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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90

作者:过河矣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81章 赔偿


    “小的也只是个领工钱的, 做不了主,老板让怎么做便怎么做,这出了问题, 属实不关我的事啊!”伙计连连讨饶, “这样, 二位在店里稍等,小的去将老板找来,二位跟我们老板说,可行?”


    “叫你们老板可以, 但你们不能走。”姚管家也坐下,微昂着下巴,“我来是为了我家少爷吃坏肚子的事儿, 与你们脱不了干系, 你们要是畏罪潜逃了,我再上哪儿找人去?”


    “我不管你们是派别的人还是找跑腿,总之得把你们老板叫来, 你们几个也别想走出这茶馆。”


    姚府小厮牢牢盯着几个伙计。


    几个伙计说破了嘴皮子姚管家也不动摇, 无法, 只得道:“那让我们店里洗碗的小子去,姚管家意下如何?”


    伙计唤了洗碗的来,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人个头不高, 很是瘦弱, 且神情尤为懵懂, 似乎脑子不大灵光,看人的眼神畏畏缩缩的。


    伙计:“阿布虽是个傻子,但晓得老板在哪儿, 也决不敢跑了的。”


    见状,姚管家才勉为其难点头应允了。


    伙计转头叮嘱一道,叫阿布的傻子听话地点点头,飞快跑走。


    沉川和姚管家坐着没动作了,店里的顾客听了事情原委,无论是心里还是身体都觉如鲠在喉,恨不得把不知道什么成分的食饮吐出来,当即找伙计问责。


    几个伙计焦头烂额,试图安抚好众人,先把局面控制下来。


    伙计翻来覆去地说得等他们老板来了才能拿主意,吵闹了一刻钟也没得结果,一干顾客也不走,脸色青一阵绿一阵地等着他们老板,时不时不爽地骂两声。


    伙计刚清净没一会儿,正想喝口水缓缓,就见沉川朝他招招手,心里登时有苦说不出,恨恨骂起了老板。


    挨千刀的石文昌,有那闲钱和胆量假冒别家字号,才舍得给发那么点工钱,白瞎他挨那么多骂,个黑心肝的铁公鸡!


    伙计很快扬起笑,应和一声:“嗳,沉老板。”


    心里想着:这活阎王他是惹不起的,望人要揍人就石文昌,要灌粪水也灌石文昌,他可真是冤枉得紧。


    沉川不知这伙计心里多精彩,径直问人:“你们老板什么人都招?”


    伙计第一反应是自己被骂了,顿了顿才发应过来人问的是那傻子。


    “沉老板问阿布啊,”伙计松了一口气,“我们店准备了四五日吧,一开始老板看阿布是个傻子很是嫌弃,是不想收的,只不过他大哥一直央求,瞧着他又还算听话,老板看兄弟俩可怜,也就让阿布在后边洗洗杯碗了。”


    沉川慢慢皱眉。


    怎么觉着这店老板也没那么讨人厌呀……搞得他想好的赔偿渐渐动摇,都不好狮子大开口了。


    沉吟片刻,沉川又问:“他大哥是做什么的?就放心把他放在你们店里?”


    伙计:“是在牙行做脚夫吧?反正是卖力气的,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听我们老板说,他们是外地来的,没有其他亲人,又不是亲兄弟,兴许没那么挂心。我们店里管傻子一顿中午饭,晚上他大哥会来接他。”


    “一顿午饭?”听起来他们老板还算仁厚啊,沉川犯了难,“你们一月的工钱是多少?”


    “这个……”伙计踌躇片刻,又觉得没什么不能说的,“傻子不用付工钱,我们几个月钱一两银子。”


    沉川:……错怪他们老板了,还真是个周扒皮。


    那阿布虽然有些异于常人,但看得出干活是很卖力的,方才一瞥就看见他泡得发白发皱的手,应当是一直在洗碗碟没停歇过。


    而且他头发梳得齐整,身上的衣裳虽然有些破,打了几个针脚丑陋的补丁,但身上是很干净的,看得出来他大哥对他是很用心的,与伙计说的情况并不相符。


    “沉老板可是认识傻……阿布?”


    “不认识。”


    “那为何……”


    “为了跟你们老板要赔偿金啊。”沉川语气十分理所当然。


    伙计一阵语塞。


    不知是谁通风报信,“尚品茗”老板还没到,伙计口中阿布的大哥先到了。


    “阿布——”


    来人身形高大健壮,一身粗布短褂,裸露在外的胳膊十分孔武有力,上面布满热汗,还有晒伤和货物压出来的印子。


    “阿布没事吧?他在哪儿?还在店里吗?还是已经去衙门了?”


    万凯连声发问,然而店里伙计早被客人骂得烦不胜烦,对着客人还有几分好脸色,对上万凯直接冷了脸,“我又不是那傻子的仆人,我哪儿知道他在哪?自个儿找去。”


    万凯又问了几人,要么挨人一顿埋汰,要么人直接理也不理他,仿佛好好说清一句话要掉一块肉似的。


    “阿布去找他们老板了,还没回来。”沉川看不下去,出声回了人。


    万凯循声望来,见是个不认识的青年,连声与人道了谢。


    随后他到店外站着等了会儿,终是等不及,朝阿布离开的方向跑走了。


    又过了半刻钟,沉川都要以为阿布走丢了时,阿布终于将他们石老板找来了,一起来的还有万凯,看来是半路上遇到了。


    只不过阿布红着一边脸哭,一手擦眼泪一手抓着万凯的褂子,亦步亦趋地踩着他步子走。


    万凯脸上不复着急模样,取而代之的是满脸怒气,与石文昌争执着:“石老板你凭什么打阿布?!阿布并未卖身,不是你石老板的仆人,便是阿布哪句话说错了,你完全可以找我麻烦,无论是道歉还是赔偿我们都认,可你凭什么打他!”


    “就凭我赏他一口饭吃!”石老板呵了一声,又道:“他说错了话,我管教管教他怎么了?我打的就是他!要不是我店里收留他,他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呢!”


    随着三人走近,争执声越来越清晰,沉川耳里更是极佳,听得石老板声音嚣张非常。


    “我听说尚品茗老板心好,又看你们聘人的布告上条件宽泛,这才送阿布来的,阿布又不要工钱……”


    “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石老板没工夫跟他纠缠,甩开人,三两步进了茶馆。


    一看见站起身的姚管家,石老板马上换上和气的笑,扬声让伙计给人看茶,哪里还有面对万凯兄弟俩时眼睛长在头顶的样子。


    “原来是姚管家找我,底下人干什么惹姚管家生气了?我们小门小户的,请姚管家别计较才是。”


    一侧目看到沉川,当即心虚不已,强撑着装模作样:“这位是沉、沉老板吧,招待不周,实在是招待不周……”


    沉川凉凉地看人一眼,皮笑肉不笑道:“原来石老板不熟悉我?倒是我武断了,看石老板的铺子跟我家铺子一模一样,还当石老板去过我家百十来回了,该对我也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此言一出,还欲与石老板理论的万凯一顿,有些察觉到其中猫腻,看看虎视眈眈的沉川和姚管家,暂且不掺和三方之间的事,径直牵了阿布到柜台处,找冰块给人敷脸。


    石老板还想狡辩些什么,沉川才不跟他逼逼赖赖,干脆利落地抓住他后脖领子,直接拎着人往外走,“人赃并获,别死鸭子嘴硬了,直接上官府。”


    等官府断过案子才能拿到赔偿,他已经迫不及待了。原先还想着这老家伙会不会坏得不惹人恨,眼下是完全没这顾虑了——他沉川就喜欢对付这种坏得心肝黢黑的人。


    “沉老板,沉老板!使不得啊沉老板!你听我说……”


    姚管家问责的话还没来得及说,石文昌人已经被提走了。


    姚管家错愕一瞬,忙带人跟上去。


    石文昌能赔钱固然是好,但上了公堂就得下跪,沉川尤为不习惯这点。于是走到半路,沉川将石文昌扔给姚家小厮,顾自走向姚管家。


    “姚管家能否帮个忙?”他问。


    “沉老板但说无妨。”


    沉川:“我膝盖风湿犯了,一会儿恐怕上不了公堂,我想着姚管家怎么也要上公堂的,不如连我们尚品茗的那份一起?”


    姚管家:……?他从没听到过这样的要求。


    “可以倒是可以,”


    姚宝因为石文昌的“尚品茗”中了食毒,姚家因此误会了尚品茗,由姚管家代为上诉倒也说得过去,只是……


    “可以就好,那就劳烦姚管家了。”沉川一锤定音,接着马上拉着姚管家背开石文昌,二人商量一番,定下沉川理想的赔偿款。


    姚管家跪到公堂上时还有些恍惚:这沉老板怎么,又客气又不客气的?


    却道公堂上首的吴大人,一听尚品茗的名字,顿觉一阵头痛,被迫回忆起上月不堪回首一幕幕,尤其是公堂上审问的几个粪人,记忆很是深刻。


    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吴大人案子办得很是草率,粗略看过人证物证俱全了,根本不管别的,马上草草结案。


    “官府给了两个解决办法,一是我们许那石文昌继续开店,石文昌给我们一百两银子,算是赔偿,也算是买我们字号的使用权。”


    沉川一边洗手一边给梅寒转述处理结果。


    梅寒皱起眉,“这……他家店不干净,又还不肯守我们定下的规矩,才一日就出了这样的事……”


    他们规矩又不是乱定的,易坏的食饮一律不提供外带,那石文昌第一日就破了例,要是许他继续开,人说不定也不肯遵守,那不是砸尚品茗自己的招牌嘛。


    “我也是这样考虑的,所以我没同意。”


    沉川擦干手,牵着梅寒回到饭桌上,继续道:“第二个方案就是石文昌赔我们五十两银子,但往后,他是决不能继续打着我们招牌做生意的,否则下回被我们抓到,赔偿款还要翻一倍。”


    不想赔也可以,挨板子蹲大牢,有的是选择——


    作者有话说:这段还没写完,要12点了,先更新吧[捂脸笑哭]


    第82章 农假(修)


    “被人假冒了字号有些糟心, 但结果是好的,”沉川边扒饭边絮絮叨叨说话。


    “咱拿了五十两银子,也教别人晓得我们尚品茗的态度, 再想干这回事也得掂量掂量。”


    因小孩要上学, 玉儿要看店, 沉川回到茶馆时,梅寒已经领着玉儿和两个小孩儿用完中饭,单独留了菜等他。


    梅寒拿了筷子给人夹菜,也道:“是这样, 千日做贼易,千日防贼难——慢慢吃,小心噎着。”


    沉川吃到一半放下筷子, 从袖袋里摸出个拳头大的银锭, 放在桌上,“我见他们铺里有冰就晓得那姓石的绝对不穷,喏, 五十两, 上交给你。”


    说完继续猛猛吃饭。石文昌店开得远, 又来回跑了几趟,耽搁了不少时间,可把人饿得不行。


    梅寒把银锭拿到手里,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忽而想起什么, 问:“早上姚管家找上来时, 你怎么知道姚小公子是吃别家东西中食毒的?我还担心是吃辣椒吃的。”


    “不会, 辣椒没事儿的,我心里有数。”


    沉川给梅寒解释了辣椒的即时性,然后想了想, 又道:“按我们妖精那儿的说法,嗯……就是吧,这世间存在许多我们平常看不见的东西,很微小,有时我们把它吃下去,人就会生病,怎么说呢……就是……”


    “是……那个吗?”梅寒双目微睁,直溜溜望着沉川。


    “嗯?哪个?”沉川没明白过来。


    梅寒很是忌讳,悄声但紧张地道:“就是那个呀!”


    沉川满脑门问号,“哪个?”


    “哎呀!”


    见人半天不理解,梅寒急了,心一横,干脆俯身在沉川肩头,很小声很小声地说:“就是……鬼呀!”


    沉川愣了一瞬,随即被点了笑穴似的,忍不住笑起来。


    “你怎么哈哈哈!怎么想到这个哈哈!”越笑越开怀,直笑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笑什么!”梅寒晓得自己猜错了,也被沉川惹得一阵恼,难为情地嗔了人一声,“别笑了。”


    沉川还是笑,直接放下碗筷,笑了个痛快。


    好半晌,沉川才止住笑声,揉揉有些笑僵的脸颊,回人说:“我们小梅想得太天马行空了,但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吃了小鬼会中食毒。”沉川忍笑,“只这小鬼也分门别类,功力极不相同,吃了后食毒发作的时间也不一样,短的两刻钟就能发作,长的要六七个时辰往上。”


    沉川:“姚宝吃的这类就是短的,专爱生在乳制品上。三个时辰才发作,推算一下就晓得,不会是吃我们店里东西吃的。”


    梅寒耸着鼻子皱着眉,一副心有悸悸的模样。


    “那我们店里,也有……吗?”他还是不大愿意说那个字。


    沉川被他这副模样可爱到,好笑地揽过人,把人安置在自己大腿上。


    “我就是打个比方,不是真鬼啊,怎么还吓到你了?”上手一摸,人手心都是沁凉沁凉的,细腻的胳膊上还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是我比喻用得不恰当了。”


    沉川宽慰人:“再说咱的牛奶都煮沸过,用的器具也每日都要烫煮过,这小鬼不敢来的。”


    “……怕这个?”


    梅寒眼睛一亮,顿时从沉川腿上站起身,“你先吃饭,我到前面再把器具烫一遍。”


    边走还边说以后绝不懈怠烫煮的活儿,且再叮嘱叮嘱阿金和清水秋霜两头,让人也抓一抓规矩。


    望着梅寒风风火火的背影,沉川不由失笑。摇摇头,复拿起碗筷吃饭。


    之后几日,夫夫俩并未因为解决了伪冒事宜懈怠,三家尚品茗统一口径,凡客人问起,都说尚品茗目前有且仅有三家,把三家地址也带过一嘴。


    另又与郑晓光等几个跑腿做了一桩生意,让人在城里四下跑动时多留意着,要是碰见还有打着尚品茗字号做生意的,就来告诉他们,他们会与人打官司。


    这场小小的风波慢慢平息了下来。


    六月进入三伏天,最是炎热,饶是梅寒这不如何怕热的人都渐渐受不住,更别说沉川了。


    沉川直热得没精神,夜里办事儿都提不起来劲儿,让梅寒好生担心了一场,后来才晓得怎么回事。于是他浑身上下也只剩嘴硬了,在吃素的日子里只勉强能开开口荤。


    眼下他最期盼的,便是赶紧到轮到他们休息的日子,他好拖家带口回山寨避避暑。


    山寨地势高,且还林木环绕,寨里别提多凉爽了,再往林子里一钻,多浮躁的心都能静下来。


    度日如年地过了四五日,这天终于迎来了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夫子说我们不用去上学啦~”


    小米用勺子挖着冰糕吃,舒服得微微眯起眼睛,语音调调儿打着转儿,一双小短腿挂在凳子上晃啊晃,雀跃得很。


    阿简就很“老成”了,正襟危坐着,一字一句将宋夫子的话转述给两位爹听。


    原是书院要放农假,宋夫子放假,两个小孩儿自然也跟着放假。


    与北边五月放农假让学生帮家里农忙不同,居州地界因天气着实炎热,向来是六月开始放农假的,且连同样最炎热的七月也一并放了,与其说是农假,不如说是避暑假。


    沉川精神一振,记账的手停下了,转头问梅寒:“不然我们也放放假?回山寨住两个月,等这段儿过了再下山?”


    他已经快要热化了,一想这样热的日子还要过两个月,再者八、九月也凉快不到哪儿去,顿觉生无可恋。


    先前还念着小孩要在城里上学,夫夫俩没法离开,眼下小孩也放假了,正正好。


    梅寒见他这模样很是于心不忍,可耻地对他的提议心动了。


    想了想,说:“要是回山寨,那也得先招两个人来带几天,等人上手了我们才脱得出身。”若是让沉川一人回山寨,不必问也知他是不肯的,索性两人一起。


    见梅寒没反对,且还与他想到一处去了,沉川很受用地露出个笑来,极为灵动地朝人眨眨眼睛。


    沉川:“也不用我们俩带新人嘛,北城那头不是有清水和秋霜?让他们分一个过来这边管事,这边再招两个伙计,那人手就够用了。”


    开了两家新店,许多茶客不再大老远跑到这头来消费,但店里生意还是很好,他们夫夫两个熟手带一个玉儿还有些忙不过来,等他们不在,便是调来一个人,也至少再招两个新人来才忙得过来。


    梅寒一想也行得通。孔方金那头多如火如荼,清水和秋霜也都是能拿事的,二人办事他们放心。


    随后夫夫俩又商量一番,天气比预计中还要炎热,体谅众人辛苦,决定再给人发一份辛苦费,一人五百文,不算很多,但多少是份心意。


    “阿哥!辛苦费发六月和七月吗?!”


    听到这里,光明正大竖着耳朵偷听两位老板说小话的玉儿按捺不住,激动地凑过来问了一句,两眼亮晶晶地盯着梅寒。


    梅寒没让人失望,好笑道:“不止六七月,我跟你们大当家的商量的是还有八月、九月,明年看看天气,要是五月天气也热,那再加一个月。”


    玉儿:!


    听这意思是不止今年发,明年也要发?再远玉儿已经不敢想了。


    他们这月才涨了月钱,马上又有辛苦费,这也太好了吧!玉儿恨不得茶馆现在就打烊,跑去告诉清水秋霜几人这个好消息。


    玉儿喜形于色,对着茶客笑得更热切了。


    有茶客听到些夫夫俩的谈话,很是讶异地同夫夫俩道:“沉老板和梅夫郎给的待遇可真是好得没边儿了,我在城里生活这么多年,也做了几年生意,还从没听到过天热还有老板额外给辛苦费的。”


    梅寒不觉得这有什么,笑着与人道:“全仰仗各位光顾,我们尚品茗生意好,赚了钱,自然也不能亏待伙计。只辛苦费也没多少,听着高兴高兴罢了。”


    茶客点点头,心觉梅夫郎说的不假。


    他可听说尚品茗专是开的工钱就比别家高出许多,而且人伙计干几个月还能出去自立门户,这可比工钱难得多了,寻常人没点门路是万万求不得的,可见夫夫二人很是仁厚。


    沉川附和一声,揶揄道:“给伙计发点辛苦费,伙计待各位也更尽心,瞧这小丫头片子,一听有钱拿,干起活儿来一个顶两个。”


    店里茶客觉得好笑,玉儿也不恼,龇着牙笑得更开心了。


    玉儿:“大当家的和阿哥钱给得够,那我干活肯定要对得起拿到的钱嘛!”


    “哈哈,我一会儿回去也学学沉老板和梅夫郎,给我店里的伙计发点辛苦费,好让人……”


    尚品茗店里宾主说笑着,而店外,小河边的柳树下站了两个人,踌躇了好一会儿。


    “哥,我们来这里干什么啊?回家好不好?我好热啊!”


    来人是几日前在石文昌店里,沉川有过一面之缘的兄弟俩,傻子阿布,还有他哥,万凯。


    “来给阿布找活儿干。”万凯抬手,拂去阿布头发上垂着的柳条,语气温和耐心,目光很是轻柔。


    阿布不高兴地撇撇嘴,“阿布不想找活儿干,之前哥也是这样说的,然后石老板骂我,还打我!”


    但他面上的生气神色只存在一瞬,很快换做软软的央求:“哥也不找活儿干,像今天、昨天、前天还有大前天一样,每天陪阿布吃饭,好不好?”这样哥就不会很累很累了,也不会挨饿。


    万凯没说话,露出个无奈的苦笑,有些心酸。


    他们二人在居州无亲无旧,他必须得干活才能养活阿布。可阿布又粘他,太久不见他就要出门找,极容易走丢。


    半月前阿布就走丢过一次,差点找不回来人,把他吓得不轻。


    也是因为这,他才起了让阿布去做工的念头。阿布听话,有人拘着他他就不会乱跑。


    头先听说尚品茗老板为人仁善,连路上偶遇的哑妇母女都会出手相帮,又偶然看到“尚品茗”招工的告示,他就起心送了阿布过去。


    谁知这“尚品茗”是假冒的,石老板的店开不下去,阿布又没人看管了。


    而那日牙行恰好货多,他因为着急去找阿布惹了主事不快,给人扛包的活儿也丢了。


    他们现在住处的房主催了几道,要是再拿不出赁钱来,恐怕他们唯一的住处也要没了。


    当务之急是赶紧重新找个活儿干,最好能预支些工钱,否则……


    但阿布这个样子,他是不能带阿布去找工的——


    作者有话说:赶上了!踩点!


    第83章 试工


    万凯半晌没说话, 阿布不开心地撇撇嘴,决定委曲求全,嘟囔道:“我去找活儿干就是了, 哥你别生我气。”


    说完牵着他哥的手, 径直往尚品茗走。他晓得他哥是想送他到前面这家店找活儿。


    “哥没生你气。”还没走出柳树的阴影, 万凯就拉住了他,“算了,哥先带你回去吧。”


    “不找活儿干啦?”阿布惊喜地望着他哥。


    对着这亮闪闪的目光,万凯犹豫了一下, 最后还是坚定了最初的选择,“要找,但等晚些时候哥再带你过来, 这时候人家再做生意, 我们贸然问上去不好,不礼貌,万一人家不……不招人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对人家影响不好。”


    虽然知道阿布不懂这些, 他还是尽量事无巨细地教给人听,能听进去一点是一点。


    “啊……好吧。”阿布眼里的光黯淡下来,很是失望。


    万凯好笑地摸摸他脑袋,哄道:“先回去吧, 等他们打烊了哥再带你来——哥下午不出门, 陪你玩。”


    阿布又高兴起来, 重重点头,忙牵着他哥回家。


    沉川和梅寒不知这茬,边忙着招呼茶客, 边商量着二人放假后茶馆的人员安排。有了盼头,时间过得飞快,一下就到茶馆打烊的时候了。


    挂上打烊的牌子后,玉儿出门扔茶渣和其余废物,回来时还要顺道去菜场买菜。沉川和梅寒则留在店里,一人将今日用过的锅碗竹筒全部收到后院清洗,一人在店里为明日备料。


    叩叩——


    梅寒正称着牛奶,忽而听到敲门声,一抬首,就见留着两个身位进出的门板前站着两个人,一高一矮,有些局促。


    两人他都不认识。


    高个儿男人问了声好,客气询问:“夫郎店里还招人吗?”


    “……倒是招人。”梅寒迟疑片刻,请人进来坐,自到后门处唤沉川回来一起把关。


    现在三家茶馆和一家饭馆用的都是山寨的人,还从没用过外人。本来夫夫俩商量的是从山寨再找两个人来店里帮忙,只是寨里本就有几家在城里做着自己的营生,再要找合适的属实不太容易了。


    虽夫夫俩属意的是招一个男人,再招一个姑娘或者一个哥儿,但这二人问到门上来,那矮个儿男人神情瞧着还有些特殊,梅寒就想着先看看情况再说。


    沉川擦干手到店里来,瞧见两个面熟的人,挺是讶异,“你是给你弟弟找活儿?”


    又侧首与梅寒解释一句:“这便是我跟你说的兄弟俩,弟弟先前在石文昌那儿洗碗,石文昌黑心肝,一个铜子儿的工钱都不给人。”


    他一说梅寒就想起来了。


    万凯见了沉川还记得自己和阿布,有些受宠若惊,忙站了起来向人问好。阿布见状,也跟着站起来问好,很听话的模样。


    随后万凯回复沉川的问题:“是,给我弟弟找活儿。”


    回完觉着说得太简单,很木讷且没有诚意,又补充说:“我要出门找工,留阿布一人在家不放心,听闻沉老板和梅夫郎仁善,就想送阿布来让二位看看,二位要是觉得不合适便罢,要是觉得合适,那便留阿布给你们店里洗洗碗。”


    万凯:“阿布很听话很乖的,绝不会乱跑也不会惹麻烦。我们不要工钱,只要二位供阿布一顿中饭就好。”


    阿布也学着说:“阿布很乖很听话的。”


    沉川听完没急着回复,反而问:“你之前在牙行做工吧,要重新找个活儿干?”


    万凯顿了顿,如实答道:“惹了主事的不快,眼下须重新找活儿做才成。”


    他没多说,梅寒考虑到人性子好坏,多问了一嘴,夫夫俩才晓得事情原委跟他们尚品茗也有两分关系。


    两方交谈一番,能看出万凯性子不错,阿布有些特殊,不过确实听话乖巧,偶尔说话会让人哑然一笑,但不会令人厌烦,而是可爱、纯真居多。


    夫夫俩对视一眼,明白对方都挺满意。


    沉川对二人道:“我们店里正好要招两个伙计,不若你们兄弟俩都先来我们店里做几日?要是做得来,往后便能留在我们店里干。”


    到底不像山寨自己人那么知根知底,先试用一段时间为好。


    万凯懵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本来以为要费一番功夫都不一定能做成的事,竟然就这么被夫夫俩决定好了?虽未完全定下,但其中意义不言而喻。且不光是阿布,连他也在尚品茗做?


    见人没说话,梅寒问:“或是你还有别的考虑?有什么都可以直说,便是你不愿在我们铺子干,我们也不会苛待你弟弟的。”


    左右阿布也是做些简单的活儿,应当不会出错,他们给人一份工也使得。


    “愿意愿意,我哥愿意!”


    阿布本来还不大想找活儿干,一听似乎他哥能和他在一块儿,顿时高兴得不行,急急忙忙替他哥回复了,又拽拽他哥袖子:


    “哥快说你愿意,快说呀!”


    万凯回神,忙应下这差事,尤为感激地表示:“我和阿布一定好好干,绝不辜负沉老板和梅夫郎的好意!”


    之后双方商量了一番,试用这几日给人日结工钱,一日七十文,若是试用后觉着合适,那便定下万凯的月钱,与寨里新人刚来的时候一样,一月一两六钱银子。


    阿布情况特殊,直接定下了让他在店里做,且夫夫俩不像石文昌那样吝啬,也给阿布开了月钱,只开得稍少些,一月一两银子。


    万凯几乎被这馅饼砸昏了头,想都不敢想二人竟然会遇到这样的好事,算下来他的工钱要比在牙行做脚夫低一些,但加上阿布的,二人工钱很是可观。


    况且能和阿布在一处,没什么比这还让他放心的了,这份工确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


    万凯再次暗下决心,一定要铆足了劲儿学、干,争取过了二位老板的眼,留在尚品茗。


    兄弟俩干劲十足,当即就要上手干活,让沉川和梅寒劝住了。


    这时玉儿买菜回来,夫夫俩介绍双方认识,万凯听店里提供住宿和吃食,又看玉儿提着的好几样菜,更是安心——便是他留不下来,阿布留在这儿也不会被亏待。


    店里留二人吃饭,万凯说什么也不留,牵着阿布离开。二人双双找到工已是意外之喜,这还没开始上工,怎么好意思白吃人家一顿饭?


    离了尚品茗,才走上小桥,阿布就忍不住雀跃道:“哥你听到了吗?我也有工钱,以后我的工钱都给哥,给哥买好吃的!”


    “好,以后让阿布养哥。”万凯笑笑,牵紧了阿布的手,眼里是阿布,心里是希望。


    第二日一大早,玉儿到茶馆时,茶馆外已经站了两个人,正是万凯和阿布,也不知两人来了多久。


    玉儿:“大当家的和梅阿哥都在店里,怎么不敲门呢?等多久了?”


    “没多久,我们也是刚到。”万凯有些拘谨客气。


    阿布没心眼,直接道:“我们到好久了,哥说还没到上工时间,不要打扰老板们睡觉。”无情戳穿了万凯的话。


    玉儿有些好笑,上前敲了门,转头告诉两人:“下回尽管敲门就是,比现在早两刻钟也使得,住店的人要起得更早些,这会儿梅阿哥跟大当家的应当在称牛奶了……”


    梅寒来开门,几人到后院,果然看到沉川在与丽娘夫夫俩结账。


    之后夫夫俩安排了阿布烧火,万凯则由沉川来带。


    到前头茶馆,沉川忽然问:“我想起来你是识字的?”先前好像听人说过会看聘人告示。


    万凯点点头,“识得几个字,简单的都看得懂。”


    “那就行,不用从头教。”


    一开始带孔方金、清水、秋霜时,可把夫夫俩累得够呛,三人下山早,没赶上邵元教寨里人识字算账的关头,要夫夫俩手把手教,往往白日里教人手艺,打烊了还要再教人学字算账,一天下来无论是教人的还是被教的都身心俱疲。


    万凯识字,人也聪明肯干,带起来要轻松不少。


    “打豆浆嘞——温乎乎甜滋滋的豆浆——”


    豆浆挑夫的叫卖声从后院外巷子里传来时,茶馆已准备了一半,头锅牛奶已经煮沸舀出来晾着,几种茶底一式泡了一桶备着,清茶放到地窖里冷萃着……


    茶点也出窑了一批,梅寒将第二批放到窑里烤上,回屋唤两个小孩起床,接着开了后院的门,等挑夫路过时叫住人。


    “梅夫郎真早,今儿还是四碗豆浆?”


    挑夫放下扁担,一揭开豆浆桶盖子就冒出腾腾热气,在稍清爽的早晨尤为喜人。


    梅寒将碗递给挑夫,“要六碗,今儿店里来了两个新人。”五个大人一人喝一碗,两个小孩分一碗。


    舀豆浆的木勺很深,只一勺就能装满碗,梅寒回身,看见院里的阿布,朝人招招手,“阿布来端豆浆。”


    阿布很听话地放下火钳,洗了手就朝梅寒跑来,端了两碗豆浆回店里。


    小米和阿简洗漱完,也小跑过来,一人捧走一碗;梅寒结了账,正要端着剩下两碗回去,隔壁书斋的赵夫郎也出来打豆浆,便驻足与人闲聊两句。


    回到店里,玉儿已经从前头出门买了一篮子包子回来,除了包子豆浆,桌上还有一盘茶点——是给万凯和阿布吃的,他们成日守在茶馆,便是再好吃的东西也不如何吃得下了。


    梅寒招呼一声,众人放下手头的活儿,坐到桌边用早食。


    沉川给小孩分好豆浆,突然道:“我想吃曹家羊肉粉了,你们吃不吃?我去叫两碗。”


    “吃~”


    “吃!”


    “你一说我也有些想了。”


    几人一拍即合,万凯和阿布还矜持,沉川便擅自做了主,去曹家点了七碗羊肉粉,大人吃大碗的,小孩吃小碗的。


    待人家把羊肉粉送来,香味浓郁勾人的,几人忙把饭桌转移到后院。


    这般一来都吃上了羊肉粉,豆浆就着羊肉粉不伦不类地喝完了,包子只有沉川吃了两个垫肚子。阿布尤爱茶点,一人吃了一多半,粉也没吃多少,吃剩的全进了万凯肚子里,把人撑得有些走不动路。


    还剩一篮子包子被放到了地窖里,留着午间做饭时热一热,就着饭菜一人一点就能分了。


    把碗筷还到曹家,尚品茗紧接着开张了。


    万凯先还很紧张,时常磕绊,给茶客点了几单后便极为流畅、应对自如了,茶饮也学了一两个制法,学得比夫夫俩想象中要快不少。


    多了两个帮手,沉川和梅寒肉眼可见轻松下来。


    夫夫俩凑到一块儿时,梅寒忽然纠结地小声问沉川:“你有再没有觉得他们兄弟俩……有点奇怪?”


    第84章 冤枉


    “奇怪?”沉川挑着眉头, 有些疑惑,“哪里奇怪?”


    梅寒组织了会儿语言,“就是……不像兄弟啊。”


    “嗷~那确实。”沉川恍然大悟, “两人不是亲兄弟来着, 不像也正常。”但没悟明白。


    梅寒:“……”


    这人先前看到阮哥儿给阿金缝补衣裳就猜出什么, 这会儿怎么变成了榆木脑袋?


    “我是说,他们给我的感觉,像我和你。”梅寒无奈,只好说得更明白些。


    沉川这回当真悟了, 只有些迷惑:“你怎么看出来的?我瞧着挺正常啊。”


    梅寒:“刚才万凯吃了阿布吃剩的粉……”


    “那还好吧。”沉川迟疑道,“兴许是节省惯了,初来乍到又不好意思剩饭。再者不说你吃不下的时候, 我不也吃过小孩的剩饭吗?”


    梅寒沉默片刻, 幽幽问:“那你会吃阿金的剩饭吗?”


    沉川兑奶茶的动作一顿,不由自主皱起眉,一阵恶寒。


    就算是好兄弟, 他才吃不下孔方金剩饭呢, 便是在别人家做客孔方金吃不完了, 他也是吃不下的。


    梅寒接着问:“你出门会牵阿金的手吗?”


    沉川:……不会,牵不了一点。


    “阿金头发乱了你会给他整理吗?”


    沉川:不可能,乱了就乱了又不会怎么样,顶多提醒一下子。


    “阿金……”


    “好了好了!”沉川实在受不了这些假设, 忙出口打断人, “你说的有道理。”


    “阿布心智不全, 万凯要真是这样……那我们不能袖手旁观。”


    沉川神色有些凝重,梅寒亦认识到严重性,不自觉看了看窗外坐在小凳上清洗竹筒的人, 而阿布恍若不觉,动作十分利落细致。


    情节严肃,最后夫夫俩一致决定,趁试工这几日再仔细观察几天,不冤枉好人,也绝不姑息心怀不轨之人。


    之后夫夫俩打起十分的精神,一丝不苟地观察万凯,尤其是万凯和阿布在一起时,夫夫俩恨不得把眼睛粘到二人身上,一点风吹草动也不放过。


    万凯全然不知自己被人“盯”上了,只当两位老板是在考校他,表现相当不错,上手快不说,遇到一个不讲理的茶客也态度极好,甚至休息时间也常看到他在忙活,劈柴、擦洗、备料……什么都干。


    然而越临近试工期限,万凯心里越没底,无他,两位老板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不满,嘴上没说什么,但时时对着他横眉竖目。


    沉川和梅寒观察到,这兄弟俩的行为属实不对劲,时常亲密得过分,肢体接触已经是最微不足道的了。


    这日,街上下着小雨,店里没几个茶客,只坐着几个等单子的跑腿。阿布不知怎么有点闹脾气,虽还坐在灶膛前烧火,但人闷闷不乐的,谁来问都不说话。


    见人这样,梅寒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让万凯去后面哄哄。


    转头做了一杯奶茶,又觉放心不下,也到后面去看看,这一看不得了……


    “他亲了阿布!”梅寒睁圆了眼睛望着沉川,显然还在震惊中,亲眼看到实在比猜测的冲击力要大得多。


    沉川:“亲阿布哪儿了?”


    “脸蛋……还有嘴。”


    夫夫俩不淡定了,当即嘱咐玉儿看着店,双双到后院,喊人:“万凯,你来我们屋里一下。”


    “好,这就来。”


    夫夫俩肃着脸进了屋,在床边小桌旁坐下。很快万凯来了,身后跟了个小尾巴。


    沉川到口的话咽了回去,转而对阿布道:“阿布先去外边玩吧,和小米阿简去买糖水吃。”


    说这种事,虽然阿布应该也不懂,但总不好让他听见。


    阿布情绪不好,不大愿意,但想到他哥说要听老板的话,又不情不愿地出去了。


    人一走,沉川皱着眉,直截了当问:“你跟阿布怎么回事?”


    这话问得突然,连梅寒都没想到他会一个弯也不转,就这么脆生生问出来了。


    万凯愣了会儿,然后神情很不自然地移开目光,底气不足地问:“沉老板说的,是什么?”


    沉川:“你刚才亲阿布是几个意思?”


    太直接了,梅寒想阻止都来不及,也只得随他去了,在一旁找补了几句。


    两人越说,万凯脸色越苍白,很快一片灰败,整个人讷讷半晌说不出话来,双手扶着膝盖,无措地抓了抓裤脚。


    见状,夫夫二人知道他的答案了,脸色如出一辙的难看。


    一时间,屋里陷入深重的寂静里,三人相对无言。


    “啪!”


    沉川重重拍了一下桌子。


    “阿布才几岁小儿的智力,又这么依赖你信任你,你干出这种事,你还是人吗你,啊?”


    先前有多看重他,现在就有多失望、多气愤,恨不得狠狠给他两拳才好。


    万凯被说得羞愧万分,脑袋恨不得低到地里去,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沉川指着他的鼻子骂了半晌,对面却闷屁也不放一个,当真气人得紧。


    见沉川颇有越骂越激动的架势,梅寒连忙制止了人,现在可不是泄愤的时候。


    沉川好歹是不再骂人了,冷哼一声,眼不见心不烦地别过头,不看了。


    梅寒长长叹了口气,缓和而又坚定地说:“你哄骗阿布与你做这种事,我们夫夫俩万万容不下你。”


    “我知道……这几日多谢沉老板梅夫郎关照了。”万凯终于闷闷出声,“我会带阿布走的。”


    “你还想带阿布走?”沉川不可思议地回头看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无耻之徒似的,“你做梦去吧!”


    万凯错愕地抬起头,似乎不大明白沉川这话的意思。


    梅寒握住沉川的拳头,再次制止了又要发作的人,语气轻缓又不容置疑地道:“我们不留你,但也不会任由你带走阿布。”


    梅寒:“若阿布与常人无异、是自愿这般也就罢了,可偏偏……阿布心智不全,已经不知被你哄骗着欺辱了多少时日,但凡今日知晓这事的人有基本良知,也不会放任你仗着阿布对你的信赖继续欺辱阿布。”


    “不是,我没有……”


    沉川直接打断万凯的话,冷峻道:“你最好不要纠缠,我们会将阿布的情况上报官府,若官府也说阿布没有其他亲朋,那我们也不是养不起阿布你……”


    “沉老板这中间似乎有误会!”万凯愕然不已,已然明白什么,慌忙飞快打断沉川的话,“我与阿布是两情相悦、情投意合的!”


    沉川只当人在狡辩,神色一厉要骂人,就听万凯接着道:“阿布不是生来就是这般的,是前年被他爹娘硬生生打成这样的啊!此前我们二人早就心意相通,虽此事为人不耻,但我确乎没有哄骗过阿布!”


    沉川涨到心口的怒气一滞,一下散了大半,有些茫然地扭头看梅寒,梅寒也茫然看着他。


    接着二人就听见万凯说了一件尘封往事……


    万凯与阿布从小一起长大,情窦初开的年纪对彼此生了不一样的心思,爱意汹涌,少年人又大胆妄为,即便知道这样的感情不容于世,也很快沉沦,背着所有人暗通款曲。


    二人就这般密切交往了几年,家里也只当他们关系好。直到年长几岁的万凯对婚事一拖再拖,拖到二十好几也不肯说亲,教双亲察觉不对,顺着蛛丝马迹发现了二人的私情……


    双方家人无一不勒令二人断绝往来、从此以后与对方形同陌路,但二人虽不得见面,仍做出了一样的选择,咬死了这辈子非对方不可。


    万凯双亲气得大病一场,病中便请来族亲长老,与万凯断绝了关系。


    说到这里,万凯眼眶微红,目中又愧又恨,“我在阿布家找到阿布时,阿布被打得不成人样,人已经不省人事,他爹还抓着阿布的头发往地上……”


    他永远忘不了那日,阿布他爹喊着要打杀了阿布的模样,更忘不了阿布倒在血泊里的场景。


    似是说到痛处,万凯缓了缓,越过了这一段。


    “阿布家里也不要他了,我要,我背着阿布离开……我带阿布去看大夫,阿布醒来后就,就不太一样了,连我也认不出来。”


    村里人当他们是异类,是洪水猛兽,是沾上就要人命的瘟疫,联合起来将他们赶出了村子。且这事闹得大,方圆百里都有各种传言。


    没有容身之地了,万凯领着阿布远走他乡,到别处谋生活。


    离了那方寸之地,见识的多了才知道,他们这样的人并不那般可怕,如岭安府城这样的大地方,虽也不太能接受他们,但好歹不会像村镇人那么不体面。


    万凯用力睁睁眼睛,哽着声音道,“阿布会好的,我一直在带阿布看病吃药,他现在已经比一开始好很多了……”


    阿布从什么也不懂,慢慢学会自己吃饭、洗脸、穿衣裳……总有一日,阿布会恢复正常。


    “那我刚才骂你你怎么不还口?”沉川很是心虚,问得底气不足极了。


    万凯似是不明白沉川为何这样问,“沉老板骂得也不错,阿布现在确实……”总之比这恶毒的话他听过的只多不少,这实在算不了什么,甚至听人是关切阿布的,他反倒不介意了。


    “但我没有哄骗过阿布,”只这一点万凯必须要强调,“沉老板和梅夫郎要是不信,我回住处取断亲书来与你们看,我和阿布都按了手印的,半点做不得假。”


    夫夫俩面面相觑,在彼此脸上看见浓重的内疚和尴尬。


    万凯还要发毒誓,沉川赶紧干咳两声,既是阻止人也是缓解尴尬。


    沉川:“是我们俩错怪你了,实在是对不住。”


    “我们对你们二人之间这种感情没别的看法,跟我们夫夫俩也差不多的。不过先前不晓得还有这出往事,以为是你坑蒙拐骗……咳咳,总之是我们不对,我们向你道歉,也向阿布道歉。”


    闻言,万凯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只觉双目的热意几乎忍不住。


    这两年里他和阿布挨了许多骂,可从没人像夫夫俩这样,反过来向他们赔不是。时日久了,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罪,觉得他和阿布的感情见不得光,慢慢忘记二人初初心意相通时,恨不得召告天下的欢喜之情。


    猛一听见道歉声,让他不自觉鼻子发酸。


    梅寒心里不是滋味极了,郑重向人道了歉,又斟酌道:“抛开这出误会不谈,我们夫夫二人对你和阿布都是很满意的,之所以这么生气,也是有这个缘故在。现在误会解除了,我们很希望、欢迎你和阿布留下来。”


    “不知道你和阿布愿不愿意?”


    “愿意,我很愿意。”峰回路转,万凯顾不得收拾情绪,连忙回复。


    夫夫俩松了一口气,让万凯先在屋里平复一下情绪,二人先去店里忙。


    一带上房门,夫夫俩默契地看向彼此,都很过意不去。


    “完了,咱冤枉人了。”


    梅寒:“怪我,我没弄清楚就贸然告诉你……”


    沉川改口:“也不能这样说,我也不傻,总会发现不对的,早晚都要有这一出。”


    夫夫俩商量一番,立刻得出了补偿法子。


    第85章 水碓


    傍晚店里打烊后, 夫夫俩领着万凯和阿布出门,去了许大夫医馆。


    医馆恰好没人,许大夫先是问了些阿布的情况, 然后望诊切脉, 下了结论:“气血逆乱, 瘀阻脑络,或可治愈。”


    万凯语气尊敬地说:“我们先前看的大夫也是这样说的,吃了将近两年的药恢复到这程度,已经许久没有变化了。”


    许大夫沉吟片刻, 问:“可带了药方?拿来我看看。”


    万凯没带,但药方早已熟记于心,向医馆借了纸笔默写出来交给许大夫, “这是今年正月份开始服用的药。”


    许大夫看过药方, 沉吟片刻,问道:“这是徐大夫开的药方吧?”


    万凯点头,“可是有什么问题?”


    许大夫:“没有, 便是我来开药也不会比徐大夫更好了。不过我与徐大夫并不善治脑疾, 我与你推荐一人, 你带你弟弟去瞧瞧。”


    许大夫推荐了南城一家专攻头面的医馆,几人谢过许大夫,又朝南城去了。


    到了地方稍等了些许时辰,前面的病患离开便到了阿布。


    这大夫果然厉害, 一番问诊之后, 直接领阿布和万凯到内室, 给阿布施了一回针。在出针前的一刻钟里,又提笔重新写了个药方。


    结束后大夫将药方递给万凯,“这方子有几味药价贵, 君药不可改,其余能替换的我已用朱笔标注,你可到几家医馆问价拿药。”


    岭安府的几家医馆的大夫医者仁心,互相通了气儿,一家开的药方能在几家抓药,几家抓下来能便宜不少。万凯便是因为这个才决定带着阿布定居在岭安府的。


    沉川梅寒先前抓过药,也晓得这规矩,但没这么麻烦,直接与大夫道:“还是劳烦大夫抓药,不用考虑价钱,便按药效最好的方子抓。”


    万凯阿布已然算是自己人,夫夫俩先前又好生误会了人一场,心里过意不去得很,早决定要承担阿布看病的费用补偿二人。


    万凯先是不肯,在夫夫俩劝说下才退了一步,接受夫夫俩好意,但自己一定要承担一半药费。两方都想让阿布用好些的药,说不得就早些好了。


    大夫也不多劝,让学徒给抓了药,叮嘱人每日用一服药,每旬回来复诊一次,万凯一一记下了。


    解决了一桩心头大事,夫夫俩把清水调来老店管事,让万凯二人暂住在茶馆后院里,又另花了一日将一干杂事安排妥当,热得几欲蒸发的沉川终于得偿所愿,领着梅寒和两个小孩回了山寨。


    到山寨外时天还亮着,晚霞氤氲在远处山头,暖黄的霞光照洒落下来,照在各家地里辛勤劳作的身影上。


    “柱子什么时候回来的?”沉川眼利,看见本该在山下卖卤肉,眼下却在埋头给四季豆插爬藤架的柱子。


    柱子直起身来,摘了头上粘着的豆苗叶子,唤了夫夫俩一声,回道:“昨晚刚回来。”


    “这不是前日三当家的下山说寨里水碓快要建好了嘛,我跟小河一合计,左右店里他一个人也忙得过来,我就回寨里来管管庄稼。这马上要收成了,地里都没伺候过几回呢。”


    水碓是建来利用水势舂米的器械,早几个月邵元下山时就给沉川和梅寒说过建水碓的事儿,却一直没见动静似的,竟然都快建好了?


    在城里做生意的几家大多和柱子家一样,留个人在城里营生,其余的回山寨准备夏收。


    沉川想着得空去瞧瞧水碓长什么样,和柱子随意聊了几句,“你继续忙,我们就不耽搁你了,先回家看看。”


    一家四口继续往寨子走,一路上遇到在地里劳作的人家都要直起身来与夫夫俩打招呼闲聊几句,等到家时太阳都完全落山了,只余几片晚霞还飘在山头。


    一到家,在城里只能被拘在沉川身上的羞羞就蹦了出来,三两下蹿到已经长得很是茂盛的寒兰边,根系扎进土壤,顺势伸进小水沟里汲取积水。


    羞羞惬意舒适地伸展着叶子,两个小孩眼睛一下亮起来,蹲到羞羞旁边玩他叶子。


    夫夫俩嘱咐小孩一声不要玩水,开门进屋。


    上次回来还是五月初,这厢要回来长住,须得好生打理一番。


    沉川放下东西,首先去看墙角的泡菜坛子,一打开,顿时一阵心痛。


    “泡蕨苔坏了,生好多白花,早知道上次回来我就吃完了,偏偏剩了小半碗,可惜了。”沉川不死心地拿筷子搅了搅,里面的蕨苔完全糜烂了,一搅就软趴趴烂掉。


    “许是我们盐放少了,你要想吃,我待会儿去桂花婶子和兰哥儿那儿看看泡的还有没有。”屋里的梅寒好笑地回了一声。


    梅寒在换床单被套,山里虽凉快,但比城里潮湿不少,家里许久没住人,这些都带了潮味。现在天色不早了,只先换了表面一层,等明日出太阳再把换下来的洗了,把被褥拿到院子里晒晒。


    沉川:“算了,我们盐放得也不少,他们估计也差不多,便是没坏也该吃完了。”


    他在碗柜上翻了翻,翻到晒的干蕨苔,心情晴朗起来,“蕨干还好的,我泡一把,晚上炒腊肉吃。”


    说完先去院里接了一盆水来泡上蕨干,才把坏了的泡菜坛子搬到水管底下清洗。


    夫夫二人忙活到天擦黑才把屋里囫囵收拾得能住人,剩下的只得明日再收拾了。


    生火做饭时,桂花婶子撵着鸡鸭过来,才发现一家人回来了。


    听见一家人这次回来要住两个月,桂花婶子便道:“那我回去装些鸡鸭蛋来给你们!”


    “我们要吃时会过去拿的婶子。”


    “我先拿些过来,不妨碍你们去拿。”桂花婶子关好鸡鸭,风风火火回家去了。


    夫夫俩早几回休息回家时,便将鸡鸭都送给桂花婶子和兰哥儿养了。桂花婶子养家禽是一把好手,店里需蛋量大,向来是从鸡鸭行买蛋的,与市价相差不大,夫夫俩便建议人多养些鸡鸭,到时生蛋了既能散卖也能卖给茶馆做茶点。


    桂花婶子和兰哥儿一合计,都觉好,共同向寨里支了几两银子,下山又买了些家禽回来,自家那头起了个大鸡圈,又借了沉川和梅寒这头的,足足养了百十来只鸡。


    现在每日有几十只鸡下蛋,邵元给饭馆送菜蔬时也会捎带上二人的鸡蛋,茶馆和饭馆每日要用去不少鸡蛋呢。


    桂花婶子很快提了满满一篮子蛋过来,笑盈盈递给夫夫俩。


    “眼见再过几个月香妮便能吃东西了,我前几日买了几只鹅回来,想着到时给香妮蒸鸡蛋羹吃,不成想这鹅争气,到家第二日便下了蛋。我挑了几个大的过来,给小米和阿简吃,小孩儿多吃鹅蛋聪明!”


    鸡蛋上方卧着五个鹅蛋,一个能顶三四个鸡蛋大,那个头,十分鹤立蛋群。


    梅寒:“婶子怎么拿了这么多,我们也吃不完啊。留着些自家吃。”


    “我还嫌拿得少呢。现在每日能捡四五十个蛋,除了送去茶馆的,我和兰哥儿也吃不完。你们一家四口人多,一顿炒个四五个,很快就吃完了,吃完我再给你们拿来。”


    再过个把月后批的鸡再开始下蛋,那就更多了。


    梅寒叫小孩回屋拿篮子来装,桂花婶子还很高兴地道:“你们那几只三穗鸭也下蛋了,我给攒起来,昨儿做成了咸鸭蛋和皮蛋,等做好了再送过来,我和兰哥儿……”


    二人闲说着,小孩蹦蹦跳跳取了篮子来,桂花婶子捡了鹅蛋放在下面,又捡了些鸡蛋,里边忽然露出个格格不入的小蛋。


    “这个蛋蛋好小啊!”小米惊奇地拿起蛋,一只手就能握住,和其他鸡蛋很不一样。


    “怎么混了个头生蛋?!”桂花婶子一想,随即好笑说:“应是兰哥儿不晓得这篮是留给你们的,我没注意他便放了个头生蛋进来。”


    头生蛋个头才和野鸡蛋差不多,桂花婶子和兰哥儿向来是留着自己吃的。虽吃着和普通蛋差不多,但送人多是不好。


    桂花婶子说着要把头生蛋拿回去,梅寒不在意这个,只道自家人不讲究这个,将之放到自家篮子里。


    小米又捡了起来,稀奇地左看看右看看,见阿简也在看,就把蛋给了阿简,扬起脑袋唤桂花婶子:“阿太还有没有小蛋蛋?小米也想要一个~”


    小孩子不懂大人的心思,就喜欢这些与众不同的东西,尤其是这东西还这样小。


    见状,桂花婶子不坚持了,高兴道:“有哩,太太一会儿回家给你拿!”


    “我们跟阿太去拿~”小米欢喜得不行,让桂花婶子等等,自己一溜烟跑回屋里,很快又跑出来,手里举着两个小篮子,“用爹买的小蓝装~”竟是连阿简的小篮儿也取了出来。


    “小灵精,要把太太家搬空不成?”梅寒好笑地点点小孩脑袋,小孩龇着一口小白牙乐。


    桂花婶子拿了腾出来的篮子,笑盈盈领着两个小孩回家。走到院子门口,沉川从菜园里跨出来。


    “婶子和兰哥儿怎么不来地里摘菜吃?我们地里种的菜多,又比寨里的种得早,许多都吃得了,婶子要不来摘可得坏在地里。”


    说着从菜筐里一样拿出些来,三两下把桂花婶子的篮子填满了。


    “我跟兰哥儿地不多,但家里就我们两张嘴也吃不完,还要给旁家送些才是,大当家的一下又给这么多……”


    桂花婶子提了菜,领着小米和阿简回家了,夫夫俩也回屋做饭。


    梅寒在切腊肉,沉川搬了个小凳坐到灶边烧茄子和辣椒,觉着屋里光线有些暗,便道:“明儿把家什搬到院里吧?以后在院里做饭光线好些,也没屋里烧火热人。”


    梅寒:“那得空了我把棚子收拾收拾。”


    院里的草棚还是二人成亲办酒时搭建来做饭的,一直没拆,堆放着农具、柴禾等杂物,灶也是现成的。


    “我烧好这两样就去收拾。”没一会儿,烧椒的香味喷涌而出,勾得沉川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又转头对梅寒道:“要有豆豉就好了,烧椒能更下饭。等哪天下山了,咱买几斤盐,再称二三十斤黄豆回来,做一锅豆豉?”


    梅寒自是无有不应。


    夫夫俩一人理着件事儿做,屋里一时只剩二人的说话声,柴火的哔啵声,还有辣椒茄子被火烧得鼓胀到极致,噗一下炸开的气音。


    低低切切的声音中,饭菜香味从无到有,愈来愈浓烈,飘荡出这一方小小的屋子,与别家炊烟密密匝匝勾缠在一起,编织成小山村满是烟火味的傍晚。


    ……


    桂花婶子给小米和阿简一人装了三个头生蛋,翌日早晨,两个小孩起来就缠着大人给他们煮了,非常稀罕。


    吃完蛋,两小只先是做了宋夫子留的每日功课,然后开心地赶着阿简的小黄鸡到桂花婶子家去,说是要跟阿太学养鸡,好让小黄鸡赶紧也下蛋。


    梅寒趁天气好,把昨日换下来的床单被套洗了,又把被褥抱出来,搭在菜园的篱笆上暴晒。


    沉川扛了锄头去地里,半道上遇见邵元和一个生面孔,一问是请来寨子建水碓的领头,也就不忙着下地了,跟着人去瞧瞧水碓建得如何。


    水碓建在小溪溯游而上的一个小型瀑布下方,瀑布离山寨有些距离,底下是一个水潭,穿过山寨的小溪只是水潭的一小个支流,水潭主流半道上分了路,又从更险峻的地方形成另一个瀑布,直直坠落到老鸦山脚下。


    到了地方,沉川发现不止建水碓,邵元还让人在水潭四周建了一人高的围墙,围出岸边几丈施工地来,只在入口处留了道大铁门,连水潭主流上方也架了木栅栏,防护很是严密,无论是人还是兽都不好轻易闯入。


    围墙外围搭了许多简易棚子,是施工队的临时住处。


    进入大铁门,就见施工队众人已经开工,凿碓窝的,安装石碓头的,连接碓杆的……约莫三十来人,全部是青壮年,没一个闲着的。


    水碓主体是一个巨型的立式水轮,中心留了一个巨大的卯眼,就立在瀑布正下方的水潭中;岸边还有一颗巨木制成的横轴,横轴极粗长,一头是与水轮卯眼相契合的榫头,中部留了十来个卯眼,有人正往里面敲拨板。


    光从水轮和横轴的大小就看得出,这水碓有多么大。


    沉川此前没见过水碓,还是问了梅寒才知道一二,晓得眼前的应当是一个连机水碓的部件,只靠水流撞击水轮就能带动横轴转动,从而实现整个水碓的运作。


    听是听过了,但亲眼看见这么精妙而大型的机械,还是忍不住啧啧称奇。


    施工队领头人晓得沉川也是话事人,热情地为人介绍:“别看水碓才打了个底儿,实际上什么零件器具都做好了,马上就能安装好,再花个三五日把工坊建好,保管不会误了庄稼收成。”


    一行人一开始来时,听寨里人叫邵元三当家,还忐忑了一瞬,以为进土匪窝了。转头看见许多老幼,又看见人家伺候得很不错的庄稼,才放下心来,收了定钱专心给人干活。


    沉川问:“这横轴这么长,还要安装拨板,水势能带得动吗?”


    “绝对带得动!”领头拍着胸脯打包票,“这瀑布虽小,但胜在极高,水冲击力大,以我们建的水轮大小和结实程度,要不是横轴不够长,至少还能加三碓!”


    眼下一根横轴上已经安了十三碓,建成后能同时舂十三碓的大米,极为节省人力。


    沉川:“建成后一日能舂多少米?”


    “水流下一日夜不停歇,一碓能舂四石稻子,再配上风车摇糠,出米至少三百三十斤,。”领头如数家珍,不需思考马上得出结论,“这有十三碓,能舂稻三十九石,出米千钧不止!”


    饶是沉川也不免惊讶,这水碓加工效率竟然这么高,一日出米四千三百斤?


    沉川讶然看向邵元:“建一个水碓这么划算?”


    邵元默然,半晌才微微颔首。而领队连连点头,一口一个划算得很,绝对吃不了亏。


    有人呼唤领队,领队给二人打了声招呼就过去了。


    沉川凑近邵元,低声问:“这……花了多少钱?”


    邵元沉默片刻,幽幽道:“一百三十八两。”


    沉川:……


    沉川:!


    “这么贵?!”就算一天舂的四千斤米全卖了也不够付工钱的!


    沉川错愕看向那两层楼多高的巨型水轮,目光都变了。先前邵元找他商量想建个水碓,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哪知这水碓竟然这么吃钱……


    邵元缓缓点头,解释给沉川听。


    光是那一个精密的水轮,材料还算是他们寨里提供的,造价就到了惊人的八十两银子,施工队一日不休地干,干了足足两个月。不说用到的石料,整个水碓还用了许多铁造部件,价格自然水涨船高。


    相较之下,三十多人的人工费技术费都算小头了。


    沉川听着一项项支出,直听得牙酸,实在造价高昂。


    不过心痛归心痛,还是觉得值。


    寨里种的稻子都是他催化过的,产量是一般稻子的两倍有余,亩产足有八百斤。虽寨里人种小麦的更多,但平均下来一家也种了一到两亩的稻子,算下来用水碓也要花半个多月才能脱完壳呢。


    若靠人力用石臼给稻子脱壳,一个成年人一天到晚也脱不了一百斤;至于靠牲口则更不必说,买牲口的钱加起来都够建水碓了。


    再者水碓也不是只有给稻子脱壳一个作用,还能舂舂米面、小麦面一类,还有玉米面和沉川心心念念的辣椒面,什么都能舂。省下来人力去干其他的,不出一年建水碓支出的钱就能赚回来。


    “……只水碓花钱多,之后水碓维修找他们不用额外给钱,且工坊的一应设施都包含在一百三十八两内,全权交给他们做。风车也不必另买,他们直接做几架就是。”


    时下舍得建水碓的少,便是财主家的庄子,宁愿花钱找更多人干活,也不愿意一下拿出这么多钱来建水碓。也有几个村子凑钱建水碓的情况,但就更少了。


    施工队都是会些木匠手艺又有建水碓经验的,有活儿时领头的牵个头一起干,平常没这样大的单子,便各家干各家的,或开木匠铺子,或卖些家具,抑或走村串巷给人修理东西……


    总之轻易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老鸦山寨给了个大单,他们也乐意给些优惠,左右赚得要多多了。


    闻言,沉川心痛稍缓,也觉确实划算。只不过……


    “你什么时候下山开杂货铺子?四月跟你说时你说过两个月再开,这六月了,该动起来了吧?咱地里马上收成了,自家吃不完,是一定要拉下山卖的。”


    邵元有些回避,言说抽不开身,让沉川和梅寒再开一家铺子就是。沉川哪是好糊弄的,纠缠着要人给个准数。


    邵元便道:“过几日吧,等水碓建成我就下山看店。”


    “成,那就三日吧,店面我已经给你看了好几家,够你挑的。”沉川一锤定音。


    “大当家三当家!”


    领头忽然唤人,是水碓部件全安装完毕,就要与水轮连接,请二人过去看——领头今日到寨里找邵元,就为了这事儿。


    二人过去。


    施工队三十多人分作三拨,一波站在水潭两岸,从两侧牢牢拉住水轮上拴着的绳子;一波牵了拴在横轴上的绳头,爬上水轮最高处待命;还有一波人最多,预备抬横轴。


    沉川和邵元就混在抬横轴的队伍里,也出了一份力。


    “一二,起!”


    随着领头的号子声,巨大的横轴被抬起,在众人的控制下转了个弯,与水轮切面垂直,直到横轴榫头被调整对准水轮上的卯眼正下方,一群人才抬着横轴靠近岸边。


    随着横轴靠近,水轮上方的人也逐渐使力拉绳子。


    得益于水潭主流出水口极低,水潭积水并不深,且两岸比潭底高出三丈有余,横轴被拉高约五尺时,终于对准水轮卯眼。


    “一二,走!”


    领头又是一声号子,扎着马步把横轴扛在肩上的众人同时向前一个大跨步,立刻,榫卯相接,横轴前部嵌入了水轮。


    然后众人又花费了一番功夫,把两个大家伙牢牢敲订在一起。


    解开两个大家伙身上的绳子,一般人继续扛着横轴悬空的一面,另一半人跳下潭水,合力推动水轮底下庞大的铁制机关。


    一声惊雷般的闷响,水车底座前滑,一下卡进卡扣中,横轴顺势滚动,滚入提前制好的高台转轮中,抬横轴的人齐齐后跳几步——


    瀑布疾冲而下的水流打在水轮叶片上,水轮马上转动起来,带动横轴转动,横轴上的十三个硬木拨板跟着转动,一下打在碓杆上;碓杆被拨板打下去,另一头的碓头便抬起;拨板转过这圈后,碓杆失去压制上升,石质的碓头便重重落下,砸在碓窝中。拨板再次随转动击中碓杆……


    如果此时碓窝中有稻子,一定会响起一下接一下的,极为清脆的舂米声。


    沉川望着在水势下运行起来的庞然大物,内心无与伦比的激荡,不由得感叹起劳动人民的智慧,那是生于万物、受制于万物又克服万物不屈意志所凝结成的智慧。


    这一百三十八两花得不亏,值!


    “你是没看见啊,那机关那——么大,饶是我这么大的力气,想掰动都困难,得十来个人控制才行。”


    沉川回到家还心有余感,绘声绘色地与梅寒描述方才的场景,“方领头说以后咱寨里要是长期不用,那还扳这机关,把水轮从瀑布底下推出来,水碓就不会运作了,能减少器械损坏呢。”


    梅寒听得好笑,这人像是找到了新奇的玩具似的,怎么扛着锄头出门的就怎么扛着锄头回来,一株庄稼没伺候了不说,说起来还没完没了,这已经是他听的第三遍了——


    作者有话说:脑婆们,本来想更9000把昨天前天欠的都更了的,查资料用时太久了没肝出来,但有6600,明天更5400把字数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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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奈苦笑.jpg


    第86章 玉米(修)


    方领头带着人在瀑布下建工坊, 沉川得空了就爱溜达过去看看,光看都能看小两刻钟,有时看上头了也上手帮忙, 那便要一个时辰打底了。


    风车已打了四架, 工坊再干了今日就能彻底建成。沉川早打起了新米的主意, 今儿一大早吃完早食,腰间别了镰刀,肩上扛了锄头,大步往稻田去。


    接近晌午时分, 梅寒备好了午间要做的菜,没急着炒,都端到碗柜里暂且放着。然后特意到水井去接了一壶沁凉的井水回来, 舀了两勺甜酒酿, 又舀了小半勺糖,与井水和匀。


    再拿上一个空碗,带上房门, 去地里给沉川送水。


    半道上遇到撵着小黄鸡回家的小米和阿简, 两个小孩又撵了小黄鸡转道, 兴冲冲跟着去给他们爹送水。


    到田里时,只见人已经割完了两分田。水稻穗子沉甸甸的,被捆扎成束,一束束整齐地立在田埂上, 叶、杆黄黄绿绿的, 如穿着金绿衣裳、排着队的胖娃娃一般, 尤为招人喜欢。


    沉川挖掉稻桩,又把空出来的两分田翻土、撒石灰、培肥,梅寒到时, 他正在挖水口,要给整好的两分田蓄水。


    “歇会儿吧,我和了酒酿水,上来喝些。”梅寒站在田埂上唤人。


    “成,马上来。”


    梅寒把水壶提到田头的山脚,放在树荫底下。沉川撩水草草洗了手脚沾上的泥,到田埂穿上鞋才过去。


    两个小孩在狭长的田埂上迎面跑来,刹不住车,一下撞上高大得犹如一堵墙的沉川,几乎站不稳。沉川一手一个提着后脖领子,阻止了两小只摔到田里。


    “跑慢点,摔到田里变成小花猫要挨打的啊。”


    “好哦~”这般应了,却是丝毫不怕,一站稳又前后脚跑走了。


    沉川笑了声,站着等人跑回来,抓住人不轻不重地一人打了下屁股,两小只才老实不少,又在田埂上耍乐起来。


    到树荫底下,梅寒递来一碗酒酿水,笑看着不远处的小孩:“两个小皮鬼,当真是在城里拘久了,一回来活泼不少。”便是性子更安静的阿简,也全然释放了天性。


    “正是爱玩好动的年纪。”沉川说着,喝了一口酒酿水,顿觉暑热消散不少,凉丝丝的,“好喝,甜度刚刚好,你喝过了吗?”往梅寒嘴边递了递碗。


    梅寒摇摇头,“你喝……”


    沉川飞快亲上他的红唇,咬了咬,又伸舌头往里扫荡一圈,才放开人,言笑晏晏地:“甜吧?”


    可惜身上有泥点,手脚拘束着,不能让人好好尝尝滋味。


    “色胚子,不害臊。”梅寒好笑地嗔一句,与人一起坐在石块上。


    山林里吹来丝丝凉风,黄绿相间的水稻、小麦迎风招展,更远处土豆雾子极为茂盛粗壮,玉米林绿油油的,腰间饱满的玉米苞上挂着或白或粉或紫的须。


    远远望去,那玉米有如身量苗条的侍女簪着艳色的花,缀着其间劳作的人、更远处错落的茅草屋顶,自成一幅惬意而生机勃勃的乡村画卷。


    丰收的气息越来越浓烈。


    “一会儿回去掰两个玉米炒吃,早上来时我扒开壳衣看过,粒子长得饱赞,能挑出几个吃得的。”注意到梅寒目光,沉川把碗放到一边,捉来他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百无聊赖地捏手指头。


    梅寒点头,“这个怎么炒?我还没做过没吃过呢。”也没见过玉米壳衣下是个什么样子,很有些好奇。


    “跟别的菜差不多做法,切点辣椒碎番茄丁炒香,撒点盐和佐料,再把玉米粒倒进去炒熟就能出锅。不这么麻烦也行,水煮或者用火烤,都好吃得很。”


    说着说着,沉川馋虫上来,恨不得现在就去地里掰玉米。


    沉川:“……榨汁、炸粑、蒸饼……嫩玉米吃法多,能吃个把月,等长老了掰去打成面,人能吃牲口也能吃,一亩地掰个千把斤……”


    说到这儿,梅寒不由望向自家田坎上堆着的稻束,“这稻子产量也高,今儿割的这两分地要是再附十来天,还能多出十几斤米。”


    寨里别家都没动呢,都舍不得这么早割稻,想多附几日稻子多收成些,这两日才陆续开始给田放水。不像沉川,早几日看了水碓回来,当天就堆泥隔了这两分田出来放水,水放完田里稀泥还没干,就等不及来割稻了。


    听出人话里的可惜意味,沉川甩甩梅寒的手腕子,笑说:“这时候的新米最好吃,嫩。再说我也没全割了嘛,就这两分田,咱自家尝尝嫩米。”


    “而且别家都撒好稻子了,这两分地刚好整成秧田撒稻。”


    居州冷天短而不寒,许多作物都能种两季,割头季稻前正是为二季稻育苗的好时候,寨里其他家早都分出人手来提前整秧田育了苗,夫夫俩才回来,也得赶紧弄上。


    梅寒自是知道农时,不过是觉着多可惜,没有责怪人的意思,只是道:“咱家和峰子家加在一块儿地也不少,确实得多撒些稻子。”


    “清水秋霜没回来,我也给他们撒了些。”沉川说着,“要不了几日就要割稻了,我想着让老三下山时跟他们说说,他们地就从大牛村或其他村子招几个临时工来收种,咱给补贴一部分工钱。”


    庄稼不等人,地里要人,店里也离不得人,想来想去这是最好的法子了。


    梅寒也赞同,“丽娘他们村地少,过去还有几个村也这般,想来是有多余的劳力的,应当乐意来咱寨里几日。”


    夫夫俩商量着到时要如何招人、招多少人、预计干多少日等事宜,两个小孩晒热了,掉头朝大人跑来,在田埂上像两只飞奔的小羊羔。


    “爹我也想喝喝酒酿水~”小米攀着沉川支起来的膝盖。


    “成,爹给你倒。”沉川撸了一把小孩儿脑袋,又把小孩提起来,“先起来,爹身上脏。”


    阿简倚进梅寒怀里,举起一把茅针:“阿舅,小米说可以吃,可以吃吗?”短短的眉毛“严肃”地蹙着,很有些不解。


    原来两个小孩在田埂上趴了这么久,是在抽茅针。


    “能吃,我们阿简没见过。”梅寒揽着阿简,教人把里边的嫩花穗剥出来吃。


    阿简接过白白绒绒的、很像毛毛虫的花穗,迟疑了一会儿才放进嘴里。嚼了嚼,嫩嫩软软的,还甜甜的,有一股淡淡的茅花香。


    喝了几口酒酿水,小米回味地咂咂嘴巴,转头向梅寒告状,“刚刚阿简不吃,还给我扔掉!然后我又捡回来了~”


    阿简:“……你给我的嚼不动。”


    也没有不吃,就是刚巧吃到一颗老的,腮帮子都嚼酸了也没尝到什么滋味,以为小米说的不对。不能吃,那自然得扔掉不让人吃。


    两小只各执一词。很快又转移了注意力,从兜里掏出什么东西来,稀巴巴的白白一团,埋汰得看不出原貌,举着要喂给沉川和梅寒吃。


    闻到些果香,夫夫俩艰难辨认出是地头成熟的白泡儿,不知小孩什么时候揣兜里的,已经被挤得面目全非了。


    “泡儿,甜甜的好好吃哦!”


    小米眼睛亮亮地举着不成型的白泡儿,丝毫不顾给他揣白泡儿的阿简正犯难,提溜着自己被白泡儿汁水打湿的小兜。


    “阿爹喝酒酿水喝饱了,给爹吃吧……”


    梅寒内心挣扎了一瞬,转头歉意又好笑地望着沉川。


    “爹,吃!”小米不疑有他,他爹饭量向来就大,一顿能吃好多好多饭饭。


    “这,爹——”


    沉川在夫郎孩子的目光下,拉长了语调拖延时间,脑子疯狂转动,试图找到一个不辜负孩子孝心又不用吃这一坨的两全其美的法子。


    “快吃呀,爹?”小米催促。


    “好吧,阿简……什么动静?”


    就在沉川决定厚颜无耻糊弄阿简吃时,远处的玉米林力忽然产生异动,什么东西飞快地穿梭在玉米林里,所过之处玉米杆一个接一个倒下,不一会儿就倒了一大片。


    然后几个小孩惊慌的声音愈加清晰:


    “糟了糟了!跑进玉米地了!快把它撵出来!”


    “这是哪家地?完了晚上要挨揍了!”


    “好像是小川叔家的!”


    “那还好那还好,小川叔梅阿叔不骂人——快追!”


    大大小小的嘈杂声音里夹杂着吭吭哧哧的声音,有猪!还不止一头!


    下一刻,七八头猪从玉米地冲出来,径直冲向稻田。


    沉川赶紧起身,飞身跑去撵猪。梅寒让两个小孩呆在树荫下别动,自捡了根木条,也连忙跑去帮忙。


    “小川叔!”张石头几个半大孩子看见沉川,犹如看见了救星,“野猪把圈门顶坏跑出来了!”


    这几头都是野猪,正是正月里沉川所猎那一窝野猪的猪崽,牵下山后一直养着,如今一头有百十来斤的样子。张石头几个少年人去城里时交给其他人养了,他们一回来又揽过了养猪养牛的活儿。


    野猪不比家猪,野性难驯力气又大,方才张石头几个去喂猪,一个没注意就让它们跑出来了,拦又拦不住、追又追不上,眼看着其中几只一头扎进了沉川家玉米地。


    可算是明白了猪突猛进是什么模样。


    “石头挡住这边,小辉就站你那儿,阿光去那边……”


    沉川挡在稻田边阻止野猪冲进田里,指挥众人站位。


    “别慌,要是猪跑快了也别硬拦,糟蹋几棵庄稼不是什么大事儿,你们别被撞到。”


    一干少年有了主心骨,很快按沉川说的做,几个眼泪浅急得要哭出来的也把眼泪憋了回去,跟着动起来。


    别家地里的大人听到动静也赶来帮忙,很快控制住场面,将野猪赶回了圈里关好,又分头去找往山上跑的几头野猪,人多很快就找了回来。


    几个小孩反应及时,没让野猪冲进别家地里祸害庄稼,唯一损失的便是沉川和梅寒夫夫俩,玉米地倒了一大片。


    那帮小孩多愧疚,望着沉川和梅寒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成了成了别哭丧着脸了,那野猪本来就是生猛的东西,跑出来也不是你们的错,人没伤着就是好的。才倒了几棵玉米,多大点事儿,回头你们梅阿叔跟我到地里扶一扶又站起来了。”


    沉川这样说,几人黯淡的眼睛又亮起来,踊跃道:“小川叔我们去扶!”


    话音还没落地人已经跑出几步远。


    沉川连忙制止了人,叫人回来,“你们不懂怎么扶,这东西有讲究,可不能胡来,我跟你们梅阿叔会管,玩去吧啊。”


    当然不能让人去扶,野猪这么大的杀伤力,那些玉米多半是活不成了,但也没必要跟人说这个。


    几人不甘心,又让沉川教他们。


    沉川哪有什么秘诀教人嘛,还是梅寒适时出声,言说家里的奶牛母子俩还没放,让几人先回家吃饭,吃完帮他们放放牛。


    闻言,张石头几人便拍着胸脯说交给他们,让夫夫二人从他们帮放牛的酬劳里扣钱,一定要把玉米的损失给补上。


    不大点年纪挺有担当。想着也没几个钱,夫夫俩点头许了。


    之后梅寒带小孩先回家炒菜,沉川返回田里,把稻束背回家,立在自家院子里晒。


    吃完中饭,小米和阿简回屋午睡了,夫夫俩戴上草帽遮阳,留羞羞在院子里看家,先去早上整出来的秧田撒了稻子,才往玉米地里去。


    到了玉米地里一查看,确实没猜错,一些玉米扶起来还能长,一些从根部断了倒在地上,还有些不止断了,还被野猪拖出去老远一段距离,死得透透的。甚至间作其中的土豆雾子也被冲撞得零零碎碎的。


    好在是雾子不算高,一窝发了几棵,这两下横冲直撞造成的影响不大。


    梅寒不由感慨:“破坏力也太强了,还好人没事。”


    沉川挑了一根玉米杆,三两下削了皮递给梅寒,“你尝尝,我们小时候收玉米就爱吃这个,背着一背篓玉米棒子,手里连拐耙都不带拿的专拿两根杆子,一路吃着就回家了。”


    梅寒笑着接过玉米杆,沉川又给自己削了一根啃。


    沉川:“我觉着这杆子比甘蔗好吃,不如甘蔗甜,但甜度正好不腻,味道也清香得很。可惜吃不完,等丽娘他们来送粪时让他们带回去喂牛,那也要躲着石头他们……”


    梅寒尝了尝,给出个中肯的评价,“很有一股清淡香味,我倒是只在书上看过甘蔗而没吃过,不过如你所说甘蔗比这还甜的话,那确实有些过于甜腻了。”


    沉川便道:“那改日我拿高粱催化催化,种点甘蔗给你和孩子尝尝——干脆多种些,到时收成了招人来制糖。”心思一动,考虑到了别的。


    糖这东西金贵,要是能自己制,那茶馆奶茶的成本能降一降,或是单独卖糖也是一笔好生意。


    梅寒先是觉着可行,后一盘算,忍不住蹙眉,“劳力倒好说,寨里人手不够还能从外招工,主要是咱寨里没这样多地了。”


    不止是已经开垦的,便是官府拨的荒地也所剩无几。


    初到老鸦山时,户籍是孔方金去周边最穷的小丰县弄的,使了几十两银子才落成。因落的是流民户籍,小丰县县令给他们拨了这三座荒山,并划定了供给开垦的荒地范围。


    眼下荒地已开垦得差不多,平均下来一家十亩地是有的。要想再开地种甘蔗,那就没地方了。


    沉川想了想,道:“那收成后咱留几分地先种着,什么时候再去小丰县看看能不能使钱买些荒地,到时再考虑要不要多种。”


    那小丰县县令兴许是个贪官,但于他们算是便利的,几十两银子就肯给他们落户,买荒地的事儿应当也不成问题,等寨里忙过收成这茬再瞧瞧看。


    夫夫俩说谈着,各啃完一根玉米杆,动身忙碌起来。


    梅寒把还能活的玉米扶起来,沉川则挑着无法再成活的砍掉,有玉米苞的掰下来再砍,没有的便直接砍。


    两个人忙活了小半个时辰才弄得七七八八,受害的玉米约莫有三分之一勉强能活,不能活的加起来掰了两背篓带壳衣的嫩玉米,另砍扎了五个秸秆捆。


    秸秆捆放在地里等丽娘他们来送粪时拉去喂牛,梅寒有些舍不得,临回家前又拉着沉川挑了几根玉米杆,带回家给小孩吃。


    回到家,夫夫俩撕了半背篓玉米水煮,其余的暂且没撕,不然壳衣撕了不及时吃容易老。


    还剩了许多嫩玉米。


    “干脆做成玉米浆,要是做得好喝还能当店里的新品卖。”沉川提议。


    梅寒自无不可。


    说干就干,沉川马上去王阿叔家找王阿叔儿媳借手磨。王阿叔精于厨艺,家里有许多相关的用具,手磨就是其一。


    梅寒撕玉米脱粒,沉川回来后洗了手磨,又提了桶出门,找到张石头几人放牛的地方,挤了一桶牛奶回来。


    回来时梅寒才剥了一碗玉米粒,两个小孩啃完玉米杆,也洗手来剥。


    只这玉米尤其水嫩,力道轻了剥不下来,力道重了一下就把玉米粒剥破,炸人一脸玉米浆。实在难剥得很。


    “太难剥了,要是放店里卖,标价低了都不够人工费的。”沉川再次被玉米汁飚了一脸,恨恨吐槽。


    梅寒看得好笑,想到什么,起身取菜刀清洗了拿过来,问沉川:“左右是要磨成浆的,用刀削可以吗?估计会破不少。”


    沉川一拍脑袋:“我光想着剥玉米去了!”


    于是夫夫俩让小孩到一边去吃刚出锅的煮玉米,一人拿了把菜刀削,直削了半篓才停手。


    梅寒听沉川说玉米汁要混着牛奶倒进手磨,像磨豆浆一般,磨完还要上锅煮熟,想了想,又取了几个熟玉米剥粒,打算待会儿与热牛奶一起试试。


    夫夫俩鼓捣了一下午,生玉米、熟玉米,加牛奶、加水,红枣、糯米、花生、核桃……凡是家里有的都拿来试了个遍,不负所望地选了几个滋味各异的配方出来。


    又经过一番用料上的配比研究,最后定下三个口味的玉米浆。


    “终于搞定了!”沉川长舒一口大气,整个人死了一回似的,好不容易活过来。


    “明早咱去地里再掰些玉米,和老三一起下山,给宋夫子杨老哥几家送些新鲜玉米,也去店里教他们做这三个新品。”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小米和阿简喝得直打饱嗝,一下午跑了好几趟茅房;沉川梅寒也喝了不少,同样觉得一肚儿水饱。


    晚饭没人吃得下去了便没做,一家人相携出门散步,顺道给寨里几家送几碗玉米浆。


    今日天气好,入夜了也不逊色,月光亮堂堂照着寨子。响亮的蛙声与清脆的蝉鸣不知来自何处,只远远应和着彼此。


    行到草丛茂密处,其间飞着许多萤火虫,幽绿的光很是柔和漂亮。两个小孩看得喜欢,但不去捉,欢欣地喊着沉川和梅寒一起追萤火虫。


    “跑慢些别摔了。”


    夫夫俩并肩缀在小孩身后,倒是羞羞藏在草丛中,跟着两个小孩跑,很让人放心。


    等把玉米浆送完,又在寨里逛了两圈后回家,一点灯,大人小孩都满头满脸的蚊子包,看着滑稽极了。


    小米阿简今天喝了不少稀的,为了避免人半夜尿床,临睡前夫夫俩又让人去了一趟茅房。


    梅寒别上大门,一回房就见沉川在翻箱倒柜找东西。


    “在找什么?”梅寒走到床边,边解头发边问。


    沉川头也没回:“找书。”


    ……他晓得人在找什么了,册子,无法堂而皇之翻看的册子。


    “找书啊……”梅寒含糊着声音糊弄一句,不说话了。


    这人放东西太好猜了,放来放去就那几个地方,梅寒不特意去找都知道东西在哪儿。


    他都不知该说那册子命运多舛还是如何了,被沉川藏了几个月,期间经历数次搬家人也没忘了它,走哪儿带哪儿,偏生从没在他面前“过明路”过。


    回到寨子后,册子自然也被带回来了,梅寒看到册子的时候毫不意外,坏心一起,瞒着人另放了个地方。


    “奇了怪了,我记得放这里的啊……”沉川皱眉嘀咕着,忽然回头看梅寒。


    梅寒抓抓手指,有些心虚。


    但沉川似乎没发觉,走过来拍拍梅寒屁股,“挪过去点小梅宝,我在床上找找看。”


    “怎么会在床上?兴许是放哪儿忘了。”


    梅寒前言不搭后语,沉川又回头看了他一眼,直看得他心虚不已,干笑着又不说话了。


    沉川收回目光,在床上翻找着,忽然——


    “这是什么?怎么有本书在床上?”


    梅寒想起什么,心一紧,忙扑过去抢。


    沉川立马翻身,一手箍着梅寒腰身,一手伸长了举着书。


    挑眉笑望着人:“小梅夫郎,你好心虚的。”——


    作者有话说:6200!这两天欠的还差2200,明天继续[眼镜]


    第87章 风月书


    沉川倒在床上, 梅寒被禁锢在他怀里,两人贴得极近,一俯首一仰头之间, 呼吸喷在对方面上, 有如一片羽毛轻轻贴蹭。


    二人间比这亲密的事情已做过不知凡几, 这般纯粹地抱在一起,心贴着心,气息缠绵着气息,还是忍不住心跳加速。


    梅寒握起手指, 心绪翩飞着,正要说什么,忽然听身下人出声:


    “是不是背着我藏了风月书?被我抓到了吧, 我倒要看看……”发出得意的哼笑声。


    梅寒蓦地被逗笑, 旖旎气氛不再,又攀着沉川胳膊去够书册。


    “我哪里来的风月书?不过是账本罢了,你快还我。”


    “账本?”沉川可不好糊弄, 俨然不信他说辞, “什么账本是你男人不能看的?那我更要看了。”


    眼见人单手翻开了书, 梅寒一急,一下蒙住沉川双眼,“真没什么好看的!”


    “嗷~”


    沉川拉长了声音,拿腔拿调的, 好似抓住了人小辫子, 没多说一个字, 却明晃晃是夸张的控诉“这你还说是账本”。


    接着双腿一曲,箍住梅寒腰身不让动,腾出一手来抓了人两只手腕子, 稍稍用力便将之从眼上拿下来。


    梅寒毫无反抗之力,眼睁睁望着人朝他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当着他的面儿看起了那书册。


    梅寒呼吸一窒,登时面红耳赤,然而——


    “这写的什么?”沉川声音很是困惑,投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又翻了翻,只见书册上半个见不得人的小人都没有,只写了几页小字,再往后翻便全是空白页了。


    “……”


    梅寒一哑,随即啼笑皆非。他又忘记这人不识字了,白白紧张一场。


    “写了什么?给我念念。”沉川放开被自己禁锢着的手腕,还颇具赔罪意味地抚了抚。


    梅寒没言,不抢了,反而放松了四肢,趴在沉川身上笑。


    这人又催促一遍,梅寒便用胳膊垫着下巴,揶揄地直勾勾盯着人,食指挠了挠对方下巴,好笑说:“就是账本嘛,我都告诉你了。”


    沉川被人勾得抓心挠肝的,受不了,用哀怨的眼神控诉人,低头咬咬梅寒食指。


    “你欺我不识字,唉,那我也拿你没办法的,我一乡野村夫,讨到了识字会算的夫郎,也是合该被欺负的。唉,可惜了……只能认了……”


    这人装腔作势地唉声叹气起来。梅寒乐不可支,笑倒在他身上,振动的胸脯贴着对方的,将人感染得做不出哀怨模样,也扬起唇,露出他很灵动的那只酒窝。


    笑了半晌,梅寒终于停下,蜻蜓点水地啄了啄沉川下巴,面带笑意地回人:“是话本子呀,才不是什么风月书。”


    他看的闲书话本不少,之前沉川鼓励他提笔自己写来试试,他也很心动,如今不在茶馆忙活,回了山寨,沉川又不如何让他下地,空闲时间躲起来,便又想起了这茬。


    这几日里已断断续续写了几页。


    沉川哼哼了声“还骗我说是账本,不老实”,又要梅寒念与他听。


    梅寒自是不肯,他便是觉着羞于让人瞧见才这般藏着的,哪晓得方才只顾着想沉川的风月册子了,一下没想起这书,冷不防让人翻了出来。


    让沉川晓得已觉很是羞耻,更何况要他念给人听?不可不可。


    他越是不肯沉川越来劲,对他写的话本子好奇到了极点。


    此刻沉川只恨自己先前图省事,梅寒教人学字时没跟着学,这下好了,想看自己夫郎写的话本子都看不懂,驴子翻字典找不着北。


    这回梅寒很是坚定,任沉川缠磨许久也没松口,人要亲要抱都成,就这个不能答应。


    “要亲要抱都成,干什么都行?”


    “嗯。”梅寒顿了顿,又补充道:“只要你别让我念。”


    “成吧。”沉川语气多遗憾,一双桃花眼却滴溜溜转了两圈,半点不见气馁。


    他要求:“那快把我的风月话本拿出来吧,不要藏了,小梅夫郎~”


    一瞬不瞬盯着人,语气十分笃定。


    梅寒微微诧异,又有种他果然知道了的念头,好笑地问人:“什么时候知道的?还瞒我这么紧。”


    “山人自有妙计。”沉川老神在在地晃了晃脑袋,不告诉人。


    梅寒还想说什么,沉川不许,急切催促:“不要转移话题啊,快,风月书,你可是答应了我的。”


    心里不着边际地想:叫风月书还怪有情调的,真是高雅,以后还这么叫。


    箭在弦上,已经由不得梅寒反悔了,梅寒磨磨蹭蹭给人把小册子找出来。


    “嗯~有没有一个人悄悄翻看过?”沉川满意翻了翻册子,揶揄地“质问”人。


    梅寒摇摇头,他马上接着说:“那正好,这种书就是要两口子一起看嘛。”


    一句话令梅寒睁大了眼,挣扎着要从沉川身上起来,沉川怎么会如他的愿?


    且沉川这色坯子,在床下当着人时还好说,尚有一副正人君子模样,可一旦到了床上……那便是既信守承诺,又出尔反尔的多面人了。


    沉川半是强势半是诱惑,哄人翻看着风月书上的羞人姿势;梅寒害臊得不行,但也还是半推半就地做了,甚至与人一一复刻……


    谁知正欢愉到极致时,身上的人忽然停止不动了。


    “好夫郎……给我念念你写的什么话本子?”


    ……


    热浪翻滚,一阵阵烫得惊人,两本内容截然不同的册子啪嗒掉在地上,无人理会。


    天将将亮,老鸦山寨从睡梦中苏醒,鸡鸭咯咯嘎嘎,猪狗一个吭哧一个吠叫,各种细碎的声音络绎不绝响起,交织成一个又寂静又喧闹的清晨。


    沉川掰了几麻袋嫩玉米送到邵元家时,邵元正收着其他家赶早送来的菜蔬。他放下玉米,给人打了声招呼,脚步轻快地回家了。


    回到家,两个小孩已经起床,头发让梅寒扎得一丝不苟的,并排蹲在水沟边刷牙,见沉川从外回来,咕噜着牙粉沫子喊了爹。


    沉川应了声儿,嘴上让人仔细些,步子先人一步朝屋里走。


    一进屋就见梅寒在摆碗筷,一家人的早食已经上桌了。


    “掰了多少玉米?”梅寒边盛粥边问他。


    沉川望着人笑而不语,一脸的餍足和逗弄,倚着门框没动,却是用目光将人调戏了个遍。惹来一记看似恼瞪,实则含情的眼刀,才心满意足,回了人的话。


    梅寒拿人没办法,心里默默想:回头这人不在家,他一定要将那本罪魁祸首的册子扔火洞里烧了才好,免得这人还惦记后头羞人的花样。


    至于他那写了几页的话本子,他已然很无法面对,自也打算废弃不用了,重新再写一个才是。且得空了一定要教这人识字,这人惯会仗着不识字讨好处,不能再教他得逞了。


    沉川浑然不知他的人生快乐书即将撒手人寰,心情很好地回屋换了被露水打湿的衣裳,叫两个小孩进屋吃饭。


    昨儿一家子虽食用了很多玉米浆,但到底不是正儿八经吃的晚饭,梅寒做的早食都教吃干净了,梅寒和小孩吃了个六分饱,沉川却是将将觉着不饿,毕竟干了一晚力气活儿,消耗不可谓不大。


    不过也没额外做吃的,一会儿下山了再买两个包子馒头垫吧垫吧就是。


    收拾了碗筷,夫夫俩让小孩带上要给宋夫子批阅的功课,一家人锁屋出了门。


    到邵元住处时人还没给寨里人结完账,沉川便将已经结账的菜蔬搬上车,梅寒则帮着记账给钱。


    这头很快收了尾,几人便出发了。


    沉川和邵元一人赶着一辆牛车,梅寒和小孩儿都坐在沉川车上。


    牛车碾过原来布满落叶,眼下早成了小道儿的泥路,行在茂密凉爽的树林间,往山下走去。


    到了城里,两辆牛车分道扬镳,邵元送菜蔬去饭馆,也顺道给李小河几家送些菜。沉川则直接架车先送了小孩去宋夫子家,给宋夫子家送了些嫩玉米和鲜摘的菜蔬,也让小孩留在这儿受宋夫子考校和教诲。


    随后夫夫俩就近去了居竹路的茶馆,路上又买了几个手磨,与核桃花生一类要用到的玉米浆原料一起,送到茶馆去。


    到了店里,店里已经上客,好些老客看见两人,还热情打招呼:“好久没见沉老板和梅夫郎了,这都要生疏了。”


    沉川爽朗地笑了两声,“这朝做了新品,一会儿做出来了请几位品鉴品鉴,要是还能入口,那明儿便多送些料子过来。”


    茶客期待问是什么新品,梅寒边细细回复人,边穿了罩衣到柜台后,招了在记账还算空闲的清水来,教人做夫夫俩新做出来的几个口味的玉米浆。


    听到玉米浆,茶客怪是好奇,难不成是玉石一般质地的大米?也不怪人这样想,近一月以来,不止尚品食出了好些新样式菜肴,尚品茗出的食饮也很新颖,瞧着有好颜色不说,滋味还很不错,这又有新品,自然惹人期待。


    待沉川卸了手磨和两袋玉米,梅寒剥开壳衣,众人目光齐齐看了过来。


    “嚯,难怪叫玉米,这瞧着真与黄玉一般质地,颜色漂亮得很!”


    店里有现成的热水,梅寒将玉米煮上,不消多久,煮玉米的清香冒了出来,与乳香、果香相比也毫不褪色。


    有茶客爱这香味,不用试的,直接点了一杯玉米浆。随后也有茶客觉着玉米浆喝着不如闻着香,问梅寒能不能直接卖煮玉米。


    梅寒算了算今日送来这头的牛奶,能分出来做玉米浆的不多,便也卖煮玉米。


    壳一尝,顿时竖起大拇指:“这滋味好,吃着比闻着还香!”


    这般一来又有几位客要煮玉米的,后面玉米煮不及,便问梅寒买生玉米,自回家煮。要的人多,梅寒便限量一人只能买两个。


    边给人装玉米边道:“这玉米炒、煮、烤都好吃,可惜今儿掰的玉米不多,几位多担待。等过些日子,我们寨里要开一家杂货铺子或是菜行,到时货多,尽可以去选看。”


    “那尚品食其他的特色菜蔬也卖?每回去吃饭我都想买些回去自家做,奈何你们是做饭馆的,我也不好意思问。”一妇人笑着问。


    “卖,到时给夫人好价。”


    这头多热闹沉川不知,他卸了东西后,给隔壁赵老板家送了两个玉米,很快便赶着车送货去东城了,还要沿路给许大夫医馆、杨屠户,还有另几家送些,也不得空。


    梅寒这儿教会了几人做玉米浆,玉米很快卖完,他就不多留在这头,去了离这儿最远的北城。


    到了一看,沉川果然也才到不久。


    茶馆的事儿忙活了将近一上午,日头愈发热辣,沉川一刻也不想多待,携梅寒上街添置了些家用,很快去宋夫子家接上两个小孩,一家人出城回山寨。


    饶是梅寒在边上给他扇着风,沉川也热出一头汗,将车赶得飞快,直进了山脚下的林子,稍凉爽些了才慢下来。


    夫夫俩赶着回寨子,不晓得几个少年人到茶馆找他们,扑了个空——


    作者有话说:脑婆们,还欠1600自[眼镜]


    做法过审[求你了][求求你了][求你了][求求你了]


    审核明鉴,虽然我没写什么,但已经删干净了[求你了]


    已经删了600字了,让我过吧[求求你了]


    第88章 不速之客


    岭安城西跑马场, 一群少年人驾马跑了几个来回,好好感受了一番烈日疾风,打头一少年遥遥领先, 先众人一步回到起点, 翻身下马, 抓了湿巾擦扬在头脸上的灰尘。


    “韩韶珺你跑得也太凶了,撵都撵不上你!”赵丰年近了,人还没下马,便忍不住一吐为快。


    “也不是谁都像我一样起那么晚还能不常迟到的, 这就叫技高一筹!”韩韶珺十分得意,另拿了新帕子扔给赵丰年及跟在他后面陆续回来的其余人。


    韩韶珺拍了拍姚宝儿肩,“宝儿, 得加强锻炼呐!”


    胖胖的姚宝累得气喘吁吁的, 无力地摆摆手,抓着湿巾,说话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待歇了会儿, 喘匀了气儿, 其余人话题都打了几个转。


    “一会儿回城吃点什么?”


    “去吃羊汤锅子?好久没吃了。或者吃尚品食, 看看他家今日出没出新菜。”


    “羊汤锅子就算了吧,这大热的天,才从马上下来我又开始流汗了。”


    “尚品食也不成,我都饿得心慌了, 等不及去那么远了……”


    几人打着商量, 很快否定了几个提议。


    这时韩韶珺道:“不然去尚品茗, 吃冰糕喝冰饮解暑,吃茶点又顶饿,剩下的慢慢考量。”


    尚品茗就在西城, 他们进了西城要不了多久就能到。


    几人纷纷赞同,姚宝却面露难色,犹豫道:“要不你们去吧,我就不去……”


    “什么去不去的,”韩韶珺打断人的话,“你还真一辈子不去尚品茗了不成?去,今儿就去!”


    自从吃假尚品茗的东西中了食毒,姚家管家与尚品茗闹了一场乌龙,差点错怪了人家,姚宝身体好后就没再去过尚品茗。


    实话实说,他是很喜欢沉川梅寒夫夫俩的,是以虽然后头府里给人赔礼道了歉,他还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人,很不好意思去,只实在馋了会叫跑腿去买些食饮。


    他不好意思去,韩韶珺几个顾着义气不好扔下他一人,也有几日没去了,这一提起来便按捺不住了,纷纷拉着姚宝往回走。


    “沉叔梅阿叔又不是小气的人,还能因为一个误会跟咱几个生分了?”韩韶珺说得信誓旦旦。


    “就是就是。”赵丰年附和点头,“这么久没去,也不知尚品茗出了新品没有?”


    “去了问问沉叔和梅阿叔,我是真喜欢他们店里的吃喝。”


    ……


    一行人热热闹闹地进城去了尚品茗,到地方一问,确实出了新品,但已经卖完了,顿时忘了先前心里的小顾虑,后悔没早些来。然后各点了些自己惯爱的食饮,一气儿点了小两桌。


    吃到一半才后知后觉发现他们沉叔和梅阿叔好似不在,吃喝了半晌也没见人影儿。


    韩韶珺问:“二叔,今天轮到沉叔和梅阿叔休息了?都没见着人呢。”


    因孔方金叫沉川大哥,他们便顺势给人抬了辈分,如小米阿简一般叫人二叔。


    孔方金笑说:“可不是嘛,你们沉叔和梅阿叔要连着休息两个月,等你们书院上学了才回来。”


    “啊……”几个少年颇有些怅然若失,“沉叔梅阿叔回老家去了?那岂不是两个月见不着人?”


    孔方金:“也不至于,就是回了我们寨子里,从南城出去爬小一个时辰的山就到了,路不算远。时不时还要下山来送送货或是查查账呢。”


    “寨子?我听人说你们寨子是在老鸦山上,真的吗?”


    孔方金说了声是,几人顿时来了兴趣。


    岭安府及其治下的县镇都知道,这老鸦山可不是普通的山,山里有许多毒蛇和野兽,便是最擅捕猎的猎人都不敢托大贸然进山,唯恐出了岔子把小命交代了。


    韩韶珺几人从小就听着老鸦山长大,对这山好奇又敬畏得很,初时知晓老鸦山多了个寨子,且寨子里出了能人,将里边的毒物猛兽都制服了,对这人就充满好奇心。


    后来晓得这人便是沉川,那更别提了多敬佩了,唤人都唤的恭恭敬敬、真真切切的。


    这厢听沉川回了老鸦山上,不约而同都动了心思。


    “咱要不去老鸦山找沉叔玩玩?”


    “我也想去,长这么大专听人说老鸦山多可怕了,还从没去过呢。”


    “兴许能央沉叔带我们去猎野猪和狼!”


    “我看行。”


    几个少年人一拍即合,向孔方金打听了老鸦山寨的具体位置,各分开来打发自家小厮,你说去我家、我说去他家的,让小厮回府去别跟着他们,然后吃喝完出了茶馆,兴致勃勃朝南城走去。


    临出城前,又觉空着手上人家去不大好,一群人叽叽喳喳买了许多东西。


    而夫夫俩浑然不知,几位不速之客即将到来。


    昨日、今日太阳极好,晚间没下雨,加上沉川做了点小手脚,昨儿割的稻子已经干得差不多,能脱粒了。


    是以回家吃了午饭后,夫夫俩把稻子打了,约莫收了二十来斤稻粒,马上就背到山上今儿刚就要落成的工坊,趁着方领头他们人都还没离开寨子,且水轮还运作着,把这几斤稻子舂了去壳。


    舂完后,方领头瞧着新米很是感慨:“先时经过你们寨子的稻田,就觉那稻穗沉甸甸的,心头想着你们要有个好收成了。果不其然,这米粒多晶莹剔透,瞧着比我在米行看过的都要好。”


    且舂出来还没几颗碎米,可见质量上乘。


    “我夫夫二人也就割了这二十斤米尝鲜,是舍不得分方领头了。回头寨里收成了,新米打下来,我一定送些去给方领头尝尝。”


    方领头哈哈大笑几声,没当真,只当人在说客气话。见人米舂完了,招呼手下人下水,合力把水轮关停。


    这般山寨的水碓便完全落成了,只待过几日寨里家家开始割稻,脱粒的稻子多了,就能来开水轮驱动水碓舂米。


    两边又客气几句,方领头一行人没多耽搁,打了声招呼便到寨里找邵元结账,要下山回家了。这水碓做了两个月,他们便两个月没能回家,心里早就惦记上了。


    工坊只剩了沉川和梅寒,两人前前后后看了一番,满意得不得了。


    “从前只在书上见过寥寥几笔描述,亲眼见到才晓得,南边富裕有它富裕的道理,这般大型便利的机关,北边几乎是没有的。”


    梅寒目光望着瀑布下巨大的水轮,手轻抚着碓杆上错落有致的拨片,顿时明白沉川初初看到这机关那日的雀跃心情了。


    沉川也道:“我也是来了这儿才头一回见。”


    又巡视领地般巡视了一番,欣赏够了,夫夫俩才正经做起事儿来。


    刚舂出来的大米里混了谷糠和些许泥灰,需用风车再扬一两道。这活儿轻松,将米倒进风车口槽,摇动手柄后慢慢放米进风口就是,摇动产生的风自会将米、糠、泥沙分开,分别从三个口子出来。


    先时夫夫俩边扬谷边闲聊,扬着扬着,沉川瞥见水潭岸边长着的扁竹兰,便道:“我割些扁竹兰一起带回去做豆豉。”


    之前沉川说要做豆豉下烧椒,这回下山二人就买了几十斤黄豆回来。


    梅寒颔首:“你去吧,方才来时我瞧见一株茴香,一会儿回去也割些。”


    做豆豉要用到许多香辛料,生姜大蒜一类常见,但许多都不好一次性在集上买到,除了夫夫俩提到的茴香扁竹兰,还要草果、花椒叶、老香椿叶……这些香味极重的大多要在山里才好找。


    等把米扬好了,还要进山一趟。


    沉川割了一大抱扁竹兰,梅寒那儿新米也扬好了,夫夫俩便收拾了带来的东西回寨里。


    路上割茴香时,沉川又说:“干脆下午去挖百十来斤土豆回来,做豆豉时一起做了,做成土豆片,晒干了炸味道尤好。”


    做土豆片和豆豉用的料子差不多,这两个一起做要省事儿不少。


    梅寒不晓得这个,自没有异议,只问:“要不叫上几家人一起做?”寨里虽是吃上土豆了,晓得的吃法却不多,一起做还能交流交流手艺。


    “成,人多好种田,人少好过年。”沉川笑侃了一句。


    他给梅寒说着土豆的各种制法吃法,二人一起下山。


    还没到山下,远远望见似乎有好些人在溪里耍玩,其中几个衣裳颜色十分靓丽,一眼瞧出与山寨格格不入来。


    走近几步,不出所料看到张石头几人,让人意外的是竟然还有不知什么时候来的韩韶珺赵丰年几个,两帮子人裤腿、袖子挽得高高的,伙在小溪玩,听声音像是在抓螃蟹,又像是打水仗。


    双方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那股子突兀感也消失了,画面意外的和谐。


    到了小溪不远众人笑声更加真切,听到熟得不能再熟的笑声,夫夫俩对视一眼,竟连自家小孩也在溪里玩,小小两只被人遮得看不见。


    捡了一兜子螺蛳的阿简心有所感,一扭头看见两个爹就站在不远处,一下想起之前因为玩水挨了打,忙拉了小米要上岸。


    “跑什么?抓不到螃蟹生气了?”韩韶珺按住两小只,把他怀里抱着的罐子塞过去,“来,哥抓的都给你们。”


    小米笑眯眯地兜着衣裳去接,全然没发现异常。阿简又拉拉他,“快上岸吧!”声音有些急了。


    “再玩会儿嘛~”小米才说了这么一句,就听阿简着急说:“爹和阿爹回来了!”


    小米先是一喜,后是一惊,转着小脑袋一下看见人,螃蟹也不要了,反过来拉着阿简赶紧跑上岸,心虚地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声音软软朝人撒娇:“爹~阿爹~你们回来啦~”


    一行半大孩子注意到沉川和梅寒,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热情喊:“小川叔梅阿叔,一起捉螃蟹吗?”


    夫夫俩头痛又无奈地望着这堪称混乱的场面,见两个小孩满脸忐忑,张张嘴,还是没忍心骂人。


    “成了,你们玩吧,看着点小米阿简啊,我跟你们梅阿叔先回家了。”


    “好嘞小川叔!”


    一群人应了,小米和阿简尤为惊喜,欢快地跑来抱了抱两位爹的大腿,把自己摸到的螺蛳都给人带回家,又兴冲冲跑去水里了——


    作者有话说:我发四我再也不写那个了,解锁解得好崩溃,一整个心力交瘁[托腮]差点连今天的更新都写不出来[托腮]


    第89章 耍


    沉川把羞羞留在溪边看顾着, 与梅寒一起回了家。


    夫夫俩一进院门,就见房檐下堆放了许多陌生东西,走近了看, 发现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蔬菜、水果、米面、牛羊肉……


    数量不合理极了, 有两个儿的梨子、一两根的葱, 也有十来斤一大堆的蒜苗和小半扇的羊肉,看得出送的人极少有买卖和做菜的经验,晓得不好空手也不宜送得过于贵重,于是就有了这一幕。


    “这下想不管饭都不成了, 送这一大堆。”沉川好笑地说了声。


    夫夫俩把东西提进屋,整理一番才发现东西真不少,便是韩韶珺几人在寨里玩五六日也尽够他们吃的。


    “这帮小子, 真是。”


    夫夫俩哭笑不得, 把东西提到屋里,挨个儿归整了一遍。


    “一会儿去地里挖土豆,我一人去就够, 你通知通知其他家, 让他们抽空也赶紧挖些土豆, 明儿赶趟跟我们一起做土豆片。”沉川边蹲在水管下磨锄头镰刀,边嘱咐梅寒。


    梅寒点点头,“好,我给你装些水带去地里喝。”


    梅寒装了一壶水, 找出早晨刚买来预备装土豆玉米的麻袋装到背篓里, 又回屋拿了一双手套来, 一并给沉川带上。


    “这是我抽空做的手套,戴着免得锄头打手,你用用看合不合适。”


    沉川把镰刀别到腰间, 闻言走过来,拿出手套直接戴上,正反面看看,满眼的喜欢,“合适,合适得不得了!”


    “好像手指做长了,我……”


    梅寒想说他拿回来再改改,话没出口便被人揽着亲了亲。


    沉川恋恋不舍地咬咬他下唇才退开,让人说了几句密语,才利落地背上背篓,扛锄头离家下地。


    土豆随是最先种的,也种得晚了些,这月份正是长的时候。沉川便去了野猪蹚过的那方地,先把间作其间的、被糟蹋了些雾子的土豆挖了,这般玉米和其他土豆还能长。


    只他们地里不如别家打理得精细,生了遍地的熟地草、扁竹叶等杂草,草生得壮实,草根扎得深,得先贴地割了草才好挖。


    割完草几锄头挖下去,一窝出来十来个土豆,小的才拇指大小,大的掂量着不下半斤,要再附一个月,很有希望长到一斤多去。


    因种土豆时撒了石灰,土豆也没挨土蚕子咬,一个个生得光滑规整得很,尤为惹人喜爱。


    沉川十分满意,现在一株能挖一斤多,后头产量低不了,长好了能挖两三斤呢。


    挖了土豆顺手就给分了型号,一通忙活下来,半个时辰挖了一袋小土豆并两袋大土豆,约莫一百七八十斤,收成很是不错。


    随后没忙着将之背回家,拿草盖了土豆避免晒青,又去了峰子家地里,给他家也挖几袋。


    挖完先把峰子家的送去,又返回来背自家的,一次两袋,三个来回便能背完。割的草也不浪费,扎成草捆,一趟两个都给提回家喂牛。


    太阳慢腾腾往山尖尖位移,背最后一趟没草了,路过自家红薯地,沉川找了个田坎放下土豆,到地里掐了一大把红薯藤尖尖,预备拿回家去炒。


    正掐着呢,就听见热热闹闹的声音由远及近,是韩韶珺张石头一帮子人前呼后拥过来了。


    “去我家田,我家田里黄鳝多。”


    “我家田里养了几条鱼,去我家田也成,先说好要注意啊,别把我家稻子……”


    一伙儿人兴高采烈往田里跑,嫌小米阿简两个小孩跑得慢,还一人一个给背起来跑,速度之快,都没发现擦肩而过的红薯地里有沉川。


    沉川直起身,叫停了人,“去哪儿呢?”


    “嚯小川叔,”张石头唤了人,回说:“溪里摸了好多螺蛳和螃蟹,我们再去田里摸黄鳝泥鳅。叔你来摸吗?可好玩了!”


    两个小孩脆生生喊了爹,其余人也热情邀请沉川一起去耍。


    沉川没应,见羞羞还远远跟在后面,便说:“你们玩吧,我回家跟你们梅阿叔做饭了,晚上都到家里来吃啊。”


    “好啊好啊,我就喜欢小川叔和梅阿叔做的饭,全寨最好吃!”


    “小川叔那是你的背篓?我们帮你背回去。”


    “沉叔一次能背这么多?!看起来比我还重!”


    “那是,沉叔力气比牛还大……”


    “成了,玩你们的去,你们也背不动。”沉川挥手撵人,顺带嘱咐人摸泥鳅不准弄倒了稻子,“也别耍太久,早点到家里吃饭。”


    一群人嘻嘻哈哈贫了几句,乌泱泱往往稻田里去了。


    沉川掐完红薯藤,又摘了些瓜果蔬菜,才背起东西往回走。


    到家时,棚子里的灶上蒸着饭,梅寒在水边洗菜肉,俨然是在准备晚饭了。


    沉川放下抱着的瓜菜,与人知会了一声:“我刚才叫了他们都来吃晚饭。”


    “我蒸的新米多,够吃,一会儿再加几个菜。”


    梅寒擦干手,忙上来帮忙,让沉川别手挡开了。


    “你抱不动。”


    说沉川半蹲下身,将两麻袋土豆倒下来挨着另一袋,放下背篓和镰刀锄头,到水管下洗手洗脚。梅寒回屋给人取了干净鞋子来换。


    水管边放着几只木桶,里边分别放了螃蟹、螺蛳、河虾、小鱼,除了小鱼有六七寸长,其余个头都不大,才一寸左右。一看就知道是那帮子少年送来的。


    “也是叫他们薅干净了,刚回来时碰上,又去稻田里嚯嚯去了。”沉川边洗脚边道,“回头二季稻插完秧了,咱也弄些苗子放田里养。”


    梅寒给人递了干帕子,笑说:“方才送来时还央我将这些全做了晚上吃呢,我跟他们说,螃蟹和鱼虾能做,螺蛳得吐一晚上泥,明日做。”


    又道:“你说干辣椒烧的螺丝好吃,我便把菜园子里新红的辣椒全摘了,用针线穿成串儿,晒了一下午才有些皱。”


    他们院外的菜园子里许多菜都种得早,辣椒先吃上也先红,别家才刚刚能吃青辣椒,他们家就能摘了五斤红辣椒了。


    沉川目光在院里一扫,就见灶前放了个椅子,椅背上挂了一串红艳艳的辣椒,朝火那面已经被烤得半干,背面却还有许多水分,凭空生了一道分水岭。


    光是瞧着,沉川已经忍不住想吃了。


    沉川洗了手脚,回屋换了身干净衣裳出来,和梅寒一起做晚饭。


    天擦黑时,夫夫俩炒好一半的菜,张石头韩韶珺终于领着人回来了,人还没进院子,声音先到了:“小川叔,梅阿叔,你家田里的泥鳅太肥了!”


    一群人满脸满身的泥点子,连小米和阿简也没能幸免,脏得像是稻田里打滚出来的一般。


    一看几人提的桶,只有些泥鳅和螺丝,黄鳝是一条也没捉到,却个个笑得满载而归了似的。


    “怎么玩得这么脏?没祸害稻子吧?”沉川问。


    “你放心吧沉叔……”


    赵丰年正回话,姚宝火急火燎扒开人:“叔你家茅房在哪儿?我要憋不住了!”


    沉川指指屋后,姚宝谢谢都来不及说一句,飞快地朝后跑去了。


    众人一阵笑:“都带姚宝去林子里了,他说他解不出来,非要回来找茅房,不然我们也不会这么早回来,说不定还能摸到两条黄鳝!”


    正笑着,姚宝又火急火燎跑回来了:“叔你家茅房怎么用?瞧着太特别了,我不会用啊!”


    又是一阵放肆的笑声,姚宝气急败坏地让几人去后边看。


    梅寒摸摸阿简脑袋,“阿简,去教教哥哥。”


    阿简乖乖迈着小短腿去跑去,韩韶珺几人也跟去凑热闹,小米也想去,让两位爹拦住了。不一会儿,房屋后面传来一阵阵稀奇的声音,间或夹杂着好几句“让我试试让我试试”,然后是姚宝憋不住赶人出茅房的怒声,当真热闹得很。


    韩韶珺啧啧称奇地回到前面,还穿着脏兮兮的衣裳,沉川问张石头几人:“家里还有没有多的衣裳?带他们去换换,顺道洗个澡,这泥人样儿太埋汰了。”


    韩韶珺和赵丰年个头最高,穿不下张石头他们的衣裳,梅寒便回屋拿了两套沉川的出来给人。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出了院子。


    “他们人呢?”姚宝解决完到前头来,院里已经人去楼空,只余处理泥鳅的沉川和浴间里给两个小孩洗澡的梅寒。


    听到人不等他就全去洗澡换衣裳了,姚宝正要生气自己被落下,又见一伙人风风火火跑回来,一人抓着一件干净衣裳。


    看到姚宝,韩韶珺高声喊人:“姚宝儿快点,咱去溪里洗澡,衣裳给你拿了,要你再没上好茅房我们可不等你了!”


    姚宝又开心了,三两步跑进人群里,结果给他的衣裳,朝方才摸鱼的小溪跑去。


    一群人走了老远还听得见朝气蓬勃的说笑声,为老鸦山的傍晚更添几分生气。


    梅寒挨个儿给小孩从头到脚洗一遍,换上干净衣裳,撵人到灶前烤火。小娃娃不比少年人身强体壮,傍晚山里还稍凉,得快些把头发烤干,免得着凉。


    他到沉川身边蹲下时,沉川已经处理完了泥鳅,正在刷螃蟹,他也顺势蹲下来一起刷。


    只拿螃蟹实在小只,刷得人没耐心,刷了会儿沉川罢工了,也让梅寒别刷,“我去跟桂花婶子说一声,买两只鸡来宰,这玩意儿等他们回来自己弄。”


    两个人刷还不知要刷到什么时候去,怕是天黑了还吃不上饭呢。


    梅寒也住了手,继续回灶边炒菜。


    去溪边洗澡的一伙人回来时,菜已做得差不多,灶上正在烧最后杀的鸡。


    夫夫俩坐在一边歇气,朝一帮子人道:“泥鳅和小鱼做好了,螃蟹等你们来弄。”


    闻言,一伙儿人不知累似的,纷纷挽袖子刷螃蟹。


    韩韶珺甚至还问:“叔晚饭有豆子吗?就是上次我们在你家店里吃饭时吃的那个,圆溜溜的,跟鸡蛋一样大那个?”


    姚宝确信:“土豆!我们后来去了好几回尚品食呢,都没这菜,可馋死人了!”


    土豆还没到收成的时候,饭馆里也没上,只各家自己挖些尝尝鲜。


    这还真没做,沉川又起身,边将下午背回来的麻袋解开,边问人:“你们想吃大个儿的还是小个儿的?”


    一伙人问有什么区别,梅寒回说:“大个儿的切片切丝炒,小个儿的与你们上次吃的相差不大,焖或炸都可以。”


    他们哪儿晓得什么焖炒炸的,“能都吃吗?我都想吃。”


    沉川便一样装了一盆给人端到水边,“喏,想吃就好好干。”然后找了几片碎碗片来分给几人。


    “这样,用碗片刮,皮一刮就下来了。”韩韶珺几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张石头他们就一对一教,“记得泡水里,不然手会变黄……”


    “噢!这皮比纸还薄!”


    “撕起来比我撕脚皮还轻松嘛。”


    “韩韶珺你恶不恶心?你不吃我还要吃呢!”


    “皮上麻麻赖赖的那种更好刮……”


    一帮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干活干得乐呵极了——


    作者有话说:3600!还差4000字,这字数是越欠越多了[捂脸笑哭]


    第90章 上山


    一大群人热热闹闹吃完饭, 天色已经不早了,问了韩韶珺几人已经跟家里打过招呼,他们便自然而然留在山寨过夜。


    夫夫俩说把小米阿简的房间腾出来给几人挤挤, 几人却说不用, 已经约定好去张石头几家睡, 俨然和人打成了一片。


    “天还这么早,我们再去田里摸黄鳝吧?今儿一条黄鳝没摸着。”


    “我看行,黄鳝晚上才好摸,我们一人打一支火把去摸!”


    洗自己饭碗的空档, 一帮小伙子三言两语确定了晚上的行程,洗好碗就回家凑了许多松树脂和秸秆来,向沉川和梅寒借柴禾, 一头劈开, 夹紧裹了松树脂的秸秆,一一点燃,又换上还没洗的脏衣裳, 兴致勃勃往田里去了。


    小米和阿简也眼巴巴地想去。今儿晚些睡也无妨, 夫夫俩索性也点了火把, 领着小孩去田里看热闹,顺道还能看着人不许嚯嚯了稻子。


    到时田里已经打成一片,小声的商量声,激动的尖叫声, 拱火的呐喊声……声声入耳, 与此起彼伏的蛙叫、蝉鸣一起, 组成一场红红火火的夏日晚歌。


    一直到将近子时,黄鳝大丰收的一伙儿人才舍得离去,躺到床上时四肢里还残余着田间的兴奋, 久久不愿入眠,与同睡的伙伴叽里咕噜说着话,商量着明儿要到哪儿哪儿去,要玩什么什么,高兴得不能自已。


    终是上蹿下跳了一天,兴致还高昂身体先发出疲劳的信号,上一刻才说了打算,下一刻便响起或大或小的鼾声,沉沉睡去。


    一张床上的人察觉,咕哝两声不经用,也意识模糊起来,逐渐陷入梦乡。


    翌日一早,睡了个前所未有的好觉的少年们起床来,胡乱洗漱了,呼朋唤友又活跃起来。


    “沉叔真要进山了吗?能带我们进山吗?”


    “那是当然,昨儿我娘还说小川叔今天要进山打香椿叶呢。”


    “多求求小川叔和梅阿叔就好了,瞧我的吧!”


    ……


    一伙人叽叽喳喳进了沉家院子,看见梅寒在晒东西,连声问起带他们进山的事宜来,结果就听梅寒道:


    “你们小川叔下山办事儿了。”


    昨儿玉米浆卖得好,沉川早早掰了几麻袋玉米,又挖了一袋土豆准备给山下的几家分,然后和邵元一起下山送货了。


    等昨儿熬了个大夜的一帮人起来,太阳都照屁股了,想来二人也差不多进城送完货了。


    几人顿时一阵懊悔,今儿实在起得太晚。


    但很快高兴起来:他们梅阿叔蒸了一笼包子馒头,煮了一锅嫩玉米,又熬了一锅玉米浆,就等他们来吃早食呢。


    一群人洗了手,跟在梅寒身后鱼贯进了屋,就见小米和阿简也起了,正坐在桌边吃包子,两双大眼睛底下还挂着四个明晃晃的黑眼圈,可见昨晚睡得实在太晚了。


    屋里萦绕着包子的浓郁香味,细细嗅闻还能发现其间夹杂着一股从未闻过的清香,想来便是玉米了。


    姚宝最不客气,梅寒一发话,拿了玉米,像小米和阿简一般吭哧吭哧啃起来,一口就爱上了,连声称赞几句,让其余人也常常。


    一气儿啃完两个煮玉米,又问:“梅阿叔都有什么馅儿得包子啊?我还能吃好几个——这包子瞧着和人家店里卖的不太一样诶。”


    “这是千层包,做法比别家包子多了道工序。”梅寒解释说,“这是葱白羊肉馅儿的,这是灌汤牛肉馅儿的,这是酱山菜馅、菌干酱笋馅儿的。也不知道你们吃不得吃惯,一样做了些,你们尝尝。”


    做的是先前和沉川做过的千层包,因做得多,得分开来一边包一边蒸,赶在沉川下山时让人装了两个馅儿的带走路上吃。


    牛羊肉是现成的,其他便是地里的蔬菜或家里存着的干货。包子做得不大,小米阿简都能吃两个,这帮少年还能多尝几个味道。


    不过昨儿他们拿来的牛羊肉多,昨晚炒了几道菜,今儿又做了包子还没用完,剩下大半,天热怕坏,只得用盐腌了密封道罐儿里,这两日抓紧做给他们吃了才是。


    “哇这个馅儿怎么调的?也太好吃了!梅阿叔能给我写个方子吗?我回去央我阿姐给我做,绝不教外人晓得你的秘方!”


    “我都说梅阿叔和沉叔的厨艺是我们寨里最好的了,我爹娘都比不上呢!”


    “嗷阿光你完了,我要告诉方叔方婶儿你嫌他们做饭不好吃!”


    “你去告,我爹娘做饭还不如我做的呢……”


    人多真是热闹得紧,往常沉川出门了,小孩也出门玩,便只剩梅寒一人在家,还不曾这样热闹过。


    只也没热闹多久,吃完早食,张石头几个先是教韩韶珺几人自己把昨儿换下的脏衣裳洗了晾起来,后又领着人到自家地里割草喂牛,顺道挖土豆,预备下午些时候做土豆片。


    这点活儿在一帮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少爷眼里根本不算活儿,有同伴一起,反而觉着有趣的很,一个个吭哧吭哧干得尤为起劲儿。


    沉川送货回来时,一伙儿人已经蹲在院子里刮起了土豆,有说有笑很是快活的样子。


    “沉叔要进山了吗?我们跟你一块儿去!”


    他人才踏进院子,所有人都停了手上的动作,跃跃欲试地望着他。


    沉川:……


    沉川:“要去的话先说好,不能乱跑乱爬,不然我抓住一个揍一个……”


    他话还没说完,一行人已经高兴得跳起来,恨不得马上跟着人进山。他又勒令人把地上的锅碗瓢盆和土豆收拾好。


    喝了口水,朝菜园里的梅寒道:“中饭请菊婶和兰哥儿来招呼吧?咱带人进山玩玩,先把做豆豉和土豆片的料子找齐。”


    菊婶便是峰子娘,身子骨不大好,但做做饭是没问题的。兰哥儿的小闺女离不得人,他便下不了田地,只背着孩子在家里做做手工、看管看管鸡鸭,请人来帮忙做饭也合适。


    “好,我去请菊婶兰哥儿。”梅寒应了一声,出了菜园放下手里的东西,去寨里请人了。


    沉川归置好这次零碎买回来的东西,收拾起要带进山的器具。


    两个小孩儿像一对儿小尾巴似的跟过来,奶声说:“爹,我们也想去山里玩~”


    沉川撸撸小孩儿脑袋,“功课写完了?”


    “写完了,连昨日的也写完了~”


    昨日早间去了宋夫子家给宋夫子检查功课,回来后一直在疯玩,都没来得及写功课。今儿吃了早食,两小只还想跟着去地里玩,让梅寒扣下了来写作业。


    宋夫子给布置的功课不算多,这会儿已全然写完了。


    沉川:“成吧,那也带你们进山。”


    小孩欢喜地抱抱沉川大腿,蹦跳着跑回房间取自个儿的小篮子。


    韩韶珺几人见状,问沉川还有没有多余的篮子给他们装山货——好不容易进一趟山,自然要满载而归才是。沉川给人匀了两个篮子,不够分,张石头又带着人到寨里挨家挨户借篮子。


    这时辰许多家都带了家什在地里干活,家里留的便是上了年纪的老人,老人家好说话,把能装东西的器具都找了出来,让人自己选看想用什么。不拘是篮子,背篓、筲箕、簸箕……有把手的直接用,没把手的便给人拴两根绳子布条什么的。


    装备五花八门什么样儿的都有,好歹是一人分到了一个,没有厚此薄彼。


    准备就绪,夫夫俩领着人进山了。


    虽山里让沉川清理得极干净,但几月没进深山,为以防万一,沉川不着痕迹地一人身上放了一片羞羞的叶子,羞羞本体则牢牢跟着年纪最小的小米和阿简。


    进了山,一群人兴奋得像刚逃出牢笼的猴子,全然释放了天性,几乎将进山前沉川的叮嘱忘了个干净,这里蹿一蹿、掏一掏,那里爬一爬、拽一拽,惊飞无数鸟雀。


    沉川和梅寒边留意着周遭山货,边还得时不时出声提醒要上天的一群人,不让人完全成了脱缰的野马蹿得不见人影。


    好在是多动的一群人很快有了新乐趣,见夫夫俩采到几朵颜色漂亮的菌子,眼睛都看直了。


    “原来山里菌子长这样?我还以为跟果子一样是结在树上的呢!”


    “这个是不是叫珊瑚菌?和我娘的珊瑚玛瑙一模一样。好多种颜色啊,我数数……紫色、成色、乳白色、灰褐色……一种就有这么多颜色,也太漂亮了!”


    “哇这个,有奶浆冒出来了!”


    “好香啊,摸一下我手上都是菌子香。”


    ……


    一帮人围着看沉川和梅寒捡的菌子,直把夫夫俩挤了出去,夫夫俩对视一眼,有些哭笑不得。


    就在众人讨论得如火如荼时,人群外围的姚宝一声惊叫:“我捡到一朵菌子!”马上向众人跑来,“石头快帮我看看这叫什么名字!”


    众人又一窝蜂围住了姚宝和张石头。经石头鉴定,姚宝捡了一朵松树菌。


    一听松树菌炒腊肉最好吃不过,姚宝顿时咽了咽口水,心情激动得无以复加,恨不得现在就回寨子,央人炒了来吃。


    但一时半会儿回不了,只得将满腔动力放在菌子身上,热情如火地找菌子。其余人也被激起斗志,不甘落后,一人拉拢了一个认识菌子的小伙伴,全神贯注找起来。


    方才还稍显吵闹的森林里一下静了不少,唯余窸窸窣窣的翻找声,时不时掺杂着一两声找到菌子的惊喜呼声,惹得一朵菌子都没找到的人更加专注,铆足了劲儿找。


    欢快呼声迎来的却也不全是好的结果,半晌才找到一朵菌子的赵丰年一阵惊喜,结果身边的阿光无情道:“这是黄罗伞,吃了会死人的,快扔掉!”


    高兴没一瞬的赵丰年马上将之扔了,后怕地退了一步。阿光两步上前,三两脚把黄罗伞踩烂,“把它踩烂来年就不会生了。”


    得知林子里还有许多毒菌子,众人更谨慎的同时也更觉刺激了,一双双眼睛如狼似虎地扫射着,力求不放过一朵菌子。好菌子收入囊中,坏菌子无情碾碎,乐此不疲。


    见人多起劲儿,夫夫俩便没跟人抢了,只收收其他山货。


    夏日山里东西多,下了几场暴雨,菌子一朵朵冒出来不说,许多野果也陆续成熟了,虽不及秋日丰美,亦很有分量。越往山里走,目之所及的野果越多。


    小米和阿简不捡菌子,专跟在两位爹身后吃小个儿的野果。


    灯笼搬垂着脑袋的红泡儿,一簇一簇花一样的紫泡儿,地上小株小株的白泡儿,一长长一排的红果,还有藤条垂到地上的、一串一串的山葡萄,各式各样的小果子爱人得很,两个小孩儿吃得欢喜,唇周、下巴、领口染了汁,红红紫紫一片一片的。


    姚宝不经意瞧见,当机立断放弃捡菌,挨过来和两个小孩一起吃——之后的美味之后说,眼前的美味不可辜负。


    夫夫俩身后的尾巴就变成了一大两小共三条。三条尾巴无须交流,默契地边吃边摘。


    沉川走在前面领路,遇到一丛山桑,其上结了许多一截手指大小的桑葚,桑葚半数熟得发紫,半数红白相间,正处在将要熟的时候。低头一看,已有不少熟过头的桑葚掉在地上。


    沉川摘了两颗递给梅寒,回头欲叫沉迷捡菌子的一群人来吃,就见自家娃成了两个小“奴隶”:


    小米和阿简许是吃不下了,摘山泡儿的手却不停,摘了山泡儿用草茎穿成一串,穿好一串就仰头递给姚宝,姚宝应接不暇,吃着自个儿摘的,还要应人要求吃他们穿的。


    沉川颇觉好笑,示意梅寒也看,低声道:“瞧他们这样舍不得放着泡儿不摘,回头挖两棵回去,再在院里栽几棵果树,长大了既能乘凉又能吃果子。”


    梅寒也笑,觉他说的不错。


    问韩韶珺等人吃不吃桑葚,人来吃了几颗,央两个小孩和姚宝多摘些回去吃,又火急火燎回去捡菌子了,俨然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直捡道称心如意了,才舍得把目光投向其他山货。


    及至夫夫俩要的料子够了数下山时,一行人收获颇丰,菌子自不必说,还打了山核桃、拐枣、松子,摘了山杨梅、山楂、猕猴桃,一人收获不算超过,加起来就很可观了。


    回程时沉川打了两只野兔,众人就更心满意足了,活像自己猎的一般满意。


    沉川还惦记着别的,来到山脚,将东西分给众人拿,让梅寒先带人回家,转身又扎进了山里。


    “沉叔背着我们回去干嘛?猎狼吗?”韩韶珺巴巴望着沉川离开的方向,恨不得甩下东西跟去瞧瞧,好歹是忍住了。


    梅寒全须全尾带人回到家,心里绷着的一根弦才算松下来,长长舒了口气。


    回来得晚了些,菊婶和兰哥儿已经做好中饭许久,一帮人没忙着吃饭,采山货时便是边采边吃,又一路吃着尾巴三人组攒的泡儿下山,此时都不如何饿,言说等沉川回来再吃饭。


    各搬了板凳或是木桩,四散着坐在院子里,津津有味地拾捡分类自己今日的收获。


    见人多喜欢的样子,梅寒便去茶房找了几个做茶用的大簸箕来,让人将择干净的货倒在里面晒,待晒干了给他们装了带回家。


    几人点头如捣蒜,一想到家里人看见这些东西会有多吃惊,就忍不住提前沾沾自喜,心情很好地哼着小调儿,手上动作更加仔细。


    却说沉川,上山时看见一个蜂窝便起了心思,只碍着人多不好动手,送人下山后马上循着记忆找回去。


    索性是没出意外,那蜂窝还在树杈子上,远远就能一群蜜蜂飞出飞进,好似被一团黑烟包围了似的,待走近了,那嗡嗡的声音很是骇人。


    可惜沉川半点退缩的心思都没有,反而很高兴,早盼着收几窝蜜蜂自家养了。


    他寻了一截枯木桩,用异能三两下掏空,然后让羞羞带上树去,自也脱了薄衫爬上去。


    产蜜的这种蜜蜂不似马蜂狂暴,性情很是温和,沉川到了蜂窝附近也没惹来攻击,只有几只蜜蜂短暂地在他身上停留,见他似乎没有威胁性,很快又飞走了。


    沉川看准时机,猛地用外衫兜住蜂窝及附近飞着的蜜蜂,接着迅速将蜂窝取下,连着外衣放到羞羞带着的空木桩里。


    羞羞反应迅速,一下伸出密密麻麻的枝叶封住木桩入口。


    下了树,沉川削了块合适的木板关在木桩口,羞羞才收回枝叶,既像邀功又像炫耀地抖擞着叶子。


    沉川撸了把羞羞,“立大功了,回去让你阿爹给你浇浇水。”


    闻言,羞羞高兴得膨大了身躯,威风凛凛、耀武扬威地朝山下移动。沉川失笑,抱起装了蜜蜂的树桩,也往回走。


    还好山中无人,否则看见这惊悚的一幕多半要以为自己撞鬼了。


    下了山,羞羞很快变回一小棵并不引人注意的样子。


    回到家,沉川把简陋的蜂箱放到屋后房檐下,凿了一个以供工蜂进出采蜜的小孔。


    见有蜜蜂从里面爬出来,马上展翅飞走,跟来看的几人忍不住紧张问:“这蜜蜂不会去了就不回来了吧?”


    “不会,开的孔小,以蜂王的体型出不来,只要蜂王在,他们回来的几率高达八成,观察几日稳定了就不必紧张了。”沉川简单说了几句,“成了回屋吃饭,你们不饿我都饿了。”


    一帮小伙子簇拥着沉川往前头走,边走边嚷嚷着过几个月还要来玩,到时来了一定缠着沉川给他们取蜂蜜吃……


    吃完饭没一会儿,昨儿熬了大夜今儿又进山一趟的两个小孩就困得不行了,迷迷糊糊回屋睡午觉。


    沉川和梅寒招呼着寨里人做豆豉和土豆片,一帮少年本也想帮忙的,结果吃饱了玩累了犯困,差点一头栽到锅里,也让夫夫俩赶去睡觉了。


    茶房前面更宽敞平坦,三口锅都架在那儿。大人们忙碌起来,削土豆皮,擦土豆片,在香料锅里捞煮土豆片,铺干蕨草,将煮过的土豆片一片一片晒到干蕨草上……饶是人不少,零零碎碎活儿也很干不过来,很是繁琐。


    待午睡的一干人起床跑来玩,生龙活虎晒起土豆片,几人才得了喘息的时候,一下轻松不少。


    好几家人的土豆片,直晒了两个时辰才接近尾声。


    见土豆片这儿没多剩多少活儿了,沉川和梅寒便着手做豆豉。


    几十斤黄豆分批次放到锅里干炒,炒熟炒脆了再捞出来炒下一锅。梅寒炒着豆子,沉川搬来石臼,把炒熟的豆子放进去舂,待一颗颗豆子舂成两瓣,又倒出来用筛子簸去掉下来的豆皮。


    等全部炒完舂完了,一咕噜倒回锅里,然后用纱布包了花椒叶、香椿叶、草果等今儿进山找的料子,把香料包放黄豆里,再掺水生火,好生熬煮。


    豆豉熬煮的时辰长,那边土豆片全晒上又收了家什,这头还没熬到一半。


    又到了要准备晚饭的时候,夫夫俩叫了张石头韩韶珺几人帮看着火,双双回家备菜。


    好在是沉川早料到做土豆皮和豆豉又忙又耗时间,早晨一进城就在城门口的打铁铺请铁匠加急打了个大号烧烤架,送完货买完东西后顺道取了架子才出城。


    这厢夫夫俩回到家,一人拔菜洗菜,一人片肉腌肉。收拾出足够一帮半大孩子自助烧烤的菜品比起做一大桌子菜要轻松得多,多数时候能坐着切切串串,没那么累人。


    最磨人的要属处理螺蛳。这东西有整整一大木桶,趁人多赶紧吃了才是。


    螺蛳吐了一天一夜泥,已经很是干净,偏生数量多又个头小,夫夫俩剪尾剪了许久,直至茶房那头的豆子煮好还没剪完。


    沉川去接着做豆豉,换了一帮精力旺盛的少年来,让人继续剪螺蛳。


    有人来换,梅寒便让人顺道将他们昨晚打火把摸的黄鳝也处理了——这东西瞧着多像蛇,他是不敢碰的。


    给人分配好好活儿梅寒也没闲着,取了各式香料出来调制酱料,待会儿烧烤时让他们自己刷,味道总差不了。


    “梅阿叔,螺丝剪完了!”众人兴冲冲淘洗了螺蛳端来给梅寒,都很期待吃自己出了好多力气的东西,围在灶边看梅寒炒。


    梅寒将螺蛳分作三大碗,预备炒一个香辣味一个酱爆味,另再做一个上汤的。


    至于黄鳝,几人端来是什么样便是什么样,梅寒一下没碰,只等沉川回来,看他要做成红烧的还是什么。


    辣子、姜丝、蒜片的香味教热油一爆,浓烈不已,顿时勾起围观几人的馋虫,一个个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站在灶边默默咽着口水——


    作者有话说:6200!还差1000字就补完了[眼镜]左手都提不起来了[捂脸笑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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