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没有落款的花笺,像一片无形的羽毛,轻轻落在沈清辞的心头,却搅动起层层疑虑的涟漪。鸿门宴?安郡王?这递信之人,是敌是友?目的何在?
她将花笺凑近烛火,仔细端详。纸质是上好的薛涛笺,带着淡淡的梅香,字迹娟秀,显然是女子所书。能在王府内院将消息如此隐秘地送到她手中,此人能量不容小觑。
“春桃,这花笺是谁送来的?”沈清辞问道。
春桃连忙回道:“是个面生的小丫鬟,说是受人所托,交给锦兰院的春桃姐姐,塞给奴婢就走了,奴婢都没看清她的模样。”
沈清辞沉吟片刻,将花笺递给夏荷:“收起来,莫要声张。”她不会完全相信这来历不明的警告,但也不会置之不理。这至少证实了她之前的预感——中秋夜宴,绝非简单的饮宴赏月。
“王妃,这……会不会是陷阱?”夏荷担忧地问。
“或许是真警告,或许是引我入局的诱饵。”沈清辞眸光清冷,“但既然有人提醒,我们便不能毫无准备。”她看向春桃,“春桃,你让小顺子这几日多留意府内外关于宫宴的传言,特别是涉及安郡王以及……永宁侯府那边的动静。”
“是,王妃。”
接下来的两日,锦兰院表面平静,内里却紧锣密鼓。沈清辞一边跟着严嬷嬷留下的册子巩固礼仪,一边亲自监督新宫装的制作。她用萧绝赏赐的月白底绣银线缠枝芙蓉纹的江南云锦,替代了原本沉重的大红礼服,款式依旧遵循王妃品级规制,但整体风格更显清雅飘逸,行动也更为方便。那套东珠头面也被她稍作调整,去掉了些过于繁复的累赘,更显温润大气。
周嬷嬷来看过一次进度,见到那已然成型的月白宫装,眼中再次闪过惊艳,却也没再多言,只默默将原本那套赤金红宝头面收了回去。
与此同时,小顺子也带回了一些零碎的消息。安郡王萧衍,乃先帝幼弟康亲王之子,年纪与萧绝相仿,性情温润,雅好诗文,在宗室中口碑甚好,但与摄政王萧绝似乎并无深交,反而因政见不同,偶有龃龉。永宁侯府近日则颇为活跃,沈明月更是频繁出入各府贵女举办的茶会诗社。
“王妃,还打听到一件事,”小顺子压低声音,“听说皇后娘娘的娘家,承恩公府,近日与永宁侯府走动颇近。”
沈清辞眸光一凝。承恩公府?皇后?这潭水,果然比她想象的还要深。王氏和沈明月的举动,恐怕不仅仅是私人恩怨,更可能牵扯到后族与摄政王之间的权力博弈。而她这个看似无足轻重的“冲喜王妃”,或许就成了某些人用来试探乃至攻击萧绝的一枚棋子。
她必须更加谨慎。
这日午后,沈清辞正在院中试穿改好的宫装,墨羽却突然来访。
“王妃,”墨羽行礼后,目光在她身上那套与众不同的宫装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垂下,“王爷命属下送来此物。”他递上一个狭长的紫檀木盒。
沈清辞打开,里面竟是一柄造型古朴典雅、长约七寸的玉如意。玉质温润,触手生凉,柄端系着明黄色的丝绦,显然是御赐之物。
“王爷说,宫中夜宴,若遇难处,或可凭此物暂解困厄。”墨羽传达着萧绝的话,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稳,但沈清辞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萧绝送她玉如意?这不仅仅是赏赐,更像是一种无声的许可和……庇护。他知道了什么?是那匿名花笺,还是其他?
她收起玉如意,神色平静:“替我谢过王爷。”
墨羽点头,却没有立刻离开,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王爷还让属下转告王妃,安郡王……其人风雅,可结交,但需把握分寸。”
沈清辞心中一震。萧绝竟然主动提到了安郡王!他是在提醒她?还是……在试探她与那匿名花笺是否有关联?
“妾身明白了。”她不动声色地应下。
就在宫宴前一日,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递帖求见。
来的是安郡王萧衍。
沈清辞在锦兰院的花厅接待了他。萧衍依旧是一身月白常服,气质温文,举止有度。
“冒昧来访,打扰王妃清净了。”萧衍含笑行礼,目光落在沈清辞身上时,带着真诚的欣赏,“前日偶遇,便觉王妃风姿不凡,今日再见,更觉清雅脱俗。”
“郡王过奖。”沈清辞还礼,请他入座,心中却警铃大作。匿名花笺才到不久,安郡王就亲自登门?这未免太过巧合。
萧衍似乎看出她的戒备,也不绕圈子,品了一口茶后,微笑道:“明日宫中夜宴,想必王妃已准备妥当。只是宫中人多眼杂,难免有些趋炎附势、跟红顶白之辈。王妃初入京中贵人圈,若有需要相助之处,萧衍或可略尽绵力。”
他话语温和,态度诚恳,仿佛只是出于君子之风,对可能身处困境的女子施以援手。
沈清辞心中念头飞转。他是花笺的主人吗?还是另有所图?她面上不露分毫,只客气道:“郡王好意,妾身心领。只是妾身身为王妃,言行举止皆代表王府颜面,不敢劳烦郡王。”
萧衍也不强求,笑了笑,转而与她闲聊起诗词书画,言语风趣,见识广博,倒是让人如沐春风。然而,在告辞之前,他似是不经意地提了一句:“听闻永宁侯府的二小姐,近日与承恩公家的三小姐走得颇近,明日宴上,想必会更加‘活泼’些。王妃还需多加留意。”
承恩公府!又是承恩公府!这与小顺子打探到的消息吻合。
送走安郡王,沈清辞独自坐在花厅,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安郡王的来访,是善意提醒,还是故意将水搅浑?他看似提供了有用的信息,却也将他自己更直接地推到了她的面前。
夜幕降临,锦兰院灯火通明。宫装已最后熨烫整理好,东珠头面也擦拭得熠熠生辉。一切似乎都已准备就绪。
沈清辞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明日,她将不再是困于锦兰院的一方王妃,而是要真正踏入那个波谲云诡的皇宫,面对明枪暗箭,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
萧绝的玉如意,安郡王的提醒,匿名花笺的警告,永宁侯府的蠢蠢欲动,皇后母家的暗中窥视……所有这些,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向她笼罩而来。
她知道,自己不能退缩,也无路可退。这不仅关乎她个人的尊严与安危,更隐隐与萧绝,与整个摄政王府的荣辱牵连在一起。
她缓缓抬起手,看着掌心那枚萧绝所赠的、触手温凉的玉如意。这柄玉如意,究竟是护身符,还是……催命符?
而那个送她玉如意的男人,此刻又在想什么?他在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中,为她,又或者说,为他自己,布下了怎样的棋局?
明日,便是见分晓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