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寒霜说的话,纳兰若卿一个字都不信!
纳兰若卿不相信泠寒霜会这么好心,倘若泠寒霜真有这好心,就不会去求圣旨强嫁于他,也不会让他们夫妻二人生生分离,也不会将他们二人软禁!
姜慕雪还活着的话,不过是在诓骗他继续为她效力罢了。
既然泠寒霜说姜慕雪还活着,不管是真是假,纳兰若卿还是打算在问一问。
纳兰若卿咬牙切齿的问道:“慕雪在哪里?”
泠寒霜看着他这副魂不守舍又强装镇定的模样,沉默了很久后,忽然笑了,那笑意很轻,却带着一种卸下伪装的疲惫。
“姜姑娘在江南,她过得很好。不过,我有个疑问,纳兰若卿,你不会天真的以为我把她关在别院,是为了折磨她吧?我是为了保护她。”
纳兰若卿愣住了,剑身在烛火下微微颤动,映出他眼底破碎的光。
泠寒霜觉得有些好笑,轻笑一声,看向纳兰若卿开口询问:“你是个聪明人,竟然没有看出来吗?从你状元及第那日起,就算我不强嫁于你,你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太平。”
泠寒霜抬眸,目光落在纳兰若卿震愣的脸上。
“几个月了,你难道没有发现吗?李娉婷的人早就盯上了姜慕雪,他们盯着你手里的兵符,盯着你背后的旧部,更盯着你心里最软的那一处。他们想利用她来牵制你,牵制我,像用一根线牵着两只风筝,只要她在,我们便永远飞不高,也飞不远,永远都会受限。
我把她放在别院,派人看守,表面是囚禁,实则是隔绝那些明枪暗箭。
别院的墙高,守卫严,不是为了困住她,是为了挡住那些藏在暗处的眼睛和刀子。至于那封‘断情信’,还有那些流言,都是我让人做的。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以为你我情深,以为你早已忘了她。”
泠寒霜微微前倾身体,眼底的光锐利如刃,死死盯着纳兰若卿。
“只有这样,那些想利用她的人,才会觉得她没有了价值;只有这样,她才能真正安全,只有这样,她才能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安稳地活着!”
话音落下,泠寒霜的目光柔和了些许,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像冬雪覆盖下的寒梅,纵然姿态温婉,骨子里却藏着傲骨。
“我知道你对她的感情至死不渝,你们的情谊,我都看在眼里。可正因为这份毫无保留的爱,她才成了你的软肋,成了别人攻击我的棋子。李娉婷的人早就等着抓她的把柄,等着用她来逼你背叛,等着看我们两败俱伤。为了大业,我不能让她出事,更不能让你因为她,万劫不复!”
泠寒霜缓缓站起身,一步步走到离纳兰若卿不远不近的位置。
泠寒霜的神色平静得近乎淡漠,可眼底深处翻涌的情绪,却泄露了她此刻的心境。
“纳兰若卿,你要恨我,可以。恨我强行拆散你们,恨我用这样极端的方式将你绑在身边,恨我让你承受了这许多煎熬。但你不能冲动,如果你现在杀了我,你不仅救不了她,还会让所有的计划都功亏一篑。李娉婷会立刻安插自己的人手接管禁军,你的旧部会被逐一清算,而远在江南的她,终究还是逃不过被追杀的命运。”
泠寒霜的目光紧紧锁住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沉重。
“我不是什么好人,你要杀我,我无话可说。可在那之前,你得想清楚,你是要一时痛快,让所有牺牲都付诸东流,还是要忍过这一时的屈辱,等尘埃落定,与她真正相守一生?”
纳兰若卿站在原地,握着剑柄的手微微颤抖。
剑刃上的寒光映着他眼底的挣扎,一边是血海深仇般的怨恨,一边是挚爱之人的安危,他站在这悬崖边上,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纳兰若卿的目光死死锁住泠寒霜,像在迷雾中探寻唯一的光亮。
纳兰若卿试图从泠寒霜眼底深处,挖出一丝一毫的欺骗与算计,哪怕是转瞬即逝的闪躲,或是刻意伪装的悲悯,都能让他找到继续恨下去的理由。
可他望进去,只看见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像经了整夜风雪的梅枝,看似挺拔,枝桠间却藏着难掩的枯槁。
更让他心头一窒的,是那份近乎真诚的坦荡,像褪去所有铠甲的战士,将心底的赤诚与决绝,毫无保留地袒露在他面前。
可这份坦荡,非但没能抚平他的伤痛,反倒激起了更深的抗拒。
他纳兰若卿,寒窗十载,状元及第,凭的是笔下才学;戍边守土,练兵御敌,靠的是胸中丘壑。
他从不是任人摆布的傀儡,更不愿成为别人棋局里一枚身不由己的棋子。
泠寒霜所谋的大业是什么,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泠寒霜的私欲,于他而言,不过是遥远而沉重的泡影。
他想要的,从来都只是与姜慕雪相守一生,晨起看朝阳,暮落赏朝霞日落,过一世安稳无虞的平凡日子。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纳兰若卿声音里还凝着未散的颤抖,像被寒风冻裂的琴弦,每一个字都带着细碎的痛感。
纳兰若卿眼底翻涌的疑惑与不甘,如同被风雪搅乱的湖面,层层叠叠,几乎要将他淹没。
那些日夜煎熬的思念,那些被强行压抑的委屈,那些无处安放的愤怒,此刻都借着这声质问,汹涌而出,冲击着两人之间早已紧绷的空气。
纳兰若卿的声音陡然拔高,歇斯底里的质问:“天下英才济济,朝臣子弟、世家公子,哪一个不能为你所用?李将军之子骁勇善战,王御史之侄智计过人,就连你一手提拔的亲信,也皆是忠心耿耿之辈。为什么这个人,偏偏是我?”
纳兰若卿想不通。
为什么偏偏是他,要被强行绑上这趟凶险的战车?为什么偏偏是他,要承受挚爱分离的锥心之痛?为什么他想要守护的岁月静好,在别人的宏图霸业面前,就成了可以随意牺牲、微不足道的棋子?
纳兰若卿攥紧了藏在衣襟里的五字“安”言密信,指尖几乎要将那薄薄的纸片揉碎。
信上的墨迹,就像是姜慕雪的笑靥清晰的就在眼前,可这份念想,却被泠寒霜用一场精心策划的“死亡”,击得粉碎。
“我只想守着她,过安稳日子,这碍着谁了?为什么连这点权利,都要被你剥夺?”纳兰若卿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着难以言喻的悲凉。
风雪敲窗,呜咽声不绝于耳,像是在为他的质问伴奏,又像是在为这无可奈何的命运叹息。
纳兰若卿看着眼前的泠寒霜,眼底最后的希冀也在慢慢冷却,只剩下深深的迷茫与不甘。
泠寒霜闻言,笑着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闭上了双眸。
泠寒霜再次睁眼时,目光骤然锐利起来,像雪地里骤然亮起的刀,瞬间刺破了室内的沉寂。
泠寒霜眼神里没有了方才的疲惫,只剩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仿佛要将心底最深的执念,都透过这目光剖给纳兰若卿看。
泠寒霜的声音猛的升高,却不似寻常女子面对质问的歇斯底里,反倒像积郁了千钧之力的惊雷,裹挟着压抑半生的沉重,在空旷的寝殿里轰然炸开。
泠寒霜一字一顿,每个字都砸得人心头发颤。
“为什么要选择你?是因为我需要你!为了大局!我别无他法!我需要你在京城替我稳住这风雨飘摇的局面,需要你帮我扫清那些盘根错节的障碍,需要你和我一起,对抗那些藏在朝堂阴影里、吸食民脂民膏的恶鬼!”
泠寒霜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墨色裙摆扫过冰凉的金砖地面,带起细碎的声响,与窗外呼啸的风雪声交织缠绕,像是一曲悲怆的战歌。
泠寒霜抬手,遥遥指向窗外那片被风雪笼罩的京城,眼底翻涌着滚烫的怒火与悲痛。
“纳兰若卿!你睁大你的眼睛看看这世道!你好好看看!”
泠寒霜因为悲痛,呼吸紊乱,额前碎发被急促的呼吸吹得微颤,那双素来清冷、运筹帷幄的双眸里,此刻盛满了撕心裂肺的痛苦与无助。
是对黎民疾苦的悲悯,是对山河飘摇的焦灼与担忧,是对掌权者漠视生命的痛恨与绝望,是对自己力量微薄的无助。
纳兰若卿随着泠寒霜的手看向远处的京城。
远处的京城,并不太平,甚至可以说很糟。
纳兰若卿攥着剑柄的手不自觉松了几分,心头像被重锤狠狠砸中。
纳兰若卿想起暗访民间时所见的惨状。
苛捐杂税压得农户卖儿鬻女,贪官污吏勾结豪强巧取豪夺,寒冬腊月里,街边冻死的流民尸骨无人收殓,而朱门之内,却是笙歌不断、酒肉满桌。
那些惨痛的画面与泠寒霜此刻的怒吼重叠,让他无法再用“私欲”二字将眼前的女子简单定义。
泠寒霜深吸一口气,继续开口,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却更添了几分大义凛然的悲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