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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作者:半支离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袁聂用额头上的皮肤轻轻地感受着北郁的疤痕,听着北郁一寸寸揭开自己的伤疤,千万根绵针刺入心脏,每一次呼吸都像要了他的命。


    袁聂在内心深处谴责着自己。


    “都怪我,以后不会了……不会让你这样了。”


    袁聂和北郁做着承诺,北郁眼眶湿润地靠在袁聂的肩膀上,狠狠地咬了一口他的肩窝,声音沙哑:“都怪你。”


    都怪袁聂。


    “嗯……怪我,都怪我,都是我不好。”


    漫天星辰下,袁聂一遍遍地斥责着自己。


    但他与北郁说的,不是一件事……


    第二天北郁睡醒时,眼睛都没睁开,只是迷糊地动了动,袁聂紧紧地抱着他,滚烫的热气洒在他的发间,“小郁……”


    “嗯?”


    北郁迷糊地应着,明显感受到肩膀上的手收紧了些,人也跟着清醒了几分,往袁聂怀里蹭了蹭。


    “小郁,以后不吵架。”


    “嗯?”北郁仰头看着袁聂,“没吵。”


    “以后别离家出走。”


    “别不要我。”


    “不开心就说出来,我改。”


    “什么都能改,别提分手。”


    “小郁……再等几年,我养你,你就在家里,养养猫,养养狗,早中晚,我都回来给你做饭。”


    袁聂的话掷地有声,泛着泪水的眼神里带着坚毅。


    北郁笑着说:“不要你养,我可以养自己。”


    袁聂纠缠地吻上了他的唇,窗外风吹得呼呼作响,还卷着雪花。南方的雪不大。


    北郁永远不会忘记这个早上,眼底满是血丝、疲惫至极的袁聂抱着他说的这番话。


    每一个字,都被北郁镌刻入心,入骨。


    北郁找了份相对轻松的工作。


    但这点工资,根本不足以养活他和袁聂,存款肉眼可见地减少。


    袁聂在做实习医生,尽管学历在同事中数一数二,但现在确实挣不到什么钱——学医本就如此,得等自己开设门诊,才能不再往里面倒贴钱。


    袁聂也知道这样的生活艰难,于是下班后偷偷去打兼职。长此以往,袁聂的疲惫,北郁不可能看不出来。


    北郁不希望袁聂太累。


    晚上,袁聂给北郁做完饭后,匆匆扒了两口就要往外走,北郁忽然喊住他,从柜子最下面取出一个红色的房产证,放在桌上。


    这是北郁爷爷留给北郁的财产。


    袁聂站在门口,眉头皱得很紧。


    他单手撑在门上,指节都在抖。袁聂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房产证对北郁的含义:北郁自幼父母双亡,是跟着爷爷长大的。


    北家算是书香门第,爷爷是书法协会的,北郁也写得一手好字。


    只是爷爷走得早,北郁实在倒霉,北家没落,再无亲人,北郁头顶的伞,被风刮走了。


    他手中的房产证,是唯一继承的东西,也是北郁的底气——就算以后再落魄,他也能把房子卖掉,回家做个小本生意,不至于过得太惨。


    北郁在北京最难的那两年,都没考虑过变卖房产。这不是一本简单的房产证,对北郁来说,是家,是归宿,是根,是最重要的东西,也是爷爷存在的证明。


    现在是夏天,是北郁和袁聂和好的第二年夏天,蝉鸣不止,仿佛回到了北郁陪袁聂打球、挥汗如雨的岁月。


    爷爷走后,北郁就没有家了。


    如今北郁有家了,所以房产证也没那么重要了——他这样自我说服着。


    门外阳光刺眼,袁聂背着那束光,五官埋在阴影中。北郁眼睛有些睁不开,看不清袁聂脸上的情绪,便微微眯起瞳孔。


    看清了些……


    袁聂像个天使,是带他回家的那种天使。


    袁聂把北郁的房产证放回原位,怒气冲冲地将人摁在墙壁上吻,恨不得把人亲到窒息。


    袁聂炙热的呼吸洒在北郁头顶,带着怒意,用命令的口吻说:“北郁,不许再把房产证拿出来。”


    “我就算不做医生,也不会让你把房子卖了。”


    晚上,袁聂没有去兼职。


    他把北郁摁在沙发上,狠狠地“惩罚”了一通。这次无论北郁怎么求饶、道歉、喊停,都没有用。


    北郁知道,袁聂是真的生气了。


    袁聂脾气很好,很少发火,可今天不仅生气,还罚了他。那之后,北郁再也没把房产证拿出来过。


    北郁眼眶湿湿的。


    当年冬天,北郁和袁聂没买一件过年衣服——没钱,过得很辛苦。大过年的,一碗水饺,就足够了。


    袁聂还是没回家,说等明年转正、工作轻松些再回去。北郁点点头:“也对……不能让叔叔阿姨担心。”


    他紧紧地抱着袁聂。


    桌子上那碗热气腾腾的饺子,是北郁吃过最好吃的饺子,真的。


    北郁喜欢袁聂做的饺子,喜欢和袁聂一起过年。


    第二天睡醒时,北郁在枕头旁边看见了一件新羽绒服。“存钱给你买的。”袁聂说。


    北郁“啊?”了一声——袁聂哪来的钱?袁聂的工资全在他这,肯定是又出去打工了,又背着他偷偷“加班”了。


    “快换上,新年要穿新衣服。”


    北郁点点头,换好衣服出来后看向袁聂:“你的呢?”


    “我的明年再买。”


    “明年给你买两件。”北郁眼眶湿漉漉的,比了个“二”的手势。


    袁聂握住他的手指:“嗯……给我暖一下,好冷。”


    袁聂拉着北郁的手往被子里钻,让北郁给他暖手。


    北郁趴在床上,头靠在枕头上,无意间拽着床单时,手伸到枕头底下,摸到了一个红包——里面是袁聂给北郁的压岁钱。


    北郁的眼眶更湿了,视线都模糊了。


    袁聂总是这样出人意料,总给他惊喜,总把他放在首位。


    袁聂靠在他的肩上,轻轻抱住他:“小郁,再等等我……”


    “嗯。”


    北郁点头如捣蒜,又乖又听话。


    他等了袁聂很多年,也会一直等下去。


    第二天,袁聂出去买菜,回来就感冒了。北郁照顾他,可自己不会做菜,袁聂只好戴着口罩在厨房做好菜,端上桌。


    北郁摆好筷子准备吃,袁聂嗤笑两声:“我要是不在家,你不得饿死?”


    北郁立马质问:“你为什么不在家?是不是外面……”


    “没有外遇,不会出轨,只有你一个,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女人,只喜欢你。不会不回家,见过很多人,有钱也不会变坏。”


    袁聂打断北郁的话,一口气说了许多。


    北郁眯起眼:“哼~”


    袁聂烧得厉害,北郁想带他去医院,袁聂却紧紧攥着北郁的手:“不去,乖……”


    北郁知道,袁聂是怕花钱——他都没舍得给自己买件衣服,怎么会舍得用钱看病?可袁聂烧得实在太厉害,快到四十度了,北郁是真的害怕。


    袁聂这才说了几种药,让北郁去附近药店买。北郁买回来后,给袁聂泡药、喂药。


    袁聂喝完药躺下,呼吸声很大,听着有些喘不上气。北郁就坐在床边看着他,时不时探探他的呼吸、脉搏。


    袁聂被他逗笑,攥住他的指尖:“别闹。”


    北郁指尖颤了颤,把袁聂的手往被子里放,掖好被角,在旁边寸步不离地守着——只要袁聂伸手,就有一杯水递过去。


    袁聂烧了两天才退,北郁这两天几乎没睡。袁聂好转的当天,北郁困得连续睡了十四个小时。


    袁聂摩挲着北郁的鬓角,俯身轻轻吻了吻。


    他在想:北郁这么好,他得攥紧些……再紧些。


    北郁一觉睡到中午才醒,袁聂知道他困,没喊他。等北郁醒后,袁聂已经做好菜等着他。吃完饭,两人出去散了会步。


    街上,北郁看见一个老大爷拎着笼子,像是在卖什么。走近了才发现,是一窝白绒绒的小兔子,漂亮得让他走不动道。


    老大爷笑眯眯地问:“小伙子,要买一只兔子吗?”


    北郁揉了揉口袋:“不了。”


    走远后,北郁低着头,眼中满是遗憾。


    “要养吗?”袁聂问。


    “不养。”北郁说,“养兔子很麻烦的,要清理,要打扫,要驱虫,兔子是直肠动物,吃完就拉,家里太小了,很难散味。”


    他说了很多养兔子的弊端,可越是这样,袁聂越清楚——北郁想养。


    袁聂把胳膊搭在北郁肩上,看向蔚蓝的天空,和他勾画未来:“以后我给你买一窝小兔子养。”


    第三年,夏。


    袁聂的工作步入正轨,北郁和他不再需要为物质发愁。只是北郁的手疼得更厉害了,袁聂理所当然地担起照顾他的担子,让北郁辞了工作。


    北郁是个闲不下来的人,嘴上笑着说要袁聂养他,可真闲下来时,又会莫名彷徨。他一个人在家没事做,就试着在网上写小说。起步时稿酬不多,但也算找了件事做。


    北郁还是不会做菜,却会早上出去买菜——想吃什么就买什么,等袁聂中午回来做。


    袁聂正如从前所说,每餐都会回家给北郁做饭,还会揉揉他的脸蛋,嫌他养不胖:“怎么养都不胖,也不知道吃哪去了。”


    北郁一本正经地说:“没那么快养胖的,要多点耐心。”


    “好,那我慢慢养。”


    袁聂笑着亲了北郁一口,收拾好桌上的碗筷放进洗碗池。洗碗时他接了个电话,急匆匆撂下碗筷、擦着手就要走。


    北郁正站在厨房门口,看袁聂的神态就知道他要去医院,便说:“碗我洗吧,你先去医院。”


    “不用洗,等我晚上回来。”


    袁聂捧着北郁的脑袋亲了一口,急匆匆地走了。这个暖暖的吻,轻易勾着北郁去洗了碗——袁聂工作忙,他理应为对方分担。


    北郁洗好碗后睡了一觉,快傍晚时出去买菜。他坐公交车到附近超市,买完菜出来,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北郁?”


    熟悉的声音让北郁抬起头——是季尧成。


    季尧成是北郁的高中同班同学,还是班里的班长,为人温和谦逊。两人做过半年同桌,季尧成很照顾他。当年北郁高考失利,季尧成还劝过他复读。


    北郁拒绝了——因为他要去北京赴约,不想食言,便直接去了北京。其中的缘由,季尧成至今不知道。


    北郁笑着打招呼,问他怎么会来苏城——在另一个城市的超市门口遇到老同学,这样的运气很少见。


    “这边有个项目,公司派我过来的。”季尧成看向北郁手里的菜,尴尬一笑,“瞧我问的是什么傻问题。”


    “我住在这附近。”北郁没隐瞒。


    “我还在海城,还以为你会留在那。”季尧成说,“毕业后我们就没见过了,既然这么巧遇上,我在这也没什么朋友,方便的话,我请你吃顿饭吧?”


    季尧成热情相邀,北郁不好推脱。季尧成从北郁手里接过沉重的购物袋:“我车就在这边,先送你回去。”


    北郁点点头,坐上季尧成的车后,给袁聂发了消息,却迟迟没收到回复。


    季尧成问起北郁现在的工作,北郁顿了顿,沉默片刻才说:“在家写书。”


    季尧成也沉默了一会,问:“你的手……”


    高中同桌那半年,正是北郁为了救袁聂、手被重物砸伤的时候。从那以后,北郁就很少练琴了。当时他说自己有心理阴影,不敢拿琴,可季尧成不信——他曾见过北郁的手抖得很厉害,似乎留下了病根。


    以前季尧成问起时,北郁只抿着唇,淡淡地说“没有”,现在也一样。


    北郁总把事往心里藏,可有些事不说,别人永远不会知道。季尧成转开话题:“怎么会突然想来苏城?”


    北郁含糊找了个借口,季尧成便没再问。车开到小区楼下,季尧成帮北郁把购物袋拎上楼,北郁给季尧成倒了杯水。


    季尧成穿着一身黑色休闲装,目光锐利地环顾四周——常年在商场打磨,他的观察力比常人敏锐得多。很快,他在北郁家的冰箱贴上看到了一张合照:是北郁和袁聂的合照。


    季尧成放下水杯,眸光暗了暗。


    “小郁,我们出去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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