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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过河矣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91章 避暑山庄


    沉川到了茶房, 锅中的黄豆已经煮熟煮软,色泽由金黄转变为淡褐色,散发着诸多香料与熟豆混合的浓郁香味。


    他取了大号筲箕出来, 在里面铺上洗干净的扁竹兰, 拿大勺将豆瓣舀到扁竹兰上, 铺了将近两寸厚实,又往上厚厚盖了几层扁竹兰,这才收拾了把用的锅具洗净。


    羞羞感受了一下,今晚露水不重, 明日又是艳阳天,沉川便没招呼人把晒的土豆皮收了,露天敞着明日好好晒一日约莫就成了。


    沉川没在这面多待, 锁了茶房的门, 端着豆豉回家放堂屋里,须发酵三两日——发酵过程中豆豉味会越来越重,不好放在茶房。


    “小川叔开饭了, 快来呀, 就等你了!”


    院里一群人守着刚出锅喷香喷香的田螺和瞧着就新奇的烧烤架, 很是等不及,一个个连声唤沉川……


    韩韶珺一行人在老鸦山寨玩了五日,每日上山下水玩得开心极了,要不是几家府里对了对发现猫腻, 让人来山寨请, 都舍不得回家的。


    回家时也没空着手, 沉川和梅寒将他们几日来攒的干货给他们收拾打包了,又应他们央求给一人装了些土豆片、豆豉、干辣椒带回家吃。


    就这几人且还不满足,又从寨里买了好些嫩玉米、土豆还有其他蔬菜——说是等不及寨子菜行开张了, 先买些回去吃用,等菜行开张再去菜行买。


    他们个个大包小包的,府里来的人又没驾车马,沉川便套了牛车送人下山。


    将人送到城门口掉头要走,几人多念念不舍,死活要沉川答应了还许他们去山寨玩。沉川牛车都看不见了,还站在城门口张望舍不得走呢。


    寨里蓦地少了几个上蹿下跳的猴子,顿时冷清不少,连张石头几个都没什么捣蛋劲头了。


    “不如我们把寨子做成避暑山庄?”沉川边蘸了烧酒团豆豉糍粑,边询问梅寒意见。


    韩韶珺几人走时豆豉才发酵好,拌了盐、蒜末、花椒面等佐料,是以给几人的装的都是豆豉瓣。沉川回来后,装了一罐豆豉瓣平时吃,剩下的打算都团成豆豉糍粑,晒干水分留着慢慢吃。


    “避暑山庄?”一旁的梅寒停下了写话本的手,“怎么忽然想做这个?”


    沉川把刚团好的豆豉糍粑码到另一个簸箕里,回说:“咱寨里比起其他村寨还是人口少,年轻人一到城里讨生活,寨里就剩些老人小孩,多是冷清寂寞。”


    “我瞧韩韶珺几个小子玩得挺开心,要是能将寨子经营成山庄,供城里人游玩休闲之类的,寨子人流能多起来,不去城里也能起营生,或是摆摊卖些小玩意儿,或是做吃食生意都成,离家不远。


    “要有更中意城里生意的也好说,使两个钱把自家房屋田地托人看管着,也是一笔进账。”


    这般一来,寨里准能热闹起来。


    梅寒闻言,心里也觉得这想法很不错,“许多文人墨客都喜好山水景致,咱寨里风光不错,要是能吸引了人来游玩,确实不愁。”


    “嗳你们读书人不是喜欢返璞归真这一套吗?”沉川停了动作,望着梅寒,“到时让人花钱到我们地里采摘瓜果,几十上百文摘一个时辰,采摘期间免费吃,要想把摘的瓜果带走,再称重收费。”


    梅寒好笑地嗔他:“人家是读书人又不是傻子,怎么会花钱来给我们干活儿?那不是成冤大头了……”说着想起韩韶珺几人下地兴致勃勃的模样,越到后面越是底气不足。


    沉川不同意:“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冤大头呢?人这叫风雅,叫与民同乐。”


    抛开让人花钱干活行不行得通这茬不谈,沉川越想越觉着将山寨经营成山庄很可行。


    老鸦山寨到城里的距离说远也远,步行的话来回将近两个时辰,于去城里做生意的人来说太耽搁了;说不远也不远,于有钱有闲的人家来说,不过是在马车上打个盹儿的工夫,眼睛一闭一睁就到了。


    然而只他们觉着好是不行的,还得别人觉着他们寨子好,愿意、期待来他们寨子才行。


    梅寒不由蹙眉:“可咱也没什么人脉或是号召力,往后山庄建起来了,也很难让别人选择我们。”


    “这个我有考虑。”沉川道,“我想着建好山庄后办几场擂台赛——不是用来比武的,是打比赛,反正就这个意思。设置高高的奖金,赛前一两个月开始就请跑腿在岭安府城里、其他城镇大肆宣传,阵仗越大越好……”


    这些都要投入不少银钱,但运作得当的话,山寨知名度起来,往后都能赚回来。


    “能比些什么?赛诗?”梅寒眼睛亮了亮,搬了条小凳坐到沉川身边。


    “赛诗能算一项。”沉川手里的豆豉许久没变样了,“我想想啊,咱有片茶林,清水秋霜他们都学了制茶,干脆来一项制茶赛;要是噱头做得够足,还能邀几家茶行来,咱寨里与他们斗茶……”


    “哪家茶好哪家便是天下第一名茶!”


    梅寒咋舌:“这般……会不会太狂妄、太招人恨了?”


    擂台包括山庄的事儿都还没影儿,他已经能想象到这话传出去他们会被多少人骂……


    沉川浑不在意:“越狂妄越好,要是不服,那便来与咱比试比试,谁老大谁老二还尚未可知呢。要是不服又不敢来比试,那不服也憋着!”


    虽容易挨骂,但好处是显而易见的,既能将山庄宣传出去,又能借此为他们自制的茶扬扬名气。梅寒可耻地心动了。


    “也不拘赛诗赛茶,咱再弄广泛些,什么天下第一名厨啦,第一乐师啦,第一农户第一簪人啦……各行各业都弄个名头,这来的人不就多了嘛。”


    梅寒噗嗤笑出声,“什么第一农户?难不成比较哪个种庄稼快不成?”


    “我就打个比方,什么意思你知道的。”沉川说完,转而玩笑道:“也不是不能比,比谁种的土豆最大,谁种的豇豆最长,只要想比,啥都能比比。”


    夫夫俩坐在一处,既轻松说笑,又商量着山寨的发展事宜。


    要将山寨经营成一个大型山庄,不是短期内能做到的,怎么也得耗去一两年工夫,期间消耗的银钱只多不少,只他们一家或难支撑,须联合了寨里人一起出钱干。


    说归说,眼下山寨的规模是远远不够的,他们还需将山寨规划得更丰富更具特色,还不能过度影响了寨里老幼的生活。


    夫夫俩商量的是,山庄主要建在金银山,从山路上来可不入山寨,直接转道至金银山上。


    沉川:“建山庄耗时长,我想着咱先在金银山辟出路来,然后请人伐木、垦地,将金银山开采出来,建了各式屋宅、活动场地,然后营花田、果园这些,花季能看,果季能采能吃,人活动的内容更丰富。”


    梅寒也道:“还有你先前提过的茶园药园,都得规划好才成。”


    又说:“主要是垦地的问题,咱需去小丰县拜见县令,县令那儿点头,咱才能行动起来。要是小丰县县令好说话,兴许修路的花销能少一半。”


    “少一半?”沉川不解,“怎么说?”


    梅寒与人解释:“官府有律法,若民间有富户自发组织捐桥捐路,那官府应当酌情参与,拨工指导,如有必要,也需拨钱相助,且捐路捐桥的富户十年内税额减半。”


    修路是利国利民的举措,有这律令也正常。


    不过这一条律只十几年前如实践行过,现今虽未取消,但近几年来官场上局势尤其不好,这一条律已形同虚设,居州离京城又远,衙门肯不肯按律办事便更不好说了。


    沉川沉思片刻,道:“那等我们去小丰县见县令再说,若是不成,又到城里衙门问问看。眼下要紧是合计合计山庄规模和布局,这些有个数,需多大地方到时好一并朝县令要。”


    梅寒心觉好笑,这人说话的语气,活像他提了县令便必须给他办了似的。


    沉川洗了手,携梅寒去找邵元商量这事。


    邵元是和孔方金一起住的。孔方金在山下店里,打他自己开了新茶馆,便一日也舍不得休了,日日待在店里忙活,许久没回寨子了。


    但二人家里并不只冷清。


    每日早晨寨里人要到他这儿送菜蔬,下午日头大时又有人来学字,中午些时候稍冷清些,但今儿也不清闲,小米和阿简在跟人学拳脚功夫。


    两个小孩不挑食,嘴很好,几乎什么都爱吃,让沉川和梅寒好生养了几个月,生是胖了许多,圆乎乎肉滚滚的,爬山爬不了多久便都气喘吁吁了。


    夫夫俩没养过娃,怕小孩太圆了影响发育,一合计就送到了邵元这儿来。邵元功夫不错,小孩儿跟他也不求学得多能打,能强身健体、略微懂些拳脚功夫就好——沉川自也有一副好身手,只他身手都是实战出来的,不成体系,自个儿也不知道该怎么教人。邵元和他就不一样了。


    夫夫俩到邵元家时,邵元正教两个小孩儿打拳,一招一式极有力道,偏偏放在两个小奶娃身上瞬间威风全无,活像两只小胖猫挥爪子,玩也似的。阿简还算严肃,小米却是龇着牙笑个不停。


    沉川凑在梅寒耳边小声道:“怎么不扎马步?我听说学武都从马步开始扎。”


    梅寒好笑地轻拐了人一胳膊肘,示意人别胡乱说话。


    邵元注意到二人,让两个小孩在屋檐下的阴影里自己比划着玩,引夫夫俩进屋,随意给二人倒了杯凉水,说道:“扎马步辛苦,大了再扎。”


    然后在小孩嘿嘿哈嘿的奶声里,夫夫俩将刚才在家里粗略做的打算告诉给邵元。


    除了下山开铺子的事,邵元对二人的提议一向是没什么意见的,这次也一样,没说什么就同意了。


    只多说了一句:“如果我没记错,小丰县县令姓韩,名韩居简,不是什么贪官污吏,是被贬来居州的,为官不错。”


    倒是与沉川和梅寒的猜测大相径庭。


    夫夫俩一阵疑惑,问人怎么知道的,人只说是从先前孔方金办户籍回来时的话里推测出来的,更多便不肯说了。


    夫夫俩就没多问,只觉又面临一个难题:“那他是个好官,咱拿钱不就贿赂不了他了?”倒还不如是个贪官呢。


    邵元:“不会。”


    这头三人商量着,另一头,姚府。


    姚宝绷紧头皮回到家,小心翼翼摸到自己院子,才伸出脑袋探查,猛地对上一张圆嘟嘟的小脸。


    “大哥你又出去玩不带我!”小姚贝嘟着小嘴,愤愤控诉自家大哥。


    “嘘!嘘!小点声!”姚宝慌忙伸手捂住小妹的嘴,“这不是走得急,没来得及叫你嘛!”


    姚贝挣扎着甩开姚宝的手,大喊:“娘不在家啊!”


    闻言,姚宝小心畏缩着的肩背挺直了,做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大哥知道,刚在逗你玩呢。娘去哪儿了?”


    姚贝:“酒楼这月交的账本不对,娘去查账了——我不会原谅你的大哥,你根本没把我放在心上!”


    “怎么会呢?大哥还没把你放心上啊?这回给你带了好多东西你不要了?”


    姚宝神气地牵着妹妹往里走,领着人去了小厨房,准备煮个玉米哄哄人。


    “哼,我不会原谅你的!”姚贝意志坚定,却没能一直坚定,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瞥着她哥带回来的包裹,里面好多东西她都没见过呢。


    等吃到玉米,姚贝所有的不满都消失了,笑眯眯缠着她哥:“大哥还有什么吃的,快分我吃吃~”


    姚宝:“大哥好好儿进修了一回,现在去咱家楼里做主厨都不在话下,晚上给你和娘露一手!”


    天色将黑,姚娘子领着姚管家办完事回府,一跨进大门便闻见一阵隐隐约约的臭味,不由皱了眉头。


    姚管家见状,招来下人询问。下人禀报说少爷刚去厨房里不知道鼓捣什么东西,说要给夫人小姐做一顿饭,臭味便是厨房传来的。


    下人原话很是委婉:“少爷做的……闻着不大敢恭维,夫人做好准备才是。”


    姚管家:“夫人,要不我去跟少爷说一声,就说咱在外用了晚食?”他家少爷长这么大,一次厨房都没下过,哪里会做饭哟……


    姚娘子很是纠结一番,最后咬着牙拒绝了,“不碍事,就是一顿饭。”


    越往姚宝院子走那臭味越浓郁,几乎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


    然而闻习惯了后,竟然品出若隐若现的……香味?姚娘子有些诧异,仔细品了品,终于放心踏进了姚宝的院子。


    “大哥你真的会做吗?不然还是让王妈妈来吧。”姚贝声音里满是质疑。


    “当然会做,说了我做就是我咳咳,咳咳咳咳!”


    仅仅看过沉川和梅寒做了几顿饭的姚宝才将干辣椒扔进油锅,后跳一大步,马上被呛得咳嗽不止。


    姚贝人矮没怎么被呛到,只咳了几声,但还是忍不住一溜小跑跑出厨房,不敢在里面待了。


    姚宝没有丢盔弃甲做逃兵,反而坚守阵地,顽强地端起拍得五花八门的葱姜蒜,一下扣到锅里。


    “滋啦——!”


    又是一声骇人的油爆声,姚宝还不停,手忙脚乱地翻炒两下,马上倒了半碗豆豉瓣进去翻炒。


    姚娘子快步进厨房时,方才狰狞的油锅里已经被掺了两瓢水,渐渐平息下来,举着勺子的姚宝长舒一口气:虽然狼狈,但瞧着很不错,有沉叔梅阿叔做的那颜色了。


    一回头,就见他娘两眼复杂地望着他:“你是当野人回来了?怎么黑成这模样?”


    不止黑,人还瘦了一大圈,瞧着下巴都尖了点儿,但精气神很是不错。


    “上山下河被太阳晒的!”


    姚宝招呼下人看着锅,揽着他娘出了小厨房,边走边兴致勃勃地说起在山寨的快活日子来。


    姚娘子听完,心里暗想:难怪瘦了这样多,原来当真做了一回野猴子。


    母子三人说了会儿话,小厨房锅子煮开了,豆豉锅子的香味喷涌而来,姚宝咽了咽口水,马上让人把锅子菜蔬搬到饭厅,并对他娘说:


    “我从沉叔那儿偷师的豆豉锅子,可好吃了,还有许多他们饭馆里都还没上的菜,娘肯定也没吃过,都尝尝鲜!”


    “我也要吃我也要吃!”早尝到玉米好滋味的姚贝已经迫不及待了,现在她哥说什么她都相信!


    姚娘子笑着与一双儿女说笑两声,心里并不以为然。她姚家便是做吃食发家的,她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自家产业虽这两年略有颓势,但也不是普通酒楼饭馆可比的。


    不过这几月来儿子常常念叨城里新开的尚品茗尚品食,连带着女儿也很喜欢,她也不扫兴,随两个孩子提了筷子。


    然而刚随便夹了块不知什么东西到嘴里嚼了嚼,登时推翻了自己的定论。


    她循着刚才记忆夹了一块相似的,问儿子:“这是什么东西?”


    狼吞虎咽的姚宝没来得及咽下东西,一边的姚贝脆生生抢答:“是土里的豆豆,贝贝和大哥洗的哦~”


    姚娘子颇为摸不着头脑,姚宝放慢进食速度,条理清晰地回了,从他们怎么去挖土豆,到吃了多少种土豆做的美食,又到下山前如何与韩韶珺几人买土豆,一点不落地一一说来。


    姚娘子听完,起了些心思,一一询问了锅中有的食材,又问:“你们还吃了些什么?都给娘说说。”


    姚宝便边扒饭边细数起来:“头天晚上吃了好多,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有个红树藤还是红薯藤的,用猪油清炒了好吃得很,比肉还香;主要是第二天我们吃了烧烤……”


    越临近的饭记得越清楚,说得如数家珍,不夸张地说,他对自家产业都知道得没这么清楚过。


    可怜旁边的姚贝,光听就要直流口水了,忍不住又埋怨起她哥不带她一起去玩。


    “沉老板家说没说他们这些菜蔬会不会供给酒楼食肆?”


    姚娘子心动不已,要是她家能进了这些菜来,生意兴许能盘活。一时间只恨自己之前没把孩子说的话当回事儿,白白误了许多期程。


    “沉叔和梅阿叔没说啊……”姚宝苦恼地挠挠脑袋,“我只晓得邵三叔要开菜行——邵三叔好像是沉叔三弟?我也没太捋清楚。不过菜行也还没选定好,估摸着就这段时间吧。”


    姚娘子又问了许多,姚宝答不上来,干脆道:“要不我明儿领娘去沉叔家?娘你想知道什么自己问沉叔梅阿叔就好了。”


    “可以吗?冒然拜访会不会惹人不悦?”话是这般说,姚娘子已经在一口应下的边缘了,只差一小把火。


    姚宝:“当然可以,沉叔和梅阿叔不是讲究虚礼的人,我们去山寨玩,他们多高兴地招呼我们呢,我们走时还给我们装了吃的。”


    “那成,明儿你带娘去拜访拜访沉老板梅老板。”姚娘子立即做了决定,心里盘算起该带些什么礼品去才显心意而不令人觉着贵重推拒了。


    生意的事有了眉目,便觉这锅子尤其好吃起来。


    倒不是姚宝手艺多好,这豆豉锅子本就乍闻觉得臭,细品觉得香,姚宝又将从沉川和梅寒那儿看来能热油爆香的料子一股脑儿用上,下料猛,且很谨慎地绝不自己添油加醋,这锅子怎么也难吃不到哪儿去。


    况且他带回来的一干菌子木耳都一样扔了些进去,这些山货滋味鲜美,一下便给锅子提了个档次。


    母子三人口味十分相近,便是最小的姚贝都吃得了红锅,斯哈斯哈吃得可欢快了。


    痛痛快快吃完饭,姚娘子叫来姚管家,在姚宝院子里一起斟酌给沉家送什么礼好,时不时询问参考姚宝意见。


    翌日一早,姚娘子穿了一身十分正式的衣裳,临出门前想了想,又转回去换了一身更居家休闲的,这才领了一双儿女出府,带着礼品往老鸦山上去。


    一路上不厌其烦地问了许多遍沉川夫夫俩的为人、脾性、喜好一类,又事无巨细嘱咐姚宝姚贝兄妹俩注意礼节谈吐,对此行十分看重。


    然而一家人到了山寨,却得知来晚一步,沉川和梅寒更早些时候就下山送货了,连小米阿简也一起带出了门。夫夫俩送完货还要去办事,许是恰好与他们错开,不知要什么时辰才回来。


    姚娘子想了想,又咨询了姚宝意见,决定留在寨里等等人。


    又回到山寨,虽才离开一天,姚宝都很是开心,领着他娘和妹妹径直去了玩伴张石头家——


    作者有话说:翻了一下,之前的欠账还差9000[害怕]等我一天补点把它补上,不放番外了,写番外太累人[捂脸笑哭]


    十月欠的昨天更完欠1000,加上之前欠的9000就有10000了[眼镜]


    今天更6000补了3000,那还欠7000[眼镜]


    第92章 小丰县


    山寨做山庄所需的地盘大致定下, 沉川十分贪心地想把金山、银山、金银山之外的几座山也划进山庄的地界。


    这日一早,夫夫俩带了孩子出门,照例和邵元去城里送了货, 之后没回山寨, 而是先把孩子送到宋夫子家, 然后转道去了小丰县。


    去小丰县要经过大牛村,离了大牛村后约莫走三刻钟,一条流速湍急、水面宽阔的河流横亘在面前,犹如一道天堑, 将小丰县隔绝在河对岸。


    河上架着一座石桥,名渡河桥,看起来建成时间不算长, 石料上还保留着器具打磨的痕迹。


    听几人要去小丰县而同来的孔方金道:“先前来办户籍时虽能通行了, 但桥上仍有工人在收尾,我听人说因小丰县穷,这桥建了几年, 去年枯水期才算建好。”


    过了石桥, 到了小丰县地界, 一行人对小丰县的穷才有了实感:


    小丰县与大牛村地形相似,石灰岩泛滥的情况又比大牛村还要严重,随处可见的硕大岩石,稀疏伶仃的低矮房屋……土层更是瘠薄得可怜, 凡是有点泥的地方都种了庄稼, 稀稀拉拉的庄稼瞧着便瘦弱得很。


    这样式, 便是想如大牛村一般放弃种庄稼,改种草养牲口过活都不成,人能比牲口先饿死。


    小丰县县城离河不远, 一行人很快赶着牛车进城。进了城便发现情况好了不少,街边摊贩多,行人也多,只不过与府城居民闲暇惬意的状态不同,大多数人都较为神色匆忙,脚下步子也迈得飞快,似乎赶着去找活儿干。


    孔方金带头,领人去了县衙,与县衙的捕快说道一番,又使了几个铜板,捕快让几人稍等,很快去县衙后通报。


    不一会儿,捕快回来,朝几人道:“韩大人方才忙完公务,命我请几位进去。”


    几人跟着捕快绕过公堂,穿过影壁,到了衙门后方人居处的小院,屋里出来一身着素色长袍的干瘦男子,看模样约莫四十上下,一头枯燥的头发稀疏花白,与小丰县地里的庄稼如出一辙。这便是小丰县县令,韩居简。


    与岭安府的吴大人不同,韩居简韩大人看见几人眼里未见半分轻蔑,反而扬着有些热情的笑,快步朝几人走来。


    “孔小兄弟好久不见,最近在何处发财呀?这位便是沉老板吧?早有耳闻,幸会幸会!”


    不等几人作揖行礼,韩大人目光很快扫视一圈,最后落在看起来最文气的梅寒身上,颇为亲切拉住了梅寒的手腕。


    “韩大人误会了,这是我嫂夫郎——这才是我大哥,沉川;还有这个,我三弟,邵元。”孔方金忙给人介绍了一番。


    韩大人认错了人倒并不尴尬,朝梅寒道了声失礼,又从善如流地握住沉川手腕,“沉老板青年才俊,本官早有耳闻,幸会幸会啊。”


    几人要行礼,都教韩大人免了,随后引几人到客室,吩咐随从看茶。


    “早便听闻韩大人平易近人,先还不信,今日看来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


    几人很是吹捧了韩大人一番,韩大人却更为反经行权,口若悬河一阵夸赞,将几人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教几人颇为摸不着头脑。


    带寒暄客气了许久,韩大人才道:“几位舟车劳顿前来,可是有什么事要本官相助?”


    沉川和梅寒对视一眼,都看见彼此眼中的困惑。再看孔方金和邵元,前者与他们一般满头雾水,后者还是和在山寨时无差,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见状,沉川心里有了些底,回道:“确是有事想请韩大人帮忙……”接着将他们想要经营避暑山庄的打算说出来,表示希望官府能再划几座山头给他们寨子,或是许他们使钱买山也是极好的。待他日山庄建成,每年可捐一成利润给小丰县。


    ——这是方才到小丰县地界,几人临时一起决定的。


    说到后面,颇不熟练地暗示人:他们还额外准备了好礼,希望韩大人能够笑纳。


    不过不知是他们暗示太隐晦了对方没意会到还是什么,韩大人又夸起几人来:“真是后起之秀啊,本官早听说了你们尚品茗在府城的名气,不愧是咱小丰县一等一的富商巨贾!


    “经营山庄好啊,是咱小丰县的一大好事,韩某是小丰县父母官,怎么有不许的?本官高兴还来不及呢。”边说边朝几人竖大拇指。


    只三家小小的茶馆,哪儿来这样大的名气?


    莫名被架到这样的高度,沉川再是迟钝也有些反应过来了,果然,下一刻便听人说:


    “本官是很支持你们建山庄的。你们做山庄需要人手,指定想着回馈回馈咱小丰县,一定会从小丰县招工干活是不是?便是一时没这样大规模,本官瞧着修路也是要泥沙要石料的,不如要咱小丰县的,咱一家人,断断不会坑骗了你们。


    “山啊、地啊都好说,本官知道你们不是会忘本的人,咱一个县里出来的,可不就得互帮互助嘛?”


    这韩大人有意思,好赖话都说尽了,要不细细分辨,倒真像个向富商讨好处的无良大贪官。


    然而人确实如邵元所说,是个好官。一见面便对他们礼遇有加,便是话里话外透露着想占他们便宜的意思,也全是为小丰县人谋利,半点不为自己。


    若是其他的,几人兴许还要一番考量,但若只是招工干活,那没什么好犹豫的,索性他们也有招人的打算。


    沉川说了些客气话,然后道:“全仰仗韩大人仁义,给我们划了许多地,又逢上半年天公作美,我们寨里庄稼长得好,这几日正想着要招些人抢收,要能帮上县里,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哎呀,我方才一看沉老板面相就晓得合我胃口!”韩大人大喜,直接站起身,两步从上首跨下来,坐到沉川对面,握住他的手,情真意切:“话赶话说到这儿,不如咱将修路的事儿也定了,本官好尽快给你们划山拨地不是。”


    沉川也不是爱拐弯抹角的:“不管是修路还是垦地建山庄,自然是人越多越好,但我们财力有限,招工也需谨慎行事。我们提前商量了,工钱是按劳结算的,不拘汉子还是姑娘哥儿,只要性情好、人品没有问题,那都能招……”


    说谈间提了一嘴杨大地的事儿,言这人品性如何败坏,如他这般的人,即便只是做工,他们寨里也是万万不接受的,要是手脚不干净或是好惹是生非,那他们是一定要按寨里规矩办事儿的。


    语气还算委婉,但态度十分坚决。


    梅寒找补一句:“自然,韩大人治理有方,想来县里百姓没几个有坏芯儿的,我们自是信得过。都要仰仗韩大人才是。”


    韩大人不在意地摆摆手,面上更加笑容可掬。


    韩大人:“那些偷奸耍滑之人本官也恼恨得很,你们老鸦山寨为富有仁回馈县里,本官心里已经深感欣慰,哪里还会插手你们招工的事宜嘛?相反,若是有人寻衅滋事,你们尽管把人押到县衙来,本官定不轻饶了他!”


    “大人清明!”


    双方都没明着说太多,但默契达成了交易,韩大人当即挥手,让随从去取小丰县舆图来,要给老鸦山划山分地。


    等舆图期间,韩大人忽然想起什么,问:“你们刚才所说的偷鸡摸狗、妄图溺杀亲女的,是不是一个一个断腿男人?”


    几人望着韩大人,不由警惕起来。还没回话,又听人问:“是二月里还是三月份时候的事,没错吧?”


    四人互相交换了眼神,孔方金道:“没错,寨里把这人逐出山寨后,我也是不忍心,将人送来了小丰县。韩大人如何得知这事儿的?”


    ——也没不忍心,只是怕惹上人命官司,又怕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去报官,再给山寨捅出篓子来,才出此下策。


    韩大人好似没察觉几人有些紧张的态度,仍亲近地与沉川相对而坐,话家常似的:


    “也没什么,就是这人偷了城里一户人家的鸡,起码偷了五只,主人家告到衙门来,人一上公堂,什么都给抖出来了,你说这事儿干的。”


    韩居简初初答应为老鸦山众人落户籍,一是因为刚住持修建完了渡河桥,衙门库里实在亏空得厉害,孔方金送来那几十两银子不算多,但已然能为县衙收养而没落着去处的孤儿们买来足够两年吃的粮食。


    二来则是如今官府不作为,许多遭了天灾或是人祸的流民都得背井离乡讨生活,到了他乡无钱无权无势,难免沦为奴仆遭人买卖。


    老鸦山众人虽没凄惨到那地步,但韩居简也动了恻隐之心,没多为难便给人把户籍办了。没成想一时好心,倒为小丰县捡了个金饽饽,这才几个月过去,人在府城都有些名气了,俨然成了他们这个小穷县的首富。


    说起来初初听到杨大地片面的供词时,晓得老鸦山寨将人双腿打断,韩大人是有些生气的,觉着自己好心却收留了一群堪称土匪的恶霸,他日可别养出一窝山匪来为祸一方。


    只小丰县实在穷得过分,没兵没钱,想带人去捉拿审问老鸦山一众都没法子。只得默默忍了,心里也存着两分对人性的侥幸,暗中关注着老鸦山一举一动,打算一旦发觉不对就将这事儿捅到府衙去,让府衙出兵拿人。


    这一关注老鸦山寨便发现那杨大地满口谎话,差点让他误会了他们小丰县出来的、行商实在、好锄强扶弱、帮扶了不少人的首富!


    当然,韩大人没将心里这么多弯弯绕绕说与人听,只粗粗略过。


    “……那杨大地赔不起主人家的几只鸡,便被下了县衙大牢。许也是坏事做尽老天来收了,上月下了场暴雨,人染了病,狱卒草草请了郎中来看,但无济于事,直病了十来日,给他病死了。”


    韩大人语气唏嘘,神情却不是那么一回事儿,瞧着有两分痛快。


    沉川几人得知杨大地下场,没人觉着悲伤,甚至觉着大快人心,多想替兰哥儿买一挂鞭炮回去庆祝庆祝。


    杨大地让病体拖死了,无一人为他感到可惜、悲戚或是别的什么,做人做到他这份儿上,实在失败。


    沉川没过多关注杨大地后事,见韩大人没有问责的意思,也与人闲聊起来。


    “听大人说县里还养着些孤儿,是怎么一回事?”没听说过这边衙门还有专门养孤儿的机构啊。沉川望了望梅寒,梅寒亦不明状况地轻轻摇头。


    说到这事儿,韩大人神色肉眼可见地沉下来,长长叹了口气。


    “哎,说来话长,都是些可怜孩子。去年晚秋时候少雨,天干物燥,本官时常让人在治下乡镇巡视,警示百姓小心火烛。奈何人算不如天算,一天夜里打了旱天雷,劈中了山中树木,当即引发了山火……”


    山火来得突然,最近一个村子的村民都在睡梦中,察觉不对醒来时,整个村子都已经陷入了火海。


    不幸中的万幸是小丰县草木不旺,山火没有绵延百里去,韩大人带着人赶到受害村子时,山火已经烧无可烧,火势小到几乎完全熄灭,整个村子有半数人幸存下来。


    有些人家还好,房屋田地烧毁了但家里人还齐全;有些人家有一两个没救回来,沉浸在悲伤的氛围中;最惨的便是全家只剩了他一个的孤儿,哭都不知该从何哭起。


    往常这般天灾下的孤儿,大多贱价把自己卖给人牙子,让人牙子搭线将他们转卖到富贵人家,好歹能有条生路。


    只韩大人不忍看好好的孩子沦入奴籍,将人带回了衙门强自养着,解决了人吃喝问题,又为人生计头疼,愁了八九个月没愁出个结果来,倒把自个儿头发愁掉了不少。


    “愁啊,这些孩子大点的还好说,找些轻省活儿勉强能养活自己。就是有些八九岁、十岁出头的……实在令人头痛。沉老板要是有什么门路,也向本官透露透露。”


    说这话时韩大人本人也没抱什么希望,权当发发牢骚,谁知人还真点了点头。


    沉川:“今年我们寨里是没空缺招给小孩了,但明年春天看看情况,兴许可以招几个小孩,能教人做做茶,只工钱是开不了多高的,而且……”


    他话未说完,韩大人再次握住他手,情真意切:“沉老板,不,贤弟,只要你们肯教人手艺,别说工钱,倒贴钱我也要送人去学——不过也不能倒贴太多。”


    沉川哭笑不得:“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能不能学成还要看他们自己。且要等到明年开春,还早着。”


    梅寒也道:“韩大人给了我们寨子这么大便利,我们回报些许也是应当,哪里好意思再收学费?”


    韩大人激动不已,一连叹了数个好,又命下人取来纸笔,挥毫书了“官民仁贾”几个大字,说是要着人刻了牌匾送给他们,实在感动得不像样,就差握泪眼涟涟握着人手无语凝噎了——


    作者有话说:4000字,还欠6000[眼镜]


    第93章 合作(修)


    看了小丰县舆图, 几人才知小丰县的穷不完全归咎于地形,地势更为致命。


    小丰县以西,一条大河奔流至小丰县后, 猝然被犹如石刃的小丰县劈开, 分为两条支流从小丰县两侧奔去;小丰县以东, 两条河又蜿蜒汇聚在一起,呼啸着向东流去。


    这河枯水期还好,河床裸露出来,水深不过成人膝盖高, 百姓挽起裤脚就能渡河去其他城镇交易讨生活;主要是雨季河中涨水,水流奔腾犹如数百匹烈马,再擅水性的好手也不敢轻易涉足, 一个不小心容易成了水鬼。


    而屹立其间、山石奇多的小丰县如一座孤岛, 与外界全然隔绝,唯有才建成不久的渡河桥这一座桥梁与外界连接,雨季时分小丰县居民亦能外出务工。由此可见, 难怪小丰县如此贫困, 韩居简也要举一县之力先筹钱修桥, 实为远视。


    其实小丰县地界不全是河流围困的石灰岩,河对岸一圈错落有致的山,包括老鸦山群在内,都在小丰县辖区。只这些山山高林深, 常有毒虫害兽出没, 才没多少人敢踏足。


    韩大人正心情激荡, 看了沉川指出来的几座山,大手一挥全划给了人,甚至有一座挨着邻县的山归属问题有争议, 还答应亲自到府城跑一趟,将山林争取到小丰县来。


    双方相谈甚欢,说定过两日寨子收成时来招人,一行人才拿了文书、去县里孤儿所在的慈幼院接上几个年纪合适的小孩,告辞离去。


    人走了好一会儿,韩大人还面带喜色,一下了却了几桩心事,心情尤为晴朗。


    “沉老板他们送来的几样东西,大人可要亲自过目?”小厮前来请问。


    有些贵重东西韩大人让人提回去了,只余些瓜果蔬菜茶。果蔬是自家地里长的,茶也是寨里自己人做的,几人一个劲儿说不贵重,只是些心意,韩大人才不再推辞收下了。


    这厢打开来一瞧,果蔬是没见过的款式,茶叶品貌也极佳,一共六类,皆用精致的白瓷罐装好,打开了来便透出清幽茶香,各具特色。韩大人亦爱茶,于茶一道经验老到,一闻一看便晓得滋味绝对上乘。


    “这菜蔬留一盘,其余的送到慈幼院吧。至于这茶……”韩大人万分纠结。


    小厮适时道:“听闻尚品茗的茶一盏能卖到九十多个铜子,大人不妨留下来自家尝尝?”


    韩大人拧着眉没说话,过了许久才艰难道:“罢了,不留了……先前从京城收了带来的锦盒,你去找出来,好生装了茶叶,回头我带去拜访府城的吴大人。”


    说罢,眼不见心不烦地盖上白瓷盖,不看了,痛心地朝小厮摆摆手。


    小厮应是,提了东西退下。才走到门口,又听吴大人声音:


    “等会儿,先给我沏一盏再装……不,我自己来罢……”


    沉川几人不知这头事,离了小丰县过了大牛村便分了路,邵元径自驾车回山寨,夫夫俩先送孔方金回店里,又把慈幼院的小孩一家店里分一两个,各交代店里的老人带小孩学做、给小孩安排住处,然后才去宋夫子家接小米和阿简。


    到宋夫子家时,小米和阿简正在陪宋夫子夫妻二人吃饭。去小丰县办事竟去了这么久,只觉回来耽搁也没多久,一晃竟是到午饭时辰了。


    一见二人,给小孩夹菜的宋夫人扬起笑,招呼:“还是你们夫夫俩会赶时辰,快坐下吃饭——苏嫂,快添两副碗筷,再去厨房加几个菜。”


    夫夫俩很是不好意思,“我们在小丰县吃完才回来的,夫人别让苏嫂忙活了。”


    宋夫子:“便是吃了也再吃点,走一路该消耗完了。”


    人这样说,夫夫俩没好继续推辞,索性也在桌边坐下。


    饭间,宋夫子问夫夫俩事情办得如何,夫夫俩将在小丰县的事儿一一道来。


    “……等韩大人来一趟城里,若不出意外,也算定下来了。”


    宋夫子点点头:“当年我去京城时,韩大人已入翰林,虽接触不多,但也晓得他办事还算牢靠,只性子有些不着调儿。韩大人既这般说了,那便是有把握的,你们无须过于担忧。”


    “韩大人办事我们放心,有夫子这句话,那便再没有比这更放心的了。”


    “你们做山庄的想法好,别看这人一副淡定模样,背着人可跟我感叹几回了!”宋夫人好笑地指了指宋夫子,“若韩大人那边办不下来,你们便来找他,让他去府衙找吴大人说说,指定也能成。”


    宋夫子无奈地看一眼发妻,没恼,也道:“我虽身上无官无职,但也有几分薄面。”言下之意便是认同了宋夫人的话。


    夫夫俩自是一阵道谢。


    饭间又提到,八月秋闱的人员变动已确定下来,七月下旬宋夫子就要和另几个夫子一起,动身去阳州阅卷,约莫要八月底才能回来,顺道给小米和阿简把假日延长了一月。


    两个小孩一听,又是开心又是舍不得宋夫子,一番童言稚语惹得几个大人一阵好笑。


    吃完饭,夫夫俩便带着小孩告辞了。


    回山寨的路上,望着被车轮压出的两道深而又深的车辙,望着这窄窄的、一步步一车车走出来的路,二人都止不住想象起新路修好的场景,不由相视一笑。


    回到山寨,远远就见寨门口停了两辆不算华丽但做工精巧的马车,车前没有马匹和马夫,却见更远处山脚有几个生面孔在放马。


    “寨里来了外人?”夫夫俩对视一眼,赶着马车往寨里走。


    路过张石头家门口,忽而听人唤了一声。


    “小川叔和梅阿叔回来了!”张石头从屋里出来,“小川叔梅阿叔快来,姚宝和他娘找你们,你们不在家,我跟我爹正招呼人呢!”


    “姚宝他娘?姚娘子?”


    双方虽没有过交集,但夫夫俩在城里待了几个月,却是听过这姚娘子名号的。


    姚娘子家业丰厚,她自己也是个能人。


    姚家只她一个姑娘,她年轻时候不愿出嫁,父母便给她招了一个书生做上门婿。


    那书生肚子里没二两墨水,只惯会装模作样,撑死了也没考上秀才,靠姚家在衙门捐了个小官做。


    但姚娘子没嫌弃人,头十来年夫妻俩感情很不错,然而后来姚老爷姚夫人相继去世,那书生就暴露了真面目。


    起先是要求让姚宝改跟他姓,言说要儿子认祖归宗,姚娘子自是不同意,强硬驳斥了人,那之后书生倒没再提过此事。本以为人是安生了,哪知人是在后头憋着坏心呢。


    婚前姚家给那书生的爹娘老子在城里置办了一处宅子养老。书生要给姚宝改名换姓不成后,没几日,他爹娘便借口到姚家看望孙子孙女,向姚娘子哀叹说年纪大了,也不知还有几日好活,让姚娘子许书生时常回家陪伴二老。


    子女侍奉爹娘是天经地义的,姚娘子又才经历了丧亲之痛,自然无有不可,让那书生多去看望、陪伴父母。


    姚娘子接手了自家生意,没法与人一道去,但每回人去时带的许多钱财和滋补品都是她默许了的,也让人带姚宝和刚满周岁的姚贝去看望老人。


    只那书生多“体贴”,言说怕姚娘子在府里思亲,不带姚宝姚贝,让兄妹俩在府中陪她。


    姚娘子虽觉有些古怪,但更多是感动,却不知那书生是回家“传宗接代”的。


    书生爹娘瞒着姚娘子的人,接了书生的乡下表哥儿养在宅子里,每回那书生去都要与人苟且,几月过去,书生表哥儿有了身孕,书生去爹娘的宅子便去得更勤了,十日里有九日不在姚府的。


    姚娘子发现这腌臜事时,那表哥儿身子都有八个月了。


    那是除夕日,姚娘子查完最后一笔账,回府后发现书生不在,一问知道人还在二老家没回,便想着成亲这么多年来都是在姚府过的年,如今这头没有长辈了,去他那头过年也好,便带着两个孩子去了姚家宅子。


    不成想她去得突然,守门的又是姚家人,都没通报一声就恭敬请人进去了。


    姚娘子进到内宅,一眼看到书生那挺着个大肚子的表哥儿。那表哥儿端了炸盒子,亲昵去喂书生,两人浓情蜜意好生恩爱。


    姚娘子却看得恶心,忍不住背过身哕了出来。


    二人发觉姚娘子和她带来的姚宝姚贝,惊慌失措地前来辩解,书生爹娘也闻声而来。


    姚娘子恶心得不行,让下人拦住这蛆虫样的一家子,赶忙领着姚宝姚贝走了。


    离开可不代表她会善罢甘休了。


    第二日天一亮,姚管家大张旗鼓带着姚娘子写的休书上门,在大门口敲锣打鼓引来街坊邻居,将那书生一家的腌臜事公之于众,又抑扬顿挫念了休书,要收回姚府给置办的宅子和金银。


    书生不敢出来丢人,指使他爹娘和表哥儿出来撒泼打滚,将脏水全往姚家泼。


    但姚管家办事利落,不接人话茬,说完该说的便不再与人多费口舌,直接带人把一家子扔了出去,瓦都不准人带走一片。


    这事儿闹得大,整个岭安府人尽皆知。


    沉川和梅寒听店里茶客说谈时还问了几句,得知后来姚家没将人放在眼里了,那书生靠姚家捐的差事也没了,一家子狼狈回了村。没两月,那表哥儿倒是生下来一个儿子,不过听人说是个傻子,还是个天阉的傻子。


    着实让人又看了一出热闹,都道是天道好轮回,这一家子也算心想事成了。


    只听说是听说过,沉川和梅寒乍一见着姚娘子,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们茶馆饭馆和姚家都没甚交集来着。


    沉川先把车赶回家,梅寒留下,让小米和阿简带姚家小姑娘去耍玩,自请了姚娘子移步到家中说谈。


    姚娘子与梅寒并肩而行,使了个眼色,姚宝会意,一溜烟跑去寨口停马车的地方,唤来家丁把给人送的礼全搬到沉家。


    到了家,夫夫俩给人沏了一壶好茶,才坐下来与人交谈。


    “说来不怕沉老板梅老板取笑,自打我全权接过家业,一直兢兢业业从未懈怠,但家里生意总不如双亲在世时……”


    “姚娘子自谦了,我们夫夫俩先前不认识姚娘子,只道听途说了一些,却也觉姚娘子才干了得。”


    姚家虽家大业大,但人丁单薄,自姚娘子双亲仙逝后,只余姚娘子一人挑担子,那姚家便成了同行眼中的肥肉。她能力再是出众,也极难从虎视眈眈的一干同行手里讨到好处,还处处被人联合算计为难,实在举步维艰。


    “……只我也不肯将家业拱手让人。”姚娘子目光还算温和,语气十分坚定。


    说完又放缓了语气道:“姚宝在你们寨里胡闹了几日,全望沉老板梅老板和寨里人包容,他回家还给带了许多东西,教人多过意不去。我带人来回些礼,都是些日用的东西,沉老板梅夫郎可千万别推辞。”


    姚管家指挥着小厮把东西放在院子里,摆了好几箱,瞧着可不像不贵重的样子。


    夫夫俩原先听了姚家的事儿,本就对姚娘子观感不错,觉得这人有能力有手腕,光她那赘夫的腌臜事儿就料理得半点不拖泥带水。这厢来回交谈一番,又觉人私底下的为人处世都挑不出错,生意、家常、农事都说得上话,双方好是对胃口。


    寒暄好一会儿,姚娘子终于表明来意:想从山寨买瓜果蔬菜。


    寨里要经营山庄,正是急需用钱的时候——山、地、路的事顺利解决了,韩大人也答应许他们寨子三年后再补足买山的钱,但以小丰县的穷样,是万万拿不出钱支持寨子修路或是别的什么的,这些便要全然靠他们自己。那建设山庄的进程就得拖慢了。


    若这时能与姚家做生意,那自然能缓解几分。只有两点不好:


    姚家体量大,产业遍及附近几个州府,寨里头茬菜蔬种得不多,开个菜行还能供应上,但若与姚家做生意,就很供不上了。


    再者就是,他们本也打算开酒楼的,开饭馆便是为宣传和试水。现在还好,若以后他们开了酒楼,势必要与姚家形成竞争关系。听姚娘子意思是想买寨里菜蔬去做特色菜的,那到时自家酒楼再推出一样菜,不是打人脸吗?


    说不得合作的生意便要打水漂,还平白竖了敌,得不偿失。


    夫夫俩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都有些可惜。


    沉川:“姚娘子好意与我们送来一桩生意,我们心领了。只我们也是打算着以后开酒楼的,恐怕……”


    “沉老板且慢,先勿做决断!”姚娘子预感到沉川后话,忙出声打断人,不让人把话说死,脑中飞速运转起来。


    “我自不会断二位财路,咱生意人嘛……”一瞬后,姚娘子心里有了取舍,道,“这样,只要沉老板梅老板与我家做生意,往后我家所有酒楼里,凡是用你们寨里菜蔬挣得的钱财……都给你们一成,不,两成利!”


    夫夫俩惊了惊,姚娘子出手这么大方吗?


    随即想到,姚娘子是个老到的商人,她肯让出两成利,那便是心里评估了利润,认为利润之高值得她让两成利。


    见夫夫俩仍未有决断,姚娘子一咬牙:“日后二位开酒楼,我们双方的生意或是关系也绝不会因此受影响……实在不成,我姚家出钱给你们山寨修路!”


    左右要是生意谈成了,修了路也便利他们姚家,修一条路的钱,姚家出得起!姚娘子心里滴血地想。


    沉川梅寒:!


    在小丰县时韩大人可跟他们说了,修一里路所需的人力物力加起来,少说也要一千两银子往上了。而韩大人叫人来估量了老鸦山地形,规划了一条最好的路线,从山寨到山脚足有三里路……


    本来他们都想多开几家店边挣钱边修路了,哪成想姚娘子一开口就要给他们包圆了!


    饶是知道对方给得越多是因为得到的能更多,夫夫俩一时半会儿还是没从姚家的财大气粗里回过神,一时无言。


    眼见姚娘子皱着眉握握双拳,一副还要加筹码的模样,梅寒连忙握住了她的手。


    “姚娘子慎重!姚娘子如此抬爱,我们自然欢喜,只寨里实在没这样多……”梅寒劝着,瞧一眼沉川,见人还没说两句话的意思,又接着道:“这样,我们夫夫俩去召集了人商量商量,要是大伙儿都同意,那再与姚娘子洽谈此事。”


    梅寒在家里陪客,沉川出门喊人了,一路走一路喊,凡是回寨里收庄稼的起码一家一个大人,都让他喊到邵元家里去了。


    到邵元家,说明了姚娘子意思,问一屋人同不同意。


    菜蔬大量卖给姚家酒楼,是要比开菜行散卖便宜些,但若姚家出钱修路,那省下的钱可够他们卖几年菜才能挣得回来,一屋人没一个不同意的,都说由沉川做主。


    只沉川想了想,他们菜蔬再稀罕也卖不到天价去,不很想占姚家太多好,与众人商量着到底要怎么个合作法。


    商量出了结果,这才让众人散了,自回家去答复姚娘子。


    “姚娘子肯出钱给我们寨里修路,大伙儿都感激,只也不太好占姚娘子那么大的便宜……”


    沉川自谦两句,把人心都给吊了起来,不得不想要是还不成便再加码。


    沉川:“不如这样,要是姚娘子没意见,除了我们自家开的食肆,往后五年内,我们寨里按最低价为姚家供应菜蔬,有什么新鲜的也第一个想着姚家,且三年内只给姚家一家酒楼供菜,其余只零散着在菜行卖卖,绝不教别家抢了你家生意。”


    待三年期满,也优先将菜蔬供应给姚家。


    姚娘子给出令人心动的筹码,他们自然也要给出足够的诚意。


    “成,一言为定!”姚娘子一口应下,生怕人反悔似的。


    沉川又道:“只这茬菜蔬种得少些,供应不了附近几个州府,过两个月地多了也多种些,等二季菜采摘才供得上。”


    “先能供应上岭安府就成,楼里厨娘也需研究研究菜式。”姚娘子爽快道,“沉老板梅老板可有纸墨?咱现在便立书契!”


    双方都很满意,觉得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


    签罢书契,夫夫俩应邀,领着姚娘子去地里走走看看,边看边给人介绍各种菜的滋味与做法。说到兴起处,一样菜摘了些回家,现做给人看。


    姚娘子家里就是干酒楼的,她厨艺不说比得上专业的厨娘厨郎,但比一般人是要强许多的,便在一旁打下手。


    梅寒做这些菜式的手艺已炉火纯青,他负责教姚娘子做法,沉川则到一边去择菜洗菜。


    洗完菜二人还低声交流着厨艺,沉川便给梅寒打了声招呼,自带了家伙准备进山。


    走前梅寒叫住人:“记得带水和手套,注意安全,早些回来。”


    沉川便回屋拿了手套和水壶。


    先前为确定去小丰县要哪些山,他已提前去山里看过一遍,如今差不多确定下来,是该进山仔细清理一番毒虫害兽了,该猎的猎,该撵走的撵走,清理完才好开地建山庄。


    也顺道看看有哪些品相好的野果树野花苗一类,等回头清理完山林了,再带回寨里修剪来催化、扦插,为预备要建的花田、果园做准备。


    只山林范围大,便是有羞羞帮忙,沉川一人清理起来速度也很不快。


    于是第二日早晨,和邵元送货下了山,沉川去许大夫医馆找了孙小大夫,又去找了捕蛇人和猎户,想多领几人上山。


    孙小大夫还好,他早先便晓得沉川本事的,沉川一说要抓蛇,且还按之前价格的一半卖给他们医馆,许大夫也点头允了,他便利落收拾了包袱,甚至还去其他几个医馆招呼了四个学徒来一起去。


    ——几家医馆一听是去捕蛇的,又一听价格如此低廉,想到年初从许氏医馆买的许多蛇料,都心动得很,马上叫了几个胆大的学徒同去。


    峰子也想去来着,可惜医馆正值伤暑病患多的时候,许大夫一人忙不过来,他取蛇毒蛇胆又不如孙小大夫手艺好,只得遗憾留下。


    沉川没想到的是学徒好找,捕蛇人和猎户却不好寻。


    人一听是去老鸦山更里面的深山,都不愿意去。最后还是找郑晓光问了几户胆子大或是家里困难的,才拼拼凑凑寻了四个猎户并三个捕蛇人。


    就这,走到老鸦山脚下时,有个猎户还反了悔,掉头回去了。


    剩下几人有些惶惶,沉川只好安抚人心:“放心吧,保管不让你们出事,一根汗毛都少不了你们的,你们猎了多少也都归你们自己。”


    猎户和捕蛇人都没说话,心里各绷紧了弦。能猎多少还是未知数,全靠想着沉川答应给开的五两银子壮胆了。


    反倒是孙小大夫几个学徒,不知是不知者无畏,还是过于相信沉川了,半点不见担忧的,还互相交谈着自家医馆里差什么什么药,这次进山目的是找到什么什么蛇——


    作者有话说:截止到昨天,欠账来到惊人的12000[捂脸笑哭]


    但今天更新6200,欠账来到不太惊人的9000[眼镜]


    第94章 喜讯(修)


    在捕蛇人和猎户的衬托下, 孙小大夫几人倒显得有几分从容不迫的意味了。


    进山后沉川安排猎人和捕蛇人两两一组,呈扇形散开来往三个方向前进清理毒虫害兽,孙小大夫几人隔几步远跟在后面, 边采挖草药边等着前面的人捕了蛇来给他们处理。


    沉川则处于一个居中位置,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能照应到所有人。


    走在最前方的猎户回头看了一眼,见沉川在跟孙小大夫认草药,心情丝毫没有放松下来,反而更紧张了。


    猎户又看看前方静谧异常的林子, 不由咽了咽口水,问身旁的捕蛇人:“这沉老板先前猎狼猎野猪的事迹,不会是吹嘘夸大了的吧?”


    这捕蛇人恰好是之前砚香茶楼请去抓蛇的那位, 姓李, 闻言也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沉川,“应当不会吧……”只他心里也有些没底,毕竟他也只看过人捉了一条被他误认为毒蛇的无毒蛇。


    猎户又道:“但愿吧。”这般说着, 实则心里尤为忐忑。


    众人提心吊胆了几日便放心了许多。野物毒蛇猎了不少, 草药也采挖了许多, 个个收货颇丰。


    尤其是有一日遇到一头六百多斤重的成年公野猪,亲眼看到沉川捕猎的场景,不由惊为天人,对沉川的力气和身手有了极清晰的认知, 七上八下的心才安生落回肚子里。


    但也没能心安太久, 在巡山进程到一半时, 变故陡生。


    这日,众人才巡了半日山,到一水源处停下, 各拿出干粮来吃——小丰县划的新山巡了一多半,越往里来回山寨的路程越长,几人索性一次带足够吃两三日的干粮进山,干粮吃完或是猎了大家伙再下山补给,平时夜间便宿在山里了。


    “孙小大夫,你那石斛瞧着有三个年头了,你分我一株?我拿两株重楼跟你换。”


    孙小大夫:“哎呀我采的石斛属实不多呀……我瞧你这朵灵芝品相不如其他的好,不然拿这个换?”


    “不成不成,这是我用一袋天麻种子才跟沉老板换来的,我拿别的跟你换……”


    沉川和几个猎户捕蛇人已经在嚼干粮了,几个小大夫还不知饥渴似的,回归最原始的以物易物交易法。


    这深山里几乎无人踏足,无论是毒虫害兽还是草药都比别处多,几个大夫只觉进了世外桃源,一连采了许多珍稀草药,要不是沉川一直领着人往里推进,他们能在一座山上扎根几个日夜。


    更令他们艳羡和惊喜的,是沉老板实在是运气好,总能发现他们都没注意的好货,又不要钱,只用上好的草药跟他们换其他草药种子,着实教人按捺不住心动,二话不说就跟人换了,然后采挖时便连种子一道收起来,等待下回天赐良缘。


    几个大夫交易了一番草药,才心满意足地好生装好东西,取出干粮来吃,一会儿吃完歇会儿便又能行动,想想就高兴,他们医馆都不知多久没这么富裕过了。


    众人还在畅想接下去几天的收获,就见沉川动作突然一顿,随即迅速收了干粮,“快收家伙!”


    “怎么了?”众人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


    “吼——!”


    不等沉川回答,众人忽然听得一声气震山河的虎啸声,顿时寒毛直竖,一下渗出冷汗,飞快提了各自的东西要跑,又不知该往哪儿跑,惶惶然慌了神。


    “朝来的方向跑!”沉川扔下一句,径直跑向虎啸传来的方向。


    “沉老板你去干什么!”孙小大夫急喊两声,然而一眨眼沉川身形便消失在视野中,半句回应也没有。


    “沉老板是去……大虫的方向了?”一大夫有些不敢置信,六神无主地看向孙小大夫,“怎么办,我们要不要跟去帮帮忙?还是照沉老板说的跑?”


    孙小大夫还未说话,一猎户已经背上自己的东西动身往回走,“怎么帮忙?那可是大虫!你去帮忙还是我们去帮忙?总不能教我们拿自己的命去帮忙吧!”


    “也未必不能帮……”孙小大夫道,“大虫向来是单独行动的,又聪明,兴许它看我们人多自就转身离开了呢?”


    李蛇人犹豫片刻,还是道:“也不是我们冷血……这大虫一口能咬死一个人,咱去了也无济于事啊,倒不如、不如回山寨找人来……”


    “山寨那么远,等我们来回一趟,早不知出什么事了!”


    几个人吵嚷起来,先说话的猎户等不及,扔下一句“你们想送死我也不拦你们”,自快步跑走了。


    剩下几人面面相觑,片刻后,又几人张张口想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也赶忙离开了,只给决定去给沉川帮忙的孙小大夫几人留了几把好使的武器。


    剩下的除了孙小大夫,还有两个大夫两个猎户不说,竟还有犹犹豫豫的李蛇人。一共六人。


    六人商量了片刻,急忙朝沉川消失的方向追去。


    却说先行离开的沉川,循着虎啸声找去,很快与那山中霸王狭路相逢。


    这是一头起码三四百斤重的成年雄虎,看见沉川,浑身遒劲有力的肌肉不自觉绷紧,在原地左右踱步的同时,一双肃杀的眼睛紧紧盯着沉川,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一张口,露出尖锐锋利的牙齿,喉中发出嗬嗬低声威胁着闯入自己领地的人类。


    沉川亦毫不退却地盯着它,体内的好战因子被点燃,跃跃欲试地前进一步。


    霎时间,老虎张着血盆大口猛扑而来,俨然欲咬断猎物的脖子;沉川闪身避开一击,同时动作迅捷地翻身到虎背上,铁一般的胳膊狠狠箍住虎颈……


    孙小大夫六人找来时,一人一虎已经交手过几个回合,那老虎察觉到对方是个难缠的对手,自己胜算不大,挣脱出身后变得更为小心谨慎,徘徊着警惕沉川。


    “吼——!”见又来了几个与对方长得差不多的,老虎震声一吼,试图震慑退对方。


    饶是来的路上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咋然这么近距离听到虎啸,刚赶来的六人都忍不住寒毛直竖,打了个冷战。


    “沉老板,你没事吧?”孙小大夫眼也不敢眨地瞪着老虎,强忍恐惧,脑袋稍稍偏向沉川,“我们来助你。”


    沉川没问几人为何跟来了,只抬手压了压,示意几人不要轻举妄动。


    沉川:“它不想死战,别惊扰了它,慢慢挪动,将它撵到其他山头去。”


    “好、好……啊?”几人下意识应了声,然后才意识到沉川在说什么,纷纷发出又惊又疑的低呼声。


    “把大虫撵到其他山头去?我们几个吗?”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彼此脸上看出几分难言和不可置信。


    沉川丝毫不觉有哪里不对,点点头,率先向前压了一步。众人便见那威风凛凛的老虎似乎很是忌惮地退后了两步。


    来都来了,再跑也不实际,又见沉川已经行动,六人只好干干咽了咽唾沫,咬着牙硬着头皮按他说的做。


    眼见七人缓缓靠近,那老虎不免焦虑,躁动地蹬了几下后腿,边估量着双方实力,边不甘心地缓缓后退。


    后退中,锐利虎目观察到一人两股战战,神色极为慌乱害怕,登时后腿一蹬,猛扑过去!


    李蛇人见状,心里霎时只剩一个念头:完了!双腿一软,登时跌坐在地上。


    千钧一发之际,沉川闪身而来,猛将老虎半路截下,一人一虎又缠斗在一起,铁拳、利爪兵戎相向,一下一下带起凌厉的破空声。


    其余人惊呆一瞬,立即举起武器,意图瞄准时机上前帮忙。


    “别动!”沉川仍是那句话,制止了几人加入,“不见血,只把它撵走。”若是见了血,老虎势必兽性大发、死战到底。


    老虎不比野猪山鹿这些野物繁殖容易,如非必要,沉川是不想与之争斗得两败俱伤的,能无伤让它重新选择一处领地,以后双方互不侵犯最好。


    闻言,孙小大夫几人只得收起武器,斟酌着再从哪里下手。


    没等这边斟酌出个所以然来,一人一虎似乎再次分出胜负来了,几乎同时停下动作,瞬时分开,双双后撤退让。


    老虎彻底意识到自己不是眼前之人的敌手,又察觉对方不欲下死手,不甘心地再吼一声,往几人反方向撤退。沉川挥挥手,示意几人行动起来,将之撵向他们已巡和将要巡视的几座山头之外的方向。


    老虎确定了这行人划定的领地范围,马上向无主的深山行去。


    一行人将老虎撵到老鸦山领山边界,目视对方消失在深林里。


    “我的天,这大虫骇死人了!”


    一行人长长缓了一口气,脑子里绷紧的弦松下来,这才发现筋肉紧绷得发酸发痛,连衣裳里衬也让冷汗打湿了。


    “沉老板胆子也忒大了,力气更大,身手也好,是这个!”众人由心竖起大拇指。


    沉川笑了笑,问了几人分开的缘由,想了想,干脆也领着几人往回走。这次进山了约莫三日,也是时候回寨子补给一番了。


    只是没想到,走到半路竟还遇上了先前走了的几人。


    原是先行离开的猎户跑得惊慌,一不小心跌进了几丈深的岩坑里,听到说话声和脚步声便连忙呼救,后离开的那小大夫和两个捕蛇人正在施救,然而试了好几个法子,都没能将人救出来。


    见状,沉川让坑边的人避开,跳下岩坑,助那猎户出来,然后借着坑底光线不明亮,让羞羞托了两下,自也几下攀了出来。


    四人没想到这么快能见到沉川,见人安然无恙,心里又是松了口气又是有些心虚尴尬,都不敢与人对视。


    沉川倒觉没什么,他本有自己的考量,也是他让几人紧急避险的,要不是有异能有身手,那般凶猛的老虎他也得避。故而并不区别对待几人,只当一切如常,一行人全须全尾回山寨。


    抄近路回到寨里时,正好经过工坊所在的瀑布,隔了有些距离,便能听到在瀑布的水声中,工坊里传来一下一下有节奏的水碓舂米声,光听着就叫人心情大好。


    “你们先回寨里休息,我去工坊瞧瞧。”沉川打了声招呼,转道去了工坊。


    水碓正在运作中,十三个碓头都在舂米,却只用几个人就能看顾扫米,其余更多人摇着风箱去米糠和泥沙,分工明确,着实方便得很。


    “二爷又来工坊帮忙了?”沉川笑着出声。


    离得最近的周二爷一回身,看见沉川也笑起来,“这不是他们几个在捏胚子嘛,我得空了就跟几个老家伙来搭把手。大当家的这次回来要休息几天?”


    寨里已经从小丰县招了人来做工,原先舂米的活儿也全是交给他们的,只寨里几个老人溜达来工坊看了,觉得扫米这活儿多简单,用不着浪费劳力在这上头,回去便约了几个老伙计去找三当家邵元,说是让他们几个老家伙来扫米。


    这不,一眼望去除了周二爷,寨里的老人都在工坊里了,笑着应和周二爷的话。


    “大当家买的这稻种好,一粒粒瞧着颜色好看得跟新剥的嫩莲子似的,光是瞧着就喜人得紧。”


    “那可不,滋味又还比咱以前吃过的米香,蒸出来舀一勺猪油一拌,不须配什么菜都好吃!”


    沉川亦笑回了人几句,走到一边,抓了一把刚扬完糠的大米瞧看。这大米晶莹剔透,颗颗圆润光滑,手拈不碎,凑到鼻底便能嗅到稻米的芳香,捧在手心很有丰收的实感。


    扬糠的是一个小丰县招来的中年妇人,笑说:“沉老板寨里的米质量好,产量又高,要不是我们那石疙瘩垦不出水田来,也想向你们寨里买些稻种回去种哩。”


    “小丰县确实不好种水稻,”沉川把米放回去,“回头再去小丰县,我去你们山上地里仔细瞧瞧看看。”


    妇人有些惊疑,心里有了个大胆又不大可能的猜测,正犹豫要不要问问人,工坊又来了人。


    来的是邵元和姚管家。


    一问,是小丰县韩大人派来勘测地形、规划路径的县吏全然完工,也大致估算出将要消耗多少银两,听到消息的姚管家便马上送了提前准备好的银钱到山寨来。


    姚管家见山寨正在收稻,又道跟梅寒学了两日后忙于生意离开山寨、另派了几个厨娘厨郎来寨里请教的姚娘子,回府还惦记着山寨吃的米有多香,嘱咐他注意着老鸦山寨什么时候收成稻子,来看看能不能先买些米回府里自己吃。


    寨里秋插的稻子已经撒播下去发出苗,明年春的稻种也留足够了,等收割完稻子留够自家人吃的,估计一家能有几百斤拿来卖。


    谈完生意,邵元就领着姚管家来工坊瞧看。


    姚管家为人周到客气,沉川也跟人交谈一番,才拍拍手回山寨。


    回到寨子,寨里肉眼可见的热闹,孙小大夫几个先下山来的,一边整理炮制自个儿此行的收获,一边与围在身边的人闲谈,说此行多么多么惊险,竟是遇着了一头几百斤的大虫,又说沉川身手是多么多么好,与那大虫打得有来有回。


    说得绘声绘色,张石头一帮孩子不提,便是听人下山特意抱着孩子来请孙小大夫到家里吃饭的兰哥儿,其余或是正好得空或是还忙着手上活儿的大人,挑着、背着稻把儿路过的小丰县人,都忍不住驻足听上一耳朵,直听得啧啧称奇。


    见沉川过来,看他的眼神又敬又畏又好奇的,一个个想问又不敢信,怕问出什么招笑问题惹人笑话的模样。


    沉川心觉好笑,没管人怎么说,朝孩子堆里的小米和阿简招招手,“几天不见,连爹都不认识了?”


    “爹~”两个小孩奶声奶气唤了人,飞奔过来抱住沉川大腿,“小孙叔叔说的是真的吗?爹打跑了大虫?”


    沉川没答,一手一个抱起人来,“功课写完了吗?这个点儿了还不回家。”


    “写完了呀,给阿爹看了我们才出来玩的。”


    “阿爹在家睡觉。”


    “阿爹睡觉?睡午觉还没醒?”


    两小只巴巴望着沉川,沉川偏生不答,抱着人往家走。


    到家时家里静悄悄的,往常这个点回家,总能看见梅寒忙碌准备晚饭的身影。


    “阿爹还没睡醒?”沉川坐在屋檐下的小凳儿上脱鞋,两小只一个去浴间给他打洗脚水,一个回屋给他拿擦脚帕和干净鞋子。


    “没醒呀,阿爹昨天也跟我们一起午睡了。”


    闻言,沉川疑心人别是生病了,毕竟家里只两个小孩有午睡的习惯,更别说人今儿还睡了一下午这么久。他三两下洗了脚擦干,嘱托两小只倒倒脏水,自回屋看人去了。


    傍晚时候屋里有些暗,沉川撩开床帘,梅寒侧躺着睡得正深,呼吸平稳绵长,丝毫没有醒过来的意思。


    想了没一瞬,沉川坐到床畔,俯下身轻着手脚晃了晃人,“小梅?小梅醒醒。”


    唤了几声,梅寒艰难睁开眼睛,看见出现在眼前的人,两眼发直,神色发蒙。


    “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沉川低声问,抬手顺了顺人有些凌乱的头发。


    “你回来了……”梅寒声音有些哑,轻轻低低将要融入夜色一般,他握住沉川的手,“没不舒服,就是觉着人有些惫懒了。”


    又见此时天色,便撑着床想起来,“竟一觉睡到了这个时辰。你刚回来吧?先去洗洗换身衣裳,我起身给你做饭。”


    沉川按住人,“是不是累着了?我去请孙小大夫来看看。”


    这段时日他常在山里,寨里家里都靠梅寒,梅寒既要看顾两个小孩,又要同邵元安排、分配小丰县新招来的人做工和结钱,有时还要应对姚家厨娘厨郎的问题,光沉川刚才洗脚的功夫,就闻见新做的辣椒酱槽辣椒的味儿,可见人属实辛苦。


    “我没累着,只是犯困想睡而已。”被按回床上的梅寒有些哭笑不得,都不知该如何解释才好了。


    两个小孩倒完水跑进屋,双双趴在床边向沉川“告状”。


    小米:“阿爹好累的,我早上还看见阿爹捶脊背!”


    阿简:“阿舅是捶腰,昨晚也捶了,前天也捶了。”


    小米小鸡啄米般点头:“对对,我跟阿简还给阿爹捶了,阿爹说我们捶得好舒服~”


    “就是累了,躺着休息休息。”


    沉川把手伸进被窝给人揉腰,支使两个小孩:“快去请小孙叔叔来,就说阿爹不舒服,请小孙叔叔来看看。”


    “没那么严重,我睡一觉起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梅寒话音还没落地,两小只就捣腾着小短腿跑出门了。


    沉川亲亲人脸颊,“没事自然是最好的,只是请孙小大夫来瞧瞧更让人放心。”


    梅寒才没坚持了,转而问人这次在山里的经历。


    两个小孩请了孙小大夫到家,沉川放开揽着的梅寒,给人揉腰的手也从被子底下抽了出来,站起身让出床侧,边说着梅寒症状边请孙小大夫诊治。


    孙小大夫手搭上梅寒手腕诊脉,沉川想起人说中医要望闻问切,怕人看不清梅寒脸色,忙到桌边点油灯。


    点了油灯还没端到床边,便听孙小大夫道:“梅夫郎是有身孕了,恭喜恭喜!”


    “啊?”


    沉川平地绊了脚,才点燃的油灯焰子一下教灯油泼灭了——人比方才刚睡醒的梅寒还要蒙。


    孙小大夫笑笑,重新道:“恭喜沉老板梅夫郎,二位又要有个小娃娃了。”


    这回沉川听清了,下意识去看梅寒,梅寒正好看向他。这时屋里的光亮下看不太清晰,但他也看得出梅寒眼神也发蒙着,显然也完全没想到这方面上去。


    “我要做阿哥了吗,阿简?”


    “好像是,我也要做哥哥了。”


    两个小孩先反应过来,两眼亮亮地看向对方,接着马上扑到床边,两眼亮亮地看梅寒,“阿爹肚子里是有小宝宝了吗?像兰阿叔有香妮一样?”


    “是……吧?”梅寒仍觉没有实感,语气飘忽不定。


    沉川重新点上油灯来到床边,问孙小大夫,“那小梅还好吧?他这段日子劳累,方才还说身子不舒服。”


    梅寒瞧瞧这人手里晃动得明显的油灯焰子,没纠正人,也有些紧张起来。


    孙小大夫:“梅夫郎确实是有些劳累,不过没什么大碍。梅夫郎身体好,胎像也十分稳固,多休息休息就好,以后也少操劳些。”


    说着,孙小大夫将脉诊收好,提着没能用上的医箱往外走。沉川送人出去,边走还边询问着注意事项和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教梅寒听得有些想笑。


    “阿爹,可以摸摸小宝宝吗?”两小只趴在床边,欢喜倒是比大人来得更快更直接。


    梅寒摸摸两人的脑袋,掀开些被角,小米和阿简将手伸进被窝,拱着手心,小心翼翼放到梅寒小腹上。


    “是弟弟阿弟还是妹妹?”小米兴奋地仰头看梅寒。


    梅寒笑着摇摇头,“阿爹也不知道。”


    “是妹妹。”阿简笃定地说。


    小米追着人问:“阿简怎么知道的?阿爹都不知道呀。”


    阿简:“我昨晚上梦见教妹妹识字了。”


    小米惊奇地瞪大眼睛,“那我呢那我呢?我也教妹妹了吧?”


    阿简拧着细细的眉毛,想了一下,才说:“你给妹妹扎头发。”


    “哇!阿爹你听到了吗?”小米喜不自胜,“我给妹妹扎头发,我现在就去把头绳找出来!”


    小米兴冲冲跑了,阿简瞧着也有些待不住,仰头唤梅寒:“阿舅……”


    梅寒握握阿简的小手,温声道:“去吧,阿舅这儿舅爹马上回来了。”


    阿简才放了心,正色点点头,泰然自若走出房门,然后按捺不住也跑起来,回房间整理识字要用到的册子。


    沉川送完人回来,一进屋就听小孩屋里传来叽叽喳喳很兴奋的说话声,回了房,梅寒已经起身来倚坐在床头,唇边还挂着浅淡的笑意。


    沉川坐到梅寒面前,罕见地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心里既觉着惊喜,又觉着不可思议,还有些许不可名状的复杂情绪掺杂其中,让他直愣愣望着梅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想把人抱进怀里吧,又疑心自己手劲儿大,迟迟没能动作。


    梅寒望着他笑,许久才轻声问:“高兴傻了?”


    “嗯,”沉川难得没有贫嘴,两手握住梅寒的手,点了点头,“是有点傻了。”


    梅寒似乎知道人所思所想,撤回手直起身,埋到沉川怀里。沉川下意识拥住人,只力道轻极了,不敢用力。


    梅寒好笑,仰头亲了亲人下巴:“我又不是瓷娃娃。”


    “你现在可比瓷娃娃还要教人小心谨慎,是金娃娃。”沉川低头,蜻蜓点水地亲亲他嘴唇。眼神、动作无一不纯洁到极致,没有半点歪心思。


    怀里满满当当地抱着人,低语几句,沉川才像是有了实感,心慢慢落到实处。


    “方才在说什么?瞧你们笑得多开心,孤立我一个?”


    梅寒:“小米问我是弟弟阿弟还是妹妹,阿简说是妹妹,还梦见教妹妹写字了。”


    “小娃娃做梦准不准?你觉得是不是小姑娘?”沉川问。


    “你觉得呢?”梅寒又将问题抛了回来。


    沉川认真思索片刻,最后老实道:“我不清楚。”


    “只是一想到是我们两人的孩子,这儿,”他捉了梅寒的手放到自己心口,“这儿就软得不可思议,发了一个时辰的面团似的。”


    “我也是。”梅寒柔声回道。


    心口发麻发软,像是毫无防备地走在路上,一头撞上了一团软绵绵的棉花团子。


    “不管是弟弟阿弟还是妹妹,”梅寒忽然直起些身子,直视着沉川的双眼,“小名都叫绵绵吧?软软的。”


    “成,听你的,绵绵好听。”


    梅寒又靠回沉川怀里。


    夫夫俩抱在一起温存着,心是软乎的,手脚是软乎的,眼神是软乎的,连四周的空气都是软乎的,心里被难以言喻的情绪充盈着。


    抱了会儿,天色不早,梅寒便道要下床做晚饭了,沉川没让。


    “孙小大夫都说你要多休息了,别劳累,饭我会做。”说完,又思维很跳跃地问:“等我巡完山回来,咱请耿叔来盖个大点儿的新房?”


    一家人现在住的茅草房是初来山寨时统一建的,家家户户都是皿字形的三间屋,孩子小还勉强住得开,但来了客都没地儿留宿人的。


    再者小米和阿简大了势必是要分房间住的,这马上又有个小娃娃,那便更住不开了,思来想去还是得建新房才好。


    梅寒粗略估计了建新房的花销,又盘算了家里攒下的银钱,亦很是同意,“趁小米和阿简还有两个月的假,咱在寨里正好把房建了。”


    等宋夫子去阳州阅卷回来便是九月份的事了,那时两个小孩要回城里跟着宋夫子上下学,夫夫俩自然也是要下山的,孩子还小,得养在自己身边才心安。


    “都等我巡完山回来再说。”沉川抱着人慢悠悠摇了摇,“孙小大夫可说了,你不能再劳累。”


    孙小大夫的话俨然成了金科玉律,被沉川奉为圭臬。


    沉川:“不成,我得去跟老三说一声,让老三另找个人负责给城里送货,他一人再负责寨里的事儿,应当忙得过来了。姚娘子这边你也别事事亲力亲为,这些厨娘厨郎都是功夫老道的,你在边上看着指点几句就是了。”


    梅寒不由失笑,“那我不是什么事儿也没了?多无聊。”


    “你要是无聊,想想咱新房建成什么样好,或者山庄须如何雕梁画栋……不成不成,这也是大工程,太耗费心神了。”


    沉川松开人起身,到桌边拿了个册子过来,“你话本子也没写完,不如无聊时写写,回头咱下山了送去赵老板书斋,请人给咱印刷几册。茶馆再请三两个说书先生,专说你的本子,教茶客们晓得你的本事,到时保管你比那什么柳先生还要红火。”


    “净给我画饼充饥。”梅寒啼笑皆非地望着拿倒了册子的沉川,这人分明还不晓得他写的什么,偏偏莫名自信得很。


    沉川说干就干,嘱咐人在床上好生休息,又叫小米阿简两个小管家来监督着,迈着轻快的步子去寨里找邵元说事情了。


    “大当家这么晚去哪儿呢?”


    “你嫂夫郎有身孕了,我去找老三商量事情。”


    “大当家吃了没?上家里来吃,我们也刚端上碗呢。”


    “不吃了,小梅有喜了!”


    “今儿田里摸了鱼,大当家拿两尾回去吃。”


    “正好我又要当爹了,一会儿回来找你拿。”


    ……


    沉川好似后知后觉终于反应过来了什么,满面喜色,逢人便报喜,人还没到邵元住处呢,整个寨子上下都晓得这喜事儿了——


    作者有话说:本来今天想偷偷日万,惊艳所有脑婆的,结果早上吃瓜不知不觉浪费了几个小时[眼镜]


    今天更8000,欠账还有十分惨绝人寰的16000[眼镜]


    欠账补完前我再也不请假了[捂脸笑哭]


    第95章 探望


    沉川和邵元谈完事情, 见人还没动火,干脆拉着人回家吃饭。


    路过桂花婶子和兰哥儿门口,兰哥儿忙出来唤人:“大当家的, 三当家的, 到家里来吃, 别回去了。”


    沉川:“不了,小梅和孩子等着我回家做饭呢,回头……”


    话说一半,停住了, 只见梅寒和两个小孩儿都坐在堂屋里,笑盈盈望着他。


    兰哥儿:“大当家三当家快来,梅哥儿和小米阿简都在家里呢, 你们回去也见不着人。人多热闹, 快来快来。”


    沉川顺势答应了,拉着邵元进屋。


    梅寒左右都让小米和阿简罢了去,沉川只好坐在小孩边上。


    两个小孩黏着梅寒, 一人拉着梅寒一只手, 学孙小大夫的模样摸梅寒脉搏, 然后摸摸自己的,又摸摸梅寒的,时不时问坐在另一边的孙小大夫几个幼稚问题,两张小脸上兴奋得不行。


    沉川上身凑近梅寒, 低声控诉:“你们仨果然孤立我, 不对, 现在是你们四个——你们四个孤立我一个,这个家看来是容不下我了。”


    梅寒好笑地攘了人大腿一下,沉川还想捉住人手捏捏, 又被阿简截胡,牵回去继续“把脉”了。


    梅寒:“你走后家里来了好几波人贺喜,兰哥儿和桂花婶子也来了,见家里还没开火,就让我带着阿简和小米过来吃。”


    也不知这人出门是做了什么,仿佛一眨眼的工夫,全寨人都知道他有喜了似的。孙小大夫又不是四处与人说的性子,想想便知惹出这变故的人是谁了。


    沉川理亏,但无理也要占三分,夸张地摇着头啧啧两声:“都不说等我回家了再一起过来,那还是孤立我,没跑了。”


    在兰哥儿和桂花婶子这儿吃的晚饭十分热闹,回家时桂花婶子又给装了一只杀好处理好的大鹅,让回去叫梅寒多吃些,沉川欣然接了。随后又转道去张石头家,当真拿了两尾鱼才回家,教梅寒看得又是暖心熨帖又是不好意思。


    次日沉川没忙着带人继续进山,而是给人放了三日假,让人该回家看看的回家看看,该回医馆休息的回医馆休息。


    临下山前,有四人到家里来找沉川,样子像是有事,却迟迟没能开口。


    沉川大概晓得人来意,只摆摆手,道:“成了,趁日头不大赶紧下山,三天后再进山,可别耽搁了时辰。”


    “好好好,一定耽搁不了,沉老板放心吧!”有这句话几人顿时放下心来,满脸喜色地把带来的东西递给沉川,“今早才听到梅夫郎有喜,我们几个大老粗也不知道送什么好,便拿了些皮子来,还请沉老板收下。”


    沉川没推拒,收下了也好教人心安。


    等几人离开,他粗略查看一番,见都是硝制好的好皮子,拿回了屋。


    “这皮子多,成色也不错,一会儿我跟杨老哥一起下山一趟,送去成衣铺子请人缝制,这两张崩给小米阿简做一身绒帽裘衣;这张小些,给你制个袖笼,冬日好生养护,养几年你手就不生冻疮了;还有这张,给绵绵做双小鞋……”


    沉川将皮子放在木桩桌上,边分着皮子边絮叨。心里颇有几分可惜,大的倒是今年冬天就能穿上用上,梅寒肚子里的绵绵还有得等,明年四月份或五月份出生了,也还得等大半年才用得上。


    梅寒搁下毛笔,问人:“他们怎么想着给你送皮子?也不留着等北边货商来了再卖。”


    南边冬日没那么难熬,若不是狼皮虎皮熊皮这些罕见的,或是狐皮貂皮这些富贵人家爱用的,普通皮子再当地都很卖不上价,得等专在南北中间倒货的皮货商来收,价才能高些。


    沉川:“说是听说你有喜了,特意送来贺喜的呢。”


    梅寒点点头,想起什么,颇觉古怪,又问:“但我看你跟他们关系寻常,好似还没好到听闻我有身子就来送礼的地步?”


    若是小孩满月还说得通,这离孩子出生还有八个来月,寻常关系哪有这时候送礼的?多半是有鬼。


    “这个嘛……”沉川纠结一番,将昨日山中遇虎的事如实说了。


    本来也没想瞒着梅寒,只梅寒突然有了身孕,本身又是个多思多虑的性子,左右事情都解决了,沉川便没提。但转念一想,寨里人多半都知道了,梅寒迟早也要知道,与其让人道听途说来徒增担忧,不如他详细给人说了。


    果不其然,沉川说完后,梅寒一阵后怕,埋怨沉川:“便是你本事好也不能这样莽呀,那可是大虫,许多经验丰富的猎户都不敢招惹的东西,你也不说谨慎些小心些。”


    实在不行,把那山头让给老虎也是使得的,那知这人这般莽撞,硬要跟老虎掰手腕、争地盘。


    “哎呀,这不是有把握嘛,我心里都有数……”沉川狡辩两句,只见人不赞同地瞧着自己。


    “我看你才是心里最没数的,淹死的都是会水的,你可不能托大。”梅寒蹙着眉。


    沉川自知理亏,也只人是为他好,连声认错,允诺下回再不这样了。


    梅寒又说了人几句才松开眉头,沉川趁机问:“要不要摘些菜?一会儿我跟杨老哥下山时给婶子送去。”


    “成,新做的辣椒酱和糟辣椒这些也一样带点儿,看嫂子爱不爱吃,要是爱吃下回多送些去。”梅寒道。


    寨里那几头半大野猪真是再养不住了,越大越显露野性,不管人看得如何牢,它们总能找着机会打出来横冲直撞,有两回又突破人围,直冲到稻田里,幸好割稻的人多,马上帮着给撵出来才没糟蹋了稻子。


    寨里便给杨屠户递了话,请人得空时来山寨宰野猪。


    这段时日杨屠户摊上生意肉眼可见的好,不止给尚品食饭馆送肉,姚家酒楼不知从哪儿晓得两家关系好,也从杨屠户那儿买肉,算是送沉川和梅寒一个送水人情。


    杨屠户这人仗义,没一家独揽这大生意,领着另外几个交好的屠户,几家一起挣这钱。


    人晓得是沉川和梅寒这头来的生意,都念着夫夫俩的好,沉川这些日子在山里带出来的野物都是交给他们卖,沉川给多少他们收多少,都快做成专卖野味的摊儿了。


    今儿天不亮,杨屠户就领着另外几个交好的屠户到了山寨,这一会儿的功夫都听两轮猪叫了。


    夫夫俩装好准备带去给杨嫂子的东西,沉川就去了杀猪的地方,看能不能搭把手。梅寒本也想去瞧瞧,只想着比不得以前了,现场应当挺混乱,为避免出什么意外被冲撞到,还是安生待在家里。


    本以为沉川要去挺久,不成想人才出门没多久又回来了。


    梅寒问人:“怎么回来了?那头缺家伙?”


    “不缺。”沉川摇摇头,“只是听杨老哥说嫂子伤了手脚,来问问你要不要一起去探望探望?”


    “伤了手脚?怎么回事儿?”梅寒站起身,紧张询问。


    “具体我也不清楚,杨老哥只说是不小心弄伤的。”


    杨屠户这般含糊其辞,反倒教人忧心。杨嫂子已有将近七个月的身孕,再有三月就要临盆,如今身子已然笨重了,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要人惊忧着,更何况是伤了手脚这样大的意外。


    夫夫俩一合计,杨屠户家是不缺肉吃的,便上桂花婶子那儿买了些鹅蛋,又捉了两只沉川从山上带下来交给桂花婶子养的野鸽子,一并带去探望杨嫂子。


    到杨家时,往常听见他们声音便要迎出来的杨嫂子这回都没出来,只在屋里扬声唤梅寒和小米阿简的名字。迎出来的是个瞧着面生的中年夫郎。


    杨屠户和另几个屠户忙着四处送肉,中年夫郎便引夫夫俩和小孩到屋里,就见杨嫂子坐在床上,一条腿一条胳膊都固定着夹板,瞧着真伤得不轻。


    “柴夫郎快帮我搬两个软凳儿给小沉和梅哥儿坐,再装些零嘴小时来——小米阿简到娘娘跟前来。”杨嫂子笑眯眯抬起完好那只手唤小孩。


    小米和阿简笑眯眯跑去,“娘娘痛不痛啊?”呼呼吹了两口杨嫂子的胳膊。


    梅寒忙嘱咐人:“小心点啊,别碰到娘娘的手脚了。”


    有段时间没见,杨嫂子嘴里说着不痛不痛,脸上笑得尤为开心,好生稀罕了两个小孩一把。


    “嫂子手脚怎么伤着的?伤这样严重。”梅寒坐在杨嫂子近处,瞧人挺着个大肚子本就不方便,手脚还都不如何便利了,只觉一阵阵替人心惊。


    “不严重,就是看着吓人。”杨嫂子动动伤了的胳膊,吓得梅寒忙让她别再动了,她又道:“说来多不好意思,我这一身是解手时不小心弄的。”


    前两日杨嫂子起夜,杨屠户也是看得紧的,打着灯笼陪人去茅房,就站在茅房门口等着杨嫂子。


    这般小心仔细了也没防住意外,杨嫂子起身时,脚踩的砖头晃了两下,一个没站稳就要摔,情急之下手撞到墙上折了,脚也崴了一下,好悬没稳住了身子。


    多亏杨屠户在外面等着,一听声音马上把人抱到屋里去,叫栓子起来看着他娘,自去套了车连忙将人送到最近的医馆,一刻也没耽搁。


    梅寒听得心有余悸,“幸好杨老哥跟嫂子你起身了,不然可糟了。嫂子也当心别再伤着,不然多是吃罪。”


    杨嫂子笑说:“我好生养着呢,栓子他爹请了柴夫郎来照顾我,柴夫郎也看我看得紧,都不许我多下地。昨儿丽娘才来看了我,今儿你们又来,也多亏你们来,不然我还不知多无聊呢。”


    两人亲密说谈着,沉川也时不时说两声,后面问:“我瞧嫂子身子重,现下更是不方便,不如给家里装一个我们寨里用的茅房?”


    梅寒一听也觉好,拍拍杨嫂子手背,“嫂子先前上山吃我们俩喜酒时应当见过?装一个坐着使的那种,最适合行动不便的时候用,寨里许多老人用了都赞不绝口呢。”


    杨嫂子却是一头雾水,不知夫夫俩说的什么,两方一对,才想起来自家茅房都是二人成亲后的事情了,之后杨嫂子没去过寨子,常去的是丽娘,杨嫂子自然不知二人说的什么。


    夫夫俩给杨嫂子解释一番,杨嫂子才明白过来。


    杨嫂子:“那你们这茅房好哇,又干净没味儿又便利。不过你们这阵儿这么忙,就别为我瞎忙活了,左右顶多再有三个月我便轻松了,挨过去就好。”


    梅寒看沉川,沉川道:“不费工夫,回头我俩回寨里,让柱子带家伙下山来修,嫂子让杨老哥招两个工给他打下手就是了。”


    杨屠户杨嫂子也认识柱子,正月里下山卖野猪时,柱子也在其中呢。


    两方多贴心亲切地说了许多,小米和阿简也叽叽咕咕的,一下秃噜出梅寒有喜的事来,惹得杨嫂子更为欢喜,牵着人的手说了不少孕期的话。


    梅寒到底脸皮薄,很不好意思说这些,向沉川投去求助的目光。


    沉川忍着笑意,暗地里捏捏他的手,朝杨嫂子道:“那小梅和两个孩子就劳嫂子关照了,外头日头大,我去办点事儿再回来接人?”


    杨嫂子:“你放心去,正好我跟梅哥儿好好说些体己话。”


    梅寒神情有些无奈地望着沉川,既觉出乎意料,又觉很是符合沉川的性子。沉川朝他挑挑眉,走了。


    在街上走了没一刻钟,只觉山下这日头着实毒辣,平时送货下山的时候尚早,还没这么明显的感觉,这会儿太阳发力了,便觉山上山下温差极大,堪称“冰火两重天”。


    沉川先是将今儿得来和往日自己猎的皮子送到成衣铺,成色好的在寨里就打算好了,让成衣铺给一家子缝制冬衣冬用,剩下好些稍次一些的都卖给了成衣铺,抵了制衣的钱还有盈余,便挑了两大两小四双鞋,将将好抹平账。


    他出了成衣铺,又去了茶叶铺。


    尚品茗生意好,建设山庄急用钱,又还打算起新房,便想着再开一两家店,多挣些钱才是硬道理。


    只二三月份制的三百来斤干茶,只够供应现有的三家茶馆到明年春茶下来的时候,再多供应几家便不成了。那就得提前做准备,从别家寻摸些合适的茶叶开始调试奶茶,到时再开新店,寨里的茶和买的茶搭配着用,应当能用更长久些。


    下山的路上夫夫俩就商量了这事儿,梅寒本也想和沉川来把把关的,只是相看茶叶少不得要一家家跑,他如今吃不得太多茶,外面日头又晒人,沉川没让人来——


    作者有话说:更4000,欠账-1000,余15000[眼镜]


    第96章 肉肠


    沉川一上午都在相看茶叶, 及至午间在街边吃馄饨时,已走完北城东城的茶叶店,寻到三五个还算中意的。西城没有卖茶叶的, 下午走完南城便基本能定下。


    粗粗解决了饥饱问题, 马上又行动起来。


    最后北城一家、东城一家、南城两家, 共四家的茶叶都觉不错,一一上门与人洽谈,北城一家价格没谈拢,另三家都谈出满意价格, 当即交了定金,一家要了些样品茶,只待调出合适的饮子, 定下两家新铺面, 就能让人把货送到店里。


    调试饮子的事分给了清水和秋霜,二人于茶上到底比孔方金在行,回头调出来了送到山寨给人把把关就成;新铺面的事便交给孔方金去干。


    三人各主理一家铺子, 无论是带新人还是接待茶客都十分得心应手, 也该适时让人学着干这些。等人学成, 夫夫俩于茶馆这边能更轻松放心,能有更多精力放在山庄建设上。


    值得一提的是,万凯这人属实不错,脾性好、学东西快, 待人接物又尤为恰当, 是个值得培养的好苗子, 要是人确实表里如一,以后也能把人提拔来单独管铺子。


    徐大夫不愧是许大夫亲自推荐的,于脑疾方面确实在行, 阿布才换了不到一月的药,情况已然有所好转。


    沉川去时人都能认出来,神情没刚来时那般痴蛮了,还和茶馆的伙计相处得极好,学会了做两三个奶茶,店里忙时都能唤来前面帮忙打打下手,只要不让他接待茶客,几乎出不了岔子。


    从小丰县慈幼院带来的几个半大孩子也不错,肯干愿意干,让学什么学什么,认真得很。加上茶馆伙食不错,瞧着脸色不蜡黄了,多了几分红润康健,无家可归的哀戚愁苦淡了许多,见谁都是一副笑模样,怪是惹人喜欢。


    沉川交代完事情,满意地离开茶馆,到人甜品斋子买了两包点心,就去接梅寒和两个小孩。


    到杨家时,杨屠户正在门口支着小摊卖剩下的肉,见着人就责怪人咋不到家里来吃中饭,让人一番好等。沉川自是一番告罪解释。


    沉川与杨屠户说谈些闲话,说到让柱子来给装个新茅房的事儿,杨屠户欢喜得很,言说等今儿收摊了就去找两个泥瓦工来。


    杨屠户是勤劳闲不住的,有尚品食和姚家酒楼的生意,也不完全抛弃了肉摊的生意,每日都要余百十来斤肉散卖,攒着劲儿多挣几个铜板。


    屋里梅寒还和杨嫂子聊着天,两个小孩捧着杨嫂子完好的那只腕子,给人展示从孙小大夫那儿学来的“医术”,摸喜脉。那严阵以待的架势还真唬人,逗得杨嫂子乐不可支。


    一家四口要走,杨嫂子多舍不得人,不过晓得寨里正是收成的时候,又还要忙山庄的一应事宜,再是不舍也没久留,只叮嘱人下回得闲了还到家里来会一会,从开着通风的窗户往外看,目送人驾了车出院子,感性地红了眼眶,让柴家夫郎一顿好劝。


    夫夫俩没发现这点,如往常一般带着孩子离开,到门口又与杨屠户打了声招呼。


    牛车很快驶出城门,迎面碰到一架马车,沉川与对方同时动作,将自家牛车往边上赶了赶,相安无事地与之擦过。


    沉川目光跟着马车走了两步才转过来,他对梅寒道:“回头我们也买一匹马,再打一辆有车棚的马车,刮风下雨都不怕,这天气也不晒人。”


    听着人有些羡慕的语气,梅寒好笑说行,又道:“咱牛车也好,装货实用,一会儿进了林子也没那么晒了。”


    沉川还是心水马车,与梅寒一一列举马车的好处。小米和阿简没在意大人说什么,舒展着胳膊并排躺在牛车上,小短腿翘在支起的矮矮膝盖上,随着牛车晃来晃去。两张小脸教太阳晒得红扑扑的,边吃着糕点边看着蓝天白云,惬意得不得了。


    到了老鸦山脚,树木多起来,树荫笼罩下一下凉快下来。


    不同于往日冷冷清清没什么人烟的样子,山脚凭空搭起了许多简易棚子,还出现了不少生面孔在排队,几乎都是小丰县招来做工的百姓。


    邵元支了张长桌在队首登记,登记完了的到一边去,或是直接到韩大人派来监管的衙役处领了工具干活,或是一家人到稍远些的地方找空地搭棚子……来人之多,一眼望去颇有些像拖家带口的流民聚集。


    不过人虽干瘦,穿的衣裳也不如何好,但瞧着精神面貌还不错,还是淳朴勤劳的样子,与头先招到山寨割稻干农活儿的一批人相差不大。


    见有牛车来,排队的人自觉靠边让出路来,沉川将车赶到邵元近处喝停。


    两个小孩一骨碌爬起来,笑眯眯喊了声三叔。邵元从花名册上抬起头,朝小孩笑了笑,随即又板起面孔,一脸络腮胡唬人得很,排队的都无人敢造次。


    在小丰县人好奇打量的目光中,沉川和梅寒走到邵元边上与人打招呼。


    沉川下巴指指错落在不远处的棚子,问邵元:“怎么搭起了棚子?早晨我们下山时还没见着。”


    邵元朝那边瞥了瞥,淡声给人解释了两句。


    因修路是每日固定时辰上下工,小丰县有些住得远又一家要来几口人上工的,怕上工迟了被辞退,或是有什么消息听到不及时,都来问邵元能否在路边搭个棚子住下。


    邵元给人解释了他们不轻易辞退人,午间休息近一个时辰足够人回家吃饭。人也还是不放心,想就近住下,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活计。


    说了几道小丰县人也还是执着于能否搭棚子,邵元索性不解释了,谁来问都点点头。


    后面来的人见周边有熟识的人搭棚子,问了一声,得到一句“你问问邵管事,邵管事许了就能干”,于是边排队边在心里琢磨怎么问,弄得怪是紧张。


    小丰县人见来了两个生人,听邵管事叫人大哥嫂夫郎,又隐约听来人问起这事儿,不由心里七上八下的,很是忐忑,生怕这人不许搭棚子,或是惹恼了人将他们辞退了。


    然而观望片刻,发现人似乎也没发表什么意见,只与邵管事说了几句话,又驾车往山上去了,且人离开后邵管事也没有新的指示,众人才慢慢安下心来。


    韩大人派人来规划的新路与老鸦山下来的老路并不重合。


    老路上下山快,但坡度十分陡峭,车马行驶很是颠簸不说,要运送修路的石料也很是消耗人力物力。相较之下新路更为合理合规,虽比老路长了不少,但坡势缓和,车马运输轻松,日后车来人往也不容易坏路。


    且新路老路不重合,修路期间便不会影响山寨正常活动,很是便利。


    架着牛车走在老路上,还能看见红绳简单圈出来的、蜿蜒曲折的新路。


    回到寨子,一进院门,夫夫俩就看见房檐下挂着一条猪后腿和两挂猪肉,瞧着起码有六七十斤,旁边还挂着猪大肠猪小肠各两笼。


    梅寒正疑惑着,就见沉川一拍脑袋,笑说:“这吴三哥,我才说让给我留一笼大肠,竟一下送来这么多肉!”


    吴三哥是和杨屠户交好的其中一各屠户,也仗义,早先他们买阮哥的糖惹了几个牙人不快,上门给阮哥儿逼退人时,这吴三哥就一起去了。


    今早沉川去看杀猪,见人在翻大肠,打趣几句,又馋肥肠,就让吴三哥给他留一笼,吴三哥自是应好。


    后来听到杨嫂子伤了手脚,沉川回来和梅寒收拾装了些带去看望人的东西,一下忘了这茬。


    今儿一共宰五头猪,杨屠户要送先剖好的两头猪肉下山,夫夫俩和人一道走了。吴三哥送东西过来,见没人在家,便给人挂在了房檐下阴凉处。


    送大小肠也便罢了,要是晓得人还要送这么多肉,沉川是断不会向人开这个口的。


    当初的野猪崽算是沉川猎的,但沉川自觉一根草也没喂过猪,基本都是张石头几个张罗着养大的猪崽,便把杨屠户几人给的买猪钱分给张石头几个。


    几个半大孩子高兴坏了,想把这钱做自己私房钱,又不敢跟自家大人提,央了沉川去说,沉川也好性,一个个跟人打招呼让别没收小孩钱,哄得一帮小孩极为爱戴他。


    这猪肉是给了钱的,吴三哥还送来这么多,实在让人不好意思得很。


    夫夫俩取下猪肉和大小肠,发现不止大小肠洗得干净,猪肉还是用盐腌过的,也不知吴三哥是在哪家现买的盐,让人啼笑皆非。


    “鲜肉也放不住,还这么多肠,要不做成腊肠?”梅寒问人。


    早晨杀猪时寨里其他家便自去割了肉,想来分人吃也吃不完,得另想法儿处理了才好。


    沉川想了想,道:“腊肠倒是好消肉,只是熏制太费功夫。不如这样,咱给做成肉肠,做好了留些自家吃,其余的我带下山一家送点儿就完了。”


    “肉肠不是腊肠?”梅寒有些没明白。沉川解释一番,他才明白这又是一个新吃法。


    说干就干,沉川马上生火烧肉。见梅寒拿桶装了肠到水龙头边要洗,忙说:“我一会儿洗,你快别碰了,回屋歇着吧。”


    梅寒好笑:“才是洗洗东西,哪儿这么娇贵了?嫂子跟我说了许多,我心里有数的。”


    “不成不成,你回屋制冰吧,外头太阳大,小心中暑。”沉川放下火钳,转给梅寒提了两桶水进屋,又找了家里储存的硝石出来,就差把冰也制好了。


    梅寒无奈,只得退了一步,制上冰就与人说:“那你再给我提两桶水来?我在檐下坐着洗,动动手的事儿,又不累人。”


    说了好一通,沉川才勉强答应了。


    小米和阿简黏梅寒黏得紧,也搬了小凳儿挨着人坐,各挽起袖子露出两条肉肉的藕节似的胳膊,边抓着肠衣在水里涮,边嘀嘀咕咕说着话,嘴里时不时蹦出几个“妹妹”“绵绵”来,等不及要和才知道名字的妹妹玩了一样,可爱得很。


    沉川烧了洗了肉,一一去了皮再切成小块,然后直接装在大锅里抬去工坊,与舂米的阿爷阿奶交涉一番,腾出一碓来打肉沫,实在一点弯路也不肯走。


    不到三刻钟,一大锅肉全打成了肉沫。沉川把石碓里的油污洗干净,又把水擦干,给阿爷阿奶新装了稻子,才抬着肉回家。


    大小肠难洗,得来来回回清洗好几道。沉川到家时,梅寒在洗最后一道,身旁的人换成了兰哥儿。


    走近了,便听小米阿简屋里传来两个小孩逗香妮玩的笑声。原是兰哥儿抱着孩子过来找梅寒说话,见梅寒在洗猪肠子,就把孩子放到小米阿简床上,打发了小米阿简回屋带香妮玩,自来和梅寒干活。


    见沉川回来,兰哥儿笑说:“大当家的才回来,我来你家吃肉了。”


    沉川也打趣道:“吃,多吃点,吃完好给我家干活儿。”兰哥儿便朝梅寒说这个地主不赖,给他干活儿还管吃肉。


    说笑间转到屋里,沉川将制到一半的冰水混合物倒进肉泥,又依次加入鸡蛋、食盐、白糖、花椒粉、八角粉……还有之前做土豆皮时出的副产物,淀粉,加的调味品又多又杂,寻常人还真记不住比例。


    然后拿来擀面杖搅打。搅打了一刻钟,肉泥呈现粘稠拉丝的状态,又连锅带肉放到硝石水上冰镇着。


    接着交代梅寒一声,自取了镰刀背篓到地里,预备掰一背篓嫩玉米回来,拌一半肉泥做成玉米味儿的。


    这头大小肠清洗完了,梅寒去周二爷家讨了两斤白酒来浸泡小肠,兰哥儿则回家取了菜刀和砧板来,与梅寒一起切猪大肠。


    沉川砍了玉米杆,背着玉米回来时,猪大肠已经切了一笼半,刚倒进锅里准备炸成大肠油渣。还剩半笼则是梅寒留着给他做红烧吃的。


    院里很快飘起炸猪大肠的气味,爱的爱极,恨的恨到顶,气味霸道得很。


    “兰阿叔,香妮好像要哭啦,她不笑!”小米和阿简跑出来唤兰哥儿。


    兰哥儿进屋,就见闺女瘪着嘴吭吭哧哧,他一抱起来就伤心地哭起来。


    小米和阿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所以,问兰哥儿:“香妮被臭哭啦?”


    “不是。”兰哥儿好笑地摸摸两小只的脑袋,“香妮想睡觉了才哭的,阿叔哄哄她,睡着就好了。”


    “嗷~”两小只仰头望着兰哥儿,神情跃跃欲试得很,“那兰阿叔可以教教我们吗?我们学会了以后可以哄绵绵睡觉!”


    在堂屋撕玉米的沉川和梅寒听见两小只可爱的话,都忍不住扬起笑,给不明所以的兰哥儿解释了绵绵是梅寒肚子里孩子的小名。兰哥儿听了也不由失笑。


    兰哥儿哄睡了香妮出来,夫夫俩已经拌好了肉泥,正用漏斗将之灌到肠衣里。兰哥儿去洗手来帮忙。


    小米和阿简也没闲着,照样洗了手挽了袖子,两手握着小肠,挤大人灌进来的肉泥。隔着肠衣的肉泥软趴趴的,跟捏稀泥玩一样,两人比谁挤得快似的,欻欻往下挤,边挤边乐不可支地哈哈笑。


    两笼猪小肠,三个大人带着两个小孩,直灌了一个多时辰才将两个口味的肉肠全部灌完。一笼猪小肠约莫五丈长,几人又拿了棕叶丝三寸三寸地栓成一小截。


    “……三百二十,三百二十一!”小米和阿简数完,不约而同提高了声量,“我们做了好多好多肉肠肠~”


    那说话的调调既软糯又有生气,惹得几个大人忍不住夸赞几句或是逗逗人才好。


    装了这么多肉肠,吴三哥送的肉也才用了一半,剩下的便炸做坛子肉装起来慢慢吃。


    沉川煮了一锅姜葱水,将肉肠煮透捞出来,又几节几节切分好,先是送了兰哥儿和桂花婶子一些,又自家留些。趁天还没黑,他又下山一趟,给自家茶馆和饭馆送了些打牙祭,之后是宋夫子家、杨屠户家、姚家,还有吴三哥几家。


    一家分几节,一下就分完了。分别给几家说了烤、炸、炒的几种吃法,又嘱咐人须紧着吃了久放不得,沉川才回寨子。


    兰哥儿帮了一下午的忙,得好好做顿饭酬谢人才是,夫夫俩又将桂花婶子也请来,两家一起吃晚饭。


    饭间煎了一小盆才做好的肉肠,很得几人的喜欢,一人便吃了好几根。


    因专吃肉肠了,吃到后面,两个小孩各剩了大半碗饭,央沉川给他们解决了。


    梅寒也很吃不下碗里的饭,只是当着兰哥儿和桂花婶子的面儿,没好意思如两个孩子一样耍赖让沉川吃,但也不是毫无办法。


    趁着沉川吃完小孩儿饭的空当,梅寒适时伸手接沉川的饭碗:“我给你盛饭。”


    沉川诧异地看人一眼,不知家里何时有这个规矩了。还没说话呢,饭碗就让梅寒几乎是抢的给拿过去了。


    眼瞧着人转身给自己盛饭,都没想明白这演的是哪一处。


    直到又端到饭碗扒了两口,沉川明白了——哪里是盛饭,梅寒背过身就将自己的饭倒他碗里了,为掩人耳目,还在上面盖了一勺饭。


    沉川挑眉望着人,打了场眉眼官司,揶揄道:“舀这么多饭啊?我吃不完,你帮我吃点儿。”作势要往梅寒空了的饭碗里扒饭。


    “你吃得完,多吃点,啊。”梅寒眼疾手快给人夹了一筷子红烧肥肠,手上用力,顺势将人饭碗怼回去。


    沉川自晓得人是吃不下了才悄摸倒给他,逗人几句后见好就收,只时不时拿揶揄的眼神看梅寒。梅寒忍着耳热,边与兰哥儿和桂花婶子说话,边用余光看人将他剩饭扒完。


    这肉肠味道好,晚间夫夫俩相拥躺到床上时,梅寒还惦记着:“要是多做些,无论是茶馆还是饭馆,都好卖吧?”


    做了这么久生意,夫夫俩对什么好卖什么大概率滞销,心里已经有自己的一杆秤。


    屋里没点油灯,开了半扇窗户通风透气,月光从窗户跃进来,跑到床边又教薄纱床帘阻隔了,只闯进几丝几缕柔光。


    柔光恰好被沉川高大的身躯挡住,梅寒在柔光的暗影里,仰头望着沉川。


    沉川晓得人在想什么,收收揽着梅寒的胳膊,说道:“应当是很好卖的,就是做起来麻烦,今儿有兰哥儿帮忙,我们还做了一下午呢。”


    茶馆里做的食饮已经足够多,清水秋霜和几个伙计已然没有空闲的时候,根本腾不出人手来做肉肠。


    梅寒想了想,问:“或许我们可以做好了再送去?”


    沉川不赞同:“我再过两日又要进山,你也劳累不得,专靠兰哥儿?那也供应不上。”


    “我不是这个意思。”梅寒撑起些身来,被沉川挡住的月亮柔光就落到他身上,“我是说能不能开个工坊?咱招人来专门做这个。”


    “工坊?那可行。”沉川改口很快,“先算算成本,说不定能行。”


    然后两口子坐起来,盘腿相对而坐,算起了人力、原料成本。


    算了好一会儿,得出一个结论:“不算建工坊的花销,一根肉肠原料、人力成本加起来,大约在两文半。”


    建工坊的花销是一个定数,只要肉肠能赚钱,建工坊的钱迟早能赚回来,故而可以姑且忽略不计。


    梅寒:“那卖的话,定价三文一根赚的还不够烤肠费的柴禾钱,那四文一根?五文一根?会不会太贵了?”


    “我们蜜枣蛋糕不算便宜,五文一个也有客愿买呢,肉肠应当也不愁卖。”沉川捏着梅寒手指思索着,“我想着都建工坊了,不如把生意做大点,除了咱自家店里卖,再问问姚娘子那儿要不要,她若不要,咱再去问其他家,多拉几个单子就好赚了。”


    姚家出钱给寨里修路,他们是承诺过三年内寨里的菜蔬优先给姚家的。姚家要,他们就不外售给别家;姚家不要,那便任由他们处置。虽肉肠不在菜蔬之列,但也优先供应给姚家。


    梅寒:“要是卖给姚家,量多的话能三四文一根,别家就贵个一两文,我们店里的话……六文一根?玉米味儿的七文?”


    沉川点头赞同,又说:“咱用的肉多,每一口下去都是肉,咱店里定这个价也合适。”不管姚娘子意愿如何,他们都有得赚。


    越是盘算,夫夫俩越觉得这工坊能建,这生意能做。而姚娘子还不知,老鸦山里有两口子在被窝里打起了她的主意。


    决定要做了,夫夫二人又打算起建工坊的章程。


    眼下虽是农忙时节,但小丰县好招人做工,建工坊的事儿倒是不必忧心。重要是做肉肠的原料供应。


    夫夫俩不消思来想去,一下有了合适的人选——


    作者有话说:更6000,欠账-3000,余12000[眼镜]


    第97章 建坊


    天将将亮, 太阳还未出来,老鸦山上笼罩着厚厚的白雾,勤劳的人门已经活动起来, 开垦荒地的, 运肥培地的, 割稻割麦的,挑着稻把麦穗行走在田间地头的……三两农人穿梭在白雾中,隐约还能听见工坊运作了一夜的舂米舂麦声。


    寂静清晨里,忽然响起连声惨烈的猪叫声。


    “杨老哥吴三哥他们来了, 我去帮忙按猪,顺便跟人商量商量。”沉川囫囵喝完粥,在水管下冲干净碗, 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出院门。


    杨屠户一行有六人, 沉川到时,第一个猪已经放完血被驾到大锅上,吴三哥带着两个人烫毛剖猪, 杨屠户则带了另外两个人去按下一头猪。


    沉川撸起袖子, 去和杨屠户三人按猪。


    “我们三按就成, 别把你身上弄脏了。”杨屠户背身拦了下沉川。


    沉川没听,顾自拽住猪耳朵,与人一起把猪拽到放血的地方,又牢牢按着猪。


    待这头猪不动了才直起身, 问杨屠户几人:“昨儿送几位老哥的肉肠还吃得惯吗?”


    杨屠户:“何止是吃得惯?你嫂子昨晚饭都没吃, 光吃这个了, 爱得很!”


    另外几人也说好吃爱吃,还问沉川如何做的,他们吃的肉肠不算少, 还是头回吃到这么教人喜欢的。


    “几位老哥都爱吃,那我就放心了。”沉川道,“昨儿我和小梅商量了,打算建个工坊专做肉肠,几位老哥在吃肉上是行家,如此看来我这工坊是有生意的?”


    几人皆言绝对有生意,对沉川和这肉肠极有信心的样子。


    杨屠户笑罢,说:“你和小梅的生意哪个不挣钱?要是真做肉肠工坊了,那日后咱哥几个的肠衣都给你留着,或是要联系养猪的人家?都能给你推荐,这点人脉哥几个还是有的。”


    几人纷纷附和,很赞同杨屠户的说辞,心想着:怎么说也借着沉川梅寒夫夫俩的人脉得了好生意,人要帮忙他们可不就义不容辞嘛。


    沉川:“倒是确实想要几位老哥帮忙,却不是这般,而是想跟老哥们合伙,一起干这工坊。”


    闻言,杨老哥几个都没太反应过来,一时停下手里的动作,面面相觑。


    沉川给几人解释想与人合伙建工坊,他和梅寒负责提供技术、场地甚至人力财力的支持,几位屠户要是愿意,便提供稳定的货源,到时盈利了双方按股分配。


    沉川:“咱把工坊要投入的所有钱财划为十等分,一分一股。打个比方,要是需支出十两银子,六位老哥六家,我和小梅一家,那便是七家,我们家出四两银子便占四股,几位老哥一家一两银子便是一家占一股,回头要是盈利了二十两银子,那每一股便能分二两银子……”


    “自然,咱不一定是投钱分股的,像谁出力多出时间更多,其余人也能按比例把每股再细分,拨给出力多多的人。只具体占股多少得建工坊前就定好,然后……”


    好一番解释,几人明白了沉川的意思。刚停手过来的吴三哥没太听明白,杨屠户解释说:


    “跟咱搭伙买猪一个道理嘛,我俩买一头猪,我出一两银子你出二两,三百斤的猪就我分一百斤你分两百斤。或者咱合伙把猪肉卖了四两银子,我的一两你的二两各拿回去,剩下一两银子我分三百三你分六百六……”


    吴三哥一头雾水:“三百斤的猪啷个可能赚得到一两银子嘛?你不要麻我哦老杨!”


    杨屠户:……


    杨屠户又掰碎了给人解释几遍,吴三哥懂了,当即道:“那感情好哇!小沉的人品我信得过,别人说带我赚钱我还担心是不是诓骗我的,换小沉来,那都不用犹豫的,算我一个!”


    “也算我一个。”杨屠户说完,打趣道:“便是我说不做,你们嫂子也不由我不是?”


    其余人也想定下,沉川适时打断:“老哥们先不急,我和小梅也是打过交道信得过几位人品才做这决定的,你们也先回家跟家里人商量商量,要是家里人都支持,咱再往下细说。”


    “是这样没错,尤其是二刀你,”吴三哥说话尤其耿直,“你爹娘管得多,你回去和二老好好说道说道。”


    老大哥杨屠户一锤定音:“那都照小沉说的办,先回去跟家里人商量。”


    于是几人约定了午时到老鸦山脚汇合,沉川帮忙宰了三头猪几人便停手了,没再宰两头分了各家散卖,都赶着给尚品食和几家姚家酒楼送肉,好早些送了回家商量事儿。


    沉川回家与梅寒说了结果,夫夫俩抱出自家私用的钱匣来,预算往高了算,除去建新房、开新店和留着应急的钱,能拿出来二十多两银子。


    钱倒是不少,不过建坊后还要考虑招工的大头花销,不知杨老哥几人那边能拿出多少或是拿不拿,最好还是多备些钱手头才宽泛。


    梅寒:“要不让阿元也入一股?”


    “我看行。”沉川道,“幸好老三拖着没开杂货行,他手头指定有钱,少说能拿出十两。”


    沉川:“回头开杂货行时,咱手头有钱了再补贴补贴老三,或是如肉肠坊这般与老三分股出钱也成。”


    梅寒:“还是一会儿下山先问问阿元意思,虽照阿元性子不在乎这个,总要他点头才好。”


    夫夫俩还在盘算着,外头姚管家又来了,同来的还有姚宝姚贝两兄妹。


    昨儿沉川听梅寒嘱咐,为着礼数和周全起见,也给姚家送了些肉肠,不成想人家也周到看重得很,没将肉肠随手打发给了下人,反而亲自做了上桌吃。


    姚娘子一吃就晓得着肉肠有市场,第一反应是也让楼里的厨郎厨娘来跟人学,回头想想不成,学人手艺太占便宜,这般冒昧难保不会让人心里生隔阂。


    于是便想着让人寨里做了,他们酒楼直接买成品做菜。


    姚管家:“夫人今日有两场提前定好的宴,实在无法脱身,望沉老板梅老板见谅才是。”姚娘子觉着没能亲自前来多怠慢了人,使唤了姚宝姚贝跟姚管家一起来。


    沉川回道:“不碍事。只姚娘子倒与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方才我们夫夫俩还说要建个工坊专做肉肠呢,姚娘子就送了生意来。”


    “那太棒了!我就说我来能行嘛,沉叔梅阿叔一定卖我面子!”姚宝欢呼一声,“沉叔梅阿叔尽管开价,我娘没来但我都能做主!”


    夫夫俩忍俊不禁,好笑地迎姚家三人进屋上茶,然后才开始谈生意。


    姚家要得不少,一张口就是一日五百斤,预备每日取了货就用冰镇着,快马加鞭运往附近几个州县,期间车马、贮存费用全权自负,工坊只需按时供应足量肉肠即可。


    双方一番交涉,很快得出一个两边都满意的价格:原味肉肠四十文一斤,玉米味要五十文,一个口味要二百五十斤,待后续没有玉米味儿的了,便全要原味的。


    算下来专是姚娘子这儿,肉肠坊一日净利润便有十两银子,再有自家茶馆饭馆消耗的,稳赚不赔的买卖。


    在商言商,工坊也不是夫夫俩私人的,日后必定会有其他单子,但工坊还没建起来姚娘子就送来这么大的单子,两方合作多又脾胃相投,夫夫俩也没吝啬,给姚家的是最低价,保证之后的其他家来单子的话,价格比姚家只高不低。


    之前立的书契是三年内菜蔬独独供应姚家,肉肠不算在内,姚娘子早有心理准备,也没打算垄断了不许人卖给别家,只打着比别家先知道消息先吃几成好处的念头罢了。


    是以姚管家很快与夫夫俩说定,等肉肠坊建成运作起来,姚家预订头一月每日五百斤货,届时再送来一百两做定金。


    “工坊还没建成就先把肉肠卖出去了?”


    杨屠户几人纵使知道夫夫俩考虑的生意差不了,却也没想到能这般好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不可置信。


    “是这样没错。”沉川心情颇好,“之后我进山,几位老哥可得监管着赶忙建起工坊来。”


    他说的可不是客气话,邵元得主持修路和山寨其他事宜,梅寒等工坊建成后做管事的差事还行,建工坊太劳累不是个轻省活儿,沉川不让人做,那就得杨屠户几人监督着才成。


    杨屠户六人自是一口应下,还没做心里就火热起来了。


    之后沉川梅寒夫夫俩、邵元、杨屠户六家又好生商量了,定下肉肠坊每家占股多少:


    夫夫俩出了十五两银子,又出制肉肠的技术、与人谈生意,占了两股半;邵元出十两银子,不管杂事,便占一股;杨屠户出十两银子,揽下工坊大半杂务,占一股半;其余人出钱六到十两不等,出钱少的负责猪肉、肠衣和其他原料的买卖,分摊了一下事务,差不多一人占一股。


    商定了分股事宜,众人各在书契上签了名按了手印,然后把钱全部归到梅寒手上,由梅寒统筹支配,工坊哪处要用钱了都来梅寒这儿支钱,梅寒会负责将每笔钱记好账,一月一对。


    至于工坊的选址,就在老鸦山脚下,靠近城门,又刚好处于老鸦山地盘的边界,不用另外买卖地皮。


    眼下要用钱的就是建工坊,杨屠户先支了一笔钱,去雇佣靠谱的木匠建坊,剩下的钱原封不动,等着工坊建成后用于招工、买料子。


    工坊的事情谈妥了,沉川和梅寒带着几家的银两回家安放好,然后去请了耿老爹给自家建新房。


    夫夫俩想的是新房另外起个地基,建房期间不耽搁一家人吃住,且新房建成后老房还能放些杂物,很是不错。


    新房大小样式一类梅寒已经画了图纸,交给耿老爹招人修建。耿老爹看完后,估计出要用多少砖瓦木料,沉川又去和周二爷交涉请人烧砖瓦。


    赶着把家里劳心劳力的事儿安排好了,沉川才又带着人进山。


    不过这回他没带羞羞,而是让羞羞留在家里看护着,家里到底是更教人牵挂了——


    作者有话说:生理期让人死死的[化了]


    欠账又长到了15000[眼镜]


    第98章 归家


    七月上旬, 沉川终于带人将山巡完,下山时,寨里已经变了一副模样。


    稻子小麦早已割完, 水田里已然插了二季稻秧, 秧苗横平竖直, 微风刮过,便于清澈的水面一同泛起涟漪;麦田也培了肥,打理得很是细碎平整,其间劳作的人正在播种小麦、大豆和玉米。


    而原来的玉米地里, 早种早吃的玉米已经开始衰老,从玉米苞之上被砍了半截秸秆,一株玉米杆擎着两个饱满的玉米苞, 进行最后几日的营养汲取与转化;后种植的正到吃嫩玉米的时候, 其间穿行着稀稀拉拉挑选掰玉米的农人。


    土豆地、红薯地里正火热,一人一把锄头两个撮箕,挖了土豆和红薯就按个头大小分开扔到撮箕里, 挖满了自有人拿空撮箕来换, 将分好的土豆和红薯抬去装了麻袋, 麻袋装满又抬上路边等着的推车,一次四五麻袋地往寨里运。


    沉川看到柱子,就让同行的孙小大夫几人回去休息,自去找柱子要了锄头来挖。


    土豆已全然长好了, 从半枯的雾子根旁侧一锄头下去, 再一撬一抖, 一窝七八个土豆骨碌碌从土里滚出来,小的有核桃那么大,大的足足比成年人抻平打直的手掌还大, 掂量着估摸有两斤多重,爱人得很。


    沉川过问柱子几句给杨嫂子家安装新茅房的事儿,又问了问杨嫂子恢复情况,顺手把土豆扔到前边的撮箕里,赞说:“这土豆收成不错,也不生土蚕子,光溜得很,看来大牛村的粪和石灰没白买。”


    粪能肥地增产,但里面带的虫卵多不胜数,撒石灰倒是抑制了些害虫生长。


    柱子叉着腰擦汗,高兴道:“可不是没白买嘛,刚吃新土豆那段时间我就觉着这土豆生得多,这正经收成了,才真见识到有多好,我寻思着一亩地能挖二十多石,这也忒多了!”


    旁边人听着这话,也直起身来歇口气,说:“我也吓了一跳,本以为这就算多了,结果昨儿被分去挖那什么红薯,我的天,有这个两倍!我挖到好些个又粗又长的红薯,起码有三斤多重,啧啧啧,不得了不得了。”感叹地摇着脑袋。


    柱子又喜又愁:“唯一不好的就是眼睛没长地里去,一不注意就挖坏,还专爱挖坏大个儿的,小个儿的皮都碰不破,心疼死个人。”


    这土豆和红薯就是这般,破了口子就容易腐坏,所以管他再大的,挖破了都只得舍弃放到小号土豆的撮箕里去了。


    旁边人又跟柱子分享起挖土豆和红薯的经验。


    沉川挖满一撮箕过了干瘾后停了手,把锄头还给柱子。


    “再拾捡拾捡,跟鸡蛋差不多大的做中号分出来,回头留着来做种。”大个儿的自家吃或是拿去卖都好,小个儿的拿来喂牲口。


    沉川:“挖破的也分出来,趁着寨里人多,一气儿做成芡粉。”


    “做种?成。”柱子想起一开始拿到的土豆种,稍有疑惑,但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中没多过问,仔细询问了沉川几句其他的,撂下锄头给地里的人传话去了。


    沉川瞧地里忙而不乱,分工合理明确,都在有条不紊地忙活着,没什么需他操心的,拍拍手上的泥,拎起自个儿放在地埂上的山货,迈着步子往家走。


    没走两步到自家红薯地又停下来,地里也有几个小丰县人在挖红薯。沉川看了看,心觉自家红薯长得爱人,捡了个小的用巧劲儿掰开,里面橙黄溢着白浆的肉露出来,一口下去甜滋滋脆生生的。


    “唉你干嘛呢!”斜里突然响起一道不满的喊声,是一边埋头捡红薯的人,“你怎么偷吃东家的东西?教人看见了不得说我们小丰县人没规矩?耗子屎!”


    沉川突然被骂,吃红薯的动作停下来,看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干瘦姑娘,有些好笑。


    没等他说什么,前头挖红薯的妇人闻声赶来,认出沉川,赶忙给人道歉:“东家对不住,我这丫头昨儿刚来,不认识你才误会了!”


    那丫头懵了下,麦色的脸一下涨红了,也跟着她娘赔不是起来。


    “没事,我这段儿不常在寨里,没认出我来也不是多大的事儿。”沉川笑着摆摆手,“你们接着忙,我捡几个红薯回家吃。”


    妇人还有些紧张地望着沉川,没话找话说:“小丫头不懂事,本想着带来捡捡红薯我干活儿能快些,哪晓得冲撞了东家,实在是……”


    沉川说了几道没事人也还是忐忑,索性不多说,快速捡了几个红薯,让人继续忙,自回家了。


    他背影消失在远处的房屋间,方才骂人的小姑娘才收回视线,不可思议地问她娘:“这就是我们东家吗,娘?瞧着跟咱庄稼汉没甚分别呀。”只是个儿更高,身量更结实唬人,竟也没穿绫罗绸缎?


    妇人力道不重地戳戳小姑娘脑袋,“小丫头片子什么都敢说,冒冒失失的,明儿不带你来了。”


    “别呀娘,我不说话不就是了嘛!”小姑娘不依,马上闭了嘴干活,干一天她娘给她十文钱呢!


    家里,梅寒不知进山的人回来了,正看着两个小孩做功课,顺便画着山庄的图纸。


    寨里人越来越多,山寨招来收成播种作物的临时工,姚娘子派来称买拖运菜蔬的车马下人,往来山寨以粪肥石灰换取银钱或禽畜食料的大牛村人,不时还有消息灵通跑来山寨谈生意的。


    寨里愈发热闹起来,两个小孩也不如何坐得住了,爱出门跟其他小孩玩闹,功课做得没以前勤了。但胜在小孩听话,梅寒看着人做功课,做完才许人出去玩,两个小孩也没有异议,每日早晨乖乖静下心来学习。


    梅寒听见院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心有所感,搁下毛笔起身出门,果然看见几日没见的人,人正蹲在面包窑面前,往里塞了几个红薯,开始生火。


    “怎么悄没声的回来了?”梅寒扬起一个笑来,“早晨蒸的红薯还没吃完,饿了先垫垫肚子,我给你热热饭。”


    沉川抬头看见门边的梅寒,也笑了笑,“最后剩一小半山头,干脆连夜巡了,天亮巡晚就下山了。”


    沉川:“我还不饿,下山路上吃了东西。就是馋,烤两个红薯吃吃。”


    小米阿简闻声,很积极地端了蒸红薯出来,脆生生喊爹。沉川一人抱起来掂量两下,逗人说:“嗯,又重了两斤,三叔没在你们偷懒了是吧,没练拳了。”


    “才没有!”两个小孩把红薯塞给沉川,虎虎生风打了一套拳,只不过短手短脚的,滑稽可爱得很。


    梅寒端了饭出来上锅蒸上,又摘了一个茄子几个辣椒,用火钳夹着烧,问沉川:“给你做韭菜炒鸡蛋吧?早上看刚发的韭菜,嫩,一会儿割来炒。再拌一个烧椒烧茄子,其他还想吃什么?”


    他这般说沉川就馋,边啃红薯边报了个菜,然后说:“再帮我看着点儿烤红薯,我先去洗个澡,几天没洗都臭了。”


    两个小孩儿多殷勤地跑回屋给他拿干净衣裳帕子,沉川听梅寒说小孩儿这几日写功课不勤,于是接了衣裳帕子就无视了小孩的殷勤,无情地赶人回屋写功课。


    到浴间关上门和纱窗,沉川从头到脚洗了澡,身上都是皂角的清香,人都轻了两斤似的。


    打开浴间门窗,就见梅寒站在灶边炒菜,羞羞既怕火隔得远远的,又想黏着梅寒,于是把根扎在水沟里,枝叶长长伸过来,给梅寒递锅碗瓢盆。梅寒接了东西,总顺手摸摸羞羞叶子,摸得羞羞舒服地缩缩叶片,又伸展开来顶顶梅寒腕子。


    在屋里两个小孩此起彼伏的读书声中,这画面和谐得不可思议,只是若有外人不小心看了,恐怕得吓人一跳。


    沉川擦着头发走过去,冷酷地扒开羞羞,从后抱住梅寒的腰,亲了亲他后颈,才朝人不满道:“他吃粪的,你就让他递盘子,也不怕我抗议?”


    他发间的水煮滴到梅寒颈子里,凉得人嘶了声,回头嗔笑着瞪人一眼。


    梅寒:“也不光你吃的,平日做的饭羞羞也帮忙。羞羞很爱干净的,你别老是欺负他不会说话冤枉他。”


    朝沉川张牙舞爪的羞羞被顺了毛,叶子亲密地裹住梅寒的手,背着梅寒炫耀似的朝沉川抖擞了两下枝干。


    沉川将羞羞一下弹开,揽着梅寒的腰好一番温存,惹得人炒不了菜,笑赶他:“别闹了,快去擦头发,马上吃饭。”


    等沉川吃上饭,屋里的小米和阿简马上抱着碗出来,也要吃饭了,还给梅寒也带了一副碗筷。两双想摸鱼的眼睛滴溜溜望着两个爹。


    “那就都陪我吃点,吃完赶紧去写作业啊。”沉川啼笑皆非,一人碗里舀了一勺饭。一家人就在院里的凉棚下,吃了个不伦不类的中饭。


    饭间,夫夫俩你一句我一句地闲话,三言两语将彼此没在身边的几日生活讲述了,补全双方缺失的一小段日子,中间穿插着两个小孩幼稚的问话声。


    沉川在山里收获不少,前前后后攒了几麻袋的草药种子,还有许多孙小大夫他们种子不够换的毒虫草药一类,都一并给了人,只让人记了账,等巡完山了几家医馆一并结了账给他。


    另外猎的许多野物,活的交给桂花婶子和兰哥儿豢养着;死的或是不死不活的,肉能吃的就带出山出给杨屠户他们卖,肉不能吃的便就地剥了皮子,花几个铜板请同行的屠户硝制了,隔三差五回寨子时带回家放着。


    由于收获太多,每次下山都要请东西少的几人帮带些东西。


    “这回没猎到什么大家伙,抓了几条毒蛇,都给孙小大夫他们了。他们东西多,我一会儿去问问他们什么时候下山,赶牛车送他们一程,顺便把医馆的账结了。”


    梅寒给人夹了一筷子青椒炒坛子肉,道:“那我跟你去一趟。昨儿阿元来说工坊建好了,今儿收尾,我正好带钱去给人结尾账。”


    “斯哈——我们——斯哈——我们也去!”小米大呼着气说。


    因原是做沉川一人吃的菜,梅寒便没挑着嫩辣椒摘,都是按沉川口味做的菜,对小孩儿来说就有些辣了。


    两小只吃习惯了很爱吃辣,脸蛋辣得红扑扑的还要吃,边吃边斯哈斯哈,说给他们炒个不辣的菜也不依,硬要大喘气歇会儿又继续吃。梅寒还是不太能吃辣的,只他觉着这辣度尚可,不至于让人肚子疼,也就随他们去了。


    阿简眼里蕴着一泡泪水,强忍着辣意镇定说:“功课,还没写完。才,写了一,一半。”


    “给人辣成小结巴了。”沉川好笑地说了一声,阿简也镇定不了了,呼呼吐气吸气,搁浅的小胖鱼似的。


    梅寒也看得好笑,又给小孩一人倒了一碗凉瓜豆汤。两个小孩咕咚咕咚喝了半碗下去,凉丝丝甜滋滋的瓜豆汤缓解了辣意,又把筷子伸向辣菜了。


    沉川:“回头要是肚子疼或是功课没写完,我跟你们阿爹可不带你们下山哦。”


    一听这话,两个小孩顿时老实了,汤泡了饭咕嘟咕嘟吃了,马上洗了自己的碗筷,飞快跑回屋写作业。


    赶在两位爹下山前,小米和阿简写完了作业,眼巴巴望着人检查。梅寒检查了做得认真没有错处,才点头许小孩儿跟着下山。


    两小只夸张地松了口气,捧着烤好还没来得及吃,用干荷叶包着还热乎乎的红薯,乐淘淘爬上装好货的牛车。


    车上装的货多,坐了两个小孩儿便没什么空位了,但再加梅寒一个也坐得下。不过因有孙小大夫几人在,梅寒也没好意思顾自坐车。


    本打算步行下山算了,哪成想沉川把最后一袋货抱上牛车,顺手就捞过他腰,一下把他放上车,又自坐在了他身边。


    沉川扬扬鞭子,爽快地朝孙小大夫几人道:“你们后面慢慢走路了啊,下山不累人,我先赶车走了,在山脚等你们。”


    “成,沉老板先出发,我们没几步就到山脚了。”不是第一次被丢下的孙小大夫早已习以为常,招呼着其余人下山。


    牛车驶出山寨,梅寒耳朵还有些热,贴着沉川的胳膊更是烫得不行。


    到了山脚,远远就见一长排房子,便是新建的工坊,沉川直接将牛车干了过去。


    “我能……”梅寒话没说完,沉川已经把他抱了下来。


    “什么?”沉川没听清,梅寒默了默,握握沉川的手,说没什么。沉川有些莫名,又回身抱小米和阿简。


    两个小孩儿趴在颠簸的货物上吃烤红薯,香喷喷吃了一路,两张脸上都糊满了红薯渣滓,被抱下车还浑然不觉地仰着脑袋笑。


    沉川抬袖子给人呼噜了两下,没擦干净,倒是把人脸都呼噜红了。最后还是梅寒取出手帕,倒了些水打湿,一点点给小孩擦干净了。


    夫夫俩到工坊给人结了钱,和杨屠户招了会儿人。听到消息来做工的有七成都是小丰县人,且因是做吃食,几乎只招了妇人和夫郎。


    见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夫夫俩便没久留,将马车赶到山脚官道上,等孙小大夫几人赶到,问了有几人要先回家一趟,另几人要直接进城,便在此将各自的货物分了去。


    货物少了一小半,腾出地方来,孙小大夫几人也上了牛车,坐在车尾望着官道上扬起的尘埃。


    梅寒仍坐在车首沉川身侧,两个小孩儿就坐沉川背后,靠着沉川宽阔的脊背,四只短腿高高搭在货物上,随着牛车的颠簸惬意地晃来晃去——


    作者有话说:更4500,欠账-1500,余13500[捂脸笑哭]


    第99章 扦插


    沉川在山里时, 梅寒请兰哥儿来来帮忙做了几回肉肠,做好就交给从饭馆调来专司送货的阿耿,让人送下山分送给自家饭馆和茶馆。


    饭馆出了几道肉肠做的菜, 茶馆亦推出面包窑烤肉肠, 肉肠香味十分之霸道, 一经推出反响极为不错,可惜每日定量售卖,许多茶客光闻了几日的好味道,却是一次没吃着。


    越是吃不着越是馋人, 走在街上看见卖腊肠的都要停下来买两根,然而买了好多都不是在尚品茗闻到的味道,实在恼人得很。


    城里腊肠生意突然好了一阵, 然后又莫名其妙冷下来, 众商贩尤为摸不着头脑,百思不得其解,四处打听了几日才晓得, 原来是尚品茗出了新品肉肠, 这些茶客食客吃不上, 找平替来了。


    这时梅寒又让阿耿请了郑晓光在内的数十名跑腿,让人散播尚品茗正在修建肉肠工坊的消息,有心人一听就起了心思,千方百计买到肉肠, 一尝, 马上主动到山寨找了梅寒, 与人谈生意。


    到工坊招工完毕,正式开始制作肉肠,梅寒已谈下几家合作, 新的合作方多是馆子的小老板或是一些小摊贩,体量不如姚家大,但涉猎颇广,饭馆小吃摊自不必说,有些小酒馆也来定肉肠做下酒菜,全部加起来一日也有三百斤的量。


    不过到底是头一遭,没敢多要,几家都只订了三五日的单子,若后续卖得好,那再续。


    倒也有定得多的单子,一气儿要五百来斤,是想做二道贩子转卖。


    梅寒考虑到工坊每日已有八九百斤的单,肉肠又放不长久,怕砸在人手里教人亏了本,或是人卖囤坏了的肉肠反过来坏了自家口碑,便没答应。


    他们山寨虽然不如城中豪强富户有底蕴,但很是经营出了好口碑,晓得他们名声的人比他们的茶客食客还要多。也正是口碑好,人才听见他们招牌就放心来与他们做生意。


    说来还要多亏与杨屠户六人合作了,这工坊才能开起来,猪肉还是其次,主要是猪小肠。


    猪大肠还卖得上价,总有爱吃这一口的,但小肠不如大肠肥美,又难清理又没什么肉滋味,只拿来灌肉肠还有些用,却也就年关那一阵。寻常杀了猪,遇着卖猪的主人家或是割肉的老主顾开口要,一两个铜板意思意思也就给人了,像杨屠户他们都是不要钱白送人的。


    却也是这没什么作用的小肠,一头猪才出一笼,能灌二十来斤肉肠。工坊八百斤的单子,足足要四十多头猪的肠衣,杨屠户六人联系了认识的好些屠户,连一向不太对付的东城屠户也请人喝了酒,这才解决了肠衣的供应问题。


    几人出了大力,沉川梅寒夫夫俩自也用心,这厢工坊开工,一连数日都待在工坊里,教新招来的工人做肉肠。


    因为工人多,前前后后招了足有四十多人,夫夫俩教不过来,聘了兰哥儿来教人。兰哥儿每日背着香妮同他们一起去工坊,桂花婶子那儿忙不过来,又招了一人帮着伺候禽畜。


    小半个月后,工坊渐入佳境,离了夫夫俩也能运作起来,夫夫俩终于将工坊交给杨屠户管着,自回了寨子忙活。


    倒是兰哥儿,虽带着香妮有些麻烦,但见桂花婶子那儿有人帮衬了,也留在了工坊。


    由于工坊的人都学会了做肉肠,杨屠户几人又不识字,经几人商量后,一致推举跟梅寒和邵元学过字会记账的兰哥儿为小管事,为工坊记账,管理工人上下工、收支月钱等事宜。


    来做工的妇人夫郎很是眼热,虽做肉肠的手上活儿多轻松,已是往常想也不敢想的好活计了,但坐到兰哥儿那位置,拿的月钱高,又管着这么多人的银钱,瞧着多威风多惹人钦羡。


    他们是不成了,上有老下有小都张着嘴等吃饭,但底下还有小孩儿,便想着他日要是攒下些钱来,也送自家孩子去认几个字,不敢想金榜题名改换门庭,以后寻摸好差事却是看得见摸得着的。


    心思活络的心里已经有了打算,攒着劲儿做工攒钱;更多没想到这茬的也不偷懒耍滑,都想好好表现,争取长期留在这坊里做活儿,看东家人好口碑好,说不定干长久了能涨涨月钱。


    工坊那头有杨屠户几人和兰哥儿,都是信得过的,夫夫俩放心,回了寨子后没多过问,各自忙活起来。


    梅寒还在画山庄建设图稿,画累了就放飞自我写话本子放松放松,顺道还能监督着玩心大起的两个小孩认真做功课。平时姚家来人常由他招待和交涉,傍晚时候地里人下工,他又拿着账本去茶房前的空地上,支一张方桌,给人记工时、结工钱。


    沉川则是将寨里招来的人重新划分了一遍。


    汉子有力气,继续干挖地开荒、收割播种的活儿,至于妇人夫郎,力气是要小些,但更爱洁净干活也更仔细,沉川便教人用土豆红薯做淀粉。


    做淀粉的主要场地在工坊,工坊水稻小麦已经去完壳,在打米面、麦面和玉米面,但腾得出几个碓窝给他们做淀粉。


    土豆红薯用竹筐装了放到瀑布下,待水流将上面的泥污冲得差不多,就挪出来人工过一道。这天气不冻人,正沁凉,众人在水中作业不磨人。


    等土豆红薯洗干净了,又搬到岸上切做小块,放到碓窝里舂,舂成碎泥再挖出来,过滤到大水缸里一道道洗粉沉淀,得到的芡粉洁白极了,晒在太阳下都有些刺人眼。


    做芡粉步骤简单,沉川带人过了一道,很快全权交给一干妇人夫郎,自转头将目光投向他们带来帮忙的、年纪不大的小孩儿身上。


    沉川连张石头一群寨里小孩也抓了来,带到野茶林里剪了许多好品种的茶树枝来,教人扦插茶树苗。一帮“童工”给他干活的时候,他又进山一气儿找来许多先前标记好的果树花卉一类,自催化改良、变种了,交给张石头他们扦插。


    扦插苗好育,寸把长就是一株,一根枝条能剪出十几二十株来,插到提前拌好的肥土里,每日通通风洒洒水,照料一两个月能有九成多苗长出新根新芽,那便能移栽到地里了。


    因工序简单,沉川给人开了每扦插十株算一个铜板的工钱。


    起初张石头几个不大乐意,他们可是养猪赚过大钱的人了,哪里看得上这仨瓜俩枣的?兴致缺缺地干了一上午,才插了不到十个铜板。


    然而再看小丰县来的小孩,一上午插了二十多将近三十个铜板,都快赶上自家大人半天的工钱了。


    午间跟家里人吃带来的饭食时,一个个迫不及待与大人说起自己挣了多少钱来,高兴得吃素淡的中饭都觉着香,畅想着等拿到工钱要央大人去割一斤肉回家吃。


    大人却是想得更多,都不大相信,本来就是怕东家嫌他们干得少给辞退了才带小孩来打下手的,根本没想着东家能多给钱,听沉川说让小孩给他干活儿时也权当是给东家干些挑水洗菜、放牛打草的活计,哪想着还有钱赚?


    直到晚间下工,小孩真从东家那儿领到钱,且有几个铆足了劲儿干,一下挣得比大人还多,几家大人才不得不信了。


    “东家,明儿还能插苗吗?”先前在地里误会骂了沉川小姑娘,笑嘻嘻望着梅寒,眼神狂热得很。


    梅寒也回了人一个笑,说:“还插,估摸着要插三五日才够。”


    小姑娘笑得更欢了:“那明儿东家还找我插吧,我就叫苗苗,我插苗插得可好可快了!”


    “好,张苗苗。”梅寒笑指了指账簿上她的名字。


    张苗苗还想说什么,她娘马上朝梅寒道了谢,拉着她走了。


    走远了些,她娘戳戳她脑袋说:“你这姑娘,话这样多,人东家还要忙着给其他人结钱呢,偏你没眼力见说个不停。回头我真要找针来把你嘴巴缝上才好,叫你虎。”


    张苗苗才不怕,这话她娘已经说过好多回了,而且:“东家人好,才不会生气呢,娘你没看见东家朝我笑?东家笑得真好看,明儿我还要自己来结钱!”


    “虎姑娘。”妇人笑骂女儿。


    “天还早,我们到县里割两斤肉再回家吧,娘?”


    “成吧,看在你今天挣得比娘还多的份上。”


    “嘿嘿,那再买一包糖回家吃?”


    “……人家卖糖的早收摊了,下回。”


    “也是,那买一只老母鸡回家下蛋?这样每日捡一个鸡蛋,攒四天,然后我、娘、小妹还有阿爷,就能一人吃一个!”


    “……娘有一巴掌你吃不吃?赶紧走,到河里给你们摸条鱼还差不多。”


    “啊呀娘~明儿带小妹一起来插苗就好了嘛……”


    ……


    母女俩边说边下山,到山脚后等在监督修路的小丰县衙役不远处,又等了等,几个独身的妇人夫郎也到了,一行人才跟着韩大人派来的衙役动身回小丰县。


    梅寒给人说的是还要插三五日苗,却是估算不准确,回家后与沉川好好合计了,他们是要做茶园、果园、花园的,一做便是做几个山头,按今日插苗的速度,得再插小半个月育出来的苗子才够。


    沉川一人剪枝条太慢,夫夫俩商量了后,下山请了先前跟沉川巡山的捕蛇人和猎户进山剪枝条,只工钱给得没之前高,一日百八十文。


    趁这机会,又另招了人来,预备把新山的边界线树木伐了,然后打一片一人多高的黄泥土墙,上头高高竖起木栅栏,能挡住许多毒虫害兽。


    这工程量大,招的人多,又正是农家刚播完种,地里正闲的时候,除了小丰县,远近听到消息前来的工人很不少。


    虽各家医馆陆续结了沉川不少钱,但还有将近一半压着没给,沉川找的草药太多太值钱,岭安府医馆都凑不出这样多钱来,得等把药材全部炮制完,出给南北草药商,才能给沉川结尾款。


    月初时夫夫俩集合了城里做生意的各家,将与姚家的生意算了账,把之前卖菜蔬的钱刨去人工和耗损,结了一次账。


    各家出了给寨子的固定公用款,夫夫俩又组织统筹建山庄的钱。其他家赚的到底没夫妻俩多,还稍有些保守,最后定下来,夫夫俩差不多出一半的钱,自然,日后盈利了夫夫俩拿的也多。


    第一次出资已经汇了总,修墙的事也不耽搁。


    沉川头先几日还到山里晃荡,后来觉着无聊,支使羞羞去山里看着,把剪枝条的事全交给李蛇人几个,只隔个一两日去看看修墙的进度——


    作者有话说:更3500,欠账13000,就是这么锱铢必较,500字我也好意思算上[眼镜]


    第100章 八角


    这日早上, 沉川照例去查看了一番,回来的路上遇到好几丛菌子,因没带背篓篮子, 摘树叶编了个帽子, 装了满满两帽菌子回家。


    到家时梅寒正给新栽的花浇水——都是沉川这段时日陆续带出山的花, 凡是好看稀奇的,都先送到家里,剩下品相稍差的才拿去做扦插苗,自家小院俨然成了个小花园。


    “进山活动活动吗?你这几日都没怎么出家门。”沉川一进门就问, “瞧这菌子,多肥。我看山核桃打得了,毛栗子也炸口了, 正好捡的时候。去不去?”


    梅寒笑点了头, 浇完最后一株花,直起身道:“年初时我们俩摘的那两棵八角树,现在该摘得了吧?”


    夫夫俩一合计, 当即定下进山耍耍。又去扦插田喊了小米和阿简, 问人要进山玩还是跟张石头他们待在地里玩泥巴, 两小只马上放下小铲子,巴巴跟着两个爹跑了。


    夫夫俩带小孩进了银山——一开始沉川猎到八头野猪的山叫金山,二人摘到八角的山叫银山,野茶林所在的山叫金银山。


    “回头让人八折山上的灌木清一清, 我弄些菌子种上, 过几月就能采菌子去卖。”沉川走在前面割、砍杂乱的灌木, “然后修一条石板路,等山庄建成了这就是个采摘园,付费采摘。”


    正月里来砍过青冈木熏腊肉, 这些灌木杂草不如别处旺盛,稍稍清理还算好走。


    见人还惦记着让人付费干活儿的事,梅寒抿唇笑笑,说:“菌子倒是贵价,晒干了等到冬月腊月,还能更贵些。只菌子怎样种?我倒是听人说过有种木耳、平菇一类的,只产量不高。那我们像种草药那般种菌子吗?”


    梅寒对沉川的话早已深信不疑,他说能种便是能种,半点没有质疑的。


    从医馆结了一大笔钱回来后,沉川就安排了人种草药,只他方法简单,让人将山间的灌木杂株清理了,直接种在树林里,三尺多宽一垄一垄的,整整齐齐从山脚延伸到山顶。


    每一垄都是先掏出两三寸深的凹地,培一层肥撒几把石灰,浅浅撒一层薄土,再将草药种子分门别类种下,往上再盖一层原生腐殖土,药垄便高出垄沟两寸了。现下已种了不少甘草、贝母、桔梗、白芷等药材。


    种药材时工人还困惑忐忑得很,多次向沉川确认,生怕种不出什么来东家找麻烦,尤其是那天麻,竟还要锯了青冈木垫在底下,实在教人心里没底。


    沉川让人尽管放开了手脚种,再三保证不会找人麻烦,与梅寒说的原话是这般的:药种他都催化处理过,抗性耐性增强了许多;也不是想到哪儿种到哪儿的,而是根据草药生长习性划分的山势地块,最大程度还原了草药原生地环境,绝对不会种不出来。


    不说梅寒本就信任他,便是真长不出来,他们夫夫自家的药田,打水漂的也是自家的银钱,不会连累到别家。也不知是钱财充足还是与这人一起的时日久了被人感染,梅寒真觉着自己心态上有几分自洽了,大方向上不似从前瞻前顾后。


    沉川翻上一处峭地,回身牵梅寒,回复着他的疑问:“是跟药材差不多种法,只取菌种要麻烦些,得我亲自弄。”


    夫夫俩边说着话,边往八角树去,路上时不时停下来采采菌子、捡捡毛栗子。


    毛栗子便是野板栗,这时节正是成熟的时候,尖锐的刺苞自然炸开,里面的毛栗才指甲盖大小,有些稳妥地坐在刺苞里,两根指头就能捉出来,有些被风或小动物摇动枝干掉下刺苞,落了一地。


    这东西个头小,最大也才指甲盖大小,胜在比板栗甜、香,树也是不高的小灌木,小米阿简两个小矮个儿也够得着,捡得多起劲儿。


    到八角树所在地时,两个小孩捡的毛栗已经装满各自的小提篮,边紧紧跟着大人往前走,边咬毛栗吃,咯吱咯吱的细碎声音响个不停,像两只小松鼠啃毛栗,惹得高树上窜来窜去的松鼠时常投来好奇的目光。


    “嚯,结了不少八角。”


    高高的树上挂满八角,一爪挨着一爪,树下都看得出颗粒饱满鼓掌爱人得很,甚至走近了就能闻见八角的清香。


    沉川三两下爬上树,看准折了一大枝扔到地上,“瞧着比先前我们俩来摘时结得还多,折些枝条回去插苗,这个值钱,咱搞个香料园。”


    “那再插些花椒、香叶、肉桂树苗?多种些料子树也不错,虽收成年头长,但都卖得上价。”梅寒捡了八角树枝,到一边坐下摘八角。


    木本植物收成年岁都长久,但扦插苗比种子播的实生苗收成年限短几年,想来三五年就能收获了。


    沉川:“成……花椒树还好,山里有,香叶肉桂这些没怎么看到,明儿下山请阮哥儿帮咱找找,他收果子去的乡镇多。”


    梅寒:“栽料子树的人家还是少,若是找不到,也可请阮哥儿帮我们收,跑山人应当有下落。”


    像菌窝山果树这些地方,跑山人遇上都会记下位置,方便来年进山再收成。他们只买些料子树枝,想必人也乐意折来卖。


    八角树枝折得差不多,沉川停了手,没赶尽杀绝全折了,明年七八月长好了还能来摘。


    摘完八角,比正月摘的干八角要多出两篮子,今年确实坐果多。


    夫夫俩将八角放进两个小孩玩耍的树洞里——两小只才摘了一会儿八角就跑到一边玩了,找了个不算大但刚好能容纳他们的枯树洞,两个人在里面玩了许久过家家。


    再往几个篮子上盖了些蕨苔,夫夫俩又带着两个小孩在银山上巡了一遭,循着记忆找到几棵野果树,打了山核桃,摘了野柿子、野李子,捡了山杨梅、金樱子……三十斤装的小麻袋装满好几个,这才一趟趟将收获的东西运出树林,堆到停在山边的推车上。


    两个小孩爬到推车上,边等他们爹回去提八角,边这个吃一口那个吃一个,吃得不亦乐乎。


    这趟收获不少,翌日一早,夫夫俩将山货搬上车,下山了。


    经过邵元几个月的推诿,菜行总算定下来了,已经筹备多日,今日开张。


    菜行铺面在永泰街上,夫夫俩带着孩子到时,门口正热闹,一队舞狮班子正在表演,永泰街本就人多,这一热闹,街上行人纷纷驻足围观。来迟一步的一家四口被堵在人群外围,差点挤不进去。


    两个小孩倒是挤得快,小鱼似的从大人腿间溜进去,很快到了菜行前的台阶,跑去找他们三叔邵元去了;沉川要留心护着些梅寒,又还赶着一车山货,便没硬挤,领着人绕到后门进菜行——


    作者有话说:太卡了,今天浅浅更个2000叭[求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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