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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过河矣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41章 打井


    沉川把竹子中的竹节一一捅破, 又在竹子两头刻了螺旋纹用以连接两根竹子,就放到溪水上游去引水。


    结果水压不够,就引来小拇指粗细的一股水, 且竹壁薄, 竹水管容易损坏还直来直往的转不了弯, 虽是能用,但很不方便。


    思来想去,沉川决定先凿一口水井,水管就等建好最后几家房后请耿老爹用木头做, 左不过多等三五日,也等得起。


    这般决定了,沉川下山一趟, 去问了杨屠户夫妇, 请了两队靠得住的打井人。


    本还该请风水先生瞧瞧看看的,但沉川没花这个钱,只叫羞羞出来探查一番 , 选取了两个地势比山寨髙、地下水丰富的地址, 预备打两口大水井。


    这两口井是准备打来全寨人用的, 体量很大,与寻常一家或三两家人用的水井很是不同,工程量也大,两队打井人都谨慎, 各收了三两银子定金, 剩下五两得等井打好没问题了再付, 分别带了七八人到山寨里来。


    因路程远工程忙,两队人都带了铺盖和锅碗来,要在寨里住几日, 寨里还没拆的木棚子就给了他们住。


    但要紧着工程干,寨里赶紧干完了后头接着还有单子,他们便跟沉川商量了,要沉川这头提供午饭,早晚饭则他们自己解决,一人一顿算五文的伙食费,等井打好了就从尾款里扣除。


    这般两口井打下来能省下四百多文钱,沉川便同意了。由于其他家还要忙盖房和地里活儿,便由自家给做午饭。


    寨里多了十来个外人,沉川没进山,待在家里看顾着,趁得空把浴间和厕所建起来。


    打井第一日,沉川先建茅房,建到一半怕梅寒忙不过来,洗了手回屋帮忙。


    “你休息休息吧,我会剥。”梅寒切着菜,侧首让拿着蒜剥的沉川去休息。


    沉川没应,“还差些什么没准备?我一起弄了。”


    打井的十六人,加上自家四人就得做二十人的饭,挤挤能坐两桌,便是做两桌一样的菜。


    虽不日前办酒剩的两桌菜还没吃完,但不能全拿来做了,那好几个肉菜荤菜的,放馆子里一桌要卖几百个钱,打井队一日伙食费才八十个钱,要这般做了家里多得亏空。


    因此只做两个肉菜,一个蒸一个炒,粉蒸排骨和炒腊肉,粉蒸排骨量是定下的,一碗有十二块排骨肉,量少了些只一人分得一块多,那便腊肉多炒些,满满尖尖两大盘。


    再另做一个凉拌菜和几个炒素菜,炒素菜量都大,好让人下饭,不然没得两盘下筷子的多不好看。


    梅寒早早开始备菜,眼下都做得差不多了,只差一两个没切完,等着下锅炒了。


    只沉川硬要帮忙,梅寒就叫他辏柴烧火。


    灶口面向墙壁,与墙隔了两臂远,炒菜在灶背,若炒两下菜去辏火,麻烦又脏手,多个人帮手倒不会互相耽搁。沉川就搬了小凳坐着辏火。


    梅寒烧油开始炒菜,问沉川:“茅房建得如何了?”茅房建在屋后,他今日还没得空去瞧瞧呢。


    “建了一半,下午先锯几块厚木板把茅坑盖了,再搬几块大石头压着,免得以后俩小的皮,掉茅坑里去。”


    梅寒笑瞪沉川一眼,“他俩才不皮,也不傻,哪有你这样说人的。”


    沉川假模假样拍了拍嘴,夸张道:“是是是,不皮也不傻,我说错了话,还请小梅夫郎原谅我这一回。”


    “什么小梅夫郎,别乱喊。”


    沉川嬉笑着不肯改口,故意一口一个小梅夫郎的,咬字半是调侃半是暧昧、音调转着弯儿,直唤得梅寒又好气又好笑,不教沉川在家呆了,赶他去请人吃饭。


    趁着梅寒腾不出手来,沉川飞快咬了咬他耳垂,低唤了声小梅夫郎,才大步蹿出门去。


    “真讨人嫌!”梅寒没打到人,摸着耳垂瞪人背影一眼才收回视线,唇边扬着几分浅淡笑意。


    沉川美滋滋走出院子,正遇上回家吃饭的小米和阿简,两小只当即小跑着跟在他屁股后面去了。


    屋里到底太窄了,且打井队今早正挖井,裤子鞋子上都是泥,泥掉到地板缝儿里扫不净,沉川回来就把饭桌搬到院里去。左右天开始暖了,在外面热汤热饭的也不觉得冷。


    两小只跟在后面搬凳子,搬完凳子还想去端菜,怕烫着人,梅寒没让端,打发了去桌上坐着。


    饭菜上桌,打井队众人也收拾着吃饭的家伙到了院里,沉川就端了蒸饭水出去,掺了些冷水给人洗手。


    洗完手上桌,一看桌上菜色,两桌人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称赞道:“沉老板家大方实在,整这两桌菜花了大功夫啊!”


    沉川:“都是我夫郎的功劳,我早晨也忙着没得空过问呢,累他一人做了这两桌菜。”


    众人又道梅寒能干,沉老板一家都是实在人。


    先梅寒还觉心里有些惴惴,担心菜做少了惹人笑话,眼下听得人话不似客气,心落了些,只笑说:“寨里难得下山一回,没几个菜,还要各位别嫌弃才是。”


    打井队一头头便说:“这般好的饭菜如何嫌弃?这又是菜又是肉的,连饭都是蒸的白花花的大米饭。我兄弟几个给人打井十来年了,沉老板家的饭菜是这个。”边说边竖起了大拇指。


    饭间交谈了,沉川和梅寒才得知,原来其他村镇请人打井时也有供饭的,主人家却多吝啬。


    一顿饭别说给做两个荤菜了,就是自家地里种的菜蔬也舍不得使油来炒,只热水焯熟撒些盐粒就上桌了,甭管你一行多少人,就给做浅浅两三盘素菜,更不会这般特意做两桌菜来。


    还有些更过分的连菜也不消做,一锅稀粥一筐粗面窝窝就将人打发了,真要教人勒紧裤腰带才有力气干活儿。


    有时也给富贵人家打井,菜倒是好,但决计不让你上桌吃饭,只让你与家丁下人一般,要么站着要么蹲着吃,瞧不起人得很,吃得人心里多憋屈。


    只不过要挣钱就顾不得这许多,受些气就受些气了,要为着伙食的事儿闹将起来,只怕这单生意做不成不说还要耽搁了别家活儿。


    打井队痛快地吃了午饭,歇个刻把两刻钟,招呼着继续干活儿去。下午与早晨不同,仍干得快,却是不自觉更细致认真了。


    晓得打井队平日的伙食待遇,沉川梅寒也没说少炒两个菜还是如何,仍照着第一日的标准做午饭招呼人。


    原预计要凿六七日的两大口井,第五日就竣了工,当日沉川就带着寨里几个汉子去了大牛村。


    大牛村多得是石灰岩,时不时有匠人去他们村寻摸一些石料回去,或是制墓碑、雕刻石狮子,或是凿做地砖一类。


    但因大牛村过去一连好几个村都是这般地形,石料就卖不上价,百十来斤一块才卖得几个铜板,还不如与人家割草挣钱。


    一行人找吴丽娘家买几大车的岩石板,预备拿去砌髙井口,再把井口严严实实封了,防止寨里小孩跑去玩出意外。


    吴丽娘夫妇俩说什么也不肯收钱。这些日子一直给山寨里送粪,因起早贪黑送得勤,才半个月就攒下了一两多近二两银子。


    到后面牲畜圈里没粪了才慢下来,但寨里也没说要找别家送,只等他们什么时候有粪了什么时候送去。两口子心里多念寨子的好,这几块石板子怎么肯收人钱的?


    沉川便没坚持给钱,与几个汉子把石板抬到车上,走时落后两步,单独与吴丽娘夫妻俩说了几句话。


    没说多的,只让人得空时去敲些石灰岩小石子来,待做饭或其余要用火的时候,放几个石子到火里烧,烧成白色了拿出来敲作细粉,届时一并送到山寨里去,寨里按六文钱一斤的价格收。


    这石灰石烧成的细粉就是石灰,种庄稼时抓了撒在地里能杀虫,虽不能尽然杀死,但哪怕杀了一半,于花生土豆这类长在地里的作物也是极好的,少受地虫害产量能好得多。


    夫妻俩疑惑沉川要这物作甚,沉川没隐瞒,给人说了石灰功效,叮嘱人自家烧或是约上一两家一道烧都行。


    寨里暂时要个五百来斤,听着多但一日烧一些要不了多久就攒够了,算下来就是三两银子,两口子想自家挣或是几家挣都随他们打算。


    沉川没多待,交代完事情就走了。


    吴丽娘夫妻俩心头高兴,但一琢磨,觉着人都开口要了那便是要用,还是决定叫上邻家一道做,先给人把东西烧出来才是要紧的。


    两口子心里火热,没注意到原本在院里玩的侄子一声不响回了青砖大瓦房,没一会儿就听着吴丽娘夫家弟妹的骂声了。


    骂声响亮得很,但显然不是骂她的宝贝儿子的。


    沉川不知这些,拉了石头回山寨的路极为难走。


    石头是实打实的重,又是上坡路,牛车走过都能在地上烙下两道深深的车轮印,两头牛直拉得眼睛鼓鼓,几个帮推车的汉子更是咬着后槽牙,挣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瞧着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结果沉川不经意回头一看,后头那辆牛车一步都不带动的。


    不止如此,他一收了力气,前面这辆也停下了,让人不得不质疑两边的孔方金和阿耿到底有没有在使力。


    自然是在使力的,瞧着脸都挣红了,奈何牛车纹丝不动,要不是有牛在前头拉着,恐怕还得倒退几步。


    ……怪不得他说怎么这么难推呢,合着差不多就他一个人在使力。


    沉川没眼看地耸耸鼻子,认命了。


    放了羞羞出来,让羞羞悄悄去推后边那辆车,沉川认清现实地弯下腰,推着牛车上山。


    一行人到山寨时天已黑透了,一到山寨稍平坦的地界,几人就呼哧带喘起来,一个个瞧着累惨了,比沉川和两头牛还要累的样子。


    孔方金:“呼——大哥呼——你怎么——呼不累?呼——不会是——偷懒呼——了吧——呼——呼——”


    沉川:“……”


    沉川决定不理,让几人把牛车吆进寨子,并扔下一句多锻炼锻炼。几人顿时一片哀嚎,沉川充耳不闻地走了。


    还没到家,远远便瞧见梅寒站在家门口,屋里亮着有些微弱暖黄色的烛光。


    走进院子,梅寒见着他便迎了上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还顺利吧?”眉间褶皱平了,一副放心下来的模样。


    “没什么事儿,就是老二他们几个有些废。”沉川抱了抱人,绘声绘色地跟人说了自己把牛车推出去多远,冷不丁一抬头发现就自己在使力的事情跟梅寒说了。


    梅寒笑着,忍不住捏捏他手臂,替他松松筋骨。


    一进门,就见烛光下摆着三盘菜,每盘都用盘子盖着保温,显然是给他留的。


    “阿简和小米睡了?吃饭了没有?”沉川在梅寒唇上啄了一口。


    梅寒回吻人一下,点点头,“我让他俩先吃了。本来跟我一道等你回来呢,等着等着打起瞌睡来,刚让他们回屋睡下。”


    俩小孩回屋时还迷迷糊糊的,差点一头撞门板上,还是梅寒谨慎垫了一手,才没把人瞌睡虫磕跑。


    沉川不由吻了吻梅寒面颊,“下次别等我了,你和他们先吃。”


    梅寒笑着不说话,让沉川自去舀饭,自己从火星子煨着的锅里端出一碗鸡蛋羹来。


    嫩滑的鸡蛋羹从碗边凹下去一小块,是两个小孩吃的。


    沉川端着两碗饭坐到桌边时心里还暖洋洋的,揭开盘子,先往梅寒碗里夹了一筷子他爱吃的贡菜。


    梅寒拿调羹回来见着,没说什么,给沉川舀了两调羹鸡蛋羹。


    昏黄的烛光下,夫夫俩挨在一起吃着晚饭,时不时压低声音说一两句话,你给我夹一筷子菜我给你夹一筷子肉的,好不温暖甜蜜——


    作者有话说:好了脑婆们,这周榜单字数写完了[垂耳兔头]


    第42章 水厕


    打井这几日里, 沉川先是把茅房浴间都建好,后又把之前育的苗移栽到了小菜园里,期间小菜园栽满了、地方不够用, 又花半日在茅房侧边垦了一块地出来栽苗。


    辣椒苗、番茄苗、茄子苗……之前撒下的各种菜籽也出苗了, 各式各样的苗苗虽还小, 但郁郁葱葱整整齐齐地围着一家人的小屋,瞧着就喜人极了。


    水井打好都出了水,水量大,一夜之间就蓄满水井, 且水质也极好,很快澄清不见浑浊,喝着也有些微甘甜。


    寨里房屋全部建成, 沉川又画了极丑陋的图纸找耿老爹讲了几道, 耿老爹听明白了,用几根好木头掏出水管来问了沉川,都没问题就捉着阿耿开始干了。


    父子俩干了一天, 傍晚抱着水管去找沉川时, 沉川都惊喜了, 两人不仅水管和水龙头没出错,还鼓捣出两通、三通、四通接管来。


    “耿老爹你们想得也太周到了,我都忘记这茬了!有接管就好用多了。”有了接管就能改变水管走向、分流水管,于水利很是方便。


    “大哥, 这可不是我爹干的!”阿耿抢过话头, “我琢磨着这个直来直往的弯都转不了, 多不好看啊,我就搞了这个出来。”


    “我爹还骂我瞎鼓捣又想躲懒又要浪费木材来着,哼, 没眼光的老家伙!”阿耿很不服气地鼓着眼睛瞪他爹。


    他就是不爱跟他爹盖房,别的叫他干啥都行。


    耿老爹理亏,又被下了面子,梗着脖子骂阿耿:“你从小到大浪费的木头还少了?这回得亏大当家的用得上,是你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父子俩这就吵吵起来,沉川连忙调和,拉着两人进屋要留人在家里吃饭。年轻小伙子脑子活泛,他是很支持阿耿多想多做的。


    奈何父子俩吵得上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扒出来说道,互相都不留半点面子。


    劝不了,沉川只得朝用眼神询问他的梅寒耸耸肩,示意他也没办法。


    翌日一早,阿耿父子俩人来帮沉川接水管。


    因木头暴露在地面风吹日晒的容易腐朽,三人便先从水井往家里挖了一条浅沟,然后把水管循着浅沟的路线摆放接通。


    到了家里接上一个三通接头分流,一股接去茅房连着水箱,一股接去院里的篱笆下,安上水龙头做平日用水,这般就不用浪费功夫跑去溪边打水了。


    接好水管,沉川和阿耿便回到水井下,两人合力把水管与水井脚下预留出来的出水口连接起来。


    水井地面上多建了一人高的井沿,上头盖了大牛村拉回来的大石板,出水口就留在离地面几寸的井沿上,水压大,一打开出水口的水龙头,就听得水管里传来水挤走空气的咕嘟声。


    “老头——来水了没——”阿耿扯着嗓子喊留在家里的耿老爹。


    过了会儿,许是水跑到家里了,耿老爹回了声来水了。


    回了家里,沉川先去茅房里看了看。


    水箱已然蓄满水,按下按钮,水哗哗往蹲坑里涌,蹲坑里蓄了些水,内里打了个漩,一下从下水道跑了。


    水箱里又开始蓄水,等水蓄满了就自动停止,无须人开关,倒是方便。


    茅房声音大,听到动静梅寒和两个小孩都跑出来看稀奇,与耿家父子围在茅房门口听沉川讲这种厕所如何使用。


    大人听得其间精妙之处都忍不住说好,两个小孩不懂,只惊讶地望着望着沉川,很捧场地哇哇惊呼。


    “阿简来。”


    沉川唤了阿简进茅房,教阿简如何蹲厕所,蹲了起身来要按按钮冲厕所,也给众人再演示一道。


    水箱略高了一点点,只比阿简矮一个头,但小孩手短,得垫着脚才够得着按钮,力气也小,四根手指头按得吃力,也能顺利按下去。


    阿简惊奇的抬头望着沉川,“水来了!”


    “我也要玩我也要玩,阿简让我玩玩吧!”小米兴奋地拉着阿简的手,眼巴巴瞧着他。


    “你玩玩。”阿简让出位置来,牵小米到水箱前去。


    小米兴冲冲按下按钮,“咦?坏了吗?”蹲坑只出来一点点水,又按两下还是一样。


    阿简指着水箱,“这里面没水了。”


    小米看看水箱,看看阿简,又仰头看看沉川。


    沉川好笑地敲敲水箱,“等这里面没声音了再按。”敢情他说了几道小米都没记住,就阿简记住了。


    阿耿看得眼热也想体验体验,奈何茅房被两个小孩霸占了,他也不好跟小孩抢,便叫沉川也给他家安一个这样的厕所。


    沉川点头应下,叫两小只自己去搬个小木凳来垫脚,领着耿家父子去埋管子了。


    埋好水管回来一看,两个小孩还窝在茅房里玩,一个站在矮凳上按按钮,一个蹲在蹲坑边玩水,衣裳都打湿了一截。


    沉川眼皮一跳,忙把两人赶出来不许玩了,还跟梅寒告状:“你瞧瞧他俩,捧着蹲坑里的水喝,现在不管管咋行嘛,以后不得玩粑粑啊?”


    梅寒笑他:“不是你让人玩的吗?还不带进屋去换衣服。”


    沉川就做出严肃模样教育小孩,然而许是摸清了他的脾性,两个小孩都不怕他,龇着一口小牙朝他笑。


    午间请了耿家父子、孔方金、邵元还有周二爷来吃饭,饭桌上一伙人对过账谈了谈。


    如今家家户户都有了房,地垦了一百二十几亩,一家分到三亩多,陆陆续续种下庄稼去,早先种的都开始出芽了。


    除了继续开荒,能腾出一部分人手来,眼瞅着天要暖和起来了,便先招呼着各家把厕所建起来把水管拉好,到时过日子也便利许多。


    几人都没得异议,耿家父子俩找几个木工活儿干得好的做水管,周二爷带徒弟烧蹲坑马桶。


    吃完饭耿家父子和周二爷自去忙活,孔方金邵元教沉川留下了。


    “老二,寨里账上还有多少钱?”


    孔方金思忖片刻道:“还有二百九十八两并三百二十二文。”


    他心里有数得很,自打上回丢了钱,他就买了好几个大箱子和铜锁,一个箱子一个箱子地套起来装钱,每个箱子都上了一把锁。


    专是钥匙就放了八个地方,沉川一把,邵元一把,剩下六把在他家里角角落落藏着。


    每回给大牛村人结账都要集齐八把钥匙才打得开钱箱,少一把都打不开,沉川都怕他把钥匙忘记了打不开锁来。


    遇到沉川和梅寒都不在家里的时候,私下把钥匙给他他也不答应,非要让给当着几个人的面给,等二人回家来又当着几人面把钥匙还回来。


    总之但凡涉及到钱的事情,孔方金都谨慎得很,半点不嫌麻烦,一个铜板他都算得清清楚楚。


    寨里还有近三百两银子,沉川道再给寨里人发一回钱,以后每月十五发钱,好教人有盼头,手里不至于太紧,自家要添置什么也好提前做打算。


    梅寒去屋里拿了钥匙出来给孔方金。


    与邵元对了帐,这回分钱算上给的补贴,约莫要花五十多两银子,平均下来一家能分一两多。


    一个月一两多银子算是大进账了,各家添置了日用和吃食还能攒下几百文来。


    再就是修水管和茅房,为着统一规划,预计由寨里出钱弄,弄到哪家时那家就帮帮忙,供顿饭或是搭把手。


    因材料寨里都有,只需给工费,算下来全弄好得要一个月时间,到下月算账时约莫多支出十两银子工费。


    算完账几人就趁着午休时间,把寨里人召集到山洞去,挨个儿发了一回钱,又讲了修水管和茅房的事。


    要是哪家不想修建水管茅房也成,折算了钱发下去,只不过以后要是想弄了,便得自家花钱请人了,到时工费和材料费都是一笔大开销。


    讲清了利弊沉川就没管了,让要折钱的去找邵元登记。


    如此,寨里的事情都交给孔方金和邵元管着,家里家外的活儿也干了个七七八八,沉川就收拾着准备进山了。


    一大早起来,洗漱完吃好早食,梅寒就把小米和阿简送到兰哥儿家去。


    兰哥儿和寨里一个寡妇桂花婶子住,两人有照应,且两个小孩不是调皮的性子,很是听大人话,不会乱跑乱撞,因此梅寒使了二十个铜板请兰哥儿和桂花婶子照看。


    要是两人午间不回来,兰哥儿和桂花婶子就管小孩饭。


    “梅哥儿你这是做什么?看俩小孩哪里过得着给钱?快把钱拿回去,这般架势多不好看!”


    兰哥儿也帮腔:“小米和阿简都乖巧坐得住,左右我在家里也就做做衣裳,顺道看孩子费不了什么功夫。”


    “哪能麻烦你们……”梅寒话没说完,教桂花婶子三两下把钱推回他手里。


    梅寒还想再给钱,桂花婶子干脆把人推出门,一下关上了房门。


    “你跟大当家的放心进山吧啊,我俩看着孩子呢,指定冷不着饿不着,等回来尽管来家里接人。”桂花婶子隔着门喊。


    无法,梅寒只得向两人道了谢,嘱咐阿简小米乖乖听话,这才掉头回家。


    回到家,沉川也收拾好要带进山的东西了,二人各背着一个背篓提着一个篮子,就往金银山去了——


    作者有话说:脑婆们,由于作死洗冷水澡,我不得不面临感冒和生理期的双重打击,大肥章没码完[化了]先欠着吧,等我好了再补上,欠个6000的样子[捂脸笑哭]


    第43章 过往


    “咱几日没进山, 山里都大变样了,发起来好多野菜。”


    沉川用镰刀把一根一丈多高的楤木勾着,待楤木弯矮了, 伸长胳膊一折将顶上的嫩苞曲下来。


    蜕下镰刀, 楤木一下弹回去, 晃晃悠悠弹了几个来回才静止下来。


    梅寒伸手去接,“这个这么多刺也能吃吗?我从前还没见过呢。”


    “上头有刺,别扎到手了。”沉川绕了绕,示意梅寒用篮子接, “刺嫩芽和香椿一样,南边生得多,北边不怎么长。”


    “不过味道没香椿重, 焯水把刺焯软了, 凉拌或是炒鸡蛋都好吃,香得很。”


    梅寒嗅了嗅,刺嫩芽果真散发着一股浅淡的清香味, 闻着很是清新, 和方才找到的香椿形成鲜明对比。


    梅寒:“就是太难摘了, 一棵树就生一两爪嫩苞。”


    楤木大多不到人手腕粗,高一丈左右,树身密布着尖锐的、足有三四分长的木刺,要是不小心抓握划伤了可有得受。


    且那楤木多为直挺挺一株, 不蔓不枝, 没有旁的枝丫, 只顶端才生一簇叶,即为刺嫩芽。


    刺嫩芽也浑身被刺,刚发出来时刺较软, 还有几片光滑的皮包裹着,等发几日叶长大散开了,那些刺也阳刚起来,更教人触碰不得也吃不得了,便是滚水焯几回都不成。


    “什么时候得空了来挖十几二十颗回去栽,到时日日在眼皮子底下,长到手掌大就摘了吃,能附大些也不怕老。”


    沉川心痛地摘下几个才一寸多长的刺嫩芽。


    一棵楤木就生一个刺嫩芽,老了吃不得,太小了又不够塞牙缝,教人又恨又爱的。


    沉川摘刺嫩芽,梅寒就采地上才冒出来的蕨苔。


    蕨苔还不到盛发的时候,隔三五步就能采到一棵。约莫过个六七日到盛发期了,那才密密麻麻的采都采不完。


    后头再下几场春雨,蕨苔全长大长老了,枝叶伸展开来,能有一人多高,届时进山就难走了,在蕨苔间穿行像有东西在后面牢牢缀着一样。


    “山里蕨苔瞧着比寨子四周的长得好,又肥又嫩的。”梅寒几下就摘了一把,绿的紫的褐的,嫩生生水灵灵的,喜人得紧。


    沉川:“寨子周边那些一冒头就让掐了去,你心细还看得到几根,我就没见过影儿。”


    不仅大人掐了自家吃,那帮半大孩子还总成群结队打蕨苔喂牛喂那几头小野猪,整个寨子周边都教他们祸祸完了,难见到一个活口。


    听着人有些幽怨的语气,梅寒不禁露出笑来,“我多摘些回去做给你吃,吃不完就晒干存起来,想吃的时候都能吃着。”


    沉川也笑,把镰刀挂在树杈上,弯下腰双手捧着梅寒的脸,吧唧亲了一口,“还是我夫郎会心疼人。”


    摘刺嫩芽之余,沉川也时不时蹲下来摘几棵蕨苔,在一块石头下发现一棵被压扭曲但足有两指肥的蕨苔,兴冲冲叫梅寒来瞧,半点不见一人进山时的不耐烦模样。


    除了蕨苔刺嫩芽,又还找到两丛北边不常见的月亮苔,叶和嫩茎如同蜗牛一般蜷缩,教几层软绵的白色绒毛细细包裹着,有几分可爱。


    听得沉川说这月亮苔焯几道水也去不掉苦味道,与什么苦瓜有些相似,梅寒闻着就下意识觉得气味苦,不晓得人怎么觉出味道好来。


    二人边搭着话边采着野物,及至装满两个篮子才意犹未尽地收了手,朝野茶林去了。


    今日的打算本来是去野茶林看看有没有早发的茶树,不成想遇到新发的野物就走不动道了。


    打定主意去茶林时,路上碰上几株生得极好的,总忍不住停下来采,直将篮子堆冒了尖儿再装不下多的了。


    两人直在路上耽搁到晌午才到茶园。


    沉川寻了个地方放下两个篮子,领着梅寒在茶林中穿行。


    不一会儿,拉低一枝茶树枝,朝梅寒道:“我判断的没错,有几个品种的茶树都是早生种,我俩倒是来晚了几日,这都长到一芽二叶来了。”


    梅寒凑近瞧了瞧,只见墨绿的老茶叶映衬中,嫩绿柔韧的茶芽俏生生的,随着沉川的力道小弧度颤了颤,可人得很。


    “是长老了不好采了吗?”梅寒不由有些可惜,还是在家里耽搁久了。


    沉川一瞧就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好笑道:“才不老,这时候采正正好。”


    “你不会悄悄觉得我俩成亲的日子定得不是时候吧?”


    沉川蓦地凑近梅寒,夸张地眯着眼睛打量梅寒,一副拿到人错处的模样。


    “我只是觉得要是不能采了有些可惜,怎么就像你说的这样想了?你这人真是,老是故意说这些话。”


    梅寒真有些生气了。


    平日里为调戏人说的那些话尚能算作情趣,可今日却拿成亲的事来说,还是人正经担心的时候,虽晓得人话虽不着调,却没有责怪或是抱怨他的意思,心里还是不大舒服。


    这点不舒服本没什么的,转眼就抛到脑后了,要说出口了指不定让人觉着他无理取闹,平白惹人生厌。


    然而不知怎么,梅寒忍不住就显出些不快来。


    沉川显然懵了一下,见人抿着嘴别开脸不看他,很不明白自己怎么惹到人了。


    “怎么了,怎么突然不开心了?刚不还好好的嘛。”


    沉川觑着梅寒脸色,试探地晃了晃梅寒胳膊。


    梅寒不语,抿着唇别开脸,不去看沉川。


    沉川揽住他的腰轻晃两下,密密的吻落在他耳朵上,轻声问他:“我说错话了?你不开心就跟我说呀。”


    这般温言软语哄了会儿,梅寒才肯看着沉川,没答他,反而问:“我们成亲之前,我可对你说过半个不字?”


    沉川老实摇头:“没。”


    梅寒:“那你做什么拿成亲的事来挖苦我?”


    沉川立时瞪大眼睛,“我没有挖苦你啊!我那话、就是想跟你说说话、调调情嘛,怎么就是挖苦你了?”


    可真找不着比他还冤枉的了,本以为是小夫夫间情趣,想借此顺理成章说说荤话过过嘴瘾,能讨到实质上的甜头就锦上添花了。


    结果告诉他甜头没有,一口天大的黑锅却锃光瓦亮的?!


    梅寒默了默,认真地望着沉川的眼睛,道:“可是你说我觉得成亲的日子不好,我分明没有那样觉得。”


    “……你这样说话和我生父生母很像,我不喜欢。”


    沉川还想叫屈,听闻这话住了声儿。


    他先前只从寨里婶子阿叔们口中听说梅寒的身世,知晓人是养父母买下的,生父生母很不是人,其余一概不知。


    沉川知道梅寒以前过得不好,但怕让人伤心了,梅寒不说他就不问,心里好奇也憋着。


    眼下梅寒主动说,他就静静听着。


    梅寒到养父母家后一家人就离了村,他本以为彻底摆脱了生父生母,然而待他养父升官后回乡祭祖,他生父生母便缠了上来。


    那时梅寒十六岁,正是议亲的年纪。


    生父母不知从哪儿听来家里在给他相看夫家,还听说家里早早给他备下了丰厚的嫁妆,就找上梅寒。


    二人哭喊着梅寒受苦了,做出多心疼多愧疚的模样,表面上说如今家里日子好了想把梅寒接回去弥补他,实则话里话外打听梅寒的嫁妆。


    梅寒哪里不知他们的什么主意?无非是想着接他回去,养父母舍不得他受苦,必定会过眼他的亲事,待他出嫁时再为他添嫁妆。


    这般以来,二人既能从嫁妆里捞油水,往后又能扒着他夫家吸血。


    梅寒全然不为所动,冷眼看人哭完就把人赶走了。


    在梅寒这儿吃了瘪,二人不肯善罢甘休,甚至起了坏心敲登闻鼓状告梅寒养父,口口声声骂人仗着升官发财了欺压百姓,扣着梅寒不让他们一家团圆……


    诸如此类的状告自是成不了功,却教梅寒养父多次受政敌攻讦。


    养父母不曾为此责备过梅寒,可梅寒心里过意不去,硬是净身出户回了生父母家,除了几身衣裳什么也不带,便是没影儿的婚事嫁妆都拒了个干净,坚决不受养父母一个铜板。


    起初生父母还给他好颜色,后头见捞不到钱,忌惮他养父母的身份没打骂他,却是日日阴阳怪气、指桑骂槐,言梅寒表面如何如何,背地里又如何如何。


    “……我不喜欢你也那样。”


    梅寒自知沉川的话未有不妥,也知人兴许会厌烦他矫情无趣等等,但他就是不想沉川这样说。


    二人成亲分明是一件很让人欢喜的事,他不想沉川在这事上质疑他的心意,玩笑也不行。


    沉川默了默,抱紧了梅寒,低声道歉:“我的错,我说错了话,下回再也不这样了。”


    他一道歉,梅寒生不起气来,反而有些愧疚。


    他回抱住沉川,“是我小题大做了,我不该拿你和他们作比……”


    沉川捏捏梅寒后颈,“不算小题大做,我喜欢你有什么说什么,说开了下次就不会犯了,然后我俩就能长长久久地过日子。”


    “我们俩是两口子,只你包容我不成,我也要包容你的。”


    “嗯……好。”梅寒有些感动,又认真捧着沉川的脸,郑重道:“我没觉得在包容你,你很好。”


    沉川就笑了,又亲人下巴一口,“我知道呀,我也没觉得我在包容你。”


    只是他们都觉得对方很好,是对方在包容自己。


    梅寒感动的表情忽然僵了一下,拍沉川肩膀,恼道:“你怎么还不放我下来!”


    他信沉川没在包容他了,这人放肆得很,人跟他诉衷肠呢,他偏生不老实……


    “为什么要放你下来?我不想放,还是小梅夫郎包容包容我吧~”


    沉川挨了不轻不重的两下,手仍不老实地揉着梅寒臀肉,甚至愈发过分。


    “沉川!”


    斥人的声音含着几分羞臊,色厉内荏的,极没威信,反叫人觉得在调情——


    作者有话说:脑婆们不要忘记看看我的预收呀[让我康康]喜欢的话点个收藏助力我不知死活的梦想吧脑婆(狗头叼玫瑰)


    明天开始日6,日不出来就日3[垂耳兔头]


    第44章 晚归


    没成婚的时候沉川尚有分寸, 梅寒还有些受不住他缠磨,这厢成了婚,又荒山野岭的没旁人, 沉川半点不收敛, 梅寒更是拿人没法子了。


    “成了亲就是好。”


    沉川餍足地喟叹一声, 自个儿三两下收拾得人模狗样了,握着梅寒的手,抓着衣摆给他擦手,边擦还不忘边揩油, 手心、手背、指腹……都教他摸了几个来回。


    “宝宝的手可真软,好摸。”


    梅寒肤色白,双手常年晒着太阳也不见黑, 手背上还能见着青色的血管;刚到山寨是手心、指节是有老茧的, 如今倒把茧子养消下去了些,捏着尤其软绵。


    如柔荑、似绵雪,体凉手也泛着几分凉意, 只握着就令人心头微动。


    “都酸累了吧?夫君替你揉揉。”


    沉川忽视人害臊抽手的动作, 时轻时重地捏揉着。不由想起方才, 这双纤长如玉的手握住了粗鲁的东西,一冰清玉洁,一粗鲁耻人……


    又心猿意马起来,沉川捉起人手来, 在人皙白的腕子亲了一下、咬了一下。


    这般动作着, 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却盯着梅寒, 带着三分笑意、七分欲望,直看得人心惊。


    梅寒心觉不妙,忙推开人的脸, 不教他这般了。


    他强撑起严肃脸色来,肃声道:“回去时衣裳洗了再回寨子,别穿着脏衣裳大摇大摆回家。”


    瞧着态度端正至极,是不打算给沉川再干坏事的机会了。


    沉川不乐意听他转移话题,怨声:“我俩可是正儿八经的夫夫了,怎么给我亲一口都不愿意?”


    梅寒有了不止一次的前车之鉴,很不吃他这一套了。


    说是亲一口,实为温水煮青蛙,亲着亲着上头了就要拉着人做坏事。


    且梅寒察觉这人藏着坏心思,犹喜爱他这双手似的,做那档子事儿时总喜欢捉他的手去摸……总之便是夫夫俩之间也臊人得很,偏生他力气又大,教人要撤手都没法。


    有时前一日做得狠了,梅寒受不住,夜里还有些不适,沉川只让人用手给他纾解,结果纾解着纾解着又干了起来。


    自然,他也是舒服得趣的,身子不爽利时家里家外的活儿也都教沉川干了,可总这般不知节制……反正别家两口子应当不这样。


    梅寒想不明白,这人日日夜夜都干些力气活,作何还有这般旺盛的精力?他只夜里受狠了都觉疲乏。


    便是极偶尔时候——成亲以来有一日夜里,沉川好不易信守承诺了,不干那档子事,都要缠着他用手给他弄几回。


    梅寒越想越臊得慌,红着面皮瞪不依不饶的沉川,人不消停,他转又示弱,温言软语地哄人。


    “你昨晚……我现在还难受,你再来,我受不住。”梅寒耳朵红得发烫,以前从没想过自己竟说得出如此孟浪的话来。


    只不过方才有了一回都后怕得很,要是再来一回,他是真怕人无所顾忌,保不齐哪一日就不可控了,那他一定会臊晕过去。


    已到这地步,索性破罐子破摔道:“你那样久,要真让你尽了兴,那岂不是什么也做不成了?不还说要采茶嘛?”


    要是大老远跑山里来,却半日都在干坏事,如一对野鸳鸯似的,那如何能行?


    沉川还没色欲熏心到那地步,就是想缠人、占人便宜,听了梅寒这话,又是得意又是喜欢的。


    只他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话赶话到这头上,又是素了二十几年刚开荤,怎么能不讨些好处?


    沉川压着坏心思,故意愁着脸,等梅寒细声细气地哄他几个回火,才面上不情不愿地道:


    “那你总该要给我点甜头吧?”


    梅寒了然,踮起脚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沉川垂眸望着他,不伸手扶着他,也不说话,显然不满意,梅寒便又亲一下,这回停驻久了些。


    如此几回合下来,沉川状似不高兴地哼哼两声,慢吞吞揽了梅寒腰,在他耳边小声道:“今晚……”


    听到后面,梅寒才平息几分赧意的面颊瞬间红了个透彻,沉川话还没说完他就连连摇头。


    于是沉川泼辣赖皮的功夫又上来了,缠着人又是亲又是抱又是卖惨装可怜的,直缠得人动摇了心志。


    最后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两口子夜里关起门来做些出格的事,是再正常不过的,又没哪个不要脸的会去听人墙角。


    在心里说服了自己,梅寒才极难为情地点了头。


    沉川当即亮起一双桃花眼,露出个大大的笑来,一边脸上缀着单个梨涡,瞧着有些不怀好意,蔫儿坏蔫儿坏的。


    梅寒一瞧他这样就有些后悔了,可答应的话说出了口,沉川那还能给他收回去的机会?


    只得重蹈覆辙,边在心里唾弃自己心志不坚定,边暗下决心下回绝不这样轻易教沉川得逞了,且以后上山决计不能跟人亲热,在家里也不成,得夜里二人熄了灯才行。


    沉川不晓得梅寒下了多么大的决心,满心期待着赶快天黑回家,也不动手动脚耽搁时间了,欻欻摘起茶叶来。


    野茶林无人看管修剪,茶树分枝不多,芽头就少;有些老茶树生了鸡爪枝,芽头很小就展开成了对夹叶,不会继续长大了。


    加上眼下不是茶叶盛发的时候,梅寒又没采茶经验,这茶叶采起来就异常慢。


    要是往常沉川该耐不住性子了,今日却是越采越起劲。


    两刻钟过去,沉川背篓里茶芽有一寸深了,梅寒的背篓才将将铺了个底儿。


    梅寒干得认真,不自觉地蹙起眉头,紧紧抿着唇。二月天里,还是在林子间,额头都附了一层薄汗。


    出了汗身上却不见异味,原先身上若有若无的清香反而浓郁了些,随着他采茶的动作,在沉川鼻尖若隐若现。


    不是皂角或是其他什么东西的香味,就是梅寒本身的气息。


    沉川拨开梅寒的头发,低头吻了吻他的后颈。


    梅寒回头退开些,“你也不嫌汗脏。”


    沉川笑着给人顺了顺头发,“歇会儿吧,采茶也不着急,慢慢来。”


    这一趟主要是为筛选出沉川不确定品质好坏的几个早发茶树,每个品种各采些回去,制成茶样了尝尝味道,要是滋味好,才集中采回去正经制茶。


    几个已确定的品种里也有早发的,但于两人来说采不及,待明日从寨里喊上几个人来采。


    闻言梅寒好笑地斜沉川一眼,提醒道:“才采了两刻钟。”


    沉川:“你别急就是了,采多了熟练了就能快起来,再说采茶不成就学制茶嘛,没必要指着一处不擅长的使劲儿。”


    晓得人是宽慰自己,梅寒没犟。


    左右时候不早了,索性先吃些东西,想来沉川也该饿了。两人就拿出一竹筒臊子和几个面饼来。


    先前做的臊子不禁吃,夫夫俩都懒得做饭时就煮面吃,浇上臊子味道极好。便是不吃面时,沉川也爱舀一碗出来放饭桌上下饭。


    有时梅寒和两个小孩没吃多少,臊子有的剩,沉川就把饭倒进臊子里拌来吃。


    每每这时,他又爱招呼梅寒和小孩再来吃,言说拌饭好吃得无与伦比,不信就来吃一口。


    一大两小禁不住诱惑,只尝一口就被迷住,饶是吃饱了也忍不住再吃几调羹,往往撑得肚圆,要一家子出门走两步才舒服。


    不大一坛臊子哪里禁得住这般吃,今早吃一回面就见了底。


    沉川不会擀面条,帮着揉了面团,结果面团没把握住揉多了,梅寒擀完面条还剩得多,就烙成饼子,用干荷叶裹了带进山里来吃。


    一听午间要吃饼,沉川就把剩的最后一点臊子也带了来。


    梅寒烙饼时放了些猪油和盐,面饼外酥内软,白口吃着都能尝出香来,油香和着简单的麦香,越嚼越有味道。


    再有臊子来下口,那滋味,啧啧。


    夫夫俩挨在一起吃面饼,不分你我共饮一竹筒水。


    沉川接过竹筒来盖好,跟梅寒说着打算。


    “野茶林没人打理,产量不高,今年咱先试试水,要是能干成挣钱的营生,咱就开个茶园出来,打理个三四年产量就高了。”


    “到时茶园就开在金银山,这片儿土质适合茶树生长,还早晚多雾,挑几个好品种栽下去,往后品质只有更好的。”


    梅寒点点头,还记得沉川先前跟他说过的土质环境对植物有影响,又晓得沉川的能力,对他的话很是信服。


    心头期冀,忍不得掂了掂背篓,问沉川:“这些能做多少茶出来?”


    沉川掂了掂,又上手抓握几下茶叶,心里有了数,“一两多不到二两。”


    “这么少?”梅寒咋舌。


    这背篓里可是两人采的茶都汇在了一起的,起码有一斤重,竟然才能得一两多干茶,足足轻了八两多。


    梅寒皱起眉。沉川想了想,在心里换算一下这边和末世之前的物价,算给梅寒听。


    “你先前不是说鲜茶叶一斤一百多文?那是有品质有名气又有门路的,制成茶来,少说一两茶能卖一两银,往上更不消说。”


    梅寒忍不得担忧,他信沉川的话,他们的茶有品质,但没名气又没门路,是决卖不上这么高的价钱的。


    要是像乡野粗茶一般卖,十几二十文一斤干茶,只算采茶的功夫,一日能挣百十来文,算上制茶功夫要少挣些。


    挣是能挣,可梅寒一想到他们这般忙活出来的好茶叶好心血,要以粗茶的价格贱卖了,就很舍不得。


    沉川听了梅寒想法,不由把头埋在他脖颈间笑。


    笑罢才拉长了调子道:“我的小梅夫郎哟,你是太信任我了,觉着咱的茶都是绝世好茶。”


    “可实际上制茶也要讲天赋和努力的,我的手艺是能达到你预期,但寨里不能让我一个人制茶呀,那样我这双手还要不要了?”


    沉川:“我得教你、教其他人制茶,要是制茶的功夫学得不到家,便是把茶天价卖出去了,教懂行的人一喝,咱招牌也得砸喽~”


    起步阶段寨里制的茶品质次一些是必然的,能卖三五十文一斤已是极好了。待年头越久,制的茶越多,人手艺好起来,也攒下些名气,那才到制卖名茶的时候。


    “到时我们与别家师傅一样好的手艺,较量的就是哪家鲜茶叶品质更好了,那时我们才占优势。”


    梅寒心里又火热起来,“那我们先做粗茶生意也好,一人一日一百多个钱的进项,也很不错了!”


    沉川:“粗茶利薄,我想着可多一步工序,试试先时跟你说的奶茶,奶茶胜在新意,对茶底要求也不高,说不定更有赚头。”


    梅寒连连点头,“你的口味我是信得过的,你都说好吃好喝那便没得假。”


    吃饱喝足,两人话还没说完,一边摘茶叶一边商谈着,时间在忙碌间悄然溜走。


    天将黑,已到平日回山寨的时辰了,但早发品种没采完,还有三个品种,两人一合计,决定一道采完了再回,省得还要为着这三个跑一趟。


    采了一下午茶,梅寒速度上来了一些,两人快着手脚,不到三刻钟就采完了。


    茶叶装满一个背篓还多一些,两人腾出一个篮子来装多出来的茶叶,再把堆得冒尖的野菜山货转到背篓里,背篓装满了还有平平一篮子没装完。


    茶叶轻,便给梅寒;沉川背上背篓,一手提上山货,一手牵着梅寒往回走。


    林子里已经黑得不大看得清了,两人这距离都看不清对方的脸,只瞧得出一个轮廓来,不牵着走能走丢了。


    天一黑林子里就有些渗人,梅寒杂书里的鬼怪,不由抓紧了沉川的手,想跟沉川说话转移注意力。


    “等回去得赶紧把茶叶记一记,不然睡一觉醒来都分不清了。”


    这一趟摘了十几个品种的茶叶,每个品种间用竹箨隔开,不会混在一起。只这些品种都没名字,梅寒分不清,没法帮着记忆,只能靠沉川。


    “放心,我记得。”沉川晃了晃梅寒的手,问他:“怕不怕?”


    “……有一些。”梅寒紧紧手,怀疑沉川是不是犯浑想吓他,“你要是吓我,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我是那样人?”沉川不满。


    很显然,梅寒将人想得太坏了。


    沉川抬起两人扣在一起的手,唤羞羞出来,羞羞站在梅寒手背上,抖擞着似乎伸了伸懒腰,接着梅寒眼前一亮。


    羞羞的叶子突然发出黄绿色的光,小小的光晕像是萤火虫。光晕闪烁两下,慢慢放大,逐渐笼罩了两个人。


    “羞羞还会发光!”梅寒又惊又喜,一双眼睛被光照得亮亮的,开心地望着沉川。


    沉川:“他吃过一只萤火虫,吃完后没几天,我就发现他晚上可以发光。”一只变异发狂的萤火虫。


    “好神奇,羞羞竟然会吃东西?”顿了顿,梅寒想起什么,问:“那先前你弄种籽的时候怎么不让羞羞出来?”


    那时他发现沉川摸黑催化种子,还去干坐着陪人,后来又用松树脂做了亮才帮上忙。


    沉川解释说羞羞是植物,萤火虫是动物,羞羞虽然意外能发光,但是发光很耗费能量。


    梅寒问:“那羞羞能吃饭吗?”


    沉川点头,梅寒就拱拱手背,问羞羞:“你喜欢吃什么?我做给你吃,好好补补身体。”


    羞羞不会说话,亲昵地用叶片扒着他手背,光更亮了几分。


    “羞羞喜欢吃什么?”梅寒侧首问沉川。


    沉川:“他喜欢吃屎。”这就是他坚决叫羞羞儿子的原因之一。


    羞羞一下炸开了叶子,在生气朝沉川龇牙似的。


    梅寒也拐了沉川一手肘,“你别乱说。”


    沉川不满地瞪一眼羞羞,毫不给面子地拆穿他:“草木不就爱吃肥吗?他也是,爱吃屎,在你面前装干净呢。”


    梅寒有些好笑地安抚了炸毛的羞羞。


    羞羞一扭枝干,跳到梅寒提着的篮子上,只给他照亮,不肯照沉川,一身光晕也调了调,就笼罩着他一个人。


    沉川夜视能力强化过,在林子里差不多能视物,但还是笑骂羞羞一句不孝子。


    有羞羞偏爱,梅寒仍牵着沉川的手,眼睛也不敢四下乱看,只看着脚下的路,那些树影时不时随风摇晃,冷不丁看一眼怪是吓人。


    两人相携下山,出了林子要进山寨了,羞羞就回到沉川身上。


    羞羞看着精神,实际上跟沉川的异能差不多,没休养好,有几分蔫吧。


    在林子里瞧不真切,出来一看,半轮月亮高悬在天空,月辉洒下来,照得穿行过山寨的小溪亮堂堂的,像一条铺在山间的银色飘带。


    沉川还想洗衣裳,教梅寒制止了。


    “先去接孩子回家吧,再晚兰哥儿跟桂花婶该睡了,衣裳回去再洗。”


    “成。”沉川就脱了外裳放篮子里。


    为省灯油,各家入了夜就睡下,远远望去寨里没见亮着灯,只借着月光瞧得见房屋轮廓,想来累了一天,大伙儿都睡下了。


    然而两人走了会儿,还没进寨呢,就见着个人鬼鬼祟祟从寨里跑出来,怀里还抱着什么东西。


    “那是……杨大地?”梅寒不确定地问沉川。


    沉川看清了人,扬声:“杨大地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干嘛呢?”


    杨大地被吓了一激灵,一下顿住脚步,没想到这时候还能遇到人。


    “大、大哥,还没睡啊?”


    沉川:“刚回来,你鬼鬼祟祟的干嘛呢?”


    杨大地眼神飘忽,顿了会儿道:“我吃坏了肚子,起夜呢大哥。”


    声音听着底气不足,沉川皱眉:“你起夜往这边跑?”


    “我、我……”杨大地结巴片刻,看到梅寒,有些为难地看着沉川,教沉川瞪了一眼,才老老实实说了。


    原是跑寨里茅房没注意,窜稀脏了裤子,心里膈应,打算去溪水下游涮涮裤子。


    “这也不好弄得人尽皆知的,大哥你看……”


    沉川眉头皱得死紧,仿佛都能闻到味儿了,挥挥手让人去。


    杨大地经过时,梅寒留了个心眼仔细着,瞧他怀里抱着乱糟糟的黑布,应当是他的裤子,就没多在意。


    见人真往溪边去了,沉川就牵着梅寒进了寨子,经过邵元孔方金住处时不放心,敲门教人起来看看家里有没有少什么。


    孔方金起来点上灯,一听杨大地作妖了,瞌睡都吓醒了,一下蹿回屋从床里面抱出钱箱来。


    就着油灯细细查看一番,见留在钱箱上的记号没被损坏,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想来也是,杨大地再能耐,也不可能一个人也不惊动地找齐八把钥匙,再跨过他去对钱箱做手脚。


    “那应当是真坏肚子了。”


    几人下了定论,沉川和梅寒就离开了。


    一路走来寨里人家都歇下了,唯独兰哥儿和桂花婶子住处还亮着灯,想来还在等他们来接孩子。


    两人紧走几步,敲了几道门,桂花婶子才姗姗来迟。


    “大当家的和梅哥儿回来了,阿简和小米正睡得香嘞。”


    梅寒低声告罪:“我俩回来晚了,扰婶子休息了。”


    桂花婶子开了门引两人进屋,笑说:“没扰,兰哥儿生了,我正要起来给孩子喂点吃的呢。”


    “兰哥儿生了?!”沉川和梅寒都惊了一下。


    晓得就是这几日的事情,也从吴丽娘家买了头奶羊回来养着了,但饶是如此,真听到人生了还觉着有些不可思议。


    桂花婶子:“可不嘛,午间刚吃了午食就发动了,孙小大夫来得快,小丫头也贴心不折腾她阿爹,三个时辰就呱呱坠地了。


    “且还只哭了那一嗓子,后头饿了尿了也不闹,只醒来眼里蓄着些泪水,吃饱了爽利了又乖乖睡去,招人喜欢得很。”


    桂花婶子说起来都满脸笑意,夫夫俩也高兴,又道辛苦桂花婶子了,随着人去瞧婴儿。


    桂花婶子今日着实劳累,还说熬一熬等夫夫俩来接了孩子再去歇,结果在桌边等着等着就睡沉了,沉川敲了好一会儿门才把她闹醒呢。


    三人端着油灯过来,轻手轻脚开了兰哥儿屋的门,却没见着本该睡在床边的婴儿。


    桂花婶子笑了下,气声跟两人说:“许是兰哥儿怕摔了孩子,给抱到里边去了。”


    然而三人到床边,只见着脸色苍白虚弱的兰哥儿,哪里有孩子身影啊!


    “兰哥儿,兰哥儿!”


    顾不得产夫休息了,桂花婶子急声唤醒兰哥儿。


    “兰哥儿,孩子呢?!”


    “孩子?”兰哥儿一惊,里外摸找,都不见那个小小的身影,脸色顿时惨白如纸。


    “杨大地!是杨大地!”


    “杨大地要溺死我的孩子!”兰哥儿想起什么,顾不得身体的剧痛,就要下床来。


    梅寒忙和桂花婶子把人扶回去。


    “兰哥儿你先别急,沉川……”一回头,沉川已经不见踪影,“沉川去追人了!”


    安抚了人一会儿,梅寒让桂花婶子照看着兰哥儿,自奔出去拍响邵元孔方金的房门。


    不一会儿,寨里灯火通明起来,大人们穿上衣服,点上火把出门来找人——


    作者有话说:脑婆们,在生理期和感冒的双重debuff下,我瘦了五斤[让我康康]


    第45章 小孩(修)


    兰哥儿在老家还没跟着山寨众人南下时, 已有几月身孕。


    那时杨大地好与一堆狐朋狗友鬼混,不知在哪儿遇见个算命瞎子,与人几个铜板让算兰哥儿这胎是不是儿子。


    那瞎子装神弄鬼地胡说一番, 未直言胎儿性别, 而是糊弄人说他命中有子, 且儿子与财神爷颇有渊源,他能凭此子荣华富贵。


    正当杨大地大喜过望时,那老瞎子话锋一转,说杨大地若是生了姑娘或是哥儿, 那就是讨债鬼投胎,会破了杨大地的财路。


    杨大地深信不疑,当日回家就拉着兰哥儿去找人摸胎, 掏空了大半家底, 人告诉他这胎就是男孩。


    杨大地大喜过望,打那以后更加混账起来,自信过几个月他儿子降世, 他就会当上老太爷享福, 花起银钱来更加无所顾忌, 将本来就穷薄的家底挥霍了个干净。


    兰哥儿管不住他不说,他一没钱了就找兰哥儿讨要,兰哥儿要是拿不出钱来,少不得一阵拳打脚踢。


    后头欠了钱, 被人找上家门来寻麻烦, 因在村里偷鸡摸狗惯了, 家家都恨他得很,才不管他死活,更别说帮他把找麻烦的人撵走了。他倒是躲了出去, 兰哥儿就惨了。


    恰逢沉川一行人南下路过他们村,众人见一帮凶神恶煞的汉子欺负一个怀孕的小哥儿,又不知此前发生的诸多纠纷,当即出手救下兰哥儿。


    等把讨债的人赶走了,杨大地才跑回家来,向一行人一打听就动了歪心思,顿时哭得好不凄惨,又拿兰哥儿说事儿。


    众人不知他禀性,只当他和兰哥儿也是被世道逼得走投无路的,就答应了带他二人一道走。


    “杨大地定是还信那老瞎子的话,要溺死我的孩儿!”


    兰哥儿恨绝了杨大地,心里更是自责,泪流满面,止不住地捶着心口,“都怪我,怪我睡得太死才教他将孩子偷了去!我、我不如跟孩子一起去了!”


    桂花婶子忙给兰哥儿顺气,“好哥儿,怎么怪得到你身上去?刚生产完正是虚弱、得休养的时候。


    “实也是该怪我,我在堂屋打了个瞌睡,竟连他摸进来都没察觉……”桂花婶子说着说着也愧疚得掉下泪来。


    又赶忙揩掉泪,温声安慰兰哥儿:“大当家的已经带人去寻了,你别太担心,孩子一定没事的。”


    梅寒心里也发堵,安抚了两人情绪,出来就叹了口气。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猜测,他和沉川在村口遇到杨大地,回来后先去孔方金那儿耽搁了一段时间,到兰哥儿这儿发现孩子不见了,中间间隔这么长时间,杨大地要害孩子,只怕……


    想着想着,梅寒也忍不住自责,分明他和沉川都撞上杨大地了,要是再细心些,多盘问人一会儿,说不定就能察觉端倪。


    可偏偏就是那么一念之差。


    现在寨里人全点着火把去找人了,沉川离开得更早些,却一直没消息传来……


    没有消息也是个好消息吧,梅寒这般安慰了自己,整整心情,先去桂花婶子那屋看看小米和阿简。


    他没端油灯,床就安置在窗户下,有朦胧的月光照进来,洒在床上的两个小鼓包上。


    凑近了一看,两个小家伙竟是醒着的,两只小脑袋挨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


    “阿舅!”


    “阿舅!”


    发现梅寒,两人下意识叫了一声,又忙捂住嘴,两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


    似乎是在一起玩久了,两人称呼沉川梅寒时有些分不清谁该怎么喊似的,小米会喊阿舅和舅爹,阿简也会喊阿爹和爹。


    沉川和梅寒纠正过,然两小只神秘兮兮地对彼此笑,还是混着喊,也便随他们了。


    梅寒坐到床边,轻声问:“被吵醒了?”


    两小只点点头,放下捂着嘴的小手,小小声问梅寒:“阿舅和舅爹看过兰阿叔家的小妹妹了吗?我们牵了小妹妹的手,才这么一点点!”


    梅寒哑了一下,没告诉两个小孩发生了什么,只道:“阿舅和舅爹看过小妹妹了,很可爱。”


    两个小孩又兴奋地说等明天还要牵小妹妹的手,要把舅爹买给他们的小篮子小玩意儿拿过来分小妹妹玩,要教小妹妹叫哥哥阿哥……


    声音小小的,还记得大人说小声些,不要吵到妹妹。


    梅寒无言,哄了两人继续睡,才带上房门出去。


    杨大地不知跑到了哪里去,仍旧一点消息也没有,只怕也是知道寨里不会轻饶他,找地方躲了起来。


    在众人的煎熬中,夜静悄悄过去,天麻麻亮起来,梅寒的心坠入谷底,所有人都知道没什么希望了。


    后半夜里兰哥儿就止住了眼泪,一言不发地睁眼熬着,两眼空洞洞的,眼下已经明白了什么,心如死灰地吊着一口气,丢了魂似的。


    梅寒和桂花婶子不再劝人休息,睡一觉醒来孩子就回来了的安慰话也说不出口,他们心里尚且沉甸甸的,兰哥儿只有更痛苦难受的。


    梅寒在屋里呆不住,出了门去,不抱希望地站在门口等,瞧着进寨的方向,期冀着下一刻就看见沉川抱着孩子回来。


    又等了许久,没等来沉川,倒是看见峰子和阿耿扶着一个汉子赶来。


    “怎么受伤了?严不严重?”梅寒上前去慰问两声。


    峰子:“二宽走了神摔到坑里,好像摔到骨头了。”


    在山上找了一夜,众人都很疲乏,再找不到也该回山寨休整一下,二宽自也有些精神不济,扯着嗓子喊杨大地呢,一下栽到一个深坑里,当时就觉腰痛得说不出话来。


    缓了半晌才缓过气来,撑着唤了几声,峰子和阿耿正好在附近,赶忙把人救上来,见人伤得不轻,忙不迭将人送回来。


    梅寒让人先把人扶到家里,寨里给孙小大夫安排的住处要远些,他赶紧跑去请孙小大夫来看看。


    昨夜里听见孩子不见了,孙小大夫本想和寨里人一起去找的,但考虑到兰哥儿身子正虚弱,怕他有个三长两短,就劝孙小大夫留在了寨里等着。


    请了孙小大夫,两人快步朝二宽住处赶去,赶了半程路,忽而听得那头响起兵兵砰砰的剧烈打斗声。


    有人震声喊:“杨大地在这儿——!快来人啊——!来按杨大地——!”


    梅寒一震,飞快朝那头奔去。


    跑到近处,二宽龇牙咧嘴地爬到门口,边往外爬边扯着嗓子喊人。


    “杨大地在里面!”


    梅寒当即从廊檐下抓了把锄头,跨过二宽冲进屋去,就见三人扭打在地上,正是峰子阿耿与失踪一夜的杨大地。


    梅寒迅速扫视一圈,孩子正躺在床上!


    把锄头塞给被一脚踹出来的峰子,梅寒忙跑到床边。


    孩子裹在乱糟糟的黑色包被里,紧闭着眼睛,脸、唇乌青发紫,瞧着没有半点生气。


    梅寒心头大骇,急忙抱起孩子,跑到门口正碰上找家伙帮忙的孙小大夫。


    “快看看孩子孙大夫!孩子脸色很差!”


    孙大夫接过孩子摸看两下,“还活着!”


    孙大夫让梅寒抱着孩子,打开带来的笨重医匣,取出两瓶药来,拔掉塞子递给梅寒一瓶:“放在孩子鼻底。”


    梅寒忙腾出一只手接过,孙小大夫另开一瓶药,拨开孩子包被,几个手指沾了药揉按孩子的穴位。


    两人忙活了半刻钟,孩子脸色方有好转。


    “唔……”


    待听到孩子细弱蚊蝇地哭了一声,梅寒激动得差点掉下眼泪来,“醒了醒了,孩子醒了!”


    “孩子!我的孩子!”


    兰哥儿也赶了过来,教桂花婶子搀扶着,脚步急切蹒跚。


    梅寒忙把孩子抱去给兰哥儿,兰哥儿小心翼翼地抱过来,看见孩子在哭,本以为流干的泪又流了下来,抱着孩子泣不成声。


    桂花婶子也抹抹眼睛,对梅寒道:“梅哥儿你看着兰哥儿一会儿,我这就回去给孩子热奶,孩子该饿了。”


    昨夜里梅寒和桂花婶子各热过几回奶,后来迟迟听不见消息,慢慢便不再热了。这厢孩子要吃,还得重新挤奶来热。


    梅寒:“一道回去吧,兰哥儿身子没好,这厢孩子回来了,可得好好休养。”


    “嗳,对对,瞧我都高兴傻了!”桂花婶子忙和梅寒搀着兰哥儿回去。


    送人回去后,梅寒又赶回来,有孙小大夫帮忙,三人很快制服杨大地,拿麻绳绑了扔在门口。


    杨大地见到梅寒,痛哭流涕地求饶,梅寒冷哼一声并不搭理他,直接进屋去。


    在地上爬了许久的二宽也让孙小大夫和峰子阿耿三人合力抬到床上,梅寒便留在堂屋没进去。


    二宽教孙小大夫治得哇哇叫,峰子按着他不让他挣扎。梅寒唤了阿耿出来。


    “二宽伤势重不重,孙大夫说了吗?”阿耿和峰子的伤势倒是明显,都是和杨大地打斗的时候打到或是擦碰到的,不严重。


    “说是没啥事儿,就是干疼,嫂夫郎放心吧。”


    梅寒放心些许,又问三人是怎么找到杨大地的。


    阿耿:“这屋就是杨大地和二宽住……”


    不久前,阿耿和峰子扶着二宽回屋躺下,杨大地那屋关着门,三人本来都没注意到有什么不对,突然就听到一声婴儿哭,只哭了一声就戛然而止。


    凝神细听又没了声儿,但三人都没放松警惕,阿耿和峰子直接撞开了杨大地房门,一下就与杨大地打了个照面。


    “杨大地正要闷死孩子!我和峰子二话没说,冲上去跟他打了起来!”


    二宽听到声音,就扯着嗓子大喊,想到寨里大人都去山里找人了,家里孩子恐怕正睡得沉,难叫来人,自个儿又腰疼站不起来,愣是咬着牙滚下床,边呼救边往外爬,想爬出去好教声音大点。


    梅寒跑来时人正爬到门口。


    梅寒听得后怕不已,他见到孩子时,孩子一张脸都青紫了,只怕阿耿几人动作慢些,或是他和孙小大夫来晚一步,孩子就凶多吉少了!


    人找到了,梅寒让阿耿和峰子去山里通知大伙儿一声,他也离了寨子,去找沉川。


    却说沉川,昨晚一发觉孩子不见了,他就怀疑上杨大地,马不停蹄离开找人。


    让羞羞出来感应杨大地的气息,只感应到气息到溪水下游就消失了,之后再如何也感应不到别的。


    沉川百思不得其解,朝几个杨大地可能去的方向找,疑心杨大地是不是事到临头怕了不敢害孩子,或是想将孩子卖下山去换钱,下山的路他也扫荡式搜了一通。


    以他的速度是绝对追得上杨大地的,却没有,便猜想人是怕挨揍跑到山上躲起来了,又遍山遍野地找。


    沉川万万没想到,杨大地竟然原路返回了?


    杨大地确实想害孩子,本来打算的是把孩子溺死再扔去山里喂野兽,结果出寨子时遇到沉川,想起自己挨的两顿揍筋骨就疼。


    他也算是晓得沉川的性子和手段的,知道要是杀了孩子,沉川恐怕也会打死他,想想就怂了。


    在溪边很久也不敢真动手,估摸着沉川和梅寒该回家去了,悄悄摸回去,想趁没人发现把孩子放回去。


    没想到远远地就瞧见沉川梅寒到了兰哥儿住处,当即不敢回去了,没得借口。


    边在心里祈祷屋里的人别发现孩子丢了,边把孩子抱回住处,想躲过这会儿再还回去。


    没想到偏偏被人发现孩子不见了,寨里一下就敲锣打鼓起来,那般大的动静,他自然晓得孩子丢了的事情瞒不住了。


    杨大地吓破了胆,仿佛沉川的拳脚已经招呼到他身上来了,躲在屋里连个屁都不敢放。


    等寨里人陆陆续续进山去,寨里安静下来,杨大地也冷静下来了。


    反正没人亲眼看见是他抱走的孩子,甚至出寨那时连沉川也没怀疑他,只要他悄无声息地把孩子放回去,跑出去躲一晚,第二天再装作也找了孩子一晚上。


    那般咬死了不承认是他偷的孩子,应当也没人拿他如何。


    他倒是从没想过要逃出山寨,一来是说不定路上就有人等着拿他了,二则还是舍不得走,要是走了谁来养他?


    然而杨大地算盘打得响亮,悄悄潜到兰哥儿住处几回,都听见屋里有说话声,没法暗中做手脚。


    他便每隔一段时间去瞧一回,瞧有人就躲回去,心惊胆战地往返,只盼着赶紧把孩子还回去。


    结果没熬到人睡下,他自己先不小心睡着了。


    及至峰子和阿耿送二宽回来,说话的动静才把杨大地吵醒来。


    一睁眼天已经大亮了,又被堵了个正着在屋里出不去,杨大地气得咬牙,但不敢发出声音,贴在门后听几人说话。


    听得几人是受了伤才回来,估摸着峰子和阿耿呆不久,还要进山去找人,杨大地就略放了心,那他还有机会。


    一口气还没喘匀,床上的婴儿突然细细地哭了一嗓子,杨大地心神俱震,想也没想就死死捂住了小孩口鼻。


    幸而峰子和阿耿踹门而入,才没酿成祸事。


    “大当家的你饶了我吧,我没想害孩子,你饶了我吧大当家的,我再也不敢了!”


    杨大地招供完,痛哭流涕地跪在地上哭求。


    沉川直接气笑了,他都不知道该骂杨大地人蠢心毒还是又坏又怂了。好在是孩子没事,否则真要让人偿命!


    不顾杨大地哭求,沉川和邵元抓着人狠揍一顿,命人立刻滚出山寨去,否则就不是几顿好打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大当家的这不是逼我去死吗!我都知道错了啊,饶了我这回吧大当家的。”杨大地不肯,鼻青脸肿地哭。


    沉川:“你要是想死就呆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我要是再看见你,就亲手送你一程。”


    一脚踹开杨大地,头也不回地走了。


    “婶子阿叔,你们帮我求求情吧,我真的不敢了,我一定会改的。”杨大地又去哭求别人,鼻涕眼泪混着血,又恶心又有些可怜。


    然众人都晓得他是什么人了,可怜更可恨他,啐了他几口扭头就走,没拎不清为他求情。


    沉川冷着脸到兰哥儿家,梅寒没问他如何处置杨大地,只牵了他去探望探望兰哥儿。


    屋里不止兰哥儿一人,还有桂花婶子和来为兰哥儿和孩子看诊的孙小大夫。


    孩子不知事,喝完奶就睡着了,安安静静地睡在兰哥儿臂弯里。


    兰哥儿脸色仍一片惨白,瞧着虚弱得下一瞬就要昏倒的样子,却强撑着不肯睡,只躺在床上,眼也不敢眨地瞧着臂弯里的孩子。


    “大当家的,梅哥儿。”见着沉川和梅寒,兰哥儿要起身来,桂花婶子忙去扶他


    “没什么要紧吧?”梅寒也帮着扶一扶人。


    孙小大夫收好东西,向几人道:“孩子没什么事儿,用心将养着就好;倒是大人有些受惊,身子也伤,得吃几服药才成。”


    梅寒向孙小大夫道了谢,心细多问了几声。


    听得人没事,一直没如何说话的沉川才开口道:“已经把杨大地撵出山寨了,往后再没人敢做出这般丧良心的事。”


    兰哥儿怔了一下,眼泪比话还先到,“多谢大当家、梅寒、婶子、孙大夫,还有寨里的大家伙儿,要是没有你们,我、我,我真只有死路一条了。”


    说着说着,哽咽声也止不住了,顾忌着孩子,强将哭声压在嗓子里,却更教人心酸。


    若是没来山寨,而是留在老家,便是杨大地没败光家产,只要孩子生下来不是儿子,杨大地都会毫不犹豫……兰哥儿迟早也要教他磋磨死。


    没成想杨大地赖着要跟寨里走,倒是歪打正着让兰哥儿父女俩走上了一条生路。


    梅寒拧了帕子给人擦脸,“兰哥儿也别伤神了,过了这个坎儿,后头便一帆风顺了。”


    桂花婶子也揩着眼泪,轻柔地拍了拍兰哥儿肩膀。


    “有大当家的在,以后都是好日子。杨大地这般烂人,咱与他再无瓜葛了,你且得顾好身子,孩子可就你一个最亲的了。”


    “有人拉拔,兰哥儿你要立起来才成啊。”说着说着桂花婶子眼泪更加汹涌,被勾起了伤心事,“我那时候要是……唉。”


    桂花婶子辈分大,实际才三十出头,是寡妇,但其实夫家还有人,公婆健在不说,还有个十二岁的儿子,只这一家实在不是人。


    桂花婶子的丈夫出意外死时,她肚子里还有个小哥儿。


    她儿子束脩拿不出来了,那两个老不死的就合计着要把桂花婶子卖给一个老鳏夫生儿子,桂花婶子自是不肯,可她那儿子竟也不是个好的,也来明里暗里求她答应了。


    桂花婶子气得早产,生下个小哥儿,小哥儿明明是康健的,她都听见哭声了,却教她那黑心的公婆扔到河里去。


    寒冬腊月的,河面上结着厚厚的冰,桂花婶子找去时,她的小哥儿都冻进冰面了……


    “我晓得姑娘哥儿不招人待见,火洞里烧了、水桶里溺了的不在少数,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我心疼啊!”


    桂花婶子捶着心口,眼里全是浓得化不开的恨和悔。


    “我那时要是立起来,先豁出命来提刀把他家吓住了,会不会……”


    一屋人都没说话,心里堵得难受。


    梅寒无声地抱了抱桂花婶子,也默默抹着眼泪。


    桂花婶子哭了会儿,自擦干眼泪笑了笑,“咱寨里就是好的,我前儿还梦见我的哥儿说要投胎来咱们这儿,我要等着他咧。”


    兰哥儿拉着桂花婶子的手,哽声安慰道:“婶子说得是,小哥儿小姑娘来咱这儿正正好,你瞧小米,多好的哥儿,不也苦尽甘来了?”


    梅寒怔了一下,“小米?”


    他只知小米是沉川捡来的,可听兰哥儿语气,其间好似还有什么事。


    兰哥儿和桂花婶子长叹了口气,“梅哥儿你来得晚不清楚,可能也没问过大当家的,小米先前也苦啊。


    “也不知道你先前听说过没有,有些地方就有个风俗,要是哪家一连生了几个姑娘哥儿,没得儿子,那便是姑娘哥儿阻了儿子的道儿。


    “就有那魔怔了的,说要把姑娘哥儿带去山里活活砍死,溅了多少血在身上,便能生多少儿子。


    “丧尽天良的畜生啊!我还听说有个小孩被砍了几下没死,求他爹说‘爹我没死,你别杀我,我会干活的……’”


    “……那小米……”梅寒想到小米胳膊上的疤,脸刷地白了。


    桂花婶子恨恨道:“那畜生东西没得手,小米抬手挡了一下,大当家的听到哭声……”


    “嘭——!”


    一声巨响,沉川摔门而去。


    桂花婶子一懵,“这、大当家的,咋的了?”


    梅寒白着脸:“我去瞧瞧,婶子你们先歇歇吧,累一晚上了。”


    开门出来沉川却不在堂屋里,梅寒又去小米和阿简睡的那屋,也不在,只两个小孩依偎在一处正睡得香。


    昨儿半夜醒来说了好一会儿话,现在还没醒呢。


    梅寒忍下一腔泪意,心酸又疼惜地摸了摸小米养出些肉来的小脸,给两个小孩拉了拉被子,才出门去找沉川。


    只沉川步子快,等他出门来,人早不见踪影了。


    “啊——!啊——!”


    梅寒刚打算回家找找看,就听到两声杀猪般的惨叫,直觉和沉川有关,赶紧跑了过去。


    跑到杨大地和二宽住处,果然瞧见了沉川。


    杨大地抱着两条腿在地上惨叫求救,边叫边害怕地往一边爬,拼尽力气想离拿着根棍子的沉川远一点。


    沉川又扬起棍子,梅寒隔几步远都听到了一刀凌厉的破空声。


    “沉川!”


    棍棒打断骨头的声音、杨大地的惨叫声同时响起,听着便渗人得很,梅寒赶紧跑去抱住沉川。


    沉川面色冷硬无比,眸子里尽显血气,通身气息压抑到极致,教闻声赶来的其他人都不敢靠近。


    “没事,废了他两条腿。”沉川拍拍梅寒胳膊,示意梅寒放开他。


    先前找到孩子,沉川虽然气,却远没到这地步,只将人打了一顿,要撵下山去。


    结果听到桂花婶子和兰哥儿的话,火烧到自家孩子身上来,才真正火冒三丈,愈发痛恨起不拿姑娘哥儿的命当命的人来,只恨不得杀了人一报还一报才好。


    他身上的煞气令人心惊,梅寒哪里敢放开他。


    可要他替杨大地说话他也不愿意,只好好声央沉川:“好了好了,咱先回家吧啊,小米阿简该醒了,先带孩子回家,啊?”


    沉川默了会儿,恨恨把棍子扔在杨大地身上,牵着梅寒离开。


    梅寒给孔方金使了个眼色,孔方金会意,待人一走,连忙架上马车,拉死人似的把杨大地拉下山。


    把人往城门口一扔,便不管他死活了。


    然往回走了一截路,又担心杨大地再闹出幺蛾子来,想了想,还是掉头回去,把人扔到山寨上户籍那个县上。


    如此便是杨大地硬气起来要告发还是如何,到那县令面前,也不会任他胡来。


    回去时还想着要挨家挨户叮嘱一遍,万一以后官府问起人来,得统一了口径才行。


    梅寒不知孔方金会做得这般周到,拉着沉川去兰哥儿家接上孩子回家。


    小米和阿简还睡眼朦胧地揉眼睛,沉川就一手一个抱着,他背一个背篓,梅寒背另一个,又把两个篮子都提上,一家子大包小包地回家。


    二人昨晚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过,梅寒放下东西就先张罗着做饭,沉川把两个小孩抱回屋,找了之前买的祛疤药出来,要给小米抹一抹。


    平日都是睡前由梅寒抹的,梅寒见他神色尚不如何好,也就没阻止他,只叮嘱他力道放小些,别把人弄哭了。


    沉川轻着手挽起小米的袖子,那条又深又长横亘了小米一条手臂的疤就露了出来。


    沉川见过的疤不少,他自己身上也有不少比这深比这重的伤疤,可这疤出现在一个小娃娃胳膊上,还是以那样荒诞的理由,就让人觉着无比丑陋和狰狞。


    梅寒夜夜给小米擦祛疤膏,疤浅淡了些,可小米受过的伤害、受伤时的害怕和疼痛,都不会减轻分毫。


    “抹好了?”见着人带上门出来,梅寒问了声。


    “嗯。”


    沉川洗了手,来和梅寒一起做饭。


    他情绪不高,梅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都沉甸甸的。


    过了会儿,梅寒安抚性地抱了抱沉川,在他脸上落下一个吻,很温柔。


    沉川才轻哼了声,跟梅寒道:“先时我还说帮扶姑娘哥儿,这下我不帮扶了,我只教姑娘哥儿,只带姑娘哥儿赚钱!”


    “好。”梅寒当人在说气话,也温声附和。


    沉川:“以后我们做大做强了,要招人做工也只招姑娘哥儿,汉子一个不要!”


    说完不等梅寒回应又改了口:“不成,汉子还是招几个,专干力气活,那也要一个个考察了家世人品!咱让姑娘哥儿干些轻省的就挣很多钱,个个比汉子强!”


    听出沉川像是认真的,梅寒自是应好,笑着陪人说有些孩子气的话——


    作者有话说:入V肥章的6000补上1500了,还差4500[垂耳兔头]


    第46章 制茶(修)


    梅寒先煮上一锅粥, 再另起灶烧上水,水开后丢了一把刺嫩芽进去,教开水一焯, 上头的小刺接连软了下去。


    接着又焯了一把蕨苔一把香椿, 焯好后捞出来过一道凉水。


    刺嫩芽和香椿切碎, 前者拿来炒鸡蛋,后者炒腊肉片;蕨苔则切成小段,预备凉拌了吃。


    要凉拌蕨苔,沉川就扛了锄头, 去山脚下挖了折耳根和野葱来,这两样放凉菜里是最好吃的。


    炒菜要用到些葱姜,他又在菜园子里拔了几颗小香葱、掏了一角生姜, 到水龙头底下一块儿洗。


    葱姜都是先前成亲办酒时特意多买来的, 姜被掰成小块种了一陇半;葱有大葱和小香葱,大葱挑着小的深深压了三沟,香葱切吃了葱叶, 栽了二陇葱白。


    姜还没甚动静, 大小葱先发嫩葱叶了, 正往结实里长。


    水龙头底下垫了几块大石板,石板边上就是一条小沟。


    沉川蹲在石板上剥葱刮姜,粗略冲洗掉折耳根和野葱上的大块泥土,唤梅寒拿个盆出来装东西。


    梅寒拿了个菜盆出来, 见着沉川手边的葱姜, 便说:“下回下山买些葱姜回来平时吃, 地里的葱都还要个把月才能吃呢。”


    葱生得快,等发了新葱出来长茂密了,一窝能长几根, 吃时掐了葱叶或拔出半窝来都可,越吃长得越好。现在却是一拔一个坑,吃了就没了。


    沉川自然晓得这些,只他馋,爱用葱来炒菜吃。梅寒没说他,倒教他心里有些美。


    “就拔这次,得空了下山买来补上。”沉川笑着接过盆,顺手拍了下梅寒屁股,留下一个大大的湿手印。


    “没个正经!”梅寒斜人一眼,眼神没半点威慑力,小钩子一样,含着两分若隐若现的风情。


    嗔完一扭身跑回屋了,教沉川扑了个空,心头被动物肉爪子挠了一下似的,人进屋好一会儿他嘴角的笑还没消下去。


    等夫夫俩做好饭,两个小孩也睡饱了,两只小萝卜般蹲在石板上刷牙。


    那牙刷是沉川请村里老人做的,老大爷用木头刨出来刷头刷柄,在刷头上打了几个整齐的小孔,阿爷阿奶捋了先前收起来的野猪鬃毛,一爪一爪缝订到孔里。


    沉川使二十文拿了四支,回来觉着好用,又教多做些,攒多些拿去城里卖卖看。


    小米动作快,刷好牙咕噜咕噜漱了口,就蹲在一边等阿简,阿简仔仔细细刷干净了,两小只才把牙刷和竹筒拿到浴间去,好好放在各自的位置。


    接着蹦进屋倒热水洗了脸,才坐下来吃饭。


    小米给阿简夹刺嫩芽,刺嫩芽切得碎,夹了好几筷子才夹起来不多一点,“这个好好吃,你尝尝~”


    阿简就先放下自己筷子里的菜,吃了小米夹给他的刺嫩芽,也礼尚往来地给小米夹了一筷子香椿。


    小米望望阿简,皱起鼻子,细细的眉毛也拧起来,转向梅寒求助:“阿爹吃不吃?”


    梅寒弯起眼睛,伸过碗接了香椿。


    香椿味道太重了,小米不大爱吃,倒是喜欢吃和香椿一道炒的肉片,肉香更添几缕香椿香,道是一番好滋味。


    梅寒第一口也不大爱香椿,待多吃两口习惯了那霸道味道,也生出几分喜爱来。但更爱的还是刺嫩芽,着实喜欢那股清香味。


    “都不吃折耳根啊?”沉川拿了两个调羹回来给小孩舀菜吃,见几人碗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折耳根,故意劝道:“好吃的,吃吃看啊,吃习惯了就可好吃了。”


    两个小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吃;还是梅寒好,很给面子地夹了一小段吃,只眉头皱得死紧。


    沉川坐下,好笑地拍两下梅寒大腿,“成了成了,吃别的吧,我一人吃这个。”


    “他们不给你夹菜我给你夹,还是我心疼你。”沉川给梅寒夹了两筷子菜,两个小的啊呀一声,巴巴给梅寒舀了一调羹,完了还鬼灵精的会端水,再给沉川舀一勺。


    吃罢饭,梅寒欲烧水把蕨苔焯出来,与山菌木耳一道晒着,让沉川叫住了。


    “蕨苔我来搞,你记一下茶叶,俺不识字嘞。”


    梅寒笑了下,自取了纸笔来。他晓得沉川识字,只不过不识他们的字,他让沉川写过字,他却也不认识。


    昨日采回来的茶叶和蕨苔这些都还没处理,十几个品种的茶叶,得一一记录了再摊开晾在筲箕里。


    沉川从廊檐下把东西提进屋,抓了把茶叶看了看,不由啧了声。


    “还是耽搁了,本该回来就倒出来晾着的,这都捂得有些发酵了。”


    梅寒凑到沉川手边,沉川指着茶叶伤口给他看,“瞧,红了。”


    梅寒疑惑:“这就不能制茶了吗?”瞧着也没多大变化啊,就是没刚摘下来时水灵新鲜了。


    沉川:“能是能,不过做出来泡的茶汤颜色不正,会发红,舌头刁的还能品出点发酵味儿来。”


    “这批干脆制成红茶。”


    昨日采茶时两人闲说了很多,沉川据梅寒说的,大致推测出当下人们喝的茶只有绿茶、黑茶和黄茶三类,红茶、乌龙茶和白茶都还没出现过。


    当时梅寒还问沉川为什么不做红茶这些,沉川神秘兮兮地叫人把脑袋凑过来,趁机咬人耳朵一下,拉长调子小声道:“当然是因为……我最擅长做绿茶啦~”


    欠儿巴登的,惹得梅寒给了他一巴掌,才正儿八经说了,是红茶滋味尤重,较少人喝得来,且十分考验人功夫,不如绿茶好学。


    红茶本身就是全发酵茶,这批有些酵了的茶叶拿来做红茶倒是正合适。


    沉川边焯蕨苔,边告诉梅寒哪个品种是哪个,梅寒如言记在小纸条上,放在对应茶叶里,两个小孩就七手八脚把茶叶和纸条捧出来,摊在筲箕里。


    筲箕不小,立起来比小米阿简还高,一个能摊四个品种的茶叶。


    摊了茶叶筲箕也轻得很,两小只合力抬起来,吭哧吭哧放到堂屋里边的架子上,放了两个后够不着了,齐齐唤沉川和梅寒来放。


    梅寒搁下笔欲抬筲箕,小孩却不许,“阿舅抬不动,要和舅爹一起!”


    梅寒哭笑不得,只好让沉川搁了蕨苔过来一起抬。


    待茶叶全部晾上,蕨苔也焯完水,装了一罐子做腌菜吃,剩下的倒簸箕里,一家四口围着簸箕,把蕨苔一根根撕成两三瓣。


    这般撕过了好晒,吃时也好入味。


    蕨苔晒到半干了可切了来炒做小菜装坛,想吃时便捞一碗出来,也可完全晒干了存起来随泡随吃,若是存得好,还能放到秋冬,更是一道好菜。


    还有一把月亮苔也焯过水了,但没晒,放凉水里泡着去去苦味,今晚就能吃了。


    这些零碎活儿做完,时辰不早不晚的,沉川和梅寒预备回屋补个觉,阿简和小米却是睡饱了,说要去兰哥儿家找小妹妹玩。


    夫夫俩嘱咐了两句,给小孩兜里装了些零嘴,小篮子里装上些香椿、刺嫩芽和鸡蛋,就让小孩提着去兰哥儿家了。


    小孩不在家两人就没拴门,自回屋睡下。


    “睡半个时辰起来刚好吃午饭。”沉川揽着梅寒,亲亲他发顶,头一次在床上这么规矩。


    今儿也是打两人成亲以来头一回穿这么多睡觉,竟然一人身上还有件里衣里裤,属实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嗯,”梅寒手搭在沉川腰腹,动动脑袋在沉川肩上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睡吧,下午该做茶了。”


    沉川应了声儿,也闭上眼,然没一会儿又睁开来。


    他拥紧了梅寒,梅寒仰头问他又怎了。


    沉川笑着与人交换了一个深切的吻,喟叹一声:“还记得我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不?”


    梅寒莫名,不晓得人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了,但也道了声:“如何不记得?恁大个登徒子,我便是想忘也忘不了。”


    想起那时自己一头撞到这人怀里,这人又巴巴撵着自己走的事情来,梅寒忍不住扬唇笑起来。


    也不知是什么缘由,那时还多警惕害怕,觉这人多半是个不怀好意的坏坯子,如今想来就觉得好笑了。


    “什么登徒子?我多俊俏的小伙子。”


    沉川威胁似的掐揉了把梅寒臀肉,梅寒抓住他的手,告饶说了几句好话,人才放过了他。


    “作何提这个?”


    沉川张张口,又闭上了,把到口的话咽回去。


    那晚他是想趁夜离开山寨的,方才突然有感:其实他离开山寨未必会过得比现在更好。


    具体表现在他就不适应这个世道,饶是经历过末世的尸山血海,他仍旧做不到视人命如草芥,这边对姑娘哥儿的压迫,尤令他反感。


    他更知道个人的渺小,他一个外来人,是无法改变这个世界的。


    但山寨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沉川在这里尤极大的话语权,那些不公的、他看不过眼的,在这里他都能改变。更有甚者,或许他日,他能以山寨为跳板,做到更多……


    “沉川?”他半晌没说话,梅寒摇摇他,不厌其烦地又问了他一回。


    “嗳!”


    沉川一使力,将梅寒连人带被抱到他身上来,二人鼻息相交,眼神相融,尤为亲密,却罕见的没有情色气息。


    “在我们妖精的世界……”沉川望着梅寒,将另一个世界娓娓道来。


    梅寒伏在他身上,听得入神,先是好奇向往,后来听到妖精的世界遭遇了浩劫,不由自主紧张担忧起来。


    等沉川说完,一张脸都皱了起来。


    梅寒小心问:“那……你有同类在、这边吗?”


    沉川想了想,回道:“我也不知道。”


    闻言,梅寒心疼地抱紧沉川,“我会一直对你好的。”


    沉川听得有些哭笑不得,鼻子贴着梅寒鼻子晃晃脑袋:“那就请小梅夫郎好好疼我咯~”


    两人小小闹了会儿,才相拥着睡了过去。


    日头从东边慢慢向西偏移,走了没多远的路程,就教慢吞吞飘来的乌云掩在了身后。


    轰隆——轰隆——


    两道闷雷炸开,一下惊醒了睡得香的夫夫俩。


    沉川起身来打开窗,就见外头天阴沉沉的,转头跟梅寒说:“我俩这瞌睡,还说睡半个时辰呢,这起码睡了两个多时辰,要不是这道雷,说不得要睡到晚上去。”


    梅寒穿好衣裳下床来,把沉川的递过去,“快穿上,外边还晒着蕨苔山菌呢,别让雨浇了,那就白晒了。”


    两人穿好衣裳出门来,快着手脚收东西。


    雨却落得比人动作快,豆大的雨点啪啪砸下来,一砸一个印子。


    沉川把几个簸箕摞在一起,又摞到梅寒的簸箕上,一使力,一人就全端了起来。


    “早知道我该放羞羞出来瞧瞧的,晓得要下雨早有准备,就不必这么着急忙慌收东西了。”


    羞羞的叶子会感应天气变化,一瞧就晓得什么时候要下雨下雪,但因这段时间隔三差五下就会下几场毛毛雨,对活计没什么影响,沉川便没想着看。


    沉川把蕨苔端进屋,梅寒收罗了院里的凳子锄头放到廊檐下,不教雨淋着。


    该收的都收拾完,两人站在门口瞧着越来越大颗的雨滴,半空里还有鸟雀在往回赶。


    “这回吼了春雷,那可真要春暖花开了,地里庄稼马上蹭蹭长起来。”沉川感慨。


    梅寒也道:“还好赶着把房建好了,不然以后日日夜夜下大雨,那才难办。”


    之前寨里房屋还没建好时,一旦下雨,人就有茅屋躲茅屋,茅屋人挤满了,就躲去山洞,更往前房子没建好时,躲树下的也不在少数,也好在干下雨不打雷,否则树下都没得躲。


    那时要是白天下雨还好,随时下随时就躲了;要是夜里下,人得淋湿了觉着冷才醒来躲雨,总躲不及时。


    这厢家家有屋子遮风避雨了,才有寨子正一步步走上正轨的实感。


    两人在门口闲话着,忽而见雨中冒出两小团人,小米和阿简举着各自的小篮子,吭吭往家跑。


    “这俩小家伙!”


    沉川阻了梅寒动作,自三两步跑去,提了两个小孩后脖领,拎着人快步跑回家。


    “飞起来啦!”


    两小只被放在地上,还高兴得小脸通红,扑腾着手脚蹦蹦跳跳的。


    “还飞,生病吃苦药了有你们哭鼻子的时候。”


    梅寒笑着轻戳两小只的小脑袋,又里里外外摸摸,见衣裳没湿,拿了两块帕子来,与沉川一人给一个孩子擦头发。


    “兰阿叔家有没有晒东西?”梅寒问小孩,想着兴许那边忙不过来,能去帮帮忙。


    小米:“没有,我们回来的时候,妹妹在喝奶奶哟~”


    阿简也仰起小脑袋:“二叔和孙大夫要挨打~”


    “啊?谁要打他们?”沉川疑惑了下,细细问了,才晓得阿简什么意思。


    原来是孔方金送孙小大夫下山了,离开时天不像是要下雨,也没带伞,走了半个多时辰,恐怕半道上就要淋雨了。


    孙小大夫走前去给兰哥儿把了脉,说了几句话与人告别。要下雨时兰哥儿和桂花婶子念叨人要淋雨,教阿简听了一耳朵。


    梅寒想起什么,皱眉问沉川:“孙小大夫不会将寨里的事告诉许大夫吧?”


    先时沉川扯了好多瞎话,孙小大夫回去与许大夫一说,那不就露馅了嘛。


    “看来纸还是包不住火,下回得更严谨些。”沉川啧啧两声,“许大夫多半会晓得的,但也不用担心,咱又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许大夫宅心仁厚,想来不会与我们计较。”


    梅寒仍有些忧心,沉川就道寻空上山找些好东西,下山时拿去与了许大夫赔罪,梅寒才放心些。


    夫夫俩睡过了头,两个小孩又在兰哥儿家吃了午饭,两人就打算简单煮碗面条吃。


    吃过东西,沉川瞧了茶叶,水分晾得差不多,能做茶了。


    做红茶得用簸箕,家里没空闲的了,沉川便把晒得半干的蕨苔都倒进木盆里,腾出三个簸箕来。


    他和梅寒各使一个,小米和阿简听到要做茶也想做,多出来那个簸箕就是给两人的,两人手小,一个簸箕玩玩就够了。


    沉川收来一个品种的茶叶,分了一半给梅寒,两人再各匀一把给小米和阿简。


    “阿爹再给我们些嘛,我们这里只有一点点,阿爹一个人就有那么多~”


    俩小孩贪多,缠着梅寒要茶叶,沉川就另找了几个摘得多的品种匀给他们,左右也不指望他们做得多好,玩个高兴。


    “这样,朝一个方向揉,边揉边把散落的茶叶拢进来,”沉川给一大两小示范了揉捻茶叶的手法,“用力把茶叶里面的汁液揉出来,揉一会儿再这样,抖散,哎不是在簸箕上搓……”


    沉川边揉边讲解,三人听得认真,看得仔细,干得也起劲儿,让用力就卯足了劲儿使力,让揉就吭哧一顿揉,让抖就哗哗抖。


    只到底是初学者,瞧着是跟着沉川做的,那手法却是五花八门的,一会儿一个样儿。


    梅寒还好,有悟性,觉着不大对就观察一下沉川,或是直接问沉川哪儿不对,边学能边调整,后头也有模有样的。


    两个小孩就不成了,力气小,也不大理解大人的话,一会儿搓一会儿扯的,茶叶都教糟蹋得不像样。


    不过沉川和梅寒没打击小孩的积极性,时不时夸两声,夸得两小只越干越来劲,两张小脸上冒出汗水来也不肯停。


    揉捻完一个品种,分开堆到筲箕空出来的地方,拿了一张干净帕子来打湿,捂着发酵;接着开始下一个品种。


    茶叶不多,往后便没分新茶叶给两个小孩了,只让他们玩手里那些,那也不少够玩了。


    雨天屋里黑,堂屋门开着要亮堂些,制茶的桌子也是放在门口的,只是傍晚时候屋里也不大看得见亮儿了。


    沉川能教的都教了个遍,梅寒有些掌握揉捻茶叶的要领了,更多得他自己琢磨自己悟,沉川就加快了速度,紧着把几个品种揉出来。


    等茶叶全部揉捻完,天已擦黑,给小孩玩的茶叶也玩得稀碎了。沉川没给人扔了,反而找出个布袋来装着。


    “小米和阿简可真厉害,爹给你们做个红碎茶。”沉川朝小孩晃了晃布袋子,也拿去发酵着。


    两个小孩虽不晓得红碎茶是什么东西,还是兴奋得小脸通红,巴巴望着沉川放他们的茶叶,待沉川走开了,还守在茶叶边上看,乌漆嘛黑的也不知在看什么。


    雨小了些,梅寒忙着趁天全黑前做好晚饭,沉川自廊檐下抱了几回劈好的柴放在灶边,又冒雨跑到棚子里提木炭。


    成亲时搭来做伙房的简陋棚子一直没拆,留着放些杂物。


    平日做好饭后,撤出木头,用水浇灭了火炭,没燃透的火炭就成了木炭,次次都收集起来,如今已经有一麻袋了,一会儿吃完饭拿来烘茶叶正好。


    把木炭放在廊檐下备着,沉川喊了两个小孩,带着蹲在门口洗手。


    揉了那么久的茶,手上沾的茶汁干了湿、湿了干,敷了厚厚一层,黑绿黑绿的,瞧着多埋汰。


    揉茶下了大力气,吃了晚饭,阿简小米洗了脸和脚瞌睡就来了,说了一声,打着哈欠回屋睡觉了。


    “现在该我俩熬了。”沉川长叹一声,端着油灯,带梅寒去看正发酵的茶叶。


    红茶发酵程度极为关键,发酵不足或是发酵过头,都会对红茶滋味造成极大的影响。


    偏生天气、温度、湿度等因素都会影响茶叶发酵,得人凭经验,通过看、嗅、触等法子来判断茶叶发酵程度,极为考验制茶的人。


    现在也只是跟梅寒说说理论,只靠一盏油灯视物不清,无法教梅寒辨别,得由沉川凭经验判断。


    梅寒双目微微睁大,“那我俩得今晚把这些都做出来?”


    沉川夸张而沉重地点点头,告诉梅寒:“茶季时更得争分夺秒,我们制茶师傅熬大夜是常有的事。”


    “那下回我们早些采茶,早些摊晾做茶,能早些休息吧?”梅寒不见退缩或气馁,见沉川应了声就高兴起来。


    夫夫俩没多耽搁,看过茶叶后把灶上的两口铁锅端下去,转而放了两个比灶口略大的筲箕到灶上。


    往灶里放了木炭点着,碳火产生的热气涌上来,炙烤着上边的筲箕。


    沉川让梅寒把手贴在筲箕上感受烘茶叶需要的温度,自在灶里拨弄,边拨弄边时不时感受一下,待温度到了就停手,端来发酵好的茶叶倒在筲箕里摊开,开始烘干。


    “烘时得瞧着灶里有没有冒烟,要是有烟就得及时把茶叶撤下来,否则茶叶会吸附杂味……”


    “火力大了茶叶会有焦糊味;小了烘得慢,茶叶就会继续发酵,影响滋味……”


    沉川事无巨细地讲,梅寒用心地记,越记越觉得制茶不是件易事,难怪有人能挣到这笔钱有人却挣不到。


    等茶叶全部弄完,已是后半夜了,夫夫俩洗漱完上床,没多做别的,说了一两句话,相拥着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说:来晚了来晚了,只要没过12点就不算迟到[捂脸偷看]


    第47章 鉴茶


    一场雨陆陆续续下了一夜, 黎明时分才停了,积水滴滴答答落在廊下下的排水沟里,蜿蜒着汇入溪水。


    那溪流不再温温柔柔的了, 水质浑浊了, 水流也湍急起来, 意气风发地穿过山寨。


    大雨后水没法儿吃,寨里那两口大水井倒是打好得及时,要是家里没蓄水,便上水井去挑, 麻烦了些,好歹不缺水吃。


    一早起来,寨里男人们没忙着下地, 各往家里挑了两担水。


    家里倒是接通了水管不缺水用, 但沉川还是拿了扁担水桶,在院儿里接水,接满了直接挑到兰哥儿和桂花身婶子那儿去。


    两人一个刚生产, 一个看顾产夫带孩子, 还有许多家务活儿, 想来是没时间蓄水的。


    梅寒见沉川挑水的动作不甚熟练,不由嘱咐道:“你小心些,别闪到腰了。”


    使扁担挑水是要些功夫的,走起路来会水会晃荡, 那晃动感让扁担绳一放大, 生手是很难把握住的, 一不小心就要摔个大跟头。


    沉川肩膀担着扁担,腰上一使力,挑起水来晃荡了两下, 两手前后握住扁担绳,堪堪稳当下来。


    沉川朝人一挑眉,得意道:“我腰好不好你还不知道?放心,闪不着。”


    说罢凑近梅寒,压低声音道:“便是真闪了,伺候你的力气还是有的。”


    “不害臊,谁要你伺候了?”


    梅寒仍听不得这些荤话,他挑着水又打不得他,有些恼地斜他一眼,自走到前面去了。


    沉川放肆地笑两声,挑着水跟在梅寒后面,梅寒又回身叫人仔细些,别踩稀泥滑到了。


    沉川一人给兰哥儿和桂花婶子挑水多是不好,容易惹人闲话,梅寒就拿上给兰哥儿的小姑娘做的一双小鞋,与他一道去。


    先前扯了些红布给小米阿简做衣裳,做完还余了些,得空时做成一双小鞋,挑金线往上绣了“平安健康”的绣样,给小娃娃穿最是喜庆。


    路上遇到青哥儿带着闺女,青哥儿提着个大木桶,他闺女拿着一根木棍,二人要去水井抬水。


    青哥儿:“梅哥儿和大当家也来挑水?”


    梅寒笑了下,与人道:“家里有水吃,不过想着兰哥儿和桂花婶子忙不过来,我俩挑一担水过去,顺道给小孩送双鞋。”


    “这小鞋做的,真招人喜欢!”青哥儿夸了句,又道:“还是大当家的想得长远,这接了水管多轻松方便。


    “刚大壮来挑水闪了腰,回去还跟我说幸好家里报名早,寨里先给安水管,等水管安好便不用跑这大老远麻烦了,出门稍晚点都排不上号。”


    没蓄水的人家多,饶是有两大个水井,一寨人挑水仍得排多长的队去,可有得等呢。


    慰问了下李大壮伤势,沉川道:“你要是不嫌远,就上家里接水去,远是远点儿了,好在不必等。”


    “那敢情好,家里还等水烧饭呢!”青哥儿道了谢,领着闺女去家里接水。


    路上又遇到些挑水的,夫夫俩都与人说了可以上家里接水,只二人住得要远些,真去家里的人不多。


    到兰哥儿家时正碰上桂花婶子要出门。


    桂花婶子:“我刚给奶羊打草回来,正要去打水呢,大当家的就来了。”


    沉川:“这不是巧了吗?我俩与婶子想到一处去了。”


    给人把水倒水缸里,小鞋也给了兰哥儿,夫夫俩就要回家了,教桂花婶子叫住,端了两碗鲜羊奶来。


    “母羊奶水足,娃娃吃不完,梅哥儿你端回去给小米和阿简吃。”


    昨儿小孩在这头看小娃娃喝奶,多好奇的模样,桂花婶子也给他们一人热了小半碗羊奶,奶里放些糖,两个小孩都爱喝。


    沉川和梅寒未推辞,端了奶回家。


    到家时碰上来接水的人,与人闲话两句,一进院子就见两个小孩蹲在沟边洗漱。


    与小孩说了桂花婶子给的奶,问人要不要喝,俩小孩含着牙刷,齐齐道了声“要”,梅寒就把羊奶搁在桌上。


    想了想,端了一碗放碗柜里存着,让小孩分一碗喝,免得喝多了不吃早饭。


    “羊奶好喝吗?我还没喝过。”沉川凑到梅寒边上。


    “小孩喝的东西你也要?”梅寒嘴上笑话人,又开了碗柜把羊奶端出来,倒了一小碗出来,“你尝尝就知道了。”


    沉川哼哼两声:“小米阿简爱喝,那味道应当差不了。”


    然而喝了一口,登时皱眉苦脸起来,“嘶,好膻!”


    “有那么膻吗?”梅寒就着沉川的手喝了一口,品了品,迟疑道:“……还好吧?”


    见人面不改色,沉川不由怀疑是不是自己舌头出错了,又喝了一口,还是膻,再是忍不住了,忙跑到外面漱口。


    两个小孩也不觉得膻,边吃早饭边喝得津津有味。


    沉川郁闷了,只得归咎于习惯,兴许是因为哥儿的存在,这边的婴儿很多喝牛奶羊奶长大,一代代下来,平常人对奶膻味儿接受能力很强吧。


    不过沉川没多纠结,这也算好事,如此一来做奶茶的话还能更又市场。这么一想,顿时教人信心倍增。


    但还是有些疑惑,是以吃过早食,沉川就拿出昨晚做的茶叶,预备泡来喝了,选个滋味好的做奶茶试试。


    先烧上一锅清水,再拿出纸笔,把成亲时杨屠户夫妇送的一整套茶具找出来。这一套茶具做得精美却不小巧,有一个大茶壶并六个盖碗,用来审评茶叶滋味正合适。


    沉川把六个盖碗整齐摆在桌上,盖子就放在盖碗边,昨夜做的茶叶也拿出六个品种来,与装茶汤的碗一起放在桌上,与茶碗一一对应。


    梅寒是会茶艺的,但茶艺与审评茶叶步骤不同,便还得跟沉川学。


    等水烧开的间隙里,沉川捉了一搓茶叶试了试,觉着差不多了,就放到茶碗里,朝梅寒招招手,“剩下几个你来,每个都掂量着放这么多茶叶,差不多一钱。”


    “一钱?”梅寒有些紧张,这般轻巧的重量,便是医馆的大夫,也很难徒手把握得这么精确啊。


    沉川:“没事,我看着呢,你就放心试,多了拿出来,少了再往里加就是了。”


    见沉川这么轻松,梅寒也放松了些,吸了口气,郑重地站到桌边,屏息凝神地放茶叶。


    “多了……少了点……再放一撮……”


    沉川就站在他身边,光是用眼睛看着心里就有数,时不时提醒梅寒一声,梅寒心就有底儿了。


    放好茶叶后等了会儿,灶上水烧开,沉川装了一壶来,从最边上的盖碗开始,一手倒水,另一手盖盖子。


    如此这般依次泡上六盏茶,才提醒梅寒:“泡茶得按顺序来,茶汤满而不溢,注水时每杯茶的间隔最好保持一致……”


    平时有些吊儿郎当想一出是一出的人,神色认真沉稳,动作也有条不紊,每一个步骤都做了千百遍似的,严谨而赏心悦目,很是有几分以前没见过的滋味。


    梅寒直看入了迷。


    掐着时间到了,沉川边把茶汤沥出来边道:“……出汤和注水的顺序与时间间隔要一致,这六个我来,下一批你来试试。”


    沥出最后一碗茶,没听见应答声,沉川一回头,就见人直愣愣地看着自己。


    沉川好笑:“做什么瞧着我发呆?教我迷得神魂颠倒了?”


    梅寒教人抓了个正着,脸一红,心虚认错:“我走神了……但都听到了,你放心。”底气很是不足。


    小米和阿简趴在桌子对面看着,沉川就没揪着人不放,只俯身在人耳边道:“虽然我俩是正儿八经的两口子,但下回……”


    沉川不怀好意地哼笑两声。


    梅寒理亏,赧然保证不会再走神了,“否则、否则……任你处置。”


    说到这儿,沉川想起来,前日两人在山里采茶,他磨了人好久人才许他的好处,到现在还没兑现。


    怕人忘了,沉川在人耳边耳语一番。


    梅寒一听,登时难为情极了,底气不足地拐了沉川一胳膊肘,示意人在孩子面前收敛点。


    沉川没多缠磨,得梅寒点头,心情很好地开始教人评茶。


    小米和阿简懵懵懂懂地看着两个大人说小话,既不懂也没听到说了甚,只见人要喝茶了,赶忙站起来也要喝。


    沉川拿了四个小杯子来,一人舀了一调羹茶汤。


    小米端到杯子,迫不及待地仰头喝了个干净,喝完一下皱起小脸,伸出舌头来哈了两下,“苦苦的~”


    见状,阿简有些迟疑,犹豫一会儿,也像小米一样干了茶汤。


    没什么表情,只轻轻拧着秀气的眉毛,淡淡道:“嗯,好苦哦。”


    把两个大人都逗笑了。


    沉川朝梅寒扬扬下巴,“什么味儿?”


    梅寒收了笑,又细细尝了一口,品味一番,不确定道:“有一股花香味?但是很涩,还有发酵时的那股很浓郁的味道……嗯,还有些回甘。”


    沉川一听就晓得梅寒是懂茶的,这个品种的茶叶确实有花香味。


    嗅觉自然能十分轻易地嗅出花香,但味觉是很难品出来的,且这还是梅寒从未喝过的红茶,从红茶霸道的滋味里分辨出花香来,更是难上加难。


    这么想着,沉川就问了出来。


    果然,梅寒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以前阿简两位外祖就好茶,我也跟着喝过,懂一些皮毛。”


    “哪里是皮毛,你可太懂了!我学茶的时候,专是这个花香味都把我折磨得够呛。”


    沉川直白的夸赞教梅寒很高兴,忍不住多说了些。


    “只是从前喝的茶少有花香味,但凡有花香味的无一不是茶中珍品,像这个茶一般的滋味……倒是少见。”


    说得委婉,但沉川晓得他的意思。


    滋味醇、滑才是好茶,“涩”不是一个好的评语,往往是一些粗茶之所以是粗茶的重要原因。


    沉川道:“这就是这个品种茶叶的特性。”


    “这样!”梅寒双眼一亮,恍然大悟。


    其实先前沉川说的品种优势这些,他大概晓得什么意思,但总有些似懂非懂,又不大说得出来那种感觉。


    这厢切实感受到,顿生醍醐灌顶之感。


    沉川也有些高兴,“我们运气不错,这个品种的茶叶虽然有缺陷,无法和名茶的品质媲美,但它这个缺陷于奶茶而言是最无伤大雅的。”


    牛羊奶口感醇滑,最是不惧涩,只要茶奶比例调配得好,完全可以用奶的醇滑中和甚至消除茶的涩感,还能保留茶中的花香味。


    首战告捷让夫夫俩都很振奋,漱了口就马上开始评其他品种的茶汤。


    一一品鉴下来,这一批的另外五个品种都比较普通,没什么出彩的地方,也没有重大缺陷。


    不是名茶胚子,若制茶人手艺极佳的话,单价兴许能卖到五十至八十文一斤,有得挣,做奶茶也无功无过,还算尚可,只上限不高。


    品鉴完茶汤,沉川将茶碗中的茶叶倒在盖子上,指着叶底与梅寒分析。


    “你瞧这个,茶叶破碎,要么是揉捻过分了,要么是茶叶本身韧性较差,品质略次;还有这个,茶叶红中带绿,可能是发酵不到位,也可能是揉捻不到位,导致正常发酵时间下发酵程度不足……”


    听着沉川这般细致周全的讲解,梅寒渐渐能将制茶的每一个步骤与成茶品质联系起来,也弄懂一些制茶时产生的、沉川解释了仍不大清楚的地方。


    每学到更多东西,对沉川和教沉川制茶手艺的老太太就更加仰慕,也对自己和沉川更有信心。


    待研究完叶底,将这六个茶叶品种的特质一一记录下来,两人洗了杯杯碗碗,又开始下一批品种的品鉴。


    品鉴茶叶不累人,但尤为耗费时间,这十几个品种足足弄了一早上,喝得人一肚子茶水,走路都觉得肚子里在晃荡。


    嘴里也全是茶味,喝白水都觉水甜。


    “不成了,下回咱不一次搞这么多了,我现在亢奋得很,恐怕今晚都睡不着了。”


    沉川精神得直在院里劈柴,啪啪两下,一根粗壮紧实的柴就教他劈作几瓣儿,丝毫不费吹灰之力的样子。


    梅寒也不晓得茶喝多了该如何缓解,底气不足地安慰道:“一会儿多吃点饭吧,说不定吃多了犯食困,你就不精神了。”


    然吃了饭也无济于事,照样精力旺盛得很,去地里刨了会儿还是无用功。


    最后干脆进山去消耗精力了。


    才下过一场暴雨,饶是早上就出了太阳,山里露水还重得很,不一会儿就能把人从里到外打湿。


    沉川就没让梅寒进山,而是去寨里叫上了峰子。


    峰子懂草药,要找些稀罕东西给许大夫赔罪,叫上峰子进山倒是正好。


    “峰子啊,你想没想过学点医术?”沉川走在前头开路,“咱寨子离城里有些距离,很缺个大夫啊。”


    就拿兰哥儿生产这回来说,要不是许大夫让孙小大夫跟来寨里剖蛇胆,寨里又多留了孙小大夫几日,那可真难办了。


    便是肯使银子请接生人或是大夫到山寨来,这荒郊野岭的人也不敢来啊。且仔细一想想,还是自己人里有个会医术的才好。


    “我倒是想学呢大哥,没地儿学去啊。”


    峰子说了声,转而改口道:“不过还是不了,给人当学徒得花钱不说,还要留在医馆打杂,我要是走了就得我娘养家了,她身子又不好,地里照顾不过来。”


    “别介,想学就学。”沉川落后一步,哥俩好地搭着峰子肩膀,与人说了寨里多缺大夫,“你要是担心菊婶,寨里不还有我嘛,担心个甚?”


    “钱都不是问题,寨里出;至于地,我给你打理不就成了嘛,以后你学成了还能回来种种药材啥的,多好。”


    峰子有些犹豫,“……大哥,能教别人给我家打理地不?”


    沉川种地那风风火火的粗糙法,实在教人心生畏惧,只怕一年下来草比庄稼收得多。


    “你小子,瞧不起谁呢?”沉川给了峰子一拳,“就这样说定了,你家地交给我,你给我学医去。”


    峰子挣扎了下,没挣扎出来。两人说定,要是找得到医馆肯收学徒,峰子就去学。


    沉川自是首先把主意打到许大夫头上去,只等下山问人一问,便是许大夫不收学徒了,也跟他打听打听别的医馆有没有收的。


    打着人主意,找草药山货一类就积极多了。


    只今儿运气不好,两人在在山上逛了几圈,没找着什么稀罕东西,及至回了山寨,也才打了两只山鸡两只野兔,不至于空手而归。


    山鸡一只给了峰子,一只让峰子回去时顺道带给兰哥儿和桂花婶子。


    两只野兔自拎回了家。


    沉川到家时,梅寒正在煮奶茶,见他回来就给他盛了一小碗。


    “你尝尝味道,我按你说的配比,又放了些生姜和大料煮的奶,应当没膻味儿了。”


    沉川小心地嗅了嗅,没闻到膻味儿,才放心地喝了一口。


    “嗯!好喝!”


    没得膻味儿不说,生姜和大料也不是原本的味道,与红茶作用出了别样的香,这香味下去些,二人早上品鉴出来的那花香就蕴了上来。


    “好丰富的滋味,你怎么做出来的?我觉着比我煮的好喝。”沉川毫不吝啬地夸奖。


    “我先是按你说的来做的,后来想着你说膻,就想去去味儿,于是在家里找了些香料放进去。你回来之前我调过好几回配比了,就这回最好喝。”梅寒笑望着沉川。


    沉川又喝了一大口,“羊奶够用啊?”


    梅寒:“我去兰哥儿那儿讨来的。”


    早上小孩剩的羊奶没试几回就用完了。


    “那明天丽娘他们来送石灰,再向他们买头奶羊,或者买头奶牛?这样家里想喝或是做新奶茶都方便。”


    等寨里做起茶来,再多研究几个口味的奶茶,那便能进城试试水了。


    梅寒也有些心动,想着兴许沉川更喝得惯牛奶,又想了想家里攒下的银子,买一头奶牛确实不错。


    见梅寒心动,沉川趁热打铁劝说:“虽后头要是做起奶茶生意来,要的奶量大,一头牛或羊产的奶供不上,还多费人力,不如直接买奶划算。


    “但咱少不得要在家里研制些奶茶,两个小孩也多爱喝奶,用量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不好去兰哥儿那讨要。


    “若问丽娘她家买,多麻烦不说,诚然咱开了口丽娘多半肯给咱送,但这点奶的钱还不够人家跑一趟的。”


    梅寒:“那……买一头奶牛?”


    奶牛比奶羊贵,沉川自然晓得梅寒为何肯多话这么多钱,美美地亲了人一口。


    “好夫郎,真会心疼人!我去寨里瞧瞧丽娘她们走了没,问问她家牛是个什么价!”


    人欢欢喜喜跑出门,跑到一半想到什么,折返回来嘱咐了声:“好夫郎,今晚吃干锅兔肉!”


    说完就跑了,留梅寒品着他留在嘴里的奶茶甜味儿,自蒸上饭,准备做干锅的配菜。


    没多会儿,沉川哼着不知名小调儿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两颗竹笋。


    “我跟丽娘夫妻俩打好招呼了,明儿就吆奶牛来过眼,要是合适就定下他们家的。


    “还有这两颗笋子,刚回来遇到那帮小子,挖了好多笋,我跟张石头要的,说明儿进山给他打只山鸡。”


    梅寒好笑地接过笋子来,“你倒是会做小孩儿生意。”


    沉川嘚瑟地吹两句,提了野兔到石板上处理。


    两只都处理完,把皮子搭在篱笆上等得空的时候再硝制,开水冲干净兔肉和石板,才进屋剁兔子肉。


    兔肉剁成小块儿,热油炸干水分,控出肉来,将就油爆香酱料,下笋片、木耳山菌,还有昨儿晒到半干的蕨苔,一锅山货炒出香味来,再把兔肉倒进去翻炒。


    沉川做饭大开大合的,不似梅寒那般细致,但意外的好味道,闻着就香。


    期间梅寒也没闲着,应沉川要求揉面团擀面。


    人说要放面条在干锅里,好下饭吃,梅寒不晓得这是什么诡异吃法,但都依了他的。


    面条在滚水里烫熟了,捞出来过了凉水,控干水分后教沉川一股脑倒进锅里,与山货和兔肉一道搅和搅和。


    搅和匀就撤了火,到院里扬声喊小米阿简回家吃饭。


    等小孩一前一后跑回来,干锅兔肉倒在大陶盆里上了桌,桌上放了四碗米饭,还有四碗奶茶。


    “你尝尝,这面条真的下饭,不骗你!”


    沉川夹了一筷子面到梅寒碗里,梅寒一尝,下饭怪是有些怪,但确实好吃。


    两个小孩也吃得喷香,一会儿滋溜面条,一会儿嘎嘣嘎嘣嚼笋子,因筷子用得不熟练且力气小,得一只手拿筷子另一只手帮忙,才吃得到兔肉。


    这一锅香得,山货比兔肉还下饭,再有奶茶配着,属实再美味不过了。


    吃到最后肚子饱胀得紧,梅寒和小孩碗里剩下半碗饭怎么也吃不下了,又教沉川端去解决了——


    作者有话说:5.23的6000√[垂耳兔头]明天继续加油呀[垂耳兔头]


    第48章 茶房


    上午喝多了茶, 晚间又喝了些奶茶,一家子不出意外地睡不着觉。


    平日两个小孩该睡着半晌了,今儿洗漱完也不肯睡, 还在堂屋叽里咕噜说话, 一会儿翻花绳, 一会儿捡石子,亢奋得不得了。


    “别玩了,赶紧洗漱了去睡觉,再不睡偷小孩的就要来了!”熬了个把时辰不见小孩有睡意, 沉川干脆收了花绳和石子,直接撵人了。


    “再玩一会儿~再玩一会儿嘛~”


    两个小家伙抱着沉川大腿,奶声奶气地晃人。沉川不为所动, 便去缠着梅寒撒娇, 要梅寒许他们多玩会儿。


    梅寒倒是想点头,奈何沉川虎视眈眈地瞪着他,目光如狼似虎, 一瞧就憋了一肚儿坏水, 仿佛梅寒要是点了头, 他就要跟着闹起来似的。


    “阿爹~阿舅~”


    “好了好了,先睡觉,明儿起来再玩。”梅寒又好笑又无奈,大得糊弄不了, 只得糊弄小的。


    两头都没成功, 两小只可怜兮兮地啊了两声, 只得乖乖回屋睡觉。


    梅寒端着油灯照小孩上床,等人盖好被子便出来带上房门,房门一关, 里边又叽里咕噜说起话来。


    待回身来,还没瞧清楚呢,沉川拴了门奔过来,一把将他拦腰抱起。


    “小心灯!”梅寒慌忙稳住油灯,才没教灯油洒出来。


    沉川胡乱应了声,急吼吼往屋里跑,嘭一声一脚勾上房门,油灯被他晃得明明灭灭的,好悬没熄了火。


    这厢被压到床上,梅寒是再拖延不得了,教沉川压着,脸上冒着腾腾热气,忍着羞耻伸手与人宽衣解带。


    两人绵长地交换着唇舌,滋滋水声听得人耳热,喘息错乱急促,眼里湿漉漉的,倾泻出粼粼水光。


    及至啵一声分开,靠得极近的唇齿间缠绵着银丝。


    “哈……”


    沉川爽快地喘了声,声音性感低沉,教梅寒情不自禁紧了身子,手也失了力道。


    室内温度急剧升高,雄狮般压着梅寒的男人,隐忍地捧着他的脸,拇指用力地、情/色地抚按他丰满莹润的唇珠。


    沉川爱不释手地揉按着,直勾勾望着梅寒的有些合不拢的唇,黑沉沉的目光危险而又迷人,盯得人心脏怦怦跳,不知是畏惧还是心动。


    “宝宝……该兑现承诺了……”


    梅寒小弧度点了头,细弱蚊蝇地应了一声,随即身上一轻,浓重硕大的黑影瞬间覆盖了他潮红的面颊。


    沉川渴望地钳着梅寒下颌,轻轻一捏,梅寒轻阖着眼,顺从地张开朱唇……


    许是确乎喝多了茶,夫夫俩翻来覆去一整夜,凌晨时分才歇了动静,相拥而眠。


    翌日一早,沉川照例精神抖擞地起来,不见萎靡,反而容光焕发、神态餍足,冷水洗漱了,脚步轻快地去了寨里。


    吴丽娘夫妻俩早早来了山寨,同行的还有几人,一同送来几车粪,几袋石灰,还有昨儿说沉川要的奶牛。


    沉川瞧了瞧,那奶牛年岁尚小,头胎小牛才产了一个月,往后能产九个月奶,体格子不算大,要价十二两银子整。


    因着要是没有小牛,若不时常给奶牛挤奶的话,奶牛产奶量就会降低,所以夫妻俩把小牛也吆来了,若沉川连小牛也要,那便十三两银子;不要的话他们再吆回去,让其他奶牛带小牛。


    小奶牛是公牛,公奶牛力气不如水牛和黄牛,但肉质更好,养个两年多也能卖七八两银子,便是不卖,自家杀了吃也是好的。


    沉川想了想,觉得划算,便连小牛也要了,让吴丽娘夫妻俩等会儿,自回家拿银子。


    回到家,两个小孩已经自己起床了,正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蹲在沟边刷牙。


    “阿爹起了没?”


    沉川问了声,俩小孩含着满嘴沫子唔唔摇头。沉川笑了声,揉揉两个毛茸茸的脑袋,进屋拿钱。


    梅寒睡得正沉,听得屋里屋里窸窸窣窣的声音,睁开眼还有些昏暗,是沉川起床后放下来遮光的床帘。


    “沉川?”声音低哑中带着几分慵懒。


    一只白皙纤细的手从床帘里伸出来,轻轻撩开床帘,就见沉川蹲在床头,在床头柜里找钱匣子。


    “是我。”沉川没起身,反手牵着梅寒的手捏了捏。


    梅寒坐起身,“丽娘他们来了?”


    “来了,我刚看了,那奶牛不错,带上小牛十三两整银,能产奶到年底去,挺划算。”


    “要不要去看看?”沉川坐到床沿上,一手揉着梅寒后腰,一手打开膝上的钱匣数钱。


    “你先去给了钱吧,我一会儿洗漱完了再去瞧瞧——嘶!”


    梅寒伏在沉川肩头,懒懒打了个哈欠,一不小心扯到嘴角,忍不住蹙眉痛嘶了声。


    “我瞧瞧。”沉川合上钱匣子,捏着梅寒下巴细细看了看,拇指摩挲两下嘴角,“裂了个小口子,一会儿擦点药,今儿少张嘴。”又低头亲了亲。


    梅寒推开沉川的脸,嗔道:“你的东西,也不嫌脏。”


    “有什么脏的?我昨晚都端水给你漱过口了。”沉川咬了咬梅寒下唇,“你再睡会儿,我去把牛牵回来。”


    又给梅寒揉了两下腰,把钱匣子放回去,迈着自在的步子走了。


    梅寒躺了会儿,没睡着,总觉着嘴里还有沉川的味儿,怪是害臊的,索性起身来洗漱了。


    一打开房门,就见小米坐在矮凳儿上,朝后举着木梳;阿简就站在他身后,举着两只手给他扎头发。


    扎了两个小揪揪,一个指着天,一个指着地,瞧着滑稽可爱极了。


    而阿简头上顶着个歪偏偏的小丸子,后脑勺还垂下几绺头发没扎上去,一看就晓得出自小米的手。


    两人见着梅寒,还扬起自豪的笑来,齐齐喊了声阿舅。


    梅寒好笑地摸摸两个人的头发,问:“怎么不叫舅爹给你们扎头发?”


    阿简肃着小脸,严阵以待地调整小米的揪揪,小米笑出一口小白牙:“舅爹买牛牛去啦,我们也要看牛牛~”


    笑着摇摇头,梅寒自梳洗了,又给两个小孩重新扎了头发,一个丸子头,一个双马尾,都用红头绳绑好,像两个小福娃一样可爱,这才带着孩子去看奶牛。


    晨间的太阳是很清新的,斜斜照在乡间小路上,照着路旁新发的嫩草,照着草上晶莹的露珠。


    小孩在小路上跑跑停停,大人不快不慢地跟在后面,教人仿佛能闻到阳光的芬芳味道,那是独属于乡野的光景与气息。


    然而这种安宁感很快被打破。


    梅寒带着小孩到寨里平日结账的空地上时,只见几个大牛村人正吵嚷着什么,而沉川、邵元、孔方金三人没劝说,只在一边抓着草喂奶牛。


    离得近了,便听得那边在吵些诸如“我家给你家一碗肉,你家却一碗水都不舍得回”此类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听得梅寒更疑惑了,不晓得人在山寨里是如何吵到这些陈年往事的。


    小孩却不关心这么多,只瞧了两眼吵架的人,就兴冲冲朝沉川跑去,高兴地喊:“爹!给我们喂牛牛!”


    两个鬼机灵,一见着有外人在,就晓得正经喊爹和阿爹了。


    小孩还没小牛高,沉川把路边随手扯的草分给两个小孩,只让他们喂小牛。


    两个小孩就小心翼翼地喂小牛吃草,趁小奶牛吃草时,试探着伸手摸牛鼻子,感受到小牛慢吞吞嚼草的动静,顿时两眼亮晶晶的,惊喜地唤梅寒:


    “阿爹!牛牛在吃饭!”


    梅寒朝小孩笑了笑,嘱咐人注意些,别把手伸到小牛嘴巴里,也别去摸小牛眼睛。


    走到沉川身边,问:“丽娘他们怎么吵起来了?”


    大牛村人他只认识吴丽娘夫妻俩,沉川给他指了指和吴丽娘吵得最凶的妇人和汉子,“那是丽娘夫家弟妹和小叔子。”


    接着给梅寒说了事情始末。


    沉川从家里拿了银子来与了吴丽娘夫妻俩,正打算把牛牵回家呢,邵元和孔方金那处就出了问题。


    有一袋石灰里边掺了假,只有上面大半袋子是石灰,底下约三分之一是石头,可比石灰重得多。


    一经发现,邵元和孔方金就跟吴丽娘夫妻俩说了,夫妻俩一看,那袋子石灰可不就是她小叔子一家烧的嘛。


    先时沉川与她夫妻俩说要五百斤石灰,让他们自行决定是自家烧还是约几家人一起烧。


    夫妻俩怕耽搁了沉川,就约了要好的邻居家、村里一户实在人家,三家人一起烧。


    三家人忙活得热火朝天,管好牲口就是敲敲打打石头,动静不小,瞒不住人。这烧些石头就能挣钱,多教人眼红啊,她小叔子一家就说也要跟着他们干。


    吴丽娘自然是不答应,一口回绝了,言说沉川指定了人的,于是关系本就不如何的两方又闹了不愉快。


    吵了几句嘴,她公婆俩又做起大家长来,骂吴丽娘两口子胳膊肘往外拐,有挣钱的路子不晓得偏着自家人云云,生要吴丽娘夫妻俩带小叔子一家挣这钱。


    吴丽娘不肯,她男人却是个耙耳朵,耐不住自己爹娘的骂,转来说服吴丽娘,教吴丽娘生了好大的气。


    一家子没人向着吴丽娘,她自敌不过,只得冷眼瞧着小叔子家欢欢喜喜也烧起石灰来。


    但人要真实心实意好好干也就罢了,偏偏搞出这恶心事来,气得吴丽娘管不了丢不丢人了,与人对峙起来。


    沉川:“她小叔子夫妻俩认错倒是快,央老二老三好歹把上层的石灰收了,老二老三看在丽娘面儿上就收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梅寒:“怎么了?”


    沉川啧啧摇头,“老二老三掂量着上层的石灰重量不对,拿锤子砸开一看,啧,就外层烧成了石灰,里边儿大半都是石头呢。”


    这般既节省了柴禾又压秤,多响亮的算盘珠子。


    吴丽娘再是忍不了了,与小叔子家破口大骂起来,她小叔子夫妻俩也不是省心的,与她对骂起来,骂到兴头上双双翻出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来吵。


    梅寒拧着眉,对吴丽娘小叔子一家尤为反感。


    沉川头回去他家时还是和杨嫂子一道儿的,却连他家一口水都没得喝,这厢又出了这档子事,属实惹人不喜。


    只吴丽娘一人对上他家两口子,她男人不说帮她,时不时还扒拉她叫她别说了,教她落了下风,瞧着当真气人。


    “不帮帮丽娘?”梅寒有些不忍心。


    沉川却摇了摇头,俯首在梅寒耳边道:“瞧瞧她能不能解决了家里事,不然便是今日的事情了了,往后打交道还有得是麻烦。”


    梅寒了然地点了点头。


    沉川先时就说过等正式做起奶茶生意来,要通过吴丽娘买牛羊奶,倘若她这一家子糟心事儿不解决了,再做起牛羊奶交易来,说不得还要出问题。


    牛羊奶里掺水都是轻的,要是买到坏奶,可是要坏大事的。


    考虑到这茬,梅寒没再说什么,静静与沉川站在边上,瞧吴丽娘与她小叔子家吵架。


    显然吴丽娘品性是很不错的,虽他男人不帮腔,但她约的另几家人都没袖手旁观,与她统一战线,骂跑了她小叔子一家。


    腾出空来,吴丽娘也没放过她男人,将人狗血淋头骂了一通。


    待差不多了,沉川给邵元和孔方金使了个眼色,两人才不疾不徐地过去与人结账。


    结账时,邵元板着张络腮胡子脸,一副对刚才这事儿很是不虞的样子,一板一眼地记数算账,怪是唬人。


    他念了数,孔方金当面就数了钱给出去,等算到吴丽娘夫妻俩时,直接越过吴丽娘她男人,将钱递给吴丽娘。


    这时邵元不大高兴地开口道:“吴姐,下回再出这回事儿,咱这生意做不长久。”


    吴丽娘也心思伶俐,很上道,直言:“我晓得的,若不是看在我姐姐面子上,这桩生意落不到我头上。这回是我们没办好,差点教沉老板吃了大亏,往后哪家要有歪心思,不消沉老板这头说,我们自便处理了。”


    这番话既是说给她男人听的,也是说给其他家听的。


    这是走她姐姐的关系来的生意,可跟她夫家没一个子儿的关系,她男人再要耙耳朵,也得掂量掂量人家能不能忍他,又能忍他几时。


    其他家与山寨没这层关系,更是出不得错。


    结完账,孔方金又提了句:“我晓得吴姐实诚,但你那小叔子家……总之往后再有其他生意,我们也不敢跟他家做了。”


    没直说,但几家都晓得意思,各记在了心里。


    这头事情了了,沉川和梅寒没久留,把两头奶牛赶去和寨里的两头水牛住。


    然后在寨里找了几个汉子,预备在屋后建个大些的牲畜圈,建成后除了养牛,还能养些鸡鸭鹅。


    至于猪,沉川是不打算养的,幼时养猪养多了,现在一想到养猪就有些抗拒,宁愿年关时直接买年猪来杀,或是麻烦些去镇上买鲜肉。


    就连两头奶牛,都让他交给张石头几个半大小孩喂养了。


    左右寨里的水牛和那几只小野猪,都是张石头带着几个大些的小孩照看。


    寨里给他们算工钱,一帮人玩着玩着就把草打了,把牛放了,每月分到的钱还不用交给大人,都乐意干这事儿。


    不过因奶牛不是寨里公用的,养奶牛的钱沉川就自家单给了。


    修牲畜圈也只给钱,不供饭,给人划出修圈的地方来,沉川和梅寒就召集了寨里的年轻妇人夫郎,还有十多岁的姑娘小哥儿,一伙人带着家伙上金银山采茶。


    两人前两日采的是沉川也不认识的早发茶叶,还有几个沉川认识的好品种茶叶也采得了,不算多,两人采的话能采几天,少不得耽误时候,用来让寨里人练练采茶速度倒是正合适。


    之前发现野茶林,沉川就让寨里老人搓了许多草绳,那些沉川认得品种好的茶叶都用草绳做了标记的。


    现在要采茶叶,只需梅寒写了茶树品种的名字,放在姑娘哥儿的篮子筐子里,指人到对应的,做了相同标记的茶树去采就好。


    晓得这是要挣钱的,众人都很积极仔细,虽然速度慢,但态度很端正,让沉川倍感欣慰。


    每个品种适制的茶类不尽相同,茶叶采回山寨都是各自分开摊放的。


    先前寨里建房特意多建了,正好改造成茶房,专门用来制茶。


    起初茶叶少,且都是好茶叶,沉川就没让人糟蹋,只让众人先看他做,粗略地向众人口述了红茶和绿茶的制法。


    等示范了几遍,就一人分一点茶叶试试水,结果这一试,沉川才发觉梅寒是当真有天赋的。


    梅寒教一次就能懂个七七八八,便是少有不懂的地方,也能把沉川的话原模原样记下来自个儿琢磨,等到上手制茶时,效果也很不错。


    其余人就学得很参差了,好的教几遍能懂,差的直教沉川怀疑是不是自己表述不清,想不通为什么他说了这么多遍,却好像没在人脑子里留下一星半点的痕迹似的。


    一上手做茶更是让人上火,品质那般好的茶叶,几乎全糟蹋了。


    最后观察下来,十几岁的姑娘哥儿相对更有悟性更好教些。


    二十三十岁往上就不太好教了,年龄越大越给沉川一种“固执”“野马”的感觉,好像他自有一套逻辑似的,不管怎么教都达不到沉川预期的效果。


    沉川又是个没什么耐性的,无数次私下跟梅寒吐槽“难怪人家收学徒要打小收呢”之后,不得不进行分工了。


    年纪小些或有悟性的跟着学炒茶,年纪大些或实在学不通的,就负责采茶,这手上活儿干起来总更简单些。


    如此一来,沉川整个人都平和多了。


    夫夫俩这般白天教做茶,夜里研究奶茶,很快到了二月下旬,几场春雨过后,野茶林全然发起来,一下进入忙碌的茶季。


    妇人夫郎采茶的速度上来了,一人一上午就能采一回茶回来,下午又是一回。


    茶叶多了做不过来,且梅寒进步十分之快,沉川就让梅寒一起做那些好品质的茶叶,品质稍次些的给姑娘哥儿练手。


    待姑娘哥儿手艺勉强过了沉川那关,再慢慢分好茶叶给他们做。


    渐渐地,这些姑娘哥儿的手艺也好起来,做的茶从倒贴钱都没人要,过渡到一斤能卖二三十文,实现了质的飞跃。


    然而没多久,寨里不少汉子不乐意了,天擦黑时,几个汉子你推我攘地到茶房来找沉川。


    李大壮教几个汉子推出来,犹豫半晌,一咬牙道:


    “大当家的,不是我们不支持你,只是青哥儿和笑笑成日埋头采茶做茶,每日天黑完了都不见得能回家,这、这,多不好……”


    沉川不爽地挑着眉:“多不好?”


    李大壮嗫嚅几句,没说出啥来,同来的几个汉子就道:“大哥,我们每日在地里下力气,一回家冷锅冷灶的,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这算什么事儿嘛!”


    沉川还没说话,青哥儿忍不了了,不好骂别人,就火冒三丈地骂李大壮:


    “你李大壮是老太爷呀?一个月给我多少银子啊就想让我给你洗衣做饭?往前看在夫妻一场不收你钱,倒教你蹬鼻子上脸了是不是?!


    “我成日上山下山,忙到半夜才回家,怎么不见你给我做口热乎饭吃?说得好像就你回家冷锅冷灶似的!”


    几人教青哥儿指桑骂槐骂得哑口无言,只道是汉子不跟哥儿一般见识,要沉川发话。


    沉川歪屁股,直言道:“青哥儿不都说了吗?嫌冷锅冷灶你就自己热乎起来。”


    这话说得有些混,多不公平公正的,梅寒暗地里拉拉沉川,给人使了个眼色。


    做寨子的领头人,心里如何想的且不说,但面儿上是一定要一碗水端平的,否则不让人信服,于山寨长久发展也十分不利。


    沉川不大情愿,但梅寒都给他使眼色了,想了想,还是决定正经些。


    于是道:“既然都不服气,那不如这样,两边换一换,汉子们来茶房跟我干,妇人夫郎接替汉子的,去干地里活儿。


    “到时谁觉得轻松了,谁就洗衣做饭。”


    闻言,几个汉子互相看了看,瞧着有些踌躇;几个妇人夫郎却是沉川说什么是什么,见汉子有些不肯,都出言相讥。


    “怎么不说话?不是喊说在地里下力气嘛,这厢换我们下地,让你们做些轻松活计嘞。”


    “别是平日在地里躲懒,这厢躲不过了不敢应吧?”


    三两句话,刺得几个汉子梗着脖子应下了,约定明日一早,双方就互换了活计。


    等人散了各回家去,沉川不怀好意地与梅寒耳语:“明儿你且看着,我一回就收拾了他们。”


    梅寒笑应了声好,问沉川有什么法子,沉川也不肯说,神神秘秘的。


    第49章 服气


    翌日早晨, 天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朦朦胧胧的烟雨笼罩着老鸦山山头。


    梅寒昨晚发了面,今早起来拌了一碗肉馅一碗酱野菜馅包包子。


    肉馅里拌了一半的笋丁, 鲜而不腻;酱野菜馅儿做得也好, 蕨苔干和菌干泡发了切做小丁, 猪油炒了酱泼到小丁里拌匀,面团包了上锅一蒸,那鲜香滋味更激发出来。


    包子一蒸好,不等梅寒捡出蒸笼来, 沉川就迫不及待捉了个吃,一口咬下去,酱野菜的香味直冲脑门, 把人味蕾都激活了。


    “呼呼, 好吃,香!”沉川享受地呼了口气。


    “我也要我也要!”


    小米和阿简端着空碗站在灶边,个儿才比灶台高一点, 看不见蒸笼里的包子, 只见沉川吃得香。


    沉川却是坏胚子, 不给人拿包子也就罢了,竟故意放低包子从小孩儿鼻子边扫一圈,欠欠儿道:“闻闻,香不香?”


    那热腾腾的香味勾得两个小孩伸长了脖子追去, 张着嘴吃不着, 急得直跺脚, 要哭不哭地瞧着梅寒:“阿爹我也要吃包子~”


    “你惹他们作甚?”梅寒哭笑不得地打了沉川一下,忙拿了两个包子放小孩碗里,好悬没教人哭出来。


    小孩得了包子, 眼睛里的泪意还没憋回去呢就笑起来,美美地拿筷子叉包子吃,眼睛都眯成了小月牙。


    “你尝尝,滋味好得很。”沉川嬉笑着把包子递给梅寒,自拿了盆把笼屉里的包子捡出来。


    梅寒也不嫌他咬过包子,就着口子咬了口,确实很香。


    馅儿不说,便是包子皮也费了很多功夫。


    他听沉川的将包子皮薄薄擀了,在面皮上抹了一层猪油,再卷成团包馅,这一蒸出来,皮儿晶莹剔透,一层层薄如宣纸。


    “这便是千层包,只吃皮都好吃,难怪你惦记。”


    说着,梅寒拿了个丑丑的包子,是沉川包的。


    沉川当真不擅做面食,虽晓得做法,且还一步一步跟着梅寒包,却是包得粗糙丑陋,上锅一蒸就漏了馅儿出来。


    几个丑包子咧着个大嘴,与梅寒包的精致漂亮的放一起,对比鲜明,更看得人好笑。


    梅寒捡了丑包子吃,沉川心里颇有些自得,美美地吃漂亮包子。


    两个小孩也全忘了先前的不愉快,一口包子一口牛奶,吃得美滋滋的。


    囫囵吃了个五六分饱,沉川穿上雨衣戴上雨帽,拿上两个包子,嘱咐梅寒道:“今儿落雨,你就别进山了,去茶房看着姑娘哥儿们做茶。”


    梅寒悟性好学得快,现在不止能做茶,还能简单指点指点其他人,沉川今日要带那几个汉子进山,留他在茶房看着更放心。


    他应了,沉川亲他一口,啃着包子匆匆出门。


    这时节正是茶叶发得快的时候,要是不及时采完茶芽,等茶叶老了长成对夹叶,那便想采都采不成了。


    是以得抓紧着采茶,哪怕下雨,只要下得不大,寨里的妇人夫郎们都要进山采茶。


    平时因沉川得留在寨里做茶,即便山上让沉川扫荡过,为保险起见,众人都是在寨口集合了,一起进山一起回寨子的。


    “李大壮他们人呢?”沉川到寨口时,妇人夫郎们都来齐了,说好换工的几个汉子却一个没来。


    “没来呢,约莫睡过头了吧。”众人这般回着,脸上神色多有些幸灾乐祸。


    见状沉川就晓得了,昨儿放工的时候听几个换工的妇人夫郎唠嗑,各说回家了决计啥也不说,教人换工的时候两眼一抹黑,好好吃吃苦头才行。


    想来不是开玩笑,当真什么也没透露,连要进山采茶那几个汉子都不知,一早起来就跑去茶房那头了。


    有人去茶房叫来李大壮几人,几人见众人都穿着雨衣戴着雨帽,又返回去穿戴了来,这才一道进山。


    然刚进山就吃了点苦头,即使穿戴了雨衣雨帽,衣裳也全教灌木上挂着的露水打湿了,湿哒哒地黏在身上,难受得不行。


    但其他妇人夫郎像是无所察觉似的,健步如飞地穿行在山间,他们也便不好意思抱怨了,还得尽量快些才追得上人,不至于被甩出一大截去。


    见人难受得抓耳挠腮,沉川默着没出声。


    妇人一开始顶着雨进山时也是这般,蓑衣不好用,一天下来衣裳里面的衣裳总湿了干、干了湿几回,好些人着了凉,但也没说哪日不进山,照样带病采茶。


    如此几日后,梅寒琢磨着在蓑衣、草帽里夹了竹箨进去,用着好,让其余人回家后也这般改造蓑衣,众人连夜点着灯改了,再下雨才没那般受罪。


    李大壮几个汉子穿的雨衣没改过,自然不如何防水。


    不过没人告诉他们,沉川也不说,没道理梅寒改出来的雨衣要平白惠及他们去,不然他们一点罪不遭,还真当采茶多轻松呢。


    且不过是一点儿雨,真遭罪的活儿在安排在下午呢。


    一行人紧赶着到了茶林,一口气不歇就开始采茶叶,妇人夫郎速度就练起来了,也记得茶树标记,把装茶叶的筐子拴在腰间,左右手交替着欻欻采,快出残影来。


    李大壮几人却慢吞吞的,比妇人夫郎们初次采茶时还要慢得多,手好像借来的一般不听使唤,边采边掉茶叶,时不时就得蹲下去捡。


    及至午间,妇人夫郎们一人采了两三筐茶叶,几个汉子却是半筐都没采到。


    回去时一夫郎笑说:“这茶叶可是计数给钱的,你们几个可别当做按天给工钱,搁这儿拖进度呢?”


    “就是,咱头先第一回采茶叶也慢,可一早上也一人采了一筐的呀,你们汉子怎么一回事儿?”


    几个汉子有些没面儿,都没搭腔,闷着声儿往回赶,到茶房称重计完数,各避着人回家去。


    沉川扬声朝几人喊:“午间休息半个时辰,回去吃了饭记得回来,午时中之前到茶房来。”


    李大壮臊着老脸回到家,下地的青哥儿和闺女笑笑也回来了,正在廊檐下抖鞋上的稀泥。


    笑笑见自家老爹回来了,当即放下脏鞋,要回屋做饭。


    青哥儿一把拉住闺女,阴阳怪气道:“让你爹做饭去,反了天了,我在地里下了一早上力气,回来冷锅冷灶的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像什么样子!”


    李大壮无奈道:“那也不是我说的啊,我是、是被他们拉去凑数的!”


    青哥儿翻了个白眼,恨铁不成钢道:“他们拉你去吃屎你去不去?我叫你自己有点主见你不听,换别人倒好,人家上下嘴皮子一碰你就巴巴儿跟着去了!”


    “你可半点拎不清啊李大壮,大当家的牵头,咱闺女不用给钱就能白学一门手艺,眼看这辈子就要有可倚仗的本事了,你偏要跟着去闹,你脑子是让驴踢了吗你?!”


    李大壮被骂得哑口无言,认错道:“那我下午不去了还不成吗?”


    青哥儿:“去,你敢不去!就该让你长长记性,我看你丢了这回脸,往后还跟不跟人胡混了!”


    李大壮还想说什么,青哥儿眼一瞪:“还不去做饭?”


    李大壮到口的话就咽了回去,窝窝囊囊回屋做饭,吃完饭又教青哥儿赶去了茶房。


    茶季忙不过来,采茶不能停,制茶也不能停,通常是今日采的茶摊放一夜,明日就要把茶全制出来,采茶制茶的人分开正好接上轨,采与制都不会耽搁了。


    下午妇人夫郎照例上山采茶,沉川带李大壮等人去茶房,与姑娘哥儿一道制茶。


    “手伸过来试温度。”


    几个汉子你推我我推你的,直到沉川冷了脸色,才把手伸到炒茶锅上去,高高悬在半空。


    沉川立时不满道:“你们烤火呢?伸下去点儿,再下,下!”


    直到众人手掌离锅底仅一寸远,沉川才满意了。


    随着锅里温度升高,几人明显感觉到手心逐渐起了灼烧感,铁锅烧过头的味道也充斥着几人鼻腔,令人虽不知沉川用意,也不免生出几分焦灼来。


    待茶锅底部微微发红,沉川才许人撤了手,端来萎凋好的茶叶往锅里一倒,顿时响起噼里啪啦的轻微爆炸声。


    沉川:“茶叶初下锅时水汽重,需多闷少抛,等水汽炒干些,则要少闷多抛,防止茶叶焦糊……”


    这般一视同仁地说着,沉川赤手伸到锅里,面不改色地翻炒起茶叶来,好似感觉不到灼烫一般。


    几个汉子登时有些害怕地咽了咽口水。


    “你们来,手只摸茶叶不摸锅底就没事。”


    沉川手还在翻炒茶叶,身子已经侧开让出位置来。


    几人面面相觑,有些不敢,互相推搡着。


    “来,怂个蛋怂!”


    沉川真有些不高兴了,先前教姑娘小哥儿炒茶时,他们虽然害怕,但从不见怂的,只要沉川让上手,都会忍着害怕毛遂自荐,哪像这般推推搡搡的。


    见沉川动了气,李大壮咽咽口水,站出来接手。


    他手一伸到锅里,沉川立即撤手,指挥道:“快抛,该糊了。”


    然而李大壮手一伸到锅里,一下被烫得吱哇乱叫起来,把沉川说的话忘了个干净,这幅模样将众人惹笑出声来。


    沉川脸一沉,帮着捞了两下茶叶才没糊锅,“好笑?你来。”


    点了笑得最欢的一个汉子来接手,李大壮忙不迭躲开,那汉子一下笑不出来了,苦哈哈来炒茶。


    “手抻开动起来,边上那一撮茶叶不管了?动作放大方点儿,别给我畏畏缩缩的!”


    一帮人没一个躲得过,都一一来挨了烫,也挨了沉川骂。


    以为就要这么结束了,结果最吓人的还在后头。


    沉川试了茶叶水分,正色道:“现在开始做形,都看仔细了,我做一遍然后还是你们来。”


    听到做形,姑娘哥儿也围了过来,他们还没学过这个哩。


    只见沉川大掌在锅里捞了几下,本来杂乱无章的茶叶会听话一般被捋顺了,整整齐齐朝着一个方向。


    沉川接着捞起茶叶反掌一翻,茶叶就顺顺当当横在锅底。


    众人还惊奇着,沉川一掌按了下去,手掌隔着滚烫的锅底,牢牢按压了两下茶叶,继而打乱茶叶,重复捋条、按压的步骤。


    “看清楚了?来,上手试试。”


    方才只是翻炒茶叶都被烫了个遍,这还要使劲儿按锅底,那手掌还不得烫熟了啊!


    几个汉子纷纷后退一步。


    倒是梅寒,跃跃欲试地接了沉川的手,捋条、按压、重复,一步不错,做得有模有样的。


    梅寒开了头,其他姑娘哥儿纷纷报名,排在梅寒后边想试一下,边等边问梅寒烫不烫、有没有什么窍门云云。


    几个汉子再没人关注,给姑娘哥儿比了下去,不服气也不成了,鹌鹑似的站在一边——


    作者有话说:脑婆们,今天下午我外公去世了,我现在在回老家奔丧的火车上,之后几天不确定能不能更新,我先放个请假条


    第50章 原麝


    几个汉子丢了丑, 这事还教寨里其他人听了去,又是一番取笑,如此是再不提让人回家做饭的事了, 晚间下工的时辰一到, 忙不迭灰溜溜跑回家了。


    第二日天朗气清, 妇人夫郎来上工时,个个脸上都带着笑,一跟相好的友人碰上面,就忍不住说起昨儿回去的事来。


    青哥儿也拉着梅寒的手, 乐不可支道:“昨儿李大壮回去,跟霜打了的嫩茄子似的,老老实实做了晚饭, 言说是绝不敢来这头闹了, 让我和笑笑安心跟着你和大当家的学手艺。”


    闻言,梅寒也觉有几分好笑,温声附和了几句。


    青哥儿:“我嫁他这十多年, 还是第二回吃他做的饭嘞。头一回是我生笑笑那年, 他抓了只老母鸡杀了给我补身子, 却是鸡胗皮都不知道要撕掉,嚼又嚼不动,可把我腥死了!”


    一旁的李小河听了,笑道:“那青哥儿可得让大壮多做做饭, 把灶上功夫练起来, 你和笑笑就享福了。”


    “你说的在理, 今儿还叫他做饭。”青哥儿又拉了李小河过来,笑问:“你家柱子也做饭了?昨儿来的人里好像没看见他。”


    李小河往家那头扬扬下巴,道:“他没跟来, 一直在地里呢。不过平时我忙不过来他也会做做饭,昨儿听了这头的事儿,又起兴给我做了顿饭。”


    两人说着,把话头转到了梅寒身上,好奇问:“梅哥儿,你家是你做饭还是大当家的做饭?瞧大当家的不大像是会做饭的样子。”


    梅寒笑着看了看不远处的沉川,回道:“他会做饭,只不大会做面食,其他的都做得好。我家跟河哥儿家差不多,有时他做,有时我做,看谁更得空。”


    更多时候是两人一起做,你切个菜我剥个蒜的,再互相说些家长里短的闲话,很快就能做出一顿饭来。


    只梅寒没好意思如实说来,模糊着说了,又嘱咐两人:


    “咱做茶不是易事,但他们干地里活儿也不轻松,在家里还是不要计较这许多,切不可将家里活计都教他们做了,那不妥当。”


    要真论起来,做茶是技术活儿、手上活儿,比下地出力气轻松了不是一星半点。


    只这阵正是茶季,嫩茶叶说好了似的萌发,得抓紧把茶叶采来制了,要是耽搁里时候,茶叶一长老了可就啥也没了。


    采了头茬茶叶,没了顶芽,茶叶侧芽便得了机会生长,要不了几日就要采第二茬。若是现在不抓紧点,过几日头茬没采完第二茬又长起来,更加忙不过来了。


    李小河拍拍梅寒的手背,“梅哥儿就放心吧,也就这阵子忙,等过了这阵儿,家里活儿还不是谁得空了谁做。”


    青哥儿也道:“咱是过日子又不是仇家,都晓得的。”


    如此梅寒就放了心,青哥儿李小河二人忍不住夸赞梅寒嫁了个好男人,又有本事又晓得体贴人一类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倒,言语间都是对沉川的信服。


    沉川受夸,梅寒心里也高兴,时不时将目光投向沉川。


    沉川正压低一棵光皮桦的枝干,让树下的阿简和小米能够到叶子,察觉到梅寒视线,回望过去正将人抓个正着,远远朝人挑挑眉。


    梅寒弯起眼睛朝他笑了下,收回视线。


    “爹,够不着,再矮一点!”小米手里握着一把理齐的桦叶,扬声喊沉川。


    沉川低头,就见阿简踮着脚,短短的胳膊伸得直直的,正费力地够被他不小心放高的光皮桦枝干。


    沉川又压了压,阿简才终于抓到上面的枝干。


    春日里不光茶叶生嫩芽,地里庄稼争先恐后冒出了头,就连山里的落叶木也开始发芽了。


    这光皮桦刚发的新叶是两片对夹叶,小孩采下来抻开叶子,待采得多了往中间拴一根线扎起来,便是一个茂密的沙包。


    矮处的叶子早教其他大孩子摘完了,在寨口等人集合的空挡,小米就拉着阿简跟来,央沉川给他们摘。


    左右要等进山的人来齐,又不好和梅寒一道与妇人夫郎们说话,沉川便领着两个小孩摘桦叶。


    “够啦够啦,够啦!”小米握不住桦叶了,忙怼在圆鼓鼓的小肚子上,把将将要掉落的叶子接住。


    “再摘点扎个大的。来,爹给你拿着,你也摘。”


    沉川一手接过桦叶,一手压着枝条,两个小孩站在斜坡上,吭哧吭哧摘叶子。


    小米性子活泛些,边摘边跟阿简说桦叶扎的沙包有多好玩,哄人给他摘多多的叶子。


    阿简没玩过也没听过,小米说什么他便信什么,顾着养出些肉来的小脸,认认真真摘叶子。


    不一会儿摘了许多叶子,两个小孩又让沉川扎线,奈何叶子太多,小孩拿的线才一拤多点长,拴不住。


    两小只就拉着沉川去找梅寒,扬起小手比划两下,“阿爹有没有线?我们扎沙包,要这么长的!”


    梅寒又怎么会平白揣一根线在身上,好笑道:“阿爹没有,你们一会儿回家在针线篮子里找找看。”


    青哥儿拿出一根素头绳:“不消回家,阿叔这儿有,喏,拿去玩。”


    两个小孩询问地看向梅寒,见梅寒笑着点了头,奶声奶气谢了青哥儿,高高兴兴接过头绳,蹲在地上扎沙包。


    两人吭哧半晌,扎了两个沙包出来,一人捧着一个。


    听着两个小孩嘀咕什么“我们玩这个,那个留着跟爹和阿爹一起玩”,几个大人瞧着有趣,打趣让小孩分他们一个。


    两小只有些为难,商量了一下,留下准备和两个爹玩的沙包,不舍地拿出另一个来,一下将众人逗笑了。


    阿简和小米不知大人在笑什么,满脸困惑地抬头去看梅寒和沉川。


    “阿叔哄你们玩的,回去玩吧。”梅寒摸摸两只小脑袋。


    两个小孩懵懵地点点头,又听沉川嘱咐几声在兰阿叔家乖乖的别乱跑,才手拉手跑回寨子。


    等采茶叶的妇人夫郎来齐,一行人没多耽搁,快着步子往金银山的野茶林走去。


    正是茶季最忙的时候,制茶的姑娘哥儿小的十一二岁,大的也才十五六,一天到晚没得闲的时候,不大吃得消,便不让他们去采茶了。


    他们留在家里多睡半个时辰,估摸着头批茶该送到茶房了,就麻溜收拾了自己去茶房做茶,都积极得很,便是最小的姑娘哥儿也不会为睡懒觉耽搁做茶。


    沉川和梅寒送了第一批鲜茶叶来,之后便不进山了,专留在茶房做茶,时不时四下游一游看一看,指导提点其余人几句。


    及至三月中旬,茶季到了尾声,每日采的鲜茶叶没那般多了,沉川就没再做茶,让梅寒带着人做,他自带着峰子进山去。


    先前说要进山找些好东西向许大夫赔罪,还要请人收峰子做学徒,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好物,这厢得闲了正好再去找找。


    带着峰子去山里转了几日,倒是找到几味好药材,却还是不大够。


    本打算最后进山一日,要实在找不着更好的,就待进城了买些礼品添进去,不成想这日要归家时,竟在金山背面的一处矮崖边发现了好东西。


    一头成年雄性香獐子,也名原麝。


    香獐子产麝香,麝香名贵,为“沉檀龙麝”四大名香之一,多为富贵人家钟爱,亦是一味极好的中药。


    沉川不会取麝香,峰子恰也不会,只晓得这东西产麝香。因此两人活捉了原麝,用绳子拴在脖子上牵回山寨,预备就这般活牵到医馆去。


    回到家时天刚擦黑,梅寒也方才从茶房回来,见着原麝有些困惑地问:


    “南边也有香獐子?我记得杂记里有说香獐子是北边特有的来着……”


    “是吗?我也不大清楚,峰子说它就是香獐子来着。”沉川扯扯绳子,拉回香獐子伸到菜苗上去的嘴,将之拴到木棚下。


    梅寒:“瞧着皮毛比獐子要深色许多,兴许这野物是北边多、南边很少见吧,也不是没有。”说着抱了半个牛草放到香獐子嘴边。


    “你还爱看这些杂书?我还以为你专爱看写牛鬼蛇神的话本子呢,啧啧,不正经。”沉川促狭道。


    梅寒不受他取笑,笑着瞥他一眼,反道:“兴许是晓得要遇见你,我才爱看这些,不然定也对这些杂书话本没甚兴趣。”


    “那倒是。”沉川更进一步道:“那你给我讲讲都看了哪些不正经的?我瞧瞧你背着我看了多少妖精。”


    “我才不跟你贫嘴。”


    梅寒丢下句话转头进屋,沉川不依不饶地跟上去,非要招人与他说不可。


    沉川起初盘算着待过两日茶季彻底过去再下山,但那香獐子珍贵,且寨里无人养殖过,为避免将之养死了,吃完夜饭便去与峰子打了声招呼,让人明儿早起和他一道下山。


    第二日一早一只脚都踏出了院门,沉川却又折返回来了。


    屋里梅寒正洗着吃早食的饭碗,他从后抱了上去,黏糊道:“跟我一起下山吧,我一个人无趣得很。”


    梅寒好笑:“峰子不是跟你作伴吗?我一会儿还得去茶房呢。”


    “那不跟我一个人差不多?再说做茶评茶也教得差不多了,更多要靠悟性和经验,你一日不去茶房也不妨事。”


    沉川自是不依,揽着梅寒的腰晃来晃去,诱惑道:


    “走吧走吧,你跟我一起去,我买杂书给你看,你就不想看看南边有些什么杂记话本?”


    他倒没夸大其词,梅寒有些哭笑不得,也有两分意动,无奈地点了头。


    沉川得了好,高兴地亲了口他后颈,“那你再揣点儿钱,我去把小米和阿简叫回来,也带着他俩去,省得他们玩够了去茶房找不见你。”


    说罢迈着欢快的步子朝兰哥儿家去了。


    梅寒眼尾眉梢挂着浅笑,倒了水擦干净手,回屋去取钱。因着家里没人,便把寨里钱匣的钥匙也找了出来,一会儿顺道与孔方金和邵元二人送去——


    作者有话说:我回来啦脑婆们,今天浅浅更三千,明天恢复日六。


    真是世事无常啊,我外公的事才办好,回来的火车上又收到消息,我曾外祖母去世了,不过还好,和我外公一样没病没痛的,自然老去,都90+的年纪了。


    谢谢脑婆们的关心和挂念呐[垂耳兔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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