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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过河矣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51章 学医


    揣好钱沉川还没回来, 梅寒便拿了水瓢和水桶到院里接水,扬水泼菜地。


    新垦的地虽放了很多粪肥,但仍是瘦, 不如何保水保湿, 须种一两年将地种熟了才好。


    这几日是艳阳天, 地里的苗子一到午后就开始打蔫儿,长此以往长不好,得空时早晨浇浇水最是好。


    泼完菜地还有小半桶水,梅寒也不浪费, 提到篱笆下泼花草。


    先前还住寨里时,他和沉川头一次进金银山,遇到了一株正打花苞的寒兰, 那时沉川说等有了自家的地方和房屋, 再进山把寒兰移回家栽。


    后来一直忙着,梅寒早忘了这茬。还是前些日子沉川带峰子进山,没找着好物却将寒兰带了回来, 他才想起来。


    只去的晚了些时日, 寒兰花期已经过了, 得年底或是来年初才能见着花开。


    寒兰喜湿润通风,又忌积水和阳光直晒,栽在篱笆底下,毗邻水沟, 又还有篱笆外更高些的苗子遮阴, 是个好地方。


    不过尚且不通晓南边气候, 没将寒兰直接栽在泥地上,而是栽在宽敞陶器里,以后有什么变故也好应对, 不至于再伤了根系。


    一丛寒兰分作了三株栽种,边上还有沉川后面陆陆续续带回来的山茶、桔梗、蔷薇和野棉花,还未扎根,长得不算康健,但俨然是一角小花园的样子了,过两三个月就能茂盛起来。


    “阿舅又在看舅爹送的花花!”


    小米和阿简一前一后跑进院子,见梅寒蹲在花草边,不假思索地回头跟落后几步的沉川“告状”。


    接着跑到梅寒身边,笑出一口小白牙,“等我们回家来再去窑洞捡罐罐,都给阿舅种花!”


    栽花的容器是周二爷教徒弟做出来的废弃品,一个个奇形怪状的,底下还开裂漏水。


    两小只常和其他孩子去窑洞那头玩,捡了好些怪模怪样的陶器瓷器回来,正好教梅寒拿来栽花。


    还别说,那些稀奇古怪的容器装上土肥,再栽上花草,很是有几分特殊韵味。


    教小童无心打趣了,梅寒不看沉川揶揄的目光,若无其事打发小孩:“快去换衣裳,晚了可不等你们就下山了啊。”


    小孩奶声尖叫一下,忙跑回屋去。阿简照例是要换女孩衣裳的,小米总爱跟他穿一样的。


    梅寒前脚提了水桶回屋,沉川跟在后头,捏了人手说:“昨儿抓香獐子的时候遇到一棵映山红,打了许多花苞,开了一两朵,瞧着紫红紫红的色怪是好看,树形也好得很。”


    “晚些时候我再去一趟,也把它挖回家来,到时打掉要开的花苞,留下一些小的等月底看花,也不伤树。”


    梅寒:“好贪心的妖精,山里都要让你薅完了。”


    晓得沉川是看出他爱花草才费时费力弄这些,心里喜欢,却不大好意思言明,只笑盈盈回握了沉川的手,几不可查地轻晃了下。


    沉川言笑晏晏地拉住人,不说话,一指点点脸颊。


    梅寒会意,略踮脚献上香吻,正正落在若隐若现的单边梨涡上。沉川满意地点点头。


    二人没多亲密,等小孩换好衣裳,一家四口锁了门,先去寨里把钥匙交给孔方金,叫上峰子,又去茶房打了招呼,这才下山。


    这回下山不卖货物,不赶时间,所以比以往走得晚。


    到医馆时,里面有三两个病患,许大夫正与人诊脉,孙小大夫在柜台后抓药。


    那病患似乎病情比较复杂,许大夫垂眼皱眉,搭在病人手腕上的指头很是困惑地搓了搓,一脸思索之色,连沉川一行三个大人带两个小孩进来都没发觉。


    “沉哥,你们怎么来了?身体不舒服?”孙小大夫一回身瞧见几人,放下药包打了声招呼。


    沉川示意峰子把背篓放到柜台上,笑说:“没呢,下山办点事儿,顺道来给许大夫送点东西。”


    又问孙小大夫:“许大夫遇到疑难杂症了?”


    许大夫闻声,掀起眼皮朝几人看了一眼,好似轻哼了一声,没看见人似的扭过头,用后脑勺对着几人。


    “哈哈……老毛病了,师父在斟酌用药呢。”孙小大夫干笑两声,有些尴尬。


    沉川与梅寒对视一眼,那日两人说孙小大夫回医馆说不定会与许大夫说山寨的情况,看来猜得不错,赔罪的东西派得上用途了。


    只梅寒有些忧虑,担心许大夫不假辞色,沉川使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也不晓得许大夫爱不爱茶,寨里做了些粗茶,想着市面上应当没得卖,就带了些来,教许大夫尝尝不一样的滋味也好。”


    说是粗茶,却都是沉川亲手做的,品质绝对是上乘中的上乘,足显诚意。


    峰子很有眼力见地拿出三个白瓷罐,给孙小大夫指了指:“这个是绿茶,这个是红茶,还有个乌龙茶,请许大夫尝尝。”


    “红茶?乌龙茶?”


    孙小大夫只觉奇怪,没听过这两类茶不说,且与人送茶叶常说说名气说产地一类,哪有这样说的?


    “我们寨里研究的,还没起名儿呢,准备过段时日开个茶楼……”


    沉川稍作解释了,孙小大夫恍然,贺道:“那等你们茶楼开业,我向师父要两个时辰价,去讨杯茶喝。”


    不经意瞥到竖着耳朵的许大夫,孙小大夫又道:“那这三罐茶叶我替师父收下了,午间就冲泡了与师父喝。这红茶乌龙茶冲泡可有什么讲究?”


    沉川细细说与孙小大夫记下,又让峰子取出底下的石斛、乌头等草药,孙小大夫倒是惊喜,许大夫却是不为所动,给病患改了改药方,又招来等候的病人看诊。


    沉川不着急,等孙小大夫给人抓好药,才不慌不忙地放下他背上的背篓,掀开上头盖的布料给孙小大夫瞧。


    随即大着声儿道:“我和峰子在山里找到一头香獐子,说是能产麝香的,又不会取香,就活捉了来……”


    一边的许大夫一下转过头来,伸长了脖子想看,奈何那香獐子在背篓里,看不见,只看见孙小大夫更为惊喜的表情,看得他心痒痒。


    沉川只当没留意到许大夫,转换了纠结神色,朝孙小大夫道:“只是梅寒读过许多书,他说书上记载香獐子不生在南边,我们别不是认错了吧?孙大夫帮忙看看罢。”


    “这倒是……”孙小大夫挠挠脑袋,犹豫着拿不准,“我也没看到过香獐子,也只在书上看过,南边确实没见过,不过你这个……和书上记载的倒很是相像。”


    沉川:“我之前猎过獐子,瞧着和这个像,但也有很多微小的差别啊……”


    几人一番探讨,最后一致认为还是该遵循书上所说,应当是弄错了,南边怎么会有香獐子呢?


    沉川惋惜道:“不是香獐子,那可惜了。不过也还好,獐子皮能卖,肉也能吃,滋味不错,听说有富贵人家爱吃呢,我先前不晓得这回事,自留在寨里吃了……”


    絮絮叨叨一番,边与梅寒商量这头是卖了还是留着自家吃,边就要把黑布盖回背篓上。


    许大夫急了,与病人告了罪,风风火火走过来,口中道:“什么獐子香獐子的?我听你们辩半晌了,让我瞧瞧你们辩得对不对。”


    沉川很隐秘地朝梅寒露出个自得的笑来,才转向许大夫,将背篓放在地上,复掀开黑布与人瞧看。


    “这就是香獐子嘛!”


    许大夫只瞧了眼香獐子暗褐色的皮毛一眼,就激动地跺了下脚,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眼徒弟。


    “这时节獐子皮毛该是枯黄色转至棕红色间的过渡色,哪像这般?”


    转又高兴道:“哎哟还鲜活得很嘛,瞧这机灵劲儿,快快,快抱出来我仔细瞧瞧。”


    峰子小心抱出香獐子,把垫在背篓底下的鲜草倒出来,那香獐子却不吃,被这么多人吓了一遭,但目光是清澈明亮的,很有活力。


    许大夫喜爱地打量着香獐子,指着香獐子腹部的香囊腺,说教徒弟:“这般大的香囊腺你不看,改改你马虎武断的毛病。”


    孙小大夫连连认错,教师父给他留点面子。


    这时沉川指着峰子道:“还是我这小兄弟说这是香獐子,我才抓了来的。来时他还舍不得让香獐子走山路,非要拿背篓背下来。”


    只不过峰子人瘦力气小,背着走了两步就呼哧带喘的,半道上沉川就与他换了背篓。


    这厢许大夫听出人是一早肯定这香獐子不是獐子的了,还是特意领人去寻摸来的,气早就消了一大半。


    但仍不主动开口,只不走心地赞了峰子一句勤快心细,一个劲儿盯着香獐子瞧,宝贝得不得了。


    见许大夫这般喜欢这香獐子,沉川趁机道:“许大夫要是喜欢,可把这香獐子牵去养起来,说不定能一直产麝香呢。


    “先前我们说话办事不妥当,孙小大夫又在山寨帮了我们大忙,这香獐子权当是赔罪与答谢了。”


    许大夫等了会儿,见沉川说完了,老神在在地捋了捋胡子,问:“就没啦?这点事值得你去寻一头香獐子来?”


    “嗨呀,瞒不过许大夫的眼睛。”沉川爽快地嘿笑两声,直言:“也不知许大夫这处还收不收学徒?”


    接着说:“我们寨子里没得郎中大夫,离城里又还远,平日寨里人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不好去看。便说前些日子,要不孙小大夫恰好在山上,那得酿成大祸。”


    许大夫点点头,他是晓得那日夜里老鸦山寨发生的事情的,徒弟回来就一五一十说了。


    沉川:“因此孙小大夫离开后,我就想着寨里还是得有个大夫,可我们那儿穷乡僻壤的,也请不到愿意去的大夫,这才起了送我这小兄弟做学徒的念头。”


    许大夫无言,沉川又道:“或者许大夫在城中认识的人多,可晓得哪家医馆收学徒?”


    说到此处梅寒补充说:“无论如何这香獐子都是给医馆的,只这一样却既要赔罪与答谢,礼数多有不周到的地方,还望许大夫与孙大夫海涵。”


    孙小大夫也说了几句好话,许大夫却是背着手,也不说话,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峰子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喘,活像个叫爹娘给自己谋差事、结果自己一句话说不上来的不成器小子,眼巴巴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半晌,许大夫不大高兴地看峰子,“你们倒是诚恳,他本人如何想的?别是被迫的。”


    峰子精神一振,忙道:“我、我大哥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不是不是,是我就是这个意思,我诚心想学!”


    许大夫打量峰子几眼,瞧一眼柜台上的石斛乌头几样草药,问峰子:“你可是识得草药?能吃苦吧?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我可教不了。”


    峰子大力点头,“我认识!我能吃苦!”


    这愣模样沉川简直没眼看,平时也不见他这样啊。


    沉川便替峰子解释:“许大夫放心吧,我这小兄弟以前跟人学过草药,不大点的时候就自己找草药养家、攒钱给他娘病治好了,现在成大小伙儿了,一把子力气,正是吃苦的好年纪啊。”


    后半句话说得极其违心,但问题不大。


    如此许大夫倒是刮目相看了,更满意几分,在几人的目光中捋着胡子,拉长了调子说:“不是说送了些新茶来?那便给我泡一盏吧。”


    “多谢许大夫了!”


    道了谢,峰子还懵懵愣愣的,沉川忍不住拍了人一巴掌,“还愣,去泡茶拜师呀。”


    “啊、啊?哦哦!”峰子手忙脚乱地原地转了一圈,瞪着眼向沉川求助:“我不会泡茶啊大哥!”


    沉川被他傻到了,孙小大夫适时出来,忍着笑牵了香獐子,带峰子去后院泡茶。


    梅寒笑着跟去教人泡茶,两个小孩得了许可,也一蹦一跳跟去了后头,沉川便留在前边,看许大夫给人看诊。


    待几人泡了一壶茶出来,医馆里暂时没了病人,许大夫整整衣袍坐在椅子上,峰子倒了一杯茶,哐当一下跪了下去,半点不掺假,听得人膝盖隐隐作痛。


    沉川看得好笑,与梅寒耳语:“先时我提出送峰子学医,他还不坚定地推诿几下,我当他不大愿意呢,你瞧瞧现在,啧啧啧,这不值钱的样儿。”


    梅寒不轻不重地攘他一下,示意他别取笑人,小心峰子听了不好意思。


    峰子自然没听见,脑子里都一阵阵响,直到许大夫喝了拜师茶还觉得自己在做梦一样,不真实极了。


    从前他靠采草药养活了他和他娘,又把他娘的病治好,便一直觉着做大夫……他不知怎么形容,总之一想到大夫,就觉眼前有一尊神圣又高不可攀的神像。


    他也想过给人做学徒,可一没钱财二没人脉关系,又还要养家,一耽搁到十五六的年纪,极少有人肯收这岁数的学徒,逐渐就打消了这念头。


    可心里总觉得遗憾,有时打人医馆路过见着里边的学徒,总忍不住多看两眼,又是羡慕又是难受的。


    沉川提起送他做学徒,他心里多高兴,可一想到现实种种,又不敢抱太大希望,哪成想如今竟成了真……


    “哎哎哎,怎么还哭上了!”


    沉川正悄悄与梅寒咬耳朵呢,冷不丁一回头,就见峰子两眼泪汪汪地望着他,看得他一阵不自在。


    峰子扬手抹了眼泪,壮士断腕般道:“谢谢大哥和嫂夫郎,我家那地,大哥想怎么种就怎么种吧!”


    夫夫俩听得哭笑不得,沉川不爱煽情,握拳擂他一下,“你小子,还有心思说话臊我呢。”


    医馆是前面铺子后面住处的格局,许大夫不住医馆,之后峰子便要和孙小大夫住医馆后面,吃住都是医馆供应,不用交束脩或是什么学费,但也没得工钱。


    这已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了,峰子直乐得嘴往后脑勺咧,傻得不像样。


    沉川和梅寒本来说去街上再给他添置些日用品,孙小大夫却说不用,领人到后面住处看了看,虽比较简单,但该有的都有,且还打扫得洁净,人来就能立即入住了。


    又应邀在医馆吃了顿午食,孙小大夫做的,因人多,吃的是一荤三素。若是平时就两个菜,隔三日吃一回荤腥,但素菜也是使油炒的,伙食还算不错。


    方方面面都瞧看了,沉川梅寒满意放心得很。


    峰子更是打了鸡血一样,只恨不得马上就住到医馆来。不过许大夫许了他一日假,叫他明日再来医馆,今日先回去把家里安排好。


    于是峰子等不及沉川和梅寒,先一步回山寨,迫不及待告诉他娘这个好消息。


    至于沉川和梅寒,夫夫俩一人背一个空背篓,牵着小孩逛街去了。


    “这小子,顾头不顾腚的,背篓都不要就跑了。”沉川晃着脑袋朝梅寒数落人。


    梅寒温声:“一会儿给他背回去就是了,没甚大不了的。”


    “不成,那不是便宜他了?”沉川不怀好意地挑着眉,“正好要买些鸡鸭,就用他的背篓背。”


    他早惦记着买鸡鸭回去生蛋吃了,馋的时候还能宰来吃鸡鸭肉,行事多便宜。


    只不过鸡鸭少不得要拉屎,弄在背篓里很是脏臭,背一回就得好好洗干净才是,不然多埋汰。


    沉川:“就买半大的要不了多久就能下蛋的那种,不然买小鸡小鸭回去都不好养活,等生蛋又不知何年马月了。”


    半大鸡鸭相较要贵不少,梅寒还是笑着点点头,“可以多买些,给清水他们几只,再给兰哥儿和桂花婶子几只,桂花婶子很会养禽畜。”


    清水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人又机灵又聪慧,学茶学得最好,一点就透,得了好几回奖励钱呢。


    她与另外三个独身的姑娘哥儿住在一处,先前开荒建房时没攒下多少功劳,几人合计在一处才够住房和平时花用,这厢帮衬帮衬他们也是应当。


    兰哥儿还没出月子,沉川想起桂花婶子来也不得不点头称是,“那倒是,那野鸡平地一飞能有一丈多高,就这桂花婶子都能养着下蛋,太能耐了。”


    他捉了几回野鸡给兰哥儿和桂花婶子,死了的桂花婶子就做给兰哥儿补身子了,那些半死不活的舍不得杀,好生侍弄着,还真给养好了不少,皮毛光滑又漂亮。


    前儿晚些时候,阿简和小米就一人拿着一个野鸡蛋,兴冲冲跑回家来,说是桂花婶子的野鸡下蛋了,多稀罕。


    夫夫俩一路走一路说谈着,因要买的鸡鸭多,便没在路边的零散摊子上买,径直去了鸡鸭行。


    鸡鸭行不大,在街上偏僻处,有五六家就在自家院子里养殖鸡鸭的,不似散摊上买了一回下回就找不着人了,在这处不怕买到瘟病的。


    人要是不嫌麻烦想多一重保障,都爱来这儿买。逢着猪肉生意不好时,杨屠户他们也爱来此买些鸡鸭宰杀了搭着卖,之前侃闲时与沉川梅寒说过。


    二人去的这家姓吴,虽养了许多家禽,院里却收拾得干净整洁,家禽粪臭味不大,打头就给了人一个好印象。


    吴家鸡鸭也养得好,个个看着都十分神奇,半点瘟病的样子都没有,价钱也合适,夫夫俩就在他家要了二十几只鸡鸭。


    大人交易时,阿简默默地牵着小米看刚孵出来的小黄鸡,小米倒是没什么兴趣,只陪他看,小小声问他:


    “你喜欢小鸡啊?你以前没看过小鸡小鸭吗?”


    阿简腼腆地点点头,自觉没小米见识得多,有些不好意思。


    沉川耳聪目明,没放过这头的动静,难得见阿简有喜欢主动想要的东西,说定生意,又问主人家:“那小鸡崽怎么卖?好养活吗?”


    “这几日刚孵出来的呢,不好养活,我家也几乎不这么卖。兄弟你要想要,过个把月再来,那时好养活。”


    阿简听了主人家的话,没说什么,眼里却肉眼可见地失落。


    夫夫俩怪是舍不得见小孩这样,与主人家说了一会儿,主人家想了想,道:“你们在我家买了这许多东西,送你们一只小鸡崽也不妨事,给小孩玩玩倒是行,只我家不敢打包票能养活啊。”


    二人便道养不活也不会找麻烦,主人家这才单找了个小竹笼来装上小鸡崽。


    阿简拿到小鸡崽,眼睛一下亮起来,溢出几分喜欢,有些害羞地抿着唇笑。


    小米也露着一口小白牙嘻嘻笑,问他要不要也买一只小鸡崽,他便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瞧着是真不喜欢小鸡崽。


    之后主人家又拿一个几层的大竹笼装好半大的鸡鸭,牢牢捆在背篓上,抱起来给沉川背好。


    有几只没装下,便放到了梅寒背篓里。


    一家四口满载而归。


    沉川背着十几只活物,回去的路上还腾得出手来抱小孩,既教人惊叹又叫人觉得可靠得很。


    只梅寒仍担心累了他,时常叫小孩下来走一段。


    好在两个小孩养壮实了不少,比之前能走了,两张小脸红扑扑的,熟透了的圆苹果似的——


    作者有话说:关于香獐子和文中的獐子,俺有话说:


    香獐子:即原麝,是偶蹄目麝科麝属哺乳动物,又称山驴子、獐子(不是本章提到的獐子)


    獐:偶蹄目鹿科獐属哺乳动物,又名河麂、牙獐(本章提到的獐子)


    这两个物种在生物学分类上属于同一目下的不同科属,长得很像


    第52章 算账(修)


    两个小孩走了些山路, 吃了夜饭就脑袋一点一点的,开始打瞌睡了。


    洗漱好要回屋睡觉,迷迷糊糊间阿简还不忘他的小鸡崽, 想要带回屋睡, 梅寒哄他说翻身会压到小鸡崽, 这才作罢。


    孩子睡了,夫夫俩罕见没干那档子事,点了油灯,拿出钱匣子, 盘算起账目来。


    “这半个多月来,咱俩成亲置办酒席和家用,约莫花销了八两银子;买奶牛母子俩, 还有修牛圈, 就去了十三两多将近十四两;今儿买鸡鸭算小花销了,才八百多个铜子。”


    沉川囫囵算了下,“其他零零碎碎的小花销记不清了, 应当也有一二两银子?”


    “不止, 有三两多呢。”梅寒起身拿了个本子来, 就着油灯翻了翻,给了个详细数据,“约三两并一百文。”


    除了吃喝上的开销,还有床铺桌椅柜匣一类, 小小一个家, 添置日用就花费了许多。


    沉川惊奇:“何时记的账?我竟不晓得。”凑过去看, 又看不懂那字样。


    梅寒:“得闲时胡乱记的,不如何精准,也不是每日都记, 恰好没教你看见罢了。”


    半个多月来没记多少回账,且两人也不是时时刻刻挨在一起,沉川又进山几日,没瞧见梅寒记账也是寻常。


    梅寒又道:“还有茶房每日开的工钱,这才是大头开销,你没算进去。”


    茶房相关不走寨里的账,算夫夫俩小家庭的产业,一是因为不确定盈亏,往最坏了打算若日后亏大了,寨里好歹还有保障;二则是两人也不全然大公无私,更倾向于有自己的产业,自己做起来了再带动寨里发展,届时也更有经验底气。


    是以采茶做茶发工钱还要走私账,工钱想来是梅寒发的,每七日结算一回,至今已结了三次,最近一次前天才结完。


    算下来采茶的妇人夫郎有二十九人,制茶的姑娘小哥儿有十二人。


    工钱是按劳结算的,起初妇人夫郎采茶慢,每人每日保底发三十文工钱,之后速度上越快,采的茶叶越多越好,工钱也给得越高,如今一日能挣八十至一百文了。


    至于制茶,头先两回结工钱时,众人制的茶仍很不像样,按一人一日十文来算;到第三回便粗略按制茶品质来结工钱,少的二三十来文,多的五六十,额外还有些奖励。


    ——因是学一门手艺,且多为十几岁的半大孩子,在家里也也不顶大人能干活,是以众人不嫌工钱少,便是不给工钱或是需交少许学费,也都乐意干。


    一人一日最多制三斤多干茶,清水的茶叶算做得好的,市价也顶多五十文左右一斤。再算上前期做废的许多茶叶,后期做茶的损耗,还有其他一些开支,夫夫俩是亏损了的。


    只二人心里隐约有数,没向外人说道这些,怕打击人积极性或徒增压力。


    梅寒翻着茶房的账本,仔细合计了账目,抿着唇,一下就沉默了。


    见状,沉川估计亏损不小,嘶了声,道:“你说吧,我心里有些准备了。”


    梅寒无声望着沉川,深觉他准备做得怕是不够。


    “不慌,说吧。”


    梅寒闭了闭眼:“不算炒茶锅和其他可长久用的器具开支,专是工钱,茶房就开出去——三十六两又三百八十五文。”


    “夺少?!”饶是做了心理准备,沉川也忍不住瞪圆了眼睛。


    梅寒沉声复述一遍,夫夫俩大眼瞪小眼,相对无言。


    半晌沉川才找回声音:“……我觉着有点亏多了,你说呢?”


    梅寒沉重地点点头。


    梅寒:“制茶工钱开出去五两多,主要采茶花销大,足足开出三十多两银子。”


    罢了又忍不住心痛道:“每回结工钱时一人几十几百文地结,专知道开销大,哪晓得这一合计竟支出这么多银钱去。”


    沉川深以为然,“难怪是少有人成功做了生意,咱这才起了个头呢就投入了这么多,没点本钱还真做不成。”


    “我数数,咱小金库里还有……碎银二十八两,铜板八贯,还有些散铜板,那就是三十六两多。”沉川边数边碎碎念。


    梅寒心里默数了一道,与沉川数的没差,算与人听:“照你说的算,野茶林还能采四五日茶,那就得预留出差不多二十两付工钱。”


    沉川接过话头:“往后没前几日茶叶多,预留十五两工钱差不多。那还余二十多两能投进咱的奶茶营生里。”


    越算梅寒越觉钱不大够用,专是茶房就要开支出去这么多钱,做生意还不知要多少去。这般想着,不由皱起眉头来。


    沉川拇指抚了抚他眉心,宽慰:“没事儿,别愁眉苦脸的嘛,咱明面上是花销大,但其实没那般吓人,收获了三百多斤干茶,只还没变现而已嘛。”


    梅寒不想给沉川压力,扯扯嘴角,却没能笑出来。


    其实目前为止收获了三百四十斤干茶,除去沉川做的六十来斤和他做的四十斤,剩下两百四十斤单价最高最高也才五十文,全按这个价卖出去也才十二两,完全不够覆盖开支。


    便是他做的四十斤单价能到八十文,那也才三两多,入不敷出啊。


    沉川拿走梅寒手里的账本,不让人翻看了,“哎呀,这不是还有我做的六十斤?我估摸着一斤卖一两银子不成问题。


    “再说我们又不是单卖干茶,是售卖奶茶的嘛,盈亏不能这么算。”


    若是没名气,卖干茶是最不挣钱的,便是做得好极夜无异于贱卖。


    然一斤干茶大概能泡四百多份茶汤,合一百斤奶,还有糖、大料等等其他用料,细算下来一碗奶茶的成本在三到五文。


    “到时候咱一碗奶茶定价十一二文?八/九文也成,那去掉所有成本,一斤茶能挣一两多钱,三百多斤茶不就挣三四百两银子了?”


    梅寒眼睛逐渐亮起来,“那不说多,假使一日能卖五十,不,八十碗吧,刨除成本和铺子赁钱,一年就能盈利一百多两,多余的茶叶还能散卖了,应当亏不了!”


    理想状态下是这样的,更多沉川就没提,车到山前必有路,眼下要紧的是宽慰宽慰梅寒,教他心里别有包袱。


    梅寒想到什么,皱了皱鼻子,“不过你做的茶叶那样好,我都舍不得拿来做奶茶,哎,要是你的茶底能卖贵些就好了,与我们做的根本不是一个价嘛。”只初起炉灶,也怕人不买账。


    “提醒我了!”梅寒可惜,沉川却是灵光一闪地一拊掌。


    “咱可以给茶底分级呀,不同茶底做的奶茶对应不同价位,还能用少量的好茶拼配了较多的次等茶叶,拉高茶叶总体品质,进而提高单价,更有赚头!”


    要是梅寒不提,他都几乎忘记还有这一常规操作了,顿时激动得捧着梅寒脸咂咂亲了两口,随即简单给人解释了。


    茶叶拼配听起来简单,实则最为考验拼配师的经验和技巧、对各个小茶类特性的掌握,以及对如何降低成本、增加利润,使效益最大化的精准把控,是一项很难的技术。


    好在拼配师在精不在多,只要沉川能研究出最佳拼配比例,其余人精准照着这个比例将茶叶均匀混合,就能得到一样的效果。


    “还能这样?”梅寒又惊又喜,“那你明日一早就拼配吧,我给你打下手!”


    沉川笑道:“不急,明日我们先去城里看铺子,争取定下一处满意的,然后敲定必须的桌椅板凳之类的物品清单,趁备家什的日子里,我再拼配茶叶。”


    梅寒连连点头,笑眼亲了沉川一口,“到时候寨里能做的就寨里做,寨里做不了的就在城里做,还是你想得周到。”


    恰好寨里水侧陆续做完了,地里能抽出人手来。


    沉川抱了梅寒,好笑说:“平日我哪里比得上你周到,只是你方才着急才没想到这茬。”


    又半是遗憾半是懊恼地叹了口气,“只是可惜了,我还想开个大茶楼的,现在账一算,还是开小茶馆要稳妥些——早知道前几日在山里我就不埋头找草药这些了,该猎猎野物多换些钱的。”


    梅寒笑晏晏的,轻柔拍拍他的背,温声哄道:“慢慢来嘛,等小茶馆挣了钱,我们就开大茶楼。”


    “明日去看了铺子,要是天还不晚,可以再去茶摊茶馆这些地方看看,瞧瞧他们定价如何,我们比对着定价,尽量定个别人愿意买,我们又还多挣钱的价。”


    梅寒不像先前那样气馁了,振作起来,也开始转脑子,积极想法子,试图少走些弯路。


    见人终于高兴了,沉川不说扫兴话,与人一起用心想方儿。然而梅寒越说越来劲,半点睡意也无,兴致勃勃说了半宿,说得沉川眼神都逐渐哀怨起来他也没发觉。


    “等定下铺子,你拼配茶叶,我就琢磨琢磨你说的小吃食,咱店里多卖几样……”


    声音戛然而止,他的手被沉川按在了一个火热的地方。


    “干嘛……”


    梅寒明知故问地嘟囔一声,抽了抽手,没抽动,还教人更按紧了他,直教他面红耳赤。


    沉川眼神赤裸地盯了人一会儿,才幽幽开口:“宝宝,都这么晚了,你不睡也得让它睡呀,便是不心疼我也得心疼心疼它吧?”


    声音压得低低哑哑的,却是精神得很,哪里有睡意的样子。


    梅寒含糊了声:“是不早了,早些睡吧,明日还要早起下山办事呢。”顾左右而言他,不接沉川的话茬。


    沉川既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闭着口不说话,就直挺挺抵着他,势必要他妥协了。


    几番糊弄不过,拿白日要做的活计来说事也搪塞不了人,人只哑巴了似的,像盯肥肉的恶犬一般直勾勾盯他。


    如何也逃不过去,梅寒有些恼羞成怒,攮人一下,作势诘问人:“你怎么净想着那档子事?真恼人!”色厉内荏极了,没得威慑力,反教人更想得寸进尺。


    “嘶~”冷不丁被攘了下,不觉疼痛,人却低低嘶了声。


    他攥紧梅寒欲缩回去的手,哼笑两声:“白日里干活挣钱,夜里不想这档子事想什么?总得犒劳犒劳我嘛。”


    停顿会儿,亲昵凑到梅寒耳边,不轻不重地咬着人耳垂,气音道:“实不相瞒,就是白日里……我也想得紧。”


    梅寒害臊不已,但见识过许多回,晓得人在这档子事上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尤其兴致高时,总爱弄得人几个时辰睡不得觉。


    可明日有要紧事要做,便是他亦教人勾得有几分想了,也万不可纵容了人去,只得细声细气讨饶,声若蚊蝇地说了什么。


    沉川一听,一下振奋起来,目光灼灼地望着梅寒。


    本来今日这般晚了,他本意便不是真做,只不过借机叫人睡觉,顺道讨些好处——只一开头就忍不得欲壑难填了。


    不成想梅寒为哄他不做,竟许了这样大的好处,实为意外之喜,他要不点头岂不是傻的?


    于是心头多高兴了,面上仍摆出不大情愿、很勉为其难的神色,勉声嘀咕道:“好吧,明日你可不许忘了,也不兴反悔,若是我一时忙忘了你也得提醒我,先前就差点让你欠我一遭了。”


    一应要求惯是枉道不讲理。


    梅寒小弧度点头应了,这般好似背地里达成什么勾当又羞臊人的话,直说得他脸红心跳,更耻人的是除舒了口气外,心底里竟还升起三两分失落。


    夫夫二人达成共识,吹了油灯上床,相拥着睡下,黑暗中一个放肆地扬着唇,无声得意;另一个哄孩子般拍拍枕边人,枕边人不闹妖,还觉着怪是愧疚。


    颇有些“同床异梦”的意味。


    不多时梅寒就有些昏沉,眼见要睡熟了,身边的人突然像是抽风了,埋首在他颈项间,笑得直发抖。


    一下把他瞌睡虫弄跑了,他无意识摸了两下沉川后颈,困顿地问:“怎么了?”


    沉川顾自笑了片刻,紧了紧抱人的胳膊,安抚地拍拍人脊背,声音带笑地说:“没什么,快睡吧,晚安。”


    梅寒好脾气,无端被扰了觉也没生气,呢喃声晚安,又蠕动着唇回了个潦草的吻,渐渐入梦,一概不知枕边人心里多甜蜜,又是平复了多久才入睡的-


    惦记着相看铺子的事,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进纱窗,梅寒立便睁开眼。


    屋里尚且不大亮堂,沉川也正睡得香。


    他轻轻捉下这人搭在他身上的一条结实臂膀,轻手轻脚起床,打算先做上早食再来叫人。


    方穿了鞋正欲起身,一条胳膊追了上来,蛮横地勾着他的腰肢。


    “再眯一会儿,晚一两刻钟下山也来得及,耽搁不了。”


    沉川声音嗡嗡沉沉的,显然没睡醒,还困得很,胳膊勾着人的腰便不动弹了。才睡了不到三个时辰就要起,实在考验人。


    “好。”


    梅寒低声应了,接着轻车熟路地将他胳膊放回被窝,拉拉被子,隔着被子揽着人,好似躺下了。


    他胡乱呓语两句,接着仅仅几个眨眼的时辰,呼吸就平稳下来,安然睡了过去。


    一时连鼻梁上落了个吻、该与他睡回笼觉的人悄悄出门去也没察觉,很是安详。


    梅寒煮上皮蛋瘦肉粥,到水边洗漱了,欲回屋叫沉川呢,一回头诧异一瞬,随即露出个和煦的笑来,“起这么早看小鸡?”


    阿简乱糟糟披散着细软的头发,睡眼惺忪地提着装小鸡的笼子,腼腆又依赖地抓住梅寒衣袖。


    “阿舅,小鸡饿了吗?”


    原是担心小鸡饿,一早就爬起来,发现昨夜与小鸡吃的米饭没了,见灶上煮着粥却不见人,这才提着小鸡寻出来。


    梅寒领着他从锅里捞出些米粒,放在浅浅的小鸡碗里。


    小鸡崽啄了口米粒,不知是被烫着还是噎着了,细小的喙着急地啄两下竹片,然后又忙不迭伸着小脑袋去啄食。


    阿简专心致志地蹲在笼子边看小鸡吃食,是不是伸着小指头摸摸小鸡翅膀,瞧着很得趣,俨然是没有睡意了。


    梅寒给他整了整忙慌穿得有些糟乱的衣裳,又拿了木梳来给扎头发。


    正梳理着,屋里的沉川不消人喊,抻着懒腰出来了,“这回笼觉睡的,两刻钟像是睡了两个时辰一般舒服,我都不晓得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梅寒无意识扬起唇,没多言,叫人速去洗漱了,“再耽搁锅里的粥都要煮干了。”


    沉川大力搓搓脸:“不慌,我先去喂了鸡鸭。早晨乍然要喂禽畜了,怪是不习惯。”要不是看见阿简喂小鸡都想不起来这茬。


    张石头几个小子年纪不大点,办事却牢靠,每日早晚准时来牵牛去放,放得饱饱的就牵去溪边饮水,待牛儿吃饱喝足再牵回来关好。


    偶有几时不想放牛,就割了足量的青草,扭草绳紧紧实实捆几个草送来堆放着,算着时辰来丢草给牛吃。


    这会儿牛棚子底下还有没吃完的青草,沉川使刀剁得细碎,掺些谷糠和匀了,一股脑倒在鸡鸭食盆里。


    喂好鸡鸭洗漱完回去,灶里的柴火已经撤了,梅寒在给刚起床迷糊着揉眼睛的小米梳头,小阿简没在看小鸡吃食了,哒哒开着碗柜,拿饭碗抽筷子。


    沉川擦干手,边把锅里的皮蛋瘦肉粥盛出来,边闲说:“这鸡鸭刚到生处饿不得,等养熟了就不必关着圈门了,放出来吃虫也不怕丢,天黑了自晓得回窝。”


    瞧他对鸡鸭多上心,很是惦记人家的蛋肉,梅寒好笑不已。


    这厢好容易得了机会,就揶揄人:“这几日养熟了,之后要是忙不过来,估摸着得请桂花婶子帮着养养,到时又跟你不亲了。”


    沉川听出揶揄,报复般给人舀了一大勺粥,佯作不乐意:“我要鸡鸭跟我亲做什么?那又不是我夫郎孩子,只要长肉肯下蛋,那便是好鸡鸭。”


    二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拌嘴,两个小孩不大听得懂,乐呵地埋着脑袋咕噜粥。


    皮蛋瘦肉粥味道正正好,沉川却还觉着不大得劲,捞了一盘酸笋、腌蕨苔,还有泡蒜来下口,梅寒和小孩没他口味重,只挑着酸笋和蕨苔尝个味儿。


    及至说到下山事宜,本以为两个小孩昨天走了好多路,该走怕了,预备一会儿出门时送去兰哥儿和桂花婶子那儿待一日,却是想错了,两小只都说还想跟他们去城里玩。


    左右小孩乖,不哭也不闹人,想去便去罢。


    于是两人小小欢呼一声,比赛似的吃完粥,跑回屋去换穿出门的衣裳。


    梅寒起得多早,左耽搁又耽搁还是稍晚了些。


    路过峰子家还说去叫上峰子一道下山,问了菊婶才晓得人天一亮就迫不及待下山了,要不是天不亮一个人不安全,菊婶不许他走夜路,只怕这时候人都走到医馆了。


    夫夫二人哑然失笑,不再耽搁,辞别了菊婶,将阿简的小鸡崽送去请桂花婶子照看,也带小孩下山。


    进了城,二人没像昨晚说的去看铺子,而是调了个顺序。


    到南城正街上,见沉川张望着没甚目标地找茶楼茶馆,梅寒四下瞧看一番,忽而有了目标,叫停沉川,朝路边招招手,一像是等活计的小汉子就一溜小跑过来。


    那小汉十七八岁的模样,瞧着挺周正机灵。


    “夫郎可是要打听事儿?这府城里上至财主家的几房小妾,下至坊间八卦传闻,我都晓得一二,价钱也比别人实惠得多,问我决计不教你吃亏。”


    小汉格外殷切地笑说几句,沉川才知晓原来还有干这行的,当下很是惊讶稀奇。


    梅寒随意问了些自听说过的城里事,小汉一一道来,没得错漏,甚至知之甚详,问了价也和他心里预估的差不离,这才让早跃跃欲试的沉川问人。


    试探了可信,沉川就不弯弯绕绕了,直入正题:“小兄弟可知道哪处的茶好喝?不拘小茶摊还是茶馆茶楼的,只要生意好的,都可与我们说说。”


    小汉显然有些懵,没料到人打听的这回事,一时没反应过来,沉川又说:“还有那等茶不如何,却能长年经营下去的,不知有没有?”


    他说完,小汉才堪堪回神,挠挠脑袋,显出些憨来,不如先前机灵的样子,但仍尽职尽责与人介绍:


    “这我也没喝过什么茶,更评判不出好坏来,不过常听人说中兴街的永泰茶楼、居士茶楼,还有仁和街街尾那处的杨家小茶馆和他家斜对门的一个小茶摊,这几处的茶好,生意都好着呢。”


    “至于茶不好又经营得长久的……”小汉思索片刻,忽然一拍脑袋,“倒是真有一处!”


    “居竹路那头,就青松书院正对面,有家砚香茶楼,听说是书院山长的岳家亲戚开的,里头茶不好喝,掌柜和跑堂的又多傲慢瞧不起人,偏生经营了六七年了咧!”


    小汉又详细介绍了各家茶楼,给夫夫二人指了路,连着梅寒试探的问题一起算,收了十五文钱。


    沉川给钱爽快,小汉很高兴,揽生意:“我叫郑晓光,时常在城里走动,以后二位还有别的想打听的,或是有要跑腿的,要是瞧见我,还望多照顾我生意啊,我价钱很实惠的!”


    接着说了几句吉利话,才笑着离开,很快受招与人跑腿去了。


    沉川:“竟然还有卖消息跑腿的,我从前都不晓得,也没想到过这桩,幸好你也来了,不然我得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去打听。”


    “这行当叫打听,也可叫跑腿,你不晓得情有可原。”梅寒笑望着沉川,“便是我没来,你向人打听事情,他们见了也会上来招揽生意的。”


    沉川问如何晓得人是做这个的,梅寒找了找,指了一个中年汉子与他看,言说做这个的腰间都会系一条绿布带,布带打结的方式都一样,只需留心些就能找到人。


    沉川如言找看去,当真见着几个这样的。


    之后夫夫俩又找了个打听询问,同样的问法,差不离的回复,却是比郑晓光多收了五文钱。


    郑晓光没诓骗人,他那处确实实惠,还更详尽些——


    作者有话说:可恶啊,一回来发现阿晋出了新规,都不敢搞色色了[化了]


    更可恶的是一写黏糊就不大刹得住车,剧情动得比蜗牛还慢[愤怒]


    第53章 考察


    这条街尽头拐个弯就是仁和街, 但夫夫俩没忙着去那杨家小茶馆和茶摊,而是先去了许大夫的医馆,要替兰哥儿给孙小大夫送东西。


    月子里桂花婶子不让兰哥儿干重活累活, 兰哥儿闲不住, 裁了孩子洗三那日用的红布, 刚好够打六个平安结。


    这样式的平安结戴着最是吉利,寻常人家都舍不得外送,只分给最亲近的人。


    他早先给了桂花婶子一个,又给小米和阿简四个带回家来, 还留着一个便是想赠予孙小大夫做答谢的,那日要不是孙小大夫,孩子焉有命在。


    送阿简的小鸡崽去请桂花婶子照看时, 兰哥儿在屋里听见声, 忙就出来请二人代为转送。


    到医馆时,没见着许大夫,只孙小大夫带着峰子认识炮制后的草药。


    孙小大夫收到平安结很是惊喜, 当即将之挂在了腰间。


    挂好后爱惜地抚了抚, 关切:“待我休假了去探望探望, 也不知小丫头取名字了没有?可长壮实了?那晚可受了不少罪。”


    闻言小米一下扬起圆溜溜的小脑袋,积极道:“妹妹叫香妮,是阿爹起的名字!”


    梅寒好笑地摸摸小米头上的揪揪,作了补充:“叫香君呢, 小名喊做香妮。”


    孩子洗三那日, 兰哥儿和桂花婶子请沉川梅寒过去吃了顿晚饭, 席间兰哥儿提起想请沉川给小孩起个名字的,奈何沉川肚里没多少墨水,只得求助梅寒。


    夫夫一体, 梅寒起的名儿自也算他起的,兰哥儿没有不答应的。


    梅寒略想了想,阿简和小米回家常说妹妹香香的,小丫头名儿好听雅致更好些,不会教人笑话,于是就配了一君字,随兰哥儿的姓氏,名闵香君。


    兰哥儿不识字,但听了就觉得好极,好听不说,似乎还寓意不错,当即定了下来。


    孙小大夫也觉得好,他亲手接生的小丫头,虽相处不多,还是有些不一样的感情。


    几人说了会儿话,许大夫提着一壶热茶,溜溜达达从医馆后边走来了,见着沉川和梅寒,竟罕见地好脸色打了声招呼。


    “你们的茶很不错嘛,尤其这个乌龙茶,不错不错。什么时候开茶楼?我也去喝两盏子。”


    沉川:“今日就是来瞧看铺子的,等定下了再来知会许大夫一声,届时许大夫一定赏光啊。”


    又浅略说了些对茶馆的打算,来了病人,许大夫勉励几句,就坐到了诊桌后面,先慢悠悠倒了杯茶放在手边,才正色了与人看诊。


    许大夫没注意这头了,孙小大夫便小声透露:“师父很喜欢你们送的茶叶,昨日喝了拜师茶觉得好,你们前脚刚走,后脚就叫我再给他冲泡那红茶与乌龙茶,又嫌我茶艺不到家浪费了好茶叶,不让我碰了,回回自个儿到后头亲自动手。”


    茶叶这般得人喜欢,夫夫二人都高兴,尤其是梅寒,比人夸赞、认可了他手艺还高兴。都道等许大夫喝完了他们再送些过来。


    与峰子说了些话,沉川和梅寒就带着孩子告辞。


    之后先去了杨屠户家送了三小罐茶叶,话了几句家常,夫妻俩知道他们打算开茶馆,都多替他们高兴,教人要有帮得上忙的,尽管上家里喊人。


    随后才去了近处的仁和街。


    最先到的是那小茶摊,茶摊是一对夫妻开的,四角支了柱子挑起一张布遮阳,底下放了几个小炉子烧水,外加四张客桌。平时还好,遇到雨日恐怕支不起摊子。


    虽是简陋,这时候已经坐了五六闲人,慢悠悠啜饮着清茶。


    见来了客,妇人擦了手迎过来,“二位瞧着面生,可是头回来我家饮茶?”


    沉川:“是头回来,听人说你家茶好喝得紧,特意领着夫郎孩子来试试。”


    妇人多高兴,笑容更热切了,与沉川介绍了,她家卖三种茶汤,价格分别是三文、五文、八文,另还附带卖干果和酸梅汤,“二位初次来,小娃娃还爱人,我送两碗酸梅汤给娃娃过过嘴。”


    妇人很是伶俐,梅寒让小米阿简道了谢,沉川则道:“那麻烦嫂子泡三碗茶,三五八文的各来一碗,再来一碟子瓜子。”


    “好嘞,茶还要片刻,我先拿瓜子和酸梅汤过来。”


    妇人转身去忙,她男人提了炉子上的沸水冲泡茶叶,瞧着是在给他们泡茶,一壶水泡三碗茶是够的,却使了两个壶分开来泡。


    梅寒留意到,示意沉川也看。


    看罢二人先没做声,妇人拿了酸梅汤和瓜子来,没一会儿又与她男人端了茶来。


    “这是三文、五文、八文的茶,二位尝尝罢。”


    二人一一尝了,滋味确是不错,亦能喝出三个价位,却有疑惑。


    梅寒小声与沉川说:“这三文和五文的茶,瞧叶底像是一个同一种茶,滋味也有相似之处,却有高下之分,倒是新奇。”


    沉川又品了品,稍加思索,猜测道:“确实是同一种茶,滋味不同,应当是用了不同的水来冲泡?”方才这两碗就分别用了两个水壶的沸水来冲泡。


    他声音大了,夫人刚好听见,立时笑起来。


    “二位好厉害的舌头。”


    “常来我们家饮茶的老客都晓得,我家实际上就两个茶底,八文钱的是一个,三文五文的又是一个,只茶水也不同,三文那个由普通井水冲泡,五文八文的却是由山泉水冲泡。”


    夫夫俩便明悟了,“泡茶之水,以山水为上,江水为中,井水为下。你们家肯花功夫落实,当真巧思。”


    妇人爱听梅寒说话,尤为自豪,“府城四周无江,我夫妻二人便每日收了摊子,去城外山上或背或挑一回山泉水来,专供泡茶之用,如此已有些年月了,积了好多老客,都爱喝我家的茶。”


    她男人道:“有时一连几日下雨,我二人出不得摊,老客还要跑到家中饮茶呢。”


    一边几个茶客连连点头,“那可不,上月那阵春雨下了五日,你家五日没出摊,每每雨小些,我都要来瞧瞧出摊没,总不见人,可恨不记得你家住哪处,几日没得好茶喝。”


    两相闲话,和乐融融,教人颇有感触。


    这头饮了茶,一家四口没过多停留,转了一圈混在人群里,朝斜对面的杨家小茶馆了。


    “啪!”


    方走到门口,便听得一声脆响,一道响亮男声紧随其后。


    “……正当这时,情意正浓的二人听得狸猫声,却是丫鬟报信来了人,二人惶惶分离开来……”


    茶馆内坐了十数人,个个聚精会神听说书先生讲演,连那老板也听入了神,沉川找张桌儿坐下有一会儿,才发现了客,姗姗来迟。


    “几位来得巧,柳先生新本刚说上,正到精彩地方。此时来壶小茶边品边听,那当最舒坦不过了!”


    沉川问了老板有些什么茶,老板流利报了许多出来,贵有七八十文一壶,便宜有十几文一壶的,一壶能倒几杯,折算下来便宜的也比茶摊上要略贵一些。


    只可供人选择的种类、价位要丰富许多。


    夫夫俩对视一眼,忍痛要了一壶贵价的一壶便宜的。


    “好嘞,二位稍等!”老板快步去后头吩咐了,不过几息时间就回来了,坐回柜台后听说书。


    等茶的间隙,沉川蓦地想起什么,低声问梅寒:“这本子你看过吗?”


    梅寒摇首,沉川又道:“昨日说给你买南边的话本,结果话说出口就忘干净了,我去问问老板这本子卖不卖,买一本回去给你打发时间。”


    “嗳,”梅寒拉住人,“话本子也不比经书便宜,再说我也没得空闲看闲书,还是等以后再买。”


    想起昨夜算的账他就心疼,哪舍得再花这个钱。


    沉川自晓得他心思,不同意,“都说了要给你买,昨日没买就失信一回,现在碰上了再不买,岂不是说白话诓骗你?我又不是那样的人。”


    说罢不顾梅寒阻拦,起身去问茶馆老板。


    说书先生说到精彩处,众茶客忽而喝起彩来,教梅寒听不着沉川与人说了什么,只见人不多时就两手空空地回来了,神色多不满意。


    沉川不高兴道:“老板说这本子是高价从那柳先生家买来,专供说书用,不许二卖的。我与他说是买来自己看的,绝不外传倒卖,他也不肯卖我,好生气人!”


    梅寒握了握他的手,宽慰道:“我方才细听了,觉这本子写得也不多好,不如何新奇有趣,只这先生会说,才显得吸引起人来。”


    沉川不信,觉梅寒在哄他,言说一会儿喝完茶定要领人去书铺挑一本他喜欢的。


    梅寒有些哭笑不得,只得细细道来:“这本子写的是一穷书生和官家小姐有私,小姐背着家里与他……私通。总之我不爱这样的话本,再花大价钱买来多不划算。”


    沉川狐疑地望着梅寒,凝神听了一耳朵,不依不饶:“你哄骗我,这先生分明才说到二人互通情意,且还没说到私通呢,你如何晓得?”


    梅寒应对自如:“自是看了许多这一类的本子,情节大同小异,我听着就晓得如何发展了,属实无趣得很。”


    沉川什么小说话本都没看过,闻言有些半信半疑,又听了听,听得那先生说的剧情有向梅寒所说靠拢的趋势,这才相信了他的说辞。


    糊弄了人一回,梅寒若无其事地别过头,暗笑了下。


    恰在这时,茶馆后头的伙计沏好茶送来,二人倒来品了品,不约而同皱起眉,有点亏。


    “这茶也敢卖七十八文一壶,我喝着还不如你制的茶好喝。”梅寒制的茶也才估价八十文一斤呢。


    梅寒也微微点头,“这十六文的也不大行,比方才茶摊上五文一碗的还不如些。”


    二人一致觉得这茶馆有些名不副实,生意这般好,多半是说书先生和那本子的功劳。


    只花了这样多钱,也舍不得就这样起身走了,硬是坐着喝茶听书,能回一点本是一点。


    喝着价钱虚高的茶,听着似乎很受欢迎梅寒却觉无趣的说书,沉川脑子里冒出一个不成型的想法。


    话未出口,那老板突然站起身出了茶馆,接着又有四五个茶客起身跟上,与他们同桌的伴儿却没动,不像是要离去的样子。


    觉得奇怪,沉川喊喊邻桌坐剩下的汉子,问:“他们这是干嘛去?”


    汉子瞧沉川一眼,很快把目光放回说书先生身上,似是怕沉川纠缠打扰他听书,一气儿回道:“陈糖水出摊了,这几日他做的糖水不多,去晚了买不到。”


    说到吃沉川就亮了亮眼睛,告诉梅寒:“你们在这儿等着,我也去端碗糖水来尝尝。什么糖水这样吸引人?”说完大着步子追上先出门的茶客。


    梅寒无声地笑笑,见人走远,重新把耳目放回说书先生身上。


    阿简和小米也直勾勾盯着说书先生,却是听不懂人说的什么,许是觉着新奇,旁人鼓掌他们就跟着鼓掌,旁人叫好他们也叫好,两个小学人精。


    及至说书先生说完一小节,停下来润喉稍作休息时,去买糖水的茶客陆陆续续回来,沉川却一直没回。


    疑惑间,茶馆老板和另一个茶客各端了碗糖水放到他们桌上,留言:“那个高高俊俊的是你男人吧?喏,这是他请我俩帮端来的,说是要去买东西。”


    两碗糖水放了四个勺子,两人放下就走了,回各自的地方吃糖水去。


    想着沉川应当是去晚了只买到两碗糖水,梅寒推了一碗到小孩面前,“你们先吃,我等你们爹回来。”


    两个小孩互相看了看,齐齐摇头,“等爹回来一起吃。”


    瞧着一个目不斜视满脸正色,一个却有些馋地望着糖水咽口水,梅寒好笑地点点两个小孩的额头,“快吃吧,阿爹等就好了。”


    两小只才又纠结又快乐地吃起来,待吃了几口,快乐得连那一丝纠结也抛到脑袋后面去了。


    约莫等了半刻钟,梅寒双眼突然被人蒙住,笑问了声:“谁蒙我眼睛呀?”抬起手,摸到一只粗糙结实又熟悉的大手。


    许是眼神没沟通好,小米在一旁咯咯笑着替人喊:“猜猜我是谁?”


    同时阿简正儿八经又奶声奶气地告诉他:“爹回来了。”


    “小正经。”沉川揉了把阿简的脑袋毛,挨着梅寒坐下,才许人把他手扒下来。


    “小孩脾气……”梅寒嗔了半句,一下噤了声——他面前的桌上方方正正放着一册书,瞧封皮上的名字,一眼识出是话本子。


    原来这人竟买了糖水又一声不吭去买了话本……


    沉川推推话本,忍不得有些得意:“感动坏了吧?我可是好生选了好久才挑到这本的,问得那店家都不大耐烦了,当我只问不买呢。你翻翻看,南边话本,绝对有意思。”


    梅寒自是感动,只他这样大刺刺说出来,情绪都教他搅散了不少。


    然而思及沉川不识得他们的文字,买这一本书必然费了许多功夫,心底里又说不出的感动起来,瞧人这副卖乖模样,真是教人心软、喜欢得很。


    梅寒如言翻了翻话本,毫不吝啬地赞道:“你挑得真好,我先还以为南边话本也是差不多的路子,这般翻看下来倒不尽然,这本子当真新颖,以前竟都没看到过类似的。”


    沉川让他夸得飘飘然,撇了眼怀里,有些坏地想:还有更新颖的呢!


    只不过不能掏出来,得晚上回家了,只有夫夫俩在一处时才好看。


    想到什么,问梅寒:“家里还有灯油吗?要是不多了今天顺道打些回去。”否则夜里不好看书。


    梅寒:“还能用一两个月,不急着打。”


    “这么禁用?我记得买的时候也没打多少来着。”


    梅寒瞧他一眼,只道:“没如何用。”


    除了偶尔几回,这人哪晚不是天一黑就撵小孩去睡觉?干那事儿时他又很少许这人亮着灯,灯油自然消用不下去。


    沉川不知梅寒心中所想,舀了勺糖水吃,立时亮了眼睛,“当真好吃,难怪这么难买,你快尝尝,一会儿让我吃完了。”


    梅寒就着他的勺尝了口,“确实好吃,下回再来买。”


    吃完糖水,还剩半壶便宜茶就没喝了,夫夫俩领着小孩离了茶馆,向永泰街的两家茶楼走去。


    这茶楼多气派,人一到门口,那小二哥就笑脸迎上来,边说着欢迎话边引着人往里去,定了包厢的茶客就往楼上引,其余的若是不做要求,便引着落座在一楼大厅。


    虽是大厅,但桌与桌之间竖着屏风,颇为隐私,轻易也不会被旁桌人说话声打扰。


    大厅里也有说书先生,那先生却比茶馆的厉害许多,抑扬顿挫、轻重缓急都恰到好处,寥寥几语就能让人沉浸到故事里去。


    听了会儿,沉川发觉不对,“这书生小姐丫鬟的,是不是刚才茶馆那个本子?”


    梅寒心虚地点点头。


    沉川当即瞪眼:“你不是说他俩要私通吗,怎么忽然变成小姐嫌贫爱富踹了书生?这发展,合理吗?”


    梅寒默了默,底气不足地说:“许是那柳先生想抹黑小姐吧……”


    小二哥来上茶时,听得二人似是在争论剧情,当下了然,与二人道:“这柳先生的本子都是如此,旁人很难猜到后续。二位是之前听过些,但没听全吧?”


    随后经小二介绍,二人得知原来这柳先生的本子卖的价钱不一样,茶楼出价高,买到的是最新的剧情;而茶馆茶摊出价低,剧情进度要比茶楼晚十日。


    “这柳先生倒是会挣几份钱。”


    沉川啧了两声,又想起他那个刚成型的念头,“我们要不要也请个说书先生?”


    梅寒也觉可行,“我观无论是茶摊还是茶馆茶楼,都各有各的立足点,兴许能挑拣着借鉴一番。”


    那茶摊定价低,茶确实同价位里算好的;茶馆虽茶不如何好,胜在品类多,足够人挑选,有人说书,且消费不没茶楼高。


    至于茶楼,最大的缺点就是贵,一壶最便宜的茶都要上百文,二人没舍得多点,要了一壶中间价位的,去了三百文钱。


    但除了贵,那真是样样都好。


    一来茶好,沉川都玩笑说只比他略逊一筹;二来环境、服务好,连说书先生都强出一大截去;三来有自己招牌的、极为出名的茶,不少人慕名来饮茶;四……


    优点数不胜数,只还是那句话,贵。


    “便是最新的话本子,恐怕我们都……”梅寒没说完,只感叹地摇了摇头,未尽之意不言而喻。


    沉川不怀好意地俯首过来,“不然你也写写话本子呢?那我们能省好大一笔开支,说不定还能靠这个挣钱开茶楼呢。”


    “我?!”梅寒惊讶不已,随即快速摇头,“我不行的,我哪里会写这个?不行不行。”


    “试都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沉川不赞同,“你看过这么多话本,又通晓许多杂书,如何不能写?我觉得你能。”


    “不是这样算的啊……”又不是看得多知道得多就能写,这不是外行人说外行话嘛,不过……


    梅寒瞧沉川神色,半是认真半是开玩笑的。一半的认真也是认真,那就是真这般想,只不想他过于为难,才用玩笑语气说出。


    从前他没起过这个念头,可沉川这样说……竟有些心动。


    这时沉川又言:“咱茶馆还没影儿呢,就随便试试,要是行,以后咱开大茶楼了就专说你的书,要是不行……”


    “那便不行嘛,我们又不考状元还是如何,不是多大的事,不用有负担。”


    梅寒默了会儿,望着沉川:“那便……试试?”


    沉川这人身上似乎总有一股劲儿,什么都敢想敢干,跟他在一起久了,好像不自觉也有些被感染了似的。


    这般说定,两人喝完一壶整整三百文钱的茶,又去同一条街上的居士茶楼,隔壁街还有一家砚香茶楼。


    居士茶楼和永泰茶楼相差不大,只装潢更素雅些、招牌名茶不一样。


    值得一提的是,夫夫二人进去坐了坐,听小二介绍完、报了价,见没什么特别吸引人的茶就离开了,那小二也不恼,神色如常与他们作别,反把梅寒弄得不大好意思。


    等到隔壁街的砚香茶楼,就没这么好的待遇,见识到郑晓光说的傲慢小二了。


    两人到门口,那小二掀着眼皮子上下打量了几眼,见人穿着普通,直接毫不遮掩地翻了个白眼,朝里边扬扬下巴,敷衍道:“二位客官里边请。”


    不止作请的手势没有,连身子也没动一下,敷衍完就别开头,做出要迎下一位客的模样。


    这态度让人心里多不舒服,沉川亦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并不想花钱找罪受,连门都没进。


    走远了些,忍不住吐槽:“还说是书院山长的岳家亲戚,这么势利眼也不见约束,那这山长也不咋地,说不定常中饱私囊呢。”


    “只不晓得他家如何经营长久的。”梅寒回头望了望,正好看见来了几个穿书生袍的青年。


    只见方才还鼻孔朝天的小二,顿时笑容灿烂地弓着腰,尊敬地将人往里边请。


    但也只对为首几个衣着亮丽的书生这般,待面对落后几步且衣衫上打着补丁的书生,迆迆然又挺直了腰杆。


    沉川也瞧见了这一幕,无语地嗤了声:“难不成就靠着势利眼经营这么长久的?”


    看不惯那作态,二人没进去,还省了时间。


    瞧着要到午饭时候,夫夫俩就带着小米阿简去了杨屠户家——送茶叶时答应了人午间过去吃饭,不好让人久等。


    杨嫂子好好治了一桌子菜,席间不住地给梅寒和两个小孩夹菜。


    先前夫妻俩上山吃沉川梅寒的喜酒时,已晓得了阿简是小男孩,但阿简性子实在文静乖巧,杨嫂子仍很喜欢,未尝区别对待。


    问询了上午去茶楼的情况,得知一切顺利,杨嫂子高兴,俯首在梅寒耳边说了什么,梅寒一下惊喜地瞪大眼睛。


    “那真恭喜嫂子了,这是大喜事啊!”


    原是杨嫂子有了身孕。


    杨嫂子:“可不是嘛,人都说多抱抱小孩好有孩子,我原先还不信,这厢诊出有了,算算日子就是认识你们那阵儿,抱孩子抱多了。”


    梅寒:“嫂子说得未免牵强,你这是缘分到了孩子就来了。”


    杨嫂子仍坚持己见,非说是小米和阿简带来的,这回指定是个姑娘或小哥儿呢。


    说罢问梅寒:“小米和阿简都这么大了,你们就没想着再生一个?再生一个闺女,那多热闹。”


    话题转得太快,梅寒一时无法应对,侧首看沉川,希望人出声解解围。


    沉川正与杨屠户喝酒,但挑着一侧眉回望着他,显然也听见了杨嫂子的话,却不说话。


    梅寒只得硬着头皮回杨嫂子:“这是,缘分还没到,就顺其自然吧。”


    杨嫂子一拍梅寒手背:“这可不能顺其自然啊,事在人为!”


    梅寒全没了法子,只得连连点头,期间听得沉川意味不明的闷笑声,心下暗恼,忍不得在桌下暗暗打了他大腿。


    沉川快速捉着他手揉了揉,接着若无其事地给他夹菜吃,转头继续与杨屠户吹水去了。


    午食吃得宾主尽欢,在砚香茶楼积攒的郁气也全然消散了。


    下午要去看合适的铺子,小孩终于是累了,吃了饭就留在杨嫂子家睡午觉,只夫夫二人去看铺子。


    沉川刚晓得了打听跑腿,想招人来问问有无铺子租赁,梅寒好笑地拦了他,领他找去了牙行——


    作者有话说:整整七千字,那之前入V欠账好像就剩3500了[狗头]


    第54章 铺子


    沉川上学时就晓得牙行, 也知道牙行相当于中间商,却很是纳闷。


    这牙行做中间商,租赁、买卖奴仆与房产商铺一类, 与通俗的商品交易极为不同, 那有铺面或是小摊吗?


    若是有, 那奴仆还好,见得着,可房产商铺这些该如何成生意?难不成把房契都摆出来给人相看?那主人家也不放心啊。


    “或者没有铺面摊位,就一堆牙人站大街上等生意?我们去了一个个拉着人问不成?”


    梅寒听得乐不可支, 笑了好一会儿才说:“自是有铺子的,只与你想的估计不大样,牙行不单单是促成人交易的, 还有许多买卖。”


    沉川疑惑细问, 梅寒解释不清楚,只一个劲儿笑,待找到牙行来, 才一一指了与他介绍。


    牙行有铺面、堆栈乃至客房等生意处, 除了介绍交易, 还能雇用看货、帮手、帐房、庄客等,为来往客商提供住处或是存储货物的地方,甚至代办文书、赊贷金银财物等事宜,牙行都有经营。


    “竟还办有这么多种生意。”沉川啧啧称奇, 见着一处宽门院里许多人大包小包地扛进扛出, 问:“这就是那个、与人堆放货物的, 堆栈?”


    见他感兴趣,梅寒点点头,多说了些:“这处还能向部分客商买卖东西, 价格要比市价便宜,只他们只卖多不卖少,一单起码也要四五十或上百两银子才成吧。”


    “那可惜了,我还说看看能不能低价批发些东西来卖呢。”现在俩人可拿不出这么多银子。


    闻言,梅寒笑说:“听说也有人做这营生,本钱或是一伙人合出,或是在牙行赊贷,待转手卖出货物,能盈利不少。”


    沉川摇摇头:“合伙做生意难找着合心肯交底的,最是扯皮,便是亲兄弟也能合伙成仇人去;赊贷也是,除了个别能人赚钱,其他能盈亏相抵就不错了……”


    夫夫俩边走边闲话,很快找到一个房牙子。


    房牙子正和妻儿在铺里吃午饭,见来了客,放下碗筷抹了嘴就招呼上来。“二位是要看住房还是商铺作坊啊?甭管高价低价平价,我这儿挂靠的都有,保管能找到二位满意的。”


    沉川:“瞧瞧看有没有合适的铺面。”


    牙人询问着二人打算做什么营生、属意哪条街的铺子、对邻里营生有无要求等等问题,边就请二人坐下,这才去翻册子。


    牙人妻子倒了两杯热水来,与夫夫俩闲说几句,不一会儿,牙人就拿了册子过来。


    “二位瞧瞧这间铺子,今早才挂到我这儿来,原先是卖杂货的,就在中兴街上,那头多热闹呢,人多生意也好。


    “要不是前头的染了赌,给不出赁金来,主家也不会收回了铺子,二位来得巧,不然这么好的位置,到不了明日就能租出去。”


    这牙人倒没说假话,早晨在中兴街喝茶时,那头确实人多,这铺子的位置二人也有印象,正在一个三岔路口,人流量不小。


    然而问了铺子大小,沉川就皱了眉头,才一方丈,差不多十一个平方,未免也太小了,等打了操作台,人在里面都转不开身的。


    牙人重新指了个铺子:“这处如何?离刚才这铺子不远,有两方丈,后头还带个小院,院里带了水井,二位开茶馆,这儿取水最方便不过了。”


    听着不错,然细细一问,小院和水井是几个铺子共用的,要是开了茶馆用水多起来,还指不定怎么扯皮呢。


    再者这般进口的生意,不晓得别家干不干净、心思正不正,不多与人产生交集为好。


    牙人又推荐几处,总有些缺陷,直说了将近一个时辰,口水都说干了才挑到三处较为满意的。


    然后牙人饭都顾不及吃,忙领了沉川和梅寒去看铺子。


    这三处铺子两处在中兴街上,一处在居竹路上,中兴街上的两间有两方丈平尺,居竹路上的三方丈,三间铺子都自带了一个小院和水井。


    看中兴街第一家时,位置、大小、邻里都不错,就是带的小院是三家里最大的租金却是最低的,有些奇怪。


    沉川留了个心眼多看了几圈,没看出蹊跷。临出铺子时想起什么,一下倒回去翻上墙,就见后头是个肉行,当即淘汰了这间。


    牙人深觉这家铺子不错,劝道:“这院子这般大,住人的地方也不小,堆放杂物或是多起几个灶台都极为不错,赁金还不算高,这肉行也就是吵闹了些,不多影响嘛。”


    沉川仍是摆手,“不成,现在是没甚影响,但夏日天热,肉行又味道大又招惹蚊蝇,实在是不干净,要教人喝出比黄豆还大的绿苍蝇来,那多恶心。”


    牙人一想也是,便不再劝,领人走一段路,到了第二家铺子。


    “二位瞧瞧看看,这家是很不错的,左右都是做吃食的,干净,院子后头是个死胡同,铺子上还带个小阁楼,天热时上头热,可下边要凉快许多,想必客也爱来乘凉,生意指不定多好。


    “只一点不好,院墙要矮些,不过我瞧这点应当不碍事,寻常人也不敢来找麻烦。”


    沉川人如此高大,一身精壮的腱子肉即便是隔着衣裳也多明显,拳头看起来又大又硬的,哪个想不开要吃拳头才来找事?教捉住了只怕要去掉半条命。


    沉川也觉这处不错,梅寒却说不急定下,“先去看看剩下那个铺面儿如何,说不定要更好些。”


    “成,要是那间不如何,就回头定这间。”


    眼见事成一大半,牙人心里高兴,也不嫌多走一趟,引着人去了居竹路。


    到了地方才发现怪是巧,这铺子也在青山书院对面,与小二态度多傲慢的砚香茶楼就隔了一间书斋。


    牙人拿钥匙开门,三人进了铺子,一瞧,不愧是三方丈的铺儿,进门只觉无比宽敞,长处、宽处各并排摆三张桌子都不嫌拥挤,桌与桌间还能再容两人通行。


    “这间铺子与隔壁书斋是一个主家,本来是一样格局的两层,只落成后书斋先赁了出去,嫌地方不够用,使钱与主家交涉了连这边的楼上赁去打通,这头就封了楼梯口,也将楼梯拆除了去。


    “现下隔壁和楼上都是书斋的地界,平日里书斋都是读书人,很是安静,这处也沾光,并不吵闹。”


    顿了顿,牙人小心道:“铺子换了几次租户,先前的租户门做过胭脂、布匹等等生意,刚退租这个租户卖的是首饰,都是经营了一两年经营不下去的,也不知二位介不介意这个?”


    沉川和梅寒约莫晓得前头的作何经营不下去,倒是不如何介意。


    牙人又笑起来,“那倒是好,这头走动的人是不少的,早中晚三个时候里书院的夫子学生尤其多,院子后面、书院左右两头不远处,还住着好些富户或家道小康的人家,生意好做着呢。”


    说罢牙人瞧了瞧外头,手拢在嘴边低声道:“不瞒二位,因先前换了几个租户都不长久,这处空置了有六七日也还没赁出去,主家与我发话了,可降些赁钱,要是租赁得长久,更划算呢!”


    沉川挑挑眉:“这头赁钱多少?”


    牙人伸手比了个数,“若是月租便三两二钱银子,半年起租就凑个整,一次付清十五两,平均下来一月才二两五钱银子,多划得来。要是租一年以上,还能再便宜些。”


    夫夫俩对视一眼,相看的第二间铺子足比这间小了一方丈,月租却也要三两银子,若这头定个半年,能省三两银子呢。


    二人没先做决定,而是先去看了后院。


    后院也比前一间铺子的大些,水井和人住处都有,院墙不矮,只比沉川矮半个头,后边住户的院墙却更高出许多,远些还能瞧见亭台楼阁的尖顶,足见人家确实有底蕴。


    后院有个后门,打开来看,就见后头看得着的三五家门第都不低,门前石狮子多威风。


    关了门,又打了桶井水上来,水质也很不错,喝着清凉又甘甜,不见半点水尘,更没异味。


    见夫夫俩看得这样细致,牙人心里有些数了,问:“二位觉着如何?是定下这间还是前头那间?或是都看不上,咱再寻看寻看别的也成。”


    沉川想了想,道:“且不急,容我夫夫俩商量商量,两处都不错,心里还没得定数呢。”


    “嗳,那二位商量,我去外头闲逛看看,也有些日子没来这头了,二位商量好了到门口叫我一声就成。”牙人很有眼力见,嘱咐两声就离开了。


    沉川从院子角落拉来一条长椅,扫扫灰尘,拉着梅寒坐下,“如何?更中意哪个铺子?”


    “你呢?喜欢哪个?”问题又教梅寒扔回来。


    沉川想了想,“我觉着这两个铺子都还不错,但是嘛……”


    顿了顿,夫夫俩异口同声:“还是更中意这个铺子。”


    “跟我想到一处去了。”沉川亲了梅寒一下,边把玩着他的手指边道:“那头街上又许多小摊,人流量更大,且一条街上有两大茶楼,足见消费水平不低。”


    梅寒笑了笑,接过话头:“却也是因此,大大小小的茶摊茶馆很不少,等茶客分到我们头上便不多了。”


    “反倒是这头,除了边上那个砚香茶楼,便是书斋、字画铺子居多,还有许多食肆、点心铺子一类,一路上没瞧见个茶摊茶馆。”


    沉川笑得有些狡黠:“再就是这头读书人多,读书人更能接受、追求新鲜东西,又多家境富裕,对银钱没甚概念,他们的钱好赚——咱能把价格定高些。”


    话不中听,但就是这么个道理,梅寒亦赞同地点点头,“这铺子的位置于我们很好,于先前几个租户就就很不友善了。


    “他们售卖胭脂首饰一类,这是做姑娘哥儿的营生,可这边时常有许多男子路过,便是眼下许多姑娘哥儿都能自行出门来,但平常人家还好,大户却极讲究,恐怕是不大许姑娘哥儿常到这边来的。”


    胭脂首饰又不像吃食,能够喜欢吃什么便差下人来买,那是要亲自看过才晓得喜不喜爱的,且买了一回就不会再买同一样式的,想命下人来买都不成,难买到合心意的。


    种种原因分析下来,这铺子于夫夫俩真是不错,地方大、赁钱少、有客源、竞争小……


    “且离中兴街又近,两条街中间又没有墙堵着,那头的茶客未必就不过来这头了,不还是两步路的事嘛。”


    这铺子真是怎么看怎么满意,夫夫二人一商量,决定先赁他个半年试试深浅。


    铺子右边是书斋,左边是一条河,门前的街道直通河上石桥。河边栽着一排柳树,牙人就蹲在柳树下与一摊贩闲聊,一听招呼,马上回了铺子。


    “二位可定下要哪间铺子了?”


    二人说了打算,牙人多欢喜:“二位好眼光呐,我也觉得这铺子好得很!还请二位跟我回牙行等等,我去请了主家过来,与你们签租契,后头还要去官府,交予我跑一趟就是了。”


    待官府在租契上盖了印章,那往后半年,这铺子都归沉川和梅寒使用了。


    到牙行等了不久,牙人很快请了铺子主人家来,两方说谈片刻,对彼此都满意,立便拟了租契,签名按手印。


    好在沉川别的不会,自个儿名字是会写了,在梅寒指的地方签了名,没闹出笑话来。


    租契一式两份,签完还要拿去官府盖章,主人家有事先走了,让牙人办好了将租契与赁钱一道送去他家里,届时他将酬金一并结算给牙人。


    沉川和梅寒也要等拿到租契再付钱,为避免遭人哄骗,没听牙人的在牙行等待,而是与之一起去衙门。


    走到牙行出口时,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个儿不算高的人迎上来,与牙人打招呼。


    “李哥,这是成了一桩生意?我瞧你们来回两趟了。”


    李牙人摆摆手:“还没成呢,得去衙门盖了章。”面上一片神清气爽。


    “那可恭喜李哥了——不知二位贵人是买卖房屋还是租赁商铺啊?”那矮个儿与李牙人说着话,一双眼睛却滴溜溜瞧着沉川和梅寒。


    担心胡乱说话惹人不高兴,李牙人没答,摆摆手让人别瞎打听,领着沉川梅寒走了。那矮个儿没跟上来,在原地站了会儿,又去寻下一个目标。


    待走远了,沉川问了嘴:“方才那人怎么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他呀,他是个小哥儿。”


    见沉川感兴趣,李牙人就多说了几句。


    “他老子原也是牙人,只不过前年吧,应当是前年,与人起冲突,教人打死了。他老娘卧病在床,弟妹又小,他就也想干这行当。


    “只不过官府将他老爹的牙贴收了回去,他便成了私牙,但这两年基本接不到生意,前不久听人说他赊贷了十两银子,又央人买了些货,估摸着是想问问你们要不要。”


    “他倒是胆子大,竟去赊贷银子买货,也不怕砸在手里。”沉川有些惊讶。


    李牙人却道:“胆子不大也不成啊,他家里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饭,他老娘又是药罐子。”


    接着压低了声音:“前几日刚走了一批客商,阳州来的,在牙行出了八百多斤糖,一斤才卖六十文,比城里便宜二十多个铜板呢。”


    岭安府属居州,居州更南边的阳州盛产甘蔗,那儿的糖质量好,且产量高,听说在当地价贱,每年都有客商往稍北边几个州城卖。


    若是胆子大往居州以北卖去,价钱能更高。只路途遥远危险,且不熟悉天气,若是不小心教雨淋了,糖容易全化水流干净咯,这才只在相对熟悉的几个州府卖。


    “阮哥儿运气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李牙人很是唏嘘,“他赊贷的十两银子,抢到了最后一百六十多斤糖,要全卖出去能把钱还了不说,还能挣几两银子,偏偏这东西不是每家都吃得起,不好那么快脱手啊。”


    “他倒想稍贱价些赶快脱手了,七十、七十五文一斤也有得赚,但其他买了糖的人如何许他这般捣乱?都强压着他不降价预备慢慢卖一年呢。”


    偏偏牙行赊贷的子钱还款期限最多三个月,逾期便要开始算息钱,那息钱高得吓人,阮哥儿等不起。


    梅寒蹙着眉,轻声问:“要是逾期还不上银子,会怎样?”


    李牙人默了会儿,叹口气,“还能怎样,开始算息钱,再等一年期满,要是连本带利还不上,那就卖去与人为奴为婢,再差那就……”


    一时间三人都沉默了。


    到了府衙,李牙人进去办理租契,沉川和梅寒在府衙外等待。


    梅寒皱着眉,踌躇片刻,问沉川:“这阮哥儿想降价卖糖,左右我们开店都要买,能不能买他的?”


    说完不待沉川回答,又丧气道:“算了,我们银子不够了,跟他买也是杯水车薪。”


    他们只预留了二十两银子做生意,租赁铺子一下去了十五两,还有五两做本钱都得精打细算着,一百六十多斤糖是万万买不下来的。


    沉川想了想,要是能七十几文的单价买糖,他们成本低许多,自然能多赚,且还能解那哥儿的燃眉之急,是一举两得的事情,奈何他们钱不够……


    “不然这样,我们先走寨里的账拿钱?”


    不过虽然寨里的钱几乎都是沉川攒下的,这般总觉得不大好。


    梅寒思忖片刻,摇摇头,“不然还是算了,如此挪用公款,教别人晓得了影响不好,恐怕会对你有意见。”


    梅寒:“我们还是需要多少糖就联系他买吧?多少也能帮一点。”


    只沉川觉着多约束,很是放不开手脚,冥想半晌,忽然灵光一闪。


    “我想到了!我们这样,在寨里设一个什么……暂且叫公用款吧。”


    “公用款?”梅寒大为不解。


    “对,”沉川解释道,“从寨里拨一部分钱来存到公用款里去,凡是寨里有人想开铺子或是做生意一类,都能从里边赊钱,还不要息钱。”


    顿了顿,更严谨地说:“要是生意亏本了,就慢慢攒钱还上赊的子钱,不至于一亏本就一家子活不下去;要是生意赚了,那除了还上子钱外,再额外给一定比例的钱充到公用款里,以供其他人赊钱做生意。”


    梅寒眼睛亮起来,也道:“那还有现在用于寨子建设的公款,要是生意赚钱了也可以往里缴一些钱,这样就不用担心寨里账目只进不出,每家也都能有私产。”


    有些像一个小小国家的运转模式,二人之前却都没想到这遭。


    沉川咂着嘴,很有几分洋洋得意:“真是个好法子,现在可以名正言顺支钱买糖了。”


    “那我们是让李牙人引荐,还是自去牙行找那阮哥儿买卖?”想到其他压着糖价的牙人,梅寒直觉危险。


    “让李牙人引荐。”


    李牙人晓得这事,那阮哥儿却还放心来找他的客,应当是信得过李牙人或是与人有些瓜葛的。


    再一则,李牙人是个伶俐人,作何那阮哥儿一找、他们一问,就与他们透露了此事?教其他牙人晓得了只有不利没有好处,可他还是这般做了,许也是想拉人一把。


    果然,等李牙人办好租契出来,听得二人想同阮哥儿买糖,请他引荐,人很是惊喜,一口答应下来。


    然而沉川和梅寒今日带的钱只够给赁钱的,就委托李牙人先回去与阮哥儿通个气儿,明日再来谈这桩生意。


    “便是明日我二人有事来不了,也会叫我兄弟来找,到时还请李牙人给引引路。”


    “一定一定,不说今日与二位做成一桩生意,就是几步路的事儿,费不了多大功夫。”


    这般说定了,李牙人还要送租契和赁钱去给主家,两方就此分开。


    沉川和梅寒合计一番,捋出开奶茶铺要用到的物品清单。


    “桌椅板凳柜台这类寨里就能做了,炉灶寨里也能解决,我想请周二爷盘一个面包窑,要是能成功,用来烤茶点多方便快捷,铺里能多卖几样吃食。”


    先前沉川就与梅寒说过面包窑这东西,梅寒知道是做新吃食的,也背下了沉川说的几个配方,就等着动手做呢。


    周二爷做陶器瓷器的手艺好,也很精通与之相关的窑炉一道,只需与他说清楚面包窑要做成什么样子,需要达到什么效果,他琢磨琢磨就能做出来。


    “还有个东西漏了,”梅寒想起什么,笑说,“不是说要我画菜单吗?这回一道把丹青买回去,我做出成品来就能马上画了,不必再跑下山来耽搁。”


    识字的人还是少,若是把茶点奶茶仔细画出来,往墙上一贴,就连三岁小儿都能自己选食,大为方便。


    二人一路走一路买,买了许多刚需的食材不说,又买了几斤时令种子,才回杨屠户家接孩子——


    作者有话说:在补完欠账9500之前不能请假了,不然欠上万字就很过分了[狗头]


    第55章 准备(修)


    时下租赁房屋商铺, 租期之始从交房后第六日算起,预留五日给租户搬家、置办家什、清扫灰尘等事宜。


    居竹路的铺子三月十八定下,三月二十四开始算租期, 索性就把开业的日子定在了三月二十四。


    沉川和梅寒脱不开身, 便让孔方金第二日带上银子, 驾牛车下山一趟,与李牙人和那阮哥儿交涉买糖事宜。


    一大早,沉川身后缀着两条小尾巴,神清气爽地出了门。


    路过王阿叔家门口, 见人拿着小臂粗的棍子一下下往石臼里怼,打了声招呼:“王阿叔舂什么呢?”


    王阿叔停下直起身来,擦擦忙叨出来的汗, 笑说:“舂蕨根呢, 昨儿傍晚闲着没事,去挖了一背篓蕨根回来,做点芡粉来做菜吃。”


    “大当家的去茶房忙活呢?”


    沉川应了声, 又闲说几句就别了去, 小米和阿简跑跑跳跳的跟在后面。


    先去茶房瞧了瞧, 妇人夫郎送了一回鲜茶叶来,姑娘哥儿陆陆续续来上工,他和梅寒两日没来看着也没出岔子,见没问题, 又问了问清水代梅寒记得账目。


    清水这丫头伶俐, 学东西快, 记性又好,先时梅寒记茶房的账她就在旁边站着看,看得多了就认得出常记录的几个茶名字如何写。


    梅寒见她这么上进, 记账时教了几回,人就会记茶账了,这两日账目都是她记的,不过她不会写人名,只大概记了个总账。


    沉川听了,倒还算清楚,梅寒得空整理一下就能用。


    勉励几句,他就出了茶房,径直走到隔壁用作仓库存放干茶的屋子里。


    找到这两日做的茶出来看了看,品质没很好,但也没特别差的,相对中规中矩。


    接着搬了几张桌子拼合起来,挑了几个茶叶出来,开始尝试拼配茶叶。


    小米和阿简不闹人,蹲在地上捡子,屁股蛋时不时扫扫地,扫一屁股灰尘都没察觉。


    一时间,这屋里只有石子一下一下无规律的响动,沉川走走停停的声音,还有小孩偶尔轻声却很明显的笑,意外的和谐。


    两个小孩玩着玩着觉着没那么有意思了,又拉了凳子坐到门边去翻花绳。


    花绳翻了没多久,来找沉川:“爹,阿爹醒了吗?”


    沉川想了想,“你们回去看看。”


    然后嘱咐两个小孩,要是梅寒没醒就别吵到他,要是醒了就让梅寒找了昨日买的种子,让小孩送过来。


    两个小孩大力点点脑袋,手拉手回家去了。


    却说梅寒,正双目空空地瞪着床顶的蚊帐,脑子里不自觉回忆起昨晚,脸色越来越红。


    昨晚他竟然、竟然……总之现在膝盖骨还疼着。


    脸上的两团红晕好不容易消散下去,才慢吞吞起身来,谁知一掀开被子,就教膝盖上醒目的青紫吓了一跳。


    也不止是膝盖,浑身皮肉凡是见不得人的地方,都没好到哪儿去,一片又一片暧/昧的红,深深浅浅的错落着,后头看不见的地方还不知被冲撞成了什么样子……


    梅寒克制着不看大腿内侧的凄惨模样,忍着酸痛穿了衣裳,撩开蚊帐起床来,就见卧室的窗半开着。


    屋里已然没异味儿了,可窗外的晾衣绳上,前日才换洗了的床单被套迎风飘荡,想也知道是谁的杰作。


    某个说不出口的地方很不合时宜地紧了紧,却没多大感觉,好像还被什么东西不留情面地撑开着一样,教他怀疑又要有东西涌出来……


    “唔——”梅寒拍拍双颊,强迫自己不要想不该想的,忙穿上鞋子,挂好蚊帐,将套得有些乱的被子抻展开,一丝不苟地迭起来。


    动作间,两人的枕头下露出一个尖角,是沉川昨夜鬼鬼祟祟塞进去的册子,那时他问沉川那是什么,沉川只说是话本子,却不肯给他看,说要等日后两人一起看。


    可这人又不识字,多奇怪。他觉着人在憋着坏,要翻出来瞧瞧,沉川自是不许,一下就扑倒了他剥个干净。


    梅寒犹豫一瞬,打开房门瞧了瞧,沉川和两小只都不在家,于是返床边,又是疑惑又是心虚地抽出了枕头下的册子。


    那册子封皮还是新的,却没得名字,瞧不出是话本还是什么。梅寒手放到封皮上,只停顿片刻,就翻开了书页。


    “!”


    一翻开书,毫无预兆地,两个赤身裸体的小人大刺刺闯进双眼,他们亲密无间地纠缠在一起,羞人的地方紧紧相接,画面边上还落了两列淫词浪语……


    “阿爹——”


    突然响起小孩兴奋的声音,梅寒心脏顿时跳到嗓子眼里,手猛烈一抖,那册子一下掉在地上。


    “阿爹你起啦!”


    千钧一发之际,梅寒一脚踩住册子站起来,一回头,就见两个小孩站在门口。


    “咦?”


    小米有些迷惑地瞧着梅寒的脚,梅寒动动脚遮了遮,问:“怎么回来了?去哪儿了?”


    还好阿简一板一眼地回复说:“舅爹要阿舅找种子,我们要拿过去。”


    “种子啊……我想想……”梅寒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我想想……你们去屋外的背篓里找找看。”


    “嗷!”


    两个小孩转身出了屋,梅寒火烧屁股地捡起册子,一下掀开枕头意欲放回去,又觉多害臊多不保险,掀开床尾的床单褥子,又抬起一块床板来,将那册子重重压住,重重舒了口气。


    一放松心神,这才发现冒出了一脑门汗来。


    “阿舅,没有找到~”阿简和小米提着翻空了的背篓进屋来。


    梅寒整整神色,“没找到,我看看,哦在这儿,我给忘了。”


    他从床底拉出个筐子,又从筐子里拿出几布袋种子,“这儿,快拿去吧。”


    布袋不大,两个小孩一人提一些,吭哧吭哧送去给沉川。


    梅寒彻底放松下来,又害臊又气恼地想:那害人的东西,决不能让沉川找着,只当是不小心弄丢了。


    这般下定决心,梅寒将那册子找出来,换了个更隐蔽、沉川绝不会翻动的地儿藏起来。


    然而出了屋,见着锅里单盛出来给他留的早食,梅寒动摇了。


    待喝完尚有余温的青菜粥,吃了两个水煮蛋,他又将册子找出来,要放到枕头下时踌躇片刻,还是放到床尾的床板下压着了。


    也不能让人太轻易干成坏事,梅寒臊红着面皮,如此想着。


    过了两个时辰,沉川和小孩都没回来,梅寒找来个干净篮子,装上做好的吃喝,关上窗户,锁了家门,快步朝茶房走去。


    本来看到人的邪书,还悄悄将之藏起来,心里觉着多嗔恼心虚,然见着沉川沉下心拼配茶叶、一脸正色的模样,梅寒心里就没想这么多了。


    没扰乱人思绪,只将篮子放在桌上,先拿了两个软糕出来给两小只解馋。


    沉川却是径直停了动作,走过来,“怎么这时候来了,一个人在家无聊了?”


    “没,刚蒸出蜜枣蛋糕来,想着你们该饿了,送来给你们垫垫肚子。”说着,梅寒递了个红糖颜色的蜜枣蛋糕给沉川,“我照你说的,加了纤粉,又把鸡蛋打发起泡来做,没发面浆,却蒸得多软和。”


    沉川咬了口,绵软喷香,蜜枣和红糖的浓郁甜香,和着些微奶香,味道好极了。


    “嗯~好吃,”沉川自己吃还不够,又与人喂了一口,“你的手艺也太好了,我之前做过好多回,起初不是死面就是酸了馊了的面,后来勉强能吃了也很不及你做的,白白晓得这么多方子,干看着吃不着,可馋死人。”


    不发酵的面食他就把握不住,那些要发酵的更是,专门一个酵母一个老面都难死沉川了。


    梅寒捂了下让他喂得有些鼓的嘴巴,弯着眼睛,“你已经会许多东西,不擅长面食也没大碍,左右我会做,饿不着你。”


    沉川笑盈盈说:“那我要赶紧催促周二爷研究面包窑了,还是烤着好吃,要多一股蛋香味儿呢,总觉着蒸的有点蛋腥味儿。”


    梅寒有些诧异,原来这人真觉着蛋有腥味儿啊,他还当之前是喂他吃野鸡蛋的借口,没想到竟是真的,有些哭笑不得了。


    转而道:“只是这蜜枣蛋糕虽比蜜枣发糕好吃,但成本有些高了,一个差不多三文,售价也得定高些,也不知好不好卖。”


    沉川想了想,问:“家里用的芡粉是哪种?看看能不能从这处压压成本。”


    做蜜枣蛋糕所需面粉、红糖、鸡蛋、牛奶还有红枣都是少不了也替换不了的,唯独纤粉,不能少但是能替换。


    制蛋糕需要低筋面粉,沉川检测了下,现在的面粉与中筋面粉差不多,能做包子馒头一类,但做不了蛋糕。不过中筋面粉与芡粉混合了,就能当做低筋面粉来使用。


    梅寒:“用的芡实粉,一斤五十多文呢。”


    芡粉即为各类淀粉的统称,而现在没有土豆红薯一类,藕粉、芡实粉这类产量不大高,很是贵价,寻常人家一斤能用一年,贵也值当。


    可梅寒做这一篮子蜜枣蛋糕就用了二两芡粉,一斤实在用不久。


    沉川建议道:“我早上出门时见王阿叔做蕨粉,蕨粉应当不贵吧?说不定能替代一下。”


    梅寒:“要便宜许多,十文钱左右应当买得到。”


    六斤蕨根差不多能出一斤蕨粉,蕨根漫山遍野都是,春时发的嫩芽打了去卖也便宜,好时一文一斤,贱时两文能买三斤,也只城里离山远的人家会买,乡下自家想吃就上山打,更多是打来喂猪。


    这般也不见蕨菜少了。这东西生命力极为顽强,有些遭了山火的地方,即便植被遭烧得一干二净,什么也长不出来,来年春天都能发起密密麻麻的蕨苔来。


    也因此,蕨和蕨粉都卖不上价。


    “那我一会儿回去找王阿叔买些蕨粉,回去再调调比例,看看影不影响味道再说。”


    接着梅寒将盖篮子的帕子放在桌上,捡了两个蜜枣蛋糕出来,又端出三碗奶茶来,“这是刚调的奶茶,茶底用了一个绿茶和两个乌龙茶,尝尝滋味如何。


    “你们先喝着,我送些蜜枣蛋糕给清水他们吃,差不多用了两斤料,做了二十五个糕子呢。”


    沉川牵住人,“再给我一个。”


    梅寒笑着挑了个大的放在帕子上,提着篮子去隔壁茶房了,不一会儿就听见那边传来好欢喜的声音,好似几人围着梅寒叽叽喳喳的。


    奶茶碗下压着了一张纸条,沉川拿出来看了看,仍旧看不懂,暂且放到一边去。


    唤了两个小孩喝奶茶,小米倒是来者不拒,咕噜咕噜喝得多香。


    阿简却是捧着蜜枣蛋糕摇了摇头——他不大爱喝汤汤水水的,尤其吃东西的时候不喝。


    不过见小米喝得多香,忍不住也跟着喝起来。


    沉川忍俊不禁地捏捏阿简嫩白的小脸,端起奶茶喝了一口,味道很不错,与先前用红茶底做的都不一样,别有一番滋味。


    梅寒一回来就问人滋味如何,小米竖起短短的大拇指,连连点头,连阿简也微微点头,“好喝~”


    说完,小米忍不住打了个滂臭的奶嗝,连忙举起两只小手捂住嘴巴,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可爱又惹人发笑。


    笑罢了,沉川举起纸条问梅寒:“这是什么?”


    梅寒瞧了瞧,有些惊讶,“我什么时候把这个带来了?这是我给咱们的茶起的名字,到时画好菜单也好写个名字在上头。”


    沉川来了兴致,要梅寒念念。


    梅寒不自在地望人一眼,见他没有打趣或是取笑的意味,才与人念了念。


    “这个是‘留兰香’,就是以我俩第一次审评就挑出来有花香味的红茶为茶底做的奶茶,其他没花香味儿的红茶茶底叫‘秋山丹’,还有绿茶的……”


    沉川听得忍不住赞叹,这些名字既好听又贴合茶底特色,若是要他自己来想,恐怕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


    等梅寒说完几个名字,沉川兴冲冲拿过一盘干茶来,眼睛亮亮地说:“那这个,就叫‘连理枝’吧,你猜猜什么意思。”


    “连理枝?”梅寒瞧了瞧那茶叶,认出是乌龙茶,思忖片刻,猜测道:“可是取乌龙茶特有的花果香同气连枝之意?”


    沉川故作失望地摇摇头,语调神秘而夸张:“庸俗,牵强。”


    梅寒好笑道:“我猜不出来,那是什么意思?”


    “这是用我们俩做的茶叶拼配出来的!”沉川兴奋地眨眨眼,“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哈哈!”


    两个世界文字不同,但有意思的是,许多典故竟是相通的。


    梅寒一下甜到心里去,张张口却没说出什么,只弯着眼睛望着沉川,与他一起笑。


    笑了会儿沉川又不大满意地说:“只是你过来之前我泡来品了品,滋味还不大好,等我调整调整配比,务必配出绝世好茶来!”


    梅寒主动握住沉川的手,温声说:“我再练练手艺,等我做的茶像你做的一般好,到时再与你做的拼配在一起。”


    沉川敛了些夸张笑意,趁小孩不注意,偷摸亲了亲梅寒脖颈,低声道:“那小梅夫郎要抓把劲、努把力呀。”


    又闲聊一番,沉川还要继续拼配茶叶,梅寒见时候不早了,便打算先回家做午食。


    把空碗收回篮子里,照样用帕子盖上,挎着篮子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问沉川:“对了,你拿昨儿买的种子来做什么?就要催化了吗?”


    沉川起身来牵了梅寒到隔间去,很得意地说:“我让羞羞催化了,等催化好了我晚些时候拿去种下。”


    梅寒一瞧,就见羞羞蔫蔫儿地倒在那几袋种子上,感应到梅寒来了,有气无力地招招叶子,然后啪叽倒了回去,像是累极了。


    梅寒有些心疼,也有些愧疚没注意到羞羞,忙蹲下身把羞羞捧起来,“羞羞会不会累坏了?”


    “不会,歇会儿就好了。”


    沉川体能恢复了很多,现在跨科属催化作物已经不是什么难事儿,羞羞自然与他同步,所以他抽不出空才让羞羞催化的。


    昨儿买了些空心菜、薏米、油菜籽和其他瓜果种子,空心菜能催化成红薯种子,薏米催化成玉米,瓜果强化强化就好了,也就薏米到玉米的催化比较消耗能量。


    梅寒问了催化完了,就要带着羞羞回去,打算给它浇浇水施施肥。


    临走前问沉川:“不然我跟你一块儿去地里吧?除了这些种子还要插秧,还有峰子家地里也要忙,怎么能都让你一人做了,我却在家里待着的?”


    “不用,我一个人就成了。”沉川忽然凑到人耳边,气声说:“我伺候好庄稼,你留着力气夜里伺候我吧。”


    说完往人耳朵里吹了口气,直吹得人耳朵痒痒。


    梅寒蓦地想起被他藏到床板下的册子,不由自主浮现两分心虚,打了个哈哈,忙带着羞羞回家。


    阿简和小米看见羞羞,眼睛都亮起来了,迈着小短腿啪嗒啪嗒跟在梅寒后头,也回了家去。


    人一走光,沉川顿时觉着多无聊,耐着性子又干了会儿,干脆收拾好东西,提着种子也走了。


    午间吃饭时,去买糖的孔方金回来了,却是鼻青脸肿,吃了大亏的模样。


    “大哥你是没看见啊!”孔方金咽了口菜,义愤填膺地骂起来,“那牙行的人好生卑鄙无耻,当着我的面儿就敢欺负人孤儿寡母!”


    原来是从客商处买了糖的牙人里,有人听说昨日那阮哥儿在牙行十分活跃,疑似要贱价卖糖,顿时不乐意了:这哥儿怎么这般不识好歹?警告他几回都不听!


    于是那人直接上门去,言说阮哥儿不守信用,要强逼人将糖贱价卖予他。阮哥儿自是不愿意,那可是他赊贷来的银子,说是一家人的命也不为过。


    两相争吵起来,那人动手压制了阮哥儿,后又欲行不轨。


    恰在那时,李牙人带着孔方金赶到了,孔方金二话不说给了那歹人一窝心脚,将阮哥儿救了起来。


    然后那歹人爬起来,与孔方金厮打起来。再有李牙人帮忙,那歹人不敌,放下狠话跑了。


    孔方金恨恨:“大哥你别看我好像伤得有些惨,但那畜生伤得更重,我踹折了他一条腿,没得十天半个月好不了。”


    “糖也一粒不少买回来了,哼,这畜生,跟我抢生意,我呸!”


    “记不记得这畜生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同来吃饭的邵元罕见没嘲笑孔方金,神色阴沉,“我去废了他。”


    孔方金忙劝人:“别别,套麻袋揍一顿就是了,咱可是良民,别惹上人命官司。”


    “这种败类死有余辜……”沉川也上头,赞同邵元的想法,想着他夜里带着羞羞出手,指定没人找得到他身上来,却教梅寒擂了下大腿,把后头的话咽了回去。


    梅寒劝说:“他是官牙,给官府办事的,若只是平常打架斗殴还好,官府也懒得管;但他要是死了,官府不会善罢甘休,阮哥儿会有麻烦,我们寨里也脱不了干系。”


    只是若就这么轻飘飘揭过这事儿,便是他们心里不膈应,那歹人也不见得会改好,往后会变本加厉欺压那阮哥儿。


    且还有其他合买了糖的牙人,回头若是受了那歹人的煽动,恐怕会联合起来,那阮哥儿就更没活路了。


    要怎么才能解决了这事儿,又让人不敢找阮哥儿麻烦呢……


    默着吃了会儿菜,沉川想到梅寒话里的意思,忽然出声:“我有个法子……”


    钱牙人,也就是早晨欺上阮哥儿家去的歹人,这厢没占到便宜不说,还白搭钱进医馆正骨,回去后越想越气,连午饭都吃不下去。


    于是叫家里人再做上一桌菜,请了交好的几个牙人到家里来,将那阮哥儿卖糖的事儿大肆渲染一番,拱起几人心中火气,再二两酒下肚,个个怒火中烧,当即要去找人麻烦。


    钱牙人心里多畅快,拄着拐杖跟去,要亲眼看见报了仇才好。


    一伙人气势汹汹到了阮家,将门拍得震天响,料想阮家不敢开门,一个个污言秽语地骂,邻里连热闹都不敢看,纷纷躲在自家院角听热闹。


    “哐当——!”


    本来紧闭的院门一下打开。


    “小杂种还敢开门——”


    打头的人撸着袖子进去,一下噤了声,一步一步又退了出来。


    “怎么了王哥?进去把他家砸了呀,敢乱我们生意!”一边的钱牙人见状,拄拐拨开前面的人,就要带头冲进去。


    然而把人一拨开,他也忍不住瘸着退了两步——


    只见院内立着六七个凶神恶煞的壮汉,个个提着把冒着寒光的杀猪刀,虎视眈眈地瞪着他们。


    孔方金从一边蹿出来,一手夸张地捂着青紫的半边脸,一手指着钱牙人的鼻子,“哥哥们,就是他,就这瘪犊子打的我!你小子还敢回来,我哥哥们教你吃不了兜着走!”——


    作者有话说:下章真的要开张了,这剧情走都走不动呀[愤怒]


    第56章 开张


    杨屠户领着几个交好的屠户堵在阮家门口, 无一不是人高马大、横眉冷目,瞧着就多吓人。


    孔方金嚎完,一屠户一刀将阮家大门砍了个窟窿, 恶声恶气:“我兄弟正儿八经做生意, 偏你们要仗着人多欺客不成, 当我弟兄几个不会喘气?”


    打头一人颤声解释:“误会误会,天大的误会呐!我们只是过来瞧个热闹,不晓得发生了何事啊!”


    接着后退两步,把想往后缩的钱牙人推了出来, 钱牙人没站稳,一下扑到门上,泛着涔涔凶光的杀猪刀离他鼻子只不到一寸。


    钱牙人后背发寒, 忙拄着拐棍站直溜了, “我、我也只找阮家哥儿谈生意……”


    任他好一通春秋笔法,众屠户才不受他的哄,三两下把没想起来逃跑的几个牙人拽进院子, 关了院门, 恐吓说要几人好看。


    几个牙人教压在肩上的杀猪刀骇得肝胆俱裂、两股战战, 当即什么也顾不得了,承认了此行意图,连连讨饶,生怕哪个的杀猪刀没拿稳。


    孔方金和杨屠户等人作势不依, 非要教训人不可。


    水深火热之际, 阮哥儿出来打圆场, 梅寒和沉川也拿着刚拟好的字据出来,要几人画了押承诺再不来找麻烦,如有违背该如何如何。


    几个牙人本互相打着眉眼官司不想画, 还当有什么转圜的余地,奈何一群屠户鼓着眼睛多吓人,杀猪刀舞得虎虎生风,教人胆寒,只得不情不愿画了押。


    “行了滚吧,别叫我弟兄几个抓到你们干坏事。”


    杨屠户发了话,开了院门,几个牙人忙不迭跑了,那钱牙人三条腿尤其跑得快。


    阮哥儿多感恩,只恨不得回到昨日更贱价些卖糖,他那干瘦的老娘也从病床上起来,带着两个与小米阿简差不多大的小孩来道谢。


    阮家还要留人吃饭,但一行人见他家房顶都没几块好瓦,在屋里与屋外没甚区别,都没留,言说摊子离不得人,这便要回去了。


    离了阮家,到牙行出口处就要分别,沉川热情招呼几人:“今日多谢各位兄弟来帮忙,只各位忙,我也忙叨着开铺子的事情,只怕草率招待了兄弟们,索性我铺子二十四日开张,兄弟们到时一定要来吃喝。”


    杨屠户摆手:“害,多大点事儿,就是走一趟,又不耽搁什么。”转头要走。


    沉川拽住人:“事无大小,几位老哥肯来相帮,那就是天大的好。杨老哥你到时可一定带着兄弟们来,少一个没来我可都不高兴,那是要找你麻烦的!”


    众人笑着答应了,才就此分开,沉川、梅寒还有孔方金,三人去医馆上拿了些外伤药,也回了寨子。


    这几日早晚太阳不大时,沉川就去地里插秧、播种,等太阳有些晒人了,就回去拼配茶叶;梅寒也抽不开身,既要整理和画菜单,又要尽可能多琢磨几个奶茶和茶点出来。


    一忙起来连沉川那本邪书都忘记了。


    三月二十三,早晨下了场大雨,直下到中午些时候才停。


    因明日就要开铺子,简单吃了午饭,夫夫俩就收拾了这几日准备的东西,带着小孩下了山。


    到了铺子,一开门,第一眼就瞧见柜台。


    这柜台与寻常铺子的柜台很不相同,要长很多,从门口靠墙边开始打,直打到里面通头又拐了个弯儿,呈“7”字形,在两头和拐弯处各留了扇矮门以供人进出。


    柜台宽一尺半,进门处有四尺高,中间三尺高,到里面拐弯处直有八尺高,且从三尺高的地方一直往里,多打了一排平行的操作台出来。


    “这柜台打得不错,高矮正合适。”沉川比了比,扭头跟梅寒说。


    接着规划道:“四尺高这儿用来收银和点餐,在门口正好;三尺高这儿柜里隔开了,一边放杯碗盘碟,一边放米面粮油,再在柜子外边放几个凳子,能坐客;里边八尺高这儿,就当墙来用,挂菜单或是写公告都成。”


    梅寒也满意,“八尺高,锅灶在里面很是安全,有遮挡,不怕客不小心撞到油锅或是热水,教人放心。”


    里边还有扇小窗,一打开正对着后头的小院儿,灶口就做在了窗子底下,不觉黑暗无光。


    看罢了铺子里,两人又到后面,周二爷一气儿帮盘了三个面包窑,就在灶口的边上的院墙底下,烧火很是方便。


    里里外外看了一通后,沉川从牛车上将桌凳、锅碗瓢盆等大件拿下来摆放归置,梅寒去井里打了水来擦洗。


    小米和阿简想帮着做事,梅寒就拿了扫把和撮箕给两小只,让把铺子、院里还有后头住处的地扫干净,两小只干得很起劲儿。


    “你先擦洗着,我去木工房拿招牌回来。”卸完东西,沉川与梅寒打了声招呼就出门了。


    三方丈的铺子已不算小了,可这么多东西堆在地上,一下显得铺子拥挤糟乱起来,好大一笔活儿。


    梅寒先是把柜台里里外外擦了几道水,又拿干帕子擦干,才把米面糖油放到柜里。


    又接了干净水来,将锅碗瓢盆洗了,碗碟杯子放柜子里,其他大件的放里边的操作台上,要是不重的就挂在挂钩上。


    干了一半,沉川就扛着招牌回来了。


    “瞧这招牌,你题的字,多好看。”沉川举招牌对着梅寒,昂首挺胸,做了好事等待领导表彰似的。


    梅寒停下动作,笑盈盈地看着,“看见这招牌我就觉得高兴,眼见铺子就要开张了。”


    “可不嘛,算起来忙叨个把月了,就为了这张招牌。”沉川拍拍招牌,弄出喜人的响声,“我去隔壁书斋问问有没有梯子,先把它挂上去再说。”


    将招牌立在墙边,人又出了铺子。


    等那写着三个大字的招牌挂上铺子门头,夫夫俩忍不住站在街上瞧了好一会儿,越看越喜欢,心里充满了干劲儿。


    太阳落山时,吴丽娘如约送了五斤牛奶到铺子里来,梅寒连忙给人抱下背篓来,“就五斤牛奶还麻烦你专门跑一趟,多不好意思。”


    吴丽娘:“这有什么麻烦的,你们挣钱我们也挣钱,多欢喜的事儿。”


    今日虽是送得不多,但明儿四十斤,就是一百多个铜子,且还不是送了明日便不送了,好大一笔进项呢。


    梅寒要拿钱给吴丽娘,吴丽娘连连摆手,“这点子牛奶我哪儿能收你的钱?梅哥儿快收回去,要心里过意不去,那我明儿送奶来再讨杯热茶吃。”


    梅寒就没坚持,将牛奶倒出来,把奶桶还了。


    要开张铺里正忙着,吴丽娘没多呆,再确定一番明日送牛奶的时辰,背着空奶桶离去。


    “牛奶送来了?咦,人走了?”后面劈柴的沉川听见声音到前面来,没见着人,“我还想请人帮咱把牛吆回寨子呢!”


    那牛在卸了东西就拴去了后院,可院里一没牛圈二没牛草,如何养得了。


    “哎呀,丽娘刚走!”梅寒连忙出铺子,幸好是吴丽娘没走远,紧跑几步就追上了。


    沉川卸下牛车,将牛绳递给吴丽娘时,不由笑说:“差点我夫夫俩就要带孩子跟牛睡了,还好你没走远。”


    待人牵着牛走了,梅寒好笑了会儿,想起木盆里还没着落的鲜奶,问沉川:“那五斤鲜奶都做酸奶还是有别的打算?”


    沉川回了声全做了,继续劈柴。


    本以为开铺子准备得多周全了,结果要烧水煮竹筒时,突然发现铺里没得柴禾,再上山砍又来不及,便去集上买了几担回来先用着。


    灶上在烧热水,梅寒就抱短柴来烧上小炉子,把砂锅煮过沸水倒掉,再把鲜牛奶倒进砂锅里,小火熬煮,等牛奶将要沸时抬下来放到一边。


    接下来要等牛奶晾至温热,才加入糖和适量米酒酿子发酵。


    这酸奶马虎不得,先前梅寒研究该如何做酸奶时少不得要做出成品来,但沉川都不许他和小孩吃,说是做不好容易出事。


    于是每回做了都让沉川一人尝味儿。


    那酸奶果真厉害得很,沉川这样好的体格子都能吃坏,生是拉了几日肚子,教梅寒都不敢再做。


    只沉川很是想吃,直说没事儿,让他尽管做。梅寒又硬着头皮研究几回,才把握了技巧。


    趁牛奶冷却的空档,梅寒把装裱好的菜单挂好,又收拾收拾铺里,见拾掇得差不多了,跟沉川说了声,就关了铺子到院里去。


    住处梅寒已经擦洗过,床铺也不知何时让沉川铺好了。暂时没甚活计,梅寒索性抬了住处的桌子出来,预备称茶叶。


    一钱重的茶刚好冲一泡茶,但奶茶还要滤出叶底,一杯一杯做太慢了,要是客多容易忙不过来。


    因此梅寒想了法子,缝了几个布袋套在泡茶桶上,泡茶时把称好的干茶放在布袋里,按干茶比例加沸水冲泡,等到时间了把布袋一提起来,就能得到无渣的茶汤,很是方便。


    忙到天黑,吃了夜饭两个小孩先上床睡了,夫夫俩却还不得睡,得先把竹筒、木勺、杯碗碟盏等器物烫煮了。


    陶、瓷器具还好,相较不多,烫煮也是为了干净,费事的主要是竹筒。


    除了做奶茶固定容量的几个,其他竹筒有深有浅,深的用来装奶茶,浅的装茶点。因是才锯的竹筒,只刮了竹青,要不狠狠煮过会有竹臭味。


    小孩睡时街上还有人声,到沉川和梅寒忙碌完,外头早没了声音,万籁俱寂。


    住处只有一张大床,小孩已经睡在了中间,梅寒就悄声说:“你睡里面吧,我睡外边,明儿我早些起。”


    沉川不乐意,一俯身,把小孩抱到床里边去,给掖了掖被子,又把梅寒按睡在中间。


    边吹了油灯躺上床,边嘀咕:“等得空了找人做张双层床,让他俩自己睡一层。”


    两张床是不成了,这屋里放不下。


    “双层床?”


    沉川三两句解释了,梅寒心觉好笑,没多说什么,枕着沉川肩膀,叫人也别说话了。


    今日从下了山就没得闲过,老实了会儿,夫夫俩呼吸渐渐平缓。


    半夜里,大牛村,吴丽娘和她男人起床来,燃着火把到牛圈里吆了两头奶牛出来,一人照亮一人挤奶,忙活半晌挤了三十四斤奶。


    还差六斤,便又吆了一头奶牛出来。


    多挤了几斤,夫妻俩也没舀出来,只当搭头送。


    四十几斤奶不重,两人能背去城里,但想了想还是驾了牛车,牛车跑得快些,别耽误了人时辰才是。


    夫夫俩到铺子时天还没亮,前头铺子也没开,吴丽娘她男人,张刚子,敲敲门,没人应,遂疑惑:“作何没开门?不会还没起身吧?”


    “应当起了,兴许在后头忙活,我们送去后门。”也幸好她昨日牵牛时去过后门,不然一时还不好找。


    夫妻俩赶着牛车过了小桥,往后去些又过了一座小桥,绕到铺子后门。


    “叩叩叩。”


    梅寒一下惊醒,有些懵地望着同样刚被惊醒的沉川。


    沉川坐起身:“什么时辰了?丽娘他们半夜里就来送奶了?”


    “睡过头了!”梅寒忙催促人下床。


    也是奇怪,他心里有事是能早早醒来的,只不知是太累了还是怎了,今日竟是到该起床时还没醒,沉川也没醒,且只有睡得更香的。


    沉川开了窗瞧瞧,四周尚且黑乎乎的,不过天半已经有点亮了,是睡过头了。


    “你先穿衣洗漱吧,我去给他们开门。”敲门声响响停停,听得出敲门的人很踌躇,拿不准这是什么情况。


    沉川胡乱披了衣裳去与人开门,赶紧迎人进门来,告罪:“糟糟糟,我俩睡过头了,要不是你们敲门,今儿这铺子只怕是开不成了。”


    说着,和刚子把牛奶搬下来,转头要去铺里拿家什装牛奶,就见草草收拾好自己的梅寒拿了过来,他便回屋去拿钱来结账。


    交易完,家里还有许多牲口等着,张刚子驾了牛车回去,吴丽娘留了下来,“家里牛草也有,刚子一人伺候得来,我且等着讨碗热茶喝。”


    “铺子开张,人多热闹,你肯留下来我二人是再高兴不过了。”梅寒忙迎人到铺子里去坐。


    吴丽娘拉住梅寒,“我也坐不住,不如给你们帮帮忙,别的干不了,好是能生生火烧烧水,你们自打理打理。”


    于是梅寒也不迂酸,抱了柴禾到灶边,又端了个小凳儿,请吴丽娘帮烧火,他和沉川火速梳理洗漱了,到铺子里准备坐差点。


    好在铺里和灶口在的院子间有个窗儿,打开窗就和与吴丽娘面对面差不离,不至于让人独自在院子里烧火,那太失礼。


    “这小土包好生新奇,瞧着与人做碗的窑子多像呢。”丽娘按梅寒说的烧面包窑,忍不得与梅寒闲说。


    梅寒边快速和面边笑说:“正是我们寨里的周二爷帮盘的小窑呢,是用来烤我手上在做的这吃食用的,丽娘你一会儿一定要多尝尝。”


    梅寒招呼着丽娘,沉川就没闲说,快着手脚打蛋液、摆竹筒,给梅寒摆好还要准备泡茶、做奶茶试饮和其他茶点,得赶在开门前把菜单上的东西都各做些出来。


    虽是开张第一日,夫夫俩配合得多好,偶尔有些忙乱,但也乱中有序,不曾出岔子。


    待第一窑蜜枣蛋糕出炉,柜台上井然有序地摆好奶茶和茶点,沉川解下罩衣,与梅寒说了声:


    “金镶玉再有三十个数就泡好了,你注意时间拿出来,我先去开了铺子,免得杨老哥他们来还以为没开门呢。”拿了鞭炮从柜子后出来,收拾着卸门板。


    梅寒分装好发酵得正好的酸奶,一刻不停把茶渣拿出来,量了茶底做奶茶。


    沉川卸了铺子门板,就见杨屠户杨嫂子,还有那日帮忙的几个屠户竟都到了,正站门口等着呢。


    “哎呀几位老哥和嫂子何时到的?怎么不敲门呢,我还当你们要晚些时候才来。”


    杨屠户豪爽地笑了几声,“来吃茶自然要来早些了,晚了可不就得误了吉时嘛!”


    梅寒也听着声儿了,忙请了丽娘到前头来,拿着奶茶走到门口柜台边,招呼:“嫂子快进来坐,我们教丽娘烧了一早晨火,可不许生气啊。”


    “生什么气?我也来帮你烧火,干得多一会儿才吃喝得多。”杨嫂子会着了自家妹子,二人一道去了后院,见后院与铺子间还有个窗儿,便跟梅寒说:“你们忙你们的,自家人不兴招呼。”


    忽然人声嘈杂起来,小米和阿简也醒了,见杨嫂子站在院里,就从屋里搬了凳子来给杨嫂子坐。


    杨嫂子高兴地抱抱两个孩子,“把我们小米和阿简吵醒了,瞧待娘娘多好,还与娘娘搬凳儿,快,拿梳子来娘娘与你们梳头发。”


    杨嫂子姐妹俩在后院闲话,几个屠户也在铺子里吹水,不多时,邵元和孔方金也到了铺子里,许多人热热闹闹的,瞧着十分红火。


    将近辰时,到了吉时,沉川和梅寒也做得差不多了,一群人挨挨挤挤地站到廊檐下,准备放鞭炮。


    梅寒拿一根细竹竿挑着一挂长长的鞭炮,沉川在灶里点了一根香来,香还没伸到鞭炮底下,又来了人。


    “等一下等一下,大哥等等我们!”


    峰子和孙小大夫跑到了桥上,边跑边喊沉川。


    沉川收了手等等人,笑问:“不是说午间才得假吗,怎么这时候就来了?”


    峰子站定,好容易喘匀了一口气,回说:“本来是要午间才得空过来,不过刚刚师父说馆里没什么人,他一人坐馆忙得来,让我和师兄过来玩。”


    孙小大夫也道:“午间我俩看医馆,师父再过来溜达。”


    沉川:“那感情好,我中午泡茶等着许大夫。”


    “大哥……”


    “别絮叨了别絮叨了,”峰子话没说完,教孔方金焦急地打断了,“再絮叨吉时都要过了!等开张了再絮叨!”


    众人哄笑,都挤到廊檐下去。


    梅寒又挑起了鞭炮,沉川举着燃了一小节的香,远远点着火线,几个大踏步跑回梅寒身边,与他一起挑着竹竿,小米和阿简站在夫夫二人脚边,早早捂住了耳朵。


    “噼噼啪啪——!”


    少顷,鞭炮一声接一声炸起来,火星一节一节往高处升去,廊檐下众人都咧着嘴笑。


    孔方金忽然想起什么,问:“*&¥%……#*&?”


    鞭炮声儿太大,饶是沉川也没听清,侧耳喊:“你嘀哩咕噜讲什么呢?”


    孔方金扯着嗓子大喊:“名字!铺子叫什么名字?!”


    邵元翻了个白眼,“叫你平时不跟我识字,啧。”被孔方金瞪着眼狠攘了一下。


    沉川和梅寒对视一眼,齐齐回:“尚品茗!”——


    作者有话说:如果我不说,应该没人知道少了500字[狗头]


    早上画了会儿画,用手过度,手太痛了,差的500补在明天的更新里[垂耳兔头]


    脑婆们晚安[垂耳兔头]


    第57章 大卖


    错综复杂的居民区小巷里, 一十四五岁的锦衣少年拔足狂奔,眨眼间又抄了条小路。


    “少爷……少爷……等等我!”书童提着书袋勉力追在少年身后,喘得几欲翻白眼。


    少年折回来拿了书袋, 又一刻不停往前跑, 扔下句:“成了你后边儿来!给我买份早食!”


    今日是刘夫子的早课, 刘夫子平日来得最早,又最是严格,韩韶珺已去迟了两回,在刘夫子那儿挂了眼, 要今日他再迟了,刘夫子少不得大发雷霆,说不准得找他爹娘去训斥, 实在丢人。


    韩韶珺边跑边暗自决定:今日下学一定先做完了课业再耍玩, 决计不点烛赶课业了!


    虽然昨日、前日、上前日……他都是这样决定的。


    穿过一条暗巷,再有六七丈就是那条恼人的河,韩韶珺不明白当初建房的人怎么这样节省地, 一连几家商铺挤挤挨挨挡在书院门口, 害他不得从中穿行直溜跑到书院, 还要多花时间绕远路。


    想起他的“近路”,韩韶珺心情好了点儿,又有些可惜,这几日下学时常见着那铺子敲敲打打起来, 想来要不得多久他就得舍弃这条近道了……


    脑中天马行空地想了许多却不过片刻, 韩韶珺提起一口, 借着冲劲翻上一处高墙,一瞬间脑子里又冒出两个念头:我也太帅太潇洒了!什么东西这样香?


    噗通——


    “哎我!”


    韩韶珺没能踩到预想中的凳子,一屁股坐到地上, 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一翻身就看见两个粉白的小娃娃蹲在地上,齐齐看着他,其中一个小娃娃手心里还摊着什么糕点的碎末,伸到竹笼边喂小鸡。


    呼,还好是两个小孩,不算丢脸,能糊弄两声赶紧翻出去……


    “小米?阿简?不要在水井边玩,当心掉下去。”


    沉川听到院里一声闷响,不像落水声,也还是拿着做了一半的奶茶走到小窗边,边搅匀奶茶边扬声嘱咐小孩。


    一下看见院里多了个不速之客。


    两小只细声细气回沉川:“我们没在井边玩,掉下来个哥哥!”


    韩韶珺被拿了个正着,猛然爬起来站直了,语无伦次地结巴道:“我、我不是贼人!叔你别生气,我就是、就是抄个近路,以为这铺子没人呢!”


    接着自报了家门,又说是对面青山书院的学生,竹筒倒豆子似的老实交代了,生怕沉川把他当贼人扣下。


    不说这小少年穿着打扮都好,便是通身少年郎的青涩气质,沉川也瞧得出他身份,没揪着不放,只好笑道:


    “也是今儿刚开的铺子,你要是急就从前边儿走吧,前边门没锁。”


    “谢谢、谢谢,谢谢叔!”


    韩韶珺又尴尬又庆幸,赶紧捡了书袋,飞快往铺里跑,一推开铺子的小门,就见十来个汉子杵在铺子里,不约而同看向他。


    沉川适时过来解围:“书院学生,要迟到了打这儿抄近路。快去吧小伙子,这个点瞧路上都没几个学生路过了。”


    “哦哦,”韩韶珺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看见柜台上摆着糕点,犹如见了救星,“这是卖的吧叔?给我装一个,不,三个吧。”


    说完有些后悔,尴尬没能化解了,还要多等一会儿,总觉有十来道目光盯着他,他面朝着柜台,都不敢回头看。


    “小伙子能拿了吗?铺里没备外带的东西。”


    韩韶珺涨红着脸,胡乱点了头,沉川腾不出手,朝人笑了下,示意梅寒给他夹糕点。


    梅寒柔笑着,与人说价:“蜜枣蛋糕一个五文,一共十五文。”


    “好、好,多谢阿哥。”


    一句话惹得身后众人忍不住笑出声来,边笑边善意道:“小伙子,可叫不得阿哥呢,给人两口子叫差辈儿了!”


    “啊啊啊,对不住,实在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韩韶珺紧张下数错了两次铜板,接过蜜枣蛋糕往书袋里一闷,逃也似的跑了,并暗下决心:再也不来这家店了!上下学也要绕着走!


    铺子里摆了六张折迭圆桌,因不怎么大,显得铺里还很宽敞,并不挤。


    梅寒开了矮门出来,将放在柜台上的奶茶和差点一一端到桌上。


    东西多,杨嫂子和丽娘也起身来端,稀奇道:“先时你们说要开茶馆,我还以为跟其他茶馆一样,却原来区别这样大。”


    梅寒笑笑,“清茶也有,只嫂子们来捧场,那就喝些新鲜样式,且嫂子有身子,茶喝不得多,稍微喝点奶茶过过口,主要尝尝我们茶点。”


    杨嫂子心里熨帖,真心实意夸赞:“便是还么入口,我都觉你们生意差不了。”


    “这铺子花了许多心思,我在城里住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着你们这样的菜单子呢,图画多生动,便是我不识字,专瞧图也嘴馋得很。”


    丽娘端起奶茶,也道:“还有这竹筒,平时多常见多常用的东西,盛上这奶茶,偏就教人觉着很雅致了。”


    “这个好吃,是叫酸奶吧?吃着酸,却酸得不过分,细品有些甜……呀里边还有酒糟,我说怎么尝出米酒香味儿来了呢!”


    杨嫂子吃了一勺酸奶,当即赞不绝口,都顾不得喝奶茶,一连舀了几勺吃。


    梅寒:“嫂子要是爱吃,一会儿我装些给嫂子拿回去,只要记得两个时辰呢吃完,不然怕是要坏。”


    边回到柜台后边,边将研究酸奶时沉川吃坏肚子的事儿说出来,众人听得惊奇,没想到这样好吃的东西竟有这样大的威力。


    回到沉川身边,梅寒与人说:“我想着奶茶和其他茶点可以外带,但酸奶还是只让人在铺子里吃为好,省得客带回家忘了吃,等酸奶坏了再吃出好歹来。如何?”


    说了一长串,沉川却没回。侧首望去,只见沉川拧着眉,一脸郁闷模样,奶茶却摇得多起劲。


    “怎么这副神色?”以为人是郁闷还没见客来,梅寒便安慰:“时辰还早,许多人家正吃早食,闲人茶客自也没出门,等……”


    “我很老?”


    沉川忽然歪头问梅寒,把人都问懵了。


    “我很老?那小子怎么叫我叔叫你阿哥?不是明眼人都瞧得出我俩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吗?”


    梅寒噗笑出声,原来这人是在记恨这回事,怪不得半晌没出声呢。


    先前那少年还在铺子里时,还做出多潇洒大方的模样,转过头却一人躲柜台里面干生闷气,直教人哭笑不得。


    沉川不满他笑,不依不饶地又问了一遍。


    “才不老,”梅寒忍下笑意,压低了声音哄人,“不是说在你们妖精的算法里,你比我还小吗?哪里老了,风华正茂呢。”


    “我骗你的。”沉川狭着眸子,声音幽幽,“按妖精算法我也比你大,所以我很老吗?”


    梅寒莫名觉得好笑,忍了忍,没忍住,又笑出声来。


    见人更不高兴了,连忙正色了,甜声安抚:“我晓得你比我大啊,我也没有很小,只是把我养得好极了,我瞧着才要小些,都是你的功劳。”


    这话是为着哄人才说的,说着说着变成心里话,真心实意起来。


    沉川:“花言巧语,我不信。”


    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反过来,由他对梅寒说出这句话来。说着不信,嘴角不由自主扬起个愉悦的弧度,狠狠出卖了他。


    “二十六七又怎么了?以后我也会长到你这个年纪,难不成那时你要嫌我了?”


    又是一番好听又窝心的话,细数起沉川的好来。


    “你多好,又有担当又有能耐和上进心,于我是好丈夫,于两个小孩亦是好爹好舅爹。许多比你小或是比你大的男人,远远比不上你。


    “你说我小,那是你不让我做脏活累活,我才显小。”


    沉川一身麦色肌肤精壮结实,却多喜爱他白皙的皮肉,亲昵时哪处都要关照到,烙下些异样的痕迹才肯罢休。


    可要不是沉川爱护,饶是他再天生晒不黑,也不会比常人白出这么多,瞧着年纪也会大些。


    沉川心里的郁闷不高兴教梅寒轻声细语抚平了,闻着奶茶味儿都觉着甜,捉了梅寒的手,美美地:“既然你这样爱我,那……”


    一听就是起坏心思了,好在他话未说完,铺里来了客,梅寒忙转身去招呼客。二人相牵的手在柜台下缠了一会儿才散放开。


    来人不是生人,正是隔壁书斋的中年夫夫二人,赵老板、赵夫郎,昨日铺里挂招牌,便是向他们借的梯子。


    梅寒迎到点单的柜台后边,赵夫郎道了声恭贺开业,笑说:“方才放鞭炮时我俩就想过来凑凑热闹,只那时有夫子学生在斋子里,脱不开身,这厢得了空就赶紧过来了。”


    梅寒客气几句,赵夫郎又指指看菜单的赵老板,“他是个茶痴,打听得这边要开茶馆就很是期待,这下可算高兴了。”


    闻言,梅寒忙与人介绍:“我们铺子里卖新品奶茶,也卖清茶,每种茶有甲乙丙丁四等茶地,赵夫郎和赵老板可选看选看要喝些什么。”


    赵夫郎:“奶茶?倒是新奇,可是用奶冲泡出来的茶?”


    “不全是,”梅寒倒了试饮的奶茶递给赵夫郎,“这是刚做出来的试饮,夫郎尝尝味道如何。”


    赵夫郎有些新奇,只买水果吃食时偶尔有试吃,还不曾见到试饮过,接过来尝了尝滋味。


    只喝一口就爱上了,“这奶茶好喝,滋味醇香浓郁,半点奶腥味儿没有不说,还带着几分茶味儿,似乎还有股别的香味儿?你喝喝,我尝不出来。”说着将奶茶递给了赵老板。


    赵老板尝了尝,“是花香味?这茶好,叫什么名儿?给我上一盏清茶。”


    “叫留兰香,只是对不住了赵老板,我家店里就这个茶没清茶卖。”不等赵老板发问,梅寒解释说:“这茶有花香,但清茶涩,滋味不好,只做了奶茶才教人察觉不到涩味。”


    沉川扬声建议:“赵老板要是更钟爱清茶,不如试试秋山丹,跟留兰香一样的制法,虽没花香,但滋味极好。”


    赵老板又看了看墙上的菜单,找到秋山丹,见茶汤与名字多相符,是淡淡的亮红色,与寻常喝的茶极为不同,当即来了兴趣,直接要了一盏甲等秋山丹。


    甲等秋山丹,一盏九十十文,沉川亲手所制的红茶。


    赵夫郎嗔怪:“这人真是没救了,拿茶当饭吃。劳烦夫郎与我方才这个奶茶,留兰香是吧?就要试饮这个等级的茶底罢。”


    见柜台上还有切小块的茶点,问了声,果然是试吃的,尝了尝,很是喜欢,又要了两份。


    付了钱找位子坐了,注意到梅寒将他试饮用的竹筒放到清水里,没直接使用,心头更满意几分。


    沉川立便开始做奶茶,梅寒把赵老板要的清茶泡上,心里记着数,才将糕点送到二人桌上。


    街上闲逛的见新开了家茶馆,里头坐着好些人,远远还能看见墙上颜色鲜艳的菜单,虽看不清,也起了兴致进去瞧瞧。


    进铺子一问,是从前没听过没见过的饮子和吃食,立便打了退堂鼓,不想轻易尝试。


    然那与人介绍的夫郎好性,言说可以尝了觉着好再买,一听不要钱,又起了些心思。


    待尝了味儿,许多都乐意掏钱买。自也有尝了不合胃口,或是觉得贵价的,转头出了铺子,梅寒也不恼,好言好语招呼着。


    还有些就爱尝试新鲜东西的,一听是从没吃喝过的东西,都不消尝,直接从菜单上挑了好颜色的要。


    铺子里客渐多起来,不会教新客觉着没人多冷清了,杨屠户杨嫂子几人就要告辞。


    “见你们这儿有客我们也高兴,只是家里还有活儿呢,就不多坐了,你们得空带孩子到家里来耍啊,都在城里,多近便。”


    “嫂子且等着,带些酸奶回去吃。”梅寒忙叫住人。


    杨嫂子不要,梅寒就拉着人不放,“嫂子可别推辞,我这招呼着客呢,你们要是走了我还要丢下客人去追一趟。”


    这般只得等着了。


    梅寒招呼着新客脱不开身,沉川却不止拿了酸奶,更从柜里拿出早装好的茶叶,一人一份送上。


    “酸奶就罢了,怎么又还拿茶叶?本来就是空着肚子来吃喝的,如何好连吃带拿的?”


    沉川不依,他有的是力气,“没舍得装多少茶呢,哥几个别嫌弃才好,自家喝或是送人都拿得出手。”


    实在推不过沉川,杨屠户只好道:“头先就给家里送了一回茶叶,这回给他们就是了。”


    “上回是上回,这回是这回,老哥赶紧收了,别在门口拉扯,都挡着客了!”沉川塞了茶就将人往外推。


    这般说辞了,众人高兴地收了茶,觉这夫夫俩实在周到,不枉他们那般仗义行事。


    送走人,沉川快步回铺里。


    起初夫夫二人还忙得过来,但随着日头高起,出门闲逛的人越来越多,见这处开了新铺子,铺里又还很上客,都忍不住过来想试一试。


    渐渐的,铺里六张桌子拼着坐满了人,先是朝外的柜台挤了几个人,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竟是排起了长队。


    梅寒已然腾不出手和沉川做奶茶了,这么多人一起七嘴八舌问铺里卖什么,他一遍遍与人解释介绍,不多时就说得口渴不已。


    沉川也忙得飞起,一人要包揽奶茶和清茶的制作不说,还要时刻注意着哪个茶底要用完了,需提前泡上茶,不然奶茶容易断供。


    好在是邵元孔方金还没回山寨,一个在后边烧火、洗碗,一个在前边出餐、收拾桌面。


    排队的人多,有客性子急,有些不耐烦地扬声问:“前边的还要多久才好啊?我都等半刻钟了!”


    梅寒歉意道:“实在是对不住了,铺子小,放不下这么多张桌子,后头还有凳儿,我叫孩子搬出来给各位坐着松松腿脚。”


    他态度这般好,那客虽还有几分火气,到底没发作,小声抱怨:“这铺子也太小了,赶紧换个大的吧。”


    梅寒:“承蒙各位光顾,等以后攒够了钱,一定换个大铺子。”这下那人再没说的了,只安心等着,所幸也要排到他了。


    队伍直排到小河边的柳树底下,这般长,教好些人望而却步。


    有人等不及,又问梅寒:“刚尝你这儿的茶点好吃,我不喝茶,能不能先卖我茶点?我买了茶点就不排了。”


    梅寒略一思忖,觉着也行,便让只买茶点的客单独排一列,他边回着问话,边就将茶点与了人。


    半数人拿了茶点就离开,顿时轻松不少,剩下的客基本有耐心,坐在廊檐下的凳儿与认识的人闲聊,时不时问梅寒些茶馆的事儿。


    梅寒得了些空闲,终于回身和沉川一道做茶。


    忽然想起什么,问沉川:“牛奶还剩多少?还够不够做?”


    沉川拉出奶桶掂量掂量,回:“差不多还剩七八斤,明儿得让丽娘他们多送些奶。”


    梅寒默算了算,“还能做三十来份。下午要不要再去丽娘那儿买些奶来?不然只卖半日多亏赁钱。”


    “成,下午你看铺子,我去大牛村一趟。”没奶茶还能卖清茶,只卖清茶都是好大一笔进项。


    前头排队的就想尝尝奶茶,听见二人似乎说料不够,生怕轮不到自个儿,忙问梅寒:“店里坐着的都做完了吧?要是做完了就先做我的罢,我不消进铺子,坐外面就喝了。”


    旁边人见状,也表示:“要是做得过来连我的也做了,我带碗了,直接端回家去喝。”


    接着就一发不可收拾了,沉川还没喘两口气,又马不停蹄忙叨起来。


    梅寒先出去数了数,排着的有三十五个客是要等奶茶的,剩下的牛奶不够做这么多,忙回铺子拿了几块饼干出来。


    歉意道:“今儿头回做生意,没把握好,备的料子不够用,劳几位白等一场,要是不嫌就吃两块奶饼,不然实在教人过意不去。”


    这般好言好语解释了,人虽有些遗憾白等一场,接了饼干也没了气性儿,有顾自离去的,也有留下说等喝杯清茶的。


    梅寒叫来小米和阿简,叮嘱道:“你们就在这儿玩,要是看见有客人来排队,就问问客人想吃点喝点什么,要是客人说奶茶,就告诉客人奶茶没有了,好不好?”


    两小只口齿清晰,虽知道得不多,但是晓得自家卖些什么东西的,要是客人问,还能与人介绍介绍。


    铺里人手实在不够,只得勉强让小孩充娃娃工用了。


    梅寒却是不能全然放心,先是做了两杯奶茶来给小孩捧着喝,后又时常从柜台后探出身子,见小米多活泼地与人说话,阿简也时不时说一两句,才回身继续干活。


    却说早晨误闯进铺子里的韩韶珺,一路冲进书院,紧赶慢赶,幸而赶在刘夫子前头一步进了课室。真就是前后脚,还教刘夫子叫住小训了两句。


    虽没受罚,却是饥饿难耐,朝外面张望,就见后头赶来的书童鬼鬼祟祟举起手,向他展示了买来的早食。


    韩韶珺饿得肚子咕咕叫,没有哪一刻比现在还盼望下早课,两眼发直地望着前边的刘夫子,煎熬无比。


    “韩韶珺你在肚子里养八哥了?吵得我都看不进书了。”后排的少年戳了戳韩韶珺脊背。


    韩韶珺有气无力地瞧了人一眼,没说话。


    不一会儿,刘夫子教授完了新课,让念书,韩韶珺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还没拿出课本。


    手往书袋里一掏,摸了个软乎乎的东西,登时吓一激灵,随即想起是方才在那家新铺里买的糕点。


    抽出手来闻闻,那香味简直了,直往他天灵盖上钻。


    韩韶珺咕咚咽了口口水,再忍不得了,趁念书声此起彼伏响起的空挡,使劲后仰着身子,小声与后桌说话:


    “赵丰年,帮我看着点刘夫子。”


    赵丰年不乐意,“不看。”


    韩韶珺:“我下课替你抄作业!”


    赵丰年勉为其难地说了声行。


    韩韶珺一手掌着书册立起来,悄摸把脸躲在书册后,见夫子没注意到自己,彻底佝下脑袋,掏了糕子出来。


    这糕子太软乎,早在他狂放的动作下被书册摔打得稀巴烂,香味却是更为浓郁了。


    顾不得糕子惨不忍睹的外貌了,韩韶珺一口咬下去,第一感觉像在吃棉花似的,随后便是蜂拥而至的奶香、枣香,还有鸡蛋炙烤过后的焦香味。


    韩韶珺:“!”


    他平时是不爱吃鸡蛋的,没想到鸡蛋竟然能做出这么好吃的东西!


    马上又往嘴里塞了几口。


    正吃得忘我,后座的赵丰年突然踢了他一脚。


    韩韶珺立马把糕子塞回书袋里,口齿不清地嗡嗡两句,一点儿没找着同窗念到哪儿去了。


    嗡嗡半晌,没见刘夫子,小心地抬眼看去,只见刘夫子正端坐在上首,蹙着眉批阅着昨日的课业,根本没分出心神看下边。


    韩韶珺恼怒地向后看。


    赵丰年整个人趴在桌上,半举着书,脸从书下露出来:“你吃什么呢?分我吃点儿,太香了!”


    韩韶珺不想分,又怕人告状,只得不情不愿地从桌下递了吃剩的半个过去。


    赵丰年:“你这也太埋汰了,有没有好的?”


    韩韶珺怒:“爱吃不吃,不吃还我!”


    然后两个人躲在书后偷吃糕子。赵丰年吃完,意犹未尽地踢了韩韶珺一脚,又要了半个糕子去。


    韩韶珺心疼不已,他也才买了三个糕子,哪够后头的水牛吃?暗暗放快了进食速度。


    吃着吃着,赵丰年又踢了他一脚,他一下把剩下半块塞嘴里,回头朝人摆手示意吃完了。


    却发现赵丰年正襟危坐,仿佛从来没提过他一样。当即,他心里就划过一丝不好的预感,缓缓扭回脖子……


    “韩韶珺!到后面站着去!”


    刘夫子很生气,韩韶珺不敢顶嘴,也顶不了嘴。


    他嘴里包着一大口糕子,默默站起身,刘夫子又是一吼:“回来,拿上书!”


    “还有你赵丰年,你也去后面站着!”


    一嘴红褐色糕点屑的赵丰年懵了,“我也要站?”


    最后两个在早课上吃东西的少年齐齐站到了课室后面。


    老实了没多久,赵丰年拿书遮着口鼻,眼睛盯着刘夫子动向,嘴里问韩韶珺:“你家里做的糕子?还是在哪儿买的?也太好吃了,下午你再给我带两块,行不行?”


    韩韶珺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瞥了人一眼,不搭腔。


    赵丰年便好一番伏低做小,央他再给带糕子,“不用你抄课业了,明儿我给你抄行不行!”


    韩韶珺不爽快地哼了一鼻子:“书院对面新开的那家铺子,想吃自个儿买去。”


    “新开的铺子?我怎么没……”


    “赵丰年!到外面站着去!还有你,韩韶珺!你也去!”


    刘夫子气得不轻,两撇山羊胡子激烈抖动着,有辱斯文地伸手指着不知悔改的两人。


    为避免刘夫子气得让他们喊爹娘来挨训,两人老老实实跑到课室外,一人站前门一人站后门,如同两个相隔甚远的门神,这厢再说不了话了。


    韩韶珺自觉受了无妄之灾,下早课也不搭理赵丰年,然下早学时,赵丰年来邀他一起去买糕子,他听了几句好话就应了。


    其他同窗晓得二人要去买那使他们丢丑的糕子,也有坐后排听到两人对话的,都好奇得很,聚了来想去瞧瞧到底什么糕子这样好吃。


    一行几人浩浩荡荡往新开的铺子走去,并不知道他们心心念念的糕子早售卖光了——


    作者有话说:今日更新7100,昨天欠的500补上了,之前欠的也补了500,那就还差9000[狗头]


    我今天犯蠢了脑婆们,隔壁的预收100了,我本来想开个抽奖乐呵乐呵的,结果把抽奖人数设置成了0人可参与[狗头]


    第58章 题诗(修)


    尚品茗茶馆开业第一日, 生意尤其好,上午茶客络绎不绝,奶茶和一干茶点率先售罄, 之后没有试吃, 试饮也只剩清茶的, 客少了一多半。


    及至午时初,到了饭点,不光店里没几个茶客了,连街上行人也稀稀拉拉的, 都陆陆续续回家吃饭。


    等店里茶客走尽,终于清闲下来,已很没心思做午食吃, 于是沉川和梅寒看着铺子, 邵元孔方金二人领着两个小孩去买饭。


    沉川收拾了最后一张桌,一下靠墙摊在凳子上,“呼, 终于得歇了, 开铺子还是累人。”


    梅寒也道:“是这样, 虽不如地里活要力气,但耗人精气得很。”跟榻上那点子事儿有得一拼。


    听梅寒嗓子有些哑了,沉川又起身,兑了一杯温水, 往里放了些红糖, 端给梅寒, “润润喉咙,下午换我来点单,不然你嗓子受不了。”


    接着顺势挨着人坐到柜台后面。


    “店里人手还是太少了, 要不是有阿元阿金帮忙,只我们俩指不定要忙活成什么样。”梅寒抿了口糖水,两手握着竹筒乏力地搁在柜台上,显然累极了。


    “照早上这势头,咱生意差不了。老二老三下午就要回寨里,到时让他们叫两个伶俐的来帮忙。”


    说罢,沉川低头看了看,柜台下面的钱匣子教铜板装得满满当当的,堆出个小山包不说,还散落了不少铜板在柜里。


    “回头得空了得换个更大的匣子,这都不够装的。”他一手握了一大把铜板,反手倒下,就听见铜板哗啦哗啦的悦耳声响。


    听着这清脆的声儿,梅寒只觉身上的疲累一下消去大半,“上午四十斤牛奶,五斤做了蛋糕和奶饼……”


    沉川打断说:“我试着重量不止四十斤,应当是丽娘他们多送了些过来。”


    梅寒有些讶异,随即道:“那之后再送奶来,我们还是称一下,别教他们吃亏为好。”


    接着两人算了算上午的账。


    “试饮试吃没消耗多少便忽略不计,再除去杨嫂子他们消耗的,早上应当还卖了一百一十多筒奶茶!”


    梅寒很是惊喜,原先他预计一日能卖八十筒就很不错了,不成想一早上就超出了预期。


    只不过两人早上尤其忙碌,没腾得出手来记账,除了甲等茶只卖清茶,另还分了三个等级的茶底做奶茶,价格不一,每种卖出的数量也记不太精确了,利润有些不好算。


    沉川找了纸笔来草草算一番,“丁等奶茶做得最多,差不多六十筒,一筒利润三文;乙等丙等各卖二十、三十筒,利润分别是七文、五文……”


    “盈利四百七十文!”


    又还卖了清茶几等共五百二十七文,其中甲等清茶只卖了六盏,盈利却占了一半,是其他清茶的总和。


    算完饮品,梅寒拿过纸笔来算茶点盈利,边算边念给沉川听:“我今儿做了三窑蜜枣蛋糕,有七十四个,奶饼干三十块,赠了排队的客……”


    “算下来茶点一共盈利……四百三十文!”梅寒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沉川,“粗略算来,光上午就挣了差不多一两五钱银子!”


    沉川喜道,“那咱便是下午不开门,也十分挣钱了。”


    夫夫俩望着纸上两种完全不同的文字,心里都很是激动。


    如此一来,便是之后生意不如今早好,甚至比今早打了个折扣,那做两个月下来,就能把在茶房的开支全抹平了,再往后就全是挣的。


    梅寒既喜悦又轻松地舒了口气,早上茶客们反馈很不错,料想回头客少不了,他脑子里时时绷着的弦才松下来。


    沉川揽着梅寒晃啊晃:“一会儿就跟老二他们说让叫两个人来帮忙,我想想啊,月钱一个月二两?”


    梅寒想了想,建议道:“我觉着还是不要给这么多。不患寡而患不均,一时给太多了,其他没选来的人少不得要有想法。且初来时多是打杂,等后面上手了还能慢慢涨月钱。”


    沉川一想也是,便与梅寒商量了,暂定月银为一两六钱,由铺子里提供吃食,至于住处,等今日打烊了,夫夫俩再出去寻摸寻摸有没有合适的住处。


    要是一时半会儿找不着,得辛苦人早出晚归几日。


    不多时,邵元和孔方金买了饭来,四个大人两个小孩,要了两个荤菜两个素菜和一个汤,盛饭的木盆有些小只,二人晓得沉川饭量,足足要了两大盆米饭。


    饭菜置于桌上,几人不讲究什么,坐下便开始吃了。


    恰逢书院下学,街上一下多了好些学生,见着新开了一家铺子,许多好奇地看两眼,不过看见几人在吃中饭,便没进铺里来。


    孔方金万分可惜:“早知道不该在这儿吃饭的,人瞧着都不好意思进来,该在后边儿吃,留个人在前边看铺子就好,说不得能再卖出几盏茶。”


    邵元评价:“钱蒙子。”


    眼见孔方金鼓起眼睛,沉川忙一人夹了一筷子肉,“忙一早上了,吃饭就好好吃饭,不必节省那两个铜子儿。”


    几人吃喝闲谈着,不晓得一帮学生马上抵达。


    却道韩韶珺赵丰年二人,因与同窗解释两句尚品茗,又纠集三五人,耽搁了时辰,离开时正赶上下学人最多的时候,被堵在书院正门处,跑也跑不得,只得慢腾腾往外挪动。


    一从大门出来,几个少年人跑将起来,你追我赶的好是青春活泼。


    砚香茶楼那惯常喜欢拿鼻孔看人的小二瞧见几个锦衣少年,远远便弯下腰杆,笑烂了一张脸,紧走几步要前去迎人。


    不曾想几人到了砚香茶楼门口,并不停留也不进去,脚下一转,跑到旁边新开的那小破茶馆去了。


    小二登时僵硬了笑,蠕动嘴唇好似骂了句什么,不爽地站回门口去倚着,腹诽不已。


    韩韶珺早忘记早上暗自下定的决心,不仅再次跑来了这让他尴尬到尘埃里小铺子,还将那尴尬事抛诸脑后了。


    见沉川几人在吃饭,很自来熟地:“叔、阿叔,你们吃饭呐?得不得空给我们装几个糕子?早上那糕子叫什么名儿来着?味道真好!”


    竟是直接给梅寒抬了辈分,好让夫夫二人不差辈儿。


    梅寒好笑地看沉川,就见这人半点生气郁闷的样儿都没了,若无其事回人:“小伙子来晚了会儿,我家蜜枣蛋糕卖完好些时辰了。”又不叫人“那小子”了。


    “啊?竟然就卖完了,早上我走时一柜台上都是,竟然卖得这么快,早知道我就多买些了!”


    其他人听闻,更是好奇什么滋味的糕子这样好卖,还让韩韶珺念念不忘至此。


    他们不知道味儿,赵丰年可知道,赶紧问沉川:“那叔你家那什么酸奶、烤奶,还有竹筒装的这个,奶茶,还有吗?给我这些尝尝也成。”


    其余人循着赵丰年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墙上贴着张五彩的画,仔细瞧竟是菜单,上边儿的饮子吃食都没见识过,纷纷表示:


    “金镶玉奶茶还有吗?我要这个!”


    “我要那个奶香薄片!”


    “我一样来一份!”


    ……


    倒真不差钱,只眼下却是有钱也没处使了。


    沉川:“这些都卖完了,店里现在只有清茶卖,几位要不看看清茶?”


    “啊……清茶太苦了,我不喝,你们喝吗?”


    一行人都摇了摇头。少年人不如何爱喝茶,只被那些新鲜东西吊足胃口,对清茶敬谢不敏。


    只是多可惜走这一趟,韩韶珺不死心:“你家下晌还做糕子吗,叔?我下晌来买也成。时辰这样早,总不能就打烊了吧,那多亏租子啊?”


    其余人也眼巴巴瞧着沉川。


    沉川与人解释道:“铺里没料,我午间是要去买,不过来回一个多时辰的路程,奶茶倒是料到了就能做,茶点得等,少说也要半个时辰才能一样做出些来。”


    “那成那成,只要今儿还做就成!”


    得了准信,一行人心满意足了,临走时又回头问:“能不能留个住址在这儿,等东西做好了送到我们家里去?”


    那自是不成的,早上就忙不过来,下午邵元和孔方金还要回山寨,夫夫俩更抽不开身,还不知得忙成什么样儿呢,便是人多给钱也给人送不到府上去。


    几个少年一阵遗憾,告了辞,边往回走边嘀咕:“下晌要上学估计买不着,韩韶珺你家近,要不你叫下人来买了送到书院去?到时我们把钱给你,如何?”


    韩韶珺一口应下。


    吃完饭,沉川和邵元孔方金一道出城,半道上分路,他去牛家村买牛奶,二人径直回山寨。


    三人才走不一会儿,梅寒收捡了碗筷,没一会儿就来了生意,是书院的夫子。


    青山书院极大,占地二十余亩,只前头与民居宅院相接这边相较要小一些,但山门看着仍很高大有气势。


    书院给午间不回家的夫子提供饭食和午休的地方,有些夫子不爱书院伙食,自出来吃,也有些在书院吃了后出来溜达,这厢到铺子里的几位夫子就是后者。


    若是韩韶珺等人在,定能认出一道来的几个夫子里,其一就是早上刚抓到他课上偷吃的刘夫子。


    只梅寒并不晓得,如常向人介绍了铺里的清茶,随后报了价:“丁等茶五文一盏,丙等十文,乙等二十文,最贵价的是甲等,但滋味也是顶顶好的,几位瞧瞧想喝些什么?”


    刘夫子闻言皱起眉头,“这茶本是清雅之物,作何还分出三六九等?这般便是再好的茶,恐怕也没得滋味了。我瞧你家铺名‘尚品茗’,有几分雅致,原以为店家该是懂茶之人,却也是俗人。”


    他作势要走,同行一姓陈的夫子连忙拉住人,“这哪家茶不分贵贱?老刘你难为人家夫郎作甚?再说这顿茶是我请,你休要下我面子。”


    说罢又向梅寒吿歉:“我这同僚很有些死板,多有得罪之处,还请夫郎莫要怪罪。”


    梅寒并不恼,不甚在意地摆摆手。


    “我家茶分三六九等,人却不分贵贱。几位有所不知,我家的茶是之所以分等级,是因为制茶的人不同。


    “甲等茶是经验丰富的师傅做的,师傅带了新人,不藏私地教徒弟,徒弟有机会出头,都卯着劲儿学,做出的茶虽比不上师父好,有好有次,但手艺是扎实的,只缺些经验。


    “也是达到入口的水平了,我们才上架到铺里卖。只滋味次了,若不分级不说,反与师父的茶卖一个价,岂不是亏了茶客?”


    见几位客人没异样神色,梅寒才接着道:“也像对面书院以功名考校学生,我们茶分等级,亦是对徒弟的考校,好便是好,不好就是不好,绝不做以次充好的事情。”


    听得梅寒一番话,刘夫子脸色好转,直性与梅寒作了个揖:“却是老夫不如夫郎通透,误会了贵店,且还未加思索便发难于你,实为老夫不是,望夫郎海涵。”


    以为多难缠的客这样赔了不是,教梅寒好一顿受宠若惊。


    先前人发难时,他还慌了一下,陈夫子吿歉给了缓冲的时候他才想出那一番说辞,陈述时心里且还直打鼓,怕人不依不饶闹将起来,他一人带着两个小孩在铺里,多势单力薄。


    不成想人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让他暗暗松了口气。


    几人各点了盏茶,言谈间很是好奇这样小小一间铺子,却有专门的制茶师傅和许多徒弟的样子,梅寒边冲泡了茶叶,边挑拣着些能说的与人说了。


    陈夫子听得惊奇,又打量一遍铺子格局,叹了声:“这铺面可是夫郎主张打理的?怪是巧思。”


    梅寒言说是夫夫二人共同打理的,自谦几句,更添人几分好感。


    及至上了清茶,刘夫子品罢,更是赞不绝口:“这竹叶青香气清高持久,滋味鲜爽,回甘久久不散,其间嫩栗香全然激发了出来,不得了,夫郎茶艺实在不得了,实非一朝一夕可习得。”


    饶是性温如梅寒,听得这般夸赞也十分受用。


    制茶评茶他自比不得沉川,但单论茶艺,还是他更胜一筹的。


    陈夫子也感叹:“且这方只是乙等的竹叶青,若是甲等,该是哪般神仙滋味了?贵店这制茶师傅,当真有功夫。”


    夸到沉川,梅寒忍不住笑起来:“人常说以茶会友,几位都是好茶之人,今日我便自作主张以好茶会新友,请诸位一盏甲等竹叶青,想必我夫君回来亦十分欢喜。”


    几位夫子忙言使不得,梅寒坚持,几人便道要给钱,又教梅寒坚决拒了。不好与一夫郎拉扯,几人只得惭愧地受了邀请。


    梅寒拿出甲等竹叶青,几位夫子坐不住了,纷纷站到柜台边赏茶。


    沉川制的竹叶青,堪称无人能望其项背。


    其叶薄如宣纸、翠如嫩茅、直若松针;其毫突显似银针,其形俊美肖青竹;得名竹叶青,半点不为过,实在名实相符。


    那竹叶青落入素白的瓷壶中,教滚烫的沸水一冲,立时舒展开来,肥壮清秀得如同树上的嫩芽一般,不消其他点缀,自成一幅传世画卷,描摹着雨后初霁的亭亭雾山。


    应和着梅寒赏心悦目的动作,恰似缭缭仙雾化作了一清雅女子,从山中款款走来人间,衣袖翩翩,教人不自觉看迷了眼。


    梅寒盖上盖子,几人方才回神,然仍能从彼此目中窥见自己的惊叹模样。


    待端起一杯清茶,嗅到幽幽香气,品到醇醇滋味,内心的感受更是放大到无以复加。


    一直没说话的一位夫子神情沉浸享受,问梅寒:“夫郎这处可有笔墨?”


    梅寒懵了一瞬,陈夫子忙道:“宋夫子的诗正如这竹叶青,为人间珍品,轻易寻觅不得,还请夫郎快快找来笔墨!”


    原是宋夫子诗兴大发,要作诗一首,梅寒才晓得几人原来是书院的夫子,连忙从柜台下拿了笔墨纸砚出来。


    “铺里只有些粗纸滥墨,夫子不要嫌弃。”


    刘、陈二人接过笔墨,立即替人铺在桌上。


    宋夫子未发一言,提了拙笔、蘸了劣墨,不加思索,径直下笔,洋洋洒洒、挥毫泼墨。


    梅寒并不精通诗文,但也看得出宋夫子笔力遒劲、字字珠玑,再看与之同行几人的反应,暗想对方应当是才高八斗之人。


    不过须臾,宋夫子行云流水作完一首诗,堪堪停笔,四下就响起阵阵叹服声。


    “好诗,好诗!宋夫子虽是几年未曾作诗,但笔力不减当年呐,实在令人佩服!”


    “好诗好茶好友,今朝当真多出人生一大乐事!”


    ……


    “宋夫子可要题款?”


    听见隔壁赵老板激动的声音,梅寒才发现人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


    另几位夫子也询问宋夫子的意思,宋夫子畅快笑了几声,直接收起笔墨,


    “茶人不留名,诗者不落字,正是情相投、意相合,缘分之至!”


    听他意思是不必题款,赵老板和几位夫子都极为遗憾,惋惜问梅寒制茶师傅的名讳。


    梅寒再是迟钝,也从几人反应中看出,宋夫子恐怕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想了想,还是没说出沉川就是制茶师傅一事。


    他和沉川无意隐瞒,但宋夫子文人兴致已然至此,想想也不必说得清楚明白,权当全了宋夫子的诗情。


    梅寒:“师傅无意留名,言说缘分到了自会相识。”


    果然,听得梅寒这般说,宋夫子目中显露两分叹惋,但更多是对一个未曾谋面之人的惺惺相惜之感,以及遇见知己的喜悦。


    殊不知他引以为知己的,并非独独一人。


    沉川的茶契合他心意,梅寒的作为响应他文气,两相结合,才是他心里那个理想的知己。


    梅寒言兴之所至,再请几人喝沉川做的其他茶,然几人已喝了顶好的竹叶青,怎么好意思再白喝其他的?自是万般不答应。


    又说请赵老板喝竹叶青,赵老板却也道不叫他破费,自点了一盏甲等竹叶青。


    几位夫子品完竹叶青,书院也要到上学的时辰了,不便久留,心满意足地与梅寒告辞,言说下回再来品其他好茶。


    赵老板才等到茶,边品茶边欣赏着宋夫子的诗,啧啧称赞:“好茶!好诗!这竹叶青当真与宋夫子笔下所写一般,恰是好滋味!”


    赞完转而告诫梅寒:“梅夫郎可定要好生保管这诗,宋先生的墨宝,那可是千金难求啊!”


    梅寒自是点头应是,向赵老板问了些宋夫子的事迹-


    “那宋夫子名宋知章,原是先皇时期的状元,却不爱官场,在翰林待了一个月不到就辞官想回居州了。”


    梅寒捧着沉川特意买蜂蜜来泡的润喉水,坐在铺子后门处歇息,边喝蜂蜜水边与沉川说他不在时发生的事。


    沉川洗着烤蛋糕的碗,忍不住惊讶:“状元郎说辞官就辞官了?那皇帝不得气死啊?”


    “怎么这样口无遮拦?”梅寒笑着嗔人一声,才道:“先皇自然生气,下了圣旨永不许宋夫子入朝为官,任人回居州了。”


    “不过我想起来,小时候我爹说过,先皇下了旨就有些悔,舍不得放宋夫子离京,硬授意人将宋夫子扣在京中,想等宋夫子反口求先皇收回成命呢。


    “结果宋夫子在京中好潇洒,半点反口的意思都没有。先皇扣了人三个月,没得办法了才许人回居州。”


    “这宋夫子有点意思啊。”沉川道,“他给咱写的诗什么样?”


    梅寒已记下了诗,直接念给沉川听。


    听完,沉川直溜溜看着梅寒:“什么意思?我听不懂啊。”


    梅寒噗嗤笑出声,释义道:“第一句写几个友人相约到咱们茶馆来喝茶,刘夫子发言诘责,第二句则是我与刘夫子的论调,第三句描写竹叶青,极尽赞美之词,最后是夸你不有能吝教,表达他想结识你的心思。”


    “这样啊,”沉川了悟地点着脑袋,“那这四舍五入不就是为我俩写的情诗吗?好好好,宋夫子都晓得我俩伉俪情深了,我得把他的诗裱起来,挂在墙上让来来往往的茶客日夜瞻仰拜读。”


    梅寒语塞了一下,万万没想到这人竟嘴贫至此。


    哭笑不得说:“要是宋夫子知道你这般解读,指定气个半死。”


    沉川:“我说玩笑话嘛。不过有人把我俩写进诗里,还怪是新奇的,是得寻人好好装裱起来才行,当传家宝。”


    “阿爹,来客人啦!”


    铺里玩耍的两个小孩见客来,扬声喊梅寒。


    梅寒欲前往招呼客人,让沉川叫住了,“你嗓子都哑了,在后面清清杯碗吧,已经洗干净了,过一道水就成。客人我去招呼。”


    梅寒应了,后头也有不少活儿,既要洗碗还要看着面包窑,时不时辏两根柴禾,记着时间把里面的翻面或是拿出来。


    一会儿功夫韩韶珺的书童都来几趟了,生怕来晚一步糕子又卖完了——


    作者有话说:说个好笑的脑婆们


    我给宋夫子取名时问我姐:“宋知章是不是在哪里听到过?”


    我姐:“好耳熟,好像有个诗人就叫宋知章。”


    我满头雾水:“还有你知道我不知道的诗人?”


    然后我灵光一闪:“你说的是贺知章吧!”


    我姐:“怪不得[狗头]”


    第59章 经营


    “店家, 那蜜枣蛋糕可做好了?”


    韩韶珺的书童来第五回了,所幸这趟来得好,蜜枣蛋糕要不了半刻钟就能出炉。


    书童把一个硕大的多层食盒放在柜台上, 与沉川道:“劳烦店家将菜单上的这些奶茶一式做一份, 已做出好的茶点和蜜枣蛋糕一式装上三份。”


    韩韶珺一行共八人, 汤水占肚子,一式一份还有得多;茶点有大有小,大的如蜜枣蛋糕有包子那么大,小的像烤奶块才半截拇指大, 但一份也有十来块,加上茶点足有五六个式样,一式三份足够吃了。


    邵元和孔方金不知怎么回事, 让他们叫的人迟迟不来, 人手周转不开,梅寒也进店来,在隔间里边看着火边泡其他客的清茶, 腾不出手。


    沉川做完前头的奶茶, 就让小米和阿简坐到柜台后边迎客, 他自开始做韩韶珺的单子。


    两个小孩早上表现好,好些客进店来都说小孩嘴巴会说,多聪明可爱。这厢人没早上多,再有沉川在外面看着, 出不了岔子, 小孩应付不过来还有他。


    沉川先将奶茶做了, 一一倒进书童提来的盖碗中,置于食盒最底层,放稳当了才将茶点装在上面几层。


    等蜜枣蛋糕出炉装在最上层, 书童起身道了谢,提着重实的食盒匆匆前往书院。


    “这都要上课了你家下人怎么还不来?可别吃不上啊,我都盼一中午了。”


    一帮少年不去别处耍玩,就聚在课室外边的廊檐下等着,或蹲或站或坐或倚着墙,个个翘首以盼,望着山门的方向。


    韩韶珺:“我来书院时去看了眼,说是店家才买好料回来,恐怕有得等。不过再怎么等,小休时也该到了。”迟到大王竟也有来这么早的一日。


    “你有没有叫人在铺里等?就怕他家一出锅就全教人买了去,与你吩咐的下人错过了,到时我们几个又要喝西北……”


    “来了来了,东西来了!”


    书童方从迎客松后现身,几个少年就一窝蜂涌上去。


    “怎么这时候才来?再不来我都要翘课去自个儿去买了。”


    书童擦着累出来的汗,忙道:“我跑了他家好几趟呢,少爷,店家一装好我就提着跑过来了,只是底下有饮子,跑不得快,这才慢了些。”


    “好好好,你回去领赏吧。”


    打发了书童,众人等不及回到课室,就地打开食盒。一揭开盖子,浓郁的香气争先开后往鼻子里挤。


    “这糕子还是烫手的,哇好吃,嚼棉花一样!”


    “(咯吱咯吱)这饼子香脆香脆的,叫什么来着?”


    “没糕子了?赵丰年你拿两只糕子做什么?分我一只!”


    “掰半糕子我尝尝,我拿这个奶块跟你换。”


    “金镶边呢?我的金镶边怎么没有?”


    “啥金镶边啊,人家叫金镶玉!饮子在底下呢没看着啊?什么眼神!”


    “哎哎哎你小心点,你头发甩我薄饼上了!还让不让人吃了啊!”


    ……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


    几人正“分赃”,忽然听见一道低喝声,顿时头皮一紧,绷着皮子缓缓回头,又不约而同松一口气。


    还好来的是陈夫子不是刘夫子,陈夫子性格要和蔼多了。


    陈夫子:“上课了不回课室,在这儿聚众斗殴呢?”


    “没呢夫子,我们在分东西吃,”韩韶珺嬉笑着递出刚抢来的蜜枣蛋糕,“夫子你吃不吃?可好吃了!”


    几人散开了些,露出地上乱七八糟的食盒来,陈夫子不得不信原来不是在打架,而是抢食。


    只是那埋汰样子……


    “我不吃,你们也赶紧收拾了进课室,这都上课了。”陈夫子站在廊檐下,摆手撵几人进课室。


    几人应了声,七手八脚各揣了些吃的,让韩韶珺提了食盒回课室。


    经过陈夫子时,赵丰年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朝人递了递被他啃得乱糟糟的半块蜜枣蛋糕,“夫子你真不吃啊?书院对面新开那家茶馆卖的糕子,好吃得不行呢!”


    陈夫子:“不吃……哪家卖的?”


    “书院对面那家啊,尚品茗。”赵丰年无知无觉。


    “他家还卖茶点啊。”望着赵丰年破棉絮一样的糕子,陈夫子顿了顿,转头看向后边的韩韶珺,“那我尝尝看。”


    “啊?哦,哦,好吧。”


    韩韶珺低头看食盒,茶点刚让抢完,只剩没尝过滋味的奶茶还安然无恙。他又看看周身几人,几人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无奈,韩韶珺心里暗骂一声忘恩负义,放下食盒,掰了一小块糕子给陈夫子。


    陈夫子:“……”


    陈夫子:“看把你们小气的,成了,快进去吧。”一手接过半块糕子。


    几人鱼贯回了课室,韩韶珺恨恨擂了赵丰年一拳,“非要多嘴问那一句,可显着你了!”


    又挨个擂了其他人:“忘恩负义的家伙!”


    几人不恼,嘻嘻哈哈从他食盒里端了奶茶出去,端端正正置于桌案上,打算趁陈夫子不注意偷喝。


    陈夫子接着站外面吃完了,清了清嗓子,才踱步回了课室。心里还想着:这糕子还是热的,怪不得这样香。


    刚出炉的蛋糕是最香的,那味道馥郁香甜,经久不散,隔着十来丈远都闻得到。


    下午的蜜枣蛋糕出炉没多久,店里一下来了许多客,都是闻着香味儿找来的。


    来得晚的就看见一个奶哥儿站在柜台后边的椅子上,奶声奶气喊:“只买茶点的哥哥姐姐阿哥阿叔婶婶……”


    一气儿喊了好多人,才接着说词儿:“……站这边,可以走到前面来拿茶点;另一边是喝茶哒,等我爹和阿爹做完前面的,会来给你们做哒!”


    阿简很不爱说话,但识数,也站在一把椅子上,客人给他五个铜板他就给客人一个蜜枣蛋糕,给四个铜板就给一碟奶饼……


    有时糊涂了记不得该给哪个,就扭头向沉川求助。


    好些客都夸:“哎哟你家这两个小娃娃,哥儿伶俐,姑娘聪明,多大了?竟是这样招人喜爱。”


    沉川就常回:“五岁,我家一对双胎,两个都乖巧得很,只是店里招的帮手还没来上工,要辛苦娃娃一场。”


    “那运气好啊,双胎可不多见呐!”


    人艳羡地问小孩性子,沉川就挑着两小只平日的趣事与人说,有时听得兴起,被勒令少说话的梅寒也忍不住说些话。


    夫夫俩一人做奶茶一人泡清茶,时不时还要去院里烧烧火,忙得碗碟都抽不出空来洗,也只嘴上还能有个空闲。


    好在是下午来的许多都是上午来的老客,有不少自个儿带了碗或杯子,只需做好就能直接倒给人,极大省了一番力气。


    只是一下午还好,要是寨里再不来人帮忙,不说小孩,就是大人也着不住。


    下午沉川又买了四十斤牛奶,拿几斤做了茶点,剩下的卖了一个半时辰就卖完了,又有一刻钟,茶点也售罄。


    还有清茶能卖,但夫夫二人一致决定打烊,直接安上铺子的门板,只留了两块板子的位置,供自家人进出,也供后来的客问询。


    沉川边收拾今日攒下的茶渣,边与收捡脏碗碟的梅寒说:“我以前听说有人研究如何将茶渣做成草料,拿来喂牲口,结果太难了,牲口不爱吃,一直没做成。”


    梅寒想起沉川小时候教水牛吃辣蓼草的事儿,忍俊不禁地揶揄了半句:“有人不爱喝茶,牲口自也晓得酸甜苦辣。不过要是牲口肯吃茶渣,咱每日产出的这么多茶渣倒能有个好去处。”


    “也只能想想了,这个我是不在行的,做不成。”说着,沉川提了茶渣出铺子,要拿去扔。


    城里有专门扔这些废物的地方,只要集中扔到指定的地方去,官府自会定期雇人来处理。


    但铺子离扔废物最近的地儿有些远,来回要走一刻多钟。


    回来时沉川顺道去了菜场。


    本想买一斤五花肉回去做红烧肉,但看了几家肉铺,好的五花肉早都教人买了去,剩些边角料并不如何令他满意,逛了些时候才选到一方猪后腿肉,便改了主意,打算烧个回锅肉。


    提了猪肉,又买了两小捆水灵的小白菜,预备拿来煮汤。


    逛了会儿,见一家豆腐水嫩,就要了一方。


    摊主称豆腐时,他夫郎却是好生打量了沉川几眼,半晌才不确定地问:“大哥可是姓沉?”


    沉川瞧了瞧这夫郎,背上背着个婴儿,瞧着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点了头,问:“夫郎瞧着好生眼熟,可是在哪儿见过?”


    那夫郎一下高兴起来,“先前我一人来卖豆腐,大哥带着夫郎孩子在我边上卖皮子,看我带着孩子不方便,先是帮我支摊,后来出城时还捎了我一程!”


    “嗷——我想起来了!”沉川恍然大悟。


    那时刚猎了狼,在街上摆了个摊卖皮子,边上卖豆腐的就是这夫郎,他男人说是磨豆浆时教牛拱了肚子。且梅寒还帮他卖过一方豆腐。


    夫夫俩没固定摊位,今朝来这头摆摊,不想临近收摊时,就遇见沉川了。


    沉川也笑起来,“你家这位身体可好全乎了?”


    那男人兴许也听这夫郎提过沉川,笑说:“躺床上喝了半个月汤药,已是好得不能再好了,还要多谢大哥帮了我家的。”


    沉川言说顺手的事,不值得挂记,“这厢好了以后也不能掉以轻心啊,有些牲畜性子烈,我听说还有人教牛把肚子翘破了,肠子掉了一地呢,以后可要当心些。”


    “我们晓得的——先前还没谢过大哥和嫂夫郎帮衬一把,这豆腐不值什么钱,大哥拿回去烧个菜吃。”说罢就把包好的豆腐往沉川怀里塞。


    沉川推辞不过,笑晏晏受了。


    又闲谈了些近况,沉川告辞:“那我就不挡着你们生意了,得空了来铺子里吃盏子茶,回见啊。”


    要出菜场时,买了一斤凉拌菜,又见一老妇在卖包菜和空心菜,便上前去问了价。


    空心菜倒是正常价,三文一斤,只那包菜,一斤卖到十个铜板。正常包菜要五月中才包得圆、包得好,眼下三月底要进四月了,世面上卖包菜的少。


    想想也有些馋了,沉川干脆要了一斤空心菜并一个包菜,这包菜个头不小,有一斤九两,加上空心菜花了二十二个铜板。


    买的这些东西不重,却多占地方,沉川出门时没想着要买菜,就没带菜篮子,这下两只手都拿满了,再想买别的也拿不下,径直回铺子了。


    “我说你怎么去了这么久都没回来,原来是拐去买菜了。”


    见人双手满满当当地进了铺子,梅寒忍不得笑了笑,忙放下纸笔从柜台后出来,给人接东西。


    “刚在算账呢?今日生意好,赚了钱,可不得做顿好饭庆祝庆祝?便是不庆祝,也得犒劳犒劳我们的两个小帮工嘛。”


    沉川从一堆菜里拿出荷叶包好的凉拌菜,懒得进出,直接从柜台这头弯腰伸长胳膊拿了碗筷出来。


    “这家凉拌菜生意好,这时辰还有许多客,闻着也香,快尝尝滋味好不好。”等不及做饭,先装了凉拌菜,给小米和阿简一人分了双筷子。


    梅寒吃了沉川喂来的蒟蒻豆腐,转身从钱匣里拿了三十文钱来,“来,小帮工们,这是今日的工钱,揣着买零嘴吃。”


    一人十五文,装在两个小孩的小兜里。小小的兜儿教铜板撑得胀鼓鼓的,好似真挣了许多许多钱一样。


    阿简抿着嘴弯弯眼睛,小米龇着小牙把铜板掏出来给阿简,“阿简帮我揣着,以后我们一起开茶馆!”


    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一下哑了,顿时咯咯笑起来,“我怎么变成小鸭子啦,嘎嘎嘎~”


    阿简仔细地揣着小米的铜板,轻声说:“明天我变小鸭子。”


    不晓得两个大人又好笑又心疼,梅寒与沉川耳语说:“明日还是我们忙,不叫小孩帮忙了。”


    沉川点了头,“明日不让你们变小鸭子,做小老板,等爹和阿爹给你们买个存钱罐,让你们坐在柜台后边数铜板。”


    小孩“好鸭好鸭”地点着小脑袋,排排坐在桌边吃凉拌菜。


    跟小孩吃了几口,沉川拎着菜去后边做饭,梅寒继续算下午的账。


    等账算完,收了纸笔正要去后头帮忙,几颗脑袋忽然从门板留出来的小门探进来。


    “阿叔,你家打烊了?奶茶和茶点都卖完了?”


    ——书院下学,尝到好滋味的韩韶珺几人呼朋唤友地跑来,见铺子关着大门也不死心,扒在门边问人。


    梅寒回:“几位来得不巧,我家半个时辰前就打烊了,奶茶和茶点是先卖完的。”


    闻言,几人一脸懊恼,书院下学也太晚了。


    赵丰年眼尖,伸出一指指着小米和阿简,“那这两个小阿弟小阿妹在吃什么啊?”阿简还是女孩打扮。


    仿佛下一句就是“能不能分我吃点儿”。


    两小只搭在凳子上晃来晃去的小短腿一下停了,狐疑地望着这几颗脑袋。


    梅寒好笑说:“是刚从外面买来的凉菜。”


    于是期待神色就变成了落寞,问了铺子明日开门的时辰,勾肩搭背走了。


    他们前脚刚走,陈夫子后脚又到了,问:“夫郎家还可还有茶点卖?家中小儿嗜甜,我带些茶点回去逗逗小儿。”


    梅寒自是同样的说辞,陈夫子亦遗憾离去。


    后来陆续来了几个眼生的客,基本都是书院的学生夫子。


    梅寒索性找来张木牌,在上面写了今日已打烊,还有明日开门的时辰,挂到铺子外面去。


    这般一来,铺子外时常有人伫立,半会儿就走了,偶尔有几个不识字的寻常客来问,那再出来与人解释一通。


    梅寒到后边和沉川忙活时,沉川还笑说:“原是很看中书院的夫子学生来消费的,不成想开业以来,夫子学生的生意还没如何做成。”


    身上累但心里高兴,梅寒也说:“这附近的人家富裕,于口腹之欲上果然舍得。”


    不说远,就是隔壁书斋的赵老板,那九十文一盏的甲等茶今日都来喝了两盏子。


    夫夫俩闲说着做好饭菜,就直接关了铺门,一家四口在后院里吃了晚饭。


    吃完晚饭两个小孩在院子里玩耍,沉川和梅寒还要忙着备明日的料子。


    好在是打烊早,早早做完了许多事,天一黑,各自洗漱了,又把大人小孩换下来的衣裳洗了晒到晾衣绳上,终于得眠。


    睡下时夫夫俩还嘀咕了两句:这邵元和孔方金是怎么传话的?半日过去都没得个消息,明儿又是个什么光景?


    却是不禁念叨,如此念着睡了,翌日天不亮人就来了。


    沉川和梅寒与丽娘夫妻俩结了奶钱,二人刚架着牛车离开不到一刻钟,孔方金就带着人来了。


    来的是清水姑娘和秋霜哥儿,清水活泼伶俐,秋霜要内向些,但很沉稳肯干。


    “大哥你是不知道啊,昨儿我跟老三回去,在寨里说了要挑两个人来帮忙,可真真儿费了一番口舌,一说月银一两六钱,哪家都想来,老三又不管这些扯皮的事,一股脑全推给我了!”孔方金朝沉川大吐苦水。


    邵元只管记账,那些家长里短的要是找到他头上去,他是比沉川还粗暴的,沉川好歹肯听人说,他却说不了两句话就要亮拳头,谁敢找他说事儿呀。


    沉川和梅寒又不在,有什么事儿自然就找到孔方金头上去了。


    沉川意思意思地道:“老三怎么这样?不像话,等我回去说说他!”


    孔方金又改口:“不过现在寨里有田有地,每家手里都还有闲钱,平日倒也没什么事儿要找我们决断。”


    自把杨大地扫地出门后,寨里实在太平,口角避免不了,但没有大矛盾,已然步入正轨。


    说着说着,孔方金忽然支吾了会儿,沉川道:“有话就直说,跟我还说不出口吗?”


    于是孔方金心一横,一咬牙一跺脚,“大哥,不然让我也来帮你和嫂夫郎吧?老三他成日挤兑我,昨儿我让他教我算账,他还……”


    巴拉巴拉一通告状,沉川听得想笑。


    这两人也不知气场不合还是怎么,大事上还好,小事上常常一言不合就吵吵起来,沉川也很管不了。


    听孔方金说了个爽快,沉川才点头应了声。


    既然挣钱,他们就不止会开这一家铺子,但帮工好找,管事却不好培养。凡是有主事资质的,都来历练历练,学看一两个月要是能独当一面了,那就给人组班子开铺子。


    他瞧着孔方金和清水就很不错,一个有些生意头脑,一个学东西快。其余人还有待观察。


    孔方金大喜过望,当即撸起袖子,“大哥你说要做什么?我都能干!”


    沉川想了想,干脆领着孔方金进铺了子。


    铺子里,清水和秋霜学有制茶的基础,晓得茶的特性,梅寒正教他们茶艺。


    至于孔方金,完全是个门外汉,倒也不是没有用处,他于做生意的事儿上多热情,让他和客人打交道正合适。


    麻烦的是接待茶客要知道铺子里奶茶和茶点的特性才好与人介绍,偏偏孔方金不识字,要人将菜单上的东西一一教给他。


    “就这些,有些你吃喝过,应当还熟悉,其他的我说两遍你该有个映像,一会儿试吃试饮出来你每样都尝尝,然后趁着没开门,赶紧背熟了。”


    沉川拍拍孔方金肩膀,“待客的活儿就交给你了,好好干。”


    孔方金重重点头。


    之后梅寒边教人边做茶点,沉川则开始泡所有奶茶的茶底,预备泡好后先做几个试饮出来,时不时抽空去外面烧烧火。


    清水和秋霜学泡清茶,孔方金对着菜单念念有词地抱佛脚,记不住时便使劲想,实在想不出来就问沉川和梅寒。


    清水河秋霜泡好了茶,五人都要去喝,沉川和梅寒为着点评,三个新人则是尝、记滋味与特性。


    沉川是这般说的:“现在刚上手,一人先学一样简单的,但等后面人人都必须得样样精通,到时要轮着干活的,做得不好可就是砸招牌的事了。”


    虽然现在还没有招牌可言,但三人都很有干劲儿。


    两个小孩还在后边睡得香喷喷的,五个大人忙得热火朝天。


    等到各式茶点都做出一批来,整整齐齐摆在了柜台上,夫夫二人又叮嘱一番注意事项,就忙叨着开门了。


    韩韶珺罕见没睡懒觉,起了个大早,跑到尚品茗茶馆后门处时恰好闻到浓郁的香味,登时心神振奋,连忙正儿八经跑到铺子正门。


    不早不晚,刚好与卸门板的孔方金打了个照面——


    作者有话说:又是卡文的一天,一到二十多万字就疯狂卡文[愤怒]


    第60章 四月


    “叔, 阿叔,给我一个糕子,一碟烤奶块, 三片奶饼, 还有一筒秋山丹奶茶。”


    韩韶珺点了一溜儿东西, 把书袋往桌上一甩,就近坐在了柜台边的桌上。


    沉川边取竹筒边问:“昨儿你家小厮要的都是乙等奶茶,也是要乙等秋山丹吗?”


    “乙等?往上是甲等吗?那我要甲等的。”韩韶珺没想着丙等丁等,张口就要最好的。


    沉川指指菜单, “奶茶最高乙等的,清茶才有甲等,那我就给你做乙等的了?”


    韩韶珺滴溜着眼珠琢磨菜单, 孔方金端来他点的茶点, 他就问:“这个酸奶是什么?我昨儿好像没见到呀。”


    孔方金昨儿下午没在,但粗略一想就有了数,问:“小郎君昨儿是让小厮来取的吧?我家这酸奶过了时辰吃不得, 就不让外带, 只能在店里吃, 兴许小厮忘了转告。”


    韩韶珺:“原来这样,那再给我加一份酸奶。”


    “得嘞!”


    孔方金应对得当,瞧着不须多操心。


    沉川在做奶茶,梅寒引着清水和秋霜来点单这头, 低声指点:“酸奶放在这边柜里, 不能靠火, 不然热了坏得快。”


    从柜台中取出酸奶桶,揭了盖子示意二人看,“舀酸奶的是这个勺子, 一份的量刚好一平勺,勺子和放勺的碗每半个时辰得用滚水烫一遍,舀完酸奶舀及时盖上盖子。”


    盖盖子前,梅寒另外多舀了半勺酸奶出来,“现在状态的酸奶正发得好,要是分层。凝块,或者变成絮状,那都不能用了。这半勺放灶边,等坏了你们再瞧瞧。”


    “午间客少的时候,我教你们做……”


    不光清水秋霜在听,孔方金也在一旁听看着,就连一边的韩韶珺,也边吃着茶点边竖着耳朵听,只听不大真切。


    他听了会儿就没兴趣了,问沉川:“叔你家终于请帮工了啊?生意真好哇!”十分自来熟,像是两人是认识多久的忘年交一样。


    “算不得帮工,得算带徒弟,以后可是要继承我夫夫俩的衣钵的。”沉川将做好的奶茶放到柜台上,示意孔方金可以来端了。


    韩韶珺乐了几声,“你和阿叔这样年轻还要徒弟啊?昨天那两个奶娃娃呢?抓他俩来学哈哈哈。”


    沉川有点没懂这少年人的笑点在哪里,好在没等他想好该怎么回,店里又来了人。


    “韩韶珺你今天这么早?同窗五年,头一次在这个时辰见到你啊!”


    韩韶珺的同窗见着他还很惊讶,径直坐到他对面去,顺手想拿块奶饼,被韩韶珺一巴掌扇开了。


    “想吃自个儿买,别占我便宜!”


    那人笑骂人一句抠门,自点了几样东西。


    随着二人的光顾,好似什么闸门被打开了一般,陆陆续续来了几波书院的学生,稍晚些时候又来了几个夫子。


    昨日开业时,书院已临近上课时辰,故而没见到学生夫子,开业后将近三刻钟,铺里才慢慢开始上客。


    学生大部分没多余时间在铺子里慢慢吃喝,多数是只要了些方便易携带的茶点去可课室吃,因而沉川和梅寒边做茶,边还能指点清水秋霜上手做。


    待忙碌过学生夫子去书院的高峰期,铺里短暂地冷清了会儿,等到了周边居民外出溜达的时辰,铺子生意又火热起来。


    茶客尤其多,沉川和梅寒完全不得空了,清水河秋霜也不得不加快速度,心里又是紧张又是急迫。


    秋霜学得慢,做得也慢,好在细心谨慎,并未出差错;孔方金那儿也还好,虽一人兼顾点单上茶,忙得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但他动静大,有什么错漏之处沉川和梅寒都能及时指出。


    倒是夫夫俩多看好的清水,出了岔子。


    “昨儿下午我路过这家铺子,见是新开的,里面还多热闹,听铺里出去的人说里边有试饮和试吃,听着多稀奇,就也进来凑凑热闹。”一年轻娘子和交好的夫郎坐在里边桌儿上,说着自己昨日的见闻。


    “本来没想买甚吃喝,结果那夫郎给我尝了口那什么奶茶,我一下就喜欢上了。这不,今儿你恰好你得空,我就拉了你也来试试。”


    年轻夫郎打量着铺子,回说:“你口味这样刁,既然他家能合你心意,料想定是好滋味,也不枉我们排了这般长时间的队才得进来。”


    二人闲谈间,孔方金端了两筒奶茶来,“二位的留兰香,刚做出来的,小心烫啊。”


    放下奶茶,忙收拾了刚腾出来的一张桌儿,又回到柜台前一连点了五单。


    年轻娘子用勺子搅动着奶茶,示意友人:“你快常常,滋味好着呢,我俩这趟来得一定值!”


    那夫郎笑着应了一声,期待地舀了一勺奶茶送到口中,品了品,却不自觉蹙起眉头。


    年轻娘子尚未察觉异常,自喝了两口,果然和昨日的一样好喝,忍不得问友人:“如何?这味道好吧?”


    夫郎不大确定地看看她,又喝了一口,默了片刻,有些狐疑地:“我怎么尝着……没甚滋味?”


    “啊?”娘子懵了一瞬,又喝了口,咂咂嘴,“不能啊,我喝着很好喝嘛。”


    随即想到什么,将对方的奶茶拿过来,“我尝尝你的。”


    一尝,也忍不住皱起眉头,“你这怎么连甜味儿都没有?”


    年轻娘子多不高兴,当即站起身,端了那夫郎的奶茶,啪一声放到柜台上去。


    “你家这奶茶怎么回事?一点滋味也没有,亏我还特地带了朋友来尝,结果连糖都舍不得放?”


    原有些喧嚣的铺子一下安静了,茶客纷纷看过来,尚不大清楚发生了什么,沉川几人也没明白什么情况。


    “娘子莫生气,我瞧瞧看。”梅寒离得近,忙过来安抚人。


    “你且看,我还会讹你不成?”年轻娘子有些不悦地哼了一声。


    梅寒歉意地笑笑,端起奶茶闻了闻,告诉沉川:“是留兰香……”


    方才他在冲泡清茶,而沉川才去院里打水装了锅回来,都没经手这筒奶茶。


    二人又去看秋霜和清水,秋霜也是满脸困惑,却见清水面露忐忑。


    见众人视线落到自己身上,清水踌躇片刻,主动道:“留兰香是,是我做的……我好像,好像,有一筒忘记放糖了……”


    她当时只顾着赶单子了,不成想一忙就忙忘了这个,要是客人不提,她也不记得自己到底放没放糖了……


    沉川和梅寒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年轻娘子就不悦道:“我就说有问题嘛,要是我那筒没放糖也就罢了,偏偏是我好友的遭了殃。”


    沉川忙打圆场:“娘子别生气,小丫头年纪小,今儿刚来的,还没上手才出了岔子,并非刻意。这样,我重新给二位做,二位消消气。”


    那娘子不是无理取闹之人,见清水确实是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沉川又答应了重新做,也没为难人,只仍有些不愉快地道了声:“下回仔细点。”就和友人重新坐回位置上等待。


    其他客见没什么事儿,也各自收回了视线。


    沉川将那筒奶茶倒了,叮嘱孔方金:“要是还有其他客的茶不对,也跟人赔礼道歉了,我们重新做就是,记得语气放好些,毕竟是我们的不是。”


    “嗳,我知道了大哥。”


    沉川重新做留兰香,没说别的。


    清水无措地站了会儿,见没人责怪他,心里更是难受,扭头躲去了后头灶边。


    梅寒一回头就不见了人,轻声与秋霜道:“这盏茶还要二十个数,你看一会儿,我过去看看。”


    察觉人来,清水忙抹了下眼睛,作势揭开锅盖,“我瞧瞧水,还没沸,那我出去辏几根木柴。”


    梅寒拉住人,好笑道:“方才你们大当家才放过柴,这会儿正烧得旺。”


    清水支吾了下,没说出话来,顾自垂下脑袋,闷闷叫了声:“阿哥。”


    姑娘哥儿总跟梅寒更亲近,便不像其他人那般喊他嫂夫郎。


    梅寒:“方才出错,心里难受了?”


    闻听他这样温柔的语气,清水一下红了眼眶,忍着道歉:“我粗心大意,教铺里损了一筒奶茶,也令客不满意,说不定回头就再不来铺子了,要是教别人晓得……”


    梅寒忙打断她,“怎么就这样严重了?人家娘子没说重话,还没走,那就是肯接受你大当家的补偿法子。


    “你和秋霜刚来第一日,不出错才怪了。你要说铺里损了奶茶,作何不想想学茶时做废了多少鲜叶?那些可比一筒奶茶贵价得多,心里不也没有负担?


    “且我和你大当家这般熟练了,也还时有出错,更何况你们两个小丫头小哥儿?你们才多大呀。”


    清水:“可、可……”


    梅寒拍拍清水肩膀,打断她未尽的话,“好了,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那就去前头端了两份茶点,与那娘子夫郎送去,好生赔了礼道了歉,人便不记这茬事儿了。”


    不多时,梅寒领着人出来,见孔方金从沉川哪儿端了一筒奶茶,问了是赔偿给那娘子二人的,就道:“让清水送去吧,阿金你歇歇。”


    孔方金没多问,也不歇,应了声好,转头又去招呼客了。


    清水瞧梅寒一眼,从柜台后出来,另端了两碟茶点到托盘上,才一并端了与人送去。


    梅寒瞧着人背影,沉川忽然凑过来,小声笑说:“我们小梅夫郎方才是开解人去了?当真是善解人意啊。”


    梅寒好笑地瞥他一眼,故作严肃地扒开他,嗔道:“就你贫嘴。”


    沉川却是指着梅寒,朝一旁的秋霜说:“瞧你们喊得好亲密的阿哥,对你们多温柔小意,背着人却时常与我甩脸色,啧啧啧。”


    秋霜腼腆地笑了笑,言说:“大当家的冤枉人。”便扭过头去仔细做茶了,不掺和二人的官司。


    梅寒好生害臊,暗地里打了笑嘻嘻的沉川一下,“快干活!”


    清水送了东西回来,很是轻快,神色如常地加入几人,这回要更小心仔细了。


    之后几日铺里生意都很不错,三个新人过了最初的忐忑期,一日比一日熟练,处理各应事宜也更得心应手了,有事梅寒都腾得出手来记账。


    只有一样不好,三人的住处问题一直没得空解决。


    原先孔方金说他每日打烊后带秋霜和清水回寨子,第二日再早早下山来铺子,但沉川和梅寒没同意。


    一则铺里每日开门前,既要做茶点又要做许多洗涮烧水一类的杂务,打烊后还要清洁用具并准备第二日要用的料子,很是忙不过来,没法儿让人早早下工,走完了也不成,夜路危险。


    二则铺子里已经这般劳累,若还要人早晚再走如此远的山路,实在教人不忍心。


    是以这几日夫夫俩直接出钱,让人去住了客栈,三个人要了两间房,一晚多开销一百六十多个铜板。


    三人既感动又心疼钱,这几日干活儿更是掏心掏肺,往往打烊后还要沉川和梅寒撵人几个来回,人才肯下工。


    进了四月,居州到了雨季,一开始是夜间下大雨,天一亮就停,到四月初五开始,白日也常常下雨了。


    雨日或雨后地面尚且脏滑、汪水时,附近的居民不大爱出门,茶馆生意才冷清不少。


    但与别家相比还是很好的,只不过先前一段时日盈利少时有三两多,偶有几日多时能到四两乃至五两,这两日稳定在二两上下浮动,便显得冷清不少。


    这日一早,茶馆开门时,天还滴滴答答下着雨,书院的夫子学生雷打不动从茶馆前路过。


    有些嫌雨烦人想尽快到书院,想起来了就打发下人来茶馆买些吃喝,想不起来也便作罢。但也有不少喜欢到茶馆吃了再去书院的。


    隔壁书斋的赵老板倒是便利,任它风吹雨打,每日雷打不动要过来喝一盏茶。


    孔方金一见着人,就热情问:“赵老板今儿想喝点什么?”


    “哎呀,”赵老板拉长了调子长叹一声,却是笑模样,“有人嫌我饮茶开销大了,从今往后每日只给我五十个铜子吃茶,今儿就给我泡一盏乙等竹叶青吧。”


    一盏甲等茶九十文,照赵老板喝茶的频率,一月能花去将近三两银子,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孔方金便笑说:“我家乙等茶虽一盏二十文,但比别家同价位的要好喝许多,赵老板应当也喜欢。”


    “是这样,等我攒几日铜子儿,再来喝甲等茶。”


    见沉川忍着笑要给他泡茶,赵老板忙又说:“我瞧梅夫郎这会儿不忙,不若请梅夫郎给我泡?”


    这是惦记着梅寒的茶艺,梅寒自是笑盈盈来接手,沉川便接替了梅寒给等着的学生装茶点。


    等茶期间,赵老板想起什么,问沉川:“好像一直没见着宋夫子的墨宝,可是收起来了?”


    “前几日得闲时送去书画坊装裱了,”沉川顿了顿,“想来也该装裱好了,我抽空去瞧瞧。”


    两相说了会儿话,后院里忽然传来哐哐哐的拍门声,接着隐约听见人喊:“叔?阿叔?我又起迟了!帮我开开门啊!”


    是韩韶珺。


    这小子三月底早起了几日,待入了四月,许是夜里淅淅沥沥的雨声催人眠,又恢复了每日早睡晚起的作息,连小米阿简两个小孩都比他起得早。


    且来茶馆买了几回东西,自认混熟了,常为省一段路而敲茶馆后门。


    梅寒从窗口叫两小只:“给哥哥开一下门。”


    两小只早已见怪不怪,本来在后院耍玩,梅寒喊时已经走到了门后,垫着脚推开了门栓。


    “多谢小阿弟小阿妹了,等我下学带你们去玩!”门一开,韩韶珺大力撸了两个小孩一把,撸得人站都站不稳,摇摇晃晃好一阵。


    跑到铺子里,孔方金已经准备好他惯常要的茶点,他风卷残云般搂进书袋,拍下铜板,头也不回地跑了:“多谢了叔——!”


    声音拉得整条街都听得见,伞也不打。


    赵老板饮着茶感叹:“少年人,好生活泼,体格子又还好得很。”


    韩韶珺都走了,便说明时辰不早了,书院夫子学生的早间生意进入尾声。


    外边下着小雨,来茶馆的客要少一半,孔方金三人应付得来,沉川和梅寒解下罩衣,去后院找了雨伞,预备出门去给三人相看住处。


    两个小孩在这方小小的铺子后院里拘了几日,早觉得无聊了,一听两个爹要出门,忙跟着人跑,奶声央道:“带我们出去玩嘛~爹~阿爹~”


    “外边下着雨,爹和阿爹只有一把伞,分不了你们,要是淋湿了会生病,然后要喝许爷爷的苦药。还是等天晴了再带你们出去玩,如何?”夫夫俩跟小孩打商量。


    小孩不依:“不会淋湿的~我们戴二叔买的帽子~”


    说的是孔方金买的草帽,哪里遮得住雨。


    又劝说几道,劝不动,夫夫俩只得点头同意了。


    只小娃娃这样矮,跟大人打不了伞,容易教飘风雨从头到脚淋湿了,沉川去赵老板书斋里借了把油纸伞,让小孩自己撑着。


    两个小孩打着颜色鲜艳的油纸伞,脚上穿着梅寒用竹箨做的小雨鞋,一到茶馆前的街上就兴奋得很,不止小米,连阿简也啪啪啪跺地上的积水玩。


    沉川撑起伞罩着梅寒,笑说:“看来真憋久了。”


    然后想到什么,又暗暗想:那还是我憋得久……


    梅寒不知他心中所想,笑了会儿,出声制止小孩:“别玩水,不然水溅湿了衣裳,就不带你们出去玩儿了。”


    闻言,两小只一下老实了,高高扬起伞,朝大人露出两个乖巧的笑,好像刚才玩水的另有其人似的。


    两个大人共用一把伞,两个小孩共用一把伞,走在比平日冷清了许多的街道上,远远望去,多像一大一小两朵移动的蘑菇。


    夫夫二人带着小孩一路走到牙行,径直去找了先前领他们赁铺子的李牙人。


    说明住宿要求后,李牙人照例翻了翻他的册子,找出几处满足要求的住宅,由夫夫俩选了,再领着人到地方去看。


    只看第一处,夫夫俩就很满意。


    这处住宅离铺子不远,只两刻钟的路程,是个两进小院,院子没有茶馆后院大,但住处是很宽敞的。且还有一点夫夫二人极为满意。


    “这小院原来的主人家有两个儿子,儿子大了各自成了家,小院儿就不够住了,两个儿子家常常起摩擦,爹老娘没办法,就分了家。”


    李牙人领着人往里走,继续说:“坏就坏在分家,两家都说爹娘偏心兄弟家,闹得不可开交,几乎可以说是反目成仇。然后分完家把两进院中间堵了,各从两头开了道门进出,说是老死不相往来了。”


    说着,几人就到了两进院交接处,只见原该是个拱门的地方,被砌了一堵墙,和周边砖色都极为不同。


    “二位瞧,就这儿,一直没拆呢。”李牙人说到兴头上,喋喋不休,“后来老爹老娘死了,兄弟两家也没和好,各卯着劲儿要比对方家好,这个赚钱那个也要赚,这个做生意那个也要做,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沉川很捧场地问:“怎么着?”


    “双双赔了本,最后不得不把这小院儿抵押出来。”说到这儿李牙人顿了顿,“不过听得有风水先生说,这堵墙坏了院子风水,才教亲兄弟反目成仇、家破人亡,这院儿就一直没赁出去。”


    李牙人实诚道:“二位是做生意的,兴许讲究这个,咱还能去别处看看,说不定别处有更合心意的。”


    然而沉川和梅寒粗粗商量了,都很中意这小院儿。


    清水秋霜才是刚满十五岁的小姑娘小哥儿,还是要讲究名声,不好跟孔方金住一个屋檐下。


    可两边要是分两个地方住,孔方金倒是没什么,两个独身姑娘哥儿却不安全,要是有歹人起歪心思,两人招架不住。


    这小院好就好在,双方既不用住在一个屋檐下,出什么事儿还能有个照应,不至于孤立无援。


    而且这小院不知空置没几年还是时常有人修缮,屋里屋外的砖瓦都好着,院里的荒草也不深,才将将人小腿肚高。


    至于那风水之说,夫夫俩一致认为纯属无稽之谈。


    那兄弟两个不和,可是在砌墙之前就不和了,如何说得上是砌了墙之后破坏了风水才不和的?


    这世间就是有兄弟阋墙的事,且只有两个原因,要么双亲没教好,要么根儿就是烂的,想教也教不了。


    见二人中意这处,李牙人也高兴,与人道:“这小院儿两进屋,不临街也没带商铺,赁钱不贵,每月一两银子。”


    孔方金三人住客栈,一晚且要一百六十多个铜子,要是住一月下来,可要差不多五两银子。


    夫夫俩就定下了这小院,随李牙人回牙行等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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