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车人一致朝说话人看去,发现是一直沉默寡言的裴含章,他自坐好位置就埋头翻看手里的书,不曾发一言。
“啾啾...啾...”
恰巧林中树梢雀鸟分作两边站立,冲对面的同伴喋喋不休的吱叫,似乎起了争执。
“摇唇鼓舌,善生是非。”裴含章从容不迫翻开下一张书页。
马苗一时间领悟不到裴含章两句话中的深意,奈何围坐的妇人们接二连三的掩面哧笑。马苗反复回味,电光火石间她明白裴含章意在讽刺她多嘴多舌如山林禽鸟。
马苗气红了脸,但由于常年风吹日晒的下地干活,肤色黢黑暗沉,看起来黑红黑红的。
她没料到自己三番两次挑拨,裴含章岿然不动,毫无怪罪周明婉的意思。
裴含章不过是运气好考上秀才,按槐花村的排资论辈,他可是小辈,怎可讥讽顶撞长辈。
马苗不甘心,可她畏怕裴秀才的巧舌如簧,读书人的话随意接不得,万一话里藏有坑,岂不是害了自己。
旁观的妇人隔空打眉眼官司,她们对裴秀才方才的反应颇感意外。
杨婆婆将所有人的反应揽入眼中,她对此毫不意外,她打从心底清楚裴秀才是个孝顺良善,明辨是非的人。
裴秀才在爹娘病重,能耐心的侍疾,坚守六年丁忧。
多年前她外出采野菜,谁知天色渐暗下起小雨,她既没带伞又没带蓑衣,恰巧裴秀才路过,将自己唯一的油纸伞递给她遮雨,自己淋着雨快步远去。
现如今毅不惧村里的流言蜚语,几次出手相救周娘子于困境,哪怕她怀着亡夫的骨肉,裴秀才照样明媒正娶,以八抬大轿的阵势迎周娘子进门。
说实话,像裴秀才这般娶妻的场面,她这老婆子半截埋入土的人了,见识过的次数扳着手指就能数过来。
杨婆婆观察裴秀才和周娘子两人之间的相处,尽管裴秀才两耳不闻窗外事般安静读书,可是每逢林叔驾车免不了颠簸之际,他总能正好地扶稳周娘子。
杨婆婆的表情令人琢磨不透,儿媳方娘子一头雾水。
“吁...,县城到了,我和林树还在老地方等你们。”林叔勒停驴车。
“辛苦林叔了。”妇人们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迅速下车。
林叔拿出水囊喝一口润嗓子,挥手:“无事无事,今日赶墟人多,你们注意安全。”
“周娘子,慢些下,不着急。”裴含章率先下车把菜篮放脚边,伸手扶周明婉下车。
“多谢。”周明婉手挎绣篮顺着他的力道踮脚落地。
裴含章并未立即离开,转而伸手护着杨婆婆缓缓下车。
杨婆婆展开笑颜:“难为裴秀才还记着我这个腿脚不利索的老婆子。”
裴含章提示:“路上人多,杨婆婆走路小心些。”
“好,好,裴秀才看顾好周娘子,她轻易受不得冲撞。”杨婆婆手称扶老,在方娘子的扶持下蹒跚进城。
裴含章注视她:“周娘子,我们走吧。”
“我们走吧。”周明婉见他没有把菜篮给她拎的意思,她已无意再纠结拿菜篮。
县城赶墟的人比上回的更甚,吵吵嚷嚷的商贩叫卖声,络绎不绝的人流穿梭。
周明婉和裴含章艰难的跻身人群之中,裴含章需时刻注意周围的行人,生怕他们一不留神撞到周明婉,然而沉重的书笈加重了他的负担。
裴含章抬手指向书铺的牌匾:“周娘子,你先随我去书铺,等我卖掉书笈里的书,走路不费劲。”
“好,按你说的办。”周明婉看他额头冒出热汗,再回望身后的人山人海。
一进书铺,店小二迎上前殷勤道:“两位客官,您要卖些什么书,本店笔墨纸砚样样齐全,不同材质款式任君挑选。”
“我是来交书的,我与你家掌柜的约定好了。”裴含章蹲身解下后背的书笈,将抄好的书一本本摆放柜台。
店小二欠身后退:“您稍等,我去叫掌柜过来。”
半息功夫,书铺的李掌柜见来人是裴含章,按捺不住欣喜:“裴秀才,许久不见!”
“李掌柜,我是来交书的。”裴含章把样书递还李掌柜。
“裴秀才的字迹精进不休啊!”李掌柜从柜台的那堆书抽出一册翻看,赞不绝口,“极好,极好。”
裴含章拱手谦虚道:“李掌柜谬赞,含章惭愧。”
李掌柜询问:“您看我还是照上回说定的价格给您怎样。”
裴含章颔首:“可,劳烦李掌柜了。”
“那便好,一册手抄书一千文钱,这里二十册书,我结算给你二十两。”李掌柜拨弄算盘,从背后的柜屉取出钱结算。
“多谢李掌柜。”裴秀才接过银子放入钱袋,“李掌柜,含章有个不情之请。我娘子怀孕在身,含章养家责任增加,烦请李掌柜这回能多派些书。”
“恭喜,恭喜啊!”李掌柜连声祝贺,话音一转苦恼道,“恐李某不能应承,前阵子东家请了一批佣书人,东家交代以后书铺的书均由佣书人抄述,不另请人。”
其实李掌柜一来就注意到周明婉,黛眉秋眸,雪肤凝脂,木钗素裙衬得周身气质清冷淡雅,眉眼略带几分病气惹人怜惜。不曾想他们这穷乡僻壤竟出落如此佳人。
转念一想,才子配佳人可堪绝配。
“既如此,含章知晓了。”裴含章闻言惋惜自己失去这份合心意的工作,既能赚取银钱又能开拓知识视野。
“裴秀才留步,留步。”李掌柜犹豫不决的挽留裴含章,悄摸拿出包袱给他,“看在你我交情的份上,我最后让你手抄十五册书,价格不变。”
裴含章郑重致谢:“承蒙李掌柜厚爱,含章不胜感激。”
李掌柜慨叹:“裴秀才,李某人丑话说前头,下回可真就不能给你派活儿了。”
裴含章对此心知肚明:“含章知晓,此番已然叨扰李掌柜。”
李掌柜为裴秀才的通透欣慰:“裴秀才理解就好,李某人纯粹是混口饭吃,做不得主啊!”
“含章尽快抄好这批书,完好无损的交至李掌柜手中。”裴含章背上卸重的书笈,欠身告辞。
“李某人自是信任裴秀才的,裴秀才,裴娘子慢走!”李掌柜笑脸相送。
看着裴含章和周明婉远去的身影,店小二凑近李掌柜,疑惑不解:“李叔,东家不是交代了不请外边人抄书吗?你怎得还给派发他十五册的抄书活儿?”
“哼,你小子到是聪明,知道问我。”李掌柜背过手侧目看他。
店小二求知欲大起:“还请李叔赐教。”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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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你还算懂事的份上,我点拨点拨你。”李掌柜耐心的解释,“裴秀才十三岁中秀才,是我们当地百年难遇的喜事。本以为他会一鼓作气进考举人,怎料时运不济,双亲接踵病故,他毫不犹豫脱衣守丁忧。”
“噢噢,原来如此。”店小二即刻随声附和,紧跟着提问,“恕我愚笨,那与你破例让他抄书有什么关系?”
“你啊!朽木不可雕也。”李掌柜语掰碎内含的为人处事,“他今年刚解除丁忧,以他的年纪和学识秉性,何愁考不上举人。若日后他有大造化,登科及第岂不是手到擒来。”
“我何故在他面临低谷不施以援手,哪怕他只记得一点我们的情义,与我而言亦有天大的益处。”
店小二心服口服地躬身弯腰:“李叔,小的受教了,受教了。”
李掌柜语重心长地拍他肩膀:“你年纪尚轻,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你好好学!”
周明婉和裴含章一齐走在街边,两人气氛略有微妙,李掌柜那句裴娘子的称谓令周明婉面对裴含章有些不自然。
在槐花村,所有人都称她为周娘子而非裴娘子。
“周娘子,趁现在人多,我们抓紧把菜卖掉。”裴含章拉住顾自闷头走路的周明婉。
“噢,好。裴秀才我们就在那片空位卖菜吧!”周明婉顿时反应过来,她环顾一圈找到一个窄小的位置。
空位夹在肉摊和豆腐摊的中间,想着菜不多,卖完就走,裴含章上前跟两边摊主好生好气的商量。
他们瞧裴秀才斯文守礼的模样,很是爽快的同意了,甚至各往旁边移出更多的空位给两夫妇。
路过的妇人们见裴含章身穿长衫头戴青巾认真摆出菜篮里的菜,而周明婉端坐在肉摊老板娘给的木凳,这一场面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哟,稀奇。”一位鬓角花白的老妇人瞧这对小夫妇相貌不凡,逗趣道,“哪有读书人摆摊卖菜,娘子无所事事的坐一旁?!”
裴含章坦言道:“我娘子有身孕,不便蹲站故由我来卖菜。”
“还是个晓得疼人的俊书生!”妇人们相互挤眉弄眼嬉笑,一致将挑选好的菜品种递给裴含章。“冲你与你家娘子恩爱且长相好看的份上,这菜我们买了,称称看多少钱。”
“我摊上没来客人,你们先拿去用吧。”豆腐娘子大方的借杆秤给周明婉二人。
周明婉莞尔一笑:“多谢!”
裴含章花了两刻钟卖完所有的菜,独留四个丝瓜,周明婉和裴含章收拾完东西,临走前各送两个瓜给二位摊主。
隐藏在层层白云裙摆后的一团赤轮金光熠熠。整条街逸散食物的香气,各式吃食摊被滚滚热气包裹着,人的身影,面容隐匿此中。
逛了一上午的集市,周明婉与裴含章选择在面摊用晌午,摊主是一对衣着简朴的夫妻。
摊主娘子端着托盘,将两碗汤面一一摆在两人的桌面,客客气气道:“两位客官,您们的面来了。汤面刚出锅,客官慢些吃。”
细碎的芫荽夹杂葱花漂漾在汤里,独特的香味勾起食欲。
周明婉和裴含章慢条斯理地挑起一箸面条,一口一口的吃着,面条筋道爽滑,汤汁清淡适宜。
“姐姐,我请你吃糖!”一位四岁的小姑娘踮起脚尖,悄悄把一粒饴糖放到周明婉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