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这所有人都行色匆匆的道路中,却找不到该去的方向,一切的一切,都令我感到陌生。】
在医院躺了些日子,锦熙出院回家。
家里迎接他的只有依翠。锦雅俊和余诗霜坐在客厅里悠闲地喝茶,锦华荣又外出工作了,不在家。
锦熙再也不会期待他回家了。
他静静环视着家中的一切,依旧是往日的稀松平常、和谐安然,仿佛那场差点夺走他性命的噩梦从未发生。
只有依翠看见他日渐消瘦的身体和更加苍白的脸色时,悄悄抹了一把泪。
他住院的这些天,这个家里的人,谁也没来看过他一眼。
他看着医院外面那郁郁葱葱的树想了很多,时常一天一夜都不说话,连位置也不曾挪动一下。
后颈的腺体被检测为二级受损,医生说,再晚一步,最里层的神经组织就会被永久性破坏,沦为腺体残疾。
检查完之后,他的腺体就被裹上了厚厚的纱布,纱布材质粗糙,摩擦着脆弱的伤口,带来阵阵刺痛,Alpha残留的信息素在身体里横冲直撞,使他从未睡过一个好觉。
锦熙慢慢地走到锦雅俊身边,站定。
余诗霜抬头,投来一道毫无温度的目光。
锦雅俊也抬头看他,眼神里飞快地闪过一丝幸灾乐祸。
就是这个让他差点死去的凶手,此刻正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品茶。
在锦雅俊即将开口的瞬间,锦熙毫无预兆地伸出双手,揪住他的头发,带着他的头,狠狠往桌面上磕去。
“咚”的一声闷响,锦雅俊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他抬手死死抓住锦熙的手腕,疼得眼睛翻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余诗霜没料到锦熙会突然动手,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抬手将一杯滚烫的热茶泼向锦熙,又用尖利的指甲狠狠抓向他的皮肤,逼他松手。
锦熙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抓着锦雅俊的头又往桌上磕了一下,漆黑的眼眸里一片死寂,找不到一丝光亮。
他忍锦雅俊太久了,久到让对方以为自己好欺负。
现在,他不想忍了。他要把这三年积攒的怨气全部发泄出来,大不了就一起死!
他像疯了一般,任凭余诗霜如何拉扯、撕打,都不肯松开手。
“他疯了!?”余诗霜尖叫出声,站起来扇他的巴掌,也揪住他的头发,面容狰狞得像一只厉鬼。
她释放出Omega那无用的压制信息素,却可以轻易刺激锦熙受伤的腺体。
可锦熙就是不松手。
厨房里的依翠听见动静,连忙奔出来阻拦。
锦熙终究不是他们的对手,被硬生生从锦雅俊身上拉开。他不停挣扎着,眼睛通红,死死盯着锦雅俊,那眼神让锦雅俊吓得浑身发颤,仿佛在看一个疯子。
可他刚痊愈的身体根本经不起这般折腾,挣扎间,锦熙眼前一黑,终究是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眼前一片漆黑。他缓了缓神,慢慢坐起身环顾四周。
他被关进了家里的地下室。水泥地板冰凉刺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许久无人居住的霉味。
客厅里的吵闹声顺着门缝飘了进来。
余诗霜那尖利的嗓音仿佛永远都不会哑。
“你看看这个疯子把你儿子弄成什么样子!这简直是毁容!对于一个Omega来说,容貌就是命啊!怎么能毁容?!”
锦熙没有听见锦华荣的声音。
锦华荣选择了沉默。
余诗霜的控诉还在继续:“他的内心该有多阴暗,才会干出这种事?都是一家人,哪来那么大的深仇大怨?你不在家的时候,我任劳任怨地照顾他,不求他半点回报,他怎么能以怨报德?!”
锦熙心中冷笑。
是啊,没什么深仇大怨,不过是差点让他丢了性命罢了。
爱怎么演就怎么演吧。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计较,也不会有人愿意听他的辩解。
“我看就该把他关在地下室,不给饭吃,等雅俊好了再放他出来!”
几缕剑拔弩张的信息素顺着门缝渗入地下室,穿透厚厚的纱布,刺激得锦熙受伤的腺体传来一阵钝痛。医生明明叮嘱过,他现在绝不能受半点信息素波动的刺激,可又有谁真正放在心上呢?
他还不如待在医院。
锦熙不愿再听余诗霜的聒噪,默默躺回满是灰尘的地板上。疼痛让他的身体变得迟钝,闭上眼睛没多久,便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佩玖宝贝,在这里等着妈妈好不好?妈妈去找爸爸谈完事,就来接你一起去外公家。”
女人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锦熙抬头,却看不清女人模糊的脸,只能望见她唇角温柔的弧度,下一秒带有塔卡紫气息的手就抚上他的脸颊,掌心温热而柔软。
女人虽是个Beta,却习惯在衣服和身上留下特别的味道,仿佛她也有着甜美的Omega信息素,这是她多年陪伴锦华荣养成的习惯。
锦熙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拼命摇头,伸手紧紧抓住女人的裙角。
女人蹲下身,耐心地哄着他:“寄养园里有很多活泼可爱的小朋友,你先跟他们玩几天……不想玩也没关系,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妈妈很快就来接你,好不好?”
锦熙的心里充满了抗拒,可他什么也做不了。
-“记住,妈妈永远爱你。”女人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锦熙伸出手,想要抓住她,奈何年幼的自己力气太小,只能眼睁睁看着女人窈窕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怎么也抓不住。
如果能重来一次,他死也要跟着女人一起走。可那时候,谁又能料到,那竟是永别呢?
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锦熙缓缓睁开眼睛,女人手掌的温度仿佛还残留在皮肤上。
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逼仄的地下室。他呼出一口滚烫的气息,脑袋的眩晕让他误以为还在梦中。他迟钝地抬手摸了摸额头,滚烫一片。麻木的感官渐渐恢复,全身像是着了火一般。
月光透过小小的天窗洒进来,锦熙借着暗淡的月光看向自己的手臂,那儿已经被余诗霜抓地没有一处好地方了。尖锐的指甲把皮抓开,露出里面红色的血肉,她应该恨不得再抓用力一点,好露出白森森的骨头吧。
这些伤口因为没有及时处理,已经发炎流脓。锦熙本就只剩半条命,如今又添新伤,还发起了高烧。
真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他觉得越来越冷,冷得身体发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抱住自己,在地下室的角落里蜷缩成一小团。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被烧死时,地下室的门终于被人推开。
依翠心疼地抱起他,小心翼翼地喂他喝水:“少爷啊,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这两天他们看得太紧,我直到今天才拿到钥匙。”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一滴落在锦熙脸上,温热的,像妈妈的双手。
锦熙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角却微微勾起,露出一丝慰藉的弧度。
依翠帮他处理了伤口,又喂他吃了退烧药,还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床厚被子,把他裹得严严实实。锦熙的身体渐渐舒服了些,再次沉沉睡去。
依翠看着锦熙安静又有些狼狈的睡颜,在心里默默祈祷,多希望之后的日子能有一个人成为他的避风港,让他不再经受半点苦难。
一个星期后,锦熙被放出了地下室,学校也恰好放了寒假。
锦华荣开始带着他频繁出入各种社交场合,显然是想趁早将他嫁出去。
锦熙麻木地端着酒杯,被几个油腻的中年男人围在中间。言语调戏、动手动脚已是常态。
锦华荣站在一旁冷眼旁观,还用眼神警告他要安分守己,仿佛他是什么没人要的破烂,巴不得立刻脱手。
不知从何时起,或许是觉得锦熙没了利用价值,锦华荣再也不装什么慈父人设,彻底撕开了面具,露出了贪婪自私的真面目。
锦熙皱紧眉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避开伸过来的猥琐大手,将酒杯里的酒狠狠泼了过去。
又一次搞黄了“相亲”,锦华荣回到家后大发雷霆,指着锦熙的鼻子骂他“没人要的破烂”。
那天,他发泄了很久,想来是把在外面受的气都撒在了锦熙身上。见锦熙无动于衷,他又扇了锦熙两个耳光,最后将他禁足在家,命令他整个假期都不准出门。
除夕夜,锦华荣一家三口围坐在餐桌前,享用着丰盛的年夜饭。
依翠也因为节日,得到了一天的休假。
锦熙依旧被关在地下室里。他爬到架子上,推开天窗,探出半截身子。冷风夹雪刮得人脸生疼,但他一直没动。
就在上半身几乎冻僵时,一个拿着小灯笼的小男孩蹦蹦跳跳地出现在锦家院子的篱笆外,后面跟着他的父母。
小男孩显然也注意到了他,好奇地蹲在篱笆边,隔着栅栏望着他:“哥哥,你在干什么呀?”他把圆润的小脸蛋埋进厚实的围巾里,声音软糯。
孩子的爸妈也陪着他蹲了下来,一起好奇地看着锦熙。
锦熙朝他笑了笑:“我在看天上的月亮。今天的天空很特别,既有月亮,又能看到星星。”
小男孩抬头望去,眼睛瞬间睁大,眼里亮起璀璨的光:“哇!真的好漂亮!像钻石一样!”
小孩的妈妈好笑地拍了拍小孩的头,“你见过钻石吗?就说像。”
锦熙望着天空,没再说话。
小男孩看看天空,又看看锦熙,担忧地问:“哥哥,你不冷吗?”
“还好。”锦熙看向他,由衷夸赞,“你的围巾真好看。”
“这是妈妈给我织的!”小男孩一脸自豪,盯着锦熙看了两秒,突然解开围巾,小小的身体穿过篱笆的缝隙,把围巾搭在锦熙的肩膀上,笑嘻嘻地说,“送给你呀,漂亮哥哥!妈妈说不能着凉,你没有围巾,我可以让妈妈再给我织一条。”
锦熙愣了愣,本想拒绝,目光却对上了一旁孩子父母的眼睛。
他们看着自己的孩子,眼里满是欣慰,不仅没有反对,还朝锦熙温和地笑了笑,默许了孩子的举动。
“谢谢。”锦熙轻轻摸了摸肩上的围巾,指尖传来暖意。
“就这样吧,我们还要去广场上放烟花呢!再见!”
锦熙呆呆地看着小男孩和父母远去的背影,鼻子有些发酸。他围好围巾,暖意顺着脖颈蔓延全身,那是家的味道。他缩回身子,重新关上了天窗。
在角落里坐了一会儿,外面传来了烟花绽放的巨响和人们的欢笑声,而这间小小的地下室,却像是与世隔绝的寂寞之地。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记得这个特别的日子了。
锦熙听着外面的欢声笑语,抬手摸了摸脖子上温暖的围巾,轻声对自己说了一句:
“生日快乐。”
这章我写的特别鼻酸,锦熙宝宝以后会遇到很好很好的人。现在让我们一起对他说生日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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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