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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95年1月21日,帝都
风停了。
整个帝都仿佛被一只巨大的、冰冷的手强行按进了沉寂的冰水里。前几日还肆虐横行的寒风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下的是一种更加压抑、更加彻底的死寂。天空呈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均匀的深铅灰色,低垂厚重,死死扣在城市的头顶。没有日光,没有阴影,万物都失却了层次,只剩下单一的、绝望的灰败色调。气温并未回升,严寒是静的,是凝固的,如同亿万只隐形的冰冷蚂蚁,从每一个毛孔无声地钻入骨髓深处,啃噬着血液的温度。街道上的冰壳纹丝不动,偶尔有车辆驶过,那碾压冰面发出的尖锐碎裂声,在旷野般的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甚至带点惊心动魄的意味。
这不像早晨,更像是末日的某一个凝固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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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第六街区,一条深藏在破败后巷里的古董铺后门。
张真源穿着深灰色不起眼的工装外套,羊毛围巾拉得很高,几乎遮住下半张脸。他站在一扇油漆剥落的小门外,抬手,以一种奇特的、轻重缓急分明的节奏叩响了门板。笃—笃笃——笃。那节奏不似临时起意,更像是某种传承的古调密码。
门内死寂无声,仿佛无人。但大约十几秒后,门内侧似乎传来一丝极其轻微的摩擦声,像是什么沉重的东西被移开了一条缝隙。
“老先生,”张真源的声音压得很低,隔着门板,却足够门后的人听清,“宋琪先生的东西,我受托来取。”
门内沉默了几秒,一个苍老、含糊、带着浓重鼻音的嗓音传出来,像隔着一层砂纸摩擦:“宋先生?哪个宋先生?”
“赵家庄园,宋琪先生。”张真源清晰地重复,指尖在布满锈迹的冰凉门缝上划过,“昨天下午约好的,东西编号‘乙亥·雀影’。”
又是短暂的沉默,门内侧的摩擦声似乎重新靠近了些。接着,“啪嗒”一声脆响,门底一条横生的、特意切割出的长条形窄口子被从里面推开,像打开了一个小小的投递窗口。一个用深褐色粗布包裹得严严实实、四四方方的扁平硬物被推了出来,刚好卡在窗口底部。
那东西表面被粗布捆扎得密不透风,布面上用浓墨写着两个几乎与褐色融为一体的篆字:【雀影】。
“签印。”门后的声音催促道。
张真源立刻从怀里摸出一个精巧的印章,没有印泥,直接在推出来的粗布包裹的留白处用力按了下去。印章是特制的,一按之下,布面上瞬间呈现出一个荧蓝色的、复杂的徽记花纹——正是宋琪随身携带的私章印记。
签印完成的瞬间,那个窗口被极其迅速地从里面关上了,发出沉闷的“咔哒”声。同时,内侧那个沉重的摩擦声再次响起,并且逐渐远去,很快便消失在死寂里。
张真源一言不发,迅速俯身拿起包裹,裹紧外套,转身融入深巷铅灰色的阴影中,脚步快而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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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星藏身的密室。
空气里的霉味似乎更重了,还混杂着汗液蒸腾后的酸馊和一种……类似于野兽被逼入绝境后散发出的腥臊气。昏黄的应急灯挂在角落,灯泡里的钨丝偶尔发出滋滋的嘶鸣,光线也随之不安地晃动几下。
张星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狮,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暴走。她身上的衣服更加污秽不堪,头发像是被反复粗暴抓扯过,杂乱地贴在满是油腻汗液的额头上。眼睛血红一片,瞳孔里燃烧着疯狂、被掠夺的怒火和濒临崩溃的绝望。
“废物!都是废物!!”她对着角落里蜷缩成一团的祝小云嘶吼,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少年脸上,“祝小云!告诉我!你那个死鬼妈到底把东西藏哪儿了?!申又康那个王八蛋昨天就抢走了南七路!今天刚收到的消息,城北冷库和精密设备厂也被他的人控制了!那是我张家的根基!根基你懂吗?!那是钱!是命!!”
祝小云像一只受惊过度的虾米,紧紧抱着膝盖,身体筛糠一样地抖着,几乎要缩进墙角潮湿的霉斑里去。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幼兽濒死的呜咽,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恐惧已经完全攫住了他,扼住了他的喉咙。
“申又康……宋果……”张星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两个名字,每一个音节都像是淬了毒,“他们都在等我死!等吃我张家的肉!喝我张家的血!!”她猛地冲到祝小云面前,布满血丝的眼睛几乎要瞪裂开来,手指像铁钳一样狠狠抓住少年破烂的衣领,将他整个上半身粗暴地提起,“只有那个东西!!你妈藏的、关于宋果把柄的证据!!只有它!!把它给我!!我就能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就能让申又康赔个倾家荡产!就能让宋果那个贱人从赵家那个宝座上滚下来!!说啊!!!!”
她的吼声如同炸雷在密室中爆开,震得顶棚的灰尘簌簌落下。祝小云被她拎着,脸色因为缺氧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嘴唇剧烈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破气声,眼白开始疯狂地向上翻。
张星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仿佛要用目光刺穿他的脑髓,挖出那个秘密。就在祝小云快要窒息翻眼的时候,她猛地一甩手,将他像破麻袋一样掼回角落。
“没用的东西……”张星喘着粗气,踉跄后退几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漫过头顶,淹没了眼中最后一丝疯狂的光,“林家……都是没用的废物……连个死人的东西都守不住……”
角落里的呜咽声变成了细微的、断续的抽泣。密室里只剩下那个昏黄灯泡发出的嘶嘶声和张星粗重如同拉破风箱的喘息。
一片死寂的灰暗里,阴影深处,祝小云那双埋在膝盖里的眼睛,透过肮脏打结的刘海缝隙,死死盯着脚下那块带着污迹和霉斑的地砖。那里面没有了刚才濒死的空洞,只剩下一种被压抑到极致、扭曲变形、如同幼狼呲牙的……怨毒与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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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家庄园,育婴禁区三楼。
恒温的空气过滤了外界的死寂和彻骨之寒,却也滤掉了生的鲜活。宋果躺在悬浮椅上,脸色比窗外铅灰色的天空还要惨白几分。汗水早已浸湿了她的额发,一缕缕黏在皮肤上,留下冰冷不适的触感。刀口的疼痛如同不断收紧的冰冷锁链,勒断了呼吸的节奏,每一次微弱的吸气都带着破碎的颤音。
加密通讯器在她手边无声地震动了一下,一道冷光闪过,随即信息隐去。
宋果闭着眼,眉心锁死。她在积蓄力量,对抗那要将她意志拖入黑暗深渊的剧痛和虚弱。几个小时后,她必须“站”起来。
刘姐无声无息地守在门边,像一座沉默的雕像。张姐则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熬得发黑、气味刺鼻的强效镇痛药汁,看着宋果因为忍耐而微微抽搐的嘴角,心疼得眼眶发红。
“夫人,药……再喝一口试试吧?”
宋果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帘,眼底的血丝盘根错节,像一张猩红的网。她没有看药碗,只是极其轻微地、幅度几乎无法察觉地摇了一下头。
就在这时——
门被无声推开一道缝隙,赵雷琪带着一身室外渗透进来的寒意走了进来,动作轻得像一道影子。他身后紧跟着刚刚回来的张真源。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发出任何不必要的声响,目光却同时聚焦在宋果那惨烈挣扎的状态上,凝重如铁。
赵雷琪走到悬浮椅旁,半跪下来,压低声音:“妈,东西拿到了。”
宋果的目光缓缓移向他,视线似乎都有些模糊不清。
赵雷琪伸出手,掌心躺着那个用深褐色粗布严密包裹的扁平硬物。他指尖灵巧地翻动,解开布面上几道奇异的绳结,然后轻轻一掀,露出被包裹在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个毫不起眼、甚至有些过时的长方形金属片状物,约成人巴掌大小。材质像是某种抗干扰的高密合金,边缘有轻微的磨损痕迹。整个物件的表面没有任何接口、指示灯或是操作按键,只有一个古老的、几乎被摩挲光滑的指纹识别区凹槽。
像一块老掉牙的加密硬盘的存储模块。
但张真源立刻补充,声音压得极低:“修复匠人说,这盒子外部结构伪装成存储模块,但用的是军工级微压感封装技术,真正的核心在里面。只有特定方式才能打开。外部一旦暴力拆解或接入不匹配的系统,里面自毁程序瞬间启动,连灰都不会留下。是……‘云雀’的顶级加密手法。”他最后那句话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云雀”……
宋果的目光牢牢地锁在那个冰凉古朴的金属方块上。剧痛如同翻滚的毒雾暂时被某种更强大的意志强行镇压下去。林氏留下的东西……指向她宋果的关键证据……竟然通过一条隐秘的线,被小姨宋琪和她未婚夫张真源,送到了她的面前!
这东西的出现,如同一道闪电,瞬间撕裂了笼罩在她心头的层层迷雾!但也带来了更深的寒意。林氏和“云雀”有染……她藏下的这把刀,终于……递到了自己手上?
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那只因剧痛而颤抖不止、骨节苍白的手。目标不是药碗,也不是儿子赵雷霆的方向。
冰凉的指尖带着细微却坚定的力量,轻轻点在了那古老金属方块冰冷的表面上。
下一秒,她苍白的食指指尖,极其缓慢却无比清晰地移向了那个磨损光滑的指纹凹槽区域。就在指尖即将按下的瞬间,动作微微一顿,最终,只是无比珍惜而谨慎地悬停在凹槽上方寸许之处,仿佛在感应着里面封存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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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南城区,一栋低调却有着严格安保的私人俱乐部顶层办公室。
这里的空气温暖如春,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个帝都铅灰色的凝固画卷。申又康坐在一张设计感极强的合金办公桌后,手里端着一杯黑咖啡,杯口的热气袅袅升起。
他的对面,恭敬地站着两个人:安保主管和法律顾问。两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三个点,都清理干净了?”申又康啜了一口咖啡,眼神平静地看着窗外,似乎窗外的死寂更吸引他。
“是,董事长。”安保主管沉声回答,“南七路和冷库已经完全控制,现场‘纠纷’处理干净了。精密设备厂那边有几个刺头,动手……有点狠,闹到了治安署备案,我们已经按计划派人去善后处理了。”
申又康的目光依旧落在窗外:“治安署?宋果那边没动静?”
“没有。赵家的人全程没有露面,只有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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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人在做记录。”
“呵,”申又康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她倒是能忍。”
“不过,”安保主管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谨慎,“今天凌晨,我们线人报告,城南‘废都’边缘那几个以前和张星有牵连的地下掮客突然活跃起来了。他们手里散出的消息……对我们昨天处理方式的描述……非常血腥离谱,像是在刻意渲染我们的手段。”
申又康端着咖啡杯的手指微微一顿,眼神瞬间锐利如鹰,终于从窗外移开,落在安保主管身上:“血腥?离谱?”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无波。
安保主管微微低头:“是。传得沸沸扬扬,说得像屠宰场一样。”
旁边的法律顾问忍不住开口,带着职业性的分析:“董事长,这应该是有人故意放风搅混水,想激化张星那边残存力量的反抗情绪,或者……逼张星露面。”
“逼她出来?”申又康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像冰冷的湖面掠过一丝涟漪,“会是谁?”他像是自问,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宋果?还是……躲在赵家那个育婴室里的女人?自己躺在床上起不来,就想让张星来咬我?”他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将杯中咖啡一饮而尽,“也好。这滩水越浑,鱼越容易慌乱。让他们传,传得越夸张越好。通知我们的人,在‘废都’那几个掮客外围撒点饵,谁第一个跳出来闹……就抓谁。”
“是,董事长!”安保主管立刻应命。
申又康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两人,看向那片凝固的铅灰色死城。
“张星……如果你还有口气,最好就跳出来。省得我……”他后面的话没说下去,只留给身后两个属下一个孤绝而充满掌控感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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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家庄园外,被严密防护包裹的私家飞行平台。
时间刚过午后,那种极致的死寂依旧凝固着整个空间。平台上的风被能量屏障过滤,只剩下微弱的低鸣。几架飞行器如同匍匐在冰面上的金属巨兽。
育婴室的门无声滑开。张姐和刘姐搀扶着宋果走了出来。
仅仅是从悬浮椅走到门口的这几步路,已经耗尽了她刚刚积蓄的全部力气。厚厚的冬装外套裹在身上,依旧掩不住从骨子里透出的虚弱寒气。她的脸色白得像雪,嘴唇紧抿成一条坚硬的直线,没有一丝血色。豆大的冷汗沿着她苍白削瘦的鬓角滑落,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瞬间凝结成小小的冰珠。每一步挪动,都牵扯着腹部的伤口,像是内脏被无形的手反复撕扯揉捏,剧痛让她控制不住地浑身轻微战栗,身体大部分的重量都压在张姐和刘姐身上。短短几步路,竟走得如同跋涉万里,呼吸急促破碎。
“夫人……”张姐的声音带着哭腔。
“闭嘴。”宋果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只剩气音,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一辆经过特殊改装、内部加装了全方位固定和安全装置的私人飞梭无声地滑行到她们面前。流线型的舱门无声开启。
张姐和刘姐小心翼翼地,几乎是抬抱着,将宋果扶进了飞梭内部宽敞柔软的医疗座椅上。椅身立刻根据她的体型和状态微微调整形状,将她的身体稳固地托住、护持。
就在她的身体触及柔软靠背的刹那——
一直强忍着的意志似乎松动了一丝裂隙。一直被强行压制在苍白皮肤下的剧烈痛楚如同找到了决堤的狂口,瞬间冲垮了堤坝!
“唔——!”宋果猛地发出一声极短促、被狠狠掐断在喉咙深处的痛哼!她瞬间弓起了身体,如同被利箭贯穿!一只手死死抓住座椅扶手,骨节因用力而发出瘆人的咯咯声!另一只手则痉挛般死死按向腹部剧痛撕扯的核心!原本毫无血色的脸颊上涌起一阵异常病态的潮红,又被剧痛带来的巨大冲击褪成一片死灰!
一道温热的、令人心悸的湿意,无法控制地在她冬装外套内部迅速蔓延开来!
刀口……撕裂了!
“夫人!”张姐惊恐地低呼。
飞梭舱门迅速无声关闭,将内部的空间隔绝。引擎发出低沉但强劲的启动蜂鸣,淡蓝色的能量光芒在飞梭尾部亮起。
舱内,刘姐脸色大变,动作却极其迅猛专业。她一把撕开宋果厚重的冬装外套,露出里面已经被大片暗红色晕染的里衣!她手里早已准备好的强效凝血喷雾和生物组织粘合凝胶没有丝毫犹豫,对着渗血的伤口部位猛喷下去!同时快速用多层无菌高吸水性敷料死死按压上去!
宋果的身体如同濒死般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紧接着僵硬无比,额头上沁出比刚才更加密集的冷汗珠。她死死咬着牙关,将那撕心裂肺的痛楚硬生生咽了回去,牙齿在口腔里摩擦出细微而令人心颤的声音。因剧痛失神的瞳孔在剧痛稍缓的瞬间猛然收缩凝聚,最终死死地盯住了飞梭舷窗外——
赵家庄园的主楼迅速下降变小,凝固的铅灰色死城在下方不断延伸。
飞梭向着第九公民医院的方向疾驰而去。
飞梭内部柔和的顶灯洒下,宋果布满冷汗和痛苦的脸上,那双死死盯着舷窗外的眼睛里,翻滚的痛楚之下,只剩下一种熔岩般燃烧的、可以焚毁一切的执念——见祝小花!拿林氏那把藏在“云雀”盒子里的刀!
哪怕撕开自己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