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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夜至春江楼

作者:安自在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江聿燃是午时起的,肚子已经饿的咕咕直叫,奚昭传膳至昭阳殿。


    见他狼吞虎咽,甚是好笑,她方后知后觉,竟会因他的无意之举感到心情愉悦。


    她不曾有过心上人,自也不知动情动意是何种情愫,纵是以前有过与江聿燃完婚的打算,也不过是期盼着皇兄如愿。


    “江聿燃,在遇见本宫之前,你可曾有过心悦之人。”


    江聿燃咽下口中饭食,摇头晃脑:“回殿下,不曾。”他便继续吃粮饮茶。


    吃着吃着方觉不对劲,停下手中银筷,心中惶惑:殿下为何要问他有无心上人?


    他口中塞满了吃食,鼓着腮帮看向她,嘴角还挂着一粒粮渣,他慢慢把口中之物咽下,视线却不敢离开她半分。


    “殿下,仆家不曾有过爱慕之人,此后也只会爱慕殿下一人。”


    奚昭摸摸他的脑袋,半是警告半是说笑:“此话当真?若有半分虚假,定要你生不如死。”


    江聿燃握住她的手,语尽忠诚:“当真。”


    奚昭看着他的眼睛,笑不达眼底,缓缓抽出自己的手:“用膳吧。”


    世间男子,多的是表里不一,她从不尽信花言巧语,生于皇室,这虚情假意早在幼时看了个遍,为争盛宠,跋扈之人也假意温和,骄矜之人亦做小伏低,帝宠难独享,花开花败,朱颜败于岁月长,唯手中强权不败。


    她倒不担心这江聿燃胆敢背叛于她,至少当下她只在意这他这身子是否独属于她,日后入仕堪不堪用,至于这真心,且行且看。


    “明日我请了少师来府中授课,今日便好好休息吧。”


    江聿燃用过午膳后,便回了潇湘苑,昨日狼藉遍地,如今已焕然一新,安整妥当。


    桌台上是昨日尚未完成的画,这早已风干的水墨之后竟是数笔新墨,他揉捻手中墨迹,初步推测应是午膳之前奚昭所画。


    再观手中画,他便看懂了奚昭的意思。


    雀鸟难飞,居安思危。


    他便是这笼中雀鸟,若要为江家昭雪,便要依仗这东宫之主,不得二心。


    他将画纸叠好,放进信封,将信转交给潇湘苑的女婢:“劳烦姑娘派人送去江州府邸,交予小妹。”


    女婢福身:“萧公子不必多礼,这是奴婢分内之事。”


    女婢带着信件去了昭阳殿,奚昭看过信件便派人送往江州。


    酉时过半,香炉中的香料已燃烬,霜凝点烛,沏了茶水送过来。


    奚昭已经批了许久的折子,见惯了阳嘲暗讽的话中话,自陛下开这大周先例,不顾朝臣反对,立她为皇太女,她这东宫之主便备受朝中官员不服之气。


    这话里话外,皆是有违祖制,女子不得上朝之言,当立宸王为太子,废了她这皇太女。


    这宸王之势,可见一斑。


    “殿下,时辰不早了,今夜需让萧公子备寝吗?”


    奚昭合上文折:“不必。”


    她提笔挥毫,在信纸上落下几字,封在信封中,拿起手边竹灯,滴蜡封存,交由霜凝。


    “明日此时,将这封信交给江聿燃,晚膳送去潇湘苑,另传本宫令旨至东宫上下,本宫伤寒未愈,陛下赐假七日,五日之内不见外客,命徐侍卫驻守殿门,除放膳之时,任何人不得踏足昭阳殿,扰者仗百。”


    霜凝一听此话,便知奚昭要夜出东宫,收好信件至衣袖中,福身告退。


    昭阳殿外,女婢执灯轮值守在殿门两侧,宦官候于殿前路边,徐侍卫腰佩长刀,目流寒光,立于殿门正中。


    殿内灯火渐暗。


    月上枝头,东宫寂寥,黑影于缺月闪过,匿于黑夜。


    长安街,春江楼。


    江池酒肆,莺歌燕舞,香雾迷人眼,千百灯盏莹莹生辉,鼓台上是那身姿婀娜,轻盈如燕的春江楼花魁。


    花魁轻纱遮面,眉眼如画,肌肤胜雪,赤足而舞,腰肢轻摇悬铃响,惹得那酒客心驰神往。


    一曲舞毕,大片叫好,金银珠宝纷纷投掷鼓台之上,敲得鼓面砰响,百尺纱幔从高空垂落,挡住这鼓台之上的光景。


    这春江楼乃长安第一青楼,来得尽是些达官显贵王侯世子,最有名的便是这耗费千金打造的歌舞高台,高台造于室内春江水池之上,因外形似鼓而得名,台面亦是鼓面,由真真兽皮制成,可供舞姬踩踏生响。


    这赏舞区更是大有讲究,围绕鼓台一圈足足有三层,分为上厢房平厢房和下厢房,这上厢房自是达官显贵王侯伯爵常留之处,皆是独立包厢,若要边饮酒边赏舞,只需打开窗门,此处角度甚好,这看完了舞听完了曲儿,便可窗门一关,香软入怀。


    这平厢房便是留给那些世家公子高门大户,也是独立厢房,但若要听曲赏舞还需从房内到长廊处,凭栏观望,廊上设有专门的饮酒观舞区。


    这下厢房多是些富贵商客来此寻欢作乐,自是没有中上层那么私密宽敞,这赏舞的好位置也得靠银钱才能换来一方,这伺候的女伎和开的厢房也大不如上层。


    纵是如此,这春江楼也是酒客不断,鸨娘早已赚得盆满钵满。


    上厢房,芳兰居。


    纤纤玉手合上这窗门,挡住窗外歌舞欢闹,扭着柳腰回到那饮酒郎君身侧,为其斟酒。


    郎君面如冠玉衣衫半敞,手执酒杯姿态慵懒,正阖目听着那乐伎的小曲儿,对面坐着的是身穿锦衣华服的大人,大人正襟危坐,脸上笑意奉承。


    “宸王殿下放心,下官已接到陛下暗旨,这太女卿一位,已定下乐平侯世子,靖国公府和中宫纵是阻拦也阻拦不得了。”


    宸王将酒杯搁置桌上,睁开那冷峻桃眸,朝身侧女姬示意,女姬便跪至这大人身侧,为其倒酒。


    大人拿起酒杯饮下:“谢宸王殿下赏赐。”


    “陈大人有劳了,待太女卿入东宫那日,本王重重有赏。”


    陈大人起身告退,乐伎也停了小曲儿退出门外。


    宸王起身行至内室软榻,斟酒的女姬便也晃着小腰行至榻上。


    平厢房,梅兰居。


    香炉起青烟,厢房内是淡淡的泽兰香,黑衣公子坐于窗前饮酒,木窗半开,楼外寒风带走些许酒意。


    先前在鼓台之上跳舞的花魁,正坐在这黑衣公子身侧斟酒,穿着轻纱碧波裙,梳着那灵蛇髻,身形婉转,发髻上的珠钗也轻轻摇晃。


    “殿下每次都选这平厢房,若是被人看了去,奴家这身价可就降了~”花魁娇嗔低语。


    奚昭放下酒杯,语气寡淡:“要你办的事如何了?”


    花魁从腰间带中摸出一纸信书,捏着兰花指递给奚昭:“这是从那位陈大人口中得到的消息。”


    奚昭打开信纸,上面共有七位太女卿人选。


    她心中了然,看过之后,将信纸用烛火烧掉:“宸王近来有何动作?除了陈裕维,还见过何人?”


    提到宸王,花魁也正经了起来:“回殿下,宸王近日与那乐平侯世子走的近些,一来便开两个上厢房。”


    奚昭心中冷嗤,动作倒是快,只是这东宫可不是这么好进的。


    花魁又倒了一杯酒,双手送至奚昭面前,直直跪下身来:“殿下,奴家本不该求赏赐,但这乐平侯世子实在残暴,以虐待娼.妓为乐,自打来了这春江楼,好几个姐妹都遭受了迫害,偏偏这消息被宸王殿下压得死死的,半分都传不出去,鸨娘也袖手旁观,求太子殿下看在奴家忠心为主的份上,救救春江楼姐妹吧。”


    奚昭未接酒杯,却应下了此事:“此事本宫知晓了,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谢殿下。”


    窗外天色愈浓,寒风渐起,不时便又开始落雪。


    奚昭戴上帷帽,手持佩剑,离开春江楼。


    长安街,灯火阑珊,千百盏红灯笼在风雪中飘摇,宵禁已至,这街道倒显荒凉。


    为避开巡逻的金吾卫,奚昭飞身至房顶,隐于黑夜。


    风簌簌,雪落肩头,一声哨响自身后传来。


    “谁?!”奚昭停脚,转身做出防备之态,紧握手中佩剑,隔着帷帽上的黑纱,打量来人。


    眼前人黑布方巾蒙面,一身夜行衣,怀中抱着的长剑暴露了他的身份。


    此剑名为赤羽剑,与她手中的瑶光剑出自同门锻造。


    她松下警惕,转身欲走。


    “听闻太子殿下微服私访体察民情,途经江州时掳走我家小弟纳做府中侍郎?”


    此乃江州刺史萧允独子,萧晏书。


    奚昭不予理会。


    萧晏书便一直跟随:“师姐为何不搭理我?”


    奚昭飞身起跃,身轻如燕,没过多久便甩掉了身后聒噪之人,于东市一座府邸停留,跳下院墙。


    又是一声哨响,奚昭回身,便看见紧闭的府门之后,萧晏书正姿态慵懒的靠在石墙边,口中含着的正是哨声所在——溯洄哨。


    是奚昭赠予他的生辰礼物。


    “莫再跟随,回江州去。”奚昭推开房门,拿出火折子,寻来蜡烛点燃,室内燃起光亮。


    萧晏书并未离开,站在门外,抱着赤羽剑,背靠梁柱,时不时把玩脖子上挂着的溯洄哨。


    奚昭未喊他进门,他便不进去,只是夜黑风高,霜雪交寒,他并非那铁打的身体。


    几阵寒风吹过,连打了几个喷嚏。


    奚昭冷声:“滚进来。”


    萧晏书得逞般笑了笑,推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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