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一周,贺之洲像是突然从温宁的生活里蒸发了。
没有偶遇,没有微信消息,甚至连对门的开门声都听不到。他就像是在刻意践行那晚“做兄妹”的承诺,保持着绝对的、安全的距离。
温宁也默契地没有去打扰。
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博物馆的工作中。最近馆里接了一批需要紧急修复的古籍善本,工作量巨大。温宁每天早出晚归,恨不得直接住在修复室里。
“温老师,这卷《金刚经》的虫蛀情况比想象中严重,可能需要重新配纸。”
说话的是宋清让,博物馆新聘请的古籍修复专家,也是温宁现在的直属搭档。
他三十出头,人如其名,清俊儒雅,总是穿着一身棉麻质地的唐装,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书卷气。和贺之洲那种极具侵略性的英俊不同,宋清让给人的感觉像是一杯温开水,舒服、妥帖,没有任何攻击性。
“我来看看。”
温宁放下手里的工具,凑过去仔细观察。
两人的头凑得很近,几乎快要碰到一起。宋清让耐心地指着经卷上的一处破损,声音温和地讲解着修复方案。
“这里可以用楮皮纸补,但是颜色要重新调……”
就在这时,修复室的玻璃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宋老师,温老师,馆长让你们去一趟前厅。”
助理小张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说是有一位重要的捐赠人来了,点名想看看修复室的工作流程。”
温宁和宋清让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
这种临时接待的任务最是麻烦,打断思路不说,还要面对一群不懂装懂的外行。
“走吧。”宋清让笑了笑,很自然地帮温宁摘下手套,“既然是捐赠人,那就是我们的金主爸爸,得罪不起。”
温宁被他“金主爸爸”的说法逗笑了,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
两人并肩走出修复室,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博物馆的前厅。
前厅里已经围了一群人,馆长正满脸堆笑地陪在一个高大的身影旁边,点头哈腰地介绍着什么。
温宁原本还在和宋清让低声讨论刚才的配纸问题,视线不经意地扫过那个被簇拥在中间的人,脚步猛地顿住。
那人穿着一身深灰色的高定西装,剪裁极简却贵气逼人。他单手插兜,神情冷淡地听着馆长的介绍,偶尔微微颔首,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压迫感。
贺之洲。
一周没见,他似乎瘦了一些,轮廓更加锋利冷硬。那双桃花眼在金丝边眼镜(居然戴眼镜了?)的遮挡下,显得愈发深不可测。
温宁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怎么会来这里?
“哟,这就是我们馆里的两位骨干修复师,宋清让老师和温宁老师。”馆长看到他们,连忙招手,“快过来,见过贺总。”
贺之洲闻声转过头。
视线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温宁身上。
然后,又轻飘飘地移向了站在她身边的宋清让。
那一瞬间,温宁感觉周围的空气都降了几度。
“贺总,好久不见。”
宋清让显然不认识贺之洲,只当是普通的商业合作伙伴,礼貌地伸出手,“感谢您对文物保护事业的支持。”
贺之洲垂眸,目光落在宋清让伸出的那只手上。
他并没有立刻回握,而是慢条斯理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宋老师客气。”
他伸出手,仅仅是碰了一下宋清让的指尖就迅速收回,敷衍得毫不掩饰。
然后,他的目光再次回到温宁身上。
“温宁。”
他叫她的名字,语气熟稔得仿佛是在自家客厅里,“怎么,不认识了?”
温宁硬着头皮走上前:“贺总。”
这一声疏离的“贺总”,让贺之洲的眼神瞬间暗了几分。
就在这时,温宁脑海里的电流声再次响起。
“兹拉——”
她下意识地看向贺之洲的头顶。
只见那行原本显示着【28%】的好感度条,此刻正在剧烈波动,颜色也从粉红变成了危险的深红。
而上方的弹幕更是精彩纷呈:
【离那个男的远点!太近了!】
【他刚才是想帮你摘手套?谁允许他碰你的?】
【温宁你是不是傻?那个男的一看就图谋不轨,笑得那么假!】
温宁:“……”
那个宋清让,明明笑得很真诚啊。
“贺总认识温老师?”馆长察言观色,立刻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贺之洲轻笑一声,迈开长腿走到温宁身边。他没有回答馆长的问题,而是很自然地抬手,帮温宁理了理有些歪掉的工作牌。
这个动作太过亲昵,超出了正常的社交界限。
温宁本能地想躲,却被他的眼神定在原地。
“何止认识。”
贺之洲收回手,指尖似有若无地擦过她的锁骨,声音低沉而磁性,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她是我家小孩。”
全场哗然。
馆长和周围的工作人员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宋清让也愣了一下,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
只有温宁听到了那句“我家小孩”背后的潜台词——她是我的私有物,谁也别想染指。
以及那行更加疯狂的弹幕:
【宣誓主权!听懂了吗?闲杂人等退散!】
【特别是那个穿唐装的,再看一眼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温宁觉得头疼。
说好的做兄妹呢?这哪里是哥哥,分明就是只到处撒尿圈地盘的恶犬。
“原来是贺总的妹妹啊!”馆长恍然大悟,态度更加热情了,“难怪温老师气质这么好,原来是家学渊源。哎呀,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贺之洲对此不置可否。他转头看向温宁,语气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既然碰上了,中午一起吃个饭?正好有事跟你说。”
温宁刚想拒绝,宋清让却突然开口了。
“温老师,刚才那个配纸方案还没定下来,中午可能得加班。”他微笑着看向温宁,眼里带着某种温和的坚持,“要不改天?”
温宁如获大赦:“对,贺总,我还要加班,下次吧。”
贺之洲的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定格在宋清让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
他眼底的笑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寒意。
【加班?两个人单独在那个密闭的修复室里加班?】
【想都别想!】
“加班?”
贺之洲冷笑一声,转头看向馆长,“如果我没记错,我刚捐的那五百万,是专门用来改善员工福利的。怎么,连顿午饭的时间都不给?”
馆长冷汗都下来了:“给给给!当然给!温老师,工作不急这一时,陪贺总吃饭重要!”
温宁:“……”
这就是资本的力量吗?
五分钟后,温宁被迫坐上了贺之洲的那辆黑色轿跑。
车门关上的瞬间,车内的气压低得吓人。
贺之洲发动车子,一脚油门踩下去,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温宁抓紧安全带,有些心惊肉跳:“贺之洲,你疯了?慢点!”
“嫌快?”
贺之洲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我看你跟那个小白脸眉来眼去的时候,反应挺快的。”
“什么小白脸?那是宋老师,是专家!”温宁气结,“我们是在讨论工作!”
“讨论什么工作需要凑那么近?”
贺之洲猛地打了一把方向盘,将车停在路边。他解开安全带,侧身逼近温宁,那双桃花眼因为嫉妒而微微泛红。
“温宁,你是不是忘了我跟你说过什么?”
他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别在外面乱招惹男人。”
温宁被迫仰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还有他头顶那行几乎要爆炸的弹幕:
【你是我的。】
【只能我看,只能我碰。】
【嫉妒得快要发疯了,怎么办?】
温宁的心脏猛地一颤。
她看着贺之洲眼底翻涌的情绪,突然不想再忍气吞声了。
“贺之洲。”
她深吸一口气,直视着他的眼睛,声音清晰而坚定,“你以什么身份管我?”
“哥哥?还是……”
她顿了顿,眼神里带着一丝嘲讽,“你那个所谓的‘烂人’借口?”
贺之洲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像是被踩到了痛处,捏着她下巴的手指微微僵硬。
车厢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良久,贺之洲松开手,颓然地靠回椅背上。他闭上眼,伸手盖住额头,发出了一声极低的自嘲。
“温宁,你真行。”
专往人心窝子上捅刀子。
而他头顶的那行弹幕,也随着他的动作,慢慢变成了一句灰色的、无力的独白:
【因为我怕一旦越界,就连守在你身边的资格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