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后,偏执摄政王非要娶我》 第1章 第一章 魂穿花轿:替嫁庶女 剧烈的头痛像是要凿穿她的灵魂,沈清辞在一片颠簸和喧嚣中艰难地恢复了意识。 入耳是喧嚣的唢呐声、锣鼓声,还有人群模糊的哄闹声,交织成一片陌生的热闹。视线所及,是一片刺目的红——红色的轿帘,红色的轿顶,以及她自己身上绣着繁复金线、却略显宽大的龙凤呈祥大红嫁衣。 这是……哪里? 她不是应该在医学实验室里,刚结束一个通宵的基因测序分析,准备参加一场重要的跨国医药企业危机公关会议吗?记忆的最后片段,是心脏区域传来的剧烈挤压痛,伴随左肩放射性疼痛——典型的急性心肌梗死症状。作为医学博士,她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乐声渐渐停歇,轿身猛地一顿,终于彻底停了下来。 一个尖细而透着几分冷漠的嗓音在轿外响起:“请王妃下轿。” 到了。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迅速压下脑中的纷乱思绪。作为顶尖公关顾问的本能让她立即进入状态——在任何陌生环境中,首先要保持冷静,观察局势。她再次睁开眼时,眼中闪过一丝精准计算的平静,恰到好处地混合着几分不安与怯懦。她微微垂下眼睑,将所有锐利的评估和医学观察本能隐藏在顺从的表象之下。 轿帘被一只保养得宜、却明显属于中年仆妇的手掀开。 刺目的天光涌了进来,沈清辞眯眼适应光线的同时,已迅速完成了几项基础医学自检:视力正常,无脑震荡引起的畏光;平衡感良好,无前庭功能障碍。她扶着那仆妇的手,微微低着头,以符合原主设定的、略显僵硬的姿态走出了花轿。 映入眼帘的,是两扇沉重、漆黑、透着无尽威严与森然的巨大府门。门上的兽首铜环狰狞可怖,门前矗立的石狮子也比寻常府邸的更要高大凶猛几分。匾额上,“摄政王府”四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闪烁着冷硬的光芒。 府门口站着两排护卫,个个身着玄甲,腰佩长刀,眼神锐利如鹰,周身散发着一种久经沙场的血腥煞气。沈清辞快速扫视,从他们站立姿势和肌肉线条判断,这些都是训练有素的精锐士兵,而非普通家丁。 没有预期的红毯铺地,没有喧闹的迎亲队伍,甚至连一个像样的主事之人都没有。只有几个穿着体面、但眼神同样淡漠的嬷嬷和丫鬟静立一旁,像是在完成一项不得已的任务。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滞的压抑。 引领她的那个仆妇,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平板无波:“王妃,请随老奴入府。王爷身体不适,今日一切礼数从简,直接送您去歇息的院落。” 果然如此。 沈清辞心中迅速评估这一信息——所谓的“冲喜”果然只是个形式,对方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全。她面上却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委屈和畏惧,细若蚊蚋地应了一声:“……是。” 她拢在宽大袖中的手,悄悄握紧。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完全复制了一个没见过世面、胆小庶女应有的姿态。 然而,就在她即将迈过那高大门槛,正式踏入这座象征着权力与危险的府邸时,一阵若有若无的、压抑着的咳嗽声,仿佛隔着重重院落,顺着微凉的秋风,幽幽地传入了她的耳中。 那咳嗽声低沉、沙哑,带着明显的湿啰音和哮鸣音,是典型的下呼吸道感染或慢性阻塞性肺疾病症状。咳嗽深度和持续时间表明病情已相当严重。 沈清辞的脚步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顿。 是……他吗? 那个她名义上的丈夫,传闻中残暴疯批的摄政王——萧绝? 这咳嗽声,似乎印证了他病重垂危的传闻。但从医学角度分析,这声音中仍保有一定的肺活量和肌肉力量,绝非濒死之人所能发出。在这森严的府邸背景下,这声音竟比任何恐吓都更让人心生寒意。 沈清辞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前路,似乎比这深不见底的王府庭院,更加幽暗难测。她这个被迫卷入未知医疗危机和权力漩涡的现代灵魂,究竟会面临怎样的命运? 急性心肌梗死导致穿越? 一个在医学上荒谬却在眼前发生的现实。 紧接着,一股不属于她的、庞杂而零碎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进了她的思维。 永宁侯府……庶出三小姐……沈清辞……天生懦弱……资质平庸……嫡母苛待……嫡姐欺凌……替嫁……冲喜……摄政王萧绝……残暴嗜血……命不久矣…… 一个个关键词像是冰冷的楔子,钉入了她的认知。 她,二十一世纪的金牌公关顾问兼医学博士,曾处理过数次全球性医药危机公关,最终竟猝死在了实验室。而命运跟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让她魂穿到了这个同名同姓、正被迫替嫁给一个“活阎王”的古代庶女身上。 原主的记忆里,充满了泪水、屈辱和恐惧。嫡母和嫡姐沈明月那张看似温婉、实则恶毒的脸庞,清晰得令人发寒。是她们,用原主生病的姨娘作为威胁,逼着她穿上这身嫁衣,代替沈明月,跳进摄政王府这个公认的“火坑”。 轿子猛地一顿,外面传来轿夫粗声粗气的呼喝声,似乎是到了什么地方,队伍行进的速度慢了下来。这一颠簸,让沈清辞彻底清醒,也让她完全接受了这匪夷所思的现实。 临床死亡,但意识以另一种形式存在。 她成了这个即将冲喜的、命运未卜的新嫁娘。 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和冰凉,但长期的危机公关经验和医学训练让她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恐慌只会导致错误的判断,既然活下来了,就必须利用所有可用资源生存下去。 她微微抬手,以不会被察觉的幅度掀开轿窗的帘子一角,向外进行系统性观察。 街道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他们的眼神中,好奇居多,但更多的,是一种混杂着怜悯、恐惧和看好戏的复杂情绪。 “啧啧,这就是永宁侯府那个替嫁的庶女吧?真是可怜哟……” “可怜什么?能嫁入摄政王府,是天大的福气!” “福气?呵,前头三个订亲的姑娘都没活到过门就暴毙了,这位……怕是也悬乎得很呐!” “听说那位王爷杀人如麻,在战场上能止小儿夜啼,而且身患怪病,活不了多久了,这才急着冲喜……” “小声点!你不要命了!敢议论那位……” 断断续续的议论声传入耳中,沈清辞默默地放下了轿帘,隔绝了外界的视线与嘈杂。大脑已自动开启信息整合模式——这是处理任何危机公关的第一步。 目前通过信息交叉验证可得: 第一,她嫁的男人,摄政王萧绝,权势滔天,但公众形象极差,有暴力倾向且患有严重疾病,属于高风险人物。 第二,她的娘家,永宁侯府,是典型的利益输送方,将她作为可牺牲资产,无任何支持价值,反而是潜在的风险源。 第三,公众舆论普遍不看好这场婚姻,预期极低。这意味着初期她将面临来自各方的轻视、刁难,甚至是更危险的试探。 处境评估:高风险,低支持,公众预期负面。 这确实是一个极具挑战的开局。没有现代医疗设备,没有团队支持,只有一个充满敌意的环境和一具陌生的身体。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但沈清辞的眼神却一点点变得锐利和冷静。在现代社会,她曾处理过跨国医药集团的致命副作用危机,平息过疫情引发的全球恐慌,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舆论战、媒体围攻、竞争对手的恶意中伤……每一次都是与死神的博弈。最终能够化解危机的人,永远是最冷静、最善于在混乱中寻找机会的人。 危机,往往也蕴含着转机。 替嫁冲喜,身份低微,处境危险……但从公关角度看,这恰好创造了一个极低的公众预期。一个懦弱无能的庶女,不会引起过度的警惕。而一个“将死之人”的冲喜王妃,只要策略得当,完全可以在预期差中创造机会。 至少,脱离了永宁侯府那个充满医学忽视和心理虐待的环境,本身就是一种改善。至于摄政王府这个新环境……她沈清辞,最擅长的就是在复杂系统中找到杠杆点。 轿子再次平稳地行进起来,唢呐声依旧喧嚣,却仿佛成了她思考的背景音。 她开始构建初步策略框架。 首要目标是生存和建立安全基础。在彻底评估王府环境和主要风险源(萧绝)之前,必须控制信息流出,保持低姿态。原主懦弱无能的人设,在初期可作为有效的保护色。 其次,是情报收集。她需要系统性地了解王府的权力结构、人员网络,以及最关键的一一萧绝的真实医疗状况。他的具体诊断是什么?预后如何?治疗史有哪些?这些医疗信息将直接影响她的生存概率。 最后,是资源构建。她绝不能将命运完全寄托在一个陌生且高风险的个体身上。必须逐步建立自己的支持网络和独立资源。原主身无分文,嫁妆想必也是象征性的,经济独立是长期安全的基础。 脑海中闪过几个可能的介入方案,但很快又被搁置。在获得足够数据前,任何干预都可能是危险的。 当务之急,是应对即将到来的初次接触和情境评估。 按照简化礼仪,冲喜婚事从简,但基本流程应该会有。她这个王妃,会得到怎样的“安置”?是直接医学隔离,还是需要面对那个传闻中的患者兼丈夫? 想到萧绝,沈清辞的心不由自主地紧了一下。那不是情感反应,而是对高不确定性情境的专业警觉。一个能让整个京城系统性地恐惧的个体,必然有其复杂的病理和心理背景。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甲陷入掌心,带来细微的刺痛感,刺激交感神经保持警觉。 无论如何,舞台已经搭建完成,她这个意外登台的演员,必须完成首演。而且,要演得毫无破绽,演得让所有观察者放松警惕。 低姿态,高观察,选择性干预。 这是她为自己制定的初步行动框架。 第2章 第二章 修罗王府:夜半咳声 沈清辞扶着那仆妇的手,迈过了摄政王府那高耸且冰冷的门槛。 就在她脚步落定的瞬间,身后沉重的府门发出了“吱嘎”一声闷响,缓缓合拢,最后“哐当”一声彻底关上,仿佛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息与光亮,也将她与过去的世界彻底切断。 门内的世界,与门外喧嚣的街市仿佛是阴阳两隔。 一股混合着陈旧木料、淡淡药香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铁锈般冰冷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带着一股沉甸甸的压迫感,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引路的仆妇约莫四十上下,穿着一身暗青色的比甲,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像是戴了一张面无表情的面具。她自称姓周,是王府内院的一个管事嬷嬷。 “王妃,请随老奴来。”周嬷嬷的声音平板无波,没有丝毫对新王妃应有的恭敬,甚至连基本的客套都欠奉,更像是在执行一项枯燥的程序。 沈清辞低眉顺眼,细声应了一句:“有劳嬷嬷。” 她小心翼翼地跟在周嬷嬷身后,目光却不着痕迹地快速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王府极大,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无一不彰显着主人极致的权势与财富。然而,与这份奢华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股无处不在的死寂与森严。回廊曲折,深不见底,仿佛隐藏着无数双窥探的眼睛。沿途所见的下人不多,但无论是扫洒的粗使仆役,还是捧着物什匆匆走过的丫鬟,个个都敛声屏气,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脸上更是毫无表情,如同提线木偶。 他们见到周嬷嬷引着身穿大红嫁衣的沈清辞,眼中虽有瞬间的诧异,但立刻便垂下眼帘,躬身退到一旁,不敢多看一眼。 这种纪律严明到近乎诡异的氛围,比永宁侯府那种明面上的捧高踩低、吵吵嚷嚷,更让人心底发寒。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穿过几道月亮门,越走越是偏僻,周围的景致也渐渐从精致变得有些荒疏。 最终,周嬷嬷在一处名为“锦兰院”的院落前停下了脚步。 这院子位置僻静,门口虽也挂着匾额,打扫得也算干净,但比起一路行来所见的主院和那些明显更华丽的客院,这里显得过于朴素,甚至透着一股长久无人居住的清冷气息。 “王妃,这便是您的住处了。”周嬷嬷推开院门,里面是一个小小的庭院,种着几株半枯不荣的兰花,显得有些萧索。正房三间,左右各有厢房,陈设简单,桌椅床柜一应俱全,但都蒙着一层淡淡的灰尘,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人打理的沉闷气味。 “王府规矩大,王爷喜静,最厌吵闹。若无传唤,王妃平日便在此安心静养,莫要随意走动,尤其是前院书房区域,乃王府禁地,擅入者……”周嬷嬷说到这里,顿了顿,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看了沈清辞一眼,虽未明言,但其中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妾身省得了。”沈清辞依旧是那副怯生生的模样,小声回答。心中却是一片清明:这哪里是安置王妃,分明是变相的软禁和冷落。将她扔在这最偏僻的角落,给予最基本的生存空间,然后任其自生自灭。 周嬷嬷对她的顺从似乎很满意,点了点头:“稍后会派两个丫鬟过来伺候。王妃一路劳顿,便先歇着吧。膳食会按时送来。”说完,竟不再多留,转身便带着一种完成任务后的漠然,离开了锦兰院。 偌大的院子,顷刻间只剩下沈清辞一人,以及那死一般的寂静。 她独自站在空旷的庭院中央,身上那件过分宽大的大红嫁衣,在灰扑扑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刺眼和讽刺。 她没有立刻进屋,而是缓缓走到那几株枯败的兰花前,伸出手指,轻轻拂过那焦黄的叶尖。 指尖传来粗糙冰凉的触感。 这就是她未来的牢笼吗? 不。 沈清辞缓缓抬起头,望向庭院上方那一方被高墙切割得四四方方的天空。眼神里,之前的怯懦和不安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属于她沈清辞本人的冷静与锐利。 既来之,则安之。 无人问津,正好方便她暗中观察。处境艰难,方能锤炼心智。 她推开正房的门,灰尘在从门缝透进来的光柱中飞舞。她仔细检查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查看衣柜、床底、甚至墙壁,确认没有任何异常。这是她的职业习惯,确保所处环境的基本安全。 然后,她坐到那张硬邦邦的雕花木床上,开始梳理思路。 周嬷嬷的态度,代表了王府高层,至少是掌管内务之人对她的态度——轻视、漠视。下人们的反应,则说明了王府内部规矩森严,信息壁垒极高,想要从他们口中打探消息,恐怕不易。 而那个最关键的人物——萧绝,他对自己这个“冲喜王妃”,究竟是何态度?是完全无视,还是……另有用意?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迅速弥漫开来,吞噬了最后一丝天光。 王府里没有点起太多的灯火,唯有廊下零星挂着的几盏灯笼,在夜风中摇曳,投下昏黄而晃动的光影,非但不能驱散黑暗,反而将这座深宅大院映衬得更加鬼影幢幢。 果然,周嬷嬷口中的两个丫鬟来了。 一个名叫春桃,一个叫夏荷,看起来都只有十四五岁的年纪。春桃脸蛋圆润些,眼神里还带着点没藏好的好奇和打量;夏荷则瘦削些,一直低着头,不敢与沈清辞对视,显得十分拘谨惶恐。 两人行礼问安的声音都细若蚊蚋,显然也是这王府底层里不起眼、甚至可能被排挤的角色,否则不会被派来伺候她这个明显失势的王妃。 沈清辞没有刻意摆架子,也没有立刻示好,只是用平和而疏离的语气吩咐她们简单打扫一下卧室,并打些热水来。 晚膳也送来了。食盒里的菜肴看起来倒是精致,两荤一素一汤,但触手只觉温热,显然并非刚出锅,而是不知从大厨房哪里匀出来的份例,甚至可能是别人挑剩下的。 沈清辞安静地用完膳,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满。春桃和夏荷在一旁布菜,动作小心翼翼。 “王府……平日里都这般安静吗?”沈清辞状似无意地轻声问道,仿佛只是随口感慨。 春桃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旁边的夏荷却悄悄拉了一下她的衣角。春桃立刻闭了嘴,低下头道:“回王妃,王府规矩严,下人们不敢喧哗。” 沈清辞点了点头,不再追问。看来,想从她们口中套话,还需要时间。 洗漱完毕,她挥退了两个丫鬟,独自一人坐在窗边。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以及那座寂静得可怕的庭院。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绕上心头。 在这里,她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现代社会的那些经验和人脉,在此处毫无用处。她所能凭借的,只有自己的头脑和意志。 她必须尽快找到突破口。 夜深了。 沈清辞吹熄了灯,和衣躺在冰冷的床铺上,却没有丝毫睡意。身体的疲惫抵不过精神的高度警觉,黑暗中,听觉变得异常敏锐。 风吹过枯枝的呜咽声,远处隐约传来的、规律性的甲胄摩擦声(应是巡逻的护卫),甚至庭院里偶尔爬虫钻过落叶的细微窸窣声,都清晰可辨。 这座王府,像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而她,正身处兽口之中。 就在她思绪纷乱之际—— 一阵风,送来了某种声音。 那声音极其微弱,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穿透了重重楼阁与庭院,缥缈得如同幻觉。 是咳嗽声。 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仿佛撕裂绸缎般的质感,断断续续,压抑着极大的痛苦。与白天在门口听到的那一声如出一辙,但此刻在万籁俱寂的深夜听来,更添几分令人毛骨悚然的诡谲。 这声音……是他吗? 萧绝。 那个她名义上的丈夫,这座王府真正的主人。 沈清辞屏住呼吸,凝神细听。那咳嗽声时断时续,像一根冰冷的丝线,缠绕在寂静的夜空里,也缠绕在她的心上。 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真的如外界传闻那般,是个随时会择人而噬的疯子吗?这夜半的咳声,是病弱的证明,还是某种不为人知的伪装? 而自己这个被硬塞过来的“冲喜王妃”,在他的棋局里,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无数的疑问在脑海中盘旋,却没有一个答案。她知道,在这座深不见底的王府里,危险与秘密并存。而那持续传来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咳嗽声,正昭示着,她与那个男人的纠缠,才刚刚开始。 长夜漫漫,这咳声,注定要成为她穿越后第一个夜晚,最深刻的烙印。 第3章 第三章 暗夜惊鸿:窗棂魅影 那压抑的咳嗽声如同鬼魅的低语,缠绕在寂静的夜空里,时断时续,每一次响起都让沈清辞的心弦绷紧一分。 她悄无声息地坐起身,黑暗中,那双清亮的眸子锐利如鹰隼,再无半分白日的怯懦。穿越前的职业本能让她习惯性地分析着这声音——咳嗽声低沉沙哑,带着明显的胸腔共鸣,并非假装,而是确实患有严重的肺疾或旧伤。但奇怪的是,这声音中气并未完全衰竭,反而在压抑的痛苦下,隐隐透着一股不甘屈服的韧劲。 这绝不是一个垂死之人该有的气息。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她必须去确认一下。并非出于关心,而是最基本的风险评估。了解对手(或许现在称之为“合作者”更恰当)的真实状况,是她在这座王府立足的第一步。 行动迅捷而无声。她利落地脱下身上繁复的嫁衣,只着一身素色中衣。如墨的青丝被她用一根随手找到的木簪快速挽起,不留一丝累赘。 她轻轻推开房门,动作轻柔得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冰冷的夜风瞬间灌入,让她打了个寒颤,头脑却愈发清醒。 庭院里月光黯淡,树影婆娑,如同张牙舞爪的鬼影。她隐身在廊柱的阴影中,如同一只灵巧的猫,沿着来时记忆的路径,朝着咳嗽声传来的方向——大约是王府前院的位置,缓缓摸去。 夜晚的王府比白日更加森严可怖。 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身着玄甲的护卫如同雕塑般矗立在关键路口,他们的眼神在夜色中闪烁着警惕的寒光。巡逻的队伍脚步声整齐划一,甲胄碰撞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金属摩擦声,织成一张无形的警戒大网。 沈清辞屏住呼吸,将身体紧紧贴在冰冷的墙壁或假山之后,利用每一处阴影作为掩护。她的心跳如擂鼓,但大脑却异常冷静,计算着护卫巡视的间隙,选择最安全的路线前进。有好几次,巡逻的火光几乎要照亮她藏身之处,她都险之又险地提前避开。 这王府的守卫严密得超乎想象,简直如同军事堡垒。这更从侧面印证了萧绝此人的谨慎(或者说,被迫害妄想),以及他手握的权势所带来的无数潜在危险。 越靠近前院,那股若有若无的药味似乎更浓了一些,其间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被夜风送来的……血腥气? 她的心沉了沉,动作更加谨慎。 终于,在穿过一道月亮门后,她的视线尽头出现了一座独立的院落。与其他地方的昏暗不同,那座院落的主屋窗户里,透出昏黄摇曳的烛光,在这浓重的黑暗里,像是一座孤寂的灯塔。 而那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正清晰地从那座院落里传来。 沈清辞潜伏在月亮门后的阴影里,如同蛰伏的猎手,远远观察着那座亮灯的院落——听涛苑。这里应当就是萧绝的居所。 院门外守卫明显更多,几乎是水泄不通。她根本无法,也无需再靠近。 她的目光,牢牢锁定在那扇透出光亮的雕花木窗上。 窗纸上,清晰地映照出一个男子的侧影! 仅仅是一个剪影,便已极具冲击力。那影子挺拔而颀长,肩线平直宽阔,显示出主人良好的体态。他似乎是坐在桌案前,微微低着头,一只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肩头随着压抑的咳嗽而轻轻耸动。 然而,下一瞬,那影子猛地动了一下! 只见他倏然抬起头,似乎因为极度的痛苦或是烦躁,手臂猛地一挥! “哐当——!”一声瓷器碎裂的脆响,即便隔着这段距离,也清晰地传入了沈清辞的耳中。窗纸上的影子显得有些狂乱,带着一种困兽般的暴戾气息。 沈清辞瞳孔微缩。果然……传闻并非空穴来风。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病弱之人该有的举动,那动作间透出的狠绝与失控,印证了“疯批”二字。 可就在这时,一件让她脊背发凉的事情发生了。 窗纸上那个狂乱的侧影,动作突然停滞了。 他……似乎缓缓地,将头转向了她所在的方向! 虽然隔着一扇窗,几十步的距离,以及浓重的夜色,但沈清辞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一道冰冷、锐利、如同实质般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这一切阻碍,精准地锁定了她藏身的阴影! 他发现了?! 不可能!她自信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隐匿得极好。 是直觉?还是属于顶尖猎食者对窥视者天生的敏感? 沈清辞浑身僵硬,连呼吸都瞬间屏住。她一动不敢动,与那道无形的目光隔空对峙。黑暗中,她仿佛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那无形的凝视只持续了短短几息,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窗内的烛火,倏地熄灭了。 整个听涛苑瞬间陷入一片黑暗,连同那个令人心悸的影子,一起被浓稠的夜色吞噬。咳嗽声也戛然而止,万籁俱寂,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 但沈清辞知道,那不是幻觉。 那瞬间的目光碰撞,真实得让她头皮发麻。 她不敢再有丝毫耽搁,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压下心头的悸动,沿着来路,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更谨慎的姿态,悄无声息地退回了锦兰院。 重新关好房门,背靠着冰冷门板,她才允许自己大口喘息。冷汗,早已浸湿了单薄的中衣。 今晚的冒险,收获远超预期,风险也同样巨大。 她至少确认了几点: 萧绝确实病重,但绝非外界传闻那般奄奄一息,他骨子里的强悍与危险并未被病痛磨灭。 他情绪极不稳定,具有强烈的攻击性和失控风险。 此人感知敏锐得可怕,警惕性极高。 而他最后那个“看”过来的动作,是巧合,还是真的察觉到了什么? 如果他察觉了,会怎么做?一个深夜窥探王爷居所的新王妃,其心可诛。等待她的,会是怎样的雷霆之怒? 沈清辞缓缓滑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夜的寒意透过青石板侵袭而来。 她原本以为,自己可以躲在暗处,慢慢观察,徐徐图之。可萧绝那隔着窗纸的“一眼”,瞬间打破了她所有的侥幸。 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平静的日子,从她踏出锦兰院的那一刻起,就彻底结束了。 天快亮了。 而天亮之后,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第4章 第四章 初试锋芒:巧施下马威 晨光熹微,透过锦兰院窗棂上单薄的绢纱,在布满细微灰尘的空气里投下几道朦胧的光柱。 沈清辞早已醒来,和衣坐在临窗的矮榻上,姿态看似娴静,脑海中却已将昨夜冒险的每一个细节反复推演了数遍。那双沉静的眸子里,没有丝毫宿醉未醒的迷茫,只有一片冰湖般的清明与警惕。 萧绝最后那隔窗的“一瞥”,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她的心头。她无法判断那是病中之人的恍惚,还是猛兽觉察到窥探时的本能警觉。但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再被动等待。在这座吃人的王府里,示弱过头,便是万劫不复。 她必须主动出击,在真正的风暴降临前,为自己争取一丝喘息的空间,哪怕只是立起一道微不足道的防线。 “王妃,您醒了?”春桃端着一盆温水,小心翼翼地走进来,脸上带着些许未褪的惊惶。夏荷跟在她身后,手里捧着干净的布巾,头垂得更低了。 “嗯。”沈清辞淡淡应了一声,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将她们的不安尽收眼底。她并未多言,只是安静地洗漱。 刚整理妥当,院外便传来一阵略显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略显尖利的中年女声。 “老奴赵氏,奉管家之命,前来拜见王妃,清点嫁妆,并与王妃分说一番咱们王府的规矩。” 来了。 沈清辞眼底闪过一丝冷芒。她知道,试探开始了。这赵嬷嬷,想必是这内院里某些人派来探路的石子,目的就是看看她这块“软柿子”到底能捏到什么程度。 她深吸一口气,将周身那份属于现代精英的锋芒尽数敛入眼底深处,只留下几分恰到好处的拘谨与无措,缓步走出房门。 庭院中,站着一位穿着藏青色比甲、头梳得油光水滑的嬷嬷,她身后跟着两个捧着账本和尺规的小丫鬟,以及四个抬着两只寒酸木箱的粗壮仆妇。那两只箱子,便是永宁侯府为她准备的、敷衍到极致的“嫁妆”。 赵嬷嬷约莫四十多岁,脸颊瘦削,颧骨高耸,一双三角眼透着精明的算计。她见沈清辞出来,草草行了个半礼,皮笑肉不笑地开口道:“王妃安好。老奴奉命前来,一是清点嫁妆,入库造册;二是这王府规矩大,不比寻常人家,老奴需得与王妃细说,免得日后行差踏错,惹王爷不快。” 她话语里的轻视几乎不加掩饰,目光更是毫不客气地在沈清辞身上那件略显旧的常服上转了一圈,嘴角撇了撇。 沈清辞微微垂首,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声音细弱:“有、有劳嬷嬷了。” 赵嬷嬷见状,眼中轻视更浓,扬了扬下巴,示意仆妇打开那两只木箱。里面不过是几匹颜色暗淡的普通布料,两套成色一般的银头面,并一些不值钱的杂物。 “王妃也看到了,”赵嬷嬷拖长了调子,带着几分奚落,“按王府规制,王妃每月的用度皆有定例。只是王妃初来乍到,这锦兰院又久未住人,许多东西一时半会儿凑不齐。炭火、茶叶、时新瓜果、乃至梳头用的头油,怕是都得委屈王妃先将就几日了。” 她身后的一个小丫鬟适时地递上一本薄薄的册子,赵嬷嬷接过,随意翻了翻:“这是份例册子,王妃可自行查看。若有短缺,也请暂且忍耐,待库房周转开了,自会补上。”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实则就是明目张胆的克扣与刁难。站在沈清辞身后的春桃和夏荷,脸色都白了,身体微微发抖,显然是知道这赵嬷嬷在内院的权势与手段。 沈清辞抬起眼,怯生生地看了赵嬷嬷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声音依旧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嬷嬷……这、这怕是不合规矩吧?” 赵嬷嬷一愣,没料到她敢反驳,三角眼一瞪:“不合规矩?王妃此言何意?老奴一切都是按王府旧例办事!” 就在赵嬷嬷话音落下的瞬间,沈清辞一直微躬的脊背,几不可查地挺直了一丝。她依旧没有抬头,但周身那股怯懦的气息,却如同被风吹散的薄雾,悄然发生了变化。 “嬷嬷口口声声说是旧例,”她的声音依旧不高,却陡然多了一份沉静的力量,不再颤抖,“可清辞虽愚钝,也知‘冲喜’之事,关乎王爷贵体安康,乃当前王府头等大事。”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不再躲闪,而是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纯然的不解,看向赵嬷嬷:“陛下赐婚,侯府嫁女,皆为祈愿王爷早日康复。若王爷知晓,他亲自首肯迎入府中、为其‘冲喜’的王妃,入门第二日便连炭火茶水都需‘将就’、‘忍耐’,不知会作何感想?” 她的话语里没有一丝火气,却字字句句都敲在了最关键的点上——王爷的颜面,以及“冲喜”这桩政治任务的重要性。 赵嬷嬷的脸色瞬间变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沈清辞轻柔地打断。 “还是说,”沈清辞的目光掠过那两只寒酸的木箱,最后定格在赵嬷嬷有些僵硬的脸上,“嬷嬷觉得,王爷的病体不必急于一时?抑或是觉得,陛下与侯府的这番心意,可以如此轻慢怠惰?” “你……你胡说什么!”赵嬷嬷心头猛地一跳,额角渗出细微的冷汗。这顶帽子扣得太大了!轻慢王妃尚可周旋,若被曲解成对“冲喜”之事不满,甚至是对王爷不敬,那便是杀身之祸!她万万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懦弱可欺的庶女,言辞竟如此犀利,直指要害! 沈清辞将她的慌乱尽收眼底,见好就收。她重新微微垂下眼睑,语气恢复了几分之前的柔顺,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嬷嬷是府中老人,规矩自然比清辞懂得多。清辞别无他求,只盼能安守本分,不负‘冲喜’之责。这用度份例,便按嬷嬷所说的‘旧例’来吧。只是若王爷问起,或是外界有何风言风语,还望嬷嬷能代为解释周全。” 她这话,既是给了赵嬷嬷一个台阶下,更是绵里藏针的警告——今天的事若传出去,或是被王爷知晓,你赵嬷嬷脱不了干系! 赵嬷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胸口剧烈起伏着,看向沈清辞的眼神里,最初的轻视早已被惊疑不定所取代。她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她。 空气凝固了片刻。 最终,赵嬷嬷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王妃……言重了。是老奴考虑不周。用度之事,老奴会……尽快安排妥当。” 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完这句话,然后猛地转身,对着身后那些目瞪口呆的下人厉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把东西抬进去!没眼力见的东西!” 仆妇们慌忙动作,将那两只寒酸的木箱抬进房中,动作比来时慌乱了许多。 赵嬷嬷甚至没再行告退礼,只是脸色铁青地狠狠剜了沈清辞一眼,便带着人,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快步离开了锦兰院。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春桃和夏荷呆立在原地,看着那群人狼狈离去的背影,又看看身前依旧静立、神色已然恢复平静的王妃,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阳光彻底驱散了晨雾,明晃晃地照在庭院里,似乎连那几株枯败的兰花,都焕发出了一丝微弱的生机。 沈清辞轻轻拂了拂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转身,看向两个犹在梦中的丫鬟,唇角勾起一丝极淡、却意味深长的弧度。 首战告捷,勉强立住了脚跟。 但沈清辞心中并无多少喜悦。 赵嬷嬷离去时那怨毒的眼神,清楚地告诉她,此事绝不会就此了结。 而她更在意的是,自己今日这番与前日截然不同的表现,是否会通过某些渠道,传入那个男人的耳中? 他,会如何反应? 第5章 第五章 恩威并施:收服初始心腹 赵嬷嬷一行人狼狈离去的脚步声尚未在院门外彻底消失,庭院中的空气却已悄然转变。那层无形的、压抑的坚冰被打破了一道缝隙,透进来些许令人心悸又带着希望的光亮。 春桃和夏荷仍旧僵立在原地,望着沈清辞的背影,眼神里混杂着未散的惊恐和一种崭新的、难以置信的震撼。她们在王府底层挣扎求生,早已习惯了看人脸色,仰人鼻息,何曾见过赵嬷嬷这等在内院颇有脸面的管事嬷嬷吃如此大的瘪,而且还是被这位昨日看来还柔弱可欺的新王妃,仅凭三言两语便逼得败退? 沈清辞缓缓转过身,阳光在她身后勾勒出一道清瘦却笔直的轮廓。她脸上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已然敛去,恢复成一片沉静的湖泊,深邃得让人看不出情绪。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两个丫鬟苍白的面孔,最终落在她们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指上。 “都进来吧。”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仿佛刚才那场不见硝烟的交锋只是日常琐事。 她率先走进正厅,在那张唯一像样的主位上坐下,姿态并不刻意威严,却自然流露出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度。 春桃和夏荷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惶惑与一丝微弱的期盼。两人不敢怠慢,连忙垂首跟了进去,规规矩矩地站在下首,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厅内一时寂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沈清辞并不急于开口,而是端起春桃方才奉上、已经微凉的茶水,轻轻呷了一口。她在给这两个丫鬟时间消化,也在给自己时间观察。 她在评估。评估她们的忠诚度(目前几乎为零),评估她们的性格,评估她们是否值得,以及能否被培养成自己在这座孤岛上的初始盟友。 “春桃,”沈清辞放下茶杯,声音平和地开口,“方才赵嬷嬷来时,你似乎想说什么?” 春桃身子一颤,猛地抬头,对上沈清辞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眸子,又慌忙低下,嗫嚅道:“奴……奴婢不敢。” “但说无妨,这里只有我们主仆三人。”沈清辞语气放缓了些,“我需要知道,在这锦兰院里,我究竟能听到几分真话。” 春桃犹豫了一下,偷眼看了看旁边的夏荷,见夏荷几不可查地微微摇头,她咬了咬唇,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小声道:“回王妃,奴婢……奴婢只是觉得,那赵嬷嬷分明是故意刁难。份例里的炭火、茶叶,虽不是顶好的,但绝不可能短缺,更别说要王妃‘将就’……她、她就是看王妃新来,想拿捏……”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几乎听不见,显然仍是害怕。 沈清辞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又将目光转向夏荷:“夏荷,你呢?你似乎一直很害怕。” 夏荷“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声音带着哭腔:“王妃明鉴!奴婢……奴婢只是怕惹祸上身。赵嬷嬷掌管部分内务份例,若是得罪了她,日后咱们锦兰院的日子怕是更难过了……”她这话说得实际,也透露出深深的无奈与恐惧。 “起来说话。”沈清辞淡淡道,“在我这里,若非大错,不必动辄下跪。” 夏荷愣愣地抬头,见沈清辞神色认真,不似作伪,这才惴惴不安地站起身,依旧不敢抬头。 了解了她们的基本心态,沈清辞心中已有计较。她需要打破她们固有的恐惧,建立起新的规则和期望。 “你们怕赵嬷嬷,是因为她能决定你们吃穿用度的好坏,甚至能否在王府安稳待下去,是么?”沈清辞一针见血地点破了核心。 春桃和夏荷默默点头。 “那你们以为,顺从她,克扣本主的用度,她便会高看你们一眼,给你们好前程?”沈清辞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嘲讽,“错了。在她们眼中,你们不过是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是讨好上面或者打压异己的工具。今日你们若帮她欺了我,他日事情败露,或者我寻了由头发落你们,她绝不会为你们说半句话,甚至可能第一个踩上一脚,将罪责全推给你们。” 两个丫鬟的脸色更加白了,她们不是不懂这个道理,只是身处底层,别无选择。 “但现在,不同了。”沈清辞话锋一转,目光扫过两人,“我是陛下钦封的摄政王妃,是这座王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只要我一日坐在这个位置上,只要王爷一日未废黜我,我便是你们最大的依仗。” 她顿了顿,观察着两人眼中细微的变化,继续道:“跟着我,或许会像今日一样,面临刁难和风险。但同样,只要你们忠心办事,恪守本分,我便可保你们在锦兰院内不受欺辱,该你们的份例,一分不会少,做得好,另有赏赐。” “在我这里,规矩很简单:一,忠心不二。二,办事得力。三,嘴巴严实。”沈清辞的声音清晰而有力,“做到了,我自然不会亏待。但若有人阳奉阴违,吃里扒外……” 她没有说下去,但那双骤然锐利起来的眸子,让春桃和夏荷同时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窜起。这并非虚言恫吓,而是基于方才她对付赵嬷嬷时展现出的智慧与力量,所产生的实实在在的威慑。 “奴婢……奴婢一定尽心尽力,伺候好王妃!”春桃第一个反应过来,急忙表忠心,眼神里闪烁着一丝被点燃的希望火花。 “奴婢……奴婢也是!求王妃给奴婢一个机会!”夏荷也连忙说道,声音虽然还带着颤音,但比之前多了几分坚定。 沈清辞知道,仅凭一番话,还无法完全收服人心,但至少,她已成功播下了种子,并划定了清晰的界限。 “好。”她神色稍霁,“那么,现在说说这锦兰院的具体情况吧。院里还有哪些人?日常用度如何领取?与外面如何联络?” 她开始有条不紊地询问,如同一个刚刚上任的CEO在了解自己部门的运营状况。春桃和夏荷见王妃问得细致,且思路清晰,不敢隐瞒,将自己所知一一道来。 通过她们的叙述,沈清辞对锦兰院乃至王府内院的运作有了更清晰的认知。资源短缺是事实,但绝非赵嬷嬷所说的那般严重,其中大半是人为的克扣。她也初步判断,春桃性子活络,消息灵通些,可负责对外联络打探;夏荷心思细腻,手脚麻利,可管理院内杂物和她的贴身事宜。 她当即便给两人分派了明确的职责,并定下了简单的汇报制度。 一番交代完毕,春桃和夏荷退下去做事时,脚步似乎都比往日轻快了些许,眼神里也多了一丝以往没有的光彩。她们或许还未完全忠诚,但至少看到了改变现状的可能,有了一个可以依附和努力的方向。 沈清辞独自坐在厅中,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初步整合了内部,但外部压力绝不会停止。赵嬷嬷只是第一波,永宁侯府,以及其他盯着摄政王府的眼睛,绝不会安静太久。 就在她凝神思索下一步计划时,刚刚被派去查看午膳情况的春桃,却一脸慌张地小跑了回来,声音带着急促: “王妃,不好了!膳食房那边……那边送来的午膳,不仅比昨日更凉,而且……而且里面竟然有……有馊味!” 第6章 第六章 侯府来客:智退刁奴 春桃的话像一块冰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了层层寒意。馊掉的饭菜?这已不是简单的怠慢,而是**裸的羞辱和挑衅,手段低劣却有效。看来,赵嬷嬷的败退,非但没有让那些人收敛,反而激起了更恶意的反扑。 沈清辞眸色一沉,并未如春桃预料的那般惊怒交加。她只是缓缓站起身,走到那食盒前,亲自掀开盖子。一股酸腐的气味混杂着冷油的腻味扑面而来,几碟菜肴色泽暗淡,汤汁凝固,显然是被刻意挑拣过的残羹冷炙。 “王妃,这……这实在是欺人太甚!”春桃气得眼圈发红,夏荷也紧抿着唇,脸上满是屈辱和不安。 沈清辞面无表情地合上食盒盖子,声音平静得可怕:“倒掉。” “啊?”春桃一愣。 “我说,倒掉。”沈清辞重复了一遍,语气不容置疑,“然后,把食盒洗干净,空着送还膳食房。” 春桃和夏荷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照做。空食盒被送回,这本身就是一个无声却强硬的信号——宁可不吃,也绝不接受这等侮辱。 “王妃,那……我们午膳……”夏荷小声问道,担忧地看着沈清辞。她们做下人的饿一顿不打紧,可王妃金枝玉叶…… 沈清辞走到窗边,目光落在庭院角落里几株无人打理的野苋菜上,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嘲:“饿一顿,死不了人。”比起口腹之欲,她更需要的是破局。这馊饭事件,恰好给了她一个由头。 她转身,对春桃吩咐道:“你去前院寻管事,不必吵闹,只平心静气地说,锦兰院的午膳出了问题,恐是膳食房忙中出错,送了不该送的东西过来,请管事核查一下,以免误了其他主子。另外,问问王府是否有惯例,若主子膳食不便,可否允准院内自备小灶,银钱可从我的份例中扣除。” 这番话,进退有度。既点明了问题,又给了对方台阶(“忙中出错”),同时提出了合情合理的解决方案,让人抓不到错处。春桃领命而去,脚步比之前沉稳了许多。 就在沈清辞安抚住内部,准备应对膳食房后续反应时,院门外再次响起了通传声,这一次,声音里带着一丝外来的倨傲: “永宁侯府曹嬷嬷,奉侯夫人之命,前来探望王妃!” 该来的,终究来了。而且时机掐得如此之“巧”,正好在她遭遇内务刁难之时。 沈清辞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看来,这王府内外,盯着她的人,消息灵通得很。 她整理了一下衣袖,依旧是那身半旧不新的常服,缓步走出正厅。 只见一位穿着酱紫色缠枝纹比甲、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满面红光的老嬷嬷站在院中,身后跟着两个捧着锦盒的小丫鬟。这曹嬷嬷是永宁侯夫人王氏的陪嫁心腹,在侯府内院权势不小,往日里没少帮着王氏磋磨原主。她此刻昂着头,眼神挑剔地打量着略显萧瑟的锦兰院,嘴角下撇,毫不掩饰那份居高临下的优越感。 “老奴给王妃请安。”曹嬷嬷草草行了个礼,不等沈清辞叫起便自行站直了身子,皮笑肉不笑地道,“夫人听闻王妃昨日已入王府,心中挂念得很,特命老奴送来些补品衣料,以示关怀。” 她示意丫鬟将锦盒放在院中的石桌上,目光却像刀子似的在沈清辞身上刮过:“王妃在此住得可还习惯?王府规矩大,不比咱们侯府松散,王妃万事需得谨慎,恪守妇道,莫要行差踏错,丢了咱们永宁侯府的脸面才好。” 这话听着是关怀,实则是敲打和警告,暗示她即便当了王妃,也别忘了根本(永宁侯府的控制),更要安分守己。 若是真正的原主,此刻怕是早已被这番连消带打的话吓得手足无措,涕泪横流地表忠心了。 但沈清辞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让人琢磨不透的浅笑。直到曹嬷嬷说完,她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小院: “有劳母亲挂念,曹嬷嬷辛苦了。”她语气平和,听不出喜怒,“本妃在此一切安好,王爷待我……甚为宽和。” 她刻意在“甚为宽和”上微微一顿,留下无限遐想空间,果然见曹嬷嬷眼神闪烁了一下。 “至于侯府的颜面……”沈清辞话锋一转,目光平静地迎上曹嬷嬷探究的视线,“本妃既已嫁入王府,便是摄政王府的人,一言一行,关乎的是王爷的颜面,是皇家的恩典。母亲和嬷嬷放心,本妃定当时刻谨记自身身份,恪守王府规矩,绝不会做出任何有损王爷声誉、辜负圣恩之事。” 她这番话,轻飘飘地将“永宁侯府的颜面”偷换概念,提升到了“王爷颜面”和“皇家恩典”的高度,直接把曹嬷嬷那点敲打堵了回去,反而显得侯府这边小家子气,不识大体。 曹嬷嬷被噎了一下,脸色有些难看,强笑道:“王妃能如此想,自是最好。不过,夫人还有一事交代,王妃初入王府,身边没个得力的人帮衬恐是不行。夫人特意挑选了两个机灵可靠的丫鬟,让老奴带来,留在王妃身边伺候,也好替夫人分忧,照应王妃。” 说着,她身后那两个捧着锦盒的丫鬟便上前一步,作势要行礼。这分明是想在她身边安插眼线! 沈清辞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嬷嬷好意,本妃心领了。只是……这恐怕不合王府规矩。” 她不等曹嬷嬷反驳,便继续道:“王爷治府严谨,内院人事皆有定例章程。本妃这锦兰院的人手,是王府周嬷嬷亲自安排调配的,岂能随意增添外人?若是惹得王爷不快,怪罪下来,本妃可担待不起。况且,” 她目光扫过那两个一脸精明的丫鬟,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疏离:“本妃用惯了春桃、夏荷,暂时无需添人。母亲的心意,本妃领了,人,嬷嬷还是带回去吧。” 接连被拒,曹嬷嬷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变得铁青。她盯着沈清辞,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人。这个在侯府里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庶女,何时变得如此牙尖嘴利,句句在理,让人无从反驳? 她还想再说什么,沈清辞却已微微侧身,做出了送客的姿态:“嬷嬷远来辛苦,本妃便不多留了。春桃,替本妃送送曹嬷嬷。” 竟是直接端茶送客! 曹嬷嬷胸口剧烈起伏,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她看着沈清辞那平静无波却隐含威仪的脸,知道今日是绝计讨不到好了,再纠缠下去,只会自取其辱。 “既然如此……老奴告退!”她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狠狠瞪了沈清辞一眼,连那带来的锦盒也顾不上,带着两个丫鬟,怒气冲冲地转身便走,比来时更加狼狈。 院子里再次安静下来。 春桃和夏荷看着曹嬷嬷气急败坏的背影,又看看自家王妃淡然自若的神情,心中充满了扬眉吐气的激动,以及对王妃更深一层的敬畏。她们知道,从这一刻起,王妃是真正与永宁侯府划清了界限,也真正开始以王府女主人的身份自持。 沈清辞看着曹嬷嬷消失的方向,眼神微冷。打发了侯府的爪牙,只是第一步。她知道,经此一事,王府内那些暗中窥视的眼睛,对她恐怕要重新评估了。 就在她准备转身回屋,思考如何彻底解决膳食问题之时,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沉稳而陌生的脚步声。 一名身着玄色侍卫服、腰佩长刀、面容冷峻的年轻男子出现在门口,他目光锐利,先是对沈清辞抱拳一礼,姿态恭敬却带着疏离。 “属下墨羽,参见王妃。”他的声音如同他的人一样,带着金属般的冷硬,“王爷有令,传王妃即刻前往书房一见。” 第7章 第七章 书房对峙:初露锋芒 墨羽的声音如同冰冷的玉石坠地,在锦兰院寂静的空气中激起一圈无形的涟漪。 “王爷有令,传王妃即刻前往书房一见。” 该来的,终究来了。而且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不容置疑。 沈清辞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又以更沉稳的节奏恢复。她面上看不出丝毫异样,只微微颔首,声音平静无波:“有劳墨侍卫带路。” 她理了理身上那件半旧的素色衣裙,没有刻意更换华服,也没有半分拖延,坦然自若地跟在墨羽身后,走出了锦兰院。春桃和夏荷在她身后担忧地望着,却又不敢多言。 穿过重重庭院回廊,越靠近前院,那股森严肃杀的气氛便愈发浓重。巡逻的护卫眼神锐利,偶尔扫过的目光都带着审视。这里的建筑格局更加宏大开阔,飞檐斗拱间透出的是一种不容侵犯的权势威压,与后院的精致婉约截然不同。 墨羽在一处独立的院落前停下脚步。院门上方悬挂着黑底金字的匾额——“澄心斋”。这里,便是摄政王萧绝日常处理政务、召见属臣的书房,亦是王府真正的权力核心所在。 院门两侧守卫的玄甲侍卫如同两尊门神,气息沉凝,目光如电。墨羽上前低语一句,其中一人侧身,无声地推开了沉重的木门。 “王妃,请。”墨羽侧身让开道路。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迈步跨过了那道象征着权力与未知的门槛。 书房内的光线并不明亮,窗扉半掩,垂着深色的帘幕,只有书案上点着一盏精致的琉璃灯,将周围一小片区域照亮。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书卷的陈旧气息,以及一股若有若无、却无法忽视的苦涩药味。 书案之后,一人端坐。 他并未如沈清辞预想中那般病骨支离地躺在榻上,而是身姿挺拔地坐在宽大的紫檀木太师椅中。一身玄色暗纹锦袍,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缺乏血色,但那苍白并非虚弱,反而像覆盖在寒刃上的一层薄霜,更添冷冽。 他的手指修长,此刻正随意地搭在一卷摊开的书册上,指节分明,隐隐透着力道。当沈清辞走进来时,他并未抬头,仿佛全神贯注于书卷之中。 然而,就在她站定,准备依礼参见的瞬间,他抬起了眼。 那是一双极其深邃的眼眸,瞳仁的颜色很深,如同化不开的浓墨,又像是望不见底的寒潭。目光锐利如实质,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威压和毫不掩饰的审视,瞬间锁定了她,仿佛能穿透皮囊,直窥灵魂深处。 任何伪装在这双眼睛面前,似乎都无所遁形。 “妾身沈清辞,参见王爷。”沈清辞垂下眼睑,依着记忆中的礼仪,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福礼。姿态标准,无可挑剔,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怯懦,也并无谄媚。 萧绝没有立刻叫起,也没有说话。书房里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只有琉璃灯芯偶尔爆开的细微噼啪声。那无形的压力如同潮水般从书案后弥漫开来,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肩头。 他在打量她,用一种评估物品般的、带着冷意的目光。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病中的沙哑,却依旧清晰有力,每个字都敲在人的心弦上:“抬起头来。” 沈清辞依言抬头,目光平静地迎上他的视线。不闪不避,不卑不亢。 萧绝的眼中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讶异。他见过太多人在他目光下瑟瑟发抖、语无伦次,哪怕是朝中重臣,在他面前也常感压力。而这个被硬塞过来、传闻中懦弱无能的庶女,竟有如此定力? “昨日,赵嬷嬷去了你的院子。”他开门见山,语气平淡,却带着质问的意味,“闹得不太愉快?” “回王爷,”沈清辞声音清晰,“并非不愉快。只是赵嬷嬷对王府‘冲喜’之事的规矩理解,与妾身略有不同。妾身以为,陛下赐婚,侯府嫁女,皆为祈愿王爷安康,此乃头等大事。王妃入门,纵有千般不足,表面应有的体面与用度,却代表了王府对陛下、对‘冲喜’之事的重视,不容轻慢。妾身只是与赵嬷嬷分说清楚其中利害,以免因些许用度小事,损了王爷颜面,徒惹外界非议。” 她将一场下人刁难,轻描淡写地拔高到了“王爷颜面”和“圣意”的层面,既解释了自己的行为,又点明了赵嬷嬷行为可能带来的后果,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萧绝闻言,唇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哦?你倒很会为本王着想。” 他不等她回应,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锐利:“那么,今日永宁侯府来人,你又作何解释?本王听闻,你三言两语便将人打发了,可是觉得侯府这门亲戚,已无用处?” 这话问得极其刁钻,隐含陷阱。若她承认,便是势利忘本;若她否认,又显得之前的行为前后矛盾。 沈清辞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依旧镇定:“王爷明鉴。妾身既入王府,便是王府之人。侯府母亲派人关怀,妾身感激。但侯府欲插手王府内院人事安排,此乃越矩。妾身身为王妃,维护王府规矩,杜绝外府势力渗透,是分内之责。若因此得罪侯府,妾身亦无怨无悔。毕竟,妾身今后的倚仗,是王爷,是王府,而非远在街角的永宁侯府。” 她这番话,既表明了立场(忠于王府),又点明了利害(防止渗透),更隐晦地表达了自己的处境和选择(倚仗王爷),可谓滴水不漏。 萧绝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书册上轻轻敲击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脸。 他发现自己有些看不透这个女人。 她看似柔弱,言语间却逻辑严密,绵里藏针。她处境堪忧,却并无摇尾乞怜之态,反而有一种内在的坚韧和……骄傲?她应对刁难和试探的手段,老练得不似一个深闺庶女。 “你倒是伶牙俐齿。”他最终淡淡评价了一句,听不出喜怒。 “王爷谬赞,妾身只是据实以告,恪守本分。”沈清辞微微低头。 又是一阵沉默。 萧绝的目光从她沉静的脸上,缓缓移到她因微微低头而露出的一截白皙脆弱的脖颈上,眸光幽暗难辨。 “很好。”他忽然开口,声音比之前更低沉了几分,“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你的倚仗,是本王,是王府。” 他身体微微前倾,隔着书案,那迫人的压力再次袭来,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既然入了这王府,便安心待着。守好你的‘本分’。至于其他……”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不该你看的,别去看。不该你听的,别去听。更不要,试图去探究你不该知道的东西。” 这话,分明是意有所指!指向的,正是她昨夜冒险靠近听涛苑的行为! 他果然知道了! 沈清辞后背瞬间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心脏骤然收紧。他知道了多少?是仅仅怀疑,还是掌握了确凿证据?他此刻点明,是警告,还是…… 她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应道:“妾身谨记王爷教诲。” 萧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复杂难辨,最终,他挥了挥手,语气恢复了最初的淡漠:“退下吧。” “妾身告退。” 沈清辞保持着行礼的姿态,缓缓退出了书房。直到走出澄心斋的院门,重新感受到外面微凉的空气,她才允许自己悄悄松了半口气。 然而,萧绝最后那意有所指的警告,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她的心头。 他知道她昨夜去过。 那么,他接下来,会怎么做? 第8章 第八章 夜半侍疾:疯批初显 从澄心斋回到锦兰院的那段路,沈清辞走得格外缓慢。夜风拂过,她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后背那层被萧绝目光逼出的冷汗,此刻黏腻地贴在衣衫上,带来一阵阵寒意。 他知道了。 他不仅知道她昨夜去过听涛苑,更是直接出言警告。那话语中的冰冷与掌控力,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收紧。她原本以为自己在暗处,尚有一丝辗转腾挪的空间,此刻却仿佛**裸地暴露在猎人的准星之下,每一步都可能触发致命的危机。 “王妃,您回来了!”春桃和夏荷一直焦急地等在院门口,见她安然归来,明显松了口气,但看到她略显苍白的脸色和凝重的神情,心又提了起来。 沈清辞摆了摆手,没有多言,径直走入屋内。她需要冷静,需要重新评估形势。萧绝的警告意味着什么?是禁止她再探查,还是……这本身也是一种试探? 晚膳依旧简陋,但她已无心计较。草草用过几口,便屏退了丫鬟,独自坐在灯下,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动着,脑海中飞速运转。 硬碰硬是下下之策。示弱求饶?恐怕只会让那个男人更加鄙夷。她必须找到一种方式,既能化解眼前的危机,又能……在他设定的“规矩”内,找到对自己最有利的位置。 夜色渐深,万籁俱寂。锦兰院仿佛成了被世界遗忘的角落,只有烛火偶尔跳跃一下,映照着她沉静的侧脸。 就在更漏指向子时,一阵急促而轻微的敲门声打破了寂静。 不是春桃或夏荷惯有的节奏。 沈清辞心头一凛,瞬间警觉。她悄无声息地走到门后,压低声音:“谁?” 门外是墨羽那特有的、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王妃,王爷旧疾突发,传您即刻前往听涛苑侍疾。” 侍疾? 沈清辞瞳孔微缩。白天刚警告过她,夜里便传她侍疾?是病情真的突然加重,还是……这本身就是警告的一部分?一场针对她的、危险的考验? 她没有犹豫的余地。“稍等,容我更衣。” 她迅速换上一件深色的、便于行动的常服,将长发随意挽起,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房门。墨羽依旧是一身玄甲,面无表情地站在夜色中,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影子。 “带路吧。”沈清辞的声音平静无波。 再次走向听涛苑,心境与昨夜已然不同。昨夜是暗中窥探,带着好奇与评估;今夜却是明面应召,前途未卜,每一步都踏在刀尖之上。 听涛苑外守卫森严,但院内却异常安静,甚至透着一股死寂。墨羽在寝殿门外停下脚步,低声道:“王爷不喜人多,属下在此等候。王妃……请自行入内。”他的眼神里,似乎带着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同情? 沈清辞的心沉了下去。她定了定神,伸手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殿门。 殿内的景象,让她呼吸一窒。 与外间的井然有序截然不同,寝殿内一片狼藉。倾倒的灯架、碎裂的花瓶、散落一地的书卷奏折……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风暴的席卷。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以及一股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暴戾气息。 而在这一片混乱的中心,萧绝斜倚在宽大的床榻边,并未躺下。 他只穿着一件白色的寝衣,衣襟微敞,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和一小片紧绷的胸膛。墨发凌乱地披散着,几缕被汗水浸湿,黏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侧。他一只手死死地按着自己的额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另一只手则无力地垂在身侧,微微颤抖着。 听到开门声,他猛地抬起头。 那双平日里深邃锐利的眸子,此刻布满了血丝,瞳孔深处翻涌着一种近乎野兽般的狂乱与痛苦,完全失去了平日的冷静与克制。他的眼神没有焦点,却又精准地捕捉到了她的存在,像濒死的困兽锁定了他视线内唯一的活物。 “滚……”他从齿缝间挤出嘶哑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杀意和排斥,“都给本王……滚出去!” 然而,他的身体却因为极度的痛苦而蜷缩了一下,按着额角的手更加用力,手背上青筋暴起,仿佛下一刻头骨就会被他自己的力量捏碎。 沈清辞站在门口,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眼前的萧绝,危险、脆弱、失控,完全符合外界关于他“疯批”的传闻。她毫不怀疑,此刻若有人轻易靠近,可能会被他失控之下撕碎。 但她不能退。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无视满地的狼藉和那骇人的气息,轻轻关上了殿门,将外界隔绝。 她没有立刻靠近,而是就站在门边,用尽可能平稳、温和,不带任何威胁的语气开口:“王爷,妾身沈清辞,奉召前来侍疾。” 她的声音在这片狂乱的空间里,显得异常清晰和突兀。 萧绝猛地转头看向她,血红的眼睛里充斥着暴戾与不解,似乎不明白这个渺小的女人为何不害怕,为何不逃走。 沈清辞没有回避他的视线,继续用那种平和的语调说道:“王爷,头很痛,是吗?试着放松一下,呼吸……深呼吸……” 她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极其缓慢地、一步一步地向他靠近。她的动作很轻,很慢,确保不会被他视为突然的袭击。她的目光始终保持着与他的接触,没有恐惧,也没有怜悯,只有一种纯粹的、试图沟通和安抚的专注。 萧绝死死地盯着她,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似乎在警告她不要再靠近。 但沈清辞没有停下。她赌的是他残存的理智,赌的是昨夜那隔窗一眼后,他对自己产生的那一丝微妙的好奇。 终于,她在离床榻还有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这个距离,既不至于让他感到被侵犯,又能让她看清他的状态。 “王爷,”她再次开口,声音放得更柔,“或许……您可以试着相信妾身一次。妾身略通一些缓解头痛的方法,不会伤害您。” 她缓缓抬起手,掌心向上,示意自己手中空无一物,姿态全然无害。然后,她依据现代学过的、针对紧张性头痛的穴位知识,试探性地、用极其轻柔的力道,隔空指向自己太阳穴和颈后的位置。 “是这里……疼得最厉害吗?” 奇迹般地,在她平和的声音和那看似毫无威胁的指引下,萧绝眼中那狂乱的风暴,似乎有了一丝减缓的迹象。他虽然依旧紧绷如铁,但那骇人的低吼声渐渐停歇了。他那双血红的眸子,依旧牢牢地盯着她,但其中的毁灭欲,似乎被一种更深沉的、混杂着痛苦和探究的情绪所取代。 他没有回答,但那细微的变化,已经足够。 沈清辞鼓起此生最大的勇气,再次向前迈了一小步。她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却坚定地、轻轻地按向他自己正死死按压的额角附近的一处穴位。 在她的指尖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他整个身体剧烈地震颤了一下,肌肉瞬间绷紧,仿佛下一刻就会暴起。 沈清辞屏住呼吸,没有退缩,指腹用着恰到好处的力道,缓慢而坚定地揉按起来。她的动作生涩,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节奏。 一下,两下……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 渐渐地,她感觉到手下紧绷如石的肌肉,似乎有了一丝丝松动的迹象。萧绝那沉重而紊乱的呼吸,也开始变得稍微平缓了一些。他依旧没有闭上眼,但那骇人的目光,却渐渐从狂乱,转变为一种深不见底的、带着强烈依赖和独占欲的凝视,牢牢地锁在她的脸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按着自己额角的那只手的力道,终于松懈了下来,无力地垂落。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向后靠在床柱上,缓缓地、极其疲惫地闭上了眼睛。虽然眉头依旧紧蹙,但那份择人而噬的疯狂,已然退去。 沈清辞不敢停下,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心中却已是一片惊涛骇浪。她竟然……真的做到了? 就在她以为危机暂时解除,暗自松了口气时,萧绝却忽然毫无征兆地抬起手,一把握住了她正在他额角按压的手腕! 他的手掌冰凉,力道却大得惊人,如同铁箍,让她丝毫动弹不得。 沈清辞浑身一僵,心跳骤停。 他睁开眼,那双眸子里的血色已褪去大半,恢复了幽深的黑色,但其中翻涌的情绪却更加复杂难辨。他紧紧地盯着她,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确认: “你……到底是谁?” 第9章 第九章 宫宴请柬:风波将至 手腕上传来冰冷却不容置疑的力道,如同被一道铁箍锁住,瞬间截断了血液的流动,带来细微的麻痛。他掌心的温度透过她微凉的皮肤,传递来一种危险的信号。 “你……到底是谁?” 萧绝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久病之人的虚弱,却又蕴含着不容错辨的锐利和探究。那双幽深的眸子紧紧锁住她,仿佛要将她从皮相到灵魂都剖析开来。 沈清辞的心脏在那一刹那几乎停止了跳动,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被钳制的手腕。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水当头淋下,让她四肢百骸都泛起寒意。 他知道!他果然起了疑心! 是昨夜窥探留下的破绽?还是今日书房对峙时她过于镇定的表现?抑或是方才她这“略通”的、明显不同于寻常闺秀的缓解头痛之法,引起了这头敏锐猎豹的警觉? 电光火石之间,无数念头在她脑海中飞旋。否认?狡辩?还是……坦诚一部分? 她不能慌。越是此刻,越不能慌。 沈清辞强迫自己迎上他那审视的目光,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适时地泛起一层恰到好处的、受到惊吓后的水光,却又强自镇定。她没有试图挣脱他的手——那无疑是徒劳且愚蠢的——只是微微蹙起秀眉,声音带着一丝被误解的委屈和不易察觉的颤抖: “王爷……妾身是沈清辞,永宁侯府的三女,昨日……昨日刚被花轿抬入王府,为王爷冲喜。”她顿了顿,仿佛因他手上的力道而吃痛,声音更低柔了几分,“王爷若是不信,可派人去侯府查问,或是询问昨日迎亲的礼官……妾身不知,除了这个身份,妾身还能是谁?” 她将问题抛了回去,姿态放得极低,却又在话语中埋下了“冲喜”这个护身符。陛下赐婚,侯府嫁女,她的身份是过了明路的,经得起查验。他若执意深究,便是对圣意和这场“冲喜”的质疑。 萧绝没有说话,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依旧牢牢地盯着她,仿佛在评估她这番话里的真伪。殿内一时间只剩下两人交织的呼吸声,以及烛火摇曳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沈清辞能感觉到他指尖的力道似乎微微松了一线,但并未完全放开。他的目光从她强作镇定的脸,缓缓移到她微微泛红的手腕,再移回她的眼睛。 “永宁侯府的三小姐……”他低声重复,语气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玩味,“据说,怯懦无能,资质平庸。” 沈清辞心头发紧,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她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真正的情绪,声音带着几分认命般的苦涩:“世间传闻,多半以讹传讹。妾身在侯府处境艰难,若不表现得‘怯懦平庸’,恐怕……活不到替嫁之日。” 她没有直接否认原主的性格,而是给出了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为了生存而伪装。这既解释了为何传闻与她本人不符,又隐约透露出她在原生家庭所受的苦楚,更容易引发同情,而非怀疑。 萧绝的指尖又松开了一分。他看着她低垂的、显得脆弱又坚韧的脖颈线条,眸中翻涌的探究似乎渐渐被另一种情绪取代。 “那你方才的手法,又从何学来?”他换了个方向追问,但语气中的锐利已稍减。 “妾身……幼时生母尚在时,她常犯头风,妾身便跟着一位略通医理的老嬷嬷学过一些按压穴位缓解疼痛的笨法子,久未使用,生疏得很,方才只是情急之下……冒险一试。”沈清辞半真半假地回答。将来源推给已故的生母和模糊的老嬷嬷,死无对证,是最安全的说法。 沉默再次降临。 沈清辞能感觉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如同实质,细细地描摹着她的轮廓,评估着她的每一丝细微反应。她知道,这是意志的较量。她必须撑住,不能露出一丝一毫属于“沈清辞(现代)”的破绽。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沈清辞觉得自己的手腕几乎要失去知觉时,萧绝终于缓缓地、彻底地松开了手。 手腕上留下一圈清晰的红痕,隐隐作痛。 沈清辞暗自松了口气,却不敢有丝毫放松,依旧维持着低眉顺眼的姿态。 “起来吧。”萧绝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淡漠,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他向后靠了靠,闭上眼,揉了揉依旧蹙紧的眉心,“今夜之事,不得对外人言。” “妾身明白。”沈清辞轻声应道,慢慢站起身,垂手立在一旁。她知道,这一关,暂时是过去了。他没有再追问,意味着他接受了她的解释,或者,他选择暂时不再深究。 殿内的气氛不再像之前那般剑拔弩张,却多了一丝微妙的、难以言喻的张力。 “过来。”他闭着眼,忽然又开口道。 沈清辞心下一凛,迟疑了一瞬,还是依言上前两步,停在床榻边。 “继续。”他言简意赅,意思很明显,让她继续之前缓解头痛的按压。 沈清辞顿了顿,重新抬起手,这一次,她的指尖落在他太阳穴的位置时,少了几分最初的惊惧,多了几分审慎。她依照记忆中的穴位和力道,认真地按压起来。 萧绝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睁眼,只是紧蹙的眉头在她的动作下,似乎又舒展了一分。他像是极度疲惫,又像是极度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 侍立在门外阴影中的墨羽,透过未完全关紧的门缝,看到殿内这诡异却又莫名和谐的一幕,冷峻的脸上,眉头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直到窗外天际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萧绝的呼吸变得绵长平稳,似乎终于陷入了沉睡,沈清辞才小心翼翼地停下了动作。 她的手臂早已酸麻不堪,精神更是高度紧绷后的疲惫。她静静地看了片刻床榻上那张即便在睡梦中依旧带着一丝冷硬和苍白的俊美脸庞,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寝殿。 墨羽依旧如同雕像般守在门外,见她出来,只是微微颔首。 回到锦兰院时,天光已微亮。春桃和夏荷显然一夜未眠,焦急地等候着,见到她安然归来,皆是喜极而泣。 沈清辞疲惫地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由着她们伺候着梳洗,换下那身沾染了药味和夜露寒气的衣裳。她需要休息,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一夜的惊心动魄,以及……思考萧绝那未尽的探究。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她准备歇下时,院外传来了周嬷嬷那熟悉而平板的声音。 “王妃安好。老奴奉王爷之命,前来传达一事,并送来宫中中秋夜宴的请柬。” 沈清辞动作一顿,瞬间睡意全无。她整理了一下神色,缓步走出房门。 周嬷嬷手中捧着一份泥金帖子,态度依旧平淡,但眼神深处,似乎比往日多了一分难以言喻的审慎。她将请柬递上:“三日后,宫中设中秋夜宴,王爷命王妃随同赴宴。这是请柬,届时所需的宫装、首饰及礼仪规范,稍后会有人送来,请王妃早做准备。” 中秋宫宴? 沈清辞接过那份沉甸甸的请柬,指尖触及冰凉的缎面,心也随之沉了沉。 王府内的风波尚未平息,更大的漩涡,已然向她张开。 周嬷嬷传达完毕,便行礼告退。沈清辞握着那份请柬,站在晨曦微光中,久久未动。 宫宴,那是比王府更复杂、更危险的舞台。无数双眼睛会盯着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替嫁冲喜的摄政王妃。永宁侯府的人,萧绝的政敌,倾慕他的贵女……所有人都可能在那觥筹交错的场合,向她发难。 这既是危机,也是她必须抓住的、真正亮相和立威的机会。 她转身,正欲回房仔细筹划,一名眼生的小厮却快步来到院门外,恭敬地递上一句话: “王妃,王爷还有一句话让小的带到:**‘宫宴之上,谨言慎行,莫要丢了本王的脸面。’**” 话音落下,小厮便匆匆离去。 沈清辞站在原地,咀嚼着这句看似警告,却又似乎隐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提醒的话语。 他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是认为她必定会出错,提前敲打?还是……在暗示她,宫宴之上,有人会针对她,让她小心? 而他那未尽的探究,是否会在这宫宴之上,再次掀起波澜? 第10章 第十章 巧手妆成:宫宴初亮相 周嬷嬷带来的那句警告,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沈清辞心中漾开一圈圈涟漪。宫宴,那不仅是皇家盛宴,更是名利场、是非地。无数双眼睛会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她这个凭空出现的“冲喜王妃”身上,任何一点行差踏错,都会被无限放大,成为攻击她,乃至攻击萧绝的利器。 她不能输,至少,不能在气势和体面上先输一城。 送来的宫装是符合王妃品级的正装,料子是上好的云锦,纹样是繁复的鸾凤和鸣,颜色也是庄重的大红。然而,或许是仓促准备,或许是有人刻意为之,这套宫装的尺寸并不完全合身,肩线略宽,腰身也有些松垮,穿在身上虽不失华贵,却总显得拖沓,少了几分精神。配套的首饰更是中规中矩的金镶红宝头面,华丽有余,灵气不足,戴上后难免显得沉重老气。 “王妃,这……”春桃捧着那套宫装,脸上满是担忧。连她都看得出,这身打扮虽挑不出错处,但绝无法在百花争艳的宫宴上脱颖而出,甚至可能被那些精心打扮的贵女们比下去。 夏荷也蹙着眉:“时间紧迫,怕是来不及修改了。” 沈清辞伸手抚过那光滑冰凉的云锦料子,眸中闪过一丝锐芒。来不及修改?不,事在人为。 “无妨,”她声音平静,带着一种成竹在胸的镇定,“取我的针线筐来。另外,春桃,你去小厨房,问问能否寻些新鲜的、颜色亮丽的花草,或是柠檬、淘米水来。夏荷,你去将我妆奁里那几支素银簪子和那对珍珠耳坠找出来。” 两个丫鬟虽不明所以,但见识过王妃的手段,此刻毫不迟疑,立刻分头行动。 沈清辞将自己关在房内,开始了她的“改造大计”。 她先是将宫装穿上身,用珠针在关键部位做出标记。肩线处,她巧妙地在内侧收拢,利用原有的褶皱做出更合身的肩型;腰身处,她并未简单地收紧,而是利用一条同色系的软银纱帛,在腰侧系出一个飘逸而不失庄重的结,既勾勒出纤细腰线,又平添了几分灵动。裙摆过于冗长,她便小心地将里衬提起少许,在内部固定,使外在长度恰到好处,行走间更显利落。 至于那套过于沉重的头面,她直接弃之不用。她让夏荷将她本就乌黑亮泽的长发用柠檬水混合花草汁子小心擦拭,使其在光下泛出健康润泽的光晕。然后,她并未梳繁复的高髻,而是挽了一个简约而不失优雅的凌云髻,大部分青丝自然垂落于脑后,仅用那几支素银簪子恰到好处地固定,簪头点缀着细小的米珠,低调中透着精致。最后,她只戴了那对莹润的珍珠耳坠,耳畔微动间,光华内敛,与她清丽脱俗的气质相得益彰。 妆容上,她摒弃了时下流行的浓艳胭脂,只薄施粉黛,重点描绘了眉形,使其更显英气,再用自制的、颜色极淡的口脂点缀唇瓣,提亮气色。整个人看起来清雅如出水芙蕖,又自带一种不容侵犯的凛然气度。 当沈清辞收拾停当,推开房门走出来时,等候在外的春桃和夏荷瞬间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眼前的王妃,还是那个王妃,却又仿佛脱胎换骨。依旧是那身大红宫装,却再也看不出之前的臃肿不合体,反而被她穿出了翩然若仙、清贵高华之感。那简单的发饰与妆容,非但没有显得寒酸,反而将她自身的美貌与气质衬托到了极致,让人移不开眼。 “王……王妃,您真是太美了!”春桃激动得脸都红了。 夏荷也连连点头,眼中满是惊艳与钦佩:“奴婢从未见过有人能将宫装穿得如此……如此特别又好看!” 沈清辞对镜自照,也还算满意。这已是在有限条件下,她能做出的最好应对。她要的,不是艳压群芳,而是以一种超越众人预期的、独一无二的方式亮相,占据主动。 就在主仆几人稍感安心之际,院外传来了脚步声。 来的不是周嬷嬷,而是萧绝身边那个如同影子般的侍卫,墨羽。 他手中捧着一个一尺见方的紫檀木雕花锦盒,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对着沈清辞躬身行礼:“王妃,王爷命属下将此物送来,言明供王妃宫宴佩戴。” 沈清辞心中微动。萧绝派人送东西来?在这個时候? 春桃连忙上前接过锦盒,入手沉甸甸的。打开盒盖的瞬间,就连一向沉稳的夏荷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盒内铺着墨绿色的天鹅绒,上面静静躺着一套头面。并非传统的黄金红宝,而是以罕见的紫金为底,镶嵌着大小均匀、光泽柔和的深海东珠,间或以细小的蓝宝石点缀。造型并非鸾凤,而是更显清雅灵动的缠枝芙蓉,工艺精湛绝伦,每一处细节都透着低调的奢华与极致的品味。这套头面,既符合王妃的身份,又与沈清辞改造后的妆容发型风格奇妙地契合。 他……他怎么知道? 沈清辞看着那套头面,心情复杂。萧绝此举,无疑是在表明一种态度——他注意到了她的准备,并且,认可了她的“特别”。这份礼物,既是撑腰,也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她是他萧绝的王妃,即便“特别”,也需在他的掌控与馈赠之下。 “替我谢过王爷。”沈清辞压下心头的波澜,对墨羽说道。 墨羽颔首,并不多言,转身离去。 有了这套恰到好处的头面,简直是画龙点睛。沈清辞将那只最大的东珠步摇斜插入发髻,其余点缀其中。瞬间,她整个人的气场再度提升,清雅中透出不容忽视的尊贵,与那身改造后的宫装完美融合。 镜中的女子,明眸善睐,气度沉静,姿容绝世,既有少女的清丽,又初具王妃的威仪。 沈清辞知道,她已经做好了准备。无论宫宴之上有多少明枪暗箭,至少在外在气势上,她绝不会输给任何人。 然而,萧绝这突如其来的“馈赠”,却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搅乱了她原本平静的心绪。他送来的,仅仅是一套头面吗?还是某种更复杂的信号? 夜幕缓缓降临,王府的马车已在门外等候。 沈清辞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在春桃和夏荷充满期待与担忧的目光中,缓步向外走去。 当她来到府门外,看到那辆华丽而威严的马车时,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里面掀开。萧绝端坐于车内,他已换上了亲王朝服,玄衣纁裳,衬得他面色依旧苍白,却更多了几分迫人的威严。他的目光落在盛装而来的沈清辞身上,深邃的眸中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惊艳,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深沉。 他看着她,并未言语,只是微微侧身,让出了身旁的位置。 宫门就在前方,那灯火辉煌的所在,等待着她的,将是怎样的风起云涌?而身边这个心思难测的男人,在这场盛宴中,又会扮演怎样的角色? 第11章 第十一章 锋芒初露:殿前巧应对 马车在青石板路上行驶,辘辘车轮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车厢内空间宽敞,熏着淡淡的龙涎香,却驱不散那无形弥漫的压抑感。 萧绝闭目养神,自她上车后便未发一言,仿佛身边坐着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沈清辞也乐得清静,端正坐着,目光落在车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与逐渐辉煌的宫灯上,心中默默复盘着可能遇到的状况与应对之策。 她能感觉到,身边这个男人即便不言不语,其本身的存在就是一座巨大的靠山,也是一道危险的深渊。她必须借助这座山的高度,同时谨防坠入其侧的悬崖。 马车驶入宫门,经过层层查验,最终在一座巍峨宫殿前停下。早有内侍恭敬等候,引着二人入内。 踏入殿门的瞬间,喧嚣声、丝竹声、以及无数道或明或暗的目光,如同潮水般瞬间涌来。大殿之内,金碧辉煌,觥筹交错,衣香鬓影,权贵云集。皇帝与皇后尚未驾临,殿中气氛尚算轻松,但沈清辞和萧绝的出现,无疑投下了一颗石子,让这表面的平静泛起了涟漪。 几乎所有人在看到萧绝时,都下意识地收敛了神色,流露出敬畏。而当他们的目光落到他身旁的沈清辞身上时,那敬畏中便掺杂了太多的惊诧、探究、审视,乃至毫不掩饰的轻蔑。 这就是那个替嫁冲喜的庶女?竟生得如此……特别?她身上那身改造过的宫装,以及那套罕见的东珠头面,让她在满殿珠光宝气中,显得格外出尘,也格外扎眼。 萧绝对周遭目光恍若未觉,径直走向最前方属于他的席位。沈清辞微微落后半步,目不斜视,步履从容地跟随,将那些窃窃私语与各异目光尽数隔绝在外,仿佛行走在无人之境。 落座不久,便感觉到几道格外不善的视线黏在身上。沈清辞不用抬头,也能猜到来源——永宁侯府的席位,以及……某些倾慕萧绝的贵女方向。 果然,一个娇柔做作,带着明显讥讽意味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大不小,却足以让附近几桌的人都听得清楚: “咦,这不是我家三妹妹吗?几日不见,姐姐差点认不出来了呢。这当了摄政王妃,果然是不一样了,瞧瞧这通身的气派……只是,妹妹这身打扮,倒是别致,姐姐竟从未在宫中见过这般样式,莫非是如今流行的新花样?” 沈明月扶着永宁侯夫人王氏的手,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脸上挂着虚假的关切笑容,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针,死死盯着沈清辞头上的东珠步摇和她那身与众不同的宫装。她刻意拔高音量,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沈清辞的庶女出身,并暗指她穿着不合规矩,哗众取宠。 紧随其后的,是面色复杂、带着几分不甘与怨怼的楚凌风。他看着沈清辞,这个他曾弃如敝履的未婚妻,如今竟如此光华夺目地坐在权势滔天的摄政王身侧,心中五味杂陈,忍不住涩声开口道:“清辞……不,王妃。宫中宴饮,规矩森严,衣着服饰皆有定制,还是……稳妥些为好。” 这两人一唱一和,一个明褒暗贬,一个假意关心,直接将沈清辞推到了风口浪尖。瞬间,更多的目光聚集过来,带着看好戏的玩味。 沈清辞能感觉到身旁萧绝周身的气息似乎更冷了一分,但他依旧慢条斯理地把玩着手中的酒杯,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眼前的闹剧与他无关。 他在试探。试探她的斤两。 沈清辞心中冷笑,面上却绽开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疏离的浅笑。她缓缓站起身,目光平静地迎向沈明月和楚凌风,声音清越,如同玉珠落盘: “嫡姐,楚公子,别来无恙。” 她先是以礼相待,堵住对方可能指责她失礼的口实。随即,她目光转向沈明月,语气带着一丝纯然的不解:“嫡姐久居侯府深闺,未曾见过宫中最新规制也是常理。陛下与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时常倡导节俭创新,不尚奢靡。妾身这身装扮,正是谨遵娘娘教诲,于规制之内略作调整,取其庄重,去其冗繁,莫非……嫡姐觉得皇后娘娘的倡导有何不妥?” 她轻飘飘一句话,直接将个人穿着拔高到了“遵循皇后教诲”的高度,反将一军。若沈明月敢说不对,便是对皇后不敬。 沈明月脸色一白,噎住了,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沈清辞却不看她,又将目光转向楚凌风,笑容淡了几分,带着明显的疏远:“至于楚公子……听闻公子已与我家嫡姐定下良缘,即将成为清辞的姐夫。姐夫关心妹妹虽是好意,但于大庭广众之下,对已是摄政王妃的妹妹的衣着品头论足,恐怕……于礼不合,也易惹人非议,还望楚公子慎言,莫要损了永宁侯府与楚家的清誉。” 她一句“姐夫”,彻底划清了界限,点明楚凌风此刻行为的逾矩和可笑,暗示他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居心不良。 楚凌风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在周围隐隐传来的低笑声中,羞愤难当,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 沈清辞这才环视四周,对着那些看戏的目光微微颔首,落落大方道:“让诸位见笑了。家姐与楚公子也是关心则乱,妾身在此谢过。王爷,”她转向依旧稳坐如山的萧绝,声音柔了几分,“妾身与故人叙话已毕,未曾惊扰您吧?” 这一番连消带打,言辞犀利,逻辑严密,既狠狠打了沈明月和楚凌风的脸,又全了自己的体面,更将主动权牢牢握在手中。殿内一时寂静,许多原本带着轻视的目光,都变得郑重起来。 萧绝直到此时,才终于抬起眼帘,深邃的目光在她平静无波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那古井无波的眸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激赏。他并未回答她的问话,只是端起酒杯,浅浅抿了一口。 但这无声的反应,本身就已是一种态度。 沈明月和楚凌风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如同跳梁小丑,在众人无声的嘲笑中,最终只能灰溜溜地铩羽而归,回到自己的席位,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经此一役,殿内再无人敢轻易上前挑衅。沈清辞用她的智慧与胆识,成功在这龙潭虎穴中,劈开了第一道立足之地。 然而,就在宴会气氛重新恢复喧闹,丝竹之声再起之时,一名内侍匆匆走到御阶之下,高声唱喏: “陛下、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纷纷起身恭迎。 沈清辞也随之起身,垂首静立。然而,在帝后相携入殿,接受众人朝拜,目光扫过全场之际,沈清辞敏锐地感觉到,皇后那道温和却隐含威仪的目光,在她身上似乎多停留了一瞬。 那目光中,带着审视,带着好奇,似乎……还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 皇后的特别关注,是福是祸? 第12章 第十二章 月下交锋:醋意悄然生 帝后驾临,百官朝拜,繁琐的礼仪过后,宫宴正式进入觥筹交错的阶段。御座上的皇帝年纪尚轻,面容带着几分未褪的青涩,对萧绝这位摄政皇叔显得颇为倚重与敬畏。而皇后雍容华贵,言谈举止滴水不漏,只是在与命妇女眷寒暄时,那目光总会似有若无地扫过沈清辞的方向,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与难以捉摸的深意。 沈清辞始终保持着得体微笑,应对着偶尔投来的试探性问候,心中那根弦却一直紧绷着。皇后的关注像一片阴云,悬在头顶,不知何时会落下雨来。殿内熏香浓郁,酒气氤氲,各种视线交织,让她感到些许气闷。 趁着歌舞间歇,众人相互敬酒寒暄,场面略显嘈杂之时,她低声对身旁依旧八风不动的萧绝道:“王爷,妾身有些气闷,想去殿外廊下透透气。” 萧绝拈着酒杯的手指微微一顿,深邃的眸光侧扫过来,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一瞬,并未多言,只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得到默许,沈清辞悄然起身,带着春桃,沿着殿侧的回廊,走向御花园的方向。远离了殿内的喧嚣,晚风带着秋夜的凉意和草木清香拂面而来,让她胸口的滞涩感舒缓了不少。 御花园内宫灯次第,光影朦胧,假山流水,亭台掩映,别有一番静谧。沈清辞并未走远,只在临近大殿的一处水榭旁停下,凭栏而立,望着水中破碎的月影,静静梳理着纷乱的思绪。 今夜算是初步立住了脚跟,但沈明月和楚凌风绝不会善罢甘休,皇后的关注更是隐患。而萧绝……他方才在殿内的默许,是懒得管她,还是…… 正思忖间,一个温和有礼的男声自身侧不远处响起: “可是摄政王妃?” 沈清辞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月白蟒袍的年轻男子立于几步开外。他面容俊雅,气质温润,嘴角含着恰到好处的笑意,眼神清澈,正拱手向她行礼。观其服饰与气度,应是位宗室子弟。 “正是,不知阁下是?”沈清辞微微颔首还礼,姿态疏离而守礼。 “在下萧衍,安郡王。”男子自我介绍,语气温和,“方才殿内见王妃应对从容,言辞机敏,令人钦佩。尤其是那句‘于规制之内略作调整,取其庄重,去其冗繁’,深得我心。不想在此偶遇,冒昧打扰,还望王妃勿怪。” 他的夸赞并不显得谄媚,反而带着真诚的欣赏。沈清辞心下稍松,但警惕未减,只客气回道:“郡王过奖了,妾身不过是据理力争,不敢当‘机敏’二字。” 萧衍似乎看出她的拘谨,并不靠近,依旧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微笑道:“王妃过谦了。这宫中宴饮,看似繁华,实则规矩框框,能如王妃这般保持本心,不失灵气的,实属难得。”他目光扫过水榭旁一丛开得正盛的秋菊,随口吟道,“‘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王妃之风骨,倒有几分菊之清傲。” 他引用的诗句恰如其分,既赞了花,又隐晦地捧了人,尺度拿捏得极好,让人生不出反感。 沈清辞不欲与他多言,正想寻个借口离开,却敏锐地感觉到一道冰冷锐利的视线,自身后不远处投射而来,如同实质般钉在她的背上,让她瞬间脊背发凉。 她猛地回头,只见回廊的阴影处,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玄色的身影。 萧绝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如松,整个人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廊下宫灯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看不清具体神情,只能感觉到那双眼眸在黑暗中亮得惊人,正静静地、毫无情绪地注视着她与萧衍的方向。 他站在那里多久了? 沈清辞的心跳骤然失衡。明明她与萧衍之间隔着数步距离,对话也仅限于礼节性的寒暄,可被萧绝这样看着,无端地便生出一股被捉奸在床般的荒谬与心悸。 萧衍也看到了萧绝,脸上的温润笑意收敛了几分,上前一步,恭敬行礼:“皇叔。” 萧绝没有理会他,目光依旧锁在沈清辞身上,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低沉冰冷:“宴席未散,王妃倒是好雅兴。”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但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因他这句话而凝固了几分。 沈清辞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快步走到他面前,微微屈膝:“王爷,妾身只是出来透透气,偶遇安郡王,闲谈两句。” “偶遇?闲谈?”萧绝重复着这两个词,唇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却毫无暖意,“看来王妃与本王的侄儿,倒是颇为投缘。”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让沈清辞和一旁的萧衍同时变了脸色。 “皇叔误会了。”萧衍连忙解释,“小侄只是钦佩王妃才情,绝无他意。” 萧绝终于将目光转向他,那眼神深邃如寒潭,带着无形的威压:“本王与王妃说话,何时轮到旁人插嘴?” 萧衍脸色一白,立刻躬身:“小侄失言,皇叔恕罪。”他不敢再多留,对沈清辞投去一个歉意的眼神,匆匆离去。 水榭旁,只剩下沈清辞与萧绝两人,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回程的马车上,比来时更加死寂。 萧绝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闭着眼,仿佛睡着了一般。但沈清辞知道,他没有。那无形中弥漫的低气压,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她试图解释:“王爷,妾身与安郡王……” “不必向本王禀报。”萧绝打断她,依旧没有睁眼,声音冷得像冰,“你是摄政王妃,言行举止,自有无数双眼睛看着。与谁投缘,与谁闲谈,是你的自由。” 他顿了顿,语气里染上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只是,别忘了你的身份。若因言行不检,损了王府声誉,丢了本王的脸面……后果,你承担不起。” 这话如同冰锥,刺入沈清辞的心口。她终于确定,他是在意的。不是在意她,而是在意他的所有物可能被旁人觊觎,在意他的权威受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挑战。这并非寻常的醋意,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属于疯批的偏执与占有欲。 她攥紧了袖中的手指,指甲陷入掌心,带来细微的刺痛。 “王爷放心,”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冷意,“妾身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不敢有半分逾越,更不会做出任何有损王爷颜面之事。” 萧绝终于睁开眼,侧头看向她。车厢内光线昏暗,他的眼眸却亮得骇人,里面翻涌着沈清辞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最终都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 车在摄政王府门前停下。 萧绝率先下车,并未回头,只留下一句冰冷刺骨的话,随风飘入沈清辞耳中: “记住你说的话。安分待在锦兰院,没有本王的允许,不得再随意出入前院,更不得私下见任何外男。” 看着他消失在府门内的背影,沈清辞站在秋夜的冷风里,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他这是……要将她彻底禁足? 那刚刚因宫宴初捷而生出的一丝微弱曙光,似乎又被这突如其来的、毫无道理的禁锢,彻底掐灭了。 第13章 第十三章 初执权柄:锦兰立新规 宫宴归来后的第二日,天光未亮,沈清辞便已起身。 昨夜马车内萧绝那句冰冷的警告犹在耳畔,但她并未被吓退,反而更坚定了要在这王府站稳脚跟的决心。既然暂时无法离开,那就要活得舒心,活得有尊严。而这一切的前提,就是彻底掌控锦兰院,让它成为自己真正的领地,而非一座华丽的囚笼。 “春桃,夏荷。”她唤来两个丫鬟,声音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将锦兰院所有下人,无论职司,全部召集到前院。一炷香之内,我要见到所有人。” 两个丫鬟见她神色肃然,不敢怠慢,立刻分头去传令。 沈清辞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清晨微凉的空气涌入,带着草木的清新。她看着这座精致却缺乏生气的院落,目光锐利。原主的记忆里,锦兰院的下人大多是其他院子挑剩下,或是被排挤发配过来的,懒散惯了,对原主也缺乏敬畏。如今她新来乍到,若不尽快整顿,日后只怕寸步难行。 一炷香后,锦兰院的前院稀稀拉拉站了二十来个下人。婆子们交头接耳,眼神飘忽;小丫鬟们缩在后面,面露怯色;几个粗使仆役更是站没站相,哈欠连天。显然,没人把这个新王妃的召集当回事。 沈清辞缓缓走出正厅,今日她未施粉黛,只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常服,乌发简单挽起,通身上下除了一对珍珠耳坠,再无半点装饰。可她就那样静静站在台阶上,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一股无形的压力便悄然弥漫开来,院中的窃窃私语声渐渐低了下去。 “人都到齐了?”她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负责院内杂事的张嬷嬷上前一步,皮笑肉不笑地回道:“回王妃,除了守门的两个和灶上离不开的,都在这儿了。”她语气随意,连礼都行得敷衍。 沈清辞目光落在她身上,这位张嬷嬷是院里资格最老的,据说与内务管事有些沾亲带故,平日最是油滑怠懒。 “守门的换班后来见我。灶上的?我记得锦兰院尚无小厨房,何来离不开的灶上之人?”沈清辞语气平淡,却一针见血。 张嬷嬷脸色一僵,支吾道:“是……是老奴记错了,是负责去大厨房取膳的……” “既然人齐了,那便说正事。”沈清辞不再看她,目光转向众人,“从今日起,锦兰院内外事务,由我亲自掌管。以往如何,我既往不咎,但从此刻起,需按我的规矩来。” 她朝春桃微微颔首,春桃立刻将连夜赶写出来的规章册子分发下去,夏荷则在一旁高声宣读起来。 新规条理清晰,责权分明。明确了每个人的职责范围、每日需完成的活计、以及对应的奖惩制度。完成得好,月钱有赏;犯错或怠工,则视情节扣罚月钱,甚至杖责驱逐。同时,也规定了每日点卯时辰、轮休制度,甚至细化了院落打扫的标准。 下人们听着,脸色各异。有觉得新奇认真的,有不以为然觉得王妃小题大做的,更有如张嬷嬷之流,脸上直接露出了讥诮之色。 “……以上规章,即刻生效。若有不明之处,现在可问。”夏荷念完,退到一旁。 院内一片寂静,无人发声,但许多目光都偷偷瞟向张嬷嬷。 张嬷嬷果然按捺不住,扯着嘴角笑道:“王妃娘娘,不是老奴多嘴,这王府各院有各院的惯例,您这新规矩……是不是太严苛了些?老婆子在王府待了十几年,还没见过哪院主子这般管束下人的。这要是传出去,怕是对王妃您的名声……” 她话未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你一个刚来的王妃,不懂王府规矩,胡乱立威,小心惹人笑话。 沈清辞等的就是有人跳出来。 她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目光如冰刃般射向张嬷嬷:“严苛?张嬷嬷觉得,按时点卯、尽职做事、保持院落整洁是严苛?还是说,你觉得本妃身为锦兰院之主,立不得这院里的规矩?” 她声音陡然一沉:“莫非在张嬷嬷眼里,本妃这个王妃,还管不得你们这些领王府月钱、在锦兰院当差的下人?” “老奴不敢!”张嬷嬷被她陡然转变的气势慑住,心头一慌,连忙低头,“老奴只是……只是为王妃着想……” “为本妃着想?”沈清辞缓步走下台阶,来到张嬷嬷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本妃倒要问问,昨日命你清点库房账册,为何至今未见?今晨命你安排人手修剪院中花木,为何无人动手?这就是你‘为本妃着想’的方式?阳奉阴违,怠慢主上?!” 她每问一句,声音便冷一分,到最后已是厉声质问。强大的压迫感让张嬷嬷冷汗涔涔,腿肚子发软。 “老奴……老奴昨日身体不适……今早,今早事多忘了……”张嬷嬷试图狡辩。 “忘了?好一个忘了!”沈清辞冷笑一声,目光扫向众人,“既然张嬷嬷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身子也不爽利,那这锦兰院的管事嬷嬷,你也不必当了!” 她话音一落,不止张嬷嬷惊呆了,满院的下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这张嬷嬷可是院里的“老人”,颇有根基,王妃竟然说撤就撤? “春桃,夏荷。”沈清辞不再看面如死灰的张嬷嬷,直接下令,“即刻起,由你二人暂代院内管事之职,协助本妃管理院务。春桃负责人员调度、规矩监察;夏荷负责物品账目、起居安排。” “是!奴婢遵命!”春桃和夏荷激动又紧张,立刻屈膝应下,声音格外响亮。 沈清辞又看向人群中一个一直低着头、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粗使婆子:“王婆子,你出来。” 那王婆子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出列。 “昨日傍晚,可是你主动将廊下那几盆半枯的花草搬去整理了?”沈清辞问道。 王婆子讷讷点头:“是……是老奴见着可惜……” “嗯。”沈清辞点头,“从今日起,院中花草打理便交由你负责,每月多加二百文辛苦钱。” 王婆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片刻才噗通跪下连连磕头:“谢王妃!谢王妃恩典!” 这一贬一褒,瞬间在院中激起了千层浪。下人们看着沈清辞的眼神彻底变了,从最初的轻视、观望,变成了敬畏与热切。他们明白,这位新王妃不仅手段强硬,眼里更是容不得沙子,但同时,她也赏罚分明! 沈清辞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知道立威的目的已经达到。她再次开口,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毋庸置疑的权威:“规矩已立,望诸位谨记于心,恪尽职守。做得好,锦兰院不会亏待你们;若有人还想浑水摸鱼,甚至吃里扒外……” 她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瘫软在地的张嬷嬷,冷意森然:“张嬷嬷就是前车之鉴!都散了吧,各司其职。” 下人们如同得了特赦令,纷纷行礼后快步散去,个个都比来时精神了许多,脚步也轻快了不少,显然是被这位手段雷霆的新王妃震慑住了,也看到了努力做事的好处。 春桃和夏荷立刻进入角色,开始安排活计,清点物品,院中很快便呈现出一派井然有序的新气象。 沈清辞回到房中,刚端起茶杯,就见春桃快步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兴奋的红晕,低声道:“王妃,王爷院里的墨羽侍卫刚才在外面,好像……看了好一会儿才走的。” 沈清辞执杯的手微微一顿。 萧绝的人?他是在监视她,还是……? 她垂下眼帘,掩去眸中思绪。立威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她要面对的恐怕不只是院内这些琐事,还有来自王府更深处的暗流,以及那个心思难测的丈夫。 墨羽的悄然出现,是一个信号。萧绝,他对自己这番举动,究竟会作何反应? 第14章 第十四章 慧眼识人:收服初始心腹 锦兰院的清晨,第一次显露出与往日不同的生机。 下人们各司其职,洒扫的、修剪花木的、擦拭廊柱的,虽还带着几分试探性的谨慎,但动作明显利落了许多,不敢再如从前般懒散。春桃和夏荷穿梭其间,低声吩咐着什么,脸上带着初掌事务的紧张与认真。 沈清辞站在廊下,看似在欣赏王婆子精心侍弄后已显生机的那几盆秋菊,实则眼角的余光将院中众人的神态举止尽收眼底。立威只是第一步,要想在这深似海的王府真正立足,必须建立起属于自己的信息网络和可靠班底。这些下人里,有被迫依附的,有观望风色的,也定然有别人安插进来的眼线。 她需要从中甄别,找出那些尚存一丝良心、懂得感恩、或因被排挤而可能效忠的人。 “王妃,早膳取来了。”夏荷提着食盒走来,脸色却不太好看。她低声禀报:“大厨房的人说,按例王妃的份例就是这些,还……还话里话外暗示咱们锦兰院事多。” 沈清辞打开食盒看了一眼,依旧是清粥小菜,虽不至于馊坏,却也绝谈不上精致,甚至比不上有些得脸管事嬷嬷的伙食。她神色未变,只淡淡道:“无妨,先用着。我们的‘小厨房’很快就能开起来了。” 她心中已有计较,这不仅是克扣,更是一种试探。看她这个新王妃,在立威之后,是否有能力解决实际的生存问题。 用过早膳,沈清辞将春桃和夏荷叫到跟前。 “你们如今暂代管事,不能只埋头做事,更要学会看人。”沈清辞语气平和,却带着教导的意味,“院中这些人,你们平日可留意过?哪些是老实肯干却受排挤的?哪些是油滑偷奸的?哪些……可能是别处塞进来的耳朵?” 春桃想了想,回道:“奴婢观察,那王婆子确实老实,以前总被张嬷嬷派最脏最累的活。还有负责浆洗的李氏,话不多,但洗的衣裳格外干净。倒是那个负责院内洒扫的小丫头翠儿,常往张嬷嬷原来住的屋子附近凑。” 夏荷补充道:“还有一个叫小顺子的小厮,原是负责跑腿传话的,但因性子直,得罪过前院的人,一直被晾着。奴婢看他腿脚麻利,眼神也正。” 沈清辞点点头,对她的观察表示赞许:“光看还不够,得试。春桃,你去寻个由头,将库房里那几匹受潮的布料交给李氏,看她如何处置。夏荷,你让小顺子去前院找墨羽侍卫,就说是我的吩咐,问问他王爷今日是否在府中用午膳。” 两个丫鬟心领神会,这是王妃在考验人了。李氏若只是抱怨布料难处理,便只是庸碌;若能想办法挽救,便是可用之才。小顺子去前院传话,既能试他胆识和应变,也能看看前院对他这个“锦兰院”的人是何态度。 吩咐下去后,沈清辞拿起昨日未看完的账册,看似在核对,心神却留意着院外的动静。 约莫半个时辰后,夏荷先回来了,脸上带着一丝笑意:“王妃,小顺子回来了。他说见到了墨羽侍卫,墨侍卫只回了一句‘知道了’,但他留意到前院几个小厮见他从锦兰院出来,眼神有些异样,还低声嘀咕了几句。” “哦?他可有怯场?”沈清辞问。 “没有,他说他挺直腰板走的,还故意大声说是奉王妃之命。”夏荷语气中带着几分欣赏。 又过了一会,春桃也领着李氏来了。李氏手里捧着那几匹受潮的布料,神色有些忐忑,但布料看上去却平整了不少,潮气也散了。 “王妃,”李氏跪下回话,“这布料受潮生了霉点,奴婢不敢擅自处理,先用干净的细软布巾蘸着淡盐水轻轻擦拭了霉斑,又放在通风处阴干,不敢暴晒,怕伤了料子。只是……有些霉痕深的,怕是去不彻底了,请王妃恕罪。” 沈清辞看着她小心翼翼捧着的布料,以及她因长时间擦拭而微微发红的手指,心中有了数。这是个细心、负责,而且懂得些处理技巧的人。 “你做得很好,何罪之有?”沈清辞语气温和,“起来吧。以后院中的衣物浆洗、保管,仍由你负责。另外,我看你似乎懂些布料养护?” 李氏受宠若惊,连忙道:“奴婢娘家以前开过小绣坊,略懂一些皮毛。” “很好。”沈清辞点点头,“日后若有闲暇,可帮着夏荷整理一下库房里的衣料织物。” 李氏激动地连连谢恩。 初步筛选出几个人选,沈清辞并未急着提拔,而是暗中让春桃夏荷继续观察。她深知,欲速则不达,忠诚需要时间和小事来检验。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这日下午,沈清辞正在教春桃如何用现有的简陋工具制作简单的润手膏,夏荷匆匆进来,面色凝重地低声道:“王妃,抓到了!” 沈清辞眼神一凝:“怎么回事?” “按您的吩咐,奴婢这几日一直留意着翠儿和几个平时与张嬷嬷走得近的人。果然,刚才翠儿鬼鬼祟祟地想溜出院子,被小顺子暗中跟上了。她竟是想把咱们院里的消息往……往周嬷嬷那边送!”夏荷说着,递上一张卷得细细的纸条。 沈清辞展开一看,上面歪歪扭扭写着锦兰院今日立规矩、撤换张嬷嬷、以及她询问王爷行踪等事。 “人呢?” “小顺子机灵,没惊动她,等她送完信回来,才把人扣下了,现在押在柴房里。” 沈清辞沉吟片刻,嘴角泛起一丝冷意:“把所有人都叫到前院。” 很快,锦兰院的下人再次齐聚,看着被反绑双手、瑟瑟发抖的翠儿,以及面色沉静的王妃,心中都升起不祥的预感。 沈清辞没有绕圈子,直接将那张纸条示众,声音清冷如冰:“我昨日说过,既往不咎,但从立规矩起,需恪尽职守,不得吃里扒外。看来,有人将我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她目光如电,扫过众人:“翠儿受何人指使,往何处传递消息,我已清楚。今日,我便让你们都看看,背主求荣,是何下场!” 翠儿吓得瘫软在地,涕泪横流:“王妃饶命!是……是张嬷嬷以前让奴婢这么做的,奴婢再也不敢了!” “拖出去,杖责二十,发配到庄子上去做苦役!”沈清辞毫不留情地下令。她需要立威,更需要清除隐患。 两个粗壮仆役上前,将哭喊的翠儿拖了下去。院中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王妃这雷霆手段震慑,大气不敢出。 **(合)** 处置了翠儿,沈清辞目光缓和了些,看向站在人群前列的小顺子:“小顺子此次有功,擢升为锦兰院二等小厮,负责院内采买传话事宜。” 小顺子愣了一瞬,随即狂喜跪下:“谢王妃提拔!小顺子一定尽心竭力,报答王妃!” 沈清辞又看向王婆子和李氏:“你二人近日勤恳,忠于职守,月钱各加一百文。” 两人也连忙谢恩。 经此一事,锦兰院的风气为之一肃。下人们真正见识到了这位新王妃的手段——赏罚分明,眼里揉不得沙子,但跟着她,只要忠心做事,就有前程。一种隐形的向心力,开始慢慢凝聚。 傍晚,沈清辞正在用改良后略显滋味的晚膳,春桃进来禀报,脸上带着一丝古怪:“王妃,周嬷嬷来了,说是奉王爷之命,来给王妃送些东西。” 沈清辞执箸的手微微一顿。周嬷嬷?萧绝的人?在这个敏感的时候过来? 是来替被处置的眼线出头?还是……另有所图? 她放下筷子,神色恢复平静:“请她进来。” 第15章 第十五章 巧手开源:小厨显神通 周嬷嬷被请了进来,依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但眼神深处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漠然,多了些难以言喻的审慎。她身后跟着两个小丫鬟,手里捧着些绸缎和补品。 “老奴给王妃请安。”周嬷嬷行礼的姿态比以往标准了些,“王爷听闻王妃近日打理院落辛苦,特命老奴送些江南新进的云锦和滋补药材过来。” 沈清辞心中微动,萧绝这突如其来的关怀,是认可了她整顿锦兰院的行为,还是另一种形式的监视?她面上不显,只温和道:“有劳王爷挂心,周嬷嬷辛苦了。”她示意春桃接过东西,并未多言。 周嬷嬷却并未立刻告辞,目光在沈清辞脸上停留一瞬,语气平板地补充了一句:“王爷还说,王妃既掌一院之事,若有何需用,只要不逾矩,可自行斟酌。” 这话说得含蓄,但沈清辞立刻捕捉到了关键信息——“自行斟酌”。这意味着萧绝默许了她在一定范围内的自主权,包括……建立小厨房? 她心念电转,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感激:“请嬷嬷代我谢过王爷。王爷体贴,我感激不尽。” 周嬷嬷点点头,不再多言,带着人离开了。 送走周嬷嬷,沈清辞看着那几匹华丽的云锦和名贵药材,心思却飘向了别处。萧绝的默许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她自力更生的第一步。大厨房的克扣和怠慢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要想彻底摆脱掣肘,掌握自己的饮食起居,建立小厨房势在必行。 锦兰院位置偏僻,倒有一处闲置的抱厦,位置通风,略加改造,正好可以用来做小厨房。 说干就干。沈清辞当即召来春桃、夏荷、小顺子以及看起来老实肯干的王婆子和李氏。 “我欲将西边那处抱厦改为小厨房,往后院里饮食,尽量自给自足。”沈清辞开门见山,“此事需尽快办妥,且不宜过于张扬。” 春桃和夏荷早已见识过王妃的手段,此刻只有兴奋。小顺子更是摩拳擦掌,觉得这是表现的好机会。王婆子和李氏则有些惶恐,但更多的是被信任的激动。 “王妃,这搭建灶台、购置锅具……”小顺子机灵,立刻想到关键。 “灶台不必大兴土木。”沈清辞早已想好,“去找些结实的青砖,垒个简易的双眼灶即可,关键是烟道要通畅。锅具厨具,你拿着对牌,去府外采买,挑结实耐用的,不必奢华。”她将一块代表锦兰院权限的小木牌交给小顺子,这是她立威后从内务处申请来的。 她又看向春桃和王婆子:“春桃,你心思细,带着王婆子清点一下我们现有的米面粮油,看看能支撑几日。王婆子,你熟悉院落,看看院里哪些角落可以开辟出来,种些易活的葱姜小菜。” 最后对夏荷和李氏道:“夏荷,你协助李氏,将库房里那些用不上的旧绸布整理出来,改制成围裙、抹布、防烫的布垫。李氏,你懂些织物,看看能否用多层旧布缝制几个保温的食罩。” 她条理清晰,分工明确,几人立刻领命而去,各自忙碌起来。沈清辞亲自去抱厦查看,指挥着粗使仆役搬走杂物,清扫灰尘。 小厨房的筹建在悄无声息却又高效地进行着。小顺子果然机灵,很快从府外买回了合适的锅具,甚至还在沈清辞的暗示下,偷偷带回了一些市面上常见的、但王府大厨房不会准备的调味料和干货。 春桃和王婆子清点出现有的存粮不多,但支撑几日问题不大。王婆子更是在院角找到一小块向阳的土地,带着两个小丫鬟翻整起来,撒上了沈清辞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菜籽。 夏荷和李氏的手也很巧,那些半旧的绸布在她们手中变成了干净实用的厨房用品,甚至还用边角料做了几个小巧的香包,挂在厨房驱蚊虫。 最令人惊喜的是,沈清辞亲自设计了一个简易的“保温箱”。她用木条钉了个箱子,内外层之间填上干草和旧棉絮,用来存放需要保温的饭菜,效果竟然不错。 三日后,锦兰院的小厨房正式开火。第一顿饭,沈清辞没有弄得太复杂,只是熬了一锅软糯喷香的红枣小米粥,蒸了几碟小巧的花卷,配上王婆子刚摘下的嫩绿小葱拌的豆腐丝,以及李氏用旧布料跟别院小丫鬟换来的几颗咸鸭蛋。 当这简单却热气腾腾的饭菜摆在面前时,春桃等几个核心下人眼睛都亮了。这不仅仅是饭菜,更是独立和希望的象征。 沈清辞看着她们,微微一笑:“今日小厨房初成,大家都辛苦了。往后,只要你们忠心做事,锦兰院绝不会亏待大家的胃。”她特意让春桃多做了些,连带着那些表现不错的粗使下人,也都分到了一份。 一时间,锦兰院弥漫着难得的食物香气和隐隐的欢欣气氛。下人们吃着远比大厨房份例可口、干净、热乎的饭菜,心中对这位新王妃的认同感又加深了一层。 沈清辞自己也慢慢喝着粥,心中盘算。小厨房只是第一步,解决了基本温饱,接下来便是开源。光靠王府份例和嫁妆那点微薄的底子,终究是坐吃山空。她需要找到一条能持续产生收益的路子。 夜色渐深,锦兰院恢复了宁静。小厨房的烟火气散去,但那份自力更生的踏实感却留在了每个人心里。 沈清辞坐在灯下,面前铺着一张纸,上面写写画画,是一些关于制作简易护肤品和香囊的构思。这些东西原料易得,制作不难,若能找到销路,或许能换些银钱。她需要启动资金,也需要一个可靠的外联渠道。 小顺子虽然机灵,但毕竟年轻,在府外人脉有限。她想到了一个人——墨羽。他是萧绝的心腹,若能通过他…… 但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她按下了。萧绝的态度依旧不明,贸然接触他身边的人,风险太大。 正在沉思间,窗外忽然传来极轻微的“咔哒”一声,像是小石子落地的声音。 沈清辞眸光一凝,迅速吹熄了手边的灯,隐身在窗侧的阴影里,屏息凝神。 黑暗中,她听到极轻的脚步声在窗外停留了片刻,似乎有人在窥探。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又悄然远去,消失在夜色中。 是谁?是周嬷嬷派来查看小厨房动静的?还是……其他对锦兰院感兴趣的人? 小厨房的建立,看来并不仅仅是解决了吃饭问题,更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引来了更多暗处的窥视。她这小小的“开源”之举,似乎已经开始触动某些人敏感的神经了。 第16章 第十六章 智退刁奴:侯府再吃瘪 昨夜窗外那声轻微的异响,如同投入心湖的一颗石子,让沈清辞更加警觉。这锦兰院,看似在她的掌控下渐入正轨,实则暗处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小厨房的烟火气,到底还是惊动了一些人。 她并未声张,只是暗中嘱咐小顺子更加留意院外的动静,同时让春桃和夏荷将小厨房的一些显眼物件稍作遮掩。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早有心理准备。 果然,用过早膳不久,院门外便传来了通传声,带着一种外来的、刻意拔高的倨傲: “永宁侯夫人到——!” 该来的,终究来了。而且来得如此之快。 沈清辞唇角勾起一抹冷嘲。她这位“好嫡母”,消息倒是灵通得很,想必是听说了她在王府立威、甚至建起小厨房的消息,坐不住了。这是怕她脱离了掌控,再也无法从她身上榨取价值?还是单纯来看她这个“替嫁庶女”的笑话? 她整理了一下衣裙,依旧是那身素净的常服,并未刻意更换华服迎接。既然早已撕破脸,又何必再做表面功夫。 “请夫人进来。”她声音平静,听不出丝毫波澜。 王氏穿着一身绛紫色缠枝牡丹纹的褙子,头戴赤金头面,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她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罩着一层寒霜,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刀子,一进院就挑剔地四处打量。 当她看到洒扫洁净、花木初显生机的庭院,以及下人们虽忙碌却井然有序的景象时,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诧异,随即被更浓的不悦取代。这和她预想中冷清破败、下人散漫的景象完全不同! “女儿给母亲请安。”沈清辞依着礼数,微微屈膝,姿态无可指摘,神色却疏离淡漠。 王氏冷哼一声,并未叫她起身,目光像扫描一样在她身上刮过,最终落在她那双因近日亲自动手规划小厨房而略显粗糙的手指上,嘴角撇出一抹讥讽:“看来王妃娘娘在王府过得甚是‘自在’,都亲自做起粗使婆子的活计了?真是给我们永宁侯府‘长脸’!” 她刻意加重了“自在”和“长脸”二字,讽刺意味十足。 沈清辞自行直起身子,神色不变:“劳母亲挂心。王爷体恤,允我打理院落,活动筋骨,强身健体,自是比在侯府时‘自在’许多。”她不动声色地将“自在”二字怼了回去,暗示在侯府时备受拘束压迫。 王氏被她一噎,脸色更加难看,也不再绕圈子,直接发难:“我今日来,是听说你在这王府里无法无天,不但擅自责罚下人,还敢私设厨房?你可知这是何等逾矩之事!若是传扬出去,旁人岂不笑话我们永宁侯府教女无方,出了个不懂规矩的王妃?你赶紧把那劳什子厨房拆了,安分守己做你的王妃,莫要再行差踏错,连累侯府名声!” 她一副兴师问罪的姿态,仿佛沈清辞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 若是原主,此刻怕是早已被吓得跪地求饶了。 但沈清辞只是静静地听着,直到王氏说完,才缓缓抬眼,目光清亮而平静地看向她:“母亲此言,女儿不敢苟同。” 她语气平和,却字字清晰:“第一,我责罚的是怠慢主子、吃里扒外的下人,合乎王府规矩,亦是身为王妃管理内务之责,何来‘无法无天’?” “第二,”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王氏身后那些竖着耳朵听的侯府下人,声音提高了一些,“设立小厨房,乃是王爷亲自默许。王爷言道,既掌一院之事,只要不逾矩,可自行斟酌。母亲今日前来,可是觉得王爷此举不妥?还是认为,我这王妃,连安排自己院内饮食的资格都没有?” 她再次将萧绝这面大旗扯了出来,而且点明了是“王爷默许”。王氏若再纠缠,就是对摄政王的不敬。 王氏脸色一阵青白,显然没料到沈清辞如此牙尖嘴利,更没料到萧绝竟然会默许这种事。她强自镇定:“你……你休要胡言!王爷日理万机,岂会管你这等小事?定是你巧言令色,蒙蔽王爷!” “母亲若是不信,大可亲自去询问王爷。”沈清辞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却无半分温度,“只是不知,母亲以何等身份,去质疑摄政王府的内务安排?又或者,永宁侯府的手,已经长到可以干涉王爷的决定了?” 这话可谓诛心!直接将个人行为上升到了永宁侯府干涉摄政王府内政的高度。 王氏吓得心头一跳,冷汗都出来了:“你……你血口喷人!”她指着沈清辞,手指都在发抖,“我……我这是为你好!怕你年少无知,坏了规矩,惹王爷厌弃!” “女儿多谢母亲‘好意’。”沈清辞微微颔首,语气却愈发疏冷,“只是女儿既已嫁入王府,便是王府的人,一言一行,自有王爷教导,王府规矩约束。侯府的‘规矩’,还是留给嫡姐明月吧。想必母亲今日前来,嫡姐尚且不知?若是知道母亲如此‘关心’我这个妹妹,不知嫡姐会作何想?” 她轻飘飘地点出沈明月,暗示王氏偏心,更是戳中了王氏的痛处。沈明月心高气傲,若是知道母亲偷偷来看望她最瞧不上的庶妹,还吃了瘪,定然要闹脾气。 王氏被堵得哑口无言,胸口剧烈起伏,看着眼前这个气度沉静、言辞犀利的少女,只觉得陌生又心惊。这哪里还是那个在侯府里唯唯诺诺、任她拿捏的庶女? 就在这时,小顺子提着一个小巧的食盒从院外回来,见到院中情形,愣了一下,随即机灵地上前行礼:“王妃,您要的点心买回来了。” 沈清辞点点头,对脸色铁青的王氏道:“母亲来得正好,小厨房刚试做了些点心,母亲若不嫌弃,可带些回去给父亲和嫡姐尝尝鲜,也算是女儿的一片孝心。” 她这话,看似客气,实则是胜利者的宣告和逐客令。 王氏看着那食盒,只觉得无比刺眼。她今日兴师问罪而来,不仅没占到半点便宜,反而被对方用王爷和王府规矩压得灰头土脸,最后竟还要接受这庶女的“施舍”? 她死死瞪着沈清辞,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不必了!你好自为之!” 说完,再也顾不得维持贵妇仪态,几乎是带着身边那群噤若寒蝉的下人,落荒而逃般地快步离开了锦兰院,比来时更加狼狈。 院子里恢复了平静。 春桃和夏荷看着王氏狼狈离去的背影,又看看自家王妃淡然自若的神情,眼中充满了扬眉吐气的激动。 沈清辞却并无多少喜色。她知道,与永宁侯府的牵扯,绝不会就此了结。王氏今日在她这里吃了大亏,回去后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她目光落在小顺子买回来的点心上,心思微动。 “小顺子,”她唤道,“这点心是出自哪家铺子?” 小顺子忙回道:“回王妃,是西街那家新开的‘百味斋’,听说味道极好,生意火爆。” 沈清辞若有所思。或许,她开源的计划,可以从这里开始着手?只是,在这步步惊心的王府,她这小小的尝试,又会引来怎样的风波? 第17章 第十七章 妙算乾坤:智破账目局 永宁侯夫人王氏怒气冲冲离去带来的短暂平静,并未持续太久。沈清辞深知,自己这位嫡母锱铢必较,今日在她这里吃了这么大一个亏,绝不可能轻易罢休。只是她没料到,对方的反击会来得如此之快,且角度如此刁钻。 次日午后,沈清辞正在屋内翻阅小顺子从市集淘来的几本杂书,试图从中寻找一些适合当下环境、又能快速产生收益的营生点子。春桃脚步匆匆地进来,脸上带着一丝未褪的惶急:“王妃,王府总管赵德海赵公公带着账房的人来了,说是奉王爷之命,例行核查各院月度用度,此刻正在前院等着。” 沈清辞执书的手微微一顿,眸中闪过一丝了然。果然来了。王氏的手伸不进王府内院,但她可以借刀杀人。赵德海是王府老人,掌管内务多年,与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王氏若能说动他来刁难自己,确实比她自己出面有效得多。 “慌什么?”沈清辞放下书卷,神色平静无波,“例行公事而已,请赵总管去花厅用茶,我稍后便到。” 她起身,对镜整理了一下略显素净的衣裙,并未刻意更换华服。既然对方是来找茬的,她表现得越从容,对方便越会自乱阵脚。 花厅内,总管赵德海端着茶杯,慢条斯理地吹着浮沫。他约莫五十上下年纪,面白无须,一双眼睛眯着,显得颇为精明。身后站着两个捧着账册的账房先生,低眉顺眼,却透着一股算账人特有的刻板与倨傲。 见沈清辞进来,赵德海放下茶杯,起身行礼,姿态恭敬,语气却带着不容错辨的疏离:“老奴给王妃请安。打扰王妃清净,实乃王爷吩咐,每月此时需核查各院用度,以防奢靡浪费,还请王妃行个方便。” “赵总管客气了,既然是王爷定下的规矩,自当遵从。”沈清辞在主位坐下,语气温和,“不知我锦兰院用度,可有不合规之处?” 赵德海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王妃明鉴。按王府旧例,锦兰院每月用度皆有定数。只是老奴方才粗粗一看账册,发现王妃入院这半月,开销……似乎比往常超支了不少。”他示意了一下,身后的账房先生立刻将一本摊开的账册呈到沈清辞面前,手指点着几处用朱笔圈出的地方。 “您看,”赵德海慢悠悠地道,“光是食材采买一项,就比上月多支出了三成。还有这日常用具添置、下人赏钱……林林总总加起来,可是笔不小的数目。王妃初入王府,或许不知,王爷最不喜奢靡无度之人。老奴也是职责所在,不得不问个明白,以免王爷怪罪下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他话语看似恭敬,实则句句指责沈清辞铺张浪费,不懂规矩,甚至抬出萧绝来施压。那几处被圈出的款项,看似有理有据,若是一般深闺女子,只怕早已被这阵势吓住,慌不迭地认错或是推诿了。 沈清辞目光扫过那账册,心中冷笑。这账做得颇为粗糙,漏洞明显,显然是笃定她看不懂,或者不敢深究。 她并未去看那账册,而是抬眼看向赵德海,目光清亮而平静:“赵总管的意思是,本妃这半月用度,严重超支了?” “不敢,只是按账册记载,确实超出旧例不少。”赵德海垂着眼皮,语气不变。 “哦?”沈清辞微微挑眉,端起夏荷奉上的茶,轻轻拨动茶盏,“那本妃倒要请教赵总管了。这账册上所记,锦兰院上月用度几何?本月至今又是几何?超支具体数额是多少?超支在哪些具体项目?这些项目,对照王府下发的份例标准,是确实超支,还是仅仅因为本妃来了,按照份例标准正常支取,而显得比之前无人居住时‘超支’了?” 她一连串问题抛出,条理清晰,直指核心,丝毫没有寻常妇人遇到账目问题的慌乱。 赵德海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沈清辞会如此反问。他身后的账房先生下意识地翻动账册,想要回答。 沈清辞却不给他们机会,继续道:“再者,赵总管既然提及王爷不喜奢靡,那本妃更要问个清楚了。据本妃所知,王府份例,各院主子皆有定数。本妃入主锦兰院半月,未曾要求任何超出份例之外的用度。这账册上多出的开销,究竟是本妃奢靡,还是有人中饱私囊,假借锦兰院之名,行贪墨之实,最后却要本妃来担这‘奢靡无度’的罪名?!” 她声音陡然转厉,最后一个字落下时,手中茶盏重重往桌上一顿,发出清脆的撞击声。虽然力道不重,但那骤然转变的气势,却让赵德海和两个账房先生心头都是一跳。 赵德海脸色微变,强自镇定:“王妃此言何意?账册白纸黑字,岂容……” “白纸黑字?”沈清辞冷笑一声,终于拿起那本账册,随手翻了几页,指尖点在一处,“那便请赵总管解释一下,这‘日常修缮’一项,支出白银二十两,修缮的是何处?可有工匠签字画押的明细单据?还有这‘器皿添置’,购入青瓷茶具十套,价值三十两,东西现在何处?可能拿来与本妃过目?” 她又连续指出几处明显账实不符、或是模糊不清的地方,每一处都精准地戳在漏洞上。她虽未专门学过古代会计,但现代基本的财务逻辑和审计思维是有的,对付这种粗糙的假账,绰绰有余。 赵德海的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王妃,对账目之事竟然如此敏锐!他原本只是想借题发挥,敲打一下这个不安分的新王妃,顺便给永宁侯府一个人情,却没想踢到了铁板。 “这……或许是下面的人办事不力,记录不清……”赵德海试图搪塞。 “办事不力?记录不清?”沈清辞站起身,走到赵德海面前,目光如冰刃般直视着他,“赵总管掌管王府内务多年,便是如此管理的?看来,本妃有必要将今日之事,连同这本漏洞百出的账册,一并禀明王爷,请王爷定夺,到底是本妃奢靡,还是你赵总管……失职,甚至……渎职!” “王妃息怒!”赵德海终于慌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若真闹到王爷面前,这账目根本经不起细查,到时候他这总管之位恐怕都难保!“是老奴失察!老奴回去定当严惩办事不力的下人,重新核查账目!” 看着跪在地上、冷汗涔涔的赵德海,沈清辞知道,这一局,她又赢了。她并没有穷追猛打,适可而止才是智慧。 “既然赵总管说是失察,那本妃便信你一次。”沈清辞语气缓和下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账目之事,还望赵总管妥善处理,该清的清,该补的补。至于锦兰院往后的用度,一切按王府份例规矩来,该多少便是多少,一分不多要,也一分不能少。赵总管,可明白了?” “明白!老奴明白!谢王妃宽宏大量!”赵德海连连磕头,此刻心中再无半点轻视,只剩下后怕与敬畏。 “下去吧。”沈清辞挥了挥手。 赵德海如蒙大赦,带着两个面如土色的账房先生,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退出了花厅。 花厅内恢复了安静,沈清辞缓缓坐回椅子上,指尖轻轻揉着太阳穴。连续应对永宁侯夫人和王府总管,虽都大获全胜,却也耗费心神。 春桃和夏荷一脸崇拜地看着她,刚要开口,却见沈清辞目光倏地投向花厅一侧的屏风,声音冷了下来:“戏看够了,还不出来?” 屏风后静默一瞬,随即,一道玄色身影缓缓踱出。 萧绝负手而立,俊美无俦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唯有一双深邃的眸子,正牢牢地锁定在沈清辞身上,其中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又看到了多少? 第18章 第十八章 夜探惊魂:将计就计 花厅内的空气,因萧绝的突然出现而骤然凝滞。 沈清辞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几乎跳出胸腔,但长期的职业素养让她强行压下了惊悸。她站起身,姿态无可挑剔地行了一礼,声音听不出丝毫慌乱:“不知王爷在此,妾身失仪了。” 萧绝没有立刻说话,只是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到主位前坐下。玄色的衣袍拂过地面,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沈清辞身上,深邃难辨,仿佛要将她里外看穿。 “本王若不出来,岂非错过了一场好戏?”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缓,听不出喜怒,但那双锐利的眸子却带着审视,“王妃倒是让本王刮目相看。永宁侯府的刁难,王府总管的账目,在你手中,似乎都成了不值一提的小事。” 他果然都看到了,也听到了。 沈清辞垂眸,心念电转。他是在试探,还是在警告?她斟酌着用词,谨慎回道:“王爷谬赞。妾身不过是据理力争,维护自身应有的权益,不敢给王府招惹是非,更不敢堕了王爷的颜面。” “维护权益?”萧绝重复着这四个字,唇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带着一丝玩味,“你可知,赵德海掌管王府内务十余年,根深蒂固,连本王有时也要给他几分薄面。你今日如此落他脸面,就不怕他日后报复?” “怕。”沈清辞抬起头,目光清正地迎上他的视线,“但妾身更怕浑浑噩噩,任人拿捏。妾身既入王府,便是王府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连自己院中的清白都维护不了,又如何担得起王妃之名?至于赵总管……妾身相信,在王爷治下,只要妾身行得正坐得直,便无人能肆意妄为。” 她这番话,既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和无奈,又隐晦地捧了萧绝,将最终的决定权交还到他手中。 萧绝静静地看着她,眸中的审视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情绪取代。他发现,自己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被硬塞过来的“冲喜王妃”。她看似柔弱,骨子里却藏着惊人的韧性与智慧,像一株在悬崖石缝中顽强生长的幽兰,越是风雨摧折,越是展露出独特的风姿。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就在沈清辞以为他会继续追问或是警告时,萧绝却忽然转移了话题,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淡漠:“你方才提及,院中用度按份例,一分不多,也一分不能少。很好。王府不缺那点用度,但也不养闲人,更不养蛀虫。” 他这话,算是间接认可了她今日的行为。 “妾身明白。”沈清辞心下稍松。 “听说你弄了个小厨房?”萧绝状似无意地问道。 “是。只是用来做些简单膳食,方便些,绝不敢逾矩。”沈清辞小心应答。 萧绝“嗯”了一声,未置可否,目光却扫过她略显单薄的肩膀:“既如此,便好生打理。若缺什么,可让墨羽去办。” 这话让沈清辞微微一怔。让墨羽去办?这等于给了她一条直接通向他核心圈子的渠道?这是信任,还是更严密的监控? “谢王爷。”无论如何,表面功夫要做足。 萧绝似乎没有再多留的打算,站起身:“本王还有政务处理,你好自为之。”说完,便转身向外走去,玄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花厅门口。 直到他离开许久,沈清辞才缓缓吁出一口气,后背竟已沁出一层薄汗。与萧绝对峙,远比应对王氏和赵德海耗费心神。 萧绝的突然出现和态度不明的表态,像一块石头投入沈清辞的心湖。她无法判断他究竟是敌是友,但至少目前看来,他并未因她“不安分”的举动而发难,甚至隐隐有默许乃至支持的迹象。 这让她稍微安心,却也更加警惕。上位者的心思最难揣测,今日的默许,未必不是明日的罪状。 她将注意力拉回现实。赵德海今日吃了大亏,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明面上或许不敢再轻易招惹,但暗地里的手段恐怕不会少。还有昨夜窗外那可疑的动静…… 必须加强锦兰院的防卫,至少要做到心中有数。 她将春桃、夏荷和小顺子再次叫到跟前。 “经此一事,赵总管那边定然怀恨在心。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沈清辞神色凝重,“从今日起,院中防卫需更加小心。小顺子,你除了采买,要格外留意院墙四周有无异常痕迹,夜间安排可靠人手轮流值守,不需明岗,暗中留意即可。” “春桃,夏荷,你二人要更加留心院内众人的言行,尤其是与张嬷嬷、翠儿有过接触,或是近日行为异常者。吃食饮水,务必再三检查。” 她又拿出几张昨晚绘制的简易图纸,上面画着一些利用绳索、铃铛、空罐子等物制作的简易警报装置。“小顺子,你按图所示,在院墙根、后窗下这些隐蔽处布置一下,若有外人潜入,能第一时间示警。” 几人见她思虑如此周详,心中更是敬佩,连忙领命而去。 是夜,月黑风高。锦兰院早早熄了灯火,陷入一片沉寂,只有风声掠过屋檐,发出呜咽般的轻响。 沈清辞并未熟睡,和衣躺在床榻上,耳朵留意着外面的动静。子时刚过,她敏锐地听到院墙根下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类似瓦片摩擦的“咔哒”声。 来了! 她悄无声息地坐起身,隐在窗后的阴影里。 几乎就在那声响动过后不久,一阵细碎的铃铛声在寂静的夜里突兀地响起,虽然很快就被什么东西捂住了,但那瞬间的声响已经足够! “有贼!”小顺子压低的呼喝声在院中响起。 紧接着,便是几声闷响和短促的打斗声,以及一声吃痛的闷哼。 沈清辞点亮灯烛,推开房门。只见院中,小顺子和两个粗壮仆役已经将一个被绳索绊倒、脸上还带着惊愕的黑衣人死死按在地上。旁边还掉落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王妃,抓到了一个!”小顺子兴奋地喊道,脸上还带着搏斗后的潮红。 沈清辞走上前,目光冰冷地审视着地上那个被堵住嘴、眼神凶狠却带着一丝慌乱的男子。她认得这身打扮,与那日宫宴归来途中,萧绝遇袭时那些刺客的衣着有几分相似,但细节处又有所不同。 “搜身。”她冷声下令。 小顺子立刻在那人身上摸索起来,很快摸出了一块腰牌和一个细小的竹管。腰牌是普通的黑铁所制,并无特殊标记。但那个竹管…… 沈清辞接过竹管,小心打开,里面是一卷纸条。展开一看,上面只有一行小字:“探明锦兰院虚实,尤其留意王妃与外界联络。” 没有落款,字迹也刻意扭曲过。 沈清辞的心沉了下去。这不仅仅是赵德海的报复,也不仅仅是永宁侯府的手段。这背后,似乎还牵扯到更大的势力,目标直指她,甚至可能通过她,来对付萧绝。 她将纸条紧紧攥在手心,目光投向王府深处,萧绝书房“澄心斋”的方向。 今夜之事,是瞒下,还是……禀报给他? 这个被擒的黑衣人,又该如何处置?是撬开他的嘴,还是将他作为一个信号,送给那个心思难测的男人? 夜色更深,寒意更浓。 第19章 第十九章 危机暗伏:妙手解奇毒 黑衣人被制服在地,那双凶狠的眼睛在火把映照下闪烁着惊惧与不甘。沈清辞攥着那张写着“探明锦兰院虚实”的纸条,指尖冰凉。这已不是简单的内宅倾轧,而是指向更深处漩涡的触角。 她只犹豫了瞬息。 “小顺子,看好他,别让他死了,也别让他有机会自尽。”沈清辞声音冷冽,迅速做出决断,“春桃,立刻去前院寻墨羽侍卫,就说锦兰院擒获可疑之人,事关王府安危,请他来处置。夏荷,随我更衣。” 她不能瞒,也瞒不住。萧绝的眼线恐怕早已将消息递了出去。此刻主动禀报,坦诚布公,反而是最明智的选择。她要借此事,看看萧绝的态度,也要将这个烫手山芋,连同可能引来的后续风险,一并交还给他。 她快速换上一件稍显庄重的深色外衫,重新绾好发髻。当她再次走出房门时,神色已恢复沉静,只是眼底凝着一层化不开的寒霜。 墨羽来得极快,依旧是一身玄甲,面无表情,但那双锐利的眼睛在扫过地上被捆缚的黑衣人以及沈清辞手中的纸条时,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 “王妃。”他抱拳行礼。 “墨侍卫,此人夜探锦兰院,意图不明,身上搜出此物。”沈清辞将纸条递过去,言简意赅,“事关王府安全,本妃不敢擅专,交由王爷定夺。” 墨羽接过纸条,只看了一眼,脸色便沉了下来。“属下明白。此人,属下即刻带走。”他挥手,身后两名侍卫立刻上前,利落地将黑衣人提起,卸了下巴,防止他咬舌,随即迅速拖离了锦兰院,动作干净利落,显然不是第一次处理此类事件。 “今夜惊扰王妃了,属下会加派人手护卫锦兰院。”墨羽对沈清辞说道,语气比往日多了几分郑重。 “有劳墨侍卫。”沈清辞微微颔首。 墨羽不再多言,转身离去,身影很快融入夜色。锦兰院再次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感却久久不散。 后半夜,沈清辞几乎无眠。黑衣人的出现,纸条上的字迹,墨羽凝重的神色,都像一块块拼图,指向一个模糊而危险的轮廓。有人在对王府,或者说,在对萧绝和她,进行窥探和布局。 天色微亮时,她刚有些朦胧睡意,院外却再次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这一次,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 “王妃!王妃!”是墨羽的声音,竟失了往日的沉稳,“王爷……王爷在澄心斋突然毒发,情况危急,太医束手无策!王爷昏迷前……念着您的名字!” 沈清辞猛地坐起,睡意全无。萧绝毒发?还念着她的名字? 她来不及细想其中深意,职业本能让她瞬间进入状态。“夏荷,拿我的药箱!春桃,准备热水、干净布巾!”她一边迅速吩咐,一边扯过外衫披上,头发也顾不上仔细梳理,只用一根簪子草草固定。 药箱是她根据现有条件,让春桃夏荷帮忙搜罗药材,自己动手配置的简易版本,里面有一些常用的解毒、急救药材和银针。 她跟着神色焦灼的墨羽,几乎是跑着冲向澄心斋。这是她第二次在白天踏入这里,气氛却与上次截然不同。院落外围满了面带忧色的侍卫和僚属,见到她来,纷纷让开道路,眼神复杂,有期待,有怀疑,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排斥。 寝殿内,浓郁的药味几乎令人窒息。几位太医围在床榻前,皆是满头大汗,摇头叹息。萧绝躺在榻上,面色不再是平日的苍白,而是泛着一种诡异的青黑,嘴唇紫绀,呼吸微弱急促,身体不时地抽搐一下,显然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王爷中的是混合奇毒,毒性猛烈且复杂,我等……我等只能勉强护住心脉,但解毒……实在无能为力啊!”为首的太医见到沈清辞,像是看到了一丝希望,又像是推卸责任般急忙说道。 沈清辞没有理会他们,径直走到床前。她先是探了探萧绝的鼻息,极其微弱。又翻看他的眼皮,瞳孔已有散大的迹象。她抓起他的手腕诊脉,脉象紊乱急促,时有时无,是毒素攻心之兆! 情况比她预想的还要危急! “都让开!保持通风!”沈清辞厉声喝道,此刻她身上散发出的专业与权威,竟让那些资深太医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她打开药箱,取出银针。目光扫过萧绝青黑的面色和微微痉挛的肢体,脑海中飞速回忆着看过的医典和现代急救知识。这种混合毒素,短时间内无法完全解析成分,必须先控制毒性蔓延,争取时间! “墨羽,帮我扶住王爷!”她声音沉着,手下动作却快如闪电。银针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精准地刺入萧绝头顶的百会、四神聪,胸口的膻中,以及双手的劳宫、十宣等穴位。这些穴位有助于醒脑开窍,稳定心神,缓解痉挛。 同时,她取出自己配置的解毒药丸,那是以几种通用解毒药材为主,佐以她根据现有药材改良的方子制成。她撬开萧绝的牙关,小心地将药丸用水送服下去。 “准备催吐!”她再次下令。必须尽快清除胃中尚未被吸收的毒素。 墨羽毫不犹豫,立刻协助。一番折腾后,萧绝吐出了些混浊的液体,气味腥臭。 沈清辞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但她眼神专注,手下不停。她再次诊脉,发现脉象虽然依旧虚弱,但那致命的紊乱似乎稍稍平缓了一丝。有效! 她不敢松懈,继续施针,刺激他足部的涌泉、太冲等穴位,引导毒素下行。又用特殊的按摩手法,顺着他四肢的经络推按,帮助药力运行和毒素代谢。 时间一点点过去,殿内静得可怕,只剩下沈清辞偶尔发出的简短指令和萧绝渐渐变得稍微平稳些的呼吸声。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看着这个平日里看似柔弱的王妃,展现出令人震惊的医术与定力。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天光已然大亮。沈清辞终于停下了手,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夏荷连忙上前扶住她。 此刻的萧绝,脸上的青黑之气褪去了不少,虽然依旧苍白虚弱,但呼吸已经变得绵长平稳,不再抽搐,像是陷入了深度的睡眠。 “毒性暂时控制住了。”沈清辞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她看向那几位目瞪口呆的太医,“接下来需要按时服用我开的汤药,清除余毒,仔细调理。王爷体内旧毒未清,此次新毒引发旧疾,方如此凶险。” 太医们面面相觑,最终纷纷躬身:“王妃医术高明,我等佩服!” 墨羽看着榻上情况稳定下来的主子,又看看几乎脱力的沈清辞,冷硬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感激与敬佩:“多谢王妃救命之恩!” 沈清辞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她走到床边,看着萧绝沉睡中依旧紧蹙的眉头,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替他抚平。指尖在即将触碰到他肌肤时,却猛地顿住,收了回来。 她转身,对墨羽道:“王爷需要静养,派人守好这里,任何人不得打扰。我去开方子。” 就在她准备离开去写药方时,床榻上的萧绝忽然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呓语,模糊不清,却让沈清辞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 那似乎是一个名字,一个缠绕于齿间,带着无尽痛苦与执念的称呼。 “……阿芜……” 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在她已然泛起涟漪的心湖中,轰然炸响。 阿芜?又是这个名字! 他垂死之际,念着她(沈清辞)的名字让她来救他,可这昏迷中的呓语,唤的却是另一个女子……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冰凉,悄然漫上心头。她救他,是出于医者本能,也是出于……连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关切。可这声“阿芜”,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她刚刚因共同经历危机而生出的些许暖意。 他与她之间,终究隔着一个“阿芜”。 第20章 第二十章 夜半诊疗:坦诚见真心 那一声模糊的“阿芜”,如同冬日里最刺骨的冰棱,猝不及防地扎进沈清辞的心口。她端着刚煎好的汤药,站在萧绝寝殿的门口,脚步有瞬间的凝滞。 殿内烛火通明,药味未散,躺在床榻上的男人依旧昏迷着,脸色苍白,但呼吸平稳,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她救了他,用尽了她所能及的一切办法。可那份因共同经历生死危机而悄然滋生的、连她自己都尚未完全厘清的悸动,却被那两个字轻易地冻结了。 阿芜。 又是阿芜。 她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心绪强行压下,脸上恢复成一贯的沉静无波,这才端着药碗走了进去。墨羽守在床边,见她进来,默默行了一礼,眼神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感激。 “王爷情况如何?”沈清辞将药碗放在床头小几上,例行公事般地问道,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脉象比之前平稳许多,但一直未醒。”墨羽回道。 沈清辞上前,伸手搭上萧绝的腕脉。指尖传来的温度依旧偏低,但脉搏的跳动确实有力了一些。她仔细感受着,试图从中分辨出更多关于毒素残留和身体状况的信息,借此来忽略心底那一丝不该有的刺痛。 喂药是个难题。萧绝牙关紧闭,意识未复,汤药难以喂入。沈清辞试了几次,药汁都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 她蹙了蹙眉,对墨羽道:“去找一根细软的空心苇杆来。” 墨羽虽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照办。苇杆找来后,沈清辞将其一端小心地探入萧绝齿缝,另一端则浸入药碗。她俯下身,凑近苇杆的另一端,轻轻吹气。利用气压,褐色的药汁被一点点地推送进去。 这个过程缓慢而费力,需要极大的耐心和专注。她靠得很近,能清晰地看到他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的阴影,看到他挺直鼻梁上细微的汗珠,以及因中毒而略显干裂的薄唇。 不可否认,即便是在病中,这个男人依旧有着令人心折的俊美。但沈清辞的心,此刻却像被一层薄冰包裹着,冷静地审视着这一切。她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病人,一个需要她救治的、身份特殊的病人。 喂完药,她又取出银针,为他进行例行的针灸,疏通经络,促进药力吸收和余毒排出。纤细的银针在她指尖仿佛被赋予了生命,精准地刺入各个穴位。萧绝的身体偶尔会因针刺的刺激而微微颤动,但始终没有醒来。 墨羽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看着这位王妃专注而专业的侧脸,看着她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以及那双清亮眸子里不容错辨的疲惫。他心中对这位王妃的认知,再一次被刷新。她不仅有胆识智慧,更有起死回生的医术,以及对王爷……他似乎有些看不懂了,明明是在尽心救治,为何那眼神深处,却带着一种疏离的冷意? 夜深了,墨羽被沈清辞劝去休息,由她亲自守夜。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烛火噼啪,映照着彼此安静的呼吸。 沈清辞坐在床边的脚踏上,并没有睡意。她看着萧绝沉睡的容颜,白日里被强行压下的思绪,在寂静的夜里悄然翻涌。 他为何会在毒发昏迷前,念着她的名字让她来救?是潜意识里觉得只有她能救他?还是仅仅因为她是此刻距离他最近、且略通医术的人? 而那声“阿芜”……那个他珍藏画像、念念不忘的女子,究竟是谁?与他身上的毒,与他如今的处境,又有什么关联? 自己之于他,到底算什么?一个巧合之下娶进门的“冲喜”工具?一个暂时有用的“大夫”?还是……一个与“阿芜”有几分相似的、可怜的替身? 想到“替身”二字,沈清辞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拧了一下,泛起尖锐的酸疼。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不,她绝不能让自己陷入这种可悲的境地。她是沈清辞,是来自现代独立灵魂的沈清辞,不是任何人的影子。 就在她心绪纷乱之际,床榻上的萧绝忽然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呻吟,眉头紧紧蹙起,似乎陷入了某种梦魇。 “……冷……”他无意识地呓语着,身体微微蜷缩起来。 沈清辞下意识地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触手一片冰凉,还沁着冷汗。是毒素清除过程中的排异反应,也是他身体极度虚弱的表现。 她起身,想去拿条厚些的锦被。手腕却猛地一紧,被一只冰冷而有力的大手死死攥住! 沈清辞一惊,低头看去,只见萧绝不知何时半睁开了眼睛,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没有平日的锐利与清明,只有一片涣散的空洞和深不见底的脆弱。他似乎并未完全清醒,只是凭借着本能抓住了身边唯一的热源。 “别走……”他声音嘶哑干涩,带着从未有过的软弱和依赖,“……别留下我一个人……” 沈清辞僵在原地,手腕上传来的力道很大,攥得她有些发疼。她看着这样的萧绝,与她认知中那个冷酷、强势、心思难测的摄政王判若两人。此刻的他,更像一个迷失在黑暗中的孩子,紧紧抓着最后一根浮木。 她的心,不受控制地软了一角。 她没有挣脱,而是顺势在床边坐下,任由他抓着她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拉过旁边的锦被,仔细地替他盖好,掖紧被角。 “我不走。”她低声说道,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柔和,“你安心睡吧,我会在这里。” 或许是她的安抚起了作用,或许是药力再次发作,萧绝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攥着她手腕的力道也松了些许,但依旧没有放开。他重新闭上眼睛,呼吸变得绵长,似乎又陷入了沉睡。 沈清辞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他的手指修长冰冷,她的手腕纤细温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殿内烛火摇曳,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墙壁上,交织在一起。 这一夜,格外漫长。沈清辞就保持着这个有些别扭的姿势,静静地坐着,守着他。疲惫一阵阵袭来,她偶尔会打个盹,但很快又会惊醒,下意识地去探他的脉搏和呼吸。 在这样反复的清醒与朦胧之间,一些被忽略的细节浮上心头——他书房暗格里那幅画像落款处模糊的“芜”字,他珍藏的儿时信物,他偶尔看向她时那复杂难辨的眼神…… 一个模糊的、让她心惊的猜测,悄然在心底滋生。难道…… 天光微熹时,萧绝的体温终于逐渐回升,攥着她的手也彻底松开了。 沈清辞轻轻抽回已经麻木的手腕,上面留下一圈清晰的红痕。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准备去换一壶热茶。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床榻上传来一声极其低哑、却清晰无比的呼唤: “清清……” 沈清辞浑身一震,猛地回头。 只见萧绝不知何时已然醒来,正半倚在床头,那双深邃的眸子不再涣散,虽然依旧带着病中的虚弱,却已恢复了往日的幽深,正一瞬不瞬地、极其复杂地凝视着她。 他唤的是……“清清”?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心意初动:改革得默许 那一声低哑的“清清”,如同投入古井的碎石,在沈清辞的心湖中激起了前所未有的涟漪。她端着茶壶,僵立在原地,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萧绝醒了。不再是昏迷中无意识的呓语,而是清醒地、明确地,用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带着莫名亲昵的称呼唤她。 她缓缓转过身,对上他那双已然恢复清明的眸子。那里面不再有昨日的脆弱与依赖,重新被深邃与幽暗占据,但仔细看去,似乎又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少了些惯有的冰冷与疏离,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像是审视,又像是……一种初醒的朦胧确认。 “王爷醒了。”沈清辞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无波,她走上前,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感觉如何?可还有哪里不适?” 萧绝没有立刻接水,目光依旧停留在她脸上,仿佛要透过她沉静的外表,看进她此刻翻涌的内心。他看得沈清辞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的平静时,才缓缓伸手接过茶杯。他的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她的,带着病后初愈的微凉,却让沈清辞像被烫到一般,迅速收回了手。 “无妨。”他声音依旧沙哑,喝了几口水,才继续道,“昨夜……辛苦你了。” 这话说得平淡,但能从萧绝口中说出,已属不易。沈清辞垂下眼睑:“妾身分内之事。”她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那会让她想起他紧握她手腕的温度,以及那声让她心乱的“清清”。 接下来的几日,萧绝需要在澄心斋静养。沈清辞每日定时前去诊脉、调整药方、施针。两人之间的相处,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氛围。 萧绝不再像以往那般对她视若无睹,或是言语试探。他大多时候沉默,但会在她诊脉时静静地看着她,在她施针时配合地放松身体,在她交代医嘱时认真倾听。他甚至会在她离开时,淡淡地吩咐一句:“路上小心。” 没有过多的言语,却处处透着一种无形的、与前不同的关注。 沈清辞则更加谨慎。她恪守医者本分,行为举止无可挑剔,但心门却比之前关得更紧。那声“阿芜”像一根刺,而那声“清清”又像一团迷雾,让她不敢,也不能放任自己产生任何不该有的期待。她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对他的治疗和打理锦兰院的事务中。 这日,沈清辞为萧绝施针完毕,收拾药箱准备离开时,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王爷,锦兰院的小厨房已运作多日,院内饮食大有改善,下人们做事也更显精神。妾身想着,若王府其他院落,尤其是一些年老体弱的老仆聚居之处,若能稍加改善,或许能减少些病痛,也更能体现王府恩恤。” 她没有直接要求在全府推广,而是选择了最不易引人反感的角度——体恤下人。 萧绝靠在引枕上,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目光深沉,看不出情绪:“你待如何改善?” 沈清辞早有准备,从容答道:“无需大动干戈。可在各院角落增设简易炉灶,允许他们自行熬煮些热汤热水;统一规划一小块地方,种植些易活的姜葱蒜苗,既能调味,有些小病小痛也能应急;还可定期由大厨房统一发放些基础的、易于储存的杂粮干货,丰富饮食。所费不多,却能实在地改善底层仆役的生活。” 她顿了顿,补充道:“下人也是人,身心康健,做事才更得力。王府体面,有时也体现在这些细微之处。” 萧绝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锦被上轻轻敲击。他想起墨羽汇报的,锦兰院近日气象一新,下人对王妃死心塌地;也想起自己毒发时,那些太医的束手无策和她的力挽狂澜。这个女人,似乎总能在看似微不足道的地方,展现出与众不同的见识和能力。 “准了。”良久,他吐出两个字,语气依旧平淡,“具体事宜,你可与墨羽商议,拨给你一处空院先行试点。若有效,再行推广。” 沈清辞心中微震。他不仅同意了,还给了她更大的权限和一块试验田!这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 “谢王爷。”她压下心中的波澜,行礼告退。 走出澄心斋,微凉的秋风拂面,沈清辞才感觉自己心跳得快了些。萧绝的默许和支持,像是一道缝隙,让她看到了在这王府深处践行自己想法、甚至积蓄力量的可能。 她立刻行动起来。拿着萧绝的口谕找到墨羽,墨羽虽有些诧异,但执行起来毫不含糊。很快,一处位于王府边缘、原本堆放杂物的宽敞院落被清理出来,挂上了“恤仆院”的简单牌匾。 沈清辞将锦兰院小厨房的成功经验稍加改良,应用于此。她亲自设计了几种节省柴火、易于操作的简易灶台图纸,让工匠赶制。又让王婆子带着几个在这方面有经验的仆妇,负责指导开垦小片菜地,种植易活的作物。她还根据现有药材,配置了几种防治风寒、消食化积的简单药茶方子,准备定期熬煮,免费供应。 这些举措,花费的银钱不多,却实实在在惠及了王府最底层的仆役。消息传开,不少在其他院子备受冷眼、生活困苦的下人,都对这位新王妃感激涕零。虽然碍于各院主事的威严,明面上不敢多言,但暗地里,“王妃仁善”的名声渐渐在仆役层中传开。 萧绝虽在静养,但府中的动静自然瞒不过他。墨羽每日都会将“恤仆院”的进展,以及府中的风向变化,一五一十地向他禀报。 听着沈清辞那些细致入微、却又卓有成效的安排,萧绝深邃的眸中掠过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激赏。他发现自己似乎捡到了一个……宝贝。她不仅有胆识、有医术,更有一种超越寻常闺阁女子的管理智慧与仁心。她正在用她自己的方式,潜移默化地改变着王府的某些角落。 几日后的傍晚,沈清辞在“恤仆院”忙完,准备回锦兰院。刚走出院门,却见墨羽等在外面。 “王妃,”墨羽上前,递上一个沉甸甸的锦袋,“王爷吩咐,这是恤仆院的用度,若不够,可再支取。” 沈清辞接过,入手便知是金银之物。她有些意外,萧绝竟然主动给了经费? “另外,”墨羽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王爷让属下转告王妃,赵德海已被调离总管之位,发往皇陵监管修缮。王府内务,暂由属下与周嬷嬷协同处理。王爷说……让王妃安心做想做的事,府内不会再有人掣肘。” 沈清辞彻底愣住了。 调离赵德海?这意味着他清除了她在内院最大的明面障碍!是为了报答她的救命之恩?还是因为……他认可了她的能力,甚至是在为她铺路? 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脸上,映出一种复杂难言的神情。萧绝的这些举动,远远超出了“默许”的范畴,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支持与……庇护。 她握着那袋沉甸甸的金银,看着墨羽离去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那个男人,心思深沉如海,她依然看不透。但他的行动,却一次次地冲击着她筑起的心防。 回到锦兰院,沈清辞独自在灯下坐了许久。她拿出那袋金银,倒在桌上,金光灿灿,映亮了她沉静的眉眼。 权力的滋味,庇护的温暖,以及那一声扰人心绪的“清清”……这些东西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张无形的网。 她知道自己必须保持清醒,绝不能沉溺。可当那个男人开始展现出他强势背后的另一面时,当她发现自己的努力真的能带来改变时,她的心,还能像最初设想的那般,坚如磐石,只想着离开吗? 窗外,秋风渐起,卷起几片枯叶,预示着更深寒意的来临。而王府内的暗流,似乎也随着某些人的离去和某些人的崛起,开始转向。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并肩作战:王府定乾坤 那袋沉甸甸的金银,以及墨羽传达的、关于赵德海被调离的消息,像两块巨石投入沈清辞的心湖,让她一连几日都心绪不宁。萧绝的态度转变太快,力度太大,让她在感到一丝被庇护的暖意之余,更多的是警惕与不安。上位者的恩宠,向来伴随着不可预测的风险。 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恤仆院”的运作和锦兰院的管理上,用忙碌来填充思绪,刻意与萧绝保持距离。除了必要的诊脉换药,她不再踏足澄心斋。送去的汤药和膳食,也都经由墨羽或夏荷之手。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日深夜,沈清辞刚熄灯躺下,窗外便传来了约定好的、急促的三声鸟鸣——是小顺子发出的示警信号! 她瞬间清醒,悄无声息地翻身下床,隐在窗后。几乎在同一时间,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翻过锦兰院的墙头,落地无声,动作迅捷而专业,直扑正房而来!人数远比上次那个探子要多,而且目标明确! 他们果然来了!而且来得如此迅猛! 沈清辞手心沁出冷汗,但眼神却异常冷静。她早知道,清除赵德海只是拔除了一个明面上的钉子,那些隐藏在更深处的敌人,绝不会坐视萧绝康复和她这个变数的坐大。这次夜袭,既是报复,也是试探,更是想要一举掐灭萧绝恢复过程中可能借助的外力——比如,她这个“神医”王妃。 就在那些黑衣人即将靠近正房的瞬间,异变陡生! 原本寂静的院落四周,突然亮起无数火把,将黑夜照得亮如白昼!早已埋伏在暗处的王府侍卫,如同神兵天降,从各个角落涌出,瞬间将那些黑衣人反包围!为首一人,玄衣墨发,身姿挺拔如山岳,正是本应在澄心斋静养的萧绝! 他面色依旧带着病后的苍白,但那双眸子在火光映照下,却锐利如鹰隼,寒光四射,周身散发出的凛冽杀意,让周围的温度都骤降了几分。 “本王等候多时了。”萧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冰冷的金属质感,清晰地传入每个黑衣人耳中,也传入了房内沈清辞的耳中。 他竟然是拿锦兰院,拿她做饵,引蛇出洞?! 沈清辞心头一紧,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涌上了一股被利用的涩意。 院中的黑衣人显然没料到会陷入重围,出现瞬间的慌乱,但随即眼中便闪过狠戾之色,悍不畏死地挥刀冲向侍卫,试图突围。 厮杀瞬间爆发!刀剑碰撞声、怒吼声、惨叫声顿时打破了夜的宁静。 沈清辞在房内,透过窗缝紧张地注视着外面的战况。王府侍卫显然训练有素,人数也占优,但那些黑衣人个个武功高强,招式狠辣,完全是搏命的打法,一时间竟僵持不下。 突然,一个黑衣人似乎发现了主房这边的异常安静,眼中凶光一闪,虚晃一招逼退面前的侍卫,身形如电,直扑沈清辞所在的窗户而来!手中的钢刀在火把下反射出刺目的寒光! “保护王妃!”墨羽厉声喝道,却被两名黑衣人死死缠住。 眼看那黑衣人就要破窗而入,沈清辞甚至能看清他眼中狰狞的杀意。她心跳如鼓,手下意识地摸向藏在袖中的银针——那是她唯一能用于自保的武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玄色身影以更快的速度掠至窗前! 是萧绝! 他甚至没有用剑,只是看似随意地一抬手,便精准地扣住了那黑衣人持刀的手腕。只听“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黑衣人的手腕竟被他生生捏碎!钢刀“哐当”落地。 那黑衣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萧绝却看也未看,另一只手并指如剑,快如闪电地点在他胸前几处大穴上。黑衣人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软软地瘫倒在地,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萧绝解决掉这个威胁,甚至没有回头,反手拔出腰间佩剑,剑光如匹练般挥出,将另一名试图从侧面偷袭的侍卫的黑衣人逼退。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与霸气,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那份属于战场杀神的威势,已展露无遗。 沈清辞站在窗内,看着那个挡在窗前、以身为盾的挺拔背影,看着他玄色衣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看着他剑光闪动间敌人纷纷倒地……那一刻,心中翻涌的复杂情绪,竟奇异地平复了下来。 她推开房门,走了出去。手中握着的,不是银针,而是她之前让小顺子准备的、用辣椒粉和石灰粉混合而成的“防身利器”。 “别出来!”萧绝听到动静,头也未回地低喝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王爷,东南角那个使钩镰的,是头目!”沈清辞却冷静地开口,声音清晰地穿透厮杀声。她一直在观察,发现那个使用奇特钩镰兵器的黑衣人,不仅武功最高,而且其他黑衣人隐隐以他马首是瞻。 萧绝眸光一闪,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剑势一转,如同毒蛇般直刺沈清辞所指的东南角! 那使钩镰的黑衣人头目显然没料到自己的身份会被一眼看破,更没料到萧绝会如此信任那个女人的判断,仓促间挥镰格挡,却已失了先机。 萧绝的剑法何等凌厉,抓住这瞬间的破绽,剑尖一抖,幻出数道寒星,瞬间笼罩了对方周身大穴。不过三五招,只听“嗤”的一声,剑锋已划破对方肩胛,钩镰脱手飞出! 墨羽见状,立刻带人上前,将其死死按住。 头目被擒,剩下的黑衣人顿时群龙无首,士气大挫,很快便被侍卫们一一制服或格杀。 战斗结束得很快。院子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火把噼啪燃烧着,映照着满地狼藉和横七竖八的尸体。 萧绝还剑入鞘,缓缓转过身。他的目光越过满院肃立的侍卫,直接落在站在房门口的沈清辞身上。 她穿着一身素白的寝衣,外面只随意披了件外衫,墨发如瀑般垂在身后,脸上没有丝毫惊惧,只有一片沉静的苍白。夜风吹起她的衣袂和发丝,在这修罗场般的环境中,竟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与脆弱,但那双清亮的眸子,却闪烁着不容忽视的坚韧与智慧。 两人隔着尸骸与火光,静静对视。 这一刻,无需言语。他看到了她的冷静与敏锐,在危机关头不仅能自保,还能精准地捕捉到战局的关键。她也看到了他的强大与担当,在利用她做饵的同时,也将她的安危放在了首位,更毫不犹豫地采纳了她的判断。 一种超越了言语的默契与信任,在硝烟与血腥中悄然滋生。 萧绝迈步,穿过庭院,走到她面前。他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和压迫感,将她完全笼罩。 “没事了。”他低头看着她,声音比方才柔和了许多,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 沈清辞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王爷早知道他们今夜会来?” “嗯。”萧绝没有否认,“清理了赵德海,总要给后面的人一个出手的机会。”他的目光深邃,“只是,没想到他们会直接冲你来。”这句话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冷意。 “王爷是以身做饵,妾身不过是饵旁的香饵。”沈清辞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 萧绝深深地看着她,忽然伸出手,不是碰触她,而是轻轻拂去了落在她发梢的一片不知从何处飘来的枯叶。 “从今往后,你不是饵。”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宣告的意味,“你是本王的王妃。” 他的指尖并未触及她的皮肤,但那动作带来的微妙触感,以及他话语中不容置疑的认定,却让沈清辞的心跳漏了一拍。 就在这时,墨羽快步上前,脸色凝重地禀报:“王爷,刺客头目……服毒自尽了!在他身上搜出了这个!” 墨羽递上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的玄铁令牌,令牌样式古朴,上面刻着一个诡异的、仿佛在燃烧的鬼首图案! 萧绝看到那令牌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脸色变得无比难看,甚至比刚才厮杀时更加冷峻阴沉! 沈清辞清晰地感觉到,他周身的气息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危险而暴戾。 “幽冥府……”萧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握着令牌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 沈清辞心头一凛。幽冥府?这是什么组织?竟然能让萧绝露出如此神色? 看来,王府的危机,远未结束。而她和萧绝,似乎已经被卷入了一个更庞大、更危险的漩涡中心。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宴前考验:巧破嬷嬷局 “幽冥府”三个字,如同带着某种不祥的诅咒,让澄心斋内的空气瞬间凝固。萧绝握着那枚玄铁令牌,指节泛白,周身散发出的寒意几乎要凝结成冰。沈清辞虽不知这“幽冥府”具体为何物,但从萧绝骤然剧变的脸色和墨羽凝重的神情中,也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这已不仅仅是王府内斗,而是牵扯到了更庞大、更危险的势力。 萧绝没有多言,只对墨羽沉声吩咐:“清理干净,查!”简短的几个字,带着肃杀之气。墨羽领命,立刻指挥侍卫处理院中尸首,同时安排人手追查线索。 萧绝的目光这才重新落回沈清辞身上,那眼底翻涌的暴戾尚未完全平息,但在触及她沉静的面容时,似乎稍稍缓和了些许。“受惊了?”他问,声音依旧带着一丝未褪的冷硬。 沈清辞摇了摇头,压下心头的悸动:“妾身无事。”她顿了顿,看向他依旧苍白的脸,“王爷伤势未愈,不宜动气,还需静养。” 萧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在侍卫的簇拥下离开了锦兰院。他离去的背影依旧挺拔,却莫名透出一股沉重的肃杀。 这一夜,王府许多人都未能安眠。 次日,仿佛是为了冲散昨夜的血腥与阴霾,宫中派来的教习嬷嬷到了。来的是一位姓严的嬷嬷,约莫五十上下,面容刻板,眼神锐利如鹰,据说曾在太后身边侍奉过,最是讲究规矩礼仪,等闲宫妃在她面前都不敢造次。她被直接引到了锦兰院。 “老奴严氏,奉皇后娘娘懿旨,特来教导王妃宫中礼仪,以备中秋夜宴。”严嬷嬷对着沈清辞行礼,姿态标准得挑不出一丝错处,但语气里的疏离与审视却毫不掩饰。 沈清辞心知肚明,这既是必要的流程,恐怕也是某些人想借机刁难,看她这个“庶女”出身的王妃如何出丑。她神色平静,微微颔首:“有劳严嬷嬷。” 严嬷嬷也不多话,直接开始了“教导”。她从最基本的行走坐卧、叩拜行礼教起,每一个动作都要求精准到分毫,眼神、手势、乃至衣袂摆动的幅度都有严苛的规定。她语速快,要求高,稍有不合心意,那刻板的声音便会毫不留情地响起: “王妃,肩沉三分,颈需直而不过僵。” “步幅大了,莲步轻移,裙不动波。” “屈膝的角度不对,重来!” “眼神!垂眸以示恭谨,而非低头发呆!” 若真是养在深闺、只学过些皮毛规矩的庶女,只怕早就被这连珠炮似的挑剔打击得手足无措,自信全无了。连一旁的春桃和夏荷都听得心头火起,却又不敢言语。 然而,沈清辞却始终沉静如水。她拥有原主的记忆,本身学习能力极强,加上现代人超强的理解力和对身体的控制力,往往严嬷嬷只示范一遍,她便能模仿得**不离十,甚至能举一反三,理解动作背后的礼仪逻辑。 当严嬷嬷刻意加快节奏,叠加各种繁琐复杂的礼仪流程,试图让她忙中出错时,沈清辞依旧应对得条理分明,一丝不乱。她的动作或许还不够“古韵”,但那份沉稳的气度、精准的把握和快速的学习能力,让严嬷嬷挑剔的目光中,逐渐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半日的教导结束,严嬷嬷喊了停。她看着额角渗出细汗、却依旧脊背挺直的沈清辞,刻板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王妃天资聪颖,学得很快。”严嬷嬷的语气似乎缓和了那么一丝丝,“只是,宫宴之上,光有规矩还不够,还需懂得应变。老奴便再多说几句。” 她话锋一转,开始讲述宫中一些不成文的规矩,各位主子的性情喜好,以及宴会上可能遇到的突发状况及应对之道。这些,已经超出了普通礼仪教导的范畴,更像是一种善意的提点和经验的传授。 “……皇后娘娘性喜雅静,不爱过于喧哗之物。贵妃娘娘则相反……若席间有人借诗词歌赋发难,可避其锋芒,以‘才疏学浅,不敢献丑’谦辞,亦可择其短处,以‘另辟蹊径’回应……遇赏赐,需眼观鼻,鼻观心,谢恩即可,不可左顾右盼,显露贪念……” 沈清辞认真听着,心中明了,这位严嬷嬷看似严厉,实则公正,她用自己的方式,认可了她的能力和心性。 “多谢嬷嬷指点。”沈清辞真心实意地道谢。 严嬷嬷微微颔首,最后看了一眼沈清辞清亮沉静的眸子,意有所指地道:“王妃非常人,他日必非池中之物。望王妃好自为之,谨记‘藏拙守静’四字,宫中夜宴,平安为上。” 说完,她便行礼告辞,离开了锦兰院。 春桃和夏荷这才围上来,又是递水又是打扇。“王妃,您真是太厉害了!那严嬷嬷开始那么凶,后来都对您刮目相看了呢!”春桃兴奋地说。 沈清辞笑了笑,并未多言。严嬷嬷的认可固然重要,但她更在意的是其最后那句“藏拙守静”的提醒。看来,中秋夜宴,注定不会平静。 送走严嬷嬷不久,周嬷嬷便带着几个捧着托盘的丫鬟来了。托盘上放着为她参加宫宴准备的宫装和首饰。 “王妃,这是内务府送来的宫装和头面,请您过目。”周嬷嬷的态度,比之以往又恭敬了几分,显然昨夜之事和严嬷嬷的态度,都已传入了她的耳中。 沈清辞掀开覆盖的红绸。宫装是正红色云锦,绣着繁复的鸾凤穿花纹,华丽庄重。首饰是一套赤金嵌红宝石头面,鸾鸟展翅,珠光宝气,极尽奢华。 很美,也很……沉重。与她之前改造的简约风格大相径庭,更像是一种身份的宣告和束缚。 她轻轻抚过那冰凉的宝石,忽然抬头看向周嬷嬷:“周嬷嬷,我记得王爷前些时日赏了些江南云锦和东珠,不知可否用那些料子,按此宫装的规制,重新赶制一套?头面也用那套东珠的即可。” 周嬷嬷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按制,王妃参加宫宴需着正装,这送来的便是标准制式。王妃此举,虽未明说逾矩,但显然是想要改变。她犹豫了一下,想到王爷近日对这位王妃的不同,以及严嬷嬷离去时那意味深长的眼神,终究还是躬身道:“老奴这就去请示王爷。” 令沈清辞有些意外的是,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周嬷嬷便去而复返,带来的竟是萧绝的首肯。 “王爷说,‘随她心意,不必拘泥旧例。’”周嬷嬷传达这话时,语气中带着难掩的惊异。 萧绝竟然同意了?他对自己这种“特立独行”的包容度,似乎越来越高了些。 正当沈清辞暗自思忖萧绝的用意时,一个小丫鬟匆匆进来,递给春桃一张小小的花笺。春桃看了一眼,脸色微变,连忙呈给沈清辞。 沈清辞接过,只见花笺上用一种娟秀却陌生的字迹写着一行小字: **“宴有鸿门,妹善自珍重,必要时可寻安郡王相助。”** 没有落款。 沈清辞捏着花笺,眸色沉静。鸿门宴?安郡王?这递信之人是谁?是善意提醒,还是另一重陷阱的开端? 中秋夜宴尚未开始,暗处的交锋,似乎已然拉开了序幕。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暗流涌动:各方心思异 那张没有落款的花笺,像一片无形的羽毛,轻轻落在沈清辞的心头,却搅动起层层疑虑的涟漪。鸿门宴?安郡王?这递信之人,是敌是友?目的何在? 她将花笺凑近烛火,仔细端详。纸质是上好的薛涛笺,带着淡淡的梅香,字迹娟秀,显然是女子所书。能在王府内院将消息如此隐秘地送到她手中,此人能量不容小觑。 “春桃,这花笺是谁送来的?”沈清辞问道。 春桃连忙回道:“是个面生的小丫鬟,说是受人所托,交给锦兰院的春桃姐姐,塞给奴婢就走了,奴婢都没看清她的模样。” 沈清辞沉吟片刻,将花笺递给夏荷:“收起来,莫要声张。”她不会完全相信这来历不明的警告,但也不会置之不理。这至少证实了她之前的预感——中秋夜宴,绝非简单的饮宴赏月。 “王妃,这……会不会是陷阱?”夏荷担忧地问。 “或许是真警告,或许是引我入局的诱饵。”沈清辞眸光清冷,“但既然有人提醒,我们便不能毫无准备。”她看向春桃,“春桃,你让小顺子这几日多留意府内外关于宫宴的传言,特别是涉及安郡王以及……永宁侯府那边的动静。” “是,王妃。” 接下来的两日,锦兰院表面平静,内里却紧锣密鼓。沈清辞一边跟着严嬷嬷留下的册子巩固礼仪,一边亲自监督新宫装的制作。她用萧绝赏赐的月白底绣银线缠枝芙蓉纹的江南云锦,替代了原本沉重的大红礼服,款式依旧遵循王妃品级规制,但整体风格更显清雅飘逸,行动也更为方便。那套东珠头面也被她稍作调整,去掉了些过于繁复的累赘,更显温润大气。 周嬷嬷来看过一次进度,见到那已然成型的月白宫装,眼中再次闪过惊艳,却也没再多言,只默默将原本那套赤金红宝头面收了回去。 与此同时,小顺子也带回了一些零碎的消息。安郡王萧衍,乃先帝幼弟康亲王之子,年纪与萧绝相仿,性情温润,雅好诗文,在宗室中口碑甚好,但与摄政王萧绝似乎并无深交,反而因政见不同,偶有龃龉。永宁侯府近日则颇为活跃,沈明月更是频繁出入各府贵女举办的茶会诗社。 “王妃,还打听到一件事,”小顺子压低声音,“听说皇后娘娘的娘家,承恩公府,近日与永宁侯府走动颇近。” 沈清辞眸光一凝。承恩公府?皇后?这潭水,果然比她想象的还要深。王氏和沈明月的举动,恐怕不仅仅是私人恩怨,更可能牵扯到后族与摄政王之间的权力博弈。而她这个看似无足轻重的“冲喜王妃”,或许就成了某些人用来试探乃至攻击萧绝的一枚棋子。 她必须更加谨慎。 这日午后,沈清辞正在院中试穿改好的宫装,墨羽却突然来访。 “王妃,”墨羽行礼后,目光在她身上那套与众不同的宫装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垂下,“王爷命属下送来此物。”他递上一个狭长的紫檀木盒。 沈清辞打开,里面竟是一柄造型古朴典雅、长约七寸的玉如意。玉质温润,触手生凉,柄端系着明黄色的丝绦,显然是御赐之物。 “王爷说,宫中夜宴,若遇难处,或可凭此物暂解困厄。”墨羽传达着萧绝的话,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稳,但沈清辞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萧绝送她玉如意?这不仅仅是赏赐,更像是一种无声的许可和……庇护。他知道了什么?是那匿名花笺,还是其他? 她收起玉如意,神色平静:“替我谢过王爷。” 墨羽点头,却没有立刻离开,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王爷还让属下转告王妃,安郡王……其人风雅,可结交,但需把握分寸。” 沈清辞心中一震。萧绝竟然主动提到了安郡王!他是在提醒她?还是……在试探她与那匿名花笺是否有关联? “妾身明白了。”她不动声色地应下。 就在宫宴前一日,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递帖求见。 来的是安郡王萧衍。 沈清辞在锦兰院的花厅接待了他。萧衍依旧是一身月白常服,气质温文,举止有度。 “冒昧来访,打扰王妃清净了。”萧衍含笑行礼,目光落在沈清辞身上时,带着真诚的欣赏,“前日偶遇,便觉王妃风姿不凡,今日再见,更觉清雅脱俗。” “郡王过奖。”沈清辞还礼,请他入座,心中却警铃大作。匿名花笺才到不久,安郡王就亲自登门?这未免太过巧合。 萧衍似乎看出她的戒备,也不绕圈子,品了一口茶后,微笑道:“明日宫中夜宴,想必王妃已准备妥当。只是宫中人多眼杂,难免有些趋炎附势、跟红顶白之辈。王妃初入京中贵人圈,若有需要相助之处,萧衍或可略尽绵力。” 他话语温和,态度诚恳,仿佛只是出于君子之风,对可能身处困境的女子施以援手。 沈清辞心中念头飞转。他是花笺的主人吗?还是另有所图?她面上不露分毫,只客气道:“郡王好意,妾身心领。只是妾身身为王妃,言行举止皆代表王府颜面,不敢劳烦郡王。” 萧衍也不强求,笑了笑,转而与她闲聊起诗词书画,言语风趣,见识广博,倒是让人如沐春风。然而,在告辞之前,他似是不经意地提了一句:“听闻永宁侯府的二小姐,近日与承恩公家的三小姐走得颇近,明日宴上,想必会更加‘活泼’些。王妃还需多加留意。” 承恩公府!又是承恩公府!这与小顺子打探到的消息吻合。 送走安郡王,沈清辞独自坐在花厅,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安郡王的来访,是善意提醒,还是故意将水搅浑?他看似提供了有用的信息,却也将他自己更直接地推到了她的面前。 夜幕降临,锦兰院灯火通明。宫装已最后熨烫整理好,东珠头面也擦拭得熠熠生辉。一切似乎都已准备就绪。 沈清辞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明日,她将不再是困于锦兰院的一方王妃,而是要真正踏入那个波谲云诡的皇宫,面对明枪暗箭,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 萧绝的玉如意,安郡王的提醒,匿名花笺的警告,永宁侯府的蠢蠢欲动,皇后母家的暗中窥视……所有这些,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向她笼罩而来。 她知道,自己不能退缩,也无路可退。这不仅关乎她个人的尊严与安危,更隐隐与萧绝,与整个摄政王府的荣辱牵连在一起。 她缓缓抬起手,看着掌心那枚萧绝所赠的、触手温凉的玉如意。这柄玉如意,究竟是护身符,还是……催命符? 而那个送她玉如意的男人,此刻又在想什么?他在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中,为她,又或者说,为他自己,布下了怎样的棋局? 明日,便是见分晓之时。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意外频发:临危显智谋 宫宴当日,天还未亮,锦兰院便已灯火通明,人影绰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期待与紧张的凝重气息。沈清辞起身梳洗,心境反倒比前几日更为平静。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避无可避,那便迎头而上。 春桃和夏荷小心翼翼地捧出那套月白云锦宫装和东珠头面,准备为她梳妆。然而,当春桃展开那件精心改制的宫装时,却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叫,手一抖,宫装险些掉落在地! “怎么了?”沈清辞心头一凛,快步上前。 只见那件月白宫装的背后,从肩胛到腰际,被人用利刃划开了一道长长的、狰狞的口子!布料边缘参差不齐,显然是恶意破坏!而配套的云锦披帛,也被绞烂了边缘,变得破败不堪! 夏荷急忙打开首饰盒,脸色也瞬间白了——那套东珠头面虽然完好,但最大的那支东珠步摇的接口处,却被人动了手脚,变得极其脆弱,恐怕稍一佩戴便会断裂! 屋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春桃和夏荷又惊又怒,眼圈都红了。这是王妃今日要在宫宴上穿的礼服和戴的头面啊!是谁如此恶毒?! “王、王妃……这……这可如何是好?”春桃声音带着哭腔,又气又急,“现在再去禀报王爷或者内务府,重新赶制也来不及了啊!” 距离宫宴开始,只剩下不到两个时辰。 沈清辞看着那被毁坏的宫装和头面,眸中寒光乍现,但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果然来了,而且手段如此下作!是想让她在宫宴上衣冠不整,当众出丑,彻底沦为笑柄吗?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愤怒解决不了问题,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补救。 “慌什么?”她的声音沉静如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天还没塌下来。” 她走到那件被划破的宫装前,仔细审视着那道裂口。裂口很长,位置也很刁钻,常规的缝补根本无法掩饰,只会更显狼狈。 “春桃,去将我妆奁底层那个紫檀小匣拿来。夏荷,去取我的针线筐,要最细的银针和与这云锦同色的丝线。另外,把上次严嬷嬷来时,我让你们收着的那几块素银纱和软烟罗的边角料也找来。”沈清辞语速平稳,一连串吩咐下去。 两个丫鬟见她如此镇定,也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连忙依言去办。 沈清辞又拿起那支被动过手脚的东珠步摇,仔细观察接口处的损伤。是被人用巧劲拧松了内部的卡榫,并非完全断裂。她沉吟片刻,心中有了计较。 东西很快备齐。沈清辞坐在梳妆台前,目光沉静地扫过那些材料,脑中飞速运转。时间紧迫,她必须用一个最简单有效,又能出奇制胜的方法。 “夏荷,你来帮我。”她拿起剪刀,做出了一个让春桃夏荷都倒吸一口凉气的举动——她沿着那道裂口,顺势将宫装的后背整个剪开了!形成了一个更大的、不规则的开口! “王妃!”春桃惊呼。 “别急。”沈清辞神色不变,拿起那块月白色的素银纱,比划着覆盖在剪开的后背上。素银纱质地轻薄飘逸,与云锦的厚重华贵形成对比,却又奇异地和谐。她用银针和同色丝线,以一种春桃夏荷从未见过的、极其细密灵动的针法,将素银纱沿着剪开的边缘固定,并非完全缝合,而是留出一些自然的褶皱和飘逸的弧度,巧妙地将领口和腰部与原有衣身连接。 远远看去,那原本被破坏的裂口,竟变成了一件独特的、带有飘逸纱质后摆的设计!非但不显破损,反而平添了几分朦胧梦幻、乘风欲仙的气韵。 接着,她处理那支步摇。她让夏荷找来一点点用来粘合瓷器、透明度极高的鱼鳔胶,用细针蘸取极少的一点,小心地注入松动卡榫的缝隙中,使其重新稳固。然后,她拆下步摇上几颗较小的东珠,又从那几块边角料中挑出颜色相近的米珠和小片贝母,用极细的银丝缠绕,制作成几朵小巧精致的珠花,点缀在步摇原本略显单调的枝干上,既加固了结构,又增添了层次感。 最后,她拿起那条被绞烂边缘的披帛,毫不犹豫地将破损的边缘全部剪掉,形成一种不规则的、带着现代感设计元素的流苏状边缘。 当时辰差不多,沈清辞穿戴整齐,站在镜前时,春桃和夏荷都惊呆了。 镜中的女子,一身月白云锦宫装,原本庄重的款式因背后那飘逸的素银纱设计而显得灵动不凡,破损的披帛化身独特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发髻上,那支改良后的东珠步摇温润生辉,点缀其间的珠花贝母更添精致。她薄施粉黛,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清丽绝伦的面容在这样一身既符合规制、又独具匠心的装扮映衬下,竟生出一种超越凡俗的、清冷又高贵的气度。 这哪里还是被破坏后的狼狈模样?分明是巧夺天工的升华! “王妃……您真是太……”春桃激动得语无伦次。 沈清辞看着镜中的自己,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危机,有时亦是转机。 “走吧。”她整理了一下衣袖,神态从容,仿佛即将赴的不是龙潭虎穴,而是一场寻常的宴会。 马车早已在王府门外等候。当她走到府门时,恰好遇到也从澄心斋出来的萧绝。 他依旧是一身玄色亲王冕服,威严尊贵。当他看到盛装而来的沈清辞时,脚步几不可查地一顿,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清晰地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艳。他的目光在她那独特的后摆设计和发间步摇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但周身那股冰冷的氣息,似乎悄然缓和了一丝。 他什么都没问,只是微微侧身,示意她先行。 马车向着皇宫缓缓行驶。车厢内,两人各自沉默。 沈清辞能感觉到萧绝的目光偶尔会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她看不懂的复杂。他是否已经知道了宫装被毁之事?以他的掌控力,不可能毫无察觉。但他为何不问?是觉得她能自己解决,不值一提?还是……另有深意? 她握紧了袖中那柄冰凉的玉如意,心中并无多少依靠之感,反而更加警惕。在这个男人身边,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就在马车即将抵达宫门,外面喧嚣声渐起之时,萧绝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今日宴上,无论发生何事,记住你的身份,也记住……本王的话。” 他的话音落下,马车也正好停下。宫门已到,外面内侍唱喏的声音清晰传来。 沈清辞的心,随着那唱喏声,猛地提了起来。他这话,是提醒,还是……预言? 宫宴的帷幕,正式拉开。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惊艳亮相:从容对众目 马车在巍峨的宫门前停下,厚重的车帘被侍从掀开,外面喧嚣的人声、明亮的宫灯,以及一种无形的、属于权力中心的威压感,瞬间涌入车厢。 萧绝率先下车,玄色冕服在宫灯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他并未回头,但挺拔的身姿无形中隔开了大部分投射过来的探究目光。沈清辞紧随其后,在她踏出马车,站定在宫门前的汉白玉石阶上时,原本有些嘈杂的周遭,竟出现了片刻诡异的寂静。 无数道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般,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 那些目光里,有对摄政王本能的敬畏,但更多的,是落在沈清辞身上时,所迸发出的惊诧、审视、难以置信,以及难以掩饰的惊艳。 她穿着一身月白云锦宫装,并非传统的厚重正红,在灯火辉煌、姹紫嫣红的宫门入口处,显得格外清逸出尘。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背后巧妙设计的素银纱后摆,行走间飘逸灵动,宛如月下仙子的披帛,又似蝴蝶翩跹的羽翼,与传统宫装的庄重板滞截然不同。发髻上的东珠步摇温润生辉,改良后的设计更显别致精巧。她容颜清丽,未施浓妆,在这极尽奢华喧闹的场合,反而衬得她气质沉静,如清水芙蕖,天然雕饰。 “那是……摄政王妃?” “怎生这般打扮?竟不是大红礼服?” “这……这不合规制吧?不过……真真是好看!” “听闻是永宁侯府的庶女替嫁,原以为必是怯懦平庸之辈,没想到……” “她身上那后摆是何设计?竟从未见过……” 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在人群中蔓延开来。沈清辞的出现,完全打破了众人对“冲喜庶女”的预想,她以一种超越常规却又不失体统的方式,强势地闯入了所有人的视野。 萧绝脚步未停,仿佛对身后的骚动和那些聚焦在沈清辞身上的目光毫无所觉。但若有人细看,便能发现他紧绷的下颌线条似乎缓和了微不可查的一丝。 沈清辞微微垂眸,调整了一下呼吸,将周遭一切杂音摒除耳外。她挺直脊背,步履从容地跟在萧绝身后半步的距离,既保持了王妃应有的仪态,又不显卑微。她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如同实质,在她身上逡巡、打量、评估,其中不乏恶意与嫉妒,但她始终面沉如水,目光平静,仿佛行走在无人之境。 这种超乎常人的镇定与气度,让一些原本抱着看笑话心态的人,心中也开始暗自嘀咕。 进入举行夜宴的乾元殿,那扑面而来的富丽堂皇与喧嚣热浪,更是达到了顶峰。殿内金碧辉煌,觥筹交错,衣香鬓影,几乎汇聚了京城所有的顶级权贵。帝后尚未驾临,殿内气氛尚算活络,他们的到来,无疑是在这沸腾的油锅里滴入了一滴水,瞬间激起了更大的波澜。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再次被吸引过来。惊讶、好奇、审视、不屑……种种情绪交织在那些或明或暗的视线里。 沈清辞清晰地感觉到几道格外锐利不善的目光。她不用抬头,也能精准地定位——来自永宁侯府的席位方向,沈明月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嫉恨眼神;来自不远处几位妆容精致、却面带矜傲的贵女,其中以一位身着鹅黄宫装、身份显然不凡的少女目光最为挑剔;还有来自一些宗室老臣席位,带着探究与审度的视线。 萧绝径直走向最前方属于他的尊贵席位,坦然接受着众人的注目与无声的行礼。沈清辞跟随着他,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她甚至能听到身后传来沈明月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低语:“……哗众取宠!” 她置若罔闻。 落座后,萧绝依旧沉默,自顾自地斟了一杯酒,目光投向虚空,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但沈清辞知道,他看似随意,实则殿内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感知。 她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让那素银纱的后摆以最优雅的姿态垂落。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她就必须走到底,而且要走得漂亮。 很快,便有按捺不住的人上前来“问候”。 首先过来的是一位宗室郡王,算是萧绝的堂兄,言语间带着几分长辈的关切与试探:“王弟,这位便是新王妃吧?果然……气质独特。”他目光在沈清辞身上转了一圈,重点落在了那非常规的宫装上。 萧绝眼皮都未抬,只淡淡“嗯”了一声。 沈清辞则起身,依礼回话,姿态端庄,言辞得体,既不卑不亢,又守足了规矩,让人挑不出错处。 接着,又有几位大臣过来向萧绝敬酒,目光都或多或少地在沈清辞身上停留。沈清辞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应对自如,对于涉及她自身的问题,回答得滴水不漏,既不过分热络,也不显冷落。 她的从容与得体,让一些原本存着轻视之心的人,渐渐收起了几分小觑。这位王妃,似乎并非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然而,总有人不甘心。 只见永宁侯夫人王氏,带着一脸假笑,领着眼神怨毒的沈明月走了过来。她们身边,还跟着那位方才目光挑剔的鹅黄宫装少女,沈清辞认出,那是承恩公的嫡孙女,皇后的亲侄女,林婉儿。 “臣妇/臣女给王爷、王妃请安。”王氏领着人行礼,目光却像刀子似的刮过沈清辞的衣裳和首饰。 “王妃妹妹今日这身打扮,可真是……别致啊。”沈明月抢先开口,声音娇柔,话里的讽刺却毫不掩饰,“妹妹初入宫廷,或许不知,这宫宴着装,自有祖宗规制。妹妹这般特立独行,万一惹得陛下和皇后娘娘不悦,岂不是给王爷添麻烦?”她句句看似关心,实则指责沈清辞不懂规矩,连累萧绝。 那林婉儿也掩唇轻笑,声音清脆,却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慢:“明月姐姐说的是呢。不过,想必王妃姐姐自有道理?只是这素白之色,在宫宴上,终究是显得有些……不太吉利呢。”她直接将“不吉利”的帽子扣了下来。 瞬间,周围的目光都带上了更多的玩味与审视。永宁侯府和承恩公府的人联手发难,这位新王妃要如何应对? 萧绝依旧把玩着酒杯,仿佛没有听见。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沈清辞缓缓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沈明月和林婉儿,最后落在王氏脸上,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清浅的弧度。 她正要开口,殿外却突然传来内侍悠长尖细的唱喏声: “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全场瞬间肃静,所有人纷纷起身,躬身相迎。 沈清辞到了嘴边的话只得暂时压下,随着众人起身行礼。她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正式开始。而皇帝和皇后的态度,将直接决定她今晚的处境。 她微微抬眸,看向那缓缓步入大殿的、象征着至高权力的身影,心,提到了嗓子眼。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才艺暗斗:妙语显才情 帝后驾临,满殿肃穆。年轻的皇帝身着明黄龙袍,面容尚带几分未脱的青涩,但眼神沉稳,举止间已初具帝王威仪。皇后则是一身正红凤袍,头戴九尾凤冠,雍容华贵,面容端庄温和,只是那含笑的眼眸深处,掠过在场众人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与掌控。 “众卿平身。”皇帝的声音清朗,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干净。 众人谢恩落座。繁琐的朝拜礼仪过后,宫宴正式进入觥筹交错、丝竹管弦的阶段。美酒佳肴如流水般呈上,舞姬们身着彩衣,在殿中央翩翩起舞,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然而,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愈发汹涌。沈清辞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帝后出现后,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加密集,尤其是来自皇后和林婉儿方向的那道,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评估与隐隐的压迫感。 沈明月和林婉儿因帝后驾临而暂时收敛,但那不时瞟过来的、充满嫉恨与等着看好戏的眼神,表明她们绝不会就此罢休。 果然,酒过三巡,气氛渐酣之时,林婉儿忽然起身,对着上首的皇后盈盈一拜,声音娇脆动听:“皇后娘娘,今日中秋佳节,月圆人圆,光是饮酒赏舞,未免有些单调。臣女听闻摄政王妃才情不凡,不知可否请王妃娘娘一展才艺,也好让我等开开眼界,为陛下和娘娘助兴?” 她这话说得漂亮,看似是为宴席增添雅趣,实则将沈清辞直接推到了风口浪尖。谁不知道永宁侯府三小姐是出了名的资质平庸?林婉儿此举,分明是想让她当众出丑! 瞬间,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沈清辞身上。有同情的,有好奇的,更多的则是幸灾乐祸。 萧绝执杯的手微微一顿,深邃的眸光侧扫过来,落在沈清辞沉静的侧脸上,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审度。 皇帝似乎也来了兴趣,笑道:“哦?皇婶还有此等才情?朕倒是想见识一番。” 皇后也微笑着颔首:“婉儿提议甚好。王妃,不知你意下如何?”她语气温和,但那目光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沈清辞心中冷笑,该来的终究躲不过。她缓缓起身,对着帝后方向行了一礼,姿态从容不迫:“陛下、娘娘谬赞。妾身资质鲁钝,琴棋书画不过略知皮毛,不敢在诸位大家面前献丑。” 她先自谦,这是惯例。林婉儿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正要开口再逼,却听沈清辞话锋一转: “不过,今日佳节,陛下与娘娘雅兴正浓,妾身若一味推辞,反倒扫兴。既然林小姐提及‘才情’,妾身以为,才情未必局限于琴棋书画之技。妾身近日翻阅古籍,偶见前朝一位隐士论及‘雅趣’,心有所感,不知可否借此机会,与诸位分享一二拙见,权当抛砖引玉?” 她没有选择硬碰硬地去表演自己不擅长的(或者说原主不擅长的)传统才艺,而是另辟蹊径,将话题引向了“雅趣”与“见解”。这既避开了自己的短板,又将比拼的层面从“技艺”提升到了“见识”与“思想”的高度。 皇帝闻言,眼中兴趣更浓:“皇婶请讲。” 连萧绝也微微挑眉,看向她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探究。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目光清亮地环视殿内众人,声音清晰而平稳:“那位隐士言道,世间雅趣,分三重境界。下者,寄情于物,如品茗弈棋,赏花抚琴,得其形趣;中者,寄情于景,如登高望远,临流赋诗,得其情趣;而上者,寄情于道,格物致知,修身齐家,乃至心系天下苍生,方得其神趣。” 她顿了顿,见众人皆露思索之色,继续道:“譬如明月,”她抬手指向殿外隐约可见的玉盘,“在下者眼中,或是一轮玉盘,可吟‘小时不识月’;在中者眼中,或是思乡寄托,可叹‘明月何时照我还’;而在上者眼中,明月悬空,普照万物,无分贵贱,此乃‘天道无私’之象。由物及景,由景及道,心境不同,所见便不同,所得雅趣,自然亦有高下之分。” 她这番论述,融合了现代哲学思辨与古代文化内核,既新颖又不脱离时代背景,将常见的“才艺展示”拔高到了对人生境界的探讨层面。 殿内一时寂静。许多原本抱着看笑话心态的权贵,都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沉思。就连那些自诩才高八斗的文臣,也不禁暗暗点头,觉得这番见解确实别具一格,颇有深度。 林婉儿和沈明月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她们本想逼沈清辞出丑,却没料到她竟有如此机变,不但轻松化解,反而借题发挥,展露了不凡的见识,隐隐压了她们一头! 林婉儿不甘心,强笑着反驳:“王妃姐姐高论,令人佩服。只是……这‘雅趣’之说,终究是务虚之言。我等女子,身处内帷,似更应以具体才艺陶冶性情。不知王妃姐姐除了这番高论,于‘下者’之趣,可有何擅长?也让妹妹们学习一二?” 她这是不死心,非要沈清辞拿出点“实锤”的才艺来。 沈清辞心中早有准备。她知道,完全避开是不可能的。她目光扫过殿中陈设,看到角落案几上放置的用于点缀的时令花卉和文房四宝,心中一动。 “既然林小姐执意要考校,”沈清辞微微一笑,“那妾身便献丑,借这殿中秋色,应景一番。” 她走到那案几前,并未去动笔墨纸砚,而是伸手折取了几枝形态各异的菊花、几片兰草,又寻来一个浅口的白瓷水盂。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她素手纤纤,将那些花枝叶草,按照一种独特的韵律和构图,错落有致地插入水盂之中。 她没有遵循任何传统的插花流派,而是运用了现代的审美和构图理念,强调线条、空间和意境的营造。不过片刻功夫,一盆极具禅意和美感的“写景式”插花便呈现在众人面前。花叶疏密有致,俯仰生姿,那白瓷水盂宛如一池秋水,花影倒映,竟构成了一幅微缩的“秋日水畔”图景,意境清远,耐人寻味。 “此非传统插花,妾身称之为‘写景小品’。”沈清辞声音平和,“取其自然神韵,抒胸中逸气。雅趣存乎一心,未必拘泥于固定形制。妾身拙作,旨在抛砖引玉,见笑了。” 这一手,再次出乎所有人意料!她不仅做了,还做出了新意,做出了境界!将普通的插花,赋予了艺术的灵魂和哲学的思考。 殿内静默片刻,随即爆发出一阵低低的赞叹声。 “妙啊!看似随意,实则匠心独运!” “此等意境,确非寻常插花可比!” “王妃娘娘真是……蕙质兰心!” 连皇帝也抚掌笑道:“皇婶果然见解独到,巧思非凡!这‘写景小品’,意境高远,深得雅趣之妙!赏!” 皇后脸上的笑容依旧雍容,但眼底深处那一丝冷意,却几乎难以察觉地加深了些许。她跟着赞道:“王妃才情,确实令人惊喜。” 沈清辞从容谢恩,退回座位。经过这一番较量,殿内众人看她眼神已然完全不同。轻视与怀疑尽去,取而代之的是惊叹、佩服,乃至一丝敬畏。 萧绝在她坐回身边时,执杯的手微微靠近了她一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低说了一句: “做得不错。” 沈清辞心头微动,还未来得及品味他这难得的赞许,却见萧绝的目光骤然转向殿门方向,眸色倏地沉冷下来,周身刚刚缓和些许的气息,瞬间再次变得凛冽如冰。 沈清辞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殿门口,内侍正引着一位身着月白蟒袍、温润如玉的年轻男子步入殿中。 来迟的安郡王萧衍,终于到了。 而萧绝那骤然冷却的目光,正牢牢地锁定在萧衍身上,或者说,是锁定在萧衍踏入殿门后,便自然而然投向沈清辞的那个带着欣赏与笑意的眼神上。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当众打脸:犀利反羞辱 安郡王萧衍的入场,像一颗石子投入本就不平静的湖面,再次漾开了新的涟漪。他步履从容,面带温润笑意,先向上首的帝后告罪来迟,言辞恳切,风度翩翩,让人生不出丝毫责怪之意。 然而,他踏入殿内后,那含笑的眸光便自然而然地、越过了众多注视着他的人,精准地落在了沈清辞身上。那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仿佛在说“方才的精彩,我虽未亲见,却已听闻”。 就是这一眼,让坐在沈清辞身旁的萧绝,周身那因她方才出色表现而稍有缓和的氣息,骤然降至冰点。他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深邃的眸底掠过一丝极淡却锐利的寒芒,如同被侵占了领地的猛兽,虽未立刻发作,但那无声的威压却让周遭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沈清辞自然也感受到了那道来自萧衍的视线,以及身边骤然降低的气压。她心头微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垂眸看着自己面前的杯盏,仿佛对这一切毫无所觉。她知道,此刻任何回应,都可能成为点燃某些情绪的引线。 萧衍似乎并未察觉到(或是并不在意)萧绝那冰冷的目光,他含笑走向自己的席位,经过摄政王席位时,还彬彬有礼地向萧绝颔首致意。萧绝却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漠然地把玩着手中的九龙白玉杯。 这番无声的交锋,虽只在一瞬之间,却落入了不少有心人眼中。林婉儿看着萧衍对沈清辞那不加掩饰的欣赏,又瞥见萧绝冷硬的侧脸,眼中闪过一丝嫉恨与算计。沈明月更是气得几乎咬碎银牙,凭什么这个庶女能得到安郡王的青眼? 插曲过后,宴席继续。丝竹再起,舞影翩跹,但气氛却比之前更加微妙。 沈明月终究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妒火与不甘。她见沈清辞方才凭借巧思躲过了才艺刁难,还赢得了赞誉,便想着从她最不堪的出身入手,当众撕下她这层“王妃”的华丽外衣。 她端起酒杯,袅袅婷婷地再次走到摄政王席前,脸上挂着娇柔却虚假的笑容:“王爷,王妃妹妹,明月敬二位一杯。”她先向萧绝敬酒,萧绝依旧漠然,并未举杯。 沈明月也不在意,转向沈清辞,话锋陡然变得尖刻起来:“妹妹如今贵为王妃,真是今非昔比,姐姐都快认不出来了呢。想来妹妹在王府过得极为舒心,才能养出这般……与众不同的气度。只是……”她拖长了语调,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声音拔高了些,确保周围几桌都能听清,“妹妹可还记得,当初在侯府时,因是庶出,连出席家宴都需站在角落?连一身像样的衣裳都需捡姐姐我穿旧的?若非嫡姐我‘突发急病’,这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缘,又怎会落到妹妹头上?” 她这话恶毒至极,不仅点明沈清辞卑微的庶女出身和“替嫁”的尴尬,更暗示她忘本,靠着嫡姐的“恩赐”才有了今日,字字句句都在往沈清辞的心口和脸面上戳! 瞬间,周遭的目光变得异样起来,窃窃私语声再次响起。许多人看向沈清辞的眼神,又带上了先前那种若有若无的轻视。是啊,再如何惊艳,也改变不了她庶女替嫁的事实。 林婉儿在一旁掩唇轻笑,火上浇油:“明月姐姐何必说这些陈年旧事,没得让王妃姐姐难堪。想来王妃姐姐如今身份不同,早已不在意那些过往了。” 王氏也假意呵斥:“明月,休得胡言!王妃面前,岂容你放肆!”看似阻止,实则坐实了沈明月话语的真实性。 这一唱一和,配合默契,要将沈清辞彻底钉在“出身卑贱、忘恩负义”的耻辱柱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沈清辞身上,想看她如何应对这近乎羞辱的指责。是恼羞成怒?是委屈辩解?还是无地自容? 春桃和夏荷在身后气得浑身发抖,却又不敢出声。 萧绝依旧沉默,但他搁在桌上的手,指节几不可查地曲起了一下,眸色深沉如夜,无人能窥见其内里翻涌的是何种情绪。 在众人的注视下,沈清辞缓缓抬起头。她脸上没有众人预想中的愤怒或羞窘,只有一片令人心惊的平静,甚至唇角还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笑意。 她没有看得意洋洋的沈明月,也没有看煽风点火的林婉儿,而是将目光直接投向永宁侯夫人王氏,声音清晰,不高不低,却足以让附近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母亲。” 这一声“母亲”,叫得王氏心头一跳。 “嫡姐方才所言,提及侯府旧事,提及替嫁缘由。”沈清辞语气平和,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妾身有一事不明,正好今日陛下与娘娘在此,诸位宗亲大臣亦在場,想请母亲当众解惑。” 她不等王氏反应,便继续道:“按我朝《婚嫁律》第三章第五条,凡勋贵之家嫁女,嫡庶长幼,皆有序列,不可僭越。永宁侯府与摄政王府结亲,婚书之上,明媒正娶的乃是侯府嫡女沈明月。为何最终花轿临门,穿上嫁衣、踏入王府的,却是我这个庶女沈清辞?” 她目光清亮,直视王氏瞬间变得惨白的脸:“究竟是嫡姐突发急病,不得已而为之?还是永宁侯府觉得摄政王府可欺,觉得陛下赐婚的圣意可违,故意以庶充嫡,行李代桃僵、欺君罔上之事?!” “欺君罔上”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王氏和沈明月耳边,也震得周遭众人目瞪口呆! 谁也没想到,沈清辞不但没有在出身问题上纠缠自辩,反而釜底抽薪,直接将问题拔高到了“违逆圣意”、“欺君罔上”的层面!将永宁侯府架在了火上烤! 是啊,婚书写的是嫡女,来的却是庶女,这往小了说是家事不谨,往大了说,就是欺君啊! 王氏吓得魂飞魄散,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指着沈清辞,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你……你血口喷人!” 沈明月也慌了神,尖声道:“你胡说!明明是你自己……” “我自己如何?”沈清辞打断她,目光骤然锐利如刀,扫过沈明月,最终再次定格在王氏身上,“母亲,您来说,当日究竟是我自己贪图富贵,胁迫侯府让我替嫁?还是侯府……逼我穿上那身嫁衣?!” 她这话,彻底堵死了王氏和沈明月的退路。她们若承认是沈清辞自己要求的,便是坐实了她方才“欺君”的指控(因为婚书未改);她们若说是侯府逼迫,那便是承认了侯府欺君,而且苛待庶女,名声尽毁! 王氏面无人色,冷汗涔涔,在沈清辞那逼人的目光和下跪请罪之间摇摆不定,几乎要晕厥过去。 整个席面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沈清辞这番犀利无比、直击要害的反击震慑住了。这哪里是什么怯懦庶女?分明是牙尖齿利、心思缜密的厉害角色! 一直沉默不语的萧绝,在此刻,终于有了动作。 他缓缓放下一直把玩的酒杯,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在这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 他抬起眼,目光第一次正眼落在脸色惨白的王氏和沈明月身上,那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压迫,清晰地传遍整个大殿: “本王的王妃,轮得到你们来置喙她的出身?”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不再看面如死灰的永宁侯府众人,而是倏然转头,那冰冷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箭矢,越过众人,直直射向斜对面安郡王萧衍的席位! 因为,就在他开口维护沈清辞的同时,安郡王萧衍,正举杯向着沈清辞的方向,隔空致意,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温润而赞赏的笑容。 萧绝的眸底,瞬间风雪弥漫。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醋意暗生:归途试探深 萧绝那句冰冷彻骨的“本王的王妃,轮得到你们来置喙她的出身?”,如同九天寒冰,瞬间将永宁侯府众人冻僵在原地,也让大殿内所有窃窃私语声戛然而止。那话语中蕴含的绝对维护与不容侵犯的威严,让所有人都清晰地认识到——无论这位王妃出身如何,既入了摄政王府,得了萧绝的认可,便不再是任何人可以随意轻贱的对象。 王氏和沈明月脸色煞白,浑身抖若筛糠,在萧绝那毫无感情的目光注视下,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请罪,之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皇帝见状,打了个圆场,语气带着几分不容置疑:“既是家事,便回府自行处置。今日佳节,莫要扰了众卿雅兴。”这话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实则偏向了萧绝,永宁侯府今日这脸,是丢定了。 皇后也适时地说了几句缓和的话,但看向沈清辞的目光,却比之前更深沉了几分。 这场由沈明月挑起的风波,以沈清辞的绝对胜利和永宁侯府的惨淡收场而告终。经此一事,再无人敢小觑这位看似柔弱的摄政王妃。她的智慧、胆识,以及萧绝那出乎意料的强硬维护,都深深烙印在了众人心中。 然而,沈清辞却并无多少胜利的喜悦。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边男人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并未因永宁侯府的溃败而消散,反而在看到她斜对面,安郡王萧衍隔空投来的那个带着赞赏与安抚意味的微笑时,变得更加沉凝冰冷。 他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但那无形的怒意与一种沈清辞无法完全理解的阴郁情绪,如同暴风雨前的低压,笼罩在两人之间。 宫宴的后半段,便在一种表面热闹、内里各怀心思的氛围中度过。沈清辞始终眼观鼻,鼻观心,不再轻易接受任何人的敬酒或搭话,将自己隔绝在一层无形的屏障之后。萧绝则更加沉默,几乎未曾再动过筷箸,只是偶尔端起酒杯,却也不饮,深邃的目光时而落在虚空,时而扫过殿内某些角落,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冽。 终于,宫宴在帝后起驾回宫后宣告结束。众人纷纷起身告退。 回程的马车,比来时更加压抑。车厢内一片死寂,只有车轮碾过青石路面的辘辘声,规律地敲打着人的耳膜。 沈清辞端坐着,能感觉到萧绝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那目光不再带有之前的审视或探究,而是变成了一种沉甸甸的、带着明显不悦的审视,仿佛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她心中了然,知道症结所在。是因为安郡王萧衍。那个男人毫不掩饰的欣赏目光,以及最后那个隔空致意,显然触动了萧绝某根敏感的神经。 她并不打算主动解释或示弱。在她看来,她与安郡王并无任何逾矩之处,萧绝这莫名的怒气,毫无道理。 马车行至半途,一直沉默的萧绝终于开口。声音在密闭的车厢内响起,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嘲: “王妃今日,真是出尽风头。” 沈清辞抬眸,对上他幽深的视线,语气平静无波:“王爷谬赞。妾身不过是据理力争,维护自身与王府颜面,不敢称‘出风头’。” “维护颜面?”萧绝唇角勾起一抹没有什么温度的弧度,“先有严嬷嬷刮目相看,后有安郡王隔空赞赏,王妃这‘维护颜面’的方式,倒是别致得很,引得各方才俊,皆为之侧目。” 他话语中的酸意与讥讽几乎不加掩饰。 沈清辞心下一沉,果然是因为这个。她神色不变,反问道:“王爷是在责怪妾身,不该在宴会上应对得当?还是责怪妾身,不该引得他人……无关的注目?” 她将“无关的”三个字咬得稍重。 萧绝眸光一厉,身体微微前倾,那股迫人的威压瞬间笼罩了沈清辞:“无关?安郡王萧衍,温文尔雅,才华横溢,在宗室中声望颇隆,更是不少闺阁女子的春闺梦里人。他今日对你青眼有加,屡次注目,王妃难道不觉受宠若惊?” 他靠得很近,沈清辞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气和一丝清冽的酒气,与他此刻咄咄逼人的语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沈清辞并未退缩,依旧挺直脊背,迎视着他带着薄怒的眸子,声音清晰而冷静:“王爷也说了,安郡王声望颇隆,是不少女子的春闺梦里人。但这与妾身何干?妾身眼中,唯有王爷一人是夫君,他人是才俊也好,是梦里人也罢,于妾身而言,皆是‘外人’。外人之赞许或注目,妾身为何要受宠若惊?莫非在王爷心中,妾身是那等肤浅无知、见异思迁之人?” 她这番话,既撇清了自己与安郡王的关系,又暗指萧绝不该如此猜忌,更隐隐带出了一丝被误解的委屈。 萧绝被她问得一怔,眸中的怒意似乎凝滞了一瞬。他紧紧盯着沈清辞,仿佛要从她清澈坦荡的眼底,找出丝毫作伪的痕迹。 车厢内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两人距离极近,呼吸可闻,一种无形的张力在空气中绷紧。 半晌,萧绝才缓缓靠回椅背,目光却依旧锁在她脸上,语气莫测:“你倒是伶牙俐齿。” 沈清辞垂下眼睑:“妾身只是陈述事实。” 马车在摄政王府门前停下。那股紧绷的气氛却并未随之消散。 萧绝率先下车,依旧没有回头,径直向府内走去。沈清辞跟在他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就在即将踏入府门,身影即将被门内阴影吞没的刹那,萧绝的脚步却毫无征兆地顿住。他没有回头,低沉的声音混着夜风,清晰地传入沈清辞耳中: “记住你的身份。也记住……谁才是你的夫君。”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玄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王府深处的黑暗里。 沈清辞独自站在府门口,看着他那决绝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袖中那柄他亲手所赠、此刻却显得有些讽刺的玉如意,心中五味杂陈。 他这话,是警告?是宣告?还是……夹杂着一丝她不敢深想的、别样的在意? 秋夜的凉风拂过,带来阵阵寒意。沈清辞拢了拢衣袖,正准备举步回锦兰院,眼角余光却瞥见不远处墙角阴影下,似乎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那身影……有几分眼熟! 她心头猛地一跳,瞬间警觉起来。是王府的侍卫?还是……别的什么人? 这王府的夜,似乎从不真正平静。而萧绝方才那番带着醋意与警告的话语,更是为这看似落幕的宫宴之夜,添上了一层扑朔迷离的色彩。 第30章 第三十章 归途试探:车内暗交锋 墙角那倏忽即逝的、有几分眼熟的人影,让沈清辞心头警铃大作。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袖中的玉如意,脚步微顿,目光锐利地扫向那片阴影。然而,夜色浓重,除了被风吹动的树枝投下的晃动影子,再无其他异状。 是错觉?还是真的有人窥视?若是后者,是谁的人?目的何在? 她站在原地,夜风卷起她宫装的裙摆和素银纱的后摆,带来刺骨的凉意。萧绝早已消失在府内深处,将她独自留在这片寂静与未知之中。方才马车内那番带着醋意与警告的对话,言犹在耳,此刻又被这可能的窥探搅得心神不宁。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无论如何,先回锦兰院再说。 回到锦兰院,春桃和夏荷早已焦急等候多时,见她安然归来,皆是松了口气,又迫不及待地想听宫宴上的细节。沈清辞简单说了几句,略过了与萧绝在马车内的不快以及归来时的那点异样,只道一切顺利,便以疲惫为由,让她们伺候着卸下沉重的头面和宫装。 温热的水洗去铅华,换上舒适的常服,沈清辞才感觉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下来。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略显苍白的脸,脑海中却不期然地浮现出萧绝那双带着薄怒却又深不见底的眸子,以及他最后那句低沉的话语。 “记住你的身份。也记住……谁才是你的夫君。” 这话,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是因安郡王而生的占有欲作祟,还是……夹杂了些许别的,连他自己都未必清楚的情愫? 她甩了甩头,将这些纷乱的思绪抛开。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宫宴虽过,但“幽冥府”的阴影,墙角可能的窥视,都提醒着她,危险并未远离。 次日,沈清辞如同往常一样,先去“恤仆院”看了看情况。经过一段时间的运作,这里已然步入正轨,简易灶台冒着热气,小菜地绿意盎然,几个身体不适的仆役正排队领取着熬好的药茶,见到她来,纷纷恭敬地行礼问安,眼神中充满了感激。 这一切,都是她凭借自己的能力一点点建立起来的,让她在这陌生的时空,找到了一丝脚踏实地的感觉。 从恤仆院出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转向了澄心斋的方向。萧绝体内的余毒未清,仍需定期诊脉换药。这是她作为“大夫”的责任,与私人情绪无关。 来到澄心斋外,守卫的侍卫见到是她,并未阻拦,只是眼神比往日更加恭敬。墨羽迎了出来,低声道:“王妃,王爷正在书房,昨夜……睡得不太好。” 沈清辞点了点头,心中了然。想必是宫宴上的风波和“幽冥府”令牌之事,让他耗费心神。 她走进书房。萧绝正坐在书案后,面前摊开着几份文书,但他并未批阅,只是用手撑着额角,闭目养神。晨光透过窗棂,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脸色也比昨日更显疲惫苍白。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睁开眼。看到是她,眸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情绪,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深沉。 “王爷。”沈清辞依礼福身。 “嗯。”萧绝应了一声,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有劳王妃。” 沈清辞走上前,如常为他诊脉。指尖搭上他微凉的手腕,能感觉到脉搏比前几日稍显虚浮,显然是劳心劳力所致。她仔细感受着,判断着余毒清除的情况和身体恢复的程度。 两人都沉默着。书房内只剩下彼此清浅的呼吸声。 诊脉完毕,沈清辞收回手,斟酌着开口:“王爷体内余毒已清除大半,但心脉仍有些虚弱,还需静养,切忌过度操劳,尤其……不宜动怒。” 她最后四个字说得稍缓,意有所指。 萧绝抬眸看她,目光深邃,带着一丝探究:“王妃这是在关心本王?” 沈清辞神色不变,语气平和:“妾身是大夫,提醒病人注意事项,是分内之责。” 萧绝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没什么温度:“好一个分内之责。”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听不出喜怒,“昨日宫宴,王妃应对得宜,不仅保全了自身颜面,也未曾堕了王府声威。你想要什么赏赐?” 他主动提起宫宴,却避开了安郡王和马车内的不愉快,只谈她的功劳。 沈清辞心中微动,垂眸道:“妾身不敢居功,更不敢讨赏。维护王府颜面,本是妾身分内之事。” “分内之事……”萧绝低声重复了一句,目光在她沉静的侧脸上流转,“你倒是时刻不忘‘本分’。” 他这话说得意味深长。沈清辞正想该如何回应,却见他忽然从书案下拿出一个不大不小的锦盒,推到她面前。 “打开看看。” 沈清辞迟疑了一下,依言打开锦盒。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一套崭新的、打造得极为精巧细致的银针,长短粗细各不相同,在锦缎的衬托下闪烁着温润的银光。旁边还有几本纸页泛黄、看起来颇有年头的医书。 “听闻你惯用银针,这套‘九玄针’乃前朝御医之物,或许你用得上。这几本医书,是孤本,记载了些疑难杂症和解毒之法,你既有此天赋,便拿去研习吧。”萧绝的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随手给了件不值钱的小玩意。 但沈清辞却知道,这套银针和这几本医书,价值连城,远非寻常赏赐可比。他送她这个,是认可了她的医术?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补偿或安抚? 她看着锦盒中的东西,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谢王爷。”她最终只是轻声道谢,没有推辞。 萧绝看着她收下,眸色似乎缓和了微不可查的一丝。“若无他事,便退下吧。按时煎药送来即可。” 沈清辞捧着那沉甸甸的锦盒,走出了澄心斋。阳光洒在身上,带来些许暖意,但她心中却如同笼罩着一层迷雾。 萧绝的态度,时而冰冷,时而维护,时而猜忌,时而又会流露出这种近乎体贴的举动。她完全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回到锦兰院,她将锦盒小心收好。那套“九玄针”触手温润,显然不是凡品。她随手翻开一本医书,里面记载的果然是一些极为罕见病例和解毒思路,对她而言,确实是难得的宝贝。 他送她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 傍晚,沈清辞亲自煎好了药,准备送往澄心斋。刚走出锦兰院不远,却在通往澄心斋的抄手游廊上,与一人不期而遇。 安郡王萧衍,正由一名内侍引着,迎面走来。 他见到沈清辞,眼中立刻漾起温和的笑意,快步上前,拱手行礼:“王妃娘娘,真巧。” 沈清辞脚步一顿,心中警兆忽生。安郡王怎么会在这个时辰出现在王府内院?而且,这么“巧”地与她相遇? 她面上不动声色,还礼道:“安郡王。”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特殊召见:皇后明暗示 在通往澄心斋的抄手游廊上,与安郡王萧衍的不期而遇,让沈清辞的心瞬间提了起来。这绝非巧合! 萧衍笑容温润,语气亲切自然:“王妃娘娘,真巧。小王奉旨入宫向陛下回禀些宗人府事务,顺道来向皇叔请教一两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不想在此遇见娘娘。”他解释着自己出现在内院的原因,合情合理,目光坦荡地落在沈清辞手中提着的食盒上,“娘娘这是……给皇叔送药?” “是。”沈清辞微微颔首,不欲多言,“郡王请自便,妾身还需送药,不便久留。”她保持着疏离而客气的态度,准备侧身让过。 “娘娘且慢。”萧衍却上前一步,声音压低了些,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昨日宫宴,娘娘受委屈了。永宁侯府那些人,惯会捧高踩低,娘娘不必放在心上。”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四周,确认无人靠近,才用更轻的声音道,“皇后娘娘……似乎对娘娘颇为留意,娘娘日后出入宫廷,还需更加谨慎些为好。” 他又一次提到了皇后!这与那匿名花笺、以及小顺子打探到的承恩公府与永宁侯府走近的消息隐隐吻合。 沈清辞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多谢郡王提醒。妾身行事,自有分寸,不敢劳郡王挂心。” 萧衍看着她疏离冷静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与无奈,也不再纠缠,含笑让开道路:“娘娘请。” 沈清辞不再停留,提着食盒,加快脚步走向澄心斋。她能感觉到身后那道温润的目光一直跟随着自己,如芒在背。 将药交给墨羽,她甚至没有进去见萧绝,便匆匆返回了锦兰院。安郡王这次“偶遇”和看似善意的提醒,非但没有让她感到安心,反而让她觉得像是陷入了一张正在缓缓收拢的网。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沈清辞回到锦兰院不过半个时辰,一杯茶尚未喝完,周嬷嬷便再次来访,这一次,她的神情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凝重。 “王妃,”周嬷嬷行完礼,声音低沉,“宫中传来皇后娘娘口谕,召王妃即刻入宫觐见。” 来了!沈清辞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一紧。皇后的动作比她预想的还要快!是在宫宴上看到了她的价值(或者说威胁),所以迫不及待地要亲自出手“敲打”或“拉拢”了吗? “可知娘娘召见,所为何事?”沈清辞稳住心神,问道。 周嬷嬷摇了摇头:“传旨的内侍并未明言。只说是娘娘想与王妃说说话。”她抬眼看了看沈清辞,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王妃,宫中不比王府,一言一行皆需谨慎。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心思深沉,您……”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我明白了。有劳嬷嬷提醒。”沈清辞放下茶杯,站起身,“容我更衣。” 她换上了一身符合王妃品级、但颜色较为素雅沉静的常服,发髻也梳得简单利落,只簪了那支改良后的东珠步摇,既不失礼数,又不会过于扎眼。她将萧绝所赠的玉如意悄悄藏在袖中,深吸一口气,跟着前来引路的内侍,再次踏上了前往皇宫的路。 皇后的寝宫——坤宁宫,与乾元殿的富丽堂皇不同,更显庄重典雅,处处透着一种沉淀下来的威仪与华贵。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雅的檀香。 沈清辞被引至偏殿,皇后正坐在临窗的暖榻上,手里捧着一卷书,姿态闲适。她今日未着隆重朝服,只穿了一身杏子黄的常服,少了几分宫宴上的逼人贵气,多了几分温和,但那通身的气度,依旧让人不敢直视。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沈清辞依礼参拜,姿态标准,无可挑剔。 “快起来,坐到哀家身边来。”皇后放下书卷,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指了指榻旁的绣墩,语气亲切得仿佛在招呼自家子侄。 沈清辞道谢后,依言在绣墩上坐下,姿态恭谨,却不显卑微。 宫女奉上香茗。皇后打量着她,目光在她素雅的衣着和发间的东珠步摇上停留片刻,含笑点头:“嗯,这般打扮很好,清雅脱俗,又不**份,比昨日宫宴上那身……更显沉稳。”她看似夸赞,实则点明了宫宴上沈清辞的“特立独行”她都看在眼里。 “娘娘谬赞。”沈清辞垂眸应答。 “昨日宫宴,你受委屈了。”皇后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怜惜,“永宁侯府行事,确是有些欠妥。你如今是摄政王妃,代表的是皇家的颜面,岂容他们那般轻慢?陛下与本宫,心中都是有数的。” 她先表达关怀和立场,拉近距离。 “多谢娘娘关怀,些许小事,不敢劳娘娘挂心。”沈清辞谨慎回应。 皇后笑了笑,话锋随即一转:“不过,清辞啊,”她忽然唤了她的名字,显得更加亲近,“你如今身份不同往日,一言一行,无数双眼睛都在看着。摄政王位高权重,难免树大招风,你作为他的王妃,更要懂得谨言慎行,安分守己,方能保自身平安,也不给王爷添麻烦,你说是不是?” 她语气温和,但“安分守己”四个字,却像一根无形的针,轻轻扎了下来。这是在暗示她,昨日在宫宴上过于“出风头”了? 沈清辞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恭顺:“娘娘教诲的是,臣妾定当时刻谨记,恪守本分。” 皇后对她的态度似乎很满意,点了点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一点就透。”她端起茶杯,轻轻拨动茶沫,状似无意地问道,“听闻你精通医术,连王爷体内的奇毒都能缓解,真是难得。不知师从何人?” 终于问到关键了!沈清辞心念电转,早已准备好说辞:“回娘娘,臣妾不敢称精通。只是幼时生母体弱,臣妾常侍奉汤药,跟着一位略懂医理的老嬷嬷认了些药材,学了些粗浅的按压穴位之法,实在难登大雅之堂。能缓解王爷之毒,实属侥幸,不敢居功。” 她将一切都推给已故的生母和模糊的老嬷嬷,合情合理。 皇后目光深邃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破绽,但沈清辞神色坦然,眼神清澈,看不出任何异常。 “原来如此。”皇后笑了笑,不再追问,转而道,“你有此心,便是好的。王爷的身体,关乎社稷安稳,还需你多加费心照料。” “臣妾分内之事,不敢懈怠。” 又闲话了几句家常,皇后便赏了她一些绸缎首饰,以示恩宠,随后便以“哀家有些乏了”为由,端茶送客。 沈清辞捧着赏赐,恭敬地退出了坤宁宫。直到坐上回府的马车,她才允许自己轻轻吁出一口一直憋着的气。 皇后的召见,表面温和,实则步步机锋。先是安抚拉拢,再是警告暗示,最后试探她的医术来历。其目的,无非是想将她控制在可控范围内,让她安于“王妃”的身份,不要成为超出预期的变数,甚至可能想通过她,来了解或影响萧绝。 看来,她之前的猜测没错,皇后乃至其背后的承恩公府,与萧绝之间,确实存在着微妙而紧张的关系。而她,似乎已经不可避免地卷入了这权力的漩涡中心。 马车在摄政王府门前停下。沈清辞刚下马车,早已等候在门口的春桃便急匆匆地迎了上来,脸上带着一丝惊慌,压低声音道: “王妃,您可算回来了!王爷……王爷他发了很大的火,澄心斋的书房……都快被砸了!墨侍卫让奴婢告诉您,暂时……千万别过去!”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风云再起:边关传急讯 春桃那句“王爷发了很大的火,澄心斋的书房都快被砸了”,像一块巨石投入沈清辞本就不平静的心湖,激起了惊涛骇浪。萧绝暴怒?在她的印象里,那个男人即便是在毒发失控的边缘,也更多的是内敛的疯狂与偏执,而非如此外放的、近乎摧毁一切的怒火。 是什么事能让他失态至此?是因为她入宫觐见皇后?还是……与安郡王那短暂的“偶遇”被他知晓了? 不,不对。若是后者,以他的性子,恐怕会是用更冰冷、更尖锐的方式来“提醒”她,而非这般砸书房的举动。 “可知缘由?”沈清辞压下心头的惊悸,一边快步往锦兰院走,一边低声问春桃。 春桃摇头,脸上犹带惧色:“墨侍卫没说,只让奴婢赶紧来拦着王妃。里面……里面动静很大,奴婢远远听着都害怕。” 沈清辞的心沉了下去。她回到锦兰院,关上门,却依旧能隐约感觉到从王府深处传来的那种压抑的、风暴过后的死寂。连院中的下人都比平日更加噤若寒蝉,走路都踮着脚尖。 她没有听从墨羽的警告,待在锦兰院不闻不问。萧绝的身体状况本就不佳,如此盛怒之下,极易引动旧伤和余毒。于公于私,她都不能坐视不理。 她重新提起那个装着温好汤药的食盒,对忐忑的春桃夏荷道:“我再去送药。” 越靠近澄心斋,那股凝重的气氛便越是明显。守卫的侍卫个个面色紧绷,如临大敌。墨羽守在书房院门外,见到她去,冷硬的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欲言又止。 “墨侍卫,王爷的药。”沈清辞将食盒递过去。 墨羽却没有接,只是侧身让开了道路,低声道:“王妃……王爷此刻心情不佳,您……小心些。” 沈清辞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推开了书房那扇沉重的木门。 门内的景象,让她呼吸一窒。 与其说是书房,不如说是一片狼藉的废墟。书架倾倒,书籍奏折散落一地,上好的青玉笔洗碎裂成片,墨汁泼溅得到处都是,连那张沉重的紫檀木书案都移了位,上面一道深刻的裂痕触目惊心。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墨香、酒气,以及一种暴戾过后残留的冰冷气息。 萧绝背对着门口,站在唯一还算完好的窗边。他依旧穿着昨日的玄色常服,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与……疲惫。窗外天光黯淡,将他周身笼罩在一层阴翳之中。 听到开门声,他并未回头,只是那紧绷的肩背线条,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沈清辞没有说话,她默默地将食盒放在门口一处还算干净的空地上,然后弯腰,开始动手收拾这满地的狼藉。她没有去劝慰,也没有询问,只是安静地,将倾倒的书架扶起,将散落的书籍一本本捡起,摞好,将大块的碎片拾到一旁。 她的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在这片死寂的混乱中,显得格外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当沈清辞将最后一本沾了墨迹的书册用干净的布巾小心擦拭,放回书架上时,窗边的萧绝终于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色比清晨诊脉时更加苍白,眼底布满了血丝,那双向来深邃锐利的眸子,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虚无的疲惫与深沉的冰冷。他的目光落在沈清辞身上,看着她裙摆上沾染的墨点,看着她因劳作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额头细密的汗珠。 “谁让你来的。”他开口,声音嘶哑干涩,不带任何情绪。 沈清辞直起身,平静地迎上他的视线:“妾身来送药。”她顿了顿,补充道,“王爷的身体,经不起这般折腾。” 萧绝盯着她,忽然扯出一个极其疲惫而冰冷的笑:“身体?折腾?”他往前走了一步,靴底踩在碎瓷片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北狄十万铁骑陈兵边境,连破我三城,守将战死,军民死伤无数……朝中那群蠹虫,还在为是和是战,为粮饷兵源吵得不可开交!本王这副残躯,就算此刻立刻死了,又算得了什么折腾?!”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泣血,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愤怒与无力感。 沈清辞心头巨震!边关急报!十万铁骑!连破三城!原来这才是他暴怒的真正原因!这无关风月,无关私怨,而是关乎家国存亡,黎民安危的惊天噩耗! 她看着眼前这个仿佛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力气的男人,他不再是那个权倾朝野、冷酷无情的摄政王,而是一个背负着山河破碎重压,独自站在悬崖边的……人。 “还有这个!”萧绝猛地将一物掷在她脚边! 那是一块玄铁令牌,与那夜在黑衣刺客身上搜出的,一模一样!上面那燃烧的鬼首图案,狰狞可怖! “幽冥府!”萧绝的声音如同淬了冰,“边关军情延误,军中混入奸细,后方粮草被劫……桩桩件件,都指向这个阴魂不散的组织!他们就像跗骨之蛆,无孔不入!内忧外患!内忧外患!!”他低吼着,一拳重重砸在身旁残存的书案一角,那坚实的木头竟被他砸得木屑纷飞! 沈清辞看着他手背上瞬间渗出的血迹,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了。她终于明白,他肩上的担子有多重,他面对的敌人有多可怕。 她沉默着,走到他面前,没有去看那令牌,也没有去管那军国大事,只是轻轻抬起手,用干净的袖口内衬,小心地、一点一点地,拭去他手背上蜿蜒的血迹。 她的动作很轻,很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萧绝身体猛地一僵,似乎想挥开她的手,但最终却只是僵硬地站在那里,任由她那微凉的指尖和柔软的布料,触碰着他火辣刺痛的手背。 他垂眸,看着眼前这个比他矮上一头、明明自己也身处漩涡却在此刻试图安抚他的女子,看着她低垂的、轻轻颤动的睫毛,看着她紧抿的、却透着一股执拗的唇瓣。 那滔天的怒火与无尽的疲惫,在这一刻,竟奇异地被这无声的、笨拙却真诚的触碰,抚平了一丝丝裂隙。 “王爷,”沈清辞抬起头,目光清亮而坚定地看着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药快凉了。” 她没有说那些空洞的安慰话语,也没有妄议军国大事,只是提醒他,该吃药了。 萧绝深深地看着她,那深邃的眸子里,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缓缓走向门口,端起了那碗已然温凉的汤药,一饮而尽。 苦涩的药汁滑过喉咙,却仿佛带着一丝奇异的、微弱的暖意。 就在他将空碗放回食盒的瞬间,墨羽神色凝重地快步走了进来,甚至来不及行礼,便急声禀报: “王爷!刚收到密报,北狄大军分兵两路,一路继续南下,另一路……绕道突袭……目标是……是王妃的母家,永宁侯府所在的陇西道!” 沈清辞瞳孔骤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