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逢酷暑,主屋雕花木窗半开,习习夜风钻过窗缝吹得红烛灯火颤动。
火红盖头轻飘飘落在床榻,周明婉兀自垂头啜泣,泪珠渐渐晕染在膝头的红裙。
“你哭什么。”
裴含章伫立她跟前,他不明白周明婉因何落泪。
周明婉没搭理裴含章的问话,仅一个劲儿闷哭。她自上花轿起就觉得心底难受的很,花轿外的唢呐声和宴席上的喧笑声让她产生一种错觉,以为自己回到了和卢崇成婚之际。
她独自待在空荡的主屋,悄摸掀开盖头的一角环顾四周,火红的被褥,简朴的雕花木床两侧各自挂着红绸。外头传来劝酒的起哄声,夹杂着裴含章模模糊糊的婉言推辞。
如此相似的场景令周明婉陡然生出物是人非的感觉。
亥时已至,院子里的蝉鸣自顾自独唱。
“擦擦眼泪。”
裴含章瞧她哭得差不多了,递给她一张罗帕。
“多谢裴秀才。”
周明婉伸手接过它,缓缓地擦拭干净泪痕,轻轻深呼吸后鼓起勇气正视眼前的裴含章。
周明婉此刻眼眶通红,蛾眉眼尾一片霞红,几只素钗插放在乌黑亮丽的发髻,通身红衣让清冷的眉眼平添几分艳意。
裴含章暗自转移目光,语气平淡:“你怀有身孕切忌大喜大悲。”
“嗯,我知道了。”周明婉为自己已为人母还如此肆无忌惮的哭泣而羞赧。
冷静下来的周明婉悄摸打量自己身处的环境,屋内的摆设和物件儿跟自己家的主屋大相径庭,内心难免忐忑不安。
裴含章一直留意周明婉的动静,他率先打破沉默:“周娘子,该歇息了。”
此言一出,周明婉紧张的攥住膝侧的裙摆,她不明白今夜是否真的要和一个没打过几次照面的陌生男子同榻而眠。
裴含章看穿她的心思,径直抬步走向床尾靠墙的漆色木箱,从中拿出一床薄被铺放在四方罗汉床。
周明婉提议:“裴秀才,不若我睡那方床榻。”
自己以寡妇之身怀孕二嫁给他,虽是契约成婚,终究是委屈他,她怎能安然无恙的独占他起居的床榻。
“不必,周娘子,我睡这便可。”裴含章摇头拒绝,“夜深了,该歇息了。”
周明婉几欲出声劝他,见他已合目而眠只能闭上嘴。
紧绷一天的发髻实在是难受至极,又不能将就入睡,周明婉放缓脚步坐在铜镜前,照着昏暗的烛火悄悄把头发上的几只钗子拆下,轻轻地放置桌面。
黑发如瀑垂直散落腰间,她以手作梳简单理了理长发。
许是深夜寂静的缘故,周明婉直挺挺的躺在木床,不到半息她困意上头逐渐陷入梦乡。
*
“咯咯咯!”
各家各户的公鸡打鸣声清脆响亮。
周明婉听到这些声响,她眉尖轻蹙又把被角往上拉试图遮盖此起彼伏的鸡鸣。
门外的脚步终究将她吵醒,周明婉半梦半醒坐在床沿,赤脚踩在鞋面,扫视一圈反应过来这不是她和卢崇的家。
朦胧的睡意瞬间被驱散,周明婉换好衣裳走出主屋。
外头早已天光大亮,宽敞的大院亦种满菘菜,但菜式过于单一,不如周明婉种的样式多,且没养有鸡鸭,可能是裴秀才不知如何养它们。
裴含章站在厨房门口喊她:“周娘子,吃朝食了。”
“裴秀才,这些都是你做的吗?”周明婉看着饭桌上的肉沫咸菜和焦香酥脆的饼子,两人各有一碗青菜肉粥。
都说君子远庖厨,裴秀才一个读书人居然会屈身进厨房做妇人专做的事。
“你尝尝看口味合适吗。”裴含章淡定自若,“我娘卧病在床时都是我弄吃食。”
周明婉猛地想起裴秀才的家世,点头夸赞:“挺好吃的。”
周明婉犹豫不决:“裴秀才,我有个事想同你说,不知方便吗?”
裴含章抬眸看她一眼:“周娘子,你直说。”
“裴秀才,我们虽成婚但也是假的,待你考中举人,我们和离以后,你终是要再娶一名门闺秀的,故而我认为我们不该如昨夜般同住一室。”周明婉决定坦然说出自己的打算,“我搬去堂屋睡,你照旧睡主屋。”
裴含章思考片刻给出回复:“行,不过你睡主屋方便些,今日我把堂屋整理出来在那睡。”
周明婉斩钉截铁的拒绝:“你不必这般照顾我,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既然你坚持,那就按你说的做。”裴含章看清她眼中的坚定,没再过多纠结。
周明婉道:“待会我回一趟家,拿些东西来。”
裴含章边收拾碗筷边说:“我陪你去,重的东西我能搭把手。”
周明婉本想负责洗碗,结果手速不够快,被裴含章抢先做,她只能呆愣在门口看他做事。
周明婉应和:“那就麻烦裴秀才了。”
裴含章望向外面,交代她:“刚用完朝食可以在院儿里消消食,不必陪着我,恰好你看看两块小菜地该种些什么菜。”
周明婉不好意思:“辛苦裴秀才了,明日开始我来做吃食,你也能安心读书待考。”
裴含章说:“那便麻烦周娘子了。”
“不麻烦,不麻烦。”周明婉无意空手吃白食,听到裴秀才未推辞,她略微松口气。
裴含章的家之前全靠爹娘打下,才有如此轩敞明亮的屋院。除却正房和主屋,厨房及浴室,还余两间厢房,皆是由夯土混着大石砌成的,院子的围墙确实由青石砖修砌。
裴含章瞧见周明婉目光在围墙及屋墙打转,向她讲清楚缘由:“我爹没病前计划将整座屋院翻修一番。谁知刚修整好院墙就急病缠身,近半数银钱搭里头。我娘自此整日闷闷不乐,待我爹丁忧期刚过,她因病跟随我爹而去。”
“我那时一心只顾读书,未能及时察觉爹娘的身体不适。”
周明婉听出他的遗憾和内疚,随即出言安慰:“裴秀才切勿妄自菲薄,你爹娘卧病在床全靠你尽心尽力的照顾,他们若见你如此自责于心,会深感不安。”
裴含章收敛情绪,道谢:“多谢周娘子开解。”
“裴秀才,我想把我家的几只鸡鸭带来这养,留它们独自在那边我实在不放心。”周明婉岔开话题,转移裴含章的注意力,“养大的鸡鸭能吃来补补身体。”
“皆随你安排。”裴含章跟在周明婉的身旁,时刻关注村里的孩童玩笑嬉戏的身影,预防他们玩闹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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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小心撞到她。
晌午未至,天边高挂的太阳愈发热辣,村里人皆上衣扎在腰间,短裤赤足劳作,幸而衣料由麻布制成不至于太过闷热。
裴含章和周明婉并排走在路间,这对新婚夫妇让田地里弯腰劳作的人不禁直身打量二人。
怀着身孕的寡妇改嫁给前途一片光明的没娶过妻的秀才,这般搭配分外惹人非议。
吊梢眼肤色黝黑暗沉的陈家媳妇李桃擦干额头的热汗,忍不住感慨:“唉,不得不说,周娘子天生命好,初嫁能赚钱又疼人的卢猎户离世不久,二嫁给裴秀才,两任相公都是独身一人,不用受婆家磨搓。”
一旁的陈家大姑娘陈秀紧了紧头巾,大声迎合:“可不是嘛,听说裴秀才正备考举人,若是成功中举,周娘子以后可是举人夫人,吃的是官粮每月有俸禄。哪用像我们整日操持家务又要下地干活。”
仍埋头苦干的李桃相公陈南粗声粗气:“行了,你们娘俩有这闲工夫唠别家的事,不如尽早干完活,回家弄些吃的,都快到晌午了。”
李桃撇了他一眼:“怎得,还不兴我们娘俩嘀咕几句。你若有本事科考,我用杵地里干活吗?”
陈南闻言气得扔下手中杂草,作势上前扬手吓唬:“嘿,你这泼婆娘,我说一句你顶一句,你是不是找打。”
陈秀赶紧阻拦:“爹爹爹,你息怒,我娘也是热昏头胡乱说话。”
“大丫,我们走,你弟还在家呢!”李桃一把拉过陈香,“你弟读书辛苦,可经不得饿。”
陈南哼声道:“陈书都考多少年了,连个秀才都没考上,实在不行就老老实实下地干活,再过两年就到娶媳妇的年纪。”
“呸,你个浑说八道的老头,我儿肯定高中,届时我定能跟我儿吃香喝辣的享福。”李桃把脚上扒拉下来的泥土旮瘩丢向陈南。
周围农田的人赶着看热闹,哄闹声响彻村子。
裴含章站在卢崇家院子打量周边环境,同是两小块菜地,这里整齐地种满菘菜,满身黄绒的鸡鸭四处奔走,低头叨食泥里的菜虫。
周明婉把晾凉的水递过去:“裴秀才,天热喝口水吧。”
裴含章接过碗:“多谢周娘子。”
裴含章余光窥见正堂不见卢崇牌位,想是周明婉怕落灰收起来了。他三两口喝完水,帮周娘子赶鸡鸭进笼,顺手摘好菘菜。
周明婉担心自己不能整日侍弄它们,恐会烂在地里或遭虫食,干脆全都摘下来,将长势较慢的菘菜移栽到裴秀才家的菜地。
“换洗的衣裳是否需多拿几件。”裴含章记得昨日周明婉带到他家的包袱只有一包,遂提醒她。
周明婉说:“不必了,夏天的衣裳够穿,更换季节之际,我再来拿厚的衣裳也不迟,反正都是同一个村子,左不过多走些路。”
“随你。”裴含章双手提满东西,走在周明婉后面。
本想自己拎菜篮,没曾想裴含章竟全包揽下来。
周明婉潜意识认为裴含章一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虽但不比卢崇魁梧健硕,居然能徒手拎着两个笼子,一个包袱及两大篮子的菜。
周明婉偶尔回头和他聊天,裴含章眸光温和地看着眼前人。
“大哥,怎跟你说的不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