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储
第61章逼储
赵允煊看到她微微着恼的模样, 心也如同手心般,像是被人挠了一下。
痒得很, 也喜欢得很。
还有一些无处着落的感觉。
他想, 她到底何时才肯原谅他呢?
“觅觅。”
他又柔声唤了一声。
紧握着她的手哪里肯放。
阮觅抽不动手,便斥道:“你放手。”
她觉得她今日一定得住回内院去了。
这人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阮觅觉得赵允煊越来越得寸进尺。
赵允煊却觉得自己是日日看得着, 闻得着, 却半点吃不着也不是要吃,抱一抱也好啊。
可是半点都进不得。
但他再煎熬,却显然不敢太过造次。
怕她真的恼了, 又武装起了自己再不肯亲近他,所以虽再不舍, 也总算是放了手, 转回原先的话题温声道:“说起来这一次也是他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若我未遇刺,又将计就计的受了‘重伤’, 他若真让我去云南处理这件事, 或者随便打发我去福建还是其他的地方, 我是没有理由拒绝的。”
当然他也有法子处理, 并不担心京城的局势不受控制就是了。
只是她和玄凌在京城,他总要顾忌多一些。
就像上次宫中下毒之事,若不是玄凌机灵,赵正希很可能就真的被毒死,那就算事后他也能护得住他们,那之前却总会让玄凌和她受到委屈和伤害, 事后也弥补不了。
所以他不想有任何意外。
阮觅的注意力果然又被转移了回来。
她皱了皱眉,道:“他是君父,你是臣子,若他一心想要对付你,岂不是要处处被动?”
虽然他之前跟她解释过,但她还是有些不明白,他那样大张旗鼓的认了他回来,现在却处处暗算他,算是怎么回事?
这父子两人的关系真是比她以为的还要差。
这已经不是猜疑和试探,这简直就是内里已经快接近要置对方于死地,不过是表面上还蒙着一层父子亲情的面纱而已。
而她和玄凌,约莫也是恶化这两人关系重要的一把锯子。
阮觅看着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但仍是对她笑得温柔的赵允煊,心里总算是稍微软了一软。
他说的轻松,她知道,这中间必是步步险恶的。
若是皇帝发起疯了,真的不管不顾执意要致他于死地
“觅觅。”
她面色转换间,就听到他又唤了她一声,她转头看他,就看到他看着自己的眸子像是要烧起来她心头微跳,他这个样子,她自然是见过的,那后面会发生些什么,哪怕是过了几年,她也还是记得的。
她撇开了眼睛,正待起身,手却又被他抓住了。
他低声道,“觅觅,你这个样子,我忍不住的。”
阮觅:
她抽手,“啪”得一下打在了他的手上,脱口而出就讥讽道:“你这个样子,有什么忍不忍不得住的?就算你忍不住,也有心无力吧。”
他一愣,错愕地看她,然后看她脸上迅速染上的红晕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大约是憋笑憋得太厉害,扯住了伤口,脸上又露出了痛苦之色,但却还继续无声地笑着,笑了好一会儿,才对她柔声道:“嗯,你放心,我这伤很快就会好的。”
阮觅:
她真想泼他一脸。
这回再懒得理会他,起身就离开了。
可是出了房间,她却不知为何顿住了脚步,回头又看了里面一眼,心里突然又涌出了一股难受的情绪。
将来,等尘埃落定,她是一定会离开的。
因为,她不喜欢宫廷,不喜欢这些尔虞我诈,不喜欢那样的生活。
这都已经不关以前那个梦境之事,不关他会不会降妻为侧的事情了。
接触到他的生活越多,她慢慢能理解他,可却越来越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所以,她并不想见到他这个样子现在,她情愿他还跟以前一样对她更加无心一点才好了。
*****
皇帝在探望赵允煊的时候,宫里也热闹着。
流庆宫中,四皇子打发了殿中宫人退了出去,跪在温淑妃面前,对温淑妃道:“母妃,儿臣想求娶恵表妹为皇子妃。”
温淑妃这些天都烦躁着。
因为自宫变之后,宠爱她二十多年的皇帝对她突然冷淡了下来。
别说是侍寝,或者好好说上一句话,就是见上一面都难了。
原本是稳操胜券的事情,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赵允煊没死成,皇帝虽然将岑家给抄了,岑家人都落了大狱,岑太后被废,岑贵妃自缢,但大皇子却还好好的,连根毛发都没损着,甚至还被皇帝安排进了内阁,旁听内阁大臣议事。
可自己儿子却只被安排进了户部听事。
这算是怎么回事?
她心里正烦着,不想这个时候儿子竟然跑来跟她说亲事。
说的还不是对他有助力的名门贵女,竟然是自家的侄女。
她皱了皱眉,道:“炜儿,母妃知道你喜欢阿惠,但你应当知道,你父皇有意将魏家女赐婚于你,不管这门婚事最后成不成,你都不可现在这个时候忤逆你父皇,惹他生气。”
她实在太了解皇帝的脾气。
那是最厌恶被人忤逆的。
赵允煊不就是因为坚持不肯接受皇帝的赐婚,宝贝着他那个商户女前妻,才会令皇帝厌恶的吗?
四皇子面色难堪。
但这事早晚也瞒不下去,他硬着头皮道:“母妃,恵表妹她,已经有了儿子的骨肉。”
“哐当”一声,温淑妃手边的杯子滚到了地上,砸了个粉碎。
她瞪着自己儿子,只觉得一阵头晕心慌。
她想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是不是阿惠勾-引的你
可现在这个时候,问这些还有什么用?
她定了定神,咬牙道:“此事还有什么其他人知道?”
四皇子摇头,道:“只有,应该只有阿惠身边的贴身丫鬟知道。”
温淑妃已经慢慢定下主意来。
她看着自己儿子,厉声道:“炜儿,就算你想要娶阿惠,也不是现在这个时候。这事母妃会处理,你就当没有发生过这事,否则你知道你父皇的脾气!”
赵允炜缩了缩,想要再争取两句,到底还是蔫了回去。
*****
皇帝糟心的回到了宫中。
回去之后就又召见了给赵允煊看过病的几个太医,问了一圈,再三确认次子的确是并未骗自己之后才放过了他们。
他不知道的是太医出了门都抹了抹头上的虚汗互相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才各自散了他们哪里知道二皇子殿下的毒到底能不能动武,但元陵大师总不会错的,重伤之后需要静养总不会错的,所以不能动武就不能动武吧。
确认了次子所说都是属实并不能让皇帝心情好转。
德庆看着皇帝阴沉的脸叹了口气,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劝道:“陛下,现在天气炎热,的确不利于二殿下养伤,您若是担心二殿下的伤势,不若待他好些,就送他去圆洲的避暑山庄住上一段日子,想来休养一阵,二殿下的伤势必能好转起来的。”
您不就是嫌他在你眼前碍眼吗?
想要打发他还不容易,不能出去干活那就调养呗。
皇帝一听先是一怔,随即那从听到次子说宜静养不能动武之后就一直绷着的心终于松了下来。
他原先是躺在软椅上的,听完就坐起了身,点头道:“的确如此,德庆,你说的对,现在京中如此炎热,对老二的伤势复原很是不利,待他好些,就送他去避暑山庄等天气冷了下来,就让他去福州,正好福州督府说想要朝廷拨钱,改进战船,扩增水师,老二最擅这些,就让他过去顺便看看,此事可行不可行好了。”
说完那身子就坐的越发直了,道,“德庆,你让人传旨召杨鸿继,郑骞还有吴启同立即入宫见朕,说朕有要事和他们相商。”
内阁首辅杨鸿基。
内阁之一郑骞。
兵部尚书吴启同。
德庆心里滴了一把汗,陛下他,还真是片刻都容不得二殿下了啊。
杨首辅等三人本就在外殿议事,听到皇帝传召不过两盏茶时间不到就到了乾元宫。
皇帝也不跟他们废话,直接道:“诸位爱卿,前几日你们劝说过朕,道是为江山安稳计宜当立储,这几日朕仔细斟酌,亦觉得爱卿们言之有理。只是这储君之位,亦急切不得,原本二皇子乃元后嫡子,乃是储君的不二人选,只是二皇子自幼离宫,回归本位不过数月,虽文才武艺皆很出众,但百姓可能仍有疑虑,朕亦觉得二皇子他还需要更多磨砺。”
杨首辅皱了皱眉。
但他性情稳的堪比乌龟,此刻也不急于出声。
倒是兵部尚书吴启同率先道:“陛下,依老臣之见,陛下实不需有此等顾虑。二皇子殿下虽恢复身份才数月,但他自幼受翼亲王教导,文才武艺世人皆不及。之后以顾氏身份为禁军卫,曾执行无数军中任务,再之后入西北军,领兵作战更是神勇,可谓百战百胜,在军中威信甚高。我大周边境多敌扰,若是未来储君骁勇善战,对我大周百姓和将士来说都必会是一枚定海神针,万万不会有陛下所说之疑虑。”
吴尚书说一句,皇帝的脸就黑一层。
及至他说完,皇帝那脸简直沉得已经不能看好在他素来面色都不怎么好看,众人便只作不见了。
皇帝气得内伤。
什么叫“未来储君骁勇善战,对我大周百姓和将士来说就是一枚定海神针”?
是不是就是在讽刺他从未上过战场,对战事也一向无主见,无建树?
这才令得民心不稳,军心不稳?
他忍着那口气,憋着道:“吴爱卿所言也有理。但朕今日才探过二皇子,他此次被刺受伤严重,又受了剧毒,竟是跟朕说,因为毒素未清,竟是从此之后再不能动武”
“朕一想到此事就心痛如绞,所以回来之后就特意召见了几位太医,听他们所言,道是京中天气炎热,不便养伤,所以朕便打算送二皇子去圆洲避暑山庄住上一段日子,先调养好身体再说。”
“依朕之见,这议储之事,就待二皇子的伤彻底好了再说吧他现在的身体,只宜静养,又哪里受得了储君的册封礼和繁重的政事呢?”
几位大臣面面相觑。
不是听说二皇子只是受了皮肉伤,只要养养就能无碍吗?
上战场打仗的将军,谁没受过些皮肉伤啊?
杨首辅跪下,道:“陛下,立储乃为定朝臣,定天下人心。若不立储,昔日岑氏之祸,必会再演,二殿下的伤势可慢慢调养,但立储之事,却实在不宜再拖。”
☆、立储
第62章立储
贞和帝手撑着御案, 气得胸膛起伏。
德庆看着形势不对,他还真怕皇帝给气个好歹来上回听说二皇子被刺晕倒那是装的, 但这回可就是真的了
可他只是太监总管, 管不着朝廷重臣,也不好随意插言, 只能轻唤了一声陛下, 然后就对下面的杨首辅使眼色。
但杨首辅要么不说,既说出话来那就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连皇帝都怼, 哪里会看个太监的眼色?
就这样僵持了许久。
空气凝滞,好像只剩下了贞和帝的喘息声。
若贞和帝真是个昏君, 他可能就甩袖离开了。
或者他也能不管不顾的下道圣旨, 想立谁为储君就立谁为储君。
可偏偏他一向自诩自己虽不及尧舜, 但却也是殚精竭虑,勤政爱民的一代明君。
将来留在史书上的记载也该是大周朝的中兴守成之君。
这样要名留青史的明君如何能做出枉顾祖宗礼法, 不顾众臣劝诫, 仅凭自己喜好的一意孤行之举呢?
所以他只能忍着, 拖着。
哪怕是自己奇怪的心理作祟, 也要把事情做得合情合理,仿似完全出自公心一般,同时还要让众臣都认可他的决定,认为那是圣明的决定。
就这样也不知是过了多久,皇帝的情绪终于慢慢缓和了一些。
他瞪着杨首辅,终于开了口, 但话却是对郑阁老和兵部尚书吴启同说的,道:“郑爱卿,吴爱卿,你们先退下吧。”
这是要私下好好跟杨首辅“谈一谈”的意思。
郑阁老和吴尚书听言没怎么犹豫就起身告退了。
就杨首辅,他不出声则已,既出声就是已定了主意,又岂是皇帝能劝动改变的?
郑阁老和吴尚书退下。
德庆倒是留了下来。
贞和帝看着杨首辅那张耿直的忠诚脸叹了口气。
他道:“爱卿你年纪大了,就不必拘礼,坐下跟朕说话吧。”
杨首辅没动。
动什么动啊,一会儿还不得跪?
他也对着皇帝叹了口气,缓缓道:“陛下,老臣知道陛下的心意。三位皇子,大皇子和三皇子皆是陛下亲自教导,看着长大的,唯有二皇子与陛下自小分离,不亲近。”
“三皇子文弱,优柔寡断,但大皇子却稳重老成,堪为不错的守成之君人选。且现如今岑家已除,亦不担心他受岑家的掣肘。”
贞和帝被说的激动。
原来你知道朕的心意啊!
杨首辅心中一哂,陛下,您独断专行惯了,想什么就做什么,就看您最近行事,但凡了解您的人,谁能看不出您的心意呢?
被重臣理解认同,贞和帝很是激动。
他点头道:“正是如此。爱卿,大皇子和三皇子不仅是朕亲自教导,看着长大的,就是爱卿你也曾做过他们的老师,教导和看着他们长大的,对他们应也了解至深。”
“大皇子性情才干俱佳,一直以来都是受岑家所累罢了但岑家虽是其外家,他却也从不曾被亲缘所误,一向明辨是非,岑家结党之事,他也从不曾搅和其中”
“可是陛下,”
杨首辅没让皇帝抒发完就打断他道,“陛下,大皇子殿下沉稳有余,果敢和战事经验却远远不足,若我朝现在是太平盛世,大皇子为盛世守成之君尚可,但现在我朝表面尚安稳,实际却是内空外乱,西北的西域西域,北疆的北鹘,东南沿海倭寇海贼,西南异族邻国窥伺,倘若一处发生动乱,就很可能引致群狼攻击陛下,大皇子他,守不住啊。”
说到这里杨首辅几乎是老泪纵横。
他哽咽道,“而且陛下,祖宗理法不可废,二皇子他为元后嫡子,身后是手握西北十数万大军的西北督府,在北疆军中又素有威信陛下,您想要越过他立大皇子,难道是要引起天下大乱吗?”
贞和帝面色僵硬。
他想说,何至于天下大乱?
杨首辅像是知道他心里想什么,接着就道:“陛下,除非二皇子殿下身死,否则你若另立他人,哪怕您远远的打发了他,您尚在时便也罢了,但只要您不在的那一日,二皇子殿下就能以正统之身率兵,名正言顺的废了新帝陛下,我们大周经不起这样的动乱啊!”
贞和帝嘴唇发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道:“他敢!”
杨首辅苦笑,他能有什么不敢的?!
你都把人作践到这个份上了,还指望人家对你俯首帖耳,你死了他都不能反抗吗?
既然帝位折不折腾最后都还是他的。
杨首辅当然希望能是正常更替。
他摇了摇头,道:“陛下,二殿下是元后嫡子,立为储君乃名正言顺,且二皇子能谋善战,行事果敢,正如吴尚书所言,颇有建元帝之风。陛下,还请陛下能撇除偏见,为我大周的千秋江山计,立二殿下为储啊。”
杨首辅说的苦口婆心。
可以说是呕心沥血了。
可是皇帝最恨人威胁。
现在杨首辅的话已经不亚于是威胁了。
他瞪着杨首辅,面上是不正常的紫红,低声一个字一个字道:“所以朕若不立他为储君,这个朕坐了几十年的江山就要败了吗?”
“他回来不过才几个月,这朝廷就要因为他反了天了吗?”
杨首辅:
*****
皇帝不信这个邪。
他不再理会大臣说立储之事,只坚定了心思待赵允煊伤势好些,就打发他去圆洲避暑山庄。
他起了好强之心,又在朝臣连番逼立储君之下对几位股肱大臣起了猜疑之心,越发的不肯放下政事,用药强撑着也要上朝。
“陛下,北鹘发生内乱,原北鹘国主病逝后,其弟杀侄登上国主之位,并屯兵我朝北疆边境,送来国书,献上宝马一千匹,牛羊各五百头,道是欲向陛下求娶我大周朝最美丽的明珠,陛下最珍贵的女儿明珠公主,愿与我朝永结盟好,缔万世之谊。”
“陛下,云南督府都督林树啓八百里加急送来急奏。七月初七,都指挥同知周宽巡视遥州地界受袭,不治身亡,现林都督已派兵围遥州山脉,追查周同知受刺一案,林都督请求陛下恩准,出兵围剿遥州山匪,震慑云南各族。”
“陛下,江南督府急报汛情。江南自六月中旬连遭大雨,陆续已有数州受灾,庄稼尽没。近日大江于陵江段更是決口,淹沒池州,平洲,亳安等数州县,布政使司虽已竭力安置灾民,月初迁户近千余,但大雨持续不断,恐有更多州县受灾,另外江南布政使司布政使余析在前往探视灾情时不幸惹上疫症身亡,现时已由原布政使参政并江南督府接手赈灾事宜,督府奏请陛下援拨银粮赈灾,安置灾民,并防备灾民流窜暴动,以及灾后疫病横行。”
一道一道的急报如一个一个重锤击得贞和帝头晕目眩。
可每一道折子听起来便也罢了,再细细问下去,越发的不堪,臣下或含糊其辞,一问三不知,或是坏消息不断,比这折子呈上的还不知要重上多少倍,贞和帝终是不堪其负,怒急攻心,直接吐血晕倒在了龙椅上。
这一次是真晕,再不是装的。
等他醒来之时,他的爱妃温淑妃正坐在他床前垂泪。
见到他醒来那眼泪没收住,反而流的越发的汹涌了起来,哽咽道:“陛下,陛下。”
那模样像是看到救命稻草般。
她一向内敛温雅,哪里有这般失态过?
再往下是一帮重臣。
见他醒来,待太医诊过脉,说了一番“陛下万不可再忧心劳神,必当静养之后”,杨首辅就带着众臣跪下,奏请道:“陛下,还请陛下保重龙体,速立储君,由储君监国,替陛下分忧陛下,立储之事,再容不得半点拖延。”
这就是他忠心耿耿的大臣们?
贞和帝险些又气晕过去。
温淑妃一向娇弱又贤良淑德,但此时也忍不住急火攻心,斥道:“陛下为国事日夜操劳,辛劳成疾,晕倒在朝堂之上,太医刚才说了陛下需要静养,可你们这些大臣,不关心陛下的身体,陛下刚刚醒来就要逼陛下立储,到底是何居心?”
她平日必不会这般形色毕露。
但她现在心急如焚,哪里还顾得上这许多?
北鹘大军压境,想要用几百头牛羊就换了她女儿这些个大臣,不仅是这些个大臣,就连她亲爹都劝说她,现在内忧外患,让她牺牲掉女儿换取外围平稳,让陛下有精力先治理内患云云。
可是凭什么?
若是牺牲掉女儿能让儿子坐上帝位也就罢了,可是她分明看出来,这些大臣一个个都恨不得让赵允煊立即坐上皇位,恨不得立即把她女儿送出去和亲凭什么要把她的女儿送去那茹毛饮血的地方,做那已经不知道有多少老婆的北鹘人的妃子,做赵允煊帝位下的垫脚石?
但她知道,现在她能依靠的也就剩下皇帝了。
杨首辅皱眉,他虽不愿与一个宫妃理论,但此时也不得不冷声道:“娘娘此言差矣,陛下不可忧心劳神,需当静养,但国事却一日不可久旷。老臣正是忧心陛下身体,这才促陛下早立储君,替陛下分忧,好让陛下好生休养。”
“现如今我大周内忧外患,不管是军情还是水患,拖延一日便可能是无数人的性命,更甚可能陷我大周于动乱,可陛下病重,不立储君,难道要陛下拖着病体处理这些事情吗?”
接着又厉声道,“娘娘不懂国事,请不要妄言,更不要违背祖宗礼法,妄图插手立储之事!”
“你!”
温淑妃气得一张俏脸胀红。
宫妃干政,还妄图插手储君废立,这罪名简直足以将她打入冷宫了。
“够了!”
贞和帝听着两人的一来一回,已经从一开始的恼怒中慢慢缓了过来。
他看着下面跪着的众人,心里冷冰冰的。
他知道,现在这些人,他们不达目的,怕是不肯罢休的,而千里之外,还有外邻大军压境,还有逆臣居心叵测,还有水患气势汹汹他们心急如焚,已经不信任他这个皇帝,所以急着搬另一个人来替他们解决这些事。
呵呵。
他的目光扫过一个一个跪着的大臣,最后终于定格在其中一人身上,道,“郑爱卿,你来替朕拟旨吧。”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次子赵允煊,为元后嫡子,谦恭仁孝,天姿卓著,兹恪遵祖训,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其为我大周储君,正位东宫,以承我大周千秋之帝业,繁四海之心。另朕患疾,但国事不可久旷,是以特命太子暂理朝政,抚军监国,朝中大小之事,皆启太子,由太子暂决之,后奏闻。”
既然你们逼朕立储君,那朕就立吧。
看你们挑选的储君可能解了你们的燃眉之急!
“陛下!”
温淑妃大惊,她滑下床,跪倒在床前,泣道,“陛下,不,你不能啊,明珠,我们的明珠可怎么办啊?!”
温淑妃的父亲温时正作为内阁次辅,也正跪在下面,只急得满头大汗。
竟然在皇帝下诏书立储之时哭着说“不能”,他这个女儿简直是疯了!
可他再心急如焚,却也不敢出言阻止,只能干着急。
好在大臣们此刻心思也不在什么温淑妃身上,倒也没谁去找她的茬。
☆、身体
第63章身体
圣旨传到二皇子府。
阮觅愕然。
传旨的是御前的侍笔太监路安。
路安传完旨, 待赵允煊谢过嗯,就将圣旨双手递给了赵允煊, 恭敬道:“恭喜太子殿下。不过陛下说了, 现如今是多事之秋,陛下病重, 殿下的伤势又未完全复原, 册封典礼就要委屈殿下以后再办了。”
赵允煊接过圣旨,笑道:“父皇的身体和国事要紧,有劳公公了。”
待传旨內监离去, 阮觅还没从这个突然而至的圣旨中反应过来。
赵允煊看她故作镇定淡漠但实际呆呆的样子真是可爱也约莫只有他看得见。
待回房之后,他便唤了她跟她解释。
他以前是不喜多言之人。
但他现在想要寻借口让她多留在自己身边。
她冷淡, 他便只能花心思找她喜欢的话题, 或者愿意理会他的话题他很快发现在他说政事和外面的事情之时, 她会格外投入。
而他说这些也远比说风花雪月或者情话更擅长,所以倒也松了口气。
大部分事情他也并不瞒她。
此时亦不例外。
他笑道:“很奇怪吗?”
阮觅点头。
能不奇怪吗?
上一次皇帝来看他, 两人还跟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这就立太子了?还让他监国?
她迟疑道:“是你做了什么, 还是他有什么谋算?”
赵允煊扬了扬唇角。
他道:“是最近朝堂上事情比较多, 大臣又逼他立储, 他已经撑不下来了。”
说完他便把北疆的大军压境求亲,云南督府指挥同知的死还有江南水患之事都跟她简单说了一下。
看她紧皱眉头,他的手指动了动,但到底没伸出去,只是温声道,“无事, 这些事并没有什么出奇,只是江南水患一事比较麻烦,处理不好,不仅会令江南百姓民不聊生,还可能发生□□,不过江南之事,我早有准备,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江宁江州都指挥使司指挥使纪昌就是纪老夫人的堂兄。
早已经是赵允煊的人。
阮觅侧了脑袋看了他一眼。
知道的越多,她便也理解了当年他为何那么忙了好像越发没有资格怪他什么。
不过这么多的事情,连皇帝都撂挑子不干了,不惜顶了一个最忌惮最不喜的儿子上前,显然不会像他说的这般轻松。
她低声道:“既然如此,陛下他为何为何束手无策?”
他都做皇帝做了这么多年了。
这些年来,她听到的可都是当今是如何如何的圣明,如何如何的勤政爱民的,至于边疆不稳,有什么战事,那都是异族贪婪,匪盗狂妄,当今为这些可是殚精竭虑
赵允煊的眼中划过一抹嘲讽。
他道:“当年明绪帝交到先皇手上的江山可真的是一片太平盛世,到了先皇手上,先皇性格温和,不过胜在宽和大度,也能听取谏言,岑家虽把持朝政,但却并非无能之辈,是以这份安稳也能延续了二十年。”
“只是到了当今手上,他心急于削弱岑家势力,却又对战事不通,边疆防御和各地治理一向依赖地方官员和将士,但识人用人却又远远不足,以致朝廷对地方的管制越来越薄弱,就连地方上缴的税收也在各种名目下连年减少,国库渐虚。如此无事时尚可维持表面安稳,但一旦发生战乱或者天灾,朝廷根本无力掌控大局,若地方官员和将士再有异心,必会酿成大祸。”
说完他又看了一眼阮觅,道,“就像东南沿海,从建元帝到明绪帝近百年来,我大周水师一向是最强大的,海贸也是从那时发展起来的,彼时东南沿海一带繁盛,每年交上来的赋税仅次于江南。”
“但从先皇开始,水师却再无发展,战船仍还是几十年前明绪帝时的战船,海贼倭寇渐起乃至横行,沿海一带百姓再无安宁,直至今日商家不仅要给官府交税,还要年年给海贼寇匪通行费,保护费,这些想来你也是很清楚的。”
阮觅一阵沉默。
前面的或许她感触不深,但后面海贼倭寇那块却是再清楚不过。
可是这几十年的腐朽积瘤烂摊子,就这样扔到他手上。
背后还有那个御臣不行,却整日里用着自以为是的平衡之术祸害着自己老婆孩子,居心叵测的老皇帝
阮觅就算不心疼也有些难受。
她默了好半晌,最后才冒出了一句:“你身体能行吗?”
赵允煊一愣,随即眼神古怪的看了她一眼,低声道:“你想试试吗?”
阮觅:
她立即从沉重压抑的情绪中走了出来,深吸了口气,起身冲着他没好气道:“你放心,你有的是机会试,他既被逼无奈立你为储,想来为了平一平心中那口气,也必会给你赐上几门婚事的,你越不高兴受,他便越高兴。”
阮觅神奇的发现自己没见过那老皇帝两次,竟然好像也能抓到那人奇特的心思了。
赵允煊皱了皱眉,低声诅咒了一句什么。
但这回他没说什么不会要什么的,而是突然坐直了身,唤她道:“觅觅。”
声音专注又危险。
阮觅扫他一眼,转身不想再理他她猜他正经话该说的话也应该说完了。
可是她刚准备离开,他却已经伸手从她背后搂住了她。
他拉着她紧贴着他,然后在她身后问道,“觅觅,你知道当初我为何娶你吗?”
阮觅一愣,原本想要掰开搂在她腰间的手就顿住了。
他们还从来都没有说过这件事。
从梁衡那里听到原委之后她也从来没有问过他一句。
她垂眼看着他搂在自己腰间的手,那只手修长有力,她知道指腹之上还有厚厚的茧子她听到他的呼吸,也听到他的心跳。
他们曾经是夫妻,对彼此在床笫之间的一切都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她想,她其实是一个很卑劣的人。
原本她觉得是他对不起她,她想要离开,他不允她离开,所以她便理直气壮的和他兜着圈子,虽然拒绝着,但却也看得见他可能越陷越深她看得见,并且有时会生出愧疚,但却还是不得不这样继续着。
她不想要他,但为了保正玄凌的地位,却还要占着他正妃的位置,甚至有意无意默认着,他不能再去娶别人。
其实她大约就是在做着这种,勾着人的心,却又不允许他再进一步的这种事吧。
虽然她无心这么做。
而他显然也并不介意。
因为他也想捆绑住她。
这就像是一场博弈。
她低声道:“是因为周深吗?这件事,我还没有谢过你。”
说完她又苦笑了一下,道,“但其实你若不娶我,我也不会嫁给周深的,那时我就会走了,这样,我们也不会陷入现在这样的境地。”
她会有自己的生活。
他也会有合适他的大家闺秀,做他的太子妃,甚至皇后。
他的手紧了紧,手指扣入她的衣裙。
夏□□服薄透,他甚至已经感觉到她的体温,鼻息间满是她的馨香。
这些都让他的呼吸有些重起来。
“周深?”
他低声重复了一句。
谢他?
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她对他的态度才软化了那么多吗?
他默了一会儿,就用直白到不能再直白的话在她耳后道,“算是吧。但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我想要你,我的身体对你有反应以前从不曾对别人有过,以后,大概也不会有不过那个时候我并没有意识到太多,只是既然这样,我自然不会让别人娶你。”
更不允许别人糟践她。
阮觅:
若是以前,她大概会斥责他是个色胚子。
可是现在还是算了吧。
在她利用着他对她的色心之时,就不要再虚伪的斥责了。
她闭了闭眼,用低到近乎自言自语的声音道:“殿下,你以前不是说只要我留下来,可以不见你吗?你现在这样等将来你可也怪不得我。”
不要让我对你负责。
不过想想她死了,他也能照样左拥右抱,连玄凌都被他的女人给害死,那么一点愧疚就又烟消云散了。
她慢慢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去掰他扣在她腰间的手,掰得他越发的心猿意马,却道:“殿下,你还是好好养伤吧,估计外面大臣们已经在等着你了。”
她的地位决不能是靠他对她的欲-念和喜欢来支撑的。
*****
乾元宫。
颁旨的太监离去,众大臣也陆续退去,房间里一下子空了下来,只留下了温淑妃跪在皇帝床前哀哀哭泣。
哦,还有侍立在一旁一个面无表情,一个目瞪口呆的两位皇子。
面无表情近乎阴沉的是大皇子。
目瞪口呆的是四皇子。
这么突如其来的变化想让他们不目瞪口呆都不行。
皇帝看了一眼哭得眼睛近乎红肿的温淑妃,心中烦躁。
自从赵允煊回来,好好的朝堂乱成一锅粥,连他的后宫都乱成一锅粥什么儿子,真是一个来讨债的瘟神了!
他挥了挥手让两个儿子出去。
这才看向温淑妃,道:“好了,你也别哭了。你放心,明珠她是朕的公主,也是朕放在手心养大的,朕是不会允许老二把明珠嫁去北鹘的。”
温淑妃的抽泣声戛然而止。
她抬头看向皇帝,喃喃道:“陛下?可是那些大臣”
温淑妃能宠冠后宫,当然不只是靠美貌。
她最得贞和帝心的是温柔体贴,善解圣意,那自然也是十分聪明的。
她很清楚现在的局势,朝廷要赈灾,要安内,根本不可能腾出手来再去和北鹘开战就连她爹都劝她,要深明大义,放弃女儿。
可她不甘心。
贞和帝冷着脸,道:“你不必理会这些,老二既被立为太子,暂时替朕代理朝政,这事他自然要想办法。难道他做太子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把自己的亲妹妹送去和亲,以求安稳吗?”
不是有建元帝之风吗?
建元帝一生都是铁血手腕,在他之前,北鹘和西越十分强大,常年侵犯大周边境,就是建元帝将北鹘打得元气大伤,数十年都喘不过气来,西越也被他打得支离破碎,内战了十几年,从此西北和北疆的边境才消停了下来。
这些大臣,为了逼他立他立储,连他肖似建元帝之风什么的都说了出来。
他才恢复身份几个月,他们知道什么?
倒是为了个商户女连自己的身份都不记得了,竟想要立一个商户女为正妃!
☆、议事
第64章议事
赵允煊受了“重伤”躺在床上, 皇帝当朝晕倒时他没入宫侍疾,册封为太子之后也没立即入宫谢恩。
皇帝特意免了他的谢恩, 然后再“体谅”他, 道是他“伤重”不便上朝,但国事一日不可拖延, 也不必等他迁入东宫, 伤好上朝什么的,就特别“恩准”让他在皇子府先直接处理政事。
然后皇帝就命人把这段时间积下的所有奏折,除了极少部分的个人奏本扣下了, 批过的,没批过的, 只要尚未发出去, 都命内阁, 六部,五寺以及都察院, 通政司等各门各部都直接送到了二皇子府
皇帝约莫以为赵允煊虽在兵部当个差, 却没有跟着他, 观摩过他处理政事一般除非朝代更替不正常, 皇子被立为太子之后,都要跟着皇帝先处理一段时间的政事,先小后大,先琐碎后朝堂要事,从中慢慢熟悉朝政,积累经验。
这些步骤皇帝都给赵允煊直接省了。
还为了为难他, 特意让各部门把一些各部本来他们自己该处理的琐碎之事也都呈上了给赵允煊。
如此赵允煊原本只用来议事的空荡荡的外书房长桌上一下子堆上了几座小山。
贞和帝心中有气,约莫是想要让赵允煊手忙脚乱,备显无能以此来证明大臣们都是错的。
可赵允煊瞅了一眼那堆积如山的奏折。
他只觉得皇帝真是又蠢又无能这手段,还不如他初入兵部,想要为难他的那些同僚们的手段高明。
愚蠢又无知。
他没有去翻那些奏折。
而是直接召了内阁,六部尚书,以及大理寺,太常寺,光禄寺,太仆寺,鸿胪寺五寺寺卿,以及都察院御史,通政司通政使议事,命他们直接奏报,把他们手上收到的,待处理的事情,从大到小最简洁明了的奏报。
折子堆积如山,但这么报上一轮,每个人都奏报完了,也不过就是小半个时辰。
因为那么一堆奏折中,有全国各地地方官员的例行汇报,有关心皇帝身体表忠心的请安折,上贡折,还有大量检举揭发岑家同党的检举折那后面的事琐碎如麻,别说这些各部各司主官不敢一一报上去,就算想报,其实他们自己也未必记得。
赵允煊都听完了才道:“照着你们奏报的顺序,把这些奏折全部重新整理一遍,把非紧急的例行汇报折,非公事的奏安折,谢恩折都另抽出来,贴上标签编号,你们自己或者让人以类别写上汇总的折子交给孤。至于紧急的,重要的,或者有异的奏事折标上红签,写上你们的简要夹于其上再呈上来。”
说完他扫了众人一眼,神色恹恹,冷淡道,“否则下面呈上来的所有折子文书你们都递上来让孤处理”
他伸手随手翻了一个折子,嗤笑一声,道,“一个三级州县下属县官的评核,这种折子上面没有任何批复,你们就呈上来给孤看?所以,你们各门各部,朝廷养了这么多人,都是做什么的,跑腿的吗?也难怪父皇竟然操劳成这样,累得当朝晕倒了。”
众臣:
冤枉啊!
他们平时并不这样的,这不是皇帝都让他们事无巨细什么都交上来给他批阅的吗?!
现在变成他们无能把皇帝给累倒了!
明明是皇帝坑了他们一把!
赵允煊可不理他们一副憋着了的表情,他话说完了就抬了抬手准备让人推了他的轮椅离开,把个偌大的外书房留下来给众人办公他现在“重伤”,还是不能随意走动的。
众臣看到他这就要走急了,眼巴巴的看了他一眼之后就又把目光齐刷刷的投到了杨首辅身上。
杨首辅咳了一声,道:“殿下,其他的事情皆可以缓上一缓,但云南督府要求出兵遥州山脉,北鹘屯兵我朝边境,还有江南水患一事还要请殿下做个示下,毕竟战事和水患拖上一刻就可能酿成大祸。”
赵允煊听言就摆了摆手,上前准备推他离开的侍卫便又往后退了退。
他看向兵部尚书王民和,道:“王尚书,林树啓要求出兵遥州山脉之事,你怎么看?”
王老尚书年纪已经有点大,当初赵允煊坐上兵部左侍郎的位置,勤勉又能干,他还以为自己终于有了撂挑子的对象谁知道现在还要反过来继续替他卖命。
可也没有办法,只能继续干着。
他心里叹了口气,道:“遥州山脉说是山匪,其实是云南几个异族的杂居之地,和当地几大异族关系密切,轻易攻山怕是会引起几大族的联合反抗,所以以老臣之见,的确是当彻查周同知被刺的真相,但攻击遥州山脉山匪,老臣以为还当慎重。”
事实上这不是在云南死的第一个同知,想来也不是最后一个。
自林树啓为云南督府都督,云南的将领就一个一个出事,直至他在云南再没有反对的声音,说是个土皇帝也不为过。
只是最初他有岑家罩着。
等朝廷发现不对的时候,他的势力在云南已经很难拔除了。
而贞和帝,显然也不想冒这个险,便也只能对此睁只眼闭着眼了。
“嗯,”
赵允煊淡道,“林都督的奏折上只说周同知是在遥州山脉被刺,并未说他就是被遥州山脉的其他几个族人刺杀的,以此就出兵围剿遥州山脉实难以令人信服,必会引得各族反抗。”
“孤前些时日翻过卷宗,明绪帝时云南各族每三年就会派族人上京一次,甚至还特意派族人来京中就学,每年亦有云南三大族之人考取功名的,但这十数年来,却不知为何各族突然停了朝贡面圣,亦不再有学子来京中读书。”
“林都督奏折中既然说他们联合起来想要逼朝廷免去他们的赋税,此事实情如何,朝廷并不十分清楚。郑阁老,你不若帮孤起草一份信函,派钦差送去云南,召云南各族派人来京磋商吧。”
“还有林都督,孤听说林都督有一嫡长孙,年方七岁,聪明伶俐,还有习武天分,孤正在帮孤的长子挑选伴读,觉得林都督的这位嫡长孙很是合适,致函林都督,让他把人送到京中来吧。”
众臣:
他们想说,你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说的全都是废话。
林树啓在云南只手遮天,大家都知道云南有问题。
可云南各族的人就算是想来,林树啓也不可能让他们来的。
至于让林树啓送嫡孙来京
大周原本的确是有这个惯例,命边疆大将送嫡子入京作为皇子伴读的。
只是这事这几十年来好像也渐渐废了。
他们心中忧心忡忡,但却也说不出什么驳斥的话来,最后便就集体沉默了下来。
赵允煊却没有再就这事解释什么。
他看向杨首辅,道:“至于北鹘屯兵我朝边境一事,”
他慢慢道,“北鹘这位新国主是谋逆杀侄才登上的国主位,但他虽然自封为北鹘国主,实际却还尚未控制住整个北鹘,他屯兵我朝北疆边境,并非是想要和我们大周开战。”
“他国主之位尚未坐稳,又如何敢轻率和我朝宣战?不过是想要求得公主,宣告北鹘,大周已经认可了他的北鹘国主之位,和他结盟,以此巩固他的地位罢了。所以此事暂不必理会,孤自有打算。”
众人愕然。
但愕然之后却是松了一口气。
大周此时,内忧外患,的确不宜再和北鹘开战。
他们听了他的话虽然仍有些忐忑,但或许是因为赵允煊曾经在战场磨砺数年之故,气势太过强大,态度也太过笃定,不自觉就让人信服这一点上,贞和帝虽在位二十余年,却不知为何反是远不如他。
让贞和帝在朝堂上气急攻心,吐血晕倒的事,就这么被赵允煊轻描淡写的又解决了一件实际上也没有解决,但好像已经没有那么让人心慌意乱了好似有了主心骨一般。
其他人安心,但温次辅温时正却站不住了。
其他人想要赵允煊越强大越好。
但温时正却跟贞和帝一样,想要看到的是手忙脚乱,把政事弄得一团糟的赵允煊。
赵允煊越厉害,温时正只会越心惊。
因为那样的话,他知道,赵允煊总有一天会找温家清算的。
开弓早就没有回头箭。
就云南之事上他没有出声。
因为在他看来此事赵允煊处理得并不妥当,后面赵允煊十有□□要吃钉子,所以他便没有出声反正那事早晚会让赵允煊没脸,他也就不急着说了。
但北鹘之事,赵允煊太笃定了,这让他不安他是绝不希望赵允煊顺利解决了这事的。
他心里甚至是希望赵允煊为免战乱而直接将明珠公主和亲出去的。
如此虽然舍了明珠公主,却必定会令赵允煊声名受损,也会让贞和帝愈发的厌恶上他。
如此才是对四皇子百利而无一害的。
温时正看了一眼都察御史余伯韩。
余伯韩头皮发麻。
但他是温时正一手提拔上来的人,就算是头皮发麻也得硬顶着上。
所以他正了正神色,作出了一副铁面无私,沉重无比的表情上前了一步,道:“殿下,这些都只是殿下的猜测吧?”
“北鹘人本就性格野蛮冲动,微臣听说这位北鹘新国主多格更是好战嗜杀,若他本就是两手准备,求得公主,能和我大周结盟自然是好,若不能结盟,他恼羞成怒之下,就直接攻打我北疆,以此来树立他在北鹘的威信,那我们又当如何?”
“殿下,我朝刚刚经历西北和西域西越的大战,国库空虚,现如今又正值江南水患,而东南沿海和云南又不太平,若是此事稍一处理不当,引得北鹘向我北疆开战,我大周就会陷入内外交困之中,届时后果将不堪设想,还请殿下千万慎重啊!”
赵允煊看向他,面无表情道:“余御史,那依余御史之见,该当如何呢?”
余伯韩咬牙,面露沉痛之色,道:“公主和亲,自古有之,我朝自开朝以来,亦有十几位公主分别和亲于西域诸国,以及西越北鹘,其中甚至有我朝开国皇帝祖-皇帝的嫡公主华西公主。值此非常之期,依微臣看,令公主和亲,才是万全之策。”
☆、墙角
第65章墙角
“余御史真是高义。”
赵允煊一直神色冷淡, 此时却突然轻笑了一下。
他慢慢道,“不过, 不知余御史除了听说北鹘人野蛮冲动, 这位北鹘新国主‘好战嗜杀’,可知道这位北鹘的这位新国主手中有多少可用的兵马?又有多少粮草, 可维持这些兵马多少日的嚼用?他身边又有几员大将, 功夫如何,喜好如何,和我们北疆军相对, 谁更胜一筹?”
“还有他们屯兵我军北疆边境,屯的是哪一段边境, 地势如何, 该处我北疆军守将又是谁?两军相对, 我北疆军有几成胜算,最近能调过来的援兵又是在何处, 能调来多少?”
“还有, 孤刚刚说过, 多格杀侄谋逆夺位, 现在北鹘又有哪些其他的势力,占据了哪些地方,又各有多少兵马?各自的心思又如何?他们的对峙哪些可为我们所用,哪些又可能成为我们的劲敌?”
一句一句的质问,余伯韩起先还心有不服。
他又不是在北疆领兵作战的将领,他只是都察御史, 如何能知道这些,为何要知道这些?
可是随着赵允煊的声音愈来愈冷厉,他还是涨红了脸,又臊又慌又莫名心惊。
脑袋“嗡嗡”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可这还没有完。
惊羞交加之中,他就听到赵允煊又道,“余御史什么都不知道,只凭着一颗畏战恐惧的心,就敢高声质疑孤的判断,臆定孤的判断是基于猜测。御史有监督百官之责,都察御史乃御史之首,孤只盼我们大周朝的其他御史,不要都如余御史,都只凭道听途说,未经任何调查,对战局一无所知,就因为害怕畏惧,就敢决议战事,胡言乱语,推公主和亲之余,更是做祸乱人心之事。”
这回余伯韩不是又臊又慌莫名心惊了。
他只吓得大汗淋漓,直接跪了下来,嘴巴抖了半天,才抖着声音道:“殿下,微臣知错。”
对战局一无所知,就敢在背后胡言乱语,一面推公主和亲,一面祸乱人心。
这样的罪名背下,别说是做官,在重武的大周,脊梁骨都能被人戳断。
他还如何做这监督百官的都察御史?
此时的温时正也同样是面如土色。
他听说过赵允煊战功卓著。
但他心底深处一直认为那是因为在西北,那是魏家在给赵允煊造势,为他增添光环。
他还知道他为了个商户女忤逆皇帝,屡次拒绝皇帝的赐婚,终将一手好牌打乱,让皇帝对他不满甚至厌恶。
这样的人,再厉害也有个限度。
他能当上这个太子只是正巧皇帝病倒,正巧岑家谋逆被办,而这些勋贵世家一向不喜自己的外孙四皇子,认为他太过文弱,这才推了有战功,又名正言顺的赵允煊出来。
所以他其实心底并没有真的将赵允煊本人当成一个多么厉害的对手。
只是他是元后嫡子,占了名分。
只是他背后还有魏家,还有翼亲王,所以得了武将们,勋贵世家,一向古板只认正统的老宗室,老古板们的支持而已。
当然这些本已很难撼动。
否则皇帝那么厌恶他也不会被逼妥协,只能册封他为太子。
唯一能攻击的就是他本人烂泥扶不上墙。
可现在是烂泥扶不上墙吗?
温时正只觉得身上寒一阵,紧一阵,一颗心只跌到地底。
只是没人理会他。
杨首辅激动得只差一点老泪纵横。
他就要致仕了。
他为官几十年,为首辅亦已有近十年。
他眼看着大周朝从繁荣昌盛一步步走向腐朽,外表完好的下面是一个个窟窿,他不是不心痛的。
只是君如此,他无能为力。
他在大皇子身上看不到希望,在四皇子身上更看不到希望。
所以在最后致仕之前,强硬的逼皇帝立了这突然冒出来的元后嫡子。
但毕竟只瞧了几个月,他心里不是不忐忑的。
而现在,这一颗老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不只是因为这位新任储君气势惊人,镇得住人。
或者看起来行事果断。
而是不管是云南之事,还是北鹘北疆之战局,那短短几句话,就能听到他对云南和北鹘北疆情势的掌控,信息的了解。
如果是西北,他在西北战场领兵对敌三年,对西北对西域西越了解也就罢了。
可那是云南和北疆。
有些东西不是你想知道就能知道的。
就是现在坐在帝位上的那个人,怕也是只能知道个皮毛罢了。
呵,是那人的心根本就不往那些地方去想。
他能想到的就是联姻,再放个官员过去平衡势力结果都是有去无回。
有勇有谋有大局有成算。
还有御下的手腕。
或许会再有什么未知的缺点。
但这却已经足以稳定大周的形势。
赵允煊没有理会跪倒在地的都察御史余伯韩。
他又看向了杨首辅。
就看到了他一脸的激动他不知道他激动个啥,但刚刚的话还没说完。
他道:“至于江南水患一事,孤已经有赈灾人选。不过,”
他的目光又从杨首辅的身上移到户部尚书王民和以及工部尚书厉建章身上,冷声道,“江南水患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王尚书,厉尚书,在你们跟孤禀告江南水患告急的折子,想要请孤拿个决断,或是想要拿出来给大家议上一议的时候,也请先做好自己的工作,命人将过去几十年大的水患数据都整理一番,受灾的地段,受灾的缘由和地势,影响的区域,造成的影响,还有历次补救的方案,赈灾的银两和粮食,疫病的防治,这些都给孤拿出来孤不希望这些工作你们还是第一次做。”
这回是王尚书和厉尚书跪下,冷汗直流了。
他们大概都意识到,这朝堂真的要变天了。
在他们一起逼贞和帝议储的时候他们还并未有意识到彼时他们或多或少的还会以为,太子新立,是他们鼎力推上来的,背后有不喜他,随时想要把他给废了的皇帝,他再能干,也总是要依赖他们这些老臣的。
这回领教了。
他依不依赖他们是不知道,但从此之后他们得卖命干活是真的了。
想要靠着朝堂上错综复杂的关系,靠着随机应变,靠着能言善辩,靠着看皇帝眼色身居高位,怕是彻底不行了。
赵允煊可不理会他们是什么心思。
他说完了就不再管那或跪或立,面色各异的一干重臣们,举了举手,后面的侍卫就悄无声息的出现,推着他走了。
他去了后院。
*****
此时的后院主院外厅中,阮觅正在招呼着一位访客。
是一位宫装的贵夫人。
衣着打扮并算不得华丽,绛色长裙,一支简单的红宝石凤簪,但只是举手抬足之间,眼风扫过之时,明明是温和的,但却暗藏凌厉,让人不自觉敛容屏息。
看眼神和气势神韵年纪本应已不轻,但保养极佳,凤目流光,强势中又流着妩媚。
正是当今圣上的长姐嘉宁长公主。
嘉宁长公主看着阮觅,笑道:“听姨母说,你是被太子骗婚,和离了之后又被他强逼着回皇子府的?”
说完又翘了翘唇角,道,“听说彼时你还正在相亲?”
阮觅:
她心道,她怎么就那么信任纪老夫人呢?
其实这事她还真错怪了纪老夫人。
她是赵允煊唯一的妻子,生了他唯一的儿子。
又住到了纪老夫人隔壁,深得纪老夫人的喜爱。
就冲这些,嘉宁长公主就不可能不深查她。
是以这虽是阮觅第一次见嘉宁长公主,但却不是嘉宁长公主第一次见她。
不过此刻阮觅没想那么多。
她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是妾身自己同意回皇子府的。殿下身份特殊,当初也称不上骗婚。”
至于她当初相亲什么的,没什么好说的。
嘉宁长公主笑了出来。
她道:“你不必这么拘谨你和姨母在一起时不是挺能说能笑的吗?不过你能这样有承担,不悲悲戚戚,自怜自艾难怪姨母那么喜欢你。”
顺境时能心境开朗,巧笑嫣然自然不错。
但逆境时仍能稳住心态,保持心境开阔,从不自怜自艾就是难得的品格了。
她摇了摇头,笑道,“不过,其实太子的性格那么沉闷又无趣,我若是你,我定是一日都受不了的。”
阮觅:
您当谁都能是公主啊?
而且这位嘉宁长公主因为自幼“丧母”,先皇心怀愧疚,对她极尽宠爱。
先皇宠爱儿子还不敢太过直白,对这位公主那可是毫无顾忌而岑太后要做贤后,公主又碍不着她什么,也是能有多纵容就多纵容。
至于当今,丧母之后,和这位长姐相依为命,自然也是对她极为尊敬爱重的。
总之,这位虽然自幼丧母,但还真没谁敢亏待过她。
就是当今圣上极为宠爱的明珠公主,还会被人称斤算两的要舍去和亲。
但却绝没人敢这么明着算计过嘉宁长公主。
就是她大婚前有几个情人,驸马死后继续有几个情人,先皇也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反正但凡有什么事那必定是维护自己女儿先。
这在明珠公主身上,那也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阮觅腹诽不出声。
她也不知道说啥。
难道说“是的,其实我也受不了他”,抑或是假惺惺的说,“不,其实太子殿下知情知意,哪像是公主说的这般?”
反正说什么都不好,索性就闭嘴听着好了。
她是看出来,这位公主其实只是想表达一下,而不是想要听你说什么的。
然后沉默中她就听到长公主又道,“江南水患,我已经跟太子商量过,打算去江南主持赈灾。”
“我已经看过之前你整理给太子有关水灾时疫的资料,而且我早就听姨母说,你医术不错,精通药理,对各种时疫瘴气都多有研究你身边的那位蔡嬷嬷,更是出自岭南最擅医术和毒术的医药世家蔡家,若是有你随行,说不定会有大用。”
“你有兴趣跟我一起去江南吗?”
阮觅猛地抬头。
只是她还没把这事好好思量一下,更不及说什么,门口就传来有人沉声道:“不行。”
讨人嫌的声音,不用回头,她也知道那人是谁。
赵允煊走近房间,脸沉的像是要滴水,连那装模作样装“重伤”的轮椅都没坐了,是走进房间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要挖墙角,还是好多情人那种,哈~
今天早更,不要问偶二更,二更是缘分~~
☆、答应
第66章答应
赵允煊黑着脸, 道:“姑母,我已经命人从军中抽调有丰富防治疫病经验的大夫, 也会命太医随行, 不要再打阿觅的主意。你应该知道,不少人都想要置阿觅于死地, 你带她去江南, 只会让你们的行程更添风险。”
嘉宁长公主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原来你知道有不少人想要她的命啊?”
她拨了拨茶,慢条斯理道, “你若是早知道,也不至于把人弄到看到你那嘴角就能垂下来好几寸。”
赵允煊&阮觅:
嘴角能垂下来几寸吗?
这还是个人, 是个美人吗?
阮觅愤愤的想。
不过她垂眼装死。
赵允煊也愤愤。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但他也稳的住, 只充耳不闻那其中的意思。
他道:“姑母, 你此行自己也可能会遇到很多危险。”
这一次水患严重,灾民甚众, 不久之后怕就会有匪盗横行。
而赈灾银两甚巨, 一向都是无数盗匪和官员口中的肥肉, 直接让长公主主持赈灾, 本就是断了不少人的财路。
嘉宁长公主神色淡然,道:“做什么事不危险?你做这储君之位难道不是危险重重?”
说完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你不才受了重伤吗?”
说完也不再理会他,而是看向阮觅,道, “这是你的事情,你应该也考虑的差不多了,你想去吗?”
阮觅抿了抿唇,道:“可以带玄凌一起吗?”
这回赵允煊脸上不是黑,简直是乌云罩顶了。
嘉宁长公主挑眉,道:“你刚刚没有听太子殿下说,很多人都欲置你和玄凌于死地吗?而且我们此行去江南本就危险重重。”
阮觅道:“公主殿下也说过,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会有危险。不过为了不给公主增添麻烦,我和玄凌可以乔装一下身份。”
长公主摇了摇头,道:“如果只是你自己,乔装身份很容易,也很好处理。但若是你跟玄凌两人,你们同时在京中消失,而我身边还带了个孩子,有心人肯定能猜到,届时必然会有人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他的。”
阮觅皱了皱眉。
她并不是一定要带玄凌一起去。
只是觉得这对玄凌来说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而已慧极必伤,她也想让他见得多一些,磨一磨他太过凌厉和傲慢的性子。
她行了一礼,道:“是妾身考虑不周。公主殿下和太子殿下还有事情商议,且容妾身先行告退。”
你们自己先吵上一轮再说吧。
长公主点头,笑道:“嗯,你先下去吧。”
*****
阮觅给两人行了一礼就把小花厅让给了两人,从始至终没去看赵允煊一眼。
看也不用看,赵允煊从始至终也肯定都是黑着一张脸。
嘉宁长公主看着两人看着毫无互动却又暗潮涌动的相处轻笑了一声,待阮觅退下连影都没有了,才道:“你是真的很紧张她啊原本我还以为外面传的那些什么你有多么宠爱阿觅的谣言不过是你为了造势,迷惑众人,再拒绝陛下的赐婚而已。”
说完又摇了摇头,道,“不过我们大周皇室历来出情种,越冷情的越痴情,也没什么出奇的。”
她后面还有一句没说的是,越窝囊的越滥情。
这句太伤害她那个皇弟,就不说了。
赵允煊不搭理她这话,黑着脸半天,最后还是那句话,道:“此行太过危险。”
长公主收回原先随意的笑容,慢慢也正色起来。
她道:“允煊,对阮氏,你心里是怎么打算的?”
这里她说的是“阮氏”而不是“阿觅”。
赵允煊轻抿了唇,道:“我会立她为太子妃。”
长公主带了些淡淡嘲讽道:“你知道,你父皇他不可能册封她为太子妃的,恐怕等他从这一堆事情中缓过来,一转身就会给你赐下个正妃,几个良娣良媛下来,你怕是连个拒绝的理由都没有或许他甚至提都不跟你提,直接就下几道赐婚圣旨下来。”
赵允煊面色绷紧。
他当然知道这事他那父皇现在还真能做出来。
“就算你和陛下闹翻,强硬的拒绝了赐婚你是这么打算的吧?”
“但你也当知道,过刚易折,这不仅对你不好,对阿觅她也一样不利。她的出身就是硬伤,古往今来,后宫都是朝堂的缩影,你还尚未恢复身份,就已经有人盯着你后宫的位置,到现在,更是不知道有多少人蠢蠢欲动了。”
“大臣们,他们是不会允许一个商户女后宫独宠,甚至坐上皇后的位置的。”
这就是现实。
赵允煊双唇紧抿。
这些都是他自己行事留下来的后患。
若是当初他娶她之时考虑周全,替她重新安排一个身份,就不会有现在这些问题。
是他没有替她考虑那么多。
或者说,彼时他心底也的确没有想过将来会立她为太子妃,为后。
“我会处理的。”
他道。
如果他连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儿子都护不住,连想给他们的位置都给不了,那着个帝位他坐上去又有什么意义?
不过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傀儡和奴隶而已。
犹如他的父皇。
“我其实是相信你能做到的。”
长公主叹了口气,道,“只是那并不是阿觅想要的。”
“允煊,相信我,这对你们的关系也不会有任何帮助,她可能会感动,可能会愧疚,但更会窒息人又不是东西,你抓得太紧,不是你牢牢抓住了,只会让人窒息到死。”
长公主看他紧绷得面色,摇了摇头,道,“我打算让她以我的弟子或者义女的身份跟着我去江南,能不能活着回来就看她的造化了。不过,回来之后,想来再也没有人能以她的身份不够,说她不堪太子妃或者皇后位了。”
“至于京城这边,想来你也应该能安排好的。”
说完她又笑道,“这也不只是为了你。我这一世都无子无女,多少人想把女儿嫁给你为后,我这也算是捞到了现成的便宜。”
说完顿了顿,收了笑容,正了神色慢慢道,“而且,我观察了她三年,也只有她,有这样的心性和地位,继承我的衣钵,或者至少能把我想要做的事情继续下去我总不能指望明月或者明珠吧?”
她在大周的地位从来都不只是靠帝王的恩宠。
或许在她幼时是,但等她暗中接手禁卫军暗部,明里成为夏皇后一手创立的京都药学山长之后,就再不是了。
虽然现在的禁卫军暗部早在明绪帝传给先皇时早就已经支离破碎,实力大不如前了。
赵允煊的手捏成拳,默了好半晌,才终于道:“谢姑母。”
她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他,为阿觅,就算他心里再不肯,再不舍,却也知道好歹。
*****
长公主走后,赵允煊去了阮觅的书房。
她正坐在矮几前翻看着江南的地方志,看到他进来就抬头对他笑了一下。
看他的脸色,她就知道他应该是妥协了。
他走到她前面,低头看她。
她坐得笔直,纤细娇弱,此时正仰着头看他,脖颈修长,眉眼美得让人心烦意乱。
明明她纤细得他一只手都能掐住,可他却不能让她的眼神为他停留上半分以前有停留过,可他却没能好好抓住,让她移走了。
他默了好半晌,才道:“为何想要去江南?”
长公主说是为了让她有足够的分量坐他的皇后。
可是他却知道她不是为了这个若她真是为了这个他酸涩的想,那他真是死了也甘愿了。
阮觅放下手上的书,仔细看了看他面上打结的表情,心里有些快感,但还是把得意给敛了,看着他认真道:“殿下,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事,想要做的事,就像殿下喜欢征战沙场,喜欢那些让人头疼的政事殿下说起那些事的时候,是格外投入和有魄力的。”
“妾身不像殿下那样胸怀天下,但却也有自己的喜好,这喜好算不得是什么大志向,但却肯定不是坐在殿下的后院,每日里担心着陛下什么时候会给殿下赐婚,担心着殿下会不会为了大局另娶她人,然后日日算计着如何维持自己和玄凌在殿下后院和心中的地位。”
赵允煊瞅了她一眼,心里又酸又涩地想,你会算计着维持自己在我心中的地位吗?
你不是心心念念的就想离开吗?
不过不等他说什么,就又听到她道,“殿下,我一直在调整着自己的心态,也试着调整自己的喜好去配合殿下的生活,既是自己喜欢做的,能做的,又不和现在的身份和生活相冲突。江南一行,我想对我将来适应殿下的生活也会受益良多的。”
睁着眼睛说瞎话。
他看着她装模作样的样子脑子里就蹦出来这么一句。
可是明明知道她这应该是哄他的,可是他原先紧绷的情绪还是慢慢松了一些下来,心也软了下来。
理智上他知道她们说的都对。
可情感上他却怕她借江南之行想要逃离他。
她还在目光晶亮的看着自己,眸中是清亮的光芒,是他喜欢的人,喜欢的眼睛,但却又看得人心中发堵,口中发涩。
他转开眼看到桌上的茶杯,坐下,伸手就直接取了茶杯一口而尽。
阮觅:
“殿下,那是我的杯子!”
她恼怒道。
这人怎么能这么不讲究?他在军营里是不是日日都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嫉妒
第67章嫉妒
赵允煊听到她的话垂眼看了一眼手中的杯子。
明明是茶香, 但隐约中却又有了她口脂中特有的馨香,还有她的馨甜
他的大拇指慢慢摩了摩那杯沿, 阮觅原先还恼怒着, 看到他这动作脸上却是腾一下烧了起来。
她别开眼,心里忍不住又骂了一句“色胚子”。
可是她才别开眼, 他的手却已经从杯沿移到了她耳侧, 但就在发怒之前他却已经移开,不过是轻触一下而已。
他道:“好,觅觅。我试着去相信你一次。”
阮觅的面色僵硬了一下。
原先的异样褪去, 神思又转回到了他们所谈的事情上。
不管怎么样,先离开再说吧。
她转过了头, 看向桌上的地方志, 轻吸了口气, 道:“不过我还从来没去过江南,没想到第一次去会是这种情形下, 希望那里的情况现在还不是那么糟糕。”
他的目光一直在她脸上, 看着她面上的神色转换, 像是一寸一寸的审视般。
阮觅很不喜欢他这样的目光。
好像被剥开了看一般就好像他现在对他的感情, 总让她有一种无处容身的感觉。
她稳了稳心神,约莫是为了缓解一下两人之间紧绷的气氛,就状似随意地笑道,“殿下,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其实我外祖母是闽南山族的人,他们族对女子没有那么多要求, 虽然我生母早逝,但我小时候身边还是有很多生母留下的婆子和丫鬟,再加上商家规矩也没那么多,所以我性格还是受了很大影响的。”
“我自小就喜欢到处疯跑,稍大些也是一心一意想要无拘无束,云游天下才好你知道那时我为何肯嫁给你吗?因为我觉得你只是一个侯府庶子,有名无实,功夫好还胸无大志,好好的京城不呆,也不知道你来福州干什么嫁给这样的人,不是好像正符合我的要求吗?”
谁知道是跳进了一个死坑还是跳不出来的那种啊?
赵允煊慢慢听着她说。
听得心跳又不是滋味。
因为他想到了他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样子。
那时的她可不就是那个样子阳光下笑吟吟的满身都像是闪着磷光。
他的心一向都是荒芜一片,死水一潭。
这样的人,他当然想要占为己有。
可她不喜欢他。
她喜欢的那个他是个假的虚壳。
然后他又想到了梁衡。
那样的梁衡不是更符合她的要求?
她以前不就跟他祖母说过,她跟梁衡志趣相投吗?
不过听到了最后面他脸上却又露出了些许古怪的神色。
他道:“所以,你是想找个陪你玩的,侍卫吗?”
阮觅笑了出来,道:“你这么说,好像是的。”
赵允煊:
他又有些后悔答应自己姑母了。
她这样的性子,再跟着姑母那样的一段时间,会变成什么样?
就好像一只鲜亮活泼的鸟儿,你放了她到林子里,她还肯回到你身边吗?
“不过我要去江南这事还要好好跟玄凌解释一下,我还从来没有和他分开过。”
在赵允煊的沉默和纠结中,她又岔开话题道,“我知道殿下很忙,但这段时间还请殿下尽量多抽些时间陪一陪他吧。”
赵允煊“嗯”了声,道:“我会的。”
他很烦躁。
却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
过了两日赵允煊就坐着软轿入宫见了皇帝。
进入乾元宫之时他没有坐轮椅,也不需要人搀扶,是走着进去的。
皇帝正躺在床上听温淑妃弹琴。
太医说了,皇帝是忧思操劳过甚,每日里早晚各听上小半个时辰的琴声有利于他放松心情,缓清病情。
温淑妃正愁皇帝这段时间冷落了她。
正好她琴艺甚佳,于是便趁机直接搬进了乾元宫,日日给皇帝弹琴,皇帝总算是又恢复了对她的宠爱。
赵允煊进来,温淑妃就停了下来,在皇帝的示意下,扶了他坐起,靠在了软垫上。
皇帝召见赵允煊原本是想质问他政事的他当然是已经从别人那里听了一耳朵了。
心里对他将政事不当一回事的处理很是不满和恼怒他都气晕过去了,他怎么能不当一回事呢?
可是当他看到赵允煊穿着绛红色暗纹锦衣,英姿挺拔,面色甚佳的走进来之时,重点一下子就偏了。
他盯着赵允煊,声音都带着冷气道:“你的伤倒是好得挺快!”
之前还躺在床上好像要死了,这册封了太子立马就能走了!
什么重伤,之前又说什么余毒未清,不能动武,怕都是骗他的吧?!
这个居心叵测的逆子!
他刚想到这余毒未清,那边赵允煊就已经给他行了礼,道:“是的,父皇,儿臣身上的余毒也已经清了,所以伤势已经无大碍了。”
皇帝一愣,随即愈发的怒火攻心,连着咳了好一阵。
温淑妃忙给他顺气,一边顺气一边就柔声劝道:“陛下,太医说了您不能太过激动的,您快别动气。”
皇帝咳完又喘息了一会儿,道:“哦,你之前那余毒不是连元陵大师都没有办法,这会子怎么又清了?”
赵允煊道:“其实之前元陵大师并非全无办法,儿臣自己就能将毒全部逼出来,只是却不能凭空逼出来,必须有人心甘情愿做受体,将毒用血引之法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但只要对方稍有不情愿,此法就可能引起反啮,所以儿臣也不敢轻易尝试。”
皇帝怔住。
但他觉得他是在胡说八道,什么逼出来,什么血引之法,什么心甘情愿做受体,还能再胡说些吗?!
所以他怔完之后就冷笑道:“是吗,那你现在就是已经用了此法?那你是将毒转到了何人身上?”
“阮氏。”
赵允煊道,“儿臣将毒转到了阮氏身上。”
皇帝瞪着他,反应了一瞬,突然就想破口大骂。
他不信,他当然不信!
什么中毒,很可能都是假的!
分明就是他的伎俩!
然后现在自己病倒了,他被册封为太子了,就可以痊愈了!
还说什么把毒转到了阮氏身上,怕是分明已经猜到自己很可能会给他赐婚,所以就说把毒转到阮氏身上,这样他既能“痊愈”,又可以动之以情的拒绝自己的赐婚!
皇帝气得就快绝倒之间,赵允煊还在继续说。
他道,“原本这余毒在儿臣身上并无大碍,只不过是影响儿臣不能动武而已,也算不得什么。只是父皇突然病倒,国事繁多,不可久旷,阮氏担心儿臣的身体不能承担,这才提出替儿臣解毒。”
皇帝好半天才控制住自己的心跳和发颤的牙床,憋着满腹的怒气道问道:“那现在阮氏如何了?”
赵允煊面色沉重,道:“阮氏身体不比儿臣,那些毒对她的身体影响比对儿臣严重过数倍,儿臣已经安置了她在庄子中静养,或许调养上一年半载才能好些。”
“那既然如此,阮氏也无法再照顾你了。”
皇帝僵着脸,咬着牙冷飕飕道,“你年纪已经不小,身边也不能缺人。正好,朕之前就已经替你择了几家闺秀,回头朕就召了钦天监,算了日子,你就早日完婚吧。”
赵允煊听言脸色一下子难看了下来。
他道:“父皇,此事怕是不妥。”
“儿臣的原配妻子才刚刚为了替儿臣解毒病重在床,儿臣如何能在这种时候做这等背信弃义,令人寒心之事,停妻另娶她人?如此儿臣还有何面目面对列祖列宗,有何面目另朝中众大臣对儿臣信服?”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还有,这和列祖列宗,和朝中大臣有什么关系?
这个逆子!
皇帝手上要是有什么,真想一下子砸他脸上。
但赵允煊却好像完全看不到他的脸色。
这还没完呢。
然后皇帝就听到赵允煊继续道,“而且父皇不是又想将温家的长女赐婚给儿臣吧?”
“父皇恐怕还有所不知,温家的大姑娘已经和四弟互许终身,珠胎暗结虽说都是皇家的血脉,但就这么赐给儿臣为太子妃,混淆儿子的子嗣血脉,怕是有所不妥。”
“你,你胡说什么!”
皇帝一阵呆滞中,温淑妃就已经先尖叫了出来。
她已经顾不上皇帝是不是给气傻了,冲着赵允煊就道,“太子殿下,就算你不喜温家的婚事,也不能如此信口开河,污蔑一闺中女儿的清誉,你这样,岂不是在逼惠儿去死?”
说完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急的,眼泪刷刷就滚了下来,转头对皇帝哭诉道,“陛下,陛下,你不能让太子殿下就这么糟践炜儿和臣妾的娘家啊。”
皇帝先还是瞪着赵允煊,听到温淑妃的哭诉,僵硬的转头看向温淑妃,但他张了张口,嘴唇抖了半天,结果却是一句话没说出来,喷了一口血出来,头一歪就晕了过去。
“陛下,陛下!”
温淑妃魂都吓得飞了过去,尖叫道,“太医,快叫太医,陛下被太子殿下忤逆顶撞,气晕过去了。”
赵允煊冷笑,道:“还请淑妃娘娘慎言,父皇明明不是被你们温家人的蓄意欺瞒,各种谋算蒙蔽给气得吐血晕过去的吗?”
“话说回来,淑妃娘娘和温家一面让温大姑娘勾-引了四弟,怀了四弟的孩子,一面又蛊惑父皇,让父皇将已有身孕的温大姑娘赐婚于孤,为孤的太子妃,同时还又求父皇将西北督府都督魏家的长女赐婚给四弟你们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
“祸乱孤的子嗣吗?若是温大姑娘真为孤的太子妃,诞下的孩子是男孩的话,那可是孤的嫡长子,你们温家可真是其心可诛。”
“不仅如此,你们做出这等谋逆欺君之事,将父皇气倒,竟还想将忤逆父皇的罪名强按到孤身上,温淑妃娘娘可是想做第二个岑太后,温家是不是想做第二个岑家?”
温淑妃:
她简直要疯了。
不,她简直就要跟皇帝一样晕厥过去。
她知道侄女有了自己儿子的骨肉之后,根本就没想过要把侄女再赐婚给赵允煊!
皇帝要赐婚的闺秀也不是自己侄女!
但现在被赵允煊这么一句一句逼着,哪里还能说得清?
又有前事在,谁还会相信她?
这事传出去,他们温家还要怎么在朝堂上立足?!
这个赵允煊,怎么如此阴险狡诈!
这个人还是个人吗?!
☆、清誉
第68章清誉
温家庄子。
“姑娘, 该喝药了。”
小丫鬟端来了一碗绛褐色的汤药,对靠坐在软塌上的温雅恵小心翼翼道。
温雅恵看了一眼那碗药。
大夫说那是安胎药, 说她心思过重, 忧思过甚,最好每天早晚都要喝上一碗, 否则胎儿怕是要保不住。
药是刚熬出来的, 上面还冒着腾腾的热气和冲鼻的味道。
她道:“先放桌上吧。”
说完低下头,手轻轻的抚上了自己的小腹。
这是她的孩子。
本该是她的长子或者长女,尊贵骄傲的身份可现在, 怕是只能偷偷摸摸的生下了,更不知道将来他或者她的命运会如何。
想到这里, 一滴眼泪又忍不住滑了下来。
她自小养在祖母温老夫人的膝下, 受祖母的教养, 祖父的亲自教导,在家中一直备受重视。
姑母淑妃娘娘也对她疼爱有加彼时她是内定的表哥的皇子妃, 甚至期望是将来的太子妃, 皇后。
谁知道后来竟然出了顾云暄的岔子。
不过, 她以为和顾云暄, 不,赵允煊的婚事不成,自己有了表哥的骨肉,以家中对自己的重视,和姑母对自己的疼爱,他们一定还是会让自己嫁给表哥或者至少是一个侧妃吧。
可是没想到自己竟然被送到了庄子上。
自那之后, 对外面的事情更是一无所知。
“姑娘,这药凉了药效就不好了,姑娘还是趁热喝吧。”
小丫鬟见她迟迟不肯动,柔声劝道。
又道,“姑娘不要想太多了,大夫也说了,要姑娘好好安下心来,这才对姑娘对孩子好。姑娘放心,有什么事还有老太爷,老夫人呢,他们定会护着姑娘,替姑娘安排好的。”
温雅恵“嗯”了一声,苦笑了一下,伸手就把桌上的药碗端了,正准备一口饮尽,就听到门口传来一个声音道:“那药不必再喝了。”
她手上一抖,差点把药都给洒了。
是祖母。
她再顾不上喝什么药,忙放下了药碗,就站起了身,对着来人行礼唤道:“祖母。”
声音有些胆怯,还有一些压着的激动和委屈。
温老夫人上前了一步,一把搂过了她,落泪道:“我的恵姐儿。”
“祖母”
见祖母并没有怪自己,仍是疼爱自己,温雅恵再忍不住,眼泪也刷刷滚下来,哽咽唤道,“祖母。”
温老夫人挥了挥手,命屋中小丫鬟和跟着她的婆子都一起退了下去。
跟着她的婆子退出去之前,还在桌上又放了一碗汤药。
温雅恵看见,不由得向那碗药看过去。
怔怔了半晌,紧接着心中就是一跳。
她并不蠢。
祖母突然出现,还特地带了一碗药
看到孙女盯着桌上的药碗,温老夫人并没有作何解释,而是突道:“恵姐儿,陛下病重,二皇子已经被立为太子,执掌朝政,替陛下监国了。”
温雅恵一愣。
心神果然从那碗药上被移开,听到祖母的话,一时又有些怔惘。
二皇子,太子,监国
那个人和她并不是全无关系。
她差点赐婚给他,成为他的嫡妻。
也就是他的太子妃。
如果那时不是家中和她都自视甚高,觉得他一个已有原配的武将配不上自己,定要在背后放出那些谣言,想要逼得他放弃那个阮氏,自己现在应该已经嫁给他了
对比现在自己的处境,说不酸涩是不可能的。
不过,她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肚子,苦笑了一下。
她又不是毫无自知之明。
那个阮氏生得绝色还有手腕,又有一个那样聪敏的儿子,深得他的宠爱,她要凭什么去跟她争宠?
温家吗?
可温家和他只有仇。
所以,就算她嫁给他,又能落得什么好?
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
温老夫人看她低着头不出声,想到接着要说出来的话不由得也是心痛如绞。
这毕竟是自己膝下教养长大的孙女。
可是想到现在满京城的流言,想到她给温家带来的羞辱和祸事哪怕温家没有像岑家那样被抄家流放,但对一个百年文官世家来说,清誉被毁,也不亚于是灭顶之灾了。
这件事不解决,温家还有何面目再在朝中为官,甚至温家人还有何面目再在这京城立足?
百年世家,不能因为一个女儿毁于一旦。
她的心又狠了下来。
她看着她,道:“恵姐儿,昨日陛下召了太子入宫。”
“陛下原本是想给太子赐婚的,可是还未等陛下说出赐谁,他便直接拒绝了,说你和四皇子私下苟-且,珠胎暗结,现在陛下竟然想将有了四皇子子嗣的你赐婚给他,要他如何能受?”
温雅恵猛地抬头,仿似全身的血都一下子冲到头上,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祖母。
温老夫人看孙女羞愤震惊的样子心里也在滴血。
更是将赵允煊恨出了个洞来。
她眼中又淌下泪来,道,“陛下被太子气得吐血晕倒,当时你姑母就在旁边,她斥责太子明知陛下身体不好,还要忤逆刺激陛下,将陛下气得吐血晕倒。你道太子说什么?”
她顿了一下,咬牙切齿道,“太子说是我们温家欺君罔上,蒙蔽陛下,想要把已有身孕的你塞给他,祸乱他的子嗣,意欲谋逆,其心可诛!恵姐儿”
温雅恵先时是所有的血都涌到头上。
但此刻却又仿似身上所有的血都已经被抽走,全身寒得发抖。
她喃喃道:“祖母”
“恵姐儿,”
温老夫人泪如雨下,道,“我们温家百年世家,清誉不能因此毁于一旦。恵姐儿”
“祖母,”
温雅恵低头看自己小腹,轻声道,“所以我的孩子不能留了,是吗?”
她的眼泪流下来。
虽然这不是个受欢迎的孩子,但毕竟是她的骨肉。
“恵姐儿,”
温老夫人搂住她,哽咽道,“流言猛于虎,你是个聪慧的孩子,当知道,只是打掉孩子,也是于事无补的这世上的人从来都不吝于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人,更何况那位是太子殿下,更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捧高踩低,不管事情是不是真的,都只会把你,把我们温家往死里作践,去讨好那位的。”
温雅恵的面色惨白,抬眼定定的看着自己祖母。
眼睛空洞的渗人。
“所以,我该当如何呢?”
“祖母要让我如何呢?”
她轻声道。
温老夫人被她的眼神盯得瘆得慌。
又是瘆得慌又是心疼。
可她也只能狠下心来继续道,“恵姐儿,于今之际,我们也只能破釜沉舟,你先打掉孩子,然后养上一两日,就去二皇子府门前,自刎以死自证清白,如此,我们才有可能扳回这一局,挽回你的清誉,挽回我们温家的百年清誉。”
说完她摸了摸孙女雪一样的面色,伸手将她拉入了怀中,搂着她僵直冰冷的身体,伤心大哭道,“恵姐儿,我的好孩子,祖母知道这样委屈了你,祖母的心也像是在被刀一片片的割着。”
“可是你祖父说的对,除此一法,已经再无别的法子可以挽回我们温家的清誉好孩子,你放心,将来你表哥,你姑母,还有你祖父他们必定会帮你报了这个死仇的。”
“可是祖母,我的确怀了身孕。”
温雅恵的声音像是从冰缝里钻出来,空洞没有一丝人气,道,“你们当二皇子,不,太子他是傻的吗?就算我打了胎,可只要寻有经验的产婆或者太医一看,就知道我是不是还有什么清誉了。”
“人死为大。”
温老夫人不哭了,声音冰冷道,“恵姐儿你放心,人心都是偏向弱者的。只要你死了,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那世人都只会记得是太子他因为厌恶你姑母,厌恶四皇子,不愿接受陛下的赐婚,就不惜毁了你的清誉,活生生将你逼死的。”
温雅恵从她的怀里挣脱了出来。
那个怀抱,她曾经觉得温暖无比。
可现在,却只觉得被箍得喘不过气来,好像随时都要被箍死般。
她抚着自己的肚子,再抬头看了一眼桌上那碗药。
黑乎乎的。
果然比另一碗安胎药要狰狞多了。
她道:“表哥呢,祖母,这孩子,不仅是我的孩子,也是表哥的孩子,也是皇家的血脉表哥她怎么说?”
是,她是一时糊涂从了他。
可是,若不是他主动,她也不会去投怀送抱的。
温老夫人看着她的样子,叹了口气。
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如何能不知道她的心思?
她看着她的侧影,道:“恵姐儿,你表哥他当然想留下孩子,想要娶你当初是他跪在你姑母面前求你姑母,想要娶你为四皇子妃的,可是现如今的局势恵姐儿,有一些事情祖母从未告诉过你。”
温雅恵转头看她。
明明屋子里除了她们再无他人,但温老夫人顿了顿,还是用低到不能再低的声音道,“当年,先后娘娘的死,还有明和宫大火,其实并非是岑家人所为或许有些关系,但和你姑母也是脱不开关系的。此事,你祖父和你姑母都已经怀疑,太子殿下他怕也是知道些端倪的。”
温雅恵就跟见了鬼似的看着温老夫人。
本来以为心都死了,除了一个冷字再没其他知觉,但此时她才知道,这深渊,你以为已经到了最低,其实还有更可怕的。
温老夫人道,“所以,恵姐儿,你不要怪你姑母,也不要怪你表哥,他们也是踩在悬崖上,稍一不慎,就会摔得粉身碎骨。你表哥的婚事,你姑母也不能,不敢做主的。”
作者有话要说: 会努力有二更,23:00
☆、依靠
第69章依靠
温雅恵瘫坐在软榻上。
她觉得这一切都跟做梦似的。
她是内阁次辅的嫡长孙女, 当今陛下最爱重的温淑妃娘娘的侄女。
家族以太子妃标准培养出来的内定的四皇子妃。
那时是京城最受追捧的第一美人,第一才女。
可是一转眼, 她被那时还只是一个西宁侯的太子殿下拒婚。
然后要被家族作为弃子远嫁给边关不知道什么样的粗蛮武将。
她不甘心, 不愿远嫁给一个陌生人。
所以就和四皇子有了苟且。
本来以为哪怕不能成为正妃也至少能是一个侧妃可是最后却被打发到了庄子上度日如年。
这还不够。
她现在才知道自己那个光鲜亮丽的家族内里竟是如此不堪。
而现在,家族准备让她, 和她的孩子去血祭, 去继续粉刷那层光亮的外衣。
她的孩子
她摸着自己的小腹。
原本不管怎么样,她都还是期待他的。
可现在,她知道, 自己无论如何也保不住他了。
她终于站起了身,走到了桌前, 伸手去端那碗汤药。
死就死吧。
是她对不起他, 不配为母。
一起都死了, 来世再作母子吧。
她这样想着,可是手颤颤巍巍的, 几乎端不住那碗药。
她咬着牙定着手, 总算将药碗端了起来。
“砰”得一声, 可那药碗刚到嘴边就突然炸裂了开来。
碎片, 汤药洒了一地,也泼了温雅恵的一声。
温雅恵受到惊吓,一下子又跌坐到了软榻上。
“恵姐儿!”
温老夫人厉声道。
她以为是温雅恵摔了药碗,高声唤了一声,就转头对着门外道,“容娘, 再端一碗”
可是她话音未落,就对着门口猛地瞪大了眼睛,像是见了鬼般,脸上因为震惊一阵的抽搐。
“再端一碗什么?”
来人声音冷厉,道,“再端一碗落胎药吗?温老夫人,你,你们温家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公主,公主殿下”
温老夫人哆嗦着,一下子瘫坐到了地上。
来人正是当今圣上的长姐嘉宁长公主。
她身后还跟着先皇的一位老太妃,衣老太妃。
嘉宁长公主冷冷道:“先是蛊惑陛下,想要将怀有四皇子骨肉的温大姑娘嫁给太子,被太子识破之后,就要逼温大姑娘打掉皇嗣,自刎于太子府前,以污蔑太子,说是太子污了她的清白,坏太子名声原来这就是你们所谓的百年文官世家吗?本宫今日还真是见识了!”
温老夫人一时因极度惊恐瘫倒在了地上,但她到底也非寻常人,迅速反应了过来,立即就爬起了身,跪在了来人面前,涕泪横流,状若又惊又恐道:“公主,公主殿下,绝无此事啊公主殿下,老身,不,我们温家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实在是”
她满脸羞愧,道,“实在是家门不幸,是老身的孙女行事不端她和四皇子殿下本就青梅竹马,几个月前又因被二皇子,不,太子殿下拒婚一事一时大受打击,做了错事”
“公主殿下,太子殿下身份未恢复,为西宁侯时就不喜老身的孙女,不惜顶撞陛下也要拒绝赐婚,我们温家早就死了这条心,哪里还会痴心妄想以为太子殿下还会肯娶我家孙女?”
“实在是家门不幸,陛下又意欲为四皇子赐婚,我们不想因为孙女影响了四皇子殿下,老身这才命人煮了落胎药,欲落了孙女的胎儿公主殿下,老身此举,也是心如刀割”
“砰”得一脚,嘉宁长公主脾气火爆,虽然下边跪着的是堂堂从一品次辅夫人,她听得恶心至极,也忍不住直接一脚就踢了上去。
踢完之后她就不再管惊惧尖叫的温老夫人,而是转头看向了还瘫坐在软榻上的温雅恵。
温雅恵面色苍白且麻木。
或许今天受到的冲击和刺激太多,即使是嘉宁长公主和衣太妃的突然出现也没能让她有更多的反应。
只是刚刚长公主一脚将她祖母踢得倒在一旁,她才张了张口,但最后到底也没叫出声来,也还是钉坐在榻上,半点没动。
“你想喝了这落胎药,自刎于太子府门前吗?”
长公主看着她,眼中的悲悯之色一闪而过,淡淡问道。
温雅恵摇头。
她凄然的笑了一下,道:“太子殿下是何人?四岁的时候就能逃出宫去,领兵作战百战百胜,三年就能赢得战神之名,赢得天下将士的军心,恢复身份不足半年,就能执掌朝政,代陛下监国,这样的人,就我,自刎于他府门前,就能对他造成什么影响,挽回温家的败局?”
“更何况,我和四皇子一事,有孕一事,知晓的人甚少,他如何能知道?他既能知道,能在御前揭发出来,想来我身边,姑母身边,温家里面,怕都安插了人,我的行踪,温家人的行踪,尽在其掌握之中,又岂能被那样粗糙的陷害得逞?你看,你们现在不就过来了吗?”
也只有她祖母他们,身在局中,看不清而已。
或者,他们不是看不清,而只是在作垂死挣扎罢了。
“我只是,不想再活了而已。”
“倒是不蠢。”
嘉宁长公主冷笑,道,“既如此,当初又何必委身于四皇子。你和他一起长大,难道还不清楚他的性子吗?”
温雅恵又是惨笑。
是啊,她不是不知道他的性子。
只是,彼时的她,也被蒙了心而已。
嘉宁长公主见不得她这个样子。
她最厌女子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
她不欲再跟她多说,道:“我会命人送你去四皇子府,以后你就是四皇子的妾侍,以后是好是差,便全看你自己的了就算是你想死,也就死在四皇子府上吧。”
温雅恵的眼睛一亮。
她喃喃道:“公主”
可是嘉宁长公主却是转身就离开了。
长公主离开,却有两位宫人上来前来,对温雅恵恭声道:“夫人请吧。”
此时她的贴身侍女阿碧也悄无声息的走上了前来扶她起身,低声劝道:“姑娘,我们走吧。”
温雅恵在阿碧的搀扶下起了身。
她往前走了两步,又顿下了步子,转回头看向倒在地上,面色白得像鬼,眼神满是恐惧和怨恨的祖母温老夫人。
她向着温老夫人行了一礼,道:“祖母,以后,您就当孙女死了吧。”
她的心,刚刚也的确是犹如在地狱里走了一遭。
温老夫人张了张嘴,嗓子里发出了“啊啊”的哑声,可是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她不是说不出话来,而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势已去,就是她也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挽回现在的局面。
*****
不久之后,京城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太子殿下的那位夫人,竟然将太子殿下身上的余毒都转到了她自己身上。
中毒之后就被太子送到了庄子上调养。
众人都赞着这位夫人高义,也有不在少数的嘴上赞着,心里却又是狂喜又是可惜。
这其中又以南阳侯府的侯夫人曾氏和嫡女顾柔为最。
狂喜的是听说她中了这毒之后大半的时间都在昏迷,要长期住在庄子上静养,自然再不能霸着太子殿下身边的位置。
太子殿下总归是个男人,身边早晚要有女人的。
可惜的是她怎么就不直接死了呢?
不过阮家却是受了惊吓。
这要是孙女死了,虽说还有曾外孙玄凌在,可到底隔了一层。
且若是孙女死了,将来别的女人嫁去东宫,谁能容得下玄凌这个原配的嫡长子?
将来曾外孙能不能活得下来还是一说。
阮老太爷和阮老夫人都十分忧心。
阮家人得了太子的恩准之后,阮老太爷和阮老夫人就亲自上庄子上探望了阮觅。
阮觅卧在床榻上。
长榻前是几层帷幔,阮老太太坐在床前,阮老太爷则坐在了帷幔外。
屋子里除了阮觅的贴身丫鬟冬青,其他人都打发了出去。
阮老太太垂泪,握着阮觅的手道:“你这傻孩子,就算要帮太子殿下解毒,那么多忠心耿耿的下人,谁不行,何苦一定要自己亲自却解呢?虽说这是你的一片心,可是你现在这样,这要是万一有什么事,可要小皇孙,要我们阮家以后怎么办?能依靠谁去?”
阮觅细声细语道:“祖母不必太过忧心了。殿下他不是没有良心的人,就算我去了,殿下以后也一定会好好抚养玄凌,善待阮家的。”
☆、没脸
第70章没脸
阮老太太一滞。
这话要她怎么接?
说太子殿下他没有良心, 你要是一死,人走茶凉, 男人从来都是只见新人笑, 哪管旧人哭,更何况你都死了?
“你这傻孩子, ”
阮老太太心中悲痛, 想搂了阮觅嚎啕大哭,可是阮觅中了毒,已经这么虚弱了, 自然经不得她又搂又抱又嚎又哭表达自己的悲痛和对孙女的疼爱之情的刚刚进来之前,侍女还特地叮嘱过他们, 让他们切勿说什么话惹了阮觅伤心或者动情绪, 否则毒气蔓延, 只会令得她的情况更差。
所以阮老太太来来回回就只能说着“傻孩子”,然后强忍着泪, 斟酌了一下用词, 小心道, “娘娘啊, 祖母自然知道太子殿下是好的,也是极疼你和小皇孙的,可是娘娘,男人自来粗心更何况殿下他日理万机,朝堂上的事都已经够他忙的,又哪还有多少时间和精力在内院上?”
阮觅斜靠着歪着脑袋看她。
虽然面色苍白憔悴, 小脸瘦得只剩下一点点,但眼神却是温柔又清澈。
这么一副样子和眼神下,阮老太太后面的话就一时有些说不下去。
可是她好不容易才能来看她一次,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说不定再见都是拜灵了,再不说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她心里疼痛得很,但还是忍着痛,握着阮觅的手,道,“好孩子,你在祖母身边长大,外人不知,总说你调皮,脾气大,但祖母却知道,你一直都是个心思纯净,心地良善的好孩子。”
“可是你心地良善,世人却不尽是如此权势钱财本就动人心,更何况是皇家?”
“娘娘,小皇孙是太子殿下的嫡长子,身份非同寻常,又深得殿下的喜爱,将来就是太子殿下的继承人娘娘啊,殿下以后会有太子妃,说句大逆不道的话,”
她放低了声音,道,“将来若是太子殿下登上大位,小皇孙就是最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可是殿下他将来定还会有皇后娘娘,贵妃娘娘,会有其他的孩子娘娘,将来谁能容得下小皇孙啊?”
阮觅听言脸上露出了“凄惶”的神色。
她叹了口气,细细道:“祖母,这样的话您以后还是不要再说了。因为,就算如此,又能怎么样呢?我若是真的去了,定会好好求了殿下,好生照顾玄凌,不会让别人欺负了他去的。”
“娘娘”
阮老太太觉得自己孙女怎么中了毒,连脑子都傻了她这是中了太子殿下的情毒吧?!
她叹了口气,道,“娘娘,祖母知道有些话不该在这个时候跟娘娘说,但是为了娘娘,为了小皇孙,祖母也只能忍痛说了。”
阮觅好奇的看着她。
像是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阮老太太咬了咬牙,道,“娘娘,小皇孙还小,若娘娘去了,殿下必定会把小皇孙放到别人名下抚养的这天下,从来就不缺看起来贤良淑德,内里却如蛇蝎一般的女子的或者,她们本性也不坏,但权势之下,也会慢慢迷了本性。”
“不说别人,娘娘您就看看太子殿下,遭了多少磨难,起因还不都是因为先后娘娘没了?那岑太后,岑贵妃,温淑妃,哪个不是世人称道的贤后,贤妃”
那是因为他有一个那样的爹。
不过想到自己当初的那个梦赵允煊大概也是好不了多少的。
都是一样的货色。
“祖母,那您说要怎么办呢?”
阮觅蹙眉道。
阮老太太道:“娘娘,此事祖母已经和你祖父仔细商议了,觉得现在最好的办法唯有一个,那就是送你妹妹玥姐儿入东宫,服侍太子殿下。”
她看到阮觅听到此处猛地变色,就伸手拍了拍她的手,慈爱叹息道,“觅觅啊,你不要有抗拒心理,祖母和祖父都知道,你心里对你母亲和妹妹有隔阂,也不喜欢,不信任她们但祖母和祖父既然提出此事,自然是会替你和小皇孙考虑周全的。”
说到这里她的神色认真起来,道,“祖母知道,人都会有私心,泼天的富贵之下,你母亲和你妹妹也很难不动心,所以祖母和你祖父商议过,送玥姐儿到东宫服侍太子殿下,照顾小皇孙,但却会让她吃上一种药,让她七八年之内都不得有孕,等七八年之后,小皇孙也已经大了,有了自保能力,届时她要是有那个福分,就让她怀上一个傍身好了。”
“觅觅,太子殿下喜欢的是你,就算玥姐儿进得东宫来,肯定也是看你的情分,或者是为了照顾小皇孙。如此就算玥姐儿有私心,她也知道,在东宫,在太子身边,她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小皇孙,所以必定会对他尽心尽力,不敢对他有半分不利的。”
“如此,你可能放心?”
阮觅约莫能猜到自己祖父祖母会有什么盘算这实在不是太难的事情。
但就是她也万万没想到,他们为了劝服自己,也真的是能狠得下心来。
若是旁的姐妹,临死之前怕还真的很难拒绝自己娘家的这种安排。
一时之间阮觅瞪着阮老太太都有些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儿她才道:“如此,太太和阮玥她,能同意吗?”
阮老太太见她半天不说话,最后才终于问出了这么一句,情绪也不是很激烈,并不是很抗拒的样子。
她刚刚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去,长出了一口气,就笑着慈爱道:“你放心好了,你母亲她一定会同意的。”
“以后业哥儿是要走科举仕途的,可业哥儿的天资本就不出众,那些传统文人又一向厌恶商家子,没有太子殿下的庇佑,他的仕途是走不平坦的。至于玥姐儿”
业哥儿就是阮觅的继母戚氏所出的儿子阮礼业。
至于阮玥,阮老太太是阮玥的祖母,对这个孙女的心思早知一二。
当年她就对阮觅嫁得侯府子又羡又妒,尤其是顾云暄长得还那般出众,整个福州也找不出比他风华更出众之人。
上一次她在太子府上远远看见了太子一眼,整个人更是犹如三魂跌了七魄一般这些阮老太太都再清楚不过。
所以若是能入东宫,她如何会不肯?
不过这些就不好跟阮觅说了。
阮老太太笑道,“至于玥姐儿,你放心好了,太子殿下那样的人,天下有谁不想嫁呢?”
“若是能服侍太子殿下,那是她三生修来的福气。而且玥姐儿她今年才十五,就算是过了七八年,也不过才是二十二三,那时再要孩子也并不算迟,所以,她如何会不肯呢?”
阮觅从阮老太太的手里抽出手来,面无表情的默了一会儿,然后轻笑了一声,转头就唤冬青,道:“冬青,若是我死了,让你终生不嫁,照顾玄凌,你可愿意?”
冬青眼睛都没眨一下,面色半点未变,声音平淡却坚定道:“奴婢自然愿意。”
阮觅冲她摆了摆手,看向阮老太太,认真道:“祖母,您看,我身边的丫鬟,不止是冬青一个,雪影,秋兰,她们任何一个,我让她们终身不嫁照顾玄凌,她们都会愿意,不带一点犹豫的。”
“而且,论聪明,论忠心,论能干,她们都甩了阮玥不止多少倍,让她们照顾玄凌,我既能放心,又无需背上什么逼自己妹妹七八年不能孕就为了照顾我儿子这个名声所以,我干嘛想不开要找阮玥入东宫啊?”
阮老太太先是一阵呆怔然后面上就一下子涨红。
外面的阮老太爷一直都未出声,先前面上的满意之色还未退下,怒气就一下子冒了出来。
反差太大,阮老太太对着阮觅那认真得不能再认真的神色尚不知该如何反应,外面的阮老太爷就已经压着怒气先出声了。
阮老太爷怒道:“一个丫鬟如何能和你妹妹相比?”
姐姐病逝,妹妹续嫁以续两家姻亲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操作。
可却从没有夫人去世了,却续娶原先身边的丫鬟的道理!
阮觅嗤笑一声,道:“是不能比。”
“至少我的丫鬟可不敢屡次三番的算计我母亲留给我的嫁妆,算计将我嫁给一个变态做妾好给她的女儿让位置。就这样的人,我还没死呢,祖父祖母竟然就已经算计着,打算送她来替了我服侍太子殿下?”
“不过我告诉你们,太子殿下想要谁服侍,可不是我说了算的,祖父祖母想送人,尽可以自己带了人上门让太子殿下相看若是他从此以后还肯让你们上门的话。”
她说完就忍不住喘了好几下为了演得逼真一下,她是吃了药才让自己看上去真的虚弱无比的。
所以这样急得连说了好几句话,那是当真气喘不过来
冬青忙上前给她顺气,一边顺着气一边就转头怒斥阮老太太和阮老太爷道:“老太太和老太爷还请少说几句吧,我们娘娘中毒,太医特别叮嘱过,万万不可说些惹她情绪波动的话,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老太太和老太爷你们是娘娘的祖父母,怎么能在娘娘的病床前说这种诛心的话呢?太医说过了,这毒只是会影响我们娘娘的身体,谁说我们娘娘就要死了?”
就是你们都死了,我们娘娘她也不会死!
阮觅抓了冬青的手,冲了阮老太太就断断续续道:“你们,你们出去吧,在我解毒之前,以后都不要再过来了。否则我怕是没中毒死,先就要被你们给逼死了冬青,送他们出去。”
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娘娘!”
“觅姐儿!”
阮老太太和阮老太爷都是又惊又急,先后失声唤道。
“还请老太太和老太爷出去吧。”
冬青给阮觅掖了掖被子,起身就掀了帷幔对阮老太太低声斥道。
阮老太太犹不甘心,那样子又是想去唤阮觅又怕扰了她。
冬青面沉似水,冷冷道:“老太太,请您立即出去。”
“若是太子殿下知道老太太和老太爷今天跟娘娘说的话,或者知道你们将娘娘气倒,别说是你们想要送二姑娘入东宫,从此以后都再不许阮家踏入京城都不一定!若是娘娘真有个三长两短,怕是你们阮家都要陪葬。”
阮老太爷气得脸上赤红。
一个丫鬟竟然敢这么跟他们说话!
可是
他们虽然气得要死,但却既不敢怒斥冬青,亦不敢再去唤阮觅。
但就这样被赶走,却又实在不甘心,也太没脸面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0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