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娘子不依不饶:“哎呀,我的好姐姐,别老是话说一半留一半的,给我绕晕乎了。”
方娘子瞄见马苗一直留意她俩的动静,话头一转:“光顾着和你聊天,桶里的水都没了,我去河边挑担水来浇地。”
“唉,等等我。”姚娘子着急忙慌挑起扁担,结果肩上的重量使得她抬步踉跄,低头一看桶里的水还剩一半,只得老实下自己地浇禾苗。
晴空万里无云,一团滚烫炽热的火球明晃晃镶嵌无边蓝布中央,肆无忌惮地倾洒自己的热情。
拍干净尘土的裴含章舀一勺水缸的凉水冲洗手脚,顺手搓洗冒着汗酸的汗巾,晾在晾衣竹竿上。
裴家庭院安放两处晾衣竹竿,裴含章的衣衫和周明婉的衣裳各占一处竹竿,互不干扰。晨间湿哒哒且沉手的衣物经烈日的曝晒变得轻盈,袭来的热浪裹挟着它飘荡。
“裴秀才,水是温的,你慢点喝。”周明婉端了一碗水给他。
裴含章正口渴:“多谢周娘子。”
“我爹告诉我,再热的天也不能喝凉水,即便是干完活回来。人的华盖娇嫩脆弱,热气包裹下猛地灌入冷水,华盖会受伤。”周明婉见裴含章剑眉轻蹙,以为他不乐意水没晾凉。
裴含章疑问:“还有这种说法?”
周明婉回忆道:“是,我爹曾听老一辈的人提过有年轻后生顶烈日干完活归家,没等满身暑气消退,就灌凉水下肚。登时倒地不起,赶来的郎中说无力回天。”
裴含章庆幸:“多谢周娘子提点,是我孤陋寡闻了。”
周明婉提议:“裴秀才,不如你去浴室洗漱一番,你能舒服些。”
“周娘子,我浑身汗意未褪,你先去洗漱,我休憩片刻,稍后再去。”裴含章观她鼻尖汗珠盈盈,有意相让。
“恰好我难受得紧,裴秀才,我便先行去洗漱了。”其实周明婉早已备好衣裳,趋于礼貌事先询问他。
屋院东北角的浴室传来一阵阵淅淅沥沥的水声,裴含章坐立难安,手中的四书集注翻了又翻,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投入对书内容的思考。
“好舒服啊!”周明婉洗去了浃在前胸和后背的黏腻感。
“周娘子,你小心着凉。”裴含章抬眸见她湿发披散肩头,衣衫单薄,唯恐她不留神染了凉气。
周明婉提醒:“裴秀才,我已洗漱好。”
“好,我这就去。”裴含章收好书,回主屋拿换洗衣物。
周明婉坐着躺椅意图通过午后的阳光烘干湿漉漉的头发。
倍感无聊之际,周明婉记起剩余两张罗帕未绣完样式,她折返东厢房拿绣筐,继续绣罗帕上的小鸡啄食图,两三只绒团巧小可爱,别有生趣。
日光正盛,洗过澡的周明婉浑身透着干爽,暖融融的阳光勾起她的困意,习惯午歇的她渐渐犯迷糊,背靠躺椅找个舒适的姿势入睡。
裴含章同样顶着一头湿发出浴室,头巾蒙在头顶吸水,他使劲揉搓头巾加快头发干的速度。
庭院静悄悄的,裴含章敏锐的察觉到环境过于安静。
他掀开头巾扫视四周,走近才发现周明婉在躺椅熟睡,长衫长裤包裹着纤弱高挑的躯体,伴随清浅的呼吸起伏,腹部的弧度若隐若现。
不仔细瞧,真看不出她怀有三月余的身孕,一双柔荑搭腹前,青紫色脉络潜伏雪肤之下。
即使自幼同住槐花村,周明婉碍于自己体虚多病甚少出门走动,裴含章仅跟她打过几回照面。
直到后来,他的爹娘相继病重,无能为力的他时常奔往她家找周郎中为双亲治病寻药。
“唔。”周明婉翻了个身,宁静安然的睡容映入裴含章眼帘,秋眸闭合宛如一弯蛾眉月,琼鼻秀挺,向人微露丁香颗。
院门墙角高大的柿树绿意尚浓,青涩的柿果缀满枝头,满树枝桠张牙舞爪地朝世人彰显自己孕育的果实。
路过的大风不免带落几颗,无人捡食这涩口割舌的柿果,唯有贪吃好玩的鸡鸭前去叨食,换换口味。
油灯的亮光呼呲呼呲的跳动,周明婉探头一看是灯碗里的油几近干涸,她从裴含章提前放置她屋里的油壶中倒出麻油。
经过麻油的浸润,灯芯重焕新生,继续为周明婉驱散一室昏暗。
周明婉盘算着卖掉这批罗帕到手的银钱用来添置软和的布料,提前为腹中孩子置备衣裳。
前段时间周明婉跟姚娘子提过一嘴置办孩子衣物的事,姚娘子说等她买到心仪的布料便教她如何裁剪适合孩子穿的衣裳。
想当初姚娘子为省钱,花时间和精力向村里会制衣的老妇人虚心请教,毕竟托别人制一次衣裳要给手工费。
冷月当空,漫天繁星密布。
主屋的书案摆放的几本四书五经陈旧泛黄,幸得裴含章保存妥当,没有虫蛀痕迹。
可见他多么珍惜这些能让他识字明理的书。
幼时,因官府将裴含章的父亲带去服兵役,他的娘亲在他尚嗷嗷待哺的年岁筹划他今后要读书走仕途的路,惟有读书不会被强压去服兵役。
那时槐花村有个贫苦的老秀才,参加科举考试数十年仍未中举,生活陷入窘境,连肚子都填不饱,何谈科考入仕。
年逾花甲的他无奈接受村里人的托嘱,通过教孩童读书识字赚取银两维持生计。
裴含章的娘抓住了这一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将孩提的他送到老秀才那进行启蒙。
起初,老秀才嫌他年纪小坐不住,不肯收下他,裴含章的娘为了让老秀才收下他,宁愿缩衣减食筹够两倍的束脩给老秀才。
老秀才勉为其难收裴含章为学生。
裴家的伙食开销全靠裴含章的娘去别人家当厨娘挣来的,每期月八贯钱。
纵然官府把父亲的津贴和定粮分发至家中,他的娘亲仍坚持做厨娘。只因她多番打听得知养一个读书人是要花费许多银子,老秀才就是一个明晃晃的范例。
她必须趁自己年纪尚轻拼命干活,攒钱给儿子读书。
裴含章将娘的辛苦付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无论严寒酷暑,他始终背着书袋深一脚浅一脚地去老秀才家读书。
与裴含章同在老秀才那上课的孩童没坚持多久,就跟家人撒泼打滚着哭闹不肯去读书,他们的家长没强求,反正家有几亩田地不用发愁饿肚子,也就顺孩子的意。
裴含章五岁那年,他的父亲服完兵役归家,没有了津贴和定粮的收入,父亲开荒种地提供粮食,农闲上山打猎,拿猎物进县城贩卖给商户,以赚取银两。
裴含章八岁,老秀才重病卧床,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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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之前,他将自己的所有科举书籍一应赠予裴含章。
为感念老秀才恩情,裴含章爹娘特意为他挖坟立碑下葬,每逢年节,他们都会带裴含章去老秀才坟墓前烧纸钱祭拜。
没有了老秀才的教导,裴含章爹娘拿家中大半积蓄进县城找夫子和书院。可请夫子教书和进书院读书的费用哪是他们这些平民消受得起的,最终他们铩羽而归。
正当他们愁眉不展,裴含章自己对爹娘说老秀才已将书籍中的内容教授给他,他能在家自学待考。
无计可施的裴父裴母选择赌一把,赌自己的儿子一心上进向学,不辜负爹娘及恩师对他的殷殷期许。
为了更好的照顾裴含章,裴母毅然选择舍去厨娘一职,归家操持家务,陪自己的相公下地干活,养鸡种菜。
银白的月光如纱如水,铺满书案,笼罩着深陷回忆的裴含章。
摊开的书页在月光的照耀下清晰明了,多年来日复一日的摩挲,上面的字迹略微磨损,书本旁铺放数张麻纸,密密麻麻的写满字。
裴含章儿时起养成爱护书籍的习惯,他从不在书中作标注,另买低廉的麻纸,将恩师讲解的注释和自己的见解写在麻纸。
写过的麻纸他不会轻易丢弃,而是存放书箱,经过周而复始的学习,他会将新的见解与从前的笔记做比较,温故而知新,不断反省自己,以求进步。
“当...当...当,丑时已过。”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打更人的锣鼓和报时喊唱持续回响。
想着今日劳累趁早歇息以舒缓筋骨,裴含章探身出窗口把外敞两侧的木窗框拉回,余光窥见东厢房透着光亮。
周明婉平日节俭,睡觉前定准时熄灭灯火,不会任由油灯整夜亮光,耗费麻油。
思前想后,为了安全起见裴含章手持油灯,脚踩木底拖鞋前往周明婉的屋。
“笃笃笃。”房门被敲响。
周明婉警惕心大起,她握紧手中的剪子试探道:“谁啊?是裴秀才吗?”
“周娘子,是我,裴含章。”裴含章紧绷的精神松缓,他生怕周明婉突发不适,来不及求助晕倒在房里。
“裴秀才,有事吗?”周明婉执起桌面的一盏油灯,披着外衫走向门口。
“周娘子不必开门,我方才瞧你屋里还亮着光,担忧你有事,故来探情况。”裴含章谛听她往房门走来的脚步声,解释清楚缘由并制止她。
听到他的关心,周明婉甚感温暖:“多谢裴秀才挂念,我适才在绣罗帕。”
裴含章劝告:“周娘子,寅时已至,及早安寝对你的身体好。”
“好的,裴秀才,更深露重,你自己当心受凉。”周明婉劝他回屋,“我这就安歇。”
“嗯,有事你唤我,我回主屋了。”裴含章确认她没出事,放心离开。
“呼。”
屋外的脚步声渐渐走远,周明婉松开攥紧衣襟的手指,吹灭油灯火归回原位。
裴含章跨进正房门槛,侧目观望东厢房的动静,周明婉已经熄灯睡觉,东厢房沉寂于黑夜。
裴家双亲的牌位供奉正堂香案中央,牌位前三根冥香烧至末尾,闪烁着点点微光,半尺长的香烬掉落香炉,案台覆上一层薄薄的香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