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三更不夜天,火树银花无休眠,就是东京街市里瓦勾栏的真实写照。
预定好的位置在潘楼二楼,视野很好,能见着各样摊子上的热闹。任渺和萧逾白入座的时候,正逢潘楼灯笼星桥点灯时刻。
天色一点点变黑,星点灯光亮起,恰如天上星子被一颗颗捉下来,放到眼前。
当看到最后一盏灯被点亮,窗外架起完整星桥,欣赏够了,任渺才收回眼神,好奇道:“潘楼的位置,尤其是能看星桥这边的,听说特别难定。
我们这个位置还是中心位,现在又是赏星桥的黄金时段,你是怎么订到的?”
曹门大街就在大内旁边,潘楼在曹门大街的黄金段位上,本身装潢极雅,酒食又很有特色,可以说是来往无白丁,谈笑皆鸿儒的高段位高品质酒店。
对于自己家目前的段位,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这个位置,早个把月应该能约上。临时,有点不大可能。
萧逾白头戴纶巾,极透的纱,清楚显出里头嵌祖母绿翡翠珠的金丝云鹤珍珠冠,一袭月白星纹杭罗圆领广袖袍更衬得他愈发皎洁出尘,飘逸若仙。
一身装扮飘逸中带着精致,讲究里又透着随意,显见的是精心打扮过的。
他正用沸腾的水浸洗高脚琉璃杯,听问,含着笑的眼一弯,似桃花盛放,温柔缱绻的深情几乎满溢出来:“既来之则安之。
阿渺不觉得,此美景,正适合配一壶佳酿慢赏?”
“啊,是了,他家的荔枝绿酒名冠京都,我老早就馋了。可气他家酒不外卖,春上约的新酿几乎都在八九月出,陈酿又每年底才出一批,我是一直没机会喝上。
我干爹就最爱他家的陈酿了,前儿里还故意和我说他家荔枝陈酿的味道,可把我给馋哭了都。”
一说起美酒,任渺顿时不纠结了,搓着手很期待,话就有点滔滔不绝:“阿晓,我同你说,去岁我呆在广东,那儿是荔枝窝,果肉吃个饱。
酒是鲜酿鲜品,喝起来是满口清甜的荔枝香味儿。我还在个织女姐姐家喝过一瓮两年的,味道鲜纯,果香浓郁,可惜过甜了些。
后来我也自酿了一批埋院儿里,过个三五年便有的喝了。就是不知人人都夸的潘楼新酿与之相比如何?”
陈酿她就不想了,新酿也许萧逾白有预约过,陈酿卖的时间还不到呢,要不是这潘老板的朋友,寻常也别想从别的渠道弄到手。
萧逾白咬着唇,那双笑眼内忽漫起两汪晶莹,定定地看着她,清朗的声音微哑:“你...阿渺,你终于肯叫我了...”
“哎呀,小心!”任渺拿起筷子,眼疾手快地挑开他手上无意识从滚水里夹出来的酒杯,另一手隔着酒布做垫子,准准救下飞出去的杯子。
见杯子完好无损她才松了口气,颇有些嗔怪道:“喊你一声有什么稀奇?半杯子滚水呢,你可别告诉我,今儿晚上特色菜是滚水烫熟皮。”
这时候可不是高清超薄玻璃杯满地捡,琉璃制品不值钱的现代,打磨成透光这样好,还有荔枝纹造型的酒杯是顶级的工艺。
别出来吃个饭,倒赔上十来贯。
哪曾想...
“他们家的鸭羹是特色,还有香油鸡,配荔枝酒最好,你肯定爱吃...”萧逾白缓慢地眨眨眼,看着对面笑得直不起腰的任渺,才有些反应过来。
他撇开脸看向窗外,指头在桌上画着圈圈,嘟着唇,委屈又失落:“我知道你怨我,不求你原谅,还能听你再叫一声阿晓,我已经很满足了。”
任渺伸指头揩着眼角笑出来的泪水,脱口而出:“我怎么不知我怨你什么?”
“不怨么..一点儿也不么...”
指尖扣紧桌边,他品味着这三个字里莫名透出来的苦涩,艰难回过头,眼眶中满溢的泪水几乎让下睫承受不住:“至昨日,我们分别已有八年十月又十三日...
你,你可有..可有片刻想我?”
任渺愣住,在这浓郁感情的包围中,狼狈地垂下眼,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尴尬。说不想吧,怕杯子没碎对面这人先碎了,说想吧,现在这情况,她俩的关系,就不合适这么说。
怎么办,怎么办?
平时还算灵活的死脑子快速转了半天,她愣是啥打岔的话题也没想出来,满脑子的瞎话也一个字掏不出来,等于是白转了个寂寞。
还是赶巧了,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及时救了她一命,她迅速抬头,惊喜道:“快请!”
萧逾白似被当头泼了盆冷水,激动的情绪瞬间冻住,面颊上,唇上漂亮的自然红晕霎时给冰得苍白一片。
他闭上眼,撇过头面对窗外平复心情,眼中悬垂已久的泪珠在空中划出伤感的弧度,没入黑暗。
任渺挠了挠脸,莫名觉着自己像个渣男怎么办?她瞅着萧逾白颊边成串往下滚落的晶莹,摸出帕子,犹犹豫豫地递过去:“喏,擦擦?”
“哼~”
萧逾白想重重哼一声表示不满的,一开口喉中却冒出个哭音。自觉着这般甚是窝囊没骨气,干脆把身子都侧过去,脸对着隔间角落,留给她半个后脑勺...
还有空空的手心。
都要后悔收回来的帕子被抢走,那人姿态还这般别扭,任渺忍不住又想笑,只是怕彻底揭了人面皮怪伤人的,好歹忍回去了。
只那一双眼,已经弯成了月牙,盛满欢快悦动的星光。
年轻当班小伙计掀开门帘,把掌高的胖肚收口琉璃壶与几道下酒小菜一一摆在桌上,笑眯眯道:“萧衙内,小娘子好啊,这是我们掌柜的要我送来的荔枝绿酒。
五年的陈酿,香醇好入口,但后劲儿不小,要慢饮细品才好。”
任渺拿起那酒,见里边漂亮琥珀色酒液晃动,透过琉璃瓶身,折射出漂亮弧光,笑道:“我记得你们每年底出的五年陈酿不过三瓶,今儿这壶,可别是送错了。”
伙计抱着托盘,笑盈盈道:“小娘子放心品,真个送错了,就当咱们掌柜多请了两位贵客,多个朋友有什么妨碍。”
“那都是朋友了,可否卖我一整瓶?”任渺惯会得寸进尺,当即托着下巴仰着脸,眨巴着眼,笑嘻嘻道:“有这样光泽的好酒,不是爱酒的人酿不出来。
还请大伯与你们掌柜的说说情,我也是个酒中客,回头也有好酒来请掌柜的品品。”
对上这样一张如花笑颜,伙计似乎有些害羞,抿着嘴儿笑道:“小娘子请托,小的定当办到。只是好不好的,要看掌柜的,我说不得准儿,小娘子万勿见怪。”
任渺摸出颗约半两的银镙子塞给他:“麻烦大伯了,忙完了也请去喝杯茶水。”
“哎呦,您可真是太客气了~”伙计眼一亮心一宽,笑得见眉不见眼:“您等等,小的这就去帮您说道说道。”
他问过后,提了那还在咕噜噜烧着的水炉子撩帘子出去,有个打扮素净,唯鬓边夹着朵艳丽绢花的女子,抱着个旧琵琶,袅袅婷婷一福身,弹着曲儿避开他就往里来。
伙计要来拉她:“哎,你进来时没人和你说吗,二楼没卷帘子的隔间莫来打扰。”
“不妨事的。”任渺叫住了伙计:“我正觉着少了点趣味,烦大伯取个墩儿来,叫这位姐姐坐着,好有力气多唱几曲。”
伙计看看一直背着身子没声响的萧逾白,点头答应:“好嘞。”
女子感激地笑笑,配着曲儿开腔唱的词令,颇有江南风味,婉转轻柔,多情缱绻。
缓了这么好一会,萧逾白总算缓过心里那阵忽冒起的委屈劲儿,转回身时脸上已挂着浅笑,没事人一样细细擦着酒杯,捡了个话随口问:
“咱家里不是一直往北边跑商,你怎么忽然就跑广东那边去了?”
任渺抱着酒壶,满是期待的眼珠子一直随着他好看的手指转悠,听这问,笑眼一弯:“你还记得咱那架总不成功的机子不?”
“当然,我走前一天,正好做出整架。”萧逾白点头,想起了那一日的阳光树荫,眸中翻起带着回忆的幸福笑意:“我记得那时轴轮还差一些就能用了。”
半响,他恍然道:“看来前年上何司谏上奉的手摇轧籽机,该是你弄出来的,是大架子不好用么?”
她笑眯眯的表示正确,又拉着椅子换到窗边位,挨着他小小声,神神秘秘道:“咱一开始搞的那笨重大家伙,可不是差了一些,是底架整个都不对。勉强组了个样子出来,中看不中用。
前年底听洪伯父说广东路阳江县有个顶有名的纺织娘,师从黎族。我寻思着专业事得专业人来干呐,就带着手摇款找过去。整了一年,终于是搞出点苗头。”
说到这儿,她很郁闷:“要不是年初遇上点事,再又碰上官家没了,我现在止不准已经搞成功,说不得也换了个功名回来呢。
啧~朝廷少了我这一员大将,怪可惜的哈。”
萧逾白却在心中道了个庆幸,还好没去成,不然他要何时才能找到她?只是嘴上可不敢这么说,他极小声道:“迟些也有迟些的好处。
近年来,先帝身子本就常常不好,你没赶在这段混乱时间就十分好了。再等等,等这阵事儿过去了,再谋划才好。”
“唔,我也是这样想的,反正真要闹明白还有得搞,正好去年压力太大,这回就给她们放放假,研究些小玩意儿找找趣味,回头再慢慢整大家伙。”
任渺眼儿一转,话赶话说到这儿了,那不得好好打听打听事儿?于是又挨过去一点,顺道就问:“对了,你在开封做巡判官,难不成也在天祐四年中了进士?”
“我哪儿有那么厉害?”萧逾白问她要来酒壶,为二人各斟上半杯:“本来我今年是要下场试试,但祖父言我年纪小不着急,去岁过了乡试后,就帮我在开封府谋了个差。
说谋官先得识官,成事先需历世,要我先学会与官差民众打交道,沉淀一番。我想,去岁他可能已经看出点什么,才故意压着我,让我错过这届科考。”
“也对。其实按你家的情况,你这个差事都不必做,直接跑出去游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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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是才能完全避过这摊浑水。”
萧逾白觑了她一眼,嘟囔道:“才不要出去呢。”
任渺正接住他这个颇有些娇嗔意味的眼神,才惊觉自己和他挨太近了,几乎就要贴在一起。赶忙咳了两声,正坐回去,摇着杯子,看着里边金灿灿的酒液,赞道:
“酒色澄金无半丝杂质,果香扑鼻,不用靠近了都能闻到,唔...”
她浅尝一口,细细品味,很有些惊喜:“荔枝的清甜与酒的香醇完全交融,入口香醇绵滑,回味竟还有点儿酸甜的后劲,当属极品无疑。
啧啧,这一壶要两贯五百文,一角那就得八九百文。贵得离谱还那么多人爱,果然名不虚传呐~”
听着她的瞎叨叨,萧逾白抬杯一口闷了,胡乱咽下,酸甜是没尝到,倒觉出些苦味儿。
“小乖乖,才几日不见,你竟背着我和萧二这个贱人勾搭上了!”
熟悉中带着丝丝陌生的阴阳怪气青年声儿炸响,被伙计卷起帘子而显得开阔的视野,突然变得憋闷,温柔婉转的曲儿也被惊断了音。
萧逾白看到抱着手堵在隔间外边高大青年蜜色脸上飞扬着不羁的神采,一双桀骜不驯的眼紧盯着...
他眉眼一压,方才还情意绵绵的眼神变得锐利,把杯子重重一放,转着腕冷冷道:“李呈端,要疯你滚回家疯,搁这逮着人乱咬什么。”
感觉到浓浓威胁的李呈端下意识后退半步,又觉不对,连忙挺胸抬头,双手护胸,往里补上一步。
眼睛一转,脚尖将离了人的小墩儿挑到桌前,两肘往桌边一搭,一屁股坐下,对任渺挑挑眉,瞥着萧逾白,得意道:
“小乖乖,凡事讲究个先后,咱俩我追你躲,缠绵游戏了两月,可不能要这家伙占了哥哥我便宜,哦~”
任渺瞪大了眼,一时忘了反驳,这个死心眼子,谁占谁的便宜,也太不要脸了点。她有点呛到了,但含着的一口酒实在舍不得喷,硬是憋着气一起咽了下去:
“咳咳咳!”
萧逾白回眼来看,觉得那酒的酸劲儿翻上来,委屈巴拉地,又不敢问,伸手来给她顺气,还不忘一巴掌拍掉李呈端伸来捣乱的手,气势汹汹道:“滚!”
“呦呵~”
手背被打个正着,冒起来的火辣辣让李呈端上上下下打量着萧逾白,再看向任渺的双眼,那死去好几个月的兴趣,突然死灰复燃,颇有点苗头更旺之势,便又要来伸手拉她:
“小乖乖别理这没劲儿的死鱼脸,走,跟哥哥去隔壁间叙叙旧去。”
任渺缓过气,一巴掌拍开他伸来碍眼的手,狠狠心,把酒杯里剩下点酒往他脸上一泼,废话不多说,揣起酒壶拉着萧逾白就跑,丢下一句:
“好姐姐,这人还欠我二两二钱银子,就当是曲儿钱了。”
李呈端一抹脸,一听这话,装不住了,跳起脚气得大喊:“我靠,你个死女人,我什么时候还欠你钱了!”
远远儿地飘来一句:“七月初银价是六百一十文,六十三两二钱你只给我六十一两。”酒店一楼大堂的客人个个儿抬头,在找热闹人。
“艹,老子从没见过你这样的死抠的丫头!”
李呈端气上头,拔腿要追出去,却被酒坐娘子横臂挡住:“官人~”
女子不算娇嫩的掌心摆在眼前。
他气愤愤的拍了一锭银子,气道:“五两,不用找了!”
“哟,官人真大方,奴家多谢官人的赏。”
隔壁间,锦袍花衫公子哥正拍桌说逗趣儿话:“我跟你们说件好玩的。云梦今儿难得找我进宫,居然要我帮寻训狗的好手。”
着一身书生青衫,摇着山水扇子,斯文俊秀的公子哥儿意思意思勾了下唇,但:“你的公主表妹找个训狗师,又没叫你去做训狗师,更没让你当狗,有什么好玩儿的?”
“嗐,这故事不得有点前提啊?”锦袍花衫公子哥啐了一声,才又道:“你们不知道,她身边一早出宫的秋燕一回来,和她不知嘀咕了什么,她就给我送出来了。那我能不好奇?
才悄摸打听来,你们知道吗,哈哈哈,她居然就那么带着一群人去李皇太妃殿里,开口就要个女使。
就硬要,跟抢有啥区别?听说是给那最近神气得不知道宫门往哪边开的老妖婆啊,气得差点升天~
哈哈哈!你们是不...”
李呈端磨着后槽牙,拔腿冲进来狠狠一拍桌,吼道:“快,是兄弟就跟老子追萧二那王八蛋去,他个死不要脸的拐了老子女人!”
一听这个,他这些个朋友,哪儿还有心思听锦袍花衫公子哥那自以为的笑话,当即都撸着袖子跳起来:
“哈哈哈,这才有意思。走,咱必须去看看,到底什么女人把这俩冤家一起勾上手了~”
“嗳,嗳,别跑呀,我这话儿才开了个头儿呢~”
李呈端早已一阵风儿似的卷了出去,心中气恨不已,发着誓,今儿晚上要还叫任渺在眼皮子底下跑了,他就把姓倒过来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