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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雪夜喜饼

作者:灶边闲客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民国二十六年的三九天,冷得邪乎。东北这疙瘩的寒冬本就不是闹着玩的,那年更是邪性,刚进腊月就下了场没腰深的暴雪,把道儿全封了,到了三九,风刮在脸上跟小刀子割肉似的,嘎嘎疼。尤其是夜里,风从野甸子上卷过来,穿过光秃秃的树杈,“呜呜”地嚎,听着跟山里的狼叫掺在一起,能把人的魂儿都勾出来。


    王老五赶着他那辆破胶轮马车,已经在土路上蹽了小半夜了。他今年四十二,是个土生土长的东北汉子,身板儿跟老黄牛似的壮实,脸膛子让寒风冻得通红,裂了好几道口子,渗着血丝。他穿着件打了补丁的老羊皮袄,里面的棉絮都快露出来了,手里攥着的车把冻得硌手,得时不时哈口热气搓一搓。拉车的是匹老骡子,名叫“黑头”,跟了他五年,通人性,这会儿也耷拉着脑袋,四蹄踩在冻硬的雪壳子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每一步都走得沉实。


    王老五本来不该这么拼命的。家里媳妇得了肺痨,躺在床上大半年了,药钱跟流水似的,把家里的积蓄都掏光了,还欠了村里地主二阎王一屁股债。二阎王放话,要是开春前还不上钱,就把他那三间土坯房扒了抵债。没办法,王老五只能冒着天寒地冻,在县城和周边村子之间跑运输,拉点货物捎点客人,赚点辛苦钱。这天他在县城拉了批布到邻镇,卸完货已经是后半夜了,本想在镇里的车马店对付一宿,可一想到媳妇咳嗽的样子,还有药铺掌柜催账的嘴脸,他就坐不住了。正好有人说夜里有趟货要往回捎,给的脚钱不少,他咬咬牙,套上马车就往回赶,想着赶早把货送了,再去药铺抓点药。


    “驾!”王老五甩了一鞭子,不是真抽,只是虚晃一下,黑头懂事地加快了脚步。路上连个鬼影都没有,只有马车的轱辘碾过冻硬的车辙,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风越来越大,卷起地上的雪沫子,打在脸上生疼。王老五缩了缩脖子,把羊皮袄的领子竖起来,遮住半张脸。他抬头看了看天,黑漆漆的,连颗星星都没有,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狼嚎,听得人心里发毛。


    东北的野路本就不太平,尤其是这种三九天的夜里,除了狼虫虎豹,老一辈人还说,这时候阳气弱,容易碰到些不干净的东西。王老五小时候就听村里的老人讲过,有赶夜路的车夫,载了穿红衣服的女客,最后连人带车都消失在雪地里,只留下一滩血。那时候他还小,吓得睡不着觉,现在长大了,为了活命,也顾不上这些忌讳了。“都是瞎咧咧,哪有那么多鬼怪,”他在心里安慰自己,“真要是碰到了,老子这身力气也不是白长的。”


    就在这时,黑头突然停下了脚步,不安地刨着蹄子,嘴里发出“咴咴”的叫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的黑暗。王老五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握紧了手里的鞭子,顺着黑头的目光看去。只见前方不远处的路边,站着一个人影,孤零零的,在风雪中一动不动。


    “谁啊?大半夜的在这儿站着!”王老五喊了一嗓子,声音在风里打了个颤。那人影动了动,慢慢朝着马车的方向走来。借着雪地里微弱的反光,王老五看清了,是个女的,看起来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她穿着一件蓝色的布衫,料子看着挺普通,但浆洗得很干净,就是这天气穿这个,也太不合时宜了——别说布衫了,就是穿棉袄都冻得慌。


    女客走到马车旁边,停下了脚步。王老五这才看清她的脸,长得挺秀气,眉眼弯弯的,就是脸色白得吓人,跟纸糊的似的,一点血色都没有。她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用一根银簪子挽着,身上没有戴任何首饰,手里也没拿行李,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眼神空洞地看着王老五。


    “大妹子,你咋在这儿呢?这么晚了,不怕冻着?”王老五问道,心里的疑虑越来越重。这荒郊野岭的,一个年轻姑娘家,独自站在路边,怎么想都不对劲。


    女客的声音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带着一股寒气:“我要回村,前面的李家庄。”她的声音没有起伏,听不出喜怒哀乐,而且特别冷,像是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王老五愣了一下,李家庄正好在他回家的路上,顺道。他看了看女客单薄的布衫,又看了看外面的风雪,心里犯了难。载吧,这女的实在太诡异了,万一真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自己小命不保;不载吧,这么冷的天,一个姑娘家在这儿待着,不出半个时辰就得冻僵,再说,拉个人也能多赚点脚钱,够给媳妇抓两副药的。


    “大妹子,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出来咋不叫家里人送送?”王老五试探着问道。


    女客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家里没人了,就我一个。”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冷,听不出悲伤。


    王老五心里一软,想起了自己卧病在床的媳妇,叹了口气:“上来吧,我顺道送你回村。不过我这马车破,委屈你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女客点了点头,没说话,轻轻一抬腿,就上了马车的后座。王老五注意到,她的动作特别轻,轻得像片纸,上马车的时候一点声音都没有,连车板都没晃动一下。他心里又泛起一丝嘀咕,但已经答应人家了,也不好反悔,只能甩了一鞭子,对黑头说:“驾,走了!”


    马车重新启动,朝着李家庄的方向驶去。王老五坐在前面的车座上,能感觉到后座有人,但又好像没有——没有呼吸声,没有动静,连衣服摩擦的声音都没有。他忍不住从车座旁边的缝隙往后看了一眼,女客正端端正正地坐着,背对着他,蓝色的布衫在风雪中纹丝不动,仿佛被冻住了一样。


    “大妹子,你不冷吗?”王老五忍不住问道,“我这儿有件旧棉袄,你要是冷就披上。”他说着,就要去拿放在旁边的旧棉袄。


    “不用,”女客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依旧冷冰冰的,“我习惯了。”


    王老五愣了一下,习惯了?这么冷的天,穿件单布衫还习惯了?他觉得更诡异了,但也不好再多问,只能闭上嘴,专心赶车。风越来越大,刮得马车“吱呀吱呀”地响,像是随时都会散架。黑头也越来越不安,时不时地嘶鸣几声,脚步也有些迟疑。


    “大妹子,你是李家庄的?我常去那儿送货,咋没见过你呢?”王老五想打破这尴尬又诡异的气氛,找了个话题。


    “我刚回来没多久。”女客的回答很简短。


    “哦,这样啊。”王老五点点头,又问道,“你这是从哪儿回来啊?这么晚了。”


    女客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从该回来的地方。”


    这话听得王老五心里发毛,什么叫“该回来的地方”?他不敢再问了,只能默默地赶车。车厢里又恢复了寂静,只有风雪的呼啸声和马车的轱辘声。王老五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他想起了小时候听的那些鬼故事,那些穿得单薄、独自赶夜路的女客,大多都不是人。他偷偷摸了摸怀里的护身符,那是媳妇求来的,据说能驱邪避灾,希望能管用。


    走了大概有半个时辰,前面出现了一片树林,是通往李家庄的必经之路。这片树林以前是片坟地,后来才种上了树,老一辈人说,这里阴气重,夜里经常闹鬼。王老五赶着马车进了树林,风穿过树杈,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女人的哭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就在这时,后座的女客突然开口了:“师傅,你知道冥婚吗?”


    王老五吓了一跳,手里的鞭子差点掉在地上。“冥婚?知道……咋了?”他的声音有些发抖。


    “没什么,”女客的声音依旧平静,“只是觉得,有些人,就算死了,也该有个归宿。”


    王老五没敢接话,他能感觉到后座的寒气越来越重,即使隔着厚厚的羊皮袄,他都觉得后背发凉。他赶紧甩了一鞭子,让黑头快点走,只想赶紧出了这片树林,到了李家庄就安全了。


    出了树林,前面就是李家庄的村口了。村子里一片漆黑,只有几户人家的窗户里透出一点微弱的灯光,大概是守夜的老人还没睡。王老五松了口气,对着后座喊道:“大妹子,李家庄到了,你家在哪个方向?我送你过去。”


    没有回应。


    王老五皱了皱眉,又喊了一声:“大妹子?”


    还是没有回应。


    他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慢慢转过身,看向后座——空的,女客不见了!


    王老五的心脏“砰砰”地跳了起来,他赶紧跳下车,跑到马车后面,仔细看了看,确实没人。他又围着马车转了一圈,周围空荡荡的,只有风雪在地上打着旋。“大妹子?大妹子你在哪儿?”他喊了几声,声音在寂静的村里显得格外突兀,只有自己的回音。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了地上的脚印。雪下得不大,地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他赶车过来的脚印清晰可见,深深的,是马蹄和车轮碾过的痕迹,还有他自己下车时踩的脚印。可是,除了这些,再也没有其他脚印了——没有女客上车时的脚印,也没有她下车时的脚印!


    王老五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浑身的血都像是冻住了。他想起了女客轻得像纸的身体,想起了她冷冰冰的声音,想起了她不合时宜的蓝布衫,想起了她说的“冥婚”……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里浮现:他载的,可能不是人!


    他哆哆嗦嗦地回到马车旁边,想赶紧赶车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落在了马车的后座上——那里放着一样东西,是半块饼,用油纸包着,冻得硬邦邦的。


    王老五咽了口唾沫,慢慢伸手拿过那半块饼。油纸包得很严实,他打开一看,是块喜饼,上面印着一个模糊的“囍”字,颜色已经发暗,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喜饼的面很粗糙,里面夹着一些芝麻和红糖,冻得跟石头似的,咬都咬不动。这种喜饼,是民国初年的时候流行的,现在早就没人做了,而且看这形制,像是给死人用的供品。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我的娘啊!”王老五吓得手一哆嗦,喜饼掉在了地上。他再也忍不住了,赶紧爬上马车,甩起鞭子,对着黑头大喊:“驾!快走!”黑头像是也感受到了恐惧,撒开蹄子就往村里跑,马车“咕噜咕噜”地响着,差点翻了。


    王老五不敢回自己家,直接赶着马车去了村里的老光棍李老头家。李老头年纪大了,见多识广,村里有什么红白喜事,都请他当主事。王老五“砰砰”地砸着门,喊着:“李大爷,快开门!我碰到邪乎事了!”


    过了好一会儿,李老头才披着衣服打开门,揉着眼睛骂道:“王老五,你疯了?大半夜的砸门,想吓死老子啊?”


    王老五冲进屋里,一把抓住李老头的胳膊,气喘吁吁地说:“李大爷,我……我碰到不干净的东西了!”他把刚才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包括女客的样子、对话,还有没有脚印和那半块喜饼。


    李老头的脸色越听越沉,等王老五说完,他皱着眉头,沉思了半天,才缓缓说道:“你说的那个女客,穿蓝布衫,梳着发髻,是不是脸色特别白,一点血色都没有?”


    王老五赶紧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李大爷,你认识她?”


    李老头叹了口气,走到炕边,从一个旧木盒子里拿出一张泛黄的照片,递给王老五:“你看看,是不是她?”


    王老五接过照片,借着油灯的光一看,吓得差点把照片扔了。照片上是个年轻姑娘,穿着蓝色的布衫,梳着发髻,眉眼和他遇到的女客一模一样,就是脸色比照片上还要白。“是……是她!”


    “这是陈家的姑娘,叫陈翠儿,”李老头叹了口气,“十年前死的,也是三九天,本来要嫁给邻村的张家小子,结果结婚前一天,去县城买嫁妆,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暴风雪,冻死在半路上了。张家小子觉得对不住她,就给她办了冥婚,把她埋在了村外的树林里,也就是你刚才经过的那片坟地改的树林。”


    王老五听得浑身发抖:“那……那她为什么要坐我的车?还留下半块喜饼?”


    “冥婚的时候,张家小子给她准备了不少喜饼,下葬的时候都一起埋了,”李老头说,“估计是她在下面待得寂寞了,想回‘家’看看。你载了她,她给你喜饼,是谢你呢,没害你就不错了。”


    “谢我?”王老五愣了一下,想起了那半块冻硬的喜饼,心里五味杂陈。


    “这姑娘命苦啊,”李老头叹了口气,“年纪轻轻就没了,冥婚也是草草了事。听说她生前最喜欢吃喜饼,张家小子给她做了一筐,都埋在坟里了。你遇到她,也算是缘分,明天去她坟前烧点纸钱,给她磕个头,求个平安。”


    王老五点点头,心里的恐惧稍微减轻了一些,但还是有些后怕。那天晚上,他在李老头家待了一宿,愣是没敢合眼。第二天一早,他按照李老头说的,买了纸钱和香烛,去了村外的树林,找到了陈翠儿的坟。坟头已经被大雪覆盖了,只露出一块小小的墓碑,上面刻着“爱妻陈翠儿之墓”。


    王老五在坟前烧了纸钱,磕了三个头,嘴里念叨着:“翠儿姑娘,谢谢你的喜饼,我不是故意打扰你的,你要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就托梦给我,我能帮的一定帮。”说完,他又把昨天掉在地上的那半块喜饼捡了回来,放在了坟前。


    从那以后,王老五再也不敢在三九天的夜里赶夜路了。他把赚来的钱给媳妇抓了药,媳妇的病慢慢好了起来。后来,他再也没遇到过那个穿蓝布衫的女客,但是每当三九天的夜里,听到风雪声,他就会想起那个脸色苍白、声音冰冷的姑娘,还有那半块冻得硬邦邦的喜饼。


    村里的人听说了他的遭遇,都觉得很神奇,有人说他是走了狗屎运,遇到了善鬼;也有人说他是胆子大,换了别人早就吓疯了。王老五自己却不这么觉得,他觉得陈翠儿只是个命苦的姑娘,想回“家”看看而已。


    后来,王老五的日子慢慢好了起来,媳妇的病彻底好了,还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他再也不用冒着生命危险赶夜路了,但是他每年三九天的时候,都会去陈翠儿的坟前烧点纸钱,放几块喜饼。他说,做人要讲良心,人家没害他,还谢他,他不能忘了这份情。


    再后来,那片树林被村里的人砍了,改成了田地,陈翠儿的坟也迁走了,迁到了村后的公墓里。王老五还是会每年去看她,给她带喜饼。村里的年轻人都觉得他傻,说他封建迷信,但是王老五却不在乎。他总说,有些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做人,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又过了十几年,王老五的儿子都长大了,娶了媳妇,生了孩子。有一年三九天,他的小孙子突然对他说:“爷爷,我昨天看到一个穿蓝衣服的阿姨,她给了我一块饼,说很好吃。”王老五心里一紧,赶紧问:“阿姨长什么样?饼是什么样的?”小孙子说:“阿姨长得很漂亮,脸色白白的,饼是甜的,上面还有个红点点。”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王老五听完,愣了半天,然后笑了。他知道,是翠儿姑娘来了,她没有忘记他,也没有忘记他的家人。那天下午,他又去了陈翠儿的坟前,放了一大筐喜饼,烧了很多纸钱。风雪中,他仿佛又听到了那个冰冷的声音:“师傅,谢谢你。”


    从那以后,王老五更加坚信,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它们是真实存在的。就像陈翠儿姑娘,虽然她已经不在了,但她的善良和孤独,却一直留在了这个寒冷的东北冬夜里。而那半块冻硬的喜饼,也成了王老五这辈子最难忘的记忆,提醒着他,做人要善良,要懂得感恩,哪怕对方是一个已经逝去的灵魂。


    现在,王老五已经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了,他经常给村里的孩子们讲这个故事,讲那个穿蓝布衫的女客,讲那半块冻硬的喜饼。孩子们听得又害怕又好奇,问他:“爷爷,那个阿姨现在还在吗?”王老五总是笑着说:“在呢,她就在我们身边,守护着我们。”


    东北的三九天依旧寒冷,风雪依旧呼啸,但每当村里的人听到王老五讲这个故事,心里就会觉得暖暖的。他们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恐惧和邪恶,还有善良和感恩,哪怕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魂,也一样拥有一颗温暖的心。而那半块冻硬的喜饼,也成了村里的一个传说,提醒着每一个人,要敬畏生命,要懂得感恩,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要保持一颗善良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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