“临璋,清玥,裴御医来了。”
秦氏走过来,身后跟着的正是几日不见的裴星沉。
林清玥起身,走过来,“裴御医。”
裴星沉作揖行礼,“见过世子妃。”
注意到方临璋在时,他顿了顿道,“方侍读。”
方临璋如今在翰林院做侍读,官属正六品,定期在御书房为皇帝讲解经,发表时论。
如今裴星沉亦官属正六品,和方临璋虽平级,但文官优先,所以他见到方临璋态度也谦恭。
裴星沉带着阿秋进入主院,先是静静诊脉,随后拿出一根细细的银针,扎进林远山头颅的某个穴位。
忽然,林远山一口黑色鲜血吐了出来。
林清玥吓了一跳,上前问:“裴御医,这是?”
“蛊毒在体内根植四载,臣在给将军逼出淤血。”
接下来,裴星沉又在他的手臂扎针,林远山吐了几口黑血后,再次陷入昏睡。
阿秋这次聪明了,拿出自己的准备的帕子给裴星沉擦汗,裴星沉接过,随手擦了擦说:“臣夜查医书,发现林将军中的是西域波斯国独有的一种蛊毒。
这种蛊毒需采用天山雪莲以及至阴至阳的人血混合为药引。”
“至阴之血,乃女子之血,尤其是病弱女子的血,更富阴气。”
裴星沉很说完,看向林清玥,林清玥瞬间明了,“那有劳裴御医了。”
画屏上前想说自己来,却见林清玥朝着她摇头。她只好替林清玥挽起了衣袖。
裴星沉扫了一眼那纤细的雪腕,上面无翡翠,无金镯,干干净净。
阿秋已备好银针和瓷碗,裴星沉坐在林清玥身前,两人隔着一点距离。
他取出一块帕子搭在她手腕上,指腹按住帕面,两人的手隔着一方丝滑轻薄的锦帕触碰。随后他在捏住她的中指,在指尖的十宣穴猛地扎了一针。
殷红血珠滴入白瓷碗,如红梅染白雪。
放完小半碗血,林清玥的脸色白了一度。秦氏瞧着心疼,忙命下人去备补血药膳。
“那至阳之血......”林清玥正要开口,方临璋已走到裴星沉面前,卷起衣袖说:“我乃男子,属至阳之血,裴御医劳烦你取我的罢。”
裴星沉看了他一眼,沉声道:“听闻前几日方侍读脚受了伤,并非康健之躯,有损阳气。”
方临璋讪讪放下衣袖,裴星沉见状,慢条斯理地卷起自己的左边月白衣袖,拿起银针扎进手指。
林清玥微微一怔。他左手腕上的刀疤已是一道极浅的粉白色,若不仔细看是看不太清的。
他的血坠入白瓷碗,和她的混合在一起,难分彼此。
“阿秋,将药引收好。”裴星沉吩咐完,卷起衣袖,看向林清玥:“臣过两日再送来秘制药丸,服用七日,兴许林将军就能醒来。”
林清玥心头一喜,忙说:“多谢裴御医。”
方临璋走到林清玥面前,神情激动,“表姐,太好了,舅舅快要醒来了。”
林清玥微微笑着看向他,露出一对浅浅的小梨涡。
裴星沉见状,眉峰微压,“世子妃,臣还有话,想跟您说。”
林清玥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两人出了主院,经过一片梅林。粉色、白色、鹅黄色成片,浓郁的花香沾染裙裳。
裴星沉跟在林清玥身后,瞥见她鬓角上的一朵粉色梅花瓣,手指蜷缩。
“裴御医,”林清玥转过身来,看向他,“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总不能他回头琢磨琢磨,想答应她那荒唐的要求?这完全不是裴星沉的作风。
裴星沉从怀里拿出一方锦帕,递给她,“世子妃,这是您落的锦帕,阿秋捡到了,臣替他物归原主。”
林清玥没有接锦帕,而是笑说:“裴御医,你是否过于谨慎了,不过一方帕子而已。”
“锦帕乃世子妃的贴身之物,若是被有心人利用,臣有嘴也说不清。”
林清玥心抽痛了一下,“裴御医可真是洁身自好。”
真是无情得很呐。她腹诽一句,转身往前走。
后来她派人去打听了,裴星沉果然在江陵是有定亲的。当年他们在京城分别,他则回到了故乡江陵。
裴星沉拜一位江湖郎中为师四年,师有所承,在师傅临终之际,他答应娶师傅的女儿为妻。
得知这个消息,林清玥心里的那一丝希冀也断了。已经过去了八日,她心里焦急,想着伪装怀孕也未尝不可。
听闻方临璋认识王院使,届时让他帮帮忙?不,还是别牵连方临璋了。
“世子妃,方侍读如今是二皇子的人,他不是个好人选......”
林清玥思绪被打断,蹙眉看向他:“什么人选?”
裴星沉往前走了两步,她鬓角上的梅花瓣正巧掉下来,落在他黑色云纹靴上。
“方临璋不是您的第二位人选?”裴星沉沉眼带讥讽地注视着她。
林清玥反应过来,柳眉微微一挑,“哦,原来裴御医指的是这件事。”
“临璋自小亲近我,十四岁时就给我写过情诗。如今他愈发英俊非凡,对我亦初心不改。
这般好的儿郎,我怎可错过?若我的孩子长得像他,倒是不错......”
裴星沉薄唇紧紧抿着,藏在衣袖内的指节微微泛白。
他真是脑子昏了头,竟想提醒她,她是死是活,跟他有何关系?
林清玥见他眼里划过一丝愠怒,觉得好笑:“裴御医莫非是后悔了?若裴御医后悔了,趁着我还未敲定好人选,裴御医可随时来寻我。”
裴星沉咬牙道:“臣没有。”
两人不再说话,穿过梅林,来到主院附近,看到阿秋和画屏在吵架。
“画屏姑娘,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有急事找师傅!”
“阿秋公子,你再等会嘛,我给你吃梅花糕。”
“不要,”阿秋难得认真,小麦色的脸阴沉着,“别耽误我正事儿,我要找师傅。”
“阿秋。”裴星沉走过来,皱眉问,“怎么了?”
阿秋附耳低语,裴星沉脸色微变,拱手说,“世子妃,臣还有事先告辞了。”
裴星沉走后,林清玥问画屏,“方才你们吵什么,你为何不让阿秋过来寻裴御医?”
画屏低着头,略带心虚地说:“我,我是想着您和裴御医有重要的话要说......”
好不容易自家小姐和裴星沉有了独处机会,她当然要助力一番。
林清玥约莫猜出了几分,想到裴星沉那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肃声说:“下次莫要如此。”
画屏低头回:“是,世子妃。”
看来两人是再度相谈不欢。
*
东宫。
“哎呦,裴御医,您可算回来了。”东宫总管刘舫急急迎上来。
“太子殿下现下如何了?”裴御医快步进入寝殿,来到榻前。
刘舫拉开青纱帐,压低声音说:“太子蛊毒又发作了。发作时,一直口吐鲜血,如今是刚歇下。”
寝殿虽已清扫过了,熏香炉里燃着龙涎香,但依旧遮掩不住浓浓的血腥气。
裴星沉坐在榻前,快速诊脉扎针,过了半晌,朱祺缓缓睁开眼,声音微弱:“星沉,孤这是快要死了吗?”
裴星沉摇头,“殿下,臣会想办法救您。”
他命阿秋打开药箱,指着那一碗血说,“殿下,药引已经成功取到,臣会连夜赶制出秘丸,给林将军服用。想必七日后,林将军府醒来,您所受的蛊毒之痛就能缓解。”
朱祺皱眉,“只能缓解吗?”
他被这同心蛊祸害了四年,四年来夜夜承锥心之痛,只想早日解除这蛊毒之苦。可惜的是种蛊的波斯国国师,苦寻无果。
他身上的母蛊毒,林远山身上的子蛊,当年他本是打算给朱砚种子蛊,哪知被林远山给喝了那药酒。后来,他遭到蛊毒的反噬,夜夜承受锥心之痛。
裴星沉沉吟片刻说,“当务之急是找到波斯国国师的下落,不过这需要一些时间。”
“嗯,”朱祺认命地叹了口气,望向裴星沉,“不过星沉,孤还是要谢你。那些御医都是饭桶,连给孤缓解痛楚都不会,若不是你,孤如今都夜夜无眠。”
“星沉,你想要什么,尽管跟孤提。”
裴星沉起身,躬身行大礼,“臣誓死效忠殿下,不图他求,唯愿殿下圣体健安,大业有成。”
“好,好!”朱祺笑着喊:“刘总管,去把太子妃叫来。”
裴星沉眼皮一跳。
柳芸儿款款而来,瞥了一眼裴星沉,行礼,“殿下。”
“替孤好生招待裴御医。”
“是,殿下。”
裴星沉顿时皱眉,但不得不跟着柳芸儿出了寝殿。
柳芸儿给裴星沉倒了一杯御酒,巧笑嫣然,“裴御医,这是波斯使者新进贡的葡萄酒,醇香可口,你尝尝。”
裴星沉起身避开她的靠近,“多谢太子妃殿下美意,不过臣急着替殿下赶制秘丸,若无其他事,臣先告退了。”
见他又要跑,柳芸儿也顾不上矜持,一把拉住他的手,凄凄切切道:“裴御医,你别装蒜了。初次来东宫时,你就看我看呆了。”
“殿下也知晓你心悦于我,特意派我来伺候你,你难道不明白?”
甜腻的脂粉味飘来,裴星沉拧眉抽出手,连连后退至墙沿,“臣对太子妃殿下并无非分之想,且臣已有未婚妻,恐无福享受殿下赐予的恩惠。”
“这是你未婚妻的锦帕?”
裴星沉不解,抬头却见柳芸儿手里摊开着一方白色锦帕,仔细打量,他心头猛跳。
那方锦帕没归还成功,他不得不揣在怀里,没想到方才被柳芸儿顺走了。
“这锦帕瞧着有几分眼熟,”柳芸儿摩挲着一角的红杜鹃,沉吟片刻说:“莫不是宫里哪位娘娘的?”
查了一下,太子妃一般敬称是:太子妃殿下。虽然有点奇怪,但先这么写着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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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治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