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又又醒来,见欢急切地睁开眼睛,往屋子里看去,云暮正担忧地坐在一旁,见她目光越过自己,在屋内扫视,松了口气,故作埋怨道:
“小祖宗,你找什么呢,可算醒了可担心死我了。”
见欢问他:
“他人呢?”
云暮疑惑道:
“什么人?”
“就是救了我的人,他去哪里了?”
云暮摸了摸鼻子:
“什么救你的人,是我去酒楼找你,正好遇到你有危险,把你带回来的。”
见欢盯着他的眼睛道:
“绝对不是你。”
她掀开被子,想起身自己去找,一块黑色的布料从被子里滑落到地上,她拾起来仔细观察。切口整齐,质地精良,上面有一片同样是黑线绣上的残缺的叶子花纹。
见欢把那块布料放到云暮面前:
“还不说实话吗?”
云暮就没穿过深色衣服,如果打开云大神医的衣柜,那大概是这样的。
白白白白白,一片白中,偶尔掺着一抹蓝,因此,爱显摆自己仙风道骨的云神医无法指责这是刻板印象。
云暮大脑飞速运转,随即恍然大悟般开口:
“哦!这不是你昏迷不醒,我着急去炼药嘛,拜托了一个朋友照顾了你一会儿,你拽着人家的衣服不撒手,人家只能割下来了,你也是的,我还得赔人家一件衣服!”
见云暮这样,见欢心知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说实话了,于是她道:
“算了,我想要知道的事情,我会自己查明。”
云暮松了口气,打着哈哈:
“唉,怎么总疑神疑鬼的,我出去煎药去,你乖乖躺着。”
待他出去,见欢垂头丧气地一头躺倒在床上,冷不丁嘶了一声,往后颈模去。再伸出手来,一颗瓷白的珠子出现在眼前,穿着根红色绳子,系在自己的脖子上。
见欢纳闷,这东西什么时候系在我脖子上的。
她仔细地观察起来,瞧了许久也瞧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心念一动,又放了回去。
这厢云暮煎药回来,刚把药放下,就看见见欢笑眯眯地盯着自己,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见欢微笑道:
“云暮哥哥,云神医。”
云暮心里直发毛:
“干,干吗?”
见欢继续微笑:
“我想和你学医术。”
云暮疑惑:
“怎么突然想学医术了?”
见欢端起药碗,用勺子搅着碗里的药道:
“总不能整天无所事事吧,而且你也知道我的身体情况,我想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说不定就青出于蓝胜于蓝了,把云神医你都没法解决的疑难杂症治好了呢。”
云暮内心有些沉重,见欢这病五十年前的那个中秋发过一次,先是昏迷了两天,醒来后耳聋眼瞎了一天。云暮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古怪的病,颇有些束手无策,焦头烂额地翻医书。见欢的脉没有问题,但人就是看不见也听不见。毫不夸张地讲,那是云暮第一次对自己的水平产生怀疑,他大受打击又心急地不行,当时都想带着见欢去找自己师父了,结果第三天一过,见欢自己好了。
云暮心中后怕得很,后面游历时特意去了药圣山找了自己师父,有着药圣之称的赤槐。
满头华发的老头看到云暮前来很是兴奋:
“说吧小子,又有什么医不好的病了?”
老人精神矍铄,双眼放光,看到师父还是和从前一样一副老顽童样子,云暮颇有些无奈,细细把病症同师父讲了,谁知这次师父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很快地道出病症和治疗方法再笑话云暮一番,而是严肃开口道:
“确实有些棘手。”
听到师父这么说,云暮一颗心沉了下去,听见师父紧接着问道:
“你如实说来,这孩子的魂魄前身,可是寻丫头?”
虽是在询问,但老人的神情却带着确定,云暮艰难答道:
“是……”
老人笑道:
“你也不必如此紧张,单是听你描述的病症又不把人带来,我就猜了个七七八八了。你也忒小瞧你师父,不论那丫头做了什么,魂魄再化形既已忘却之前的记忆,那便不是之前的人了,我还不至于把今世的因果累到前世上。”
云暮涩声:
“阿寻她说不定是有苦衷的……”
老人抬手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走到书架旁拿出一本医书翻出一页叫他来看。
“离魂症,魂魄不全所致。她身陨前把元丹都祭出去了能保留魂魄都是幸事,魂魄残缺倒也正常。”
云暮问道:
“可有办法医治?”
老人思索道:
“这病太罕见了,我行医几千载也未曾见过一例,要不是几乎把这全天下的医书看了个遍,恰好有些印象,怕是连这病症的名字也未可知。要治这病,所用的药材无一是不珍稀不好取得的。”
云暮道:
“药圣山和百花谷什么药没有,再不济也能找师姐问问。”
老人见他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不死心,把医书翻过一页,指着其中一行字道:
“小子,别以为老夫我诓你,别的倒好说,老夫这几千年什么有药没曾见过?但是这魔尊心头血,我且问你,你怎得来?”
云暮瞳孔地震了。
这和无药可治有什么区别!
虽说魔尊出点心头血不至于死了,关键是人家凭什么要捅自己一刀给你放血!
好在师父告诉他有缓解的法子,并把药方告诉了他。只是这些年见欢一直未复发让云暮一度以为见欢自愈了呢。这次用了药后,果然比之前那次早恢复了两个时辰。
唉,两个时辰也是有效的,医书上并没有记载发病诱因,且因无实例可寻,有无其他症状出现也不可知。只是目前看来这病虽不损伤根本,但不知何时来一下也是让人胆战心惊。
见欢看他也不回应,说道:
“你皱眉干嘛,这么不乐意教我吗?”
云暮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皱起了眉,忙对见欢露出一个鼓励的笑,没把这残忍的真相告诉她,以免打击了她的学习热情。
他这漫长的生命中,一直都在学习、制药、救人,却从未有过当老师的新鲜体验,心中自然十分乐意,故作高深地对见欢说道:
“我自然是乐意的,只不过呢,像我这样天赋异禀、聪明绝顶的人绝无仅有,什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类的念头,还是太不切实际了。”
见欢嘴角一抽。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又让见欢休养几天后,云暮正式开始了教学。虽说云暮没当过老师,但好歹当过学生,用一个不太恬当的比喻来讲就是没吃过堵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即使自己的师父教学生的方式有些不同寻常,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和师姐确实在师父的教导下颇有建树。
要想学医术,首先需要熟读医书。云暮拿了厚厚一摞医书放在见欢的书桌上:
“熟读医书乃是基本环节,顺序都给你排好了。从上往下,一本一本来,核心部分我已经标记好了,不懂的地方可以来问我。”
想当年,师父就是拿了本书放在他们面前,叫他们先看,许多同门坐不了冷板凳放弃了,最后只有他和师姐坚持了下来,成了师父唯二的弟子。云暮不是该想过改一下教学方法的,但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沿用师文的方式。学医术,不仅要有热忱,更要有坚持下去的决心,如果刚开始就感到煎熬痛苦,倒不如早早放弃了好。
谁知见欢先一本本看了书名,又分成了两摞,把多的那一摞用力推到云暮面前:
“拿回去吧。”
云暮:
“???”
见欢笑道
“那些我都看过了,你总出去游历,我一个人待在有衣谷无聊,看完你给我带的书,就又看了看你的医书。”
云暮道
“这可不是消遣的,看过没用,要记住才行。”
见欢挑眉:
“你可以问我啊!”
云暮对这些书的内容早就烂熟于心,问了见欢几个书中知识,见欢还真答出来了,虽不是一字不差,但意思全对。
云暮心想:“难道叫我遇到学医的天灵根了?"
见欢得意洋洋:
“怎么样.我是天才吧!”
云暮敲了下她的头:
“先别高兴太早,这还只是开始,剩下这些都看完也只是入门,正巧楚水城还有事情没处理完,你先看,等我回来还是要考的。”
见欢捂着头作吃痛状:
“完了完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云暮你给我头敲坏了!”
两人闹作一团,第二日云暮出发去了楚水城,留见欢在百花谷看医书。十日后,云暮回来时,见欢正在躺椅上看书。彼时阳光正好,暖意洋洋,百花谷静得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云暮悄悄走过去,站定在她身边,躺椅上的人还浑然不觉。说她认真吧,她躺躺椅上看书;说她散漫吧,她投入到连身边多了一个人都不知道。
直到云暮咳了一声,见欢才发现了他的存在,也不像往常他从外面回来时的叽叽喳喳,只谈淡说了句“你回来啦。”就又投入进去了,云暮一时间也不知谁对医术更痴些。待见欢完全看完,已过了一年,期间由于留在百花谷里也没有人好好搭理他,耐不住寂寞的云神医继续四处游历。
接下来,就是辨药。
百花谷的奇花异草并不是看着好看而已,实际上,那是云暮精心培育的药材,吸收着天地日月的精华成长。云暮此人旁的爱好没有,就爱收集药材,除去地里长的,卷云室还贮藏着种类繁多的药材,云暮想着,这倒是现成的教学材料了。
云暮带着她,眼观、手摸、鼻嗅、口尝,来记每一味药的形态和药性,这一步做完,又是两年。
又用一年教见欢阴阳五行、藏象学说、经络穴位之后,云暮开始带着见欢实践。
两人一如既往去人间游历,只是这次见欢不再是“街溜子”了,云暮诊病她就在一旁观看学习。后面云暮让她来给病人把脉配药,再自己把关。见欢的进步是飞速的,云暮感受到了为人师的自豪和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