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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天京三

作者:三木两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程山似乎是没想到他会开门见山,一举挑破自己的身份,丝毫伪装都不想披了,魂体僵住,维持躬身行礼的样子。


    殷闵觑了他片刻,见他动作更僵了,缓声道:“起来吧,我不喜欢身边亲近之人对我行大礼,以后跟在我身边,抱拳点头即可。”


    “是,公子。”


    嘴上好生应下,可他那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一张小白脸像是被染匠丢进了染坊里,这会刚从大染缸中拽出来见人。


    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一会儿又黑又红的。


    殷闵:“……”


    他又不是鬼,搁这唱戏呢。


    殷闵盯着他变换莫测的脸色,收起闲情,轻咳两下:“我身旁的侍者必须要容止可观,绝色不谈,但一定要顺眼顺心,手脚麻利的。”


    “我看你生前是小厮,今后便……”


    他的话猛然截断,细想到了什么,轻声询问“小厮”:“你…会伺候人吧?”


    程山道:“小人自是会的。”


    或许是先前程山安静的长相让殷闵吃到了大苦头,此刻听了他的话,殷闵心中松了一口气。


    果然,物极必反,看着像花瓶的不是花瓶。


    他又看了看程山的恢复如常的脸色,继续道:“那便留作我身边当鬼侍,你是阴魂,日后我教你修习阴阳术法,成为一名鬼修。”


    “这会儿你能见光死,数年后,就是魂飞魄散,至于多少年,这取决于你的灵质。”


    程山直愣愣地抬起头。


    殷闵问他:“见过烟吗?”


    程山点头:“见过。”


    “柴火火焰彻底熄灭后,日照下,可看见几缕游丝般衰弱、挣扎的薄烟在空中打旋,然后断掉。”


    殷闵扣住草绳,淡声道:“魂飞魄散就是这般,轻易断掉,待灵性散溢完全,你就会像余烬上殆色的烟,全然融入了人界。”


    “你可以是清露,可以是日光,可以是风雾。”


    “但唯独不是生灵。”


    凡人不懂这些,却也听得出殷闵话中的提醒,要想活下去,只有成为鬼修这一条路可走。


    他已经是这副模样了,再坏能坏到哪里去呢?


    “小人愿凭公子差遣。”


    “那便换张脸吧。”


    殷闵叩指一弹,那滴被用到极限,容不了阴气的血珠飞溅至对面人的鼻翼,生生融入了皮肤,聚成一点小小的朱砂。


    那一点朱砂仿佛改换了他的容貌和气度,一下子从一朵涉世未深的小白花变成了一个鬼气幽幽的阴柔男子,平白添了好些阅历似的。


    破开指尖又重新放出一滴血融入阴灵之气,殷闵戴上草环推开破窗后,光线才得以重新占据了屋子,连房梁上都是。


    他端起那碗水,轻抿了一口,已经凉了。


    嘴里的丝丝腥味随着水意蔓延开来,很快遍布口腔唇舌,更别提喉咙里的。


    那碗凉透了的水被他一饮而尽,瞬间洗刷了五脏六腑的血气,嘴里没再尝到一丝甜腥味。


    “砰。”


    碗底碰上桌面,发出脆响,殷闵垂眸转了转手腕,目光落在颜色鲜艳的红珠子上。


    这具身子还是太弱了,动用多一点阴灵之气都会让其受伤溃散,没有足够的阴气支持,血牢也不稳固,最多维持几个时辰结界就会开始消融。


    这次他一口气输了两天的量,凡人的肺腑就已经受不住了。


    殷闵嘴角崩直。


    他要是不想再陷入沉睡,就必须赶紧给这副纯阴之体开灵脉,通通灵气才行。


    只是现在,他的魂灵虚弱无比,躯壳还能勉强承受得住。


    但若等他开始恢复,就会像茶碗里的茶水,一点点被盛满溢出,如果不给容器换上更好更大的,迟早会因为魂灵太强而裂开。


    殷闵的本体不在此界,没了容器,受天道限制,他的灵只有陷入沉睡的份儿。


    从程山那得来的消息,这一任人皇开国至今约六百余年了,他治水前一百多年还去参加了这朝开国人皇的登基大典。


    也就是说,他的灵在人界沉睡了五百年,幽界也已经闭界,脱离了四界五百年。


    殷闵望向窗外,枯枝败叶的背后,是天高云淡,北雁南飞,行排成字。


    ……


    林伯带着平安回到茅屋时,见到了昨夜那个奄奄一息的后生。


    后生是个有礼的,甫一见到他便行礼致谢,加之殷闵长相俊美,又受林婆善待,林伯很快就接受了他的借住。


    秋风瑟瑟,林伯搬出了房里那张老旧的大木桌,用干净的丝瓜络拭了拭,平安就跟在他后头,黄尾使劲甩。


    待菜上齐了,林伯乐呵呵地招呼帮林婆翻被的殷闵:“阿绾,小闵啊,吃饭,吃饭!”


    简单用过一顿饭后,殷闵跟在林伯身边收拾,询问他:“林伯,山下是哪座城啊?”


    此前,林氏夫妻问过殷闵,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可还有老母老父,殷闵只说他从山路上摔了脑袋,记不得事了。


    夫妻俩是后来才搬上山来的,林婆不常出门,由林伯兜卖野物和山货支撑两人过活,日子虽苦了点,但胜在小满,安稳平淡。


    “山下就是安兴城,热闹着呢,不比天京府差,紧着天京府,许多天潢贵胄,名门望族都喜欢在这里建庄子,买大宅子。”


    殷闵把木筷掷好,放入盆中,面露疑惑:“他们为什么要舍近求远,还要来安兴城安居,是皇城不够好吗?”


    “或许是爱好清净,这么说也说不通,京郊也有一大片林子,官家人的心思我们猜不透。”


    林伯手脚麻利地焯起水瓢打了锅里的热水浇在木筷上,摇着头笑了笑,“不过常住城中的只有那一门三相,名满天下的谢氏,其他的官家,偶尔会来住一下。”


    “说起谢氏……”


    殷闵悄悄将耳朵竖了起来,对面的林伯似乎是在回想什么,停了一会儿后又乍然出声,“据说他们那位小公子丰神俊朗,才高八斗,一岁能吟诗,三岁能作典……”


    林伯越说越来劲,恨不得把谢小公子的平生给细数下来,最后瞧了眼殷闵:“那谢小公子若是真像据说中的那样,也应该和你一般模样。”


    殷闵笑笑不说话,


    想起殷闵主动询问他山下的城池,林伯恍然道,“你想下山到城里头去看看?”


    殷闵点头道:“我想去看看能不能忆起什么。”


    可真是巧了,和殷闵前几天下山的午时,乡里就有一猎户的儿子在下山的路上摔了脑袋,头破血流。


    土郎中治不好,猎户家只好花重金去请了城里的大夫来医治,小命吊了三天,总算活了,可人不记前事。


    大夫见多识广,他告诉猎户“一线生机”,这种离魂症不是治不好,古籍中也有记载,一些病患见到熟悉事物后会有几率忆起往事。


    林伯深夜去请郎中时,那位郎中听闻殷闵也是从山上下来昏迷的病患,便和他闲聊起这件事。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他治不好这种,要真是有事,趁早去另请他人。


    好在殷闵只是淋了雨,高烧一场。


    开了方子后,郎中很快被林伯送走了。


    谁又知,殷闵还真“撞了”脑袋,又恰巧失了忆。


    “出去看看也好。”林伯愣了片刻,“明早乡里有赶驴车的去安兴城,路途可以轻松些。”


    殷闵点头应下。


    晚间,林伯带他去了旁屋,那是坠在主屋边,与厨屋相对的一座茅草房,里边该有的木具都有,一看就是有人住过。


    老丈掌着油灯,引殷闵入屋,笑着说这是他儿子的屋子,没人住,空着也是空着,让殷闵安心住下。


    油灯对寻常百姓家来说算是稀罕物,灯油昂贵,将殷闵安置好后,林伯又立刻回了房。


    若不是老了,眼睛不好使,林伯也不会买油灯回家,替他引路。


    殷闵摸上手腕,坐在松软的被子,那扇看起来一捅就破,薄薄的纸窗熄了光,顷刻万籁俱寂,月明星稀。


    手指轻点,血牢松动,一缕青魂从珠子里飘出唤他,“公子。”


    “自今夜起,我开始教你修行,至于是否修成,得道几分,那便看你的本事了。”


    程山应诺,依照殷闵所说,飘上房顶打坐,吸收至阴至纯的月华助他凝实魂体。


    以血画牢这般强行的禁锢之术,于鬼魂来说是算不上是蕴养,待久了反而还会消散魂体。


    但若要将寻常的鬼魂带在身边,在日下行走自如,这确实是殷闵目前境况下唯一能用的法子了。


    他现在凡夫俗体,夜夜需要足够的休息,想了想,躺进松软的被褥,闷头睡去。


    独留程山一鬼在屋顶上。


    他睡得沉,程山鬼气浅弱,山的另一端什么时候来了一道强大的气息也恍若未觉。


    翻开的新土上有一人影颤颤巍巍地对身前半蹲查看的身影叩首,半点声响都不敢发出,生怕惊了这位爷。


    “居然凭空扣开了灵门?”后者兴趣盎然道。


    可阴测测的语气怎么也不像是欣赏和惊讶,更像是山雨欲来的杀意,好似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猎物,感慨一下。


    乱葬岗一众阴魂悬吊半空,任由被操纵的鬼眼一个个探去,几簇鬼火青幽相伴,片刻后,便有人来报。


    “主上。”


    危泫站起身:“如何?”


    少年一袭黑衣,腰间坠着繁复的银饰长链,身后背着一把烂油纸伞,浑身浸满血煞之气。


    他摇了摇头,肃声道:“这些阴魂的灵门均未被人动过,青魇查不出是谁来过。”


    “一点痕迹也无?”危泫掀起眼皮。


    青魇闭口不言,一个劲地低头。


    手下人也查不出,危泫勾起唇,这可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他垂眼盯住那具被人挖出来的血尸。


    施以卜魂术的时间不过顷刻,青魇却觉得仿佛过了几个时辰才听见主上阴翳地开口。


    “青魇。”


    青魇不敢抬头:“在。”


    “你即刻去永冥一趟,告诉他们,有地魂认了主,叫他们派人过来。”


    青魇怔了怔,应下。


    不必看,他也知道,主上此刻的脸色定然是可怖极了的,能让地魂认主,此间必然有阴灵。


    还是血脉极为纯净的阴灵。


    青魇的余光落在一旁几欲晕厥的男人上:“主上,此人……”


    危泫眼都不抬,将血尸掩埋好:“喂了吧,它不是饿狠了吗?”


    男人以头抢地,涕泪四流:


    “不,不不,求求你们,仙人饶了我吧!…是谢家,是谢家让我来的,我是奉命办事,不然挖尸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我是万万不敢干的,。”


    “抱歉。”青魇抽出黑纸伞,纯澈的墨瞳映出对面之人惊惧的眼神,“我也是奉命办事。”


    我们的攻出厂了[捂脸偷看]


    青魇宝宝是个冷淡可爱的杀手[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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