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顶级alpha后发现他也是替身》 第1章 牧辞城 葵禹九年,频繁战事减少,边境不再动荡,民心安定,城市日渐繁华。 墒国扩大领土,收复失地,统一七国的局势已定。群臣朝见,门庭若市。 帝划天下为东西南北四域,分授牧、岑、梁、王四姓重臣辖制。东城临海,是国家重要的贸易之地,面积为四城之首,商旅不断,昼夜灯火不熄,笙歌不绝,繁华无双。 牧氏掌东城,有嫡子牧城,英勇善战,建国初期平内乱、靖边疆,手握百万兵权,乃墒国不可多得的少年将军。及今家国平和,牧城卸甲归田,辅佐父牧正鸿打理东城事务。 东城牧府中。 “你说什么!?” 一盏工艺上佳的霁蓝釉茶杯被摔碎在地,牧正鸿瞪着本就突起的眼睛,指节泛白,死死扣住一名红发的alpha侍卫。 侍卫乔颂惊恐无措地看着牧正鸿,嘴唇蠕动,“......牧少将他......” 一旁站着的牧辞城漠然抬眸,瞥过牧正鸿那像疯子一样充满红血丝且浑浊的双眼,旋即垂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腕上寒光凛冽的手铐。 牧正鸿脱力般松开侍卫,失神的双眸透露着他的不可置信,仿佛有一口气没提上来,堵在嗓子里轰轰作响。 红发alpha侍卫冷汗湿透了背部的布料,他红着眼睛猛地跪在牧正鸿面前,“是属下失职!少将护送难民时,遭不明外域精锐偷袭,不幸……殒命了。” “被不明商队偷袭?”牧正鸿只觉两眼一黑,怒火攻心,“你当时在哪里?” “属下……属下在给难民分粮,未能及时察觉异动。”乔颂面色发青,埋首于地,声音细若蚊蚋。 “废物!”牧正鸿一脚将他踹翻,额角青筋暴起,“你们明知他是我儿子,不是那任人摆布的‘机器’!怎敢有半分疏忽?他身边竟无一人护驾?!” 被称作“机器”的牧辞城依旧只是表情空白地摩挲着手铐,仿佛所有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乔颂挣扎着爬回原地,连连叩首,额角磕得红肿:“城主饶命!属下愿领死罪!”两行泪从他脸上划过,看似非常懊悔的样子。 牧正鸿没有心思再管乔颂,沉着脸在大厅里踱步,杂乱的脚步反应出他焦虑的内心,把手大门的私卫大气都不敢出。 “就是因为这次的任务是护送难民,这么轻而易举的任务,我才让牧城去啊,这怎么可能会死人呢?这要我怎么和皇帝交代啊。”牧正鸿站在窗边,面色可怖地喃喃自语。 牧辞城知道他的情绪已经在崩溃边缘了。 乔颂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明算计,“家主,我有一计……此次随少将出行的皆是私卫,口风严密,亲眼见少将殒命者不过数人。如今皇帝急诏,不如让……让二公子顶替少将入宫?他们容貌无二,绝无人能识破。” “这就是你能给出的解决办法?!”牧正鸿脸色愈发难看,又一脚踹去,乔颂额头撞上桌角,鲜血瞬间淌下。 乔颂不顾伤痛,膝行至牧正鸿脚边,眼神殷切:“城主,别无他法了!抗旨可是掉脑袋的罪啊!” “他只是我养的杀人机器,怎配持牧氏令牌?”牧正鸿怒喝,手紧紧攥着腰间的玉牌,那是牧氏权力的象征。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侍卫通报:“陛下使者至,请牧少将即刻入宫。” 使者临门,牧正鸿彻底慌了神,眼神涣散地在屋内乱飘,攥着令牌的手止不住颤抖。他深知那位帝王的雷霆手段,断不敢有半分违逆。 一直沉默的牧辞城忽然上前,金色眼瞳平静地注视着他,声音冷得像深海寒冰,生生将人心中翻起的波澜压下:“把令牌给我。违抗圣命,你我都活不成。” 牧正鸿猛地回神,看向他伸出的手,又瞥了眼那副银铐,那是自己亲自给他戴上的, 他清楚牧辞城恨他入骨,怎会甘心替牧家卖命?正要收回手,却没察觉身后的乔颂已擦干眼泪,悄然逼近。 风过窗棂,牧正鸿忽觉掌心一空,令牌竟已落入牧辞城手中。他惊怒交加,反手去摸腰间的枪,却被乔颂死死按住,枪支“哐当”落地。 牧正鸿的alpha信息素骤然爆发,浓烈的药酒味充斥整个会客厅:“拿下他!” 在房间内的私卫蜂拥而上,却在牧辞城举起令牌的瞬间顿住。 这些私卫只认令牌不认人,见令牌在谁手中,便以谁为尊。 “按住他。”牧辞城淡淡开口,目光扫过挣扎的牧正鸿。私卫们立刻上前,将牧正鸿死死按在地上。 乔颂快步从柜中取出钥匙,打开了牧辞城的银铐。“当啷”一声脆响,银铐落地,一股更加强横的alpha信息素席卷而来,瞬间压制了牧正鸿的气息。 牧正鸿目眦欲裂,喉咙里发出嘶哑的怒吼,却被信息素压制得动弹不得。牧辞城缓步上前,从侍卫腰间抽出一把枪,对准他的头颅,没有半分犹豫。 “砰——” 枪声沉闷,鲜红的液体溅落在地毯上。乔颂眼疾手快,捂住牧正鸿的伤口,迅速将尸体与染血的地毯拖入内室。 牧辞城站在原地,最后看了眼那双因不甘而死死瞪着的眼睛。 牧正鸿到死都没想到,自己有天会栽在亲手培养的“机器”手里。 牧辞城面无表情地迎接破门而入的使者,他指了指地上的弹孔,语气平静无波,“走火了。” beta使者闻不到空气里剑拔弩张的信息素气味,见无人员伤亡,松了口气:“少将无碍便好,陛下已在宫中等候,请即刻动身。” 牧辞城与内室的乔颂交换了一个眼神,将令牌系在腰间,转身随使者离去。 白色的骏马拉着镶满黄金与宝石的皇家专用车缓缓驶入巍峨的皇宫。 牧辞城透过车窗,望着熟悉又陌生的宫墙,指尖摩挲着腰间的玉牌。 他曾进过一次皇宫,在他二十岁那年。记得他刚从战场上下来,银色的战甲被硝烟和血迹污染得看不出原本的花纹。而皇帝却已经命人将皇城内最快的宝马送上,彼时他大败蛮族,那是他经历过最大的一场战争,打败了势力最为强大、人数最多的蛮国,皇帝为他破例,允他无需令牌便可入宫领赏。 那一次,他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马车停在皇宫门口,仆人躬身引路。牧辞城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天,眼睛被灿烂的阳光灼疼。 一切的荒诞离谱都结束了,在长达二十四年后的今天,他终于迎来了新生。今后,他只是他自己。 踏入皇宫,牧辞城迅速地瞥过皇宫内的装潢,感觉比上一次来时奢华不少,变得有点陌生。 内殿之内,屏风后隐约可见龙床的轮廓,比外殿更显私密。使者通报后,皇帝竟亲自迎了上来,拉着他的手坐到梨花木茶桌旁,笑容和煦:“前几日辛苦你了,替朕将洪灾难民迁入南城。” “为陛下分忧,乃臣之本分。”牧辞城右手按在左胸,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免礼免礼。”皇帝笑着摆了摆手,亲切地拉过牧辞城,坐到了殿内梨花木的小茶桌前。 “牧氏一族一直都是我最忠心的臣子,”皇帝抬手让人上了几道点心,拿起一块放入自己口中,“朕就直言了,今天让你来呢,是想为你完成一件终生大事。你年岁不小,正值壮年,怎可无伴?如今国泰民安,你该成家立业了。” 皇帝嚼着糕点,颇有点语重心长地道。 牧辞城微怔,垂眸道:“臣听凭陛下安排。” 他从未肖想过“成家”二字,只当是皇帝的例行关切。 皇帝却哈哈大笑,一手拍上牧辞城的肩膀,“朕是问你自己的意思,都来皇宫多少次了,怎么这次变得那么拘谨?东城首富长孙家有女巧莲,眉目清秀,自小习武身段利落,别有一番风味,且与你门当户对,你意下如何?” 牧辞城端茶的手微微一顿,手臂肌肉悄然绷紧,皇帝半睁着的眼睛里没有半点笑意,看似轻松的话语,实则暗藏玄机。 牧辞城几乎是瞬间就察觉到了他与皇帝之间微妙的气氛。 现在国家的外患解决了,那么就只剩内忧了,掌管东城又手握兵权的牧家是最有实力动摇皇权的家族。牧辞城虽不擅长谋权,但多年的征战沙场练就了他敏锐的洞悉能力。 这分明是皇帝的试探。 长孙家世代经商,势力犹如天罗地网遍布墒国。 如若他真的同意了这样的赐婚,那么牧家与长孙家强强联合的地位甚至连皇帝都动摇不了。实力压皇帝一头,这可就是欺上之罪。 他沉吟片刻,缓缓开口:“谢陛下美意,然臣的Omega父亲生于南城,臣自幼听惯南城方言,愿回父亲故乡另觅良缘。” 话音刚落,他明显感觉到皇帝放松了一下来,殿内的气氛也随之缓和。皇帝笑道:“你有自己的主意,朕很欣慰。你也算朕的半个儿子,定要为你寻一户好人家,办一场盛大的婚礼!” 明天继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牧辞城 第2章 锦熙 【漂亮的首饰我也很喜欢......算了,起码,我还有妈妈留下的首饰盒。】 南城千冰镇,锦家。 木质的院门“轰”地一声被推开,一个中年男人站在院子门口,身后小厮拎着鼓鼓囊囊的包裹。 男人满脸笑容,快步走入院内,一把抱住迎面冲过来的男孩,拍着他的背,“想爹没?快进屋看看爹给你带回来什么好东西!” 锦雅俊瞥了眼小厮手里的盒子,欢天喜地拽着锦华荣进了大厅。 屋内坐着一个穿戴很讲究的妇人,脖颈间的碧绿翡翠控信息素项链泛着柔光,她笑着起身:“回来了,快喝口茶歇歇。” “阿霜辛苦了。”锦华荣将公文包递给侍女依翠,落座饮尽杯中茶,示意小厮把东西搁在桌上,丢了几枚硬币便将人打发走了。 二楼房间里的人翻书的手顿了顿,起身走出房门,倚在阴影里,漆黑的眼眸难得染上几分暖意,这里恰好能看见客厅,是他迎接父亲回家的固定角落。 深色木纹衬得他肤色愈发苍白刺目。 “爹,您带了什么礼物呀?”锦雅俊迫不及待戳了戳桌上的盒子。 锦华荣慈爱的摸了摸男孩的头,“你自己打开看看。” 盒子拆开,各色水晶打磨而成的首饰映入眼帘,流光溢彩。 锦熙心中暗叹漂亮,却没有再走近去认真欣赏,他知道他走过去,也融不进这其乐融融的氛围。 锦华荣是千冰镇中唯一考上国家知名学府的高材生,毕业后返乡任职,迎娶高官之女Beta林绮玉,一时间意气风发、风光无限。镇里无人不知锦家,无人不知有位叫锦华荣的官员说要带领全镇走向辉煌,镇里所有的家长都盼望着自己的孩子能成为像锦华荣一样的人。 可在锦熙周岁那年,林念柏退休,锦华荣升职后带回了Omega余诗霜,林绮玉大闹三天无果,最终带着孩子远走。没多久,锦华荣又将锦熙接回了锦家。 镇上人大多夸赞锦华荣念及旧子,也有人可怜锦熙,他不过是这个重组家庭里多余的影子。可锦熙不知道别人怎么想的,仍像所有孩子一样,将父亲视作榜样,小心翼翼盼着一丝关爱。 依翠注意到楼梯上的锦熙,抬手比划着问他要不要吃些东西,锦熙轻轻摇了摇头。 锦雅俊正拿着一条镶着圆润石榴石的控信息素项圈在自己纤细的脖子上比划,耳垂已配上同款耳饰,满眼欢喜。 “你也长大了,这项圈能遮盖信息素,也能阻挡Alpha的干扰,戴着能护你周全。”锦华荣温声道。 锦雅俊对那条项圈愈发爱不释手。 omega16岁开始不规律的发情,18岁后,发情期会渐渐稳定,并且越来越汹涌。 锦熙望着灯光下莹莹发光的石榴石,下意识摸了摸空荡荡的脖颈,他已经快十九岁了。片刻后,他默默转身上楼,悄无声息退回自己的房间,如同游走在这个家里面的幽灵。 等到夜色渐深,家里人都进入自己的房间歇息的时候,锦熙才听见有人轻敲他的房门。他心里升起一丝雀跃,跑去开了门。 锦华荣站在门口,手里捏着一条纯黑色的项圈:“今天回来太赶,没顾上跟小熙说话。来,这是爹给你的礼物,控信息素项圈。” 没有石榴石。 锦熙盯着那条素色项圈出神,仿佛想要用眼睛在上面盯出一颗石榴石来,才缓缓垂下眼眸。 锦华荣看出他的失落,“你也知道阿雅的性子,要是你这也有宝石,他定然要抢的。” 锦熙接过项圈,挤出一个笑容,“谢谢爹。” 锦华荣揉了揉他的头,“小熙最懂事了,最近是不是又瘦了,多吃点。” 锦熙乖巧地点点头。 锦华荣没有再说下去,只道了一句晚安就走开了。 明明显而易见的东西,为什么就不多探究一下呢? 锦熙咬了咬下唇。 看着父亲转身离去的背影,心里像压了一朵乌云。 锦熙始终没有对锦华荣真正失望过,或许,父亲只是怕锦雅俊为难自己,才故意冷落他的。 第二天,锦华荣又早早地出门工作了。 第二天清晨,锦华荣早已出门办公。锦熙醒来后,爱惜地抚摸着床头的黑色项圈,郑重地戴在脖颈上。他习惯在锦雅俊醒来前出门,以此避开不必要的麻烦。 依翠在他出门时,悄悄塞了一盒牛奶在他手里。 锦熙步行去了私塾,课室里还没有人,他将被人推倒的桌子扶正,捡起散落在地、已经撕碎了的卷子,目光扫过桌面。 “表子”“到处勾引人”“懦弱王八”“三的儿子” 这些标记布满了锦熙的桌子。 这些对于锦熙已是家常便饭。锦雅俊看不惯他,在班里拉帮结派孤立他。镇上Omega本就少有机会上学,锦雅俊家境优渥、父亲有权有势且偏心他,轻易便能拉拢同学。初入学时,同学们之间很陌生,容易被他的说辞误导,就算有人相信锦熙,也不敢贸然靠近,甚至有想巴结锦雅俊的人,会主动跟着欺负他。久而久之,锦熙也懒得解释了。 锦熙在摇摇欲坠的凳子上坐下,班里陆陆续续来了同学。他们互相打着招呼,但都在路过锦熙的座位时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不久,锦雅俊带着几个朋友走进课室。锦熙余光瞥见他,猛然想起手里的牛奶还没藏好,可已经晚了。 “早啊,锦熙。”锦雅俊抢过他手里的牛奶,嬉笑道,“今天也是觉得你恶心的一天呢,你还要在我眼前晃多久?” 锦熙沉默以对,锦雅俊看着他那冷淡的眉眼就来气。 他从朋友手上接过了一把剪刀,剪开了牛奶盒,对着锦熙的头倾倒下去,“去死吧。” 冰凉的牛奶顺着鼻尖、嘴角滑落,只要微微张口,便能尝到甜腻的味道。十天里,有九天,他的早餐都是这样“下肚”的。 入秋的风带着凉意,湿透的校服黏在身上,冷得刺骨。他的心情随着牛奶从头顶滑落的那一瞬间跌落到谷底,他可以忍受锦雅俊的任何刁难,唯独不愿被弄湿衣物。 锦雅俊和他的朋友在一旁大声戏谑地笑着,锦熙只觉一阵耳鸣。 他撑着桌子站起来,趁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将口中含着的一口牛奶精准喷在了锦雅俊脸上。 锦雅俊瞬间花容失色,尖叫着跳起来,表情扭曲得如同吞了苍蝇。旁边的仇乐水差点被“误伤”,指着锦熙惊呼:“卧槽,锦熙你恶不恶心!失心疯了?” 锦雅俊反应过来,气得浑身发抖,用校服袖子使劲蹭着脸,抬手就要扇锦熙巴掌。 锦熙一把擒住他的手腕,黑洞洞的眼眸死死盯着他,没有一丝温度。 “你们在干什么?!”老师拨开人群冲进来,将两人隔开,对着锦熙厉声呵斥,“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这里是学校!快回座位坐好!” 人群被遣散。 锦雅俊没好气地瞪了锦熙一眼,愤愤落座。 锦熙拿起干净的校服,转身走出了课室。 “气死我了!他凭什么敢这么对我?”锦雅俊坐在座位上怒不可遏,“我要让他身败名裂,后悔终生!” 仇乐水眼珠一转,凑到他耳边低语:“我有个想法……” 锦雅俊听着,脸上渐渐浮现阴狠的笑容,看向锦熙离去方向的眼神,像极了吐信的毒蛇。 一天时间转瞬即逝,临近下课,仇乐水谄媚地递上饮料,锦雅俊瞥都没瞥,慢悠悠道:“人找好了吗?别浪费我时间。” “都安排妥了,个个是人高马大的Alpha,都已经到地方了。”仇乐水拍着胸脯保证。 放学路上,锦雅俊拦住锦熙,嘴角勾起一抹狞笑:“今天会是你这辈子最难忘的一天。” 锦熙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径直走过。他不怕锦雅俊的小把戏,甚至有些阴暗地期盼着,若是自己被欺负得惨些,父亲会不会终于注意到他?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丝邪念,竟会酿成日后夜夜撕心裂肺的噩梦。 突然,眼前一黑,是有人用黑色的麻袋将他套住。 锦熙本能地挣扎,嘴却被捂住,还没来得及发出半点声音。 再次重见光明时,他的手脚已被牢牢绑在一张破旧木凳上。昏暗逼仄的木屋里,四个流里流气的Alpha围站在旁,麻袋弄乱了他的刘海,露出精致苍白的眉眼。 “小仇没骗人,这Omega长得确实标致。”一个Alpha咧嘴坏笑。 “老大,他们说随便玩,真的可以?”另一个黄毛搓着手,眼神贪婪。 被称作老大的男人打量了锦熙片刻,沉吟道:“还是悠着点,毕竟是锦家的人。” 锦熙沉默地观察着四周,脑子飞速运转,木屋空荡荡的,地上只铺着一层薄稻草,情况显然比预想中棘手。 锦熙不说话,四个alpha看着他,笑着,也不说话。 空气中Alpha的压制性信息素越来越浓,锦熙的心突突狂跳。他的发情期本就临近,根本经不住这般刺激,表面的平静终于被打破,指尖开始微微发颤。 锦雅俊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咦?他怎么还能动?是我们的信息素不够强吗?”黄毛疑惑地嗅了嗅空气,“而且闻不到他的味道啊,这么漂亮的Omega,不该是香的吗?” “他戴了控信息素项圈。”老大抬手指了指锦熙脖子上的黑带子,“给他松绑吧,取下项圈,他就跑不出去了。” “还是老大会玩。” 即便戴着项圈,锦熙也已觉得呼吸困难。有人上前解开了绳索,他刚站起身,便被四个Alpha团团围住。就在他们的手即将触碰到他的瞬间,锦熙像条灵活的鱼,从缝隙中钻过,朝着门口狂奔。 Alpha们嗤笑一声,并未急着追赶。 忽然,脖颈传来一阵刺痛。 项圈被黄毛狠狠扯断,黑色带子落在地上。 鱼龙混杂的Alpha信息素瞬间涌入肺腑,锦熙头晕眼花,脚步虚浮地跌坐在地。 “这项圈质量这么差。”黄毛把玩着手里的黑带,不以为然。 锦熙佝偻着身子抬头,眼里泛起生理性的泪光,表情里有茫然与屈辱。 黄毛笑了一声,黄毛俯身逼近他,语气轻佻:“怎么不跑了,小哑巴?” 背光的阴影里,他看不清黄毛的表情,却能清晰感受到那份刻在Alpha骨子里的优越感与藐视,就像当年锦华荣带着余诗霜回家时,那副天经地义的模样。Alpha从不像Omega以自己的生理现象为耻,他们比Beta强壮,他们使Omega臣服,他们就是食物链的最顶端。 他忘不了母亲当时绝望的泪水,忘不了她一遍遍问“难道是我错了吗”,和淌满泪水的脸。 那是完美父亲在锦熙这里做过的唯一错事,虽然时过境迁,这件事在锦熙心里淡去,但他做不到和它真正和解。 尘封的记忆如同滚滚大浪,拍打锦熙,冰冷的,刺痛锦熙。 他没办法真正接受父亲的出轨,就像他现在也没办法接受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生理现象。被信息素支配的人,和牲口又有什么两样。 可他只能撑着虚浮的身体在封闭的空间里企图寻找出路,然后徒劳地被扯着后脑勺的头发拖回风暴中心。 【】里是锦熙的日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锦熙 第3章 残破 【如果那条项圈不是劣质品就好了。】 这样的动作反复持续了几次,锦熙彻底没了力气,濒死般倒地不起,后脑勺那一片头皮,被扯得生疼。 黄毛趁机过去抱他,他僵在黄毛怀里,胸膛起伏剧烈,失神的眼睛瞪得很大,像应激的动物。 黄毛得意地笑着,手如同湿乎乎的泥鳅一样拂过锦熙的脖颈,恶心的触感激起锦熙一身鸡皮疙瘩。 黄毛向他的伙伴喊道,“你们别再释放压制信息素了,他已经动不了了。” 很快,空气中的压制信息素气味消散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不同的刺激性信息素,它们混在一起,像粘腻的辣油,一股脑地灌进锦熙的五脏六腑。 锦熙的呼吸很热,眼睛被刺激得充满了生理性泪水,浑身不可遏制地颤抖,身体也控制不住地泛起异样的燥热。 他脑袋发晕,意识有些迷糊,视觉、听觉、嗅觉能力都下降了,只有触觉越来越敏感。 这是发/情期被强制诱发的征兆,他的身体正不受控制地朝着失控状态滑落。 锦熙哪里能允许自己就这么沉沦下去,他用尽全身力气,竟真的推开了黄毛。可惜迟钝的手脚不给力,他站都站不起来,只是爬开了些许路程。 几个Alpha好笑地看着他,就像在看动物园里的动物表演。 锦熙不知道,他这一个推拒的动作已经将黄毛激怒了。 天旋地转之间,锦熙的意识有一瞬间的模糊,他看着alpha在眼前靠近又远离,听着模糊的脚步声,一切都像是电影里面的慢动作,他多希望这只是一个梦。 alpha天生心高气傲,不允许omega有一点违抗的表现,黄毛更为粗暴地将锦熙摁在地上,扯裂锦熙身上的布料,眼里闪过阴霾,嘴上还说着不堪入耳的浑话,“本来看你长得好看想对你温柔点慢慢来的,但现在看来,可以省去这个过程了。” 锦熙的脑袋磕在地上,痛得发晕。 其他Alpha见状,都上来七手八脚地帮起忙来。一只只带着灼热温度的手落在身上,每一次摩擦都带来刺骨的痛意。 锦熙哪里经历过这种场面,他焦急地想要护住自己,但他又哪里是这些alpha的对手。 他身上的衣服很快变得七零八碎。 审核员大大只是扯衣服,没有碰到脖子以下的部位TAT 黄毛释放出强大的压制信息素,压得锦熙动不了,而锦熙自己的信息素也不由自主地溢出来与空气中的信息素纠缠。 锦熙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屈辱。他的脚趾蜷缩着,用力抓住地面,身体死死弓起,不愿让他们看到半分狼狈。 “都说玫瑰是最热烈的花,小玫瑰,我看你也是这个货色。”黄毛俯下身,将脑袋埋在锦熙耳边道,温热的呼吸拍打在锦熙耳边,锦熙胃里翻江倒海。 锦熙闭紧眼睛,试图减轻一点所承受的痛苦,但无济于事。 这世界上有多少AO之事是Omega发自内心自愿的呢?信息素的蛊惑程度远比想象的要强千倍万倍。 “黄毛,你小子不会想独占吧?” “见者有份,我还没有玩过这么漂亮的呢。” 他们抱着手,好似以暇地旁观着在地上纠缠的黄毛和锦熙,嘴角边挂着揶揄的笑。 泪水终于冲破眼眶,流得满脸都是,锦熙努力张开嘴,极其狼狈地求饶,“……求你……放我走……” 被信息素压制住的omega,连违抗alpha话都很难说出。 “啪”的一声,一个清脆的巴掌落在锦熙的脸上。 四个人中的老大蹲在了锦熙的身边,锦熙耳朵嗡嗡作响,半边脸颊火辣辣地疼。抬眼,迷蒙的视线不管怎么努力也看不清那个alpha的样子。 “下次再有omega不听话,就这么做,他们才会长记性。”老大用宽大到能完全握住Omega颈部的手扯着锦熙的头发,迫使他抬着头,露出脆弱的脖颈,对黄毛说,“看吧,这样就很乖了。” 黄毛低头看锦熙,看见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还在不停地流淌着晶莹的眼泪,嘴唇被咬破,血顺着嘴角滑落,半边脸颊红肿,头发凌乱不堪,被迫抬起的脸上满是绝望与痛苦,即使如此破碎,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这种最直观的画面狠狠激发了黄毛的劣根性,他只觉得浑身热血翻涌,呼吸都变得粗重,“卧槽,真绝,老大我快忍不住了,可以让我先来吗?” 锦熙拼了命地摇头,在这般强大的信息素压制下,他只要动一下头,脖子就传来撕裂般的酸痛,可他还是不肯停下。 他的四肢像是被钉子钉在地上,疼痛从骨头缝儿里渗出,连血液都仿佛快要凝固。 不知道谁又开始释放信息素,他的身体越来越热,浑身都泛起难以言喻的异样。 他们肯定都看到了。锦熙的双眼失焦地望向老旧的天花板,他恨不得现在立刻死去! “哟哟哟,刚才不是挺有骨气吗?到最后还不是只能乖乖听话?” 这些刻薄的话语刺得他耳膜阵阵发疼,头疼得像是要裂开,眼前也出现了重影。这就是压制信息素和刺激性信息素混合作用的后果,他犹如坠入了无边炼狱。 “求求你……放了我……”他用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哀求,语气无比诚恳,可最后一个字出口时,却不受控制地变了调。他绝望地咬紧了嘴唇。 黄毛的目光一直黏在他身上,其他三个人站在后面,互相对视一眼,笑声里满是狡黠与恶意。 锦熙的意识正在被越来越强烈的身体反应吞噬,他怕了,是刻入灵魂的恐惧,他甚至荒谬地希望锦雅俊能出现,结束这场噩梦。 在彻底失去神智之前,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挣扎,哪怕这份反抗可能会让他声带受损、筋骨俱裂。 见到这副景象,黄毛有些被震住了,他转头看向老大,“老大,这不会出事吧?” 老大嗤笑一声,“这种场面我见多了,所谓宁死不从的Omega,不过是自不量力,真以为能对抗Alpha?你自己想办法让他安静下来。” 黄毛点点头,再次看向锦熙,缓缓俯下身。 看着黄毛不断放大的脸,锦熙心里只有无限的恐惧与恶心。 黄毛绕到锦熙的脖颈侧,痴迷地嗅着,那是Omega最脆弱的地方。 锦熙的身体瞬间抖如筛糠。 黄毛毫不犹豫地露出犬齿,抵住了锦熙的腺体。 钻心的剧痛瞬间炸开,痛得锦熙脸色惨白,冷汗直流,紧接着,他感觉到一股陌生的Alpha信息素强行涌入自己的身体,信息素冲撞让他痛不欲生,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被抽离,又注入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审核员大大真的只是咬了一口脖子,没有碰到脖子以下的部位TAT 一般被咬的Omega为了保护腺体,都会条件反射的静止动作,而锦熙却仿佛不要命般还在坚持不懈地挣扎,他的后颈瞬间变得血/肉模/糊。 他知道,就在陌生信息素不断涌入的同时,身体的异样也达到了顶峰,理智被彻底吞噬的前一秒,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你们给我住手!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有人用力将压在他身上的黄毛推开。 黄毛的犬齿刺得极深,推搡之间,锦熙清晰地感觉到腺体被撕裂的剧痛,痛得他近乎晕厥。 四个Alpha被这声怒喝震慑,停下了信息素的释放,锦熙终于得以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他躺在地上,衣不蔽体,后颈流出的血染红了地面,鼻尖与口腔里都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 胸腔因为骤然放松而传来剧烈的疼痛,锦熙甚至怀疑自己的肋骨已经断裂。可身体却依旧不受控制地泛起燥热,下意识地扭动着,与粗糙的地面不断摩擦。 跟在锦华荣身后进来的锦雅俊看见这样的场景也吓了一跳,心里有点发怵,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如果他们再晚来一步,锦熙恐怕真要丧命于此。 锦雅俊皱着鼻子,虽然他脖子上戴着锦华荣昨天送的控信息素项圈,但空气中残留的信息素气味还是让他感觉到了不适。 锦华荣看见地上的锦熙,像一朵被狂风摧折的花,蔫巴的花瓣散落一地,一股怒火直冲脑门,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反手给了锦雅俊一个巴掌,“逆子!!!”力气大得让锦雅俊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 锦华荣从来没有打过锦雅俊,这一巴掌下去,锦雅俊彻底懵了,他震惊地抬头看着锦华荣,一时间忘了反应。那四个Alpha不知何时已经仓皇逃走,破旧的小木屋里,只剩下他、锦华荣,还有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锦熙。 锦熙失焦的眼里倒映着这父子二人,他没有完全失去意识,锦华荣的反应,让他的心里升起了一丝暖意。 余诗霜不知什么时候也冲进来。 她维持多年的温婉面具彻底碎裂,冲上来推开锦华荣,用身体护在锦雅俊身前,“锦华荣!你凭什么打他?!” “凭什么打他!?”锦华荣气的胡子都竖了起来,“你看看他给我闯了一个多大的祸!这样一个烂摊子怎么收拾?”锦华荣指着地上的锦熙对余诗霜怒喝。 余诗霜根本不敢细看锦熙的模样,只匆匆瞥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脸上没有半分愧疚,反而理直气壮地说,“这不没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也没有生命危险吗?到时候出院了,回家养一阵子就好了。” 锦华荣瞪着眼睛,吼得声音沙哑,“好什么好啊!?他被alpha临时标记了!腺体上很可能会留下痕迹,世界上所有的alpha都有洁癖!有一个肮脏的儿子,你让我的脸面往哪搁?!” 最后一句话震耳欲聋,或许他们吵架时,根本没想到锦熙还有意识吧。 锦熙的心随着这句话被震得稀碎,刚升起的一点暖意瞬间化为无尽的恶寒,身体如坠冰窟。他就这么毫无脸面可言地躺在那里,没有一个人过来给他一块遮羞布。 过往的画面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中闪过,幡然醒悟。原来从始至终,锦华荣都没有爱过他,他在意的,从来只有自己的名声。 是啊,若不是锦华荣这般明目张胆的偏爱,怎么会纵容锦雅俊越来越肆无忌惮,将自己欺负到这般境地;若不是锦华荣的敷衍了事,自己脖子上的控信息素项圈,又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被人扯坏。 锦华荣不过是怜悯他活在自我欺骗的幻想里,随便扮演了一下“慈父”的角色。 一直以来,都只是他的自欺欺人罢了。 他像一条死鱼一样躺在地上,手边,躺着和他一样残破不堪的劣质项圈。 明天继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残破 第4章 生日快乐 【我站在这所有人都行色匆匆的道路中,却找不到该去的方向,一切的一切,都令我感到陌生。】 在医院躺了些日子,锦熙出院回家。 家里迎接他的只有依翠。锦雅俊和余诗霜坐在客厅里悠闲地喝茶,锦华荣又外出工作了,不在家。 锦熙再也不会期待他回家了。 他静静环视着家中的一切,依旧是往日的稀松平常、和谐安然,仿佛那场差点夺走他性命的噩梦从未发生。 只有依翠看见他日渐消瘦的身体和更加苍白的脸色时,悄悄抹了一把泪。 他住院的这些天,这个家里的人,谁也没来看过他一眼。 他看着医院外面那郁郁葱葱的树想了很多,时常一天一夜都不说话,连位置也不曾挪动一下。 后颈的腺体被检测为二级受损,医生说,再晚一步,最里层的神经组织就会被永久性破坏,沦为腺体残疾。 检查完之后,他的腺体就被裹上了厚厚的纱布,纱布材质粗糙,摩擦着脆弱的伤口,带来阵阵刺痛,Alpha残留的信息素在身体里横冲直撞,使他从未睡过一个好觉。 锦熙慢慢地走到锦雅俊身边,站定。 余诗霜抬头,投来一道毫无温度的目光。 锦雅俊也抬头看他,眼神里飞快地闪过一丝幸灾乐祸。 就是这个让他差点死去的凶手,此刻正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品茶。 在锦雅俊即将开口的瞬间,锦熙毫无预兆地伸出双手,揪住他的头发,带着他的头,狠狠往桌面上磕去。 “咚”的一声闷响,锦雅俊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他抬手死死抓住锦熙的手腕,疼得眼睛翻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余诗霜没料到锦熙会突然动手,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抬手将一杯滚烫的热茶泼向锦熙,又用尖利的指甲狠狠抓向他的皮肤,逼他松手。 锦熙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抓着锦雅俊的头又往桌上磕了一下,漆黑的眼眸里一片死寂,找不到一丝光亮。 他忍锦雅俊太久了,久到让对方以为自己好欺负。 现在,他不想忍了。他要把这三年积攒的怨气全部发泄出来,大不了就一起死! 他像疯了一般,任凭余诗霜如何拉扯、撕打,都不肯松开手。 “他疯了!?”余诗霜尖叫出声,站起来扇他的巴掌,也揪住他的头发,面容狰狞得像一只厉鬼。 她释放出Omega那无用的压制信息素,却可以轻易刺激锦熙受伤的腺体。 可锦熙就是不松手。 厨房里的依翠听见动静,连忙奔出来阻拦。 锦熙终究不是他们的对手,被硬生生从锦雅俊身上拉开。他不停挣扎着,眼睛通红,死死盯着锦雅俊,那眼神让锦雅俊吓得浑身发颤,仿佛在看一个疯子。 可他刚痊愈的身体根本经不起这般折腾,挣扎间,锦熙眼前一黑,终究是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眼前一片漆黑。他缓了缓神,慢慢坐起身环顾四周。 他被关进了家里的地下室。水泥地板冰凉刺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许久无人居住的霉味。 客厅里的吵闹声顺着门缝飘了进来。 余诗霜那尖利的嗓音仿佛永远都不会哑。 “你看看这个疯子把你儿子弄成什么样子!这简直是毁容!对于一个Omega来说,容貌就是命啊!怎么能毁容?!” 锦熙没有听见锦华荣的声音。 锦华荣选择了沉默。 余诗霜的控诉还在继续:“他的内心该有多阴暗,才会干出这种事?都是一家人,哪来那么大的深仇大怨?你不在家的时候,我任劳任怨地照顾他,不求他半点回报,他怎么能以怨报德?!” 锦熙心中冷笑。 是啊,没什么深仇大怨,不过是差点让他丢了性命罢了。 爱怎么演就怎么演吧。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计较,也不会有人愿意听他的辩解。 “我看就该把他关在地下室,不给饭吃,等雅俊好了再放他出来!” 几缕剑拔弩张的信息素顺着门缝渗入地下室,穿透厚厚的纱布,刺激得锦熙受伤的腺体传来一阵钝痛。医生明明叮嘱过,他现在绝不能受半点信息素波动的刺激,可又有谁真正放在心上呢? 他还不如待在医院。 锦熙不愿再听余诗霜的聒噪,默默躺回满是灰尘的地板上。疼痛让他的身体变得迟钝,闭上眼睛没多久,便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佩玖宝贝,在这里等着妈妈好不好?妈妈去找爸爸谈完事,就来接你一起去外公家。” 女人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锦熙抬头,却看不清女人模糊的脸,只能望见她唇角温柔的弧度,下一秒带有塔卡紫气息的手就抚上他的脸颊,掌心温热而柔软。 女人虽是个Beta,却习惯在衣服和身上留下特别的味道,仿佛她也有着甜美的Omega信息素,这是她多年陪伴锦华荣养成的习惯。 锦熙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拼命摇头,伸手紧紧抓住女人的裙角。 女人蹲下身,耐心地哄着他:“寄养园里有很多活泼可爱的小朋友,你先跟他们玩几天……不想玩也没关系,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妈妈很快就来接你,好不好?” 锦熙的心里充满了抗拒,可他什么也做不了。 -“记住,妈妈永远爱你。”女人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锦熙伸出手,想要抓住她,奈何年幼的自己力气太小,只能眼睁睁看着女人窈窕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怎么也抓不住。 如果能重来一次,他死也要跟着女人一起走。可那时候,谁又能料到,那竟是永别呢? 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锦熙缓缓睁开眼睛,女人手掌的温度仿佛还残留在皮肤上。 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逼仄的地下室。他呼出一口滚烫的气息,脑袋的眩晕让他误以为还在梦中。他迟钝地抬手摸了摸额头,滚烫一片。麻木的感官渐渐恢复,全身像是着了火一般。 月光透过小小的天窗洒进来,锦熙借着暗淡的月光看向自己的手臂,那儿已经被余诗霜抓地没有一处好地方了。尖锐的指甲把皮抓开,露出里面红色的血肉,她应该恨不得再抓用力一点,好露出白森森的骨头吧。 这些伤口因为没有及时处理,已经发炎流脓。锦熙本就只剩半条命,如今又添新伤,还发起了高烧。 真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他觉得越来越冷,冷得身体发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抱住自己,在地下室的角落里蜷缩成一小团。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被烧死时,地下室的门终于被人推开。 依翠心疼地抱起他,小心翼翼地喂他喝水:“少爷啊,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这两天他们看得太紧,我直到今天才拿到钥匙。”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一滴落在锦熙脸上,温热的,像妈妈的双手。 锦熙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角却微微勾起,露出一丝慰藉的弧度。 依翠帮他处理了伤口,又喂他吃了退烧药,还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床厚被子,把他裹得严严实实。锦熙的身体渐渐舒服了些,再次沉沉睡去。 依翠看着锦熙安静又有些狼狈的睡颜,在心里默默祈祷,多希望之后的日子能有一个人成为他的避风港,让他不再经受半点苦难。 一个星期后,锦熙被放出了地下室,学校也恰好放了寒假。 锦华荣开始带着他频繁出入各种社交场合,显然是想趁早将他嫁出去。 锦熙麻木地端着酒杯,被几个油腻的中年男人围在中间。言语调戏、动手动脚已是常态。 锦华荣站在一旁冷眼旁观,还用眼神警告他要安分守己,仿佛他是什么没人要的破烂,巴不得立刻脱手。 不知从何时起,或许是觉得锦熙没了利用价值,锦华荣再也不装什么慈父人设,彻底撕开了面具,露出了贪婪自私的真面目。 锦熙皱紧眉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避开伸过来的猥琐大手,将酒杯里的酒狠狠泼了过去。 又一次搞黄了“相亲”,锦华荣回到家后大发雷霆,指着锦熙的鼻子骂他“没人要的破烂”。 那天,他发泄了很久,想来是把在外面受的气都撒在了锦熙身上。见锦熙无动于衷,他又扇了锦熙两个耳光,最后将他禁足在家,命令他整个假期都不准出门。 除夕夜,锦华荣一家三口围坐在餐桌前,享用着丰盛的年夜饭。 依翠也因为节日,得到了一天的休假。 锦熙依旧被关在地下室里。他爬到架子上,推开天窗,探出半截身子。冷风夹雪刮得人脸生疼,但他一直没动。 就在上半身几乎冻僵时,一个拿着小灯笼的小男孩蹦蹦跳跳地出现在锦家院子的篱笆外,后面跟着他的父母。 小男孩显然也注意到了他,好奇地蹲在篱笆边,隔着栅栏望着他:“哥哥,你在干什么呀?”他把圆润的小脸蛋埋进厚实的围巾里,声音软糯。 孩子的爸妈也陪着他蹲了下来,一起好奇地看着锦熙。 锦熙朝他笑了笑:“我在看天上的月亮。今天的天空很特别,既有月亮,又能看到星星。” 小男孩抬头望去,眼睛瞬间睁大,眼里亮起璀璨的光:“哇!真的好漂亮!像钻石一样!” 小孩的妈妈好笑地拍了拍小孩的头,“你见过钻石吗?就说像。” 锦熙望着天空,没再说话。 小男孩看看天空,又看看锦熙,担忧地问:“哥哥,你不冷吗?” “还好。”锦熙看向他,由衷夸赞,“你的围巾真好看。” “这是妈妈给我织的!”小男孩一脸自豪,盯着锦熙看了两秒,突然解开围巾,小小的身体穿过篱笆的缝隙,把围巾搭在锦熙的肩膀上,笑嘻嘻地说,“送给你呀,漂亮哥哥!妈妈说不能着凉,你没有围巾,我可以让妈妈再给我织一条。” 锦熙愣了愣,本想拒绝,目光却对上了一旁孩子父母的眼睛。 他们看着自己的孩子,眼里满是欣慰,不仅没有反对,还朝锦熙温和地笑了笑,默许了孩子的举动。 “谢谢。”锦熙轻轻摸了摸肩上的围巾,指尖传来暖意。 “就这样吧,我们还要去广场上放烟花呢!再见!” 锦熙呆呆地看着小男孩和父母远去的背影,鼻子有些发酸。他围好围巾,暖意顺着脖颈蔓延全身,那是家的味道。他缩回身子,重新关上了天窗。 在角落里坐了一会儿,外面传来了烟花绽放的巨响和人们的欢笑声,而这间小小的地下室,却像是与世隔绝的寂寞之地。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记得这个特别的日子了。 锦熙听着外面的欢声笑语,抬手摸了摸脖子上温暖的围巾,轻声对自己说了一句: “生日快乐。” 这章我写的特别鼻酸,锦熙宝宝以后会遇到很好很好的人。现在让我们一起对他说生日快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生日快乐 第5章 廉价的蚂蚁 【送我围巾的那个小孩说,他以后要开一家花店,如果我也喜欢花的话,他可以聘请我当他花店的员工。】 一声大叫刺破清晨的静谧,窗外老槐树上栖息的雀鸟被惊得四散飞起,翅羽划破淡青色的天幕,留下几道转瞬即逝的残影。 锦熙的目光随飞鸟远去,最终落在虚掩的木门上。 天还未亮时,急促的马蹄声搅碎了安宁,皇帝使者的车架停在门前。使者身着绣鸾官服,手持明黄圣旨,肃穆的声音穿透晨雾:“锦华荣接旨——” 锦华荣闻声,连忙整了整衣袍,带着全家老小跪在冰凉的青石板上。他的指尖却不自觉地蜷缩起来,掌心沁出细密的冷汗。余诗霜跪在他身侧,双手紧紧攥着裙摆,目光里满是忐忑。 锦雅俊年纪尚轻,脸上还带着几分睡眼惺忪的茫然,直到圣旨宣读声回荡庭院,才敛了神色。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南城锦氏长子锦雅俊,品貌端方,性情温良,特赐婚于东城牧城主。限七日后即刻启程,不得有误。钦此——” 最后一个字落下,空气仿佛凝固了。锦华荣愣愣地伸出手,指尖触到圣旨的绫缎。他机械地叩首:“臣,领旨谢恩。” 使者交付完圣旨,转身便登上马车,扬长而去。 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声响渐渐远去,锦家人却仿佛被钉在了那里。青石板的寒气透过衣料渗入肌肤,可没人顾得上起身,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锦华荣手中那卷明黄的圣旨上。 不知过了多久,锦华荣才缓缓站起身,双腿早已麻木得失去知觉。他颤抖着将圣旨铺展在厅堂的八仙桌上,左下角那方鲜红的皇室印章格外刺眼。余诗霜和锦雅俊也连忙围了上去,目光在圣旨上反复逡巡,仿佛要将那些黑色的字迹看穿。 “不……不可能!”锦雅俊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毫无血色,嘴唇哆嗦着,起初只是喃喃自语,到后来情绪骤然失控,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歇斯底里的绝望,“我不要嫁给牧城!我不要嫁给牧城!我绝对不要嫁给那个疯子!” 余诗霜连忙上前按住他颤抖的肩膀,眉头紧蹙,脸上满是担忧。 锦雅俊猛地转过头,眼眶通红,布满了血丝,眼神里是极致的恐惧与抗拒,“他就是个疯子!被他玩弄过的人,哪一个有好下场?全都丢了性命!世人都说,他常年征战沙场,早就把人命看得轻如鸿毛,每次打完仗手痒了,就以杀人为乐!听说他的手段残忍又变态,性情更是喜怒无常,为了夺取城主之位,他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杀了!我嫁过去,他一定会弄死我的!我不能嫁,死也不能嫁!” 余诗霜看着儿子痛苦的模样,也忍不住红了眼眶,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她转头看向锦华荣,语气急切又带着哀求:“先生,你快想想办法啊!阿雅不能嫁给他,绝对不能啊!” 可锦华荣的目光却死死地盯着桌上的圣旨,像是着了魔一般,嘴里喃喃自语:“州长……只要阿雅成婚,皇帝就升我为州长…这个职位,我奋斗一辈子都不可能摸到边。” “爹!”锦雅俊不可置信地看向锦华荣,声音里充满了震惊与失望,他朝着锦华荣大喊,“您在说什么?您为了自己的权势和荣誉,竟然连儿子的死活都不顾了吗?!” 厅堂里的争执声一字不落地传进了锦熙耳中,他往窗上哈气,用指尖画了一只小小的鸟,鸟的翅膀张得很大,像是要挣脱什么束缚。 在荣誉与利益面前,连一向宠爱有加的二儿子竟然也有被放弃的风险。 他们争吵了许久,声音此起彼伏,无非是锦雅俊死也不愿嫁给传闻中阴郁残暴的牧城主,余诗霜自然是站在儿子这边,苦苦哀求锦华荣另想办法。而锦华荣却不愿放弃这到手的权势,不肯松口。 他们不欢而散,锦家一整天都蒙上了阴翳。 暮色渐暗,锦家的灯火早早地亮起,却透着沉寂,全然没有熄灭的意思。每个人的心头都压着一块巨石,让人喘不过气。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锦熙才刚从浅眠中醒来,就被依翠轻轻拉起。 依翠的眼眶红肿得厉害,显然是一夜未眠,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紧紧地握着锦熙的手,力道大得有些发疼,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将他带出了那间常年不见天日的地下室。 厅堂里,锦华荣正坐在八仙桌前喝着茶,茶杯里的茶水早已凉透,他却浑然不觉。锦雅俊和余诗霜站在锦华荣的身后,锦雅俊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庆幸,而余诗霜则微微别过脸,不敢与锦熙对视。 锦熙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果然,锦华荣放下手中的茶杯,抬眼看向锦熙,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却让锦熙如遭雷击:“小熙啊,你替阿雅嫁给牧城主吧。” 锦熙脑子里的睡意在一瞬间消失殆尽。他不可思议地看着锦华荣,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唇动了动,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爹,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欺君之罪,是要掉头的啊!” “欺君?”哪知锦华荣一拍桌子,突然怒喝道,“哪里来的欺君!圣旨上写的是要我锦华荣的儿子,你难道不是我儿子吗?!”他深吸一口气,顺了顺胸口的气,语气缓和了些许,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从今天起,你就是锦雅俊。到了牧府之后,凡事谨慎一点,少说话多做事,不会被人发现的!” 先前为了讨好余诗霜,锦熙和锦雅俊的长幼次序错乱,现在长子之位还给锦熙了,却是以这种方式。 锦熙只觉得荒谬至极,就算是在梦境里,也没有这般离谱的事情。 他定定地看着锦华荣,他的亲生父亲,此刻看起来是如此的陌生。眼眶渐渐酸涩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与愤怒涌上心头,他声音微颤地问道:“可是,凭什么…凭什么是我?” “小熙!你怎么这么不懂事!?”锦华荣加重了语气,脸上满是不耐。 锦熙愣在原地,心像是被一块寒冰狠狠砸中,瞬间凉了半截。他看着锦华荣,仿佛从未认识过他。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我被他杀死了,您也无所谓,对吗?” 站在锦熙身后的依翠听到这句话,再也忍不住,难过地扭过头去,用衣袖捂住嘴,肩膀微微颤抖。 锦华荣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但很快就被贪婪与决绝取代。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轻飘飘的,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敷衍:“不一定的事,别说得那么绝对。万一事情有转机呢?阿雅还小,总不能让他去经历这些事,你说是不是?” 锦熙站在那里,低着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一言不发。 锦华荣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绝情,沉默了片刻,又补充道:“还有,别整天把‘死’挂在嘴边,多不吉利。你很聪明,也漂亮,实在不行,就用美色打动他,让他心软。AO之间,很多事自然而然就成了,只要你想活下去,总会有办法的。” 如果前一日两人之间还能尚存一丝父子情分,那么此刻早已荡然无存,锦华荣在锦熙眼中与猪狗无异。 原以为麻木了的心又开始刺痛,他怎么就忘了,他才是这个家里最不重要、可以最先被放弃的人了呢? 七日期限转瞬即逝,锦熙终究还是要踏上前往东城的路。 皇帝使者派来的华丽马车停在门前,黑色马鬃油光水滑,车轮雕刻着精美花纹。 出门前,锦雅俊随手丢给锦熙一瓶香水,语气带着几分轻佻与理所当然:“喏,你就用这个来伪装成我吧。” 锦熙伸手接住香水瓶,指尖触到冰凉的玻璃,他看着锦雅俊,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你不是说,要提取你的信息素给我吗?”在这个世界,信息素是每个人独有的标识,比外貌和气味更难伪装。 锦雅俊一耸肩,表情无畏,“信息素提取可太痛了,我受不了。” 锦熙看着他自私的模样,不再废话,转身走向马车。锦雅俊的声音还在他身后回响,“听说牧城的信息素味道是苦涩的老曼娥,想象一下都觉得很难闻呢。不过你也别太紧张了,只是皇帝赐婚,他或许根本没把你当回事。” 上车前,依翠紧紧地拉住锦熙的手,她嘴笨,所有的不舍与担忧都只能通过紧握的双手传递,直到马车夫催促了,她还是不愿意放开。 她和锦熙都知道,坐上这马车,便是踏上了一条九死一生、有去无回的道路。 依翠的眼睛一刻也不曾离开他的脸。她不明白为什么悲惨的命运总是落在锦熙的身上,她多想再看看锦熙,看他青春漂亮的脸庞上出现幸福的表情啊。 余诗霜手里拿着一方手帕,假惺惺地擦着眼角,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真正的悲伤。锦华荣站在台阶上,目光投向远方,不知是在憧憬州长职位,还是在为自己的决定不安。 锦熙不屑于与这些虚情假意的人道别。他轻轻拍了拍泣不成声的依翠,松开她的手,转头上了马车。 这辈子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马车跑起来,他看着镇里一景一物、一花一草,都是熟悉的样子,他永远不会忘记这里。 忽然,他的目光被不远处的一片花圃吸引。那是镇上一户普通人家的花圃,里面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五彩缤纷,争奇斗艳。而那个曾经送他围巾的小孩,正站在花圃中央,踮着脚尖,拿着一个喷壶,小心翼翼地给花儿浇水。他的父母站在他身旁,怕沉重的喷壶会把他压倒,温柔地帮他托着喷壶的底部。一家三口的脸上都带着幸福而满足的微笑,阳光洒在他们身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这幅温馨和睦的画面,像是一幅富有烟火气的水墨画,平淡而美好,却是锦熙就算在梦里也不曾奢望过的场景。 等回过神来时,脸上冰冰凉凉,伸手一摸,全是泪水。 不知道在路上折腾了多久,终于在某个清晨,马车驶入东城。 东城远比南城繁华,街边店铺林立,不乏锦熙从未见过的新奇铺子,行人衣着也十分时髦。 马车驶过几条街,渐渐驶向城中心,高大的青灰色围墙圈着辽阔土地,里面矗立着精致华丽的建筑。 金属的门前一块巨大石牌上,用苍劲有力的字体刻着四个大字:将军牧府。 马车进入了别墅的花园。 锦熙往车窗外看,有点目不暇接。 这个园子里有很多品种的植物。隆冬时节,许多植物都是凋零的样子,但有些色彩鲜艳的花还在盛放,得益于它们外面罩着的透明暖棚。 锦熙从小就爱花,跟着妈妈学了很多花的品种,从园子一眼望去,风铃花、虞美人、蓝星花、洋甘菊全是名贵的品种。 更让锦熙惊讶的是,部分暖棚里架着桌子,摆着造型奇特的实验器皿。鲜艳的颜色与清晨的阳光混杂在一起,让锦熙像是闯入了一个童话世界。 后方甚至还有宽阔的草坪和森林。 马车最终停在别墅的前,这建筑早已超越“别墅”范畴,在锦熙眼中更像气势恢宏的城堡。 中西合璧的样式兼具典雅与浪漫,白墙映着阳光,彩色玻璃窗折射出斑斓光影。 城堡前立着位身姿挺拔的老管家,满头银发,黑色燕尾服剪裁得体,白色手套一尘不染。 锦熙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的府邸,也未接触过这般尊贵之人。 管家迈着稳健步伐走向车门,优雅地打开车门,躬身伸出手,低沉恭敬道:“少夫人,恭候您多时了。” 锦熙迟疑地把手伸过去,管家轻柔得体地将他扶下马车。 锦熙看着他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有些怔愣,直到管家微妙地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从那一眼里,他感受到了一丝隐晦的轻视。 这个时候,锦熙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表现有多像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 管家将锦熙领到一扇高大的门前,门上雕刻着繁复精美的花纹。他推开大门,侧身示意:“牧城主去西城出差,几日后方归,临行前吩咐我好生照料您。” 听闻城主不在,锦熙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请随我来。” 这幢房子内部比外景更显奢华,大理石地面光洁如镜,倒映着天花板上水晶吊灯的璀璨光芒,将大厅照得如同白昼。墙壁上挂着名贵油画,用纯金画框框着。 身着统一长裙的女仆们各司其职,或用白鹅绒掸子清洁古董摆设,或用精良拖把拖地,动作轻柔无声,显然受过严格训练。 这里每一人、每一物,都透露着高贵的气息,锦熙现在有点认同锦雅俊的说词了,牧城主或许根本不会在乎他,对于这样的人来说,他就像是一只廉价的蚂蚁。 明天继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廉价的蚂蚁 第6章 销声匿迹 【先前以为银发的管家是优雅的化身,但后来发现只是一个攀权附贵的双面派。】 “你说他几岁?” 牧辞城的指尖终于从堆积如山的卷宗上移开,骨节因长时间用力而泛着青白。 “还有几个月就十八了。” 二十四岁的牧辞城:“......” 乔颂摊了摊手,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我也不知道这皇帝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牧辞城本就寡言,此刻更是彻底语塞。 空气骤然安静下来,连窗外掠过的风声都变得清晰可闻。 乔颂叹了口气。谁都清楚,皇帝这是在变相施压,怪牧辞城老大不小仍不娶妻,搞得他整日提心吊胆,生怕这位手握重兵的权臣生出二心。 皇帝这是在怪牧辞城这么晚了还不娶妻,搞得他整日提心吊胆的。 乔颂看着男人面无表情地将视线重新落回手中的文献,忽然有些好奇。纵使他算是与牧辞城相交甚笃的人,也鲜少见他展露过半分情绪。 牧辞城的人生,仿佛永远是孤独而机械的,他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塑,按部就班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身上找不到半点属于人间的烟火气。这样的人,若是真的喜欢上一个人,会是什么模样? “哗啦——” 牧辞城将手中的资料又翻了一页,纸张摩擦的声响打破了沉默。“接着说。” 乔颂回过神,清了清嗓子,拿起手边的小本子继续汇报:“他的信息素是蝴蝶水仙,找医生测试过了,你们的信息素匹配度有百分之七十。” 前段时间墒国战事频发,频繁的征战耗尽了大量人力,国中alpha的数量急剧减少,如今几乎与原本就稀有的Omega持平。即便现在国家安定,alpha的数量也绝非一时半会儿能够恢复的。在这样的大环境下,能找到信息素匹配度超过百分之八十的伴侣,已是难如登天。 百分之七十,已然算得上是不错的结果了。 乔颂只是秉着公事公办的态度念出这个数字而已,他知道牧辞诚根本不在乎。 “什么时候来?” “过几天就该到了。”乔颂翻看了几下手中的资料,确认没有遗漏后,便将本子合上放在了桌上。 接下来的行程就是结婚了,为了赢得皇帝的彻底信任,牧辞城不得不迎娶一个刚刚成年的小孩。 皇命难违,他的身份再重要,也只不过是一颗棋子。待国家真正安定下来,便是一颗随时可弃的石子。 之后的几天,他们没有等来这位没满十八岁的未婚妻,取而代之的,是来自西城的加急密信。军情紧急,牧辞城与乔颂走得匆忙,甚至没来得及多嘱咐管家关于未婚妻的事宜,便带着亲信消失在了宅邸之中。 于是,这栋占地广阔、富丽堂皇的宅子,最高地位的人,便成了那位银发管家。 …… 门被轻轻推开,锦熙紧随管家身后走进了房间。明亮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倾泻在柔软的天鹅绒大床上,也洒在了纹饰华丽的紫檀木柜子上,将房间内的一切映照得纤毫毕现。锦熙环视着四周,他没想到就连卧室里也有层层叠叠的水晶灯,这一间卧室就几乎占据了半层楼的空间。 “这是为您安排的房间,城主的房间就在您隔壁。”管家脸上挂着程式化的微笑,向门外招了招手。几个随车而来的小厮把锦熙的行李抬了进来。 锦熙的东西其实很少,两个箱子足以装完。这显得小厮有些多余。 “夫人舟车劳顿,想必还没用早餐吧?” 锦熙在马车上颠簸了许久,此刻头晕反胃,实在没什么胃口。他语气带着几分歉意:“我暂时不想吃东西,谢谢您。” 管家听见他后面那句话,表情变得有些奇怪,锦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管家并未多言,只是慢悠悠地嘱咐起一些事宜:“没关系,您之后要是想吃,随时都可以找人给您准备。这里的任何地方您都可以去,除了顶楼。那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锦熙连忙点头说了声“好”,看着管家替自己关上房门,一颗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房间里的大床从视觉上便透着柔软,可当锦熙真正坐下去时,还是被它的柔软程度给震惊到了。在千冰镇时,锦熙以为锦家是已经算是富人家了,直到来到这里,他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富贵。 连一张床都能这么软,有这样的质感。 脑子里面还胡乱想了些什么,接着一切都慢慢模糊起来。 再次有意识时,持续不断的敲门声已经响了一阵了。锦熙迷迷糊糊地看向房间里那个精致的大摆钟,待看清指针所指的位置时,他惊得从床上一跃而起。 已经下午五点了!他睡了几乎一整天! 门外又传来一阵敲门声,伴随着窃窃私语,“......怎么还不开啊......” “......第一天就这样......” 锦熙来不及多想,赶紧跑过去开门。门外站着几个穿着统一服饰的女仆,她们在看到锦熙的瞬间,原本的窃窃私语立刻戛然而止。 然后为首的一个年轻的女仆昂了昂头,眼神里带着不加掩饰的轻蔑,语气生硬地说道:“管家让我们帮您收拾东西。” 大概是睡久了,脑袋不太清明,锦熙有些慌忙地让开,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女仆们就径直闯入了房间,走在最后的女仆看起来年纪很小,一直在偷瞄锦熙,待锦熙看过去,她又立刻闪躲开视线。 女仆们手脚麻利,很快开始整理房间,连同他带来的行李,也都一一分门别类地放好,锦熙有些无措地站在房子中央,看着女仆们忙碌的身影,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直到女仆们收拾完毕,转身离开房间,锦熙才感觉到一阵排山倒海般的饿意。他定了定神,推开房门,准备下楼寻找食物。 在一楼的拐角处,他恰巧碰见了那位银发管家。 管家脸上依旧挂着那副程式化的微笑,不失礼节地问道:“夫人,您现在要去餐厅用餐吗?” 锦熙想到自己睡了一整天,耽误了用餐时间,不由得有些失礼,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他跟在管家身后,穿过宽敞的大堂,又拐了几个弯,最终来到了餐厅。 餐厅里的圆形红木桌上,已经摆满了美味丰盛的饭菜,香气扑鼻而来,勾得锦熙的肚子咕咕直叫。他实在饿得有些过头了,在管家的指引下坐下后,便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 “咳咳。” 就在这时,管家突然咳嗽了两声。锦熙下意识地往旁边看去,只见一个男仆正端着一个装满清水的金盆,恭敬地站在一旁。 “夫人,用餐前需净手。”管家的声音再次响起。 餐厅四周站立的仆人们都看着锦熙,眼神或疑惑或嘲弄,他的眼皮重重跳了一下。 他慢慢放下手中的筷子,将手伸进金盆里。水不冷,但他的手还是变得一片冰凉。 洗完手,接过女仆递来的丝质帕子擦干,每一步都按照管家所说的规矩来,终于没再出什么岔子。 可等到锦熙再次拿起筷子时,那股强烈的饥饿感却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讨厌这种滋味,被人盯着、被人评头论足,他原以为离开了那所学校就会好的。可是现在,不也还是在重蹈覆辙吗? 饭菜的味道很不错,但锦熙已经没有心情去细品了,他没敢再抬头看旁人一眼,只求快点结束这令人窒息的用餐。 锦熙早就习惯了把所有事情都憋在心里。闭嘴,沉默,是他最厉害的本领。他学着隐藏自己的所有需求,因为他清楚地知道,没有人会纵容他的脾气,也没有人会回应他的情绪。 之后的几天,若非必要,锦熙再也没有踏出过房门半步。他宁愿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对着空荡荡的墙壁发呆,也不愿再去面对那些充满敌意的目光。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可避免地听到了女仆们对他的议论。 “果然是从乡下来的人,连最基本的礼节都不懂,管家爷爷都说他上不了台面。” “你都不知道我帮他收拾东西,他带的行李有多寒酸,这样的人怎么配做我们的主人。” 锦熙站在走廊的拐角的明暗分界处,站到手脚发麻了,也没有动一下。 “夫人?”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锦熙转头,与那天帮他收拾东西走在最后的小女仆对视上。 她低头向他微微提起裙摆,行了个礼。 “夫人您在这里干嘛呀?”小女仆歪头看着他。 锦熙的目光落在手边的窗台上,那里空空如也。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我曾在这里看到几株草。” “您说的莫非是小盼菩提?”小女仆立刻明白了过来,笑着解释道,“刚刚女仆们把它撤下来培土浇水去了,过一会儿就会送回来的。” 锦熙点点头,看向窗外,今天天空蔚蓝,晴朗无风,是一个好天气,他很想去那座大花园里酣畅淋漓地赏玩一通。 一阵风吹过,将挡在他眼前的碎发吹开了。 “......您真美。” 锦熙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话。他有些惊讶地看着小女仆,唇线绷紧又放松,把一句谢谢憋了回去,过了好几秒,有些笨拙地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什么女仆恭维人的方式吗?但她貌似恭维错人了。 “我叫莉莉安。”莉莉安笑得眉眼弯弯,正欲再说些什么。 “莉莉安——你在哪里啊?快来拖地了!”走廊尽头传来一声呼唤打断了她。 莉莉安有些歉意地看向锦熙,“我要去工作了,夫人再见!”说完,她便提起那对于她来说过长的裙摆,匆匆忙忙地朝楼下跑去,很快便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待她的身影消失,锦熙转身回了房间。 他最终还是没有去花园。 呆在房间里也不会太无聊,书架上有几本难读的政治理论书,够他打发时光。他像以往一样坐在窗台边,从白天读到黑夜。 深夜,锦熙从噩梦中惊醒,梦里,那几个alpha的笑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他浑身冷汗,心脏狂跳不止,可脸上的表情却格外平淡,用眼底的漆黑迎接新一天的光亮。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天微微泛白。车轮滚过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清晰地传入耳中。锦熙走到窗边往下看去。一辆低调的黑色马车稳稳地停在别墅门口,车身上没有任何彰显身份的纹样,看起来普通至极,可他的心里却莫名升起一丝强烈的预感。 还没等他看清车门是否打开,房间里便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锦熙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管家站在门口,脸上没了往日的微笑,神色郑重其事地道:“夫人,城主回来了。” 锦熙盯着管家那一张一合的嘴,突然就理解不了这个句子的意思了。 该来的还是会来的,就算他再怎么抗拒。 这几天,他的心里不知道模拟了多少次见面的场景,以及自己可能面临的下场。他像一个等待死刑的囚犯,日复一日地煎熬着。 心里很慌,一直下坠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到底。 先前多少次安慰自己,大不了就是死嘛,可当真正要面对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并不甘心就这样销声匿迹。 明天继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销声匿迹 第7章 蔷薇不是玫瑰 【我没死。】 腺体处的纱布尚未拆除,锦熙来这里的第一天,管家就问起过。 “不小心伤到腺体,做了手术。”锦熙当时是这么回答的。 他每说一个字,管家的神色中便多一分鄙夷。 不用猜也知道管家想的是什么,从乡下来的已经很掉价了,还是一个腺体受损的,跟残次品没什么两样。 若是让管家知道,他的腺体曾被别的Alpha标记过,恐怕在对方眼里,他连垃圾都不如。 去见牧城主前,锦熙换了套不沾半分自身气味的干净衣服,将锦雅俊给的香水喷满全身。那味道刺鼻得令人作呕,他隔着纱布碰了碰自己的腺体,那酸胀的痛感还未散去。万幸这栋房子里的管家和仆人都是Beta,没有信息素波动刺激伤口,否则愈合只会更慢。 自腺体受伤后,他便再也没法好好控制信息素。但凡腺体受刺激,或是情绪稍有波动,信息素就会不受控地溢出。 他放下摸着腺体手,一遍遍在心里安慰自己,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门外没有管家的催促,可女仆们杂乱的脚步声,却将焦灼的氛围衬得格外明显。 锦熙的心突突跳着。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才终于踏出房门。 莉莉安恰好路过,见他出来,满脸惊讶:“夫人,您还没去见城主吗?”不等他回应,又忙放下手里的鹅毛掸子,匆匆理了理着装,“我带您过去吧。”说罢便领着他快步下楼。 一楼书房的门紧闭着,管家立在不远处的柱子旁,见了锦熙,眉头当即竖了起来,眼神里满是责怪他拖沓的意味。 锦熙走到门前,莉莉安轻叩两下门,便退到了一旁。 那扇门像头蛰伏的猛兽,看得锦熙脑子里一片空白。 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个红色头发的Alpha出现在眼前,他穿着正式的服装,高大而笔挺。 “夫……夫人,请进。”红色头发的Alpha看着他张了张口,“夫人”这个称呼好像格外拗口。 锦熙瞥见他腰间插着的枪,银白的色泽透露着果决与冷酷。他小幅度地吞了一口口水,绷着脸走进房间,手心早已被冷汗浸透。 书房里,茶几与简单的大沙发摆放得错落有致,朝东的墙面被全数拆除,换上了巨大的落地窗,整体风格简明大气。锦熙的视线越过那些家具,最终落在了长方办公桌后的男人身上。 房间的空气很干净,这让锦熙有些意外,寻常Alpha从不会刻意控制信息素,尤其在自己的地盘里。他犹豫着缓步走近,在离办公桌还有段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 那个人穿着和红发Alpha几乎相同的正式军装,只是胸前的徽章比红发Alpha多了几个,手臂上袖圈的花纹也更繁杂些。他穿着这套衣服的气质和那个红发Alpha完全不同,或许他才穿出了这套衣服本来该有的感觉,庄严的、权威的、不容置疑的。 暂且称之为强大的气场,这种气场根本不用信息素的加持,甚至不用过多介绍,仿佛生来就是一城之主。 男人起初低头翻看着资料,听见脚步声,才抬眼看来。 仅这一眼,锦熙便如被钉在原地。 那是一双竖瞳,颜色像冒着气泡的香槟酒,即便在清晨微弱的光线下,依旧亮得惊心动魄,裹挟着战场淬炼出的锐气,带着极强的侵略性,仿佛能洞穿人心。 红发Alpha关好门,走到男人身侧站定,擦得锃亮的皮靴落地,只发出一点短促的声响,显见是训练有素。 锦熙的视线再次落到红发Alpha腰间的枪上。 要不,直接一枪崩死我得了。 他默默地想。 “锦雅俊?”男人的声音不大,反而低沉好听,却还是惊得锦熙一个激灵。 他硬着头皮答道,“是。” 许是见他总瞟着红发alpha,牧城淡淡开口介绍:“他是乔颂,我的副将。” 锦熙几乎屏住呼吸,身体僵硬地转向乔颂,“你、你好。” 乔颂抬手按在左胸,向锦熙行了个礼,对他的称呼依旧磕磕绊绊,“夫……人好。” 锦熙的视线又一次不自觉地落在他的枪上,他面前的地面上还有一个被子弹打出来的浅坑。 “枪拿走。”牧城低头翻找着桌上凌乱的文件,语气听不出情绪。身后的大书柜上,堆着砖头厚的书籍与贴了标签的密封袋。 锦熙尴尬地低下头。 有那么明显吗? 乔颂去而复返,腰上空了。 “这里有份关于我们婚姻的合约。” 牧城在桌角抽出一张纸,让乔颂递给锦熙。 锦熙扫了一眼这份合约,内容简单明了:一年内只做表面夫妻,不履行夫妻之实;一年后离婚,牧城分他一半资产,且对外以“牧城主有隐疾”为由宣布离婚。 锦熙拿着合约有些茫然,纸张上面早已签下牧城的名字。每一条都写得清清楚楚,白纸黑字,竟全是向着他的。 为何要这样?何必如此麻烦? 锦熙有点搞不懂牧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只是一个无名无份的omega罢了,大可以一杀了之。 甚至,都不会有人给他收尸。 牧城像是看穿了他的疑惑,抬眼看向他,只问了一个问题:“你和我结婚,是自愿的吗?” 锦熙的猛地一顿,喉间像堵了一团棉花,连呼吸都滞住了,答案显而易见。 牧城没有再继续问,空气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如若真的像这合同说的般,一年之后,锦熙不仅可以拿到他一辈子都挥霍不完的财产,还不用再过以前那种心惊胆战的日子了。 他可以开一家花店,还可以去想去的地方旅游… 他正出神,牧城的声音忽然响起:“你的信息素是蝴蝶水仙?” 锦熙猛地回神,只觉自己天真得可笑。 竟妄想相信一个喜怒无常的疯子?他或许只是今天心情好,才会想帮自己,可如果哪天又惹怒他了呢?他们可是有整整一年的婚约啊。 丝丝缕缕的玫瑰信息素不受控地溢出,锦熙将手心掐得青紫,也没能止住。 alpha从工位上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向他。 锦熙的身子微微后仰,整个人都是抗拒的姿态,心里不停地祈祷牧城不要离他太近。 如果说乔颂身高直逼门框,那么牧城只会比他更高,没等走近,倾斜的影子就将锦熙完全笼罩。 锦熙被吞没在阴影里,那股无形的压力像山一样压下来,压得他胸腔发紧,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将微微颤抖的手藏到身后,空气里的沉默越拉越长。 “不是玫瑰吗。”根本就是一句陈述句。 牧城声音像飘着冰块的海洋,冰冷、毫无杂质,落在锦熙耳朵里却像一个炸弹。 锦熙僵立着,浑身血液都凝结。 大脑“嗡”地一声停止运转。 可就在他以为要被追问到底时,牧城却忽然退开。 他走到窗边往外看,楼下的花园正沐浴在阳光中。 “花园里好像也有玫瑰。” 锦熙不明白他的话题怎么又转到这个上面,好像根本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 就像被野兽玩弄的猎物,明明落入掌心,却被放任着慌乱逃窜。 看不懂的思维方式,仿佛所有的一言一行都是暗流涌动,不知道会在哪一秒突然爆发。 别墅里的回音、仆人的轻蔑、牧城捉摸不透的态度,都将他逼成了一根绷紧的弦,疲惫里还掺着一丝无处发泄的火气。 “那不是玫瑰。” 他握紧了拳头,他不想是这个状态,他讨厌这种生活,他恨透了这个压制他的世界。 那双金色的眼眸看了过来,不论对视多少次,还是带有令人惊叹的摄人心魄的能力,即便毫无神情,依然透露着机械般冷血。 “那是蔷薇。大部分人误认的‘玫瑰’,百分之七十是蔷薇,百分之三十是月季。所幸的是,它们都比玫瑰好看。”锦熙语气里有一些嘲讽。 但很快他又觉得这是在自嘲。 有一些话,他从小到大都一直在听。 -“听说玫瑰最是妖艳件货的代表,你这清高装给谁看呢?” -“玫瑰味信息素这种烂大街的味道也敢出来晃悠,真是风扫。” -“玫瑰花什么的,土到爆,喜欢的人都俗气的很。” 在这个世界,信息素的等级根据其气味的稀有度而评定,越是稀有的气味,信息素等级越高。 玫瑰这种气味,普通且大量。 而每当他自暴自弃的时候,妈妈的声音就会在耳边响起,唤回他的初心,“玫瑰是最赤诚热烈的花,每一朵都有自己的特色,在喜欢它的人眼里,它不会因为数量多就变得普通,它依然可以独一无二。” Alpha听过他的话后又看向楼下的花田,似是陷入了沉思。阳光镀在他的轮廓上,描出一层金边,深邃的眉眼在光影里愈发立体。半晌,他坐回座位,问:“你叫什么名字?” “锦熙。” 说出名字的那一刻,锦熙只觉全身的血液都平静下来。最可怕的事不过如此,他反而松了口气。 牧城看了他许久,没问责,也没动怒,反倒评价了一句:“胆子很大。” 锦熙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抽。 胆子很大?可能吧,毕竟做一个胆小鬼也要有条件才行。 他生来就是暴露在天空之下的一叶扁舟,被风雨吹打、无遮无蔽,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所以可以称为大胆吧。 “乔颂,改身份信息,重新装袋。”牧城抽出一个档案袋丢给乔颂。 乔颂接过,强压下脸上的惊讶,才躬身退了出去。 真的就这么翻篇了,牧城甚至没再提过替嫁这件事,只等锦熙签好合约,便让他离开了书房。 书房的门开了又轻轻合上,锦熙刚迈出一步便踉跄了一下。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他才发现双腿软得像泡胀的橡皮糖,连站都快站不稳了。 因为之后大部分篇幅都会是锦熙视角,所以在锦熙发现攻也是替身之前,攻的名字都用牧城替代。 还有一个小点我想解释一下,就是锦熙一直是站着跟牧辞城进行的谈话,牧辞城为什么没叫他坐下呢,是因为他不懂锦熙的紧绷,从锦熙进房间后他就是平视他的,默认了他可以自便,所以他想以一个什么样的姿态进行谈话都是他的自由。在牧辞城眼里没有等级差异,他也并不看重这些,但是锦熙在牧府的这几天已经耳濡目染了这些,所以在他眼里会觉得,牧辞城是一个很**很高高在上的人。 只是小小的误会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蔷薇不是玫瑰 第8章 红血龙 【那条红血龙颜色泽鲜艳炫目,这般独特稀有的生灵,本就不应拘泥于玲珑昂贵的“囚笼”。】 锦熙接到牧城叫他去用饭的消息,这次不是在餐厅里,而是在大堂另一边一个大长桌上,这比餐厅的圆木桌不知道正式了多少倍。 他赶到的时候,牧城已经坐在主位。 锦熙加快脚步,坐到牧城旁边的一个位置上。 长桌实在太大,即便挨着,两人之间也隔了老远。 女仆端了水供他们净手。 锦熙将手浸入水盆中。 这宅邸里的一切都繁复奢靡,但凡能彰显钱权的物什,主人家都极尽铺张,就连底下的仆人,也都养得眼高手低、趋炎附势。 瞥见牧城蹙着眉,目光落在自己面前的金盆上,锦熙心头一凛,连忙加快了净手的动作。 肯定是自己动作慢了,惹他不耐。 饭前流程总算结束,仆人将饭菜端上桌,都尽数摆在牧城手边。锦熙记着老管家的叮嘱,牧城主最重礼仪,府中阶级泾渭分明,便只能跟着牧城动筷。 可是牧城从头到尾都只夹了那几道素菜,他也只能苦哈哈地跟着吃素菜。 “你不吃肉?” 吃到一半,牧城放下筷子。 锦熙嘴里的饭还没有咽下去,腮帮子微微鼓着,“……我吃。” 可你都不夹荤菜,我又能如何?他心里无奈,悄悄瞥了眼斜后方的老管家,所谓的饭桌之礼,大抵就是如此吧。 牧城扫视了周遭的人一眼,面色如霜,“你们都下去。” 压在身上的目光散去,锦熙稍稍松了松脖子。 “我在军营呆了十几年,打仗时条件不好,只能吃素菜,习惯了。” 牧城说着,抬手一推,满桌菜肴都到了锦熙这边。 锦熙微怔,不是说牧城主最讲究礼节吗?难道这些规矩,都只是演给旁人看的? 毕竟连锦华荣在家时,也总以礼仪压人。 这些虚礼,不过是为了满足Alpha那点虚伪的自尊,越是强势的Alpha,越沉溺于此。人人都心知肚明,却无一人敢点破,只因他们都清楚,在这个世界里,谁才是自己需要仰仗的人。 而Alpha们,也乐得被这一套规矩捧着,于己有利的事,又有谁会拒绝?这般礼仪之下,A尊O卑的阶级,早已根深蒂固。 “想吃什么就夹。” 见锦熙迟迟不动,牧城补了一句,随手将军装外套脱下搭在椅背上,继续吃饭。 动作间,锦熙留意到他腺体处贴着枚形状特殊的贴纸,定睛细看,才确认那是Alpha专用的信息素隔离贴。这东西本就是形同虚设的发明,世上所有Alpha不都恨不得用信息素覆盖更广的范围吗? 难道这也是在军营养出来的习惯? 难怪从下午起,他就没闻到过半点信息素的味道。 ‘他的信息素,是苦涩的老曼峨。’ 锦雅俊的话蓦地在耳边回响。 锦熙低头扒了一口饭。 罢了,想那么多干什么,闻不到正好也合了他的意。 他夹起一小片炒肉片,牧城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锦熙吃下肉片,酱香味儿和辣味在舌尖扩散开。 这位牧城主貌似很忙,与他吃完饭以后,锦熙一连好几天都没有再见过他。 管家经常莫名其妙的将府中一些事务交由他做,并且面上满是不情愿。 锦熙想好好完成每一件事,但管家对他心存偏见,不肯好好教。底下的仆人也都与管家一派,只听他调遣,因此锦熙总是做的磕磕绊绊。 锦熙以为只要安分守己地过好每一天,便能少惹事端。 然而,事实狠狠打了他的脸。 这是很平常的一天,锦熙像往常一样安排女仆去花园里劳作,自己也蹲在地里,扒开泥土检查植株的根系。 日头正盛,草木的影子斑驳地落在地上,花香混着草木的清冽在空气中漫开,阳光暖融融地裹在身上,锦熙心情尚好,和女仆们做着一样的活计,教她们侍弄花草时,嘴角还带着点浅淡的笑意。 omega的皮肤在阳光下白得晃眼,却干着下人才做的粗活。大多女仆都对他的话嗤之以鼻,只有两三个愿意凑过来听。 二楼的管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脸色阴鸷。就是这样一个镇不住场子、上不了台面的omega,竟要抢走本该属于他的权柄。 他从西装内袋掏出怀表看了眼,敛了神色,迈步走下楼。 “夫人,该给城主的红血龙换水了。” 锦熙闻声从泥地里站起身,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又用手背蹭了蹭脸颊,不慎在脸上蹭上一抹泥污。 管家连看都不愿多看他一眼,这个新来的少夫人,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让他满心嫌恶。 牧城有一条很宝贝的红血龙,据说是花了四百万大洋从外国友人那里淘回来的。养在锦熙说不出是什么材质的鱼缸里,缸体晶莹,哪怕一点杂质都清晰可见,牧城便要求仆人频繁换水,且必须用从外头小溪引来的澄澈溪水,以保鱼儿的栖息环境。 锦熙走到大厅,任劳任怨地抱起鱼缸,鱼缸很重,他总是抱得很吃力。 他抱着鱼缸向花园中央的喷泉池走去,管家跟在他的身后,在喷泉池旁边有一个可以用来洗手的洗手池,导的是溪水。 许是方才在花园里蹲了许久侍弄花草,手臂发酸,锦熙抱着这口鱼缸,觉得比往日沉了数倍。粗粝的缸沿硌着掌心,他咬着牙往前走了两步,呼吸都带上喘,正想让管家过来搭把手。突然,腺体处突然传来一阵锐痛,疼得他眼前猛地一黑,浑身的力气霎时被抽干。怀里的鱼缸脱手而出。 重重摔在离喷泉池几步远的水泥地上,四分五裂。鱼缸里的水很快流走,只剩下那条红血龙在锋利的碎片中弹跳不止。 锦熙捂着腺体弓下身,膝盖不受控地发颤,几乎要跪倒在地。痛感如潮水般一**袭来,冷汗浸透了他的后背。 等他勉强缓过那阵剧痛,已是覆水难收。 他心口一沉,慌乱间伸手去捞鱼,将它放进喷泉池里暂作缓冲,可鱼身早已被碎片划伤,池水瞬间晕开一片刺目的红。 管家被这变故惊得愣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快步走到锦熙面前,看着一地狼藉,痛心疾首地嚷道:“这是怎么回事!您知不知道城主多宝贝这条鱼?!您摔了鱼缸还伤了鱼,让我怎么向城主交代!” 他的声音比平日拔高了数倍,周遭干活的仆人都围了过来,窃窃私语的声响此起彼伏。管家正想再添几句,一个低沉的声音却从不远处传来, “出了什么事?” 管家惊得回头,牧城正朝这边走来。 他穿着一身墨黑的中山装,衣料泛着极淡的哑光,领口与袖口滚着细如发丝的银线暗边,针脚细密精致。行走间衣摆轻垂,无半分褶皱,清贵疏离。 他额前的碎发几乎一丝不苟地全梳上去,露出线条利落的额头,喉结在衣领内浅浅起伏,金丝眼镜恰好搭在鼻梁最优越的弧度上,镜片后的瞳色泛着冷光。垂在颈侧的眼镜链随着步伐轻晃,金属碰撞发出细响,步步生威。 他身后还跟着几位面生的高官,显然是刚谈完事。 话音未落,牧城已走到近前,低头便能望见满地的碎片。 “是夫人不慎摔了您的红血龙……我早说他担不起府里的事,城主您也别太动气,毕竟他只是个乡下出来的omega,不懂规矩,还需慢慢教导。”管家连忙开口,将过错全推到锦熙身上,话里话外,都在暗指锦熙上不了台面。 锦熙垂着头,一言不发。这般场面,他早已习惯,就像在锦家面对余诗霜和锦雅俊的刁难时,从没有人愿意听他辩解。 垂在身侧的手又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他能清晰感受到那道落在身上的视线,比地上的鱼缸碎片还要锋利。 等待审判的每一秒都煎熬无比,腺体又开始一阵一阵的刺痛,他脊背发僵。周遭仆人的小声议论像细密的针,顺着耳廓钻进去,那些细碎的、带着鄙夷的话语,哪怕听不真切,也足够让他如芒在背。来这里的每一天他都谨小慎微,还是落到这般田地。 阳光骤然变得刺眼,周围的景物仿佛被装进了哈哈镜,扭曲、模糊,眩晕感在眼前蔓延,锦熙胸口闷地发慌,连正常的呼吸都无法做到,胃里排山倒海的难受。 可预想中的咒骂与惩罚,却迟迟没有落下。 Alpha只是冷眼看着管家。 “这点小事,大呼小叫的做什么?” “……啊?”管家身形一僵,像是没听懂,迟钝地挤出两个字,脸上的表情如同卡壳的木偶。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戛然而止。 锦熙抬起头看向牧城,怀疑自己在幻听。 “我说过,我不在时,他就是这里的主人。别说摔坏一条鱼,就算他把这宅子烧了,你们也没资格置喙。” 男人的声音依旧冷沉,听不出半分情绪。 锦熙怔怔地望着他,耳鸣阵阵,整个世界的声响都消失了,只看见管家佝偻着背,像条夹着尾巴的狗。而牧城朝他走来,身影投下的阴影,恰好挡住了灼人的阳光。 明天继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红血龙 第9章 矮牵牛与郁金香 【还没到春天呢,已经有小绿苗迫不及待的钻出泥土了。】 空旷的书房里,一个打开的医药箱摊在茶几上。 牧城拿捏着消毒的酒精棉签。 锦熙坐在他身边还有些愣神,直到手被轻拉到面前。 他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手上被鱼缸碎片划出好几道伤口。血痂已经浅浅凝住。他蜷了蜷手指,刚想开口说“我自己来”,牧城的动作却先一步落了下来。 吸满酒精的棉签摁在伤口上,锦熙“嘶”了一声,那点原本被忽略的疼瞬间清晰起来。 牧城掀起眼皮看他一眼,手上的动作放的更轻了些。 官员们早已被遣散。 书房的窗敞着,微凉的风卷进来,刚才那阵强烈的不适感渐渐消失。 这是锦熙第二次来这里,比起客厅的极尽奢华,牧城常待的这间书房反倒透着股随性。书架上的书不算规整,办公桌上铺满了文件,这里甚至没有一样东西与华丽沾边。 却让锦熙莫名觉得安心。 掌心被轻轻托着,两人皮肤相触的面积不过方寸。牧城处理伤口的动作很利落,几分钟就收了手,顺带将桌上的棉签、棉球收拾干净,锦熙的手上已覆上几片柔软的纱布。 “……谢谢。”锦熙有点受宠若惊。 alpha“嗯”了一声。 书房里一时静了下来,锦熙坐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纱布,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的腺体怎么了?”牧城的声音突然响起,金色的眼瞳半阖着,掩去大半锋芒,却依旧气场慑人。 锦熙猛然听到“腺体”这两个字,炸出一身薄汗,手条件反射地护住腺体。 那些可恶的笑脸又在脑海中浮现,连周围的空气也仿佛变得稀薄,心跳一阵一阵地梗在喉间,指尖发凉。 要是牧城知道他腺体的伤是别的alpha咬伤的,还会像包容他伪装身份一样仁慈吗? omega的脸色又白了几分,眉头拧成一团,半晌才小声挤出一句:“受伤了。” 牧城朝门外的仆人吩咐了什么,不一会儿,敲门进来了一个穿白大褂的beta。 beta脸上带着笑,看起来很温和。 “他是应访,牧府的医生。”牧城给锦熙介绍完,又对应访说,“给他检查一下腺体。” 应访点点头,绕到锦熙身后。 “别紧张。”应访的拍了拍锦熙绷紧的肩。 随着腺体慢慢暴露在空气中,锦熙清晰地听见应访倒吸一口气的声音,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凉透了。 温和的指腹在他腺体周围完好的皮肤上轻按了两下,应访的声音带着几分凝重,“……是alpha的标记。” 完了。 应访下的定论像法槌落下,将锦熙判了死刑。 一秒、两秒。 “能治好吗?”alpha的声音依然没有什么起伏。 锦熙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 听到这个消息,他难道不该直接掏枪崩了自己吗? 应访又凑近看了看,语气里带着惋惜:“伤得太重,还没好好处理过,想恢复到原状很难,我尽力吧。”他打开手电筒照向伤口,啧了两声,“再深一点,就算我师父来也没用了。咬成这样,真是……” 应访没再说下去,从医疗包里翻出一小罐药膏,用棉签挑了点:“夫人,我给你上药,疼的话就说。” 应访的手法专业,轻的就像是羽毛飘在皮肤上,腺体处的钝痛很快缓解了。 锦熙垂着眼,余光瞥见牧城侧着脸站在一旁,看不清神情。 还是会嫌弃的吧? 心中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 应访涂好药膏之后给锦熙换了新纱布,新纱布细腻柔软,比锦熙自己带来的粗糙纱布要好太多,“你之前用的那些纱布太糙了,把腺体周围都磨红了,这卷留给你。药膏每天涂一次,还有口服药,一天三次。我每周来复诊一次,这段时间别去信息素乱的地方,多补点营养,你这身子底子太弱了,连基本的营养都供不上,别说恢复腺体了。” 他又盯着锦熙的脸看了会儿,皱起眉:“不行,不做个全面检查我不放心。今天工具没带全,先简单看看,你还是得抽空去我的医院一趟,那边有理疗仪,能查得更细。” 说着,他拿出针筒和酒精棉:“夫人,把袖子挽起来,我抽点血回去化验。” 锦熙又陷入了为难。 他的手臂上全是余诗霜的抓出来的疤痕,来牧府的这几天,他一直都穿长袖。 “夫人?” 他沉默着,终究还是把袖子拉了上去。 应访又是一声低叹。 锦熙偏过头。 被人知道他在锦家过得很惨,或许能换来同情。可锦熙有尊严,只觉得难堪。 没有勇气再去看牧城的反应,很快,有脚步声渐渐远离,关门声响起。 牧城离开了书房。 锦熙闭了闭眼。 是了,像他们这种人,鄙夷多过同情。 应访深吸一口气,看他的眼神里仿佛有千言万语,但最后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把锦熙的手垫在小枕头上,安静的完成了抽血,又翻出几瓶药膏:“我改成每五天来复诊一次吧。手臂上的疤用这个,早晚各涂一次。” 管家受了罚,后来的一段时间看见锦熙都会绕着走。 听说牧城这段时间都会待在东城,直到和他完婚,但锦熙很少见到他。 莉莉安说,牧城每天都要去军机处。那是个兼具军营与督察组职能的地方。 锦熙的房间就在牧城边上,偶尔在半夜睡得迷迷糊糊时,才听见隔壁房间一声微弱的关门声。到了清晨,那间房又已经空了。 锦熙来牧府快两周了。昨天应访刚给他做过检查,说他的伤恢复得不错。 天气晴朗,锦熙系上了围裙。 府里新到了一批矮牵牛的种子,锦熙打算赶在春天前埋进土里,好让它们开春就能发芽。 走到门口时,他发现楼梯口多了不少守卫。听女仆们闲聊,才知道牧城今天没去军机处,待在顶楼。 管家曾叮嘱过他不许去顶楼,看这阵仗,那里怕是藏着什么重要的秘密。 锦熙不是爱探究的性子,不让知道的事,他从不多问,只守着自己该知道的就好。 七楼的窗边,牧辞城望着楼下的花田。今天运气好,乔兴安难得清醒,没把他赶出门。 “在看什么?” 牧辞城收回目光,看向坐在轮椅上的人。 那人眼镜片泛着光,瘦弱的指间夹着一支细烟斗,烟雾从唇间漫出,掩住了神情。 “乔老师,说好只抽一口的。”侍从上前,轻轻接过他手里的烟斗。 乔兴安歪靠在椅背上,声音轻得像絮:“多一口少一口,又有什么关系?我剩下的日子,本就不多了。” 牧辞城的视线落向地板,沉默着没接话。 “牧府是进了新人?”烟雾散了些,乔兴安的目光越过窗户,落在田间劳作的身影上。 “嗯,皇帝赐婚的Omega。”牧辞城答道。 “就是那个孩子?” “是。” “我这副样子,怕是没法见他了,倒是失礼。”乔兴安的语气依旧温和,从牧辞城记事起,他便是这般语调,从未变过。 “爸,等您情况稳些,要是想见,我带他来。” 乔兴安只是牵了牵嘴角,没当真,他太清楚,牧辞城口中的“稳定”,从来没有准头。 另一边,花田里的锦熙蹲在地上歇气,手边的矮牵牛种子已经播了大半,几个园丁还在挖坑,脚边的泥土里拱出几截新绿。 围在他身边的女仆不知何时散了,他一抬头,正撞上一双金色的瞳孔。 “这是什么?”牧城的目光落在他手边的种子袋上。 锦熙站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土,“矮牵牛的种子。” “矮牵牛闻起来是什么味道?” 锦熙记得牧府内墙上有一些野生的矮牵牛,他歪了歪头还是按自己的感觉回答了,“很淡的甜香,混着点草叶的清味。” 牧城貌似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突然迈开长腿,“跟我来。” 他们走到园子中最大的玻璃暖棚前。好吧,其实是牧城在走,锦熙跟在他后面跑。 牧城腿长,走路生风,一步能抵锦熙两步,前半段路程锦熙都要小跑才能跟上他,后半段不知道为什么他的速度慢了下来,锦熙得以跟他并肩。 棚里种满了郁金香,粉黄占了大半,蓝色的只有寥寥几簇。暖棚的门锁是透亮的,和玻璃融为一体,连配套的钥匙都是剔透的,玲珑精致,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锦熙跟着进了暖棚里,甜润的花香扑面而来。 “这里的郁金香是什么味道?”牧城问。 怎么总问味道? 锦熙愣了愣,但还是仔细嗅嗅,沉吟道,“比矮牵牛清透些,淡雅的花香,不那么甜腻。” 阳光透过玻璃洒在花瓣上,折出细碎的虹光,整个暖棚像浸在梦境里。锦熙看得挪不开眼,连每一毫米光影的变化都不愿错过。 要是会画画就好了。 一串钥匙忽然递到面前,正是刚才牧城开暖棚用的那串。“这串钥匙能开花园里所有暖棚,你要是想,随时都能来。” 钥匙落在掌心,冰凉的金属触感传来。锦熙小心翼翼地捧着,像捧着易碎的豆腐,含怕化了,拿怕掉了,连呼吸都烫了起来。 明天继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矮牵牛与郁金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