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薄
第51章凉薄
“陛下。”
一入皇帝的寝宫, 先时在宫学外殿一直从未出声的温淑妃就红着眼给皇帝跪下了。
此时房间里已经打扫干净,看不出半点先时贞和帝发脾气的影子。
“阿兰, 你跪什么?”
贞和帝慢慢道。
“陛下, 臣妾想请陛下给炜儿分封藩地,尽快让炜儿去藩地还有明珠的婚事”
说到这里, 一滴眼泪顺着白皙的脸颊滑下来, 也不见有多少委屈,却当真是清雅高洁,赏心悦目。
贞和帝看着她默了一会儿, 道:“这却是如何?”
温淑妃低声道:“陛下,在二皇子殿下回京, 陛下您一直对炜儿悉心教导之前, 臣妾心中的确有过不该有的妄想可是自从二皇子回来, 臣妾便已慢慢看清楚明白,并不是陛下不疼炜儿, 也看重炜儿, 但炜儿既非嫡又非长, 有祖宗社稷理法在, 朝中又要宗室和勋贵世家的压力,就是陛下都不能凭喜好择储。”
“臣妾早就已经没了这个心,只希望炜儿和明珠能够平平安安,安安稳稳的一辈子,而臣妾能够一直服侍在陛下身边只是今日之事,臣妾就知道, 后面怕是不会安稳的,臣妾实在担心。陛下,不若您就分封了炜儿,给他一个贫瘠之地,可以安身即可,至于明珠”
她的眼泪滚下来,道,“陛下,明珠的婚事还请陛下作主,只要能护她平安喜乐一生即可。”
贞和帝定定的看着她,原先聚集在心底的燥气总算是慢慢褪了去。
他张了张嘴,可是到底还是没有像往常那般让她过来自己身边坐下,只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道:“好了,你不要多想,这些事,只要你没做过,就不要太过忧思。炜儿和珠儿,你也不要太过担心,朕自会替他们安排好。你且下去吧。”
温淑妃也没多说什么,给皇帝行了一礼,就温柔乖顺的退下了。
一派都是与世无争,安分认命的模样。
*****
案子由大理寺寺卿宁一睿协助岑太后查办。
但这边还没开始拿人,御厨房的一个小內监就自杀身亡了,在那小內监的住处就查到了那毒青蛇的药丸毒,再查那小內监的出入行踪,就发现他曾去过玄凌曾经购买毒青蛇和药丸的异兽店,并且的确购买过那些药丸。
再查一下,那小內监竟然和岑太后宫中的一个主管太监走得很近。
小內监自杀了,这件事也就查不下去了。
一时之间,宫廷内外竟有人传出岑太后有武后之风,不惜以毒杀曾孙来陷害二皇子殿下和三皇孙小殿下。
慈恩宫中,岑太后一把摔了药碗,骂道:“贱人,贱人!”
可是就是她自己,也不知道那口中的贱人骂的到底是温淑妃,赵允煊还是阮觅。
因为她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背后的主谋是是谁。
岑贵妃扶住岑太后,心中也犹如火烧一般。
孙子受人算计,差点连命都没了。
可是最后还要受这等污名。
而皇帝也没再命人追查下去。
也没就此罚谁,做什么,对外面的流言却也置之不理。
正如当年魏后病逝,明和宫大火一案一样,好似谁都没有惩罚。
但实际上受损失最严重的就是岑太后,岑家。
岑太后的贤后慈母形象严重受损,从此之后皇帝开始不再像以前那般孝顺恭敬。
宫外,岑家也背上了独揽大权,排除异己,狠毒至毒杀元后和嫡子的声名,手中权柄被一削再削。
现在的情形可不是如出一辙?
岑太后气得喘气,岑贵妃帮她抚着背,道:“母后,您先别着急儿臣觉得这件事实在蹊跷得很,此时我们定不能乱了手脚。”
岑太后看向岑贵妃,道:“蹊跷?”
“母后,依你之见,此事像是谁的手笔?”
岑贵妃道。
“还能有谁?”
岑太后冷冷道,“除了赵允煊,还能有谁?”
“一个黄毛小儿,能那般聪明,那么巧,就辨别出糕点中的毒来?还正好身上就带了那迷药给希儿下毒?”
“自编自导一出戏,更加坐实了我们容不下他的罪名,坐实了当年是我们毒杀魏颐真和火烧明和宫的罪名当年,怕分明就是魏颐真她见自己死期不远,就将儿子送了出去,再主导出了火烧明和宫那一局,否则如何能安排的那般□□无缝?可恨我还一直误会此事是你爹太过心急,才贸然行事。”
岑贵妃听着岑太后的话默了半晌,然后轻声道:“母后,那日之后,父亲深查了赵玄凌,那孩子,真的是像个妖孽一般。阮家和忠顺伯府多有交集,父亲细问过忠顺伯府,那孩子身上的确是常年都备有各种毒物,药物,且手段毒辣,又精明得跟个鬼一样,根本就不似个孩子若真是他人所策划,他识破出来,应的确有这个可能,更何况他身边服侍的那两人,怕也不是寻常人。”
“还有,那日儿臣一直观察着阮氏和赵玄凌,阮氏入殿之后,看到赵玄凌脸上的伤,神情愤怒又冷傲,显然她极相信自己儿子,对这宫中其实很是不满依儿臣看,并不似做戏。”
“因为这场戏,我们是两败俱伤的。陛下他,不相信我们,同样也不相信赵允煊,厌恶阮氏母子,经此一事,他怕是更厌恶上了阮氏母子,对赵允煊的嫌隙也更深反是温淑妃,现在脱了身。”
岑太后猛地看向岑贵妃。
岑贵妃低声道:“母后,那日殿中,儿臣一直有特意注意着温淑妃,也嘱咐了雪嬷嬷盯着她因为在一开始,儿臣就不认为是赵玄凌毒杀的希儿,因为很明显,若真是他毒杀希儿,他必然也逃不掉。”
“所以儿臣一开始就认为是温淑妃然后在赵玄凌说出希儿所受之毒并非是剧毒之时,她神色明显有变。”
“母后,您想想,若是希儿真死了,我们必然会借此事件毁了赵允煊若是在那之后,再传出,再传出希儿是我们自己毒杀的,那时对我们才真正是灭顶之灾。”
“受益的,也就是温淑妃和四皇子,坐收了渔翁之利而已。”
“母后,儿臣怕是我们一直都认为不管温淑妃和温家怎么蹦跶,赵允炜都坐不了皇位,所以低估了她就是当年魏颐真之死,还有明和宫大火,儿臣都怀疑,是不是都和温淑妃有关所以赵允煊归来,温淑妃和温家的反应,不仅是震惊,还有很深的惧怕。”
岑太后抿唇。
她的手紧紧捏着被子,默了一会儿,才慢慢道:“若真是如此,那我们还真是放任了一条毒蛇,慢慢壮大。”
*****
宫中下毒一事不了了之,阮觅听着雪影每天跟她说着外面的进展,对贞和帝的息事宁人和外面的流言听了也就听了,没有说什么,好像对这事情的走向一点都不出奇。
只是这日蔡嬷嬷过来跟阮觅说着这些时日玄凌的功课进展,说完了闲聊几句之时,蔡嬷嬷问外面的流言之事外面的流言其实不仅是对岑家不利,也有一部分说是阮觅和玄凌自编自导那场戏的。
阮觅才哂笑了一句,道:“温家不愧是百年文官世家,对口诛笔伐用的真是娴熟至极。”
这么多年岑太后和岑家在他们手上真是吃了无数的亏。
也就是上次在诋毁她时踢了一次铁板。
蔡嬷嬷皱了皱眉,道:“竟又是他们,真是小人之径。”
皇帝竟然宠爱这样的人宠爱达数十年之久,依蔡嬷嬷看,这样的皇帝,就算是英明也是极有限的。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的小丫鬟打了帘子进来禀告道:“娘娘,阮家老夫人,夫人,还有二夫人带着大少夫人和一位姑娘来了。”
阮觅挑眉。
前日她才得到二婶的传信,说她祖父母,父亲继母,大哥大嫂等人到了京城,没想到今日就到了她这里。
她笑道:“带她们去外厅,我一会儿就过去。”
*****
阮觅到了厅中,就见到了已经五年没见的祖母阮老太太,继母戚氏,继妹阮玥,二婶以及大嫂朱氏。
阮老太太一见到阮觅就红了眼眶,情真意切的唤了一声“觅觅”。
形容甚是激动。
阮觅看到阮老太太心情也很是复杂。
说实话,她在娘家未嫁之时,除了继母和继妹阮玥有时候闹出些幺蛾子,阮家还真没亏待过她。
她祖父祖母更是没亏待过她。
她五岁丧母,之后就被养在了阮老太太的院子里,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
阮老太爷和阮老太太都对她疼爱有加。
就是亲事,虽未经她同意就拍板定了下来。
但那门婚事在当时却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给她的嫁妆也都是好得不能再好,光压箱底的银子就有十万两。
照理来说,她这样被养着,应该也该是像其他福州的商家女子一般,被养得对娘家情深义重,死心塌地的。
可也不知为何或许是她身边生母留下来的嬷嬷之故,也或许是她身上天生就有从她生母那里继承下来的异族血,她就偏偏叛逆得很,自小骨子里又野又叛逆或许从别人的角度来说,就是凉薄和没有良心了。
但他们可是差点把她嫁给了周深啊。
作者有话要说: 换了一个封面,大家感觉怎么样?
☆、当年
第52章当年
阮觅唤了一声“祖母”, 就上前扶了阮老太太坐到了上面的软椅之上,自己则是坐在了她的对面, 再转头招呼了众人坐下。
阮觅和阮老太太叙了一会儿话, 问了问路上的情况之后,阮老太太就问起了玄凌, 道是“小皇孙怎么没见?”
阮觅笑道:“玄凌正在上课, 等他下了课,就让他过来见祖母。”
阮老太太忙道“好,好, 好”。
那可是小皇孙谁能想到自家的曾外孙竟会是小皇孙呢?
而且二皇子殿下可是元后嫡子,将来说不定就能坐上那个位置, 那自家孙女少不得也是个皇妃, 曾外孙也是皇长子一想到这些, 阮老太太简直都有些晕眩。
阮觅陪着阮老太太说了几句话,就笑着看向自己的大嫂朱氏, 道:“大嫂, 华哥儿和翎姐儿怎么没带过来, 当年我离开的时候他们还都是孩子, 尤其是翎姐儿,那时才刚学走路,现在也是个大姑娘了呢。”
朱氏笑道:“翎姐儿倒是吵着要过来,只是我们才来京城,我想着还是过些时日再带她过来给姑奶奶请安,免得这孩子太闹腾, 扰着了姑奶奶。”
阮觅抿唇笑,道:“还要先过来让我有个准备吗?”
朱氏就笑,道:“姑奶奶是不知道她有多闹腾。”
就这样还算热闹亲切的说了好一会儿话。
不过自始至终,阮觅都没有理会过继母戚氏和继妹阮玥,戚氏中间有几次搭话,她也都没有接话。
最后还是阮老太太唤了阮玥上前,拉了阮玥的手跟阮觅道:“阿觅啊,你看你妹妹,当年你离开福州的时候,她才十岁,现如今已经大了,说起来也巧,她现在可不正是当年你离开福州时一样的年纪。”
“在福州时,众人都说她得了你好几分的相貌,你来看看,可是跟你生得有几分像?”
阮老太太这话成功恶心了阮觅。
阮觅的外祖母是闽南山族一个部落族长的女儿,生母身上有一半的山族血统。
阮觅的外貌是扬长补短,取了父母所有的优点之余还自己发挥了一下,要真说起来,还是要更像生母一些。
阮玥虽然也生得十分漂亮。
但跟阮觅着实不能比,也没多少相像的地方。
阮觅不喜欢继母戚氏和她所出的一双儿女,倒也不是因为她是她继母。
而是她是在她母亲病时就跟她父亲勾搭上了,有了身孕之后就先入了门做侧室,她母亲刚死没过几天,家里就扶了她做上了正室的位置。
阮觅听了自己祖母的这句话,终于抬眼仔细看了阮玥两眼,然后转头看向自己的继母戚氏,温和笑道:“是啊,当年我就是这么个年纪定亲成亲的,妹妹也已经不小,不知道是否已经定亲?”
就在戚氏脸上一喜,准备说什么之际,阮觅就接着来了一句,道,“我记得当年太太和周家有亲,和周家老夫人,夫人都十分交好,是不是打算把妹妹嫁到周家啊?”
她的话音未落,戚氏的面色就已经陡变。
一旁的阮老太太面色也一下子变了。
戚氏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面色,但仍是有些不自然道,“大姑娘说笑了,周家可并没有适龄的公子。而且老太爷说,大姑娘自己只身在京城,没个助力,就一直想要举家都搬过来京城,所以我们也就没有帮玥姐儿定亲,打算到了京城再看看。”
阮觅“哦”了一声,就又转头看向了自己祖母阮老太太。
阮老太太原先温和慈爱的神情已收起,面色有些严肃。
她看向阮觅道:“阿觅啊,你让人带你母亲和你大嫂她们出去走走,祖母有些话要跟你说。”
阮觅点头应下,就命冬青带了人出去。
待厅里没了人,连丫鬟们也都退下去了的时候,阮老太太这才又看向阮觅,道:“阿觅,这几年你过得可好?虽则我们在外听说二皇子殿下对你甚好,但那到底是外人传的,没有听你亲口说,祖母总是不放心。”
虽然赵允煊对外说阮觅根本就未曾和他和离过,但“真相”到底如何,阮老太太早就从阮二婶那里听说了。
她也担心赵允煊虽然接了阮觅回去,但心中却会存了隔阂。
阮觅笑道:“还可以的,还请祖母勿念。”
阮老太太松了口气,不免又劝了阮觅一番,都是让她定要好生服侍赵允煊,不要太过任性之类的话。
最后总算是说到了阮玥。
阮老太太道:“阿觅啊,祖母知道,我们阮家只是商家,钱是有些,但却给不了你其他的助力,可以前二皇子殿下还只是侯府子弟也就罢了,他现在是皇子皇孙,还是元后嫡子,你完全没有任何助力就实在太单薄了些。”
“所以你祖父就想着,带玥姐儿上京,想在京中给她找一户好人家,这样将来好歹也能帮衬着你些。”
虽然早就料到,阮觅听到自己祖母这么快,这么直白的说出来,还是有些无语。
她攥着细瓷茶杯的柄转了转,看那茶叶漂浮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向祖母道:“祖母,当年祖父曾应下了周家,让我去给周深做妾这事,有戚氏的手笔吧?”
阮老太太面色骤变。
她苦笑了一下,道:“你这孩子,脾气怎么还是这么直统统的。”
阮觅笑道:“祖母,这事我既然能知道,你不说,我自然也能查得一清二楚。不过我还是想听祖母您来跟我说。”
阮老太太斟酌了一下,叹了口气,才慢慢道:“此事也不能怪你母亲这事就是一个意外。当年原本是你母亲的娘家侄儿看上了你,但你母亲也知道你的婚事她做不了主,你祖父也断断不会同意把你嫁过去她那侄儿就在家寻死觅活,这事当时在戚家闹得挺大,戚家和周家有亲,就被那周深知道了”
“他好奇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天仙,竟能让那戚良寻死觅活成那样,所以就在你一次上香之时特地去看了你就那一次让他起了意,竟跑到你祖父那里求娶你。”
“阿觅啊,家中的情况你都知道,商断断不能跟官斗,那周深的姑母是福建督府都督夫人,周家数人都是福建督府的世袭军官,我们是断断不能得罪周家的,是以你祖父虽然不舍,却也不得不答应。”
“这也是后来二皇子殿下过来求亲,说是能解决此事,你祖父二话不说,就定下这门亲事的原因说起来,当年二皇子殿下只是一个侯门庶子,你若嫁给周深其实对我阮家还是更有利的。”
阮觅:
前面听着也就罢了,后面一句简直了。
当她是傻子吗?
她嫁给周深说是嫁,其实就是送去做妾。
那周深的后宅不知道有多少侍妾,可是隔上几个月就要死上一个的。
她嫁去周家,除了让阮家丢脸,能有什么好处?
可是赵允煊
他那时虽是侯府庶子,可是他连周深和周家都能搞定,让周深不记恨阮家,可见其手段。
到底嫁谁才对阮家有好处,显而易见吧?
而且前面那段话,听听也就罢了。
例如,她上香这样的事,可从来没有固定哪一天,周深是怎么知道她行踪的?
原本她对那事还只是猜想,并没有深查之心。
但此时,她却生出了定要查清这事的心了。
阮觅心中腹诽,那边阮老太太还在说话,道:“因着当年那事,你祖父和我都狠狠责骂过你母亲了但她也着实有点冤屈,因为那事上她也是半点没做错什么的,只恨他那侄儿癞□□想吃天鹅肉”
阮觅不想再听这些没什么意义的话。
她打断了阮老太太,笑道:“祖母,现在京中形势复杂,你们就先在京中安顿下来,至于阮玥的婚事,也不急于一事,待缓些日子,你们再慢慢打算好了。”
阮老太太张了张嘴。
商人行事直接。
在她过来之前,阮老太爷就叮嘱过她,让她跟阮觅说,留下阮玥住在二皇子府的。
这样既可以抬高阮玥的身份,显示姐妹二人的亲厚这样外人也能高看阮玥一些,另外还能让阮觅寻个嬷嬷好好教导一下阮玥,平时阮觅见客还可以带上她,在各家夫人面前露露脸可现在她却不知为何有些说不出口。
☆、旧事
第53章旧事
其实不仅是想让阮玥留在皇子府的事, 阮老太爷还叮嘱了许多其他的事,让阮老太太跟孙女商议。
例如阮家以后若是留在京城, 将来发展的事情, 还有阮家一直培养戚氏所出的次孙阮礼业走科举之路,他到京城之后入书院, 寻师傅的事情等等, 这些阮老太爷都想让阮老太太问问阮觅的意见其实也就是想让赵允煊出手帮忙。
当然在阮老太爷看来,这些都是对孙女有利的事情,并没有什么不好说的。
世情本就是如此。
娘家好不好, 对女子在夫家的地位,从来都非常重要。
阮老太太来之前也觉得理所当然。
可是此刻面对笑吟吟的阮觅, 听着她说着, “京中形势复杂, 你们先在京中安顿下来,其他的事情将来再作打算”, 所有的话在心里喉咙里过了好几遍, 可就偏偏说不出来了。
好在这时候玄凌过了来。
解救了阮老太太的尴尬, 但却也让她后面的话更说不出口。
玄凌的脾气本来就傲娇得不得了。
他对于前几年从没出现过一次据说只有三年前大舅来过一次, 现在突然冒出来的外祖家的人防备心很重。
尤其是在宫里走了那么一趟之后。
是以他虽然很有礼貌,但却坚决拒绝了这曾外祖母,外祖母们试图拉个手,搂一搂等一系列的身体上的亲切。
礼貌,却十分冷淡。
那其中还有他近乎天生的骄矜傲慢。
这防备,疏离冷淡的态度令阮老太太很有些不舒服。
尤其是阮觅就在旁看着, 笑吟吟的,半点不以为意,不去教孩子亲近外家。
阮老太太最后是心事重重的走了。
一路上戚氏小心翼翼的想要探探老太太的口风,问问阮觅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可阮老太太对着她实在生不出什么好脸色孙女秉性善良,若不是这女人心思太多,怎会惹了孙女对家里生了隔阂?
最后还是阮玥抱了老太太的胳膊撒娇,道:“祖母,大姐姐是不是不喜欢我?这都是因为我小时候不懂事,嫉妒祖母你最疼大姐姐,所以总是做些争风吃醋的傻事唉,大姐姐要是能原谅我就好了。”
阮老太太听言心就软了,女儿家都是娇客,都该娇养着,好好笼着。
她拍了拍阮玥的手,道:“傻孩子,你们两个,祖母都是一样的疼。你姐姐也没有不喜欢你,这些都跟你无关,你以后啊,只要好好的跟她亲近就行了。”
说完她又剜了一眼儿媳戚氏,再看了一眼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形容恭谨的长孙媳妇朱氏一眼,对阮玥教导道:“还有,你以后啊,也要好好的待华哥儿和翎姐儿,知道吗?一家子兄弟姐妹,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
阮老太太精明,今日孙女对戚氏和阮玥的态度,跟对朱氏,还有提起华哥儿,翎姐儿时的态度截然不同她还是看见了的。
她心里叹了口气,到底隔没隔层肚皮还是不一样的。
*****
阮老太太回到家中时,阮老太爷正焦急的等着她。
一见她回来就命了众人退下,问老太太今日见阮觅的情况如何。
阮老太太摇了摇头,有些忧心道:“这孩子,她竟然知道了当年周深求娶的事,还怀疑那事跟老大媳妇有关就算是我跟她解释了,但我觉得她怕是也未能释怀,以后怕是对礼业和阿玥的事情不会太上心。”
阮老太爷听了老太太的话面色就是骤变。
比阮老太太原先预料的还要难看。
“太爷?”
阮老太太迟疑问道。
阮老太爷没理会她,只慢慢坐到了一旁的扶手椅上,只觉得糟心无比。
“太爷?”
阮老太太又唤道。
她见老太爷这般模样,觉得奇怪,但她从不是蠢人,随即心中就划过什么,面色也跟着大变,失声道,“太,太爷,莫非,莫非当年的事情还有什么隐情?”
阮老太爷手上捏了桌上的茶杯,捏得手上隐隐发青。
他转头看向阮老太太,心道,罢了,罢了,几年未见,孙女见到老婆子第一面竟然就问起这个,说不定早就已经知道实情当年他能查到,那二皇子殿下肯定也能查到的。
就算现在不知道,孙女既然这般在意,她早晚还是会知道的。
这事他定不能再瞒着了。
他道:“你让人去唤了老大过来。”
*****
阮老太爷派的人去到阮大老爷和戚氏住的东院正房之时,戚氏正在跟自己的丈夫说着今日去二皇子府受到的冷遇。
她道:“老爷,妾身知道,因着当年的事,大姑娘一直不喜欢妾身,这些妾身也都无所谓,只是老爷,现在妾身就是担心,大姑娘会因着妾身连着对业哥儿和玥姐儿也嫌弃上了。可不管怎么样,他们也都是您的骨肉,也是大姑娘的亲弟妹呢。”
当年的事,她说的当年的事可不是周深求娶那事,而是当年阮觅的生母还没死,她就跟阮大老爷搞上,有了身孕之事。
说到这个阮大老爷有些羞恼,羞恼之后就是不悦。
因为若是女儿嫌弃幼子幼女,其实不也就是嫌弃他?
他觉得这么多年过去了,女儿怎么还是这么大脾气小性子他正不悦着,就听到了丫鬟进来传话说主院那边老太爷请他过去。
他便先安慰了戚氏几句,道:“这些事你不必担心,就算觅姐儿她不喜业哥儿和玥姐儿,但他们的前程不是使性子的小事,不仅是我,父亲和母亲那边也都会看着她的。”
说完就去了主院。
他去到主院正房时,小花厅里只有阮老太爷和阮老太太,一个服侍的人也没有,气氛凝重。
“爹?”
他唤道。
他想问他爹唤他过来何事,可不待他发问,阮老太爷就摇了摇手,道:“伯承,今日唤你过来,是想跟你和你娘说清楚一件旧事,好让你们心里都有个数。”
阮伯承有些茫然,但一旁的阮老太太听言心却是越发的沉了。
阮老太爷道:“是当年周深求娶觅姐儿之事。”
阮伯承皱了皱眉。
他道:“爹,阿茹刚刚也跟我说了这事,是不是阿觅她因着那事迁怒了阿茹?那事也怪不得阿茹”
要怪也只能怪女儿生得太过绝色,被周深那畜生给惦记上了。
“你听我说完!”
阮老太爷厉声道。
“当年周深突然求娶,我也是又怒又惊好端端的,他怎么会来求娶觅姐儿?那周深虽然行事荒唐,但他那些侍妾也多是出身小门小户,很少向大户人家下手的,否则就是他姑父姚都督也容不得他!”
“再想到你媳妇曾经替她娘家侄儿戚良求娶觅姐儿不果之事,我就用高金收买了戚良的小厮。”
他说到这里顿下,扫了一眼自己的妻子和儿子。
此时的阮伯承哪里还有半点茫然之色?
他面色发白,干巴巴的唤了一声“爹”。
阮老太爷就继续道:“那戚良小厮说,是戚良在家中寻死觅活,戚老太太心中愤恨他们知道觅姐儿颜色好,就是嫁入高门也不无可能,但若是觅姐儿嫁入高门,虽是对我们阮家有利,但得益的只会是礼叙,而非礼业”
礼叙便是阮觅的兄长阮礼叙。
礼业则是戚氏所出的幼子阮礼业。
阮老太爷的言下之意就是,戚老太太认为,若是阮觅嫁入高门,只会成为她大哥的助力,而对戚氏所出之子继承阮家家业造成阻碍。
“所以戚老太太在又怒又恨的心思下,就想毁了觅姐儿,便跑去了周家老夫人那里说了一耳朵,说我们阮家给觅姐儿准备的嫁妆有多丰富,觅姐儿又是如何的绝色彼时周深荒诞,周家老夫人也很是头痛,她也希望能给孙子找一个颜色好的让他收收心,是以便带了周深去上香,见了觅姐儿,也才有了后来的事。”
所以哪里是什么偶然,一切都是人为的。
阮伯承张了张嘴。
他心中又惊又怒,想怒骂周家人几句,可也不知为何,声音却像是被卡住脖子里,竟是吐不出来。
“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婆子竟这般恶毒!”
阮伯承没骂出来,阮老太太先厉声咒了出来。
她气得满面通红,骂道,“太爷,既是如此,当初你为何不将此事说出来?想这些年来,那婆子仗着周家的势不知从我们阮家掳了多少财去,背地里竟然还敢这般算计觅姐儿,算计我们阮家!”
阮老太爷听了她的话没答她,而是看了一眼此刻面色青紫的儿子。
他这些话里从头到尾没说戚氏,只说是戚老太太用心歹毒。
但这事,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那戚氏身上肯定也是洗不干净的。
阮老太爷叹了口气,道:“当年我是想着家和万事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媳妇已经给你生了礼业和阿玥,而礼叙脾气是个刚的,又最疼觅姐儿,事情若是闹出来,家里怕是要闹得不可开交。”
“而觅姐儿也已经嫁到京城,我们本就已经逆了周深的意,若是闹出来,外面怕也要惹出祸事,所以我便不想再挑起事端,就把那事给按了下去唉,我本以为这些陈年旧事都已过去,谁知道觅姐儿竟然知道了此事”
“今日我跟你们说这些,也是要让你们心里有个数,我想着,此事,瞒必然不是长远之计,觅姐儿那里,定是要给她一个交代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努力二更,但肯定会晚的了~~
☆、兄长
第54章兄长
阮伯承的面上青一阵紫一阵, 心里就跟火烧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道:“爹, 这事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要如何才能给她交代?”
“且不说我们现在是在京城,就算我们想找戚家人算账, 也是鞭长莫及。况且这事情已经过去了几年, 再把事情翻出来闹,不仅于事无补,怕还会落得一身腥, 辱了她的声名她现在在皇子府,理当谨言慎行才是, 那些旧事, 掩都来不及, 怎么还能掀出来?”
阮老太爷皱了皱眉。
他盯着自己儿子,道:“什么把事情掀出来?你以为我说的交代, 是什么交代?是找戚家人把旧账翻出来算?”
阮伯承:
他原先乍听阮老太爷说出当年真相, 脑子有些懵也有些烧。
这事的真相委实让他羞恼又难堪。
他情愿不知道这背后的真相。
毕竟他和长子长女一向不亲厚, 而妻子和幼子幼女才跟他亲近, 是个一家人的样子。
这样的真相
若是爆出来,长子长女只会跟他更离心,妻子和幼子幼女那里,他要如何处理?
所以只能避重就轻。
他一直都是个精明的商人,从来都不蠢,头脑也很清晰。
前面那番话说完之后, 心里虽然还在烧着,但思路却是慢慢清晰了下来。
他道:“爹,这事我们是要跟觅姐儿说清楚。”
“但这个时候,二皇子殿下刚刚恢复身份,她虽得二皇子宠爱,但身份却还未得到皇家的认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家中定不能再生乱,无论如何,还是得齐心才有利于她在皇子府站稳脚跟。”
他说得有力,也说到了阮老太爷的心坎里。
阮家子嗣并不算太丰,每个子嗣对阮老太爷来说都很重要尤其是戚氏所出的次孙阮礼业,小小年纪就已经过了童生试,得了秀才的功名,阮老太爷在他身上寄予了改换阮家门庭的厚望,所以他不希望这后面出现任何问题。
他当然也知道次孙要走仕途,若是有二皇子的扶持,那简直就像是踩上了登云梯所以也必须让孙女接受并扶持次孙。
阮老太爷皱着眉思量着这事。
可女人和男人想的东西大概就是天生不一样。
阮老太太给他们泼了一盆冷水,道:“你们难道不知道觅姐儿的性子?她虽心地良善,但却自小就是个较真不能容人的执拗性子。这种事情,若是她不知道也就罢了,若是知道,她是万万不会待见你媳妇和礼业,阿玥的。”
阮老太爷的心又是一沉。
孙女以前养在老太太房里,是个什么性子他自然也知道一些。
那从小就不是个让人省心的,跟别家的女儿一心向着娘家一点都不一样。
事实上蓝氏所出的这一对子女,长孙也好,长孙女也好,那都不是让人省心的。
聪明都是绝顶的聪明,长相也都是一等一的好,就是脾气太犟太刚也太差了。
阮老太爷也担心阮觅这样的脾性怕是在皇子府走不长远。
她长得好,现在二皇子喜欢她,自然什么都肯纵着她,可等时间久了,天仙也会褪色,到时自然就会生厌了。
他看向老太太,道:“你不是说觅姐儿还问起了华哥儿和翎姐儿吗?下次你就带了礼叙媳妇和华哥儿翎姐儿过去,试探试探觅姐儿对当年之事到底知道多少,慢慢跟她说说事情的轻重,若是她当真不喜老大媳妇和玥姐儿,暂时就先让礼叙媳妇和华哥儿翎姐儿先多跟那边走动”
“还有,你必要慢慢劝着些觅姐儿,让她改着些性子,好好服侍二皇子殿下,让礼叙媳妇也好好劝着她些。”
说完又看向儿子阮伯承,道,“你回去,也查清楚当年的事情你媳妇沾手了多少,若是那事真是她撺掇的,伯承,这事怕是要好好思量一下要如何处理还有,当年将觅姐儿许嫁周深之时,礼叙正好不在福州,并不知情,这事千万不要让他知道了,否则以他的性子,只怕是要家宅不宁。”
“儿子知道。”
阮伯承垂首闷声应道,心里很是烦躁。
也有一些恼怒。
明明他是做爹的,但却要跟儿子女儿交代他是生了一对孽障吗?
*****
阮家的风波阮觅这里是暂不知道。
这一日她送走了阮老太太等人,午后就又见了自己的大哥阮礼叙。
阮礼叙给她送了一个册子和一个身份路引,还有一叠地契屋契。
他道:“给你挑了两个嬷嬷还有几个丫鬟,还有给凌哥儿的两个伴读,都是自幼习武,通晓毒理,还会追踪术的。现在都安排了他们在庄子上,回头你就从庄子上挑上来,也好掩人耳目。”
“多谢大哥。”
阮觅摸了摸那路引,那是半年前她送信给她大哥,让他帮她准备的,可惜现在用不上了。
她再翻了翻那册子,那上面详细写了那些送过来的人的出生,背景,性情,技艺等等。
而那些地契屋契则都是他给她在别处购置的产业。
阮觅笑道,“大哥,你这真是瞌睡就送来了枕头,我身边的人不多,得用的人更少,远低于这皇子府的定制,我若是再不挑些人塞满了,怕是很快宫里就要送人过来了将来怕是更甚。”
虽然她有心自己培养一些人。
但一来她行事不便,二来有些东西也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培养出来的。
阮礼叙看了一眼那桌上的路引,皱了皱眉,道:“觅觅,你原本是打算离开的吗?现在又是怎么回事,是他逼迫你回皇子府的吗?”
他来京城虽只一日,但外面能打听到的消息他都已经打听了。
可是对自己妹妹和赵允煊和离之事,他再清楚不过。
当初他们和离,他特地赶到了京城,很多外面的事情都是他帮她处理的,蔡嬷嬷等人也是他送到京城来的,所以外面那些个什么“从未和离”,“深居祈福”,他当然知道那应该不过都是赵允煊对外说的鬼话。
他就怕是赵允煊不能容忍妹妹在外,哪怕不喜她仍是要逼她回皇子府。
阮觅“嗯”了一声,道:“算是吧。”
看到自己大哥脸上升起的戾气,阮觅忙补充道,“不过那也是我自己同意了回来的,你放心好了,他暂时对我也不算差,也答应了不会娶什么别人虽然这话听听也就算了,但我打算好歹等玄凌有了自保能力之后再走,我不想在玄凌还这么小的时候替他决定这种事。他虽是我的儿子,也的确是赵允煊的儿子。”
阮礼叙垂眼,道:“是大哥没用。我答应过阿娘会照顾你,保护你的。”
“大哥,”
阮觅低声叫道,“这事怎么能怪你?谁能知道他是这么个身份啊?”
当初是她自己愿意嫁的她看中了他侯府庶子的身份,既摆脱了阮家左右她的婚事,想着那么个庶子身份将来应该也没啥当然也还是因为那时她对他的皮相也是喜欢的。
谁知道踢了个铁板。
也怨不得人。
她道,“不过大哥,你要相信我,我现在过得也不算差。你放心好了,我能照顾好自己的,这事其实没有那么糟糕我发现我也没那么讨厌这种生活,仔细想想,好像可做的事情也很多。”
说完她就笑道,“不过大哥你能来京城就太好了,这样以后很多事情我也就不担心没人帮我了,其他人我总不能完全放心。大哥,这次你来京城不走了吧?”
“嗯,我不走了。”
阮礼叙鼻子有些发酸,更是心疼。
他沉声道,“或者我让华哥儿每天过来陪凌哥儿读书习武,你有什么事情就可以直接让他传讯给我,这样也不易让人察觉。”
阮觅点头,道:“嗯,这样也好,不过每天跑也太辛苦了,就让他过来这边住吧玄凌的师傅都是顶尖的,不会耽误了华哥儿的武业和功课,让他隔几天回去一次好了。还有,你让嫂子有空也多带翎姐儿往这边走走,这样也能安一安阮家那边人的心,省得他们又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
阮礼叙自然应下。
*****
阮家人虽然闹心,但因为大哥阮礼叙的进京,那点子闹心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所以这晚阮觅心情很不错,睡得也很安稳。
谁知道半夜竟然被人拍醒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大晚上睡觉被人拍醒的经历。
“主子,主子。”
阮觅听到冬青焦急的声音,睁开眼就看到站在自己床前,掌了灯,灯火下面色发白焦急慌乱的冬青。
阮觅一惊。
这是走火了?
冬青性子稳重,还很少这般一惊一乍的。
“主子,”
冬青见自家主子醒了过来,急急禀道,“外院派人送来消息,道是殿下已经回来,现在正在外院,但受了重伤,现在还昏迷不醒。”
阮觅先是懵了片刻,但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她一边起身,一边就道:“拿衣服过来,我们过去外院看看。”
这样十万火急的,想来伤得不轻。
阮觅去到外院之时,就见到赵允煊躺在了床上,面色惨白,身上紫红色的锦衣更是已经染成了绛黑色。
墨七等人见到阮觅就向她行了一礼,然后把床前的位置让了开来给她,除了墨七,其他人更是直接一言不发的退到了门外守着。
☆、受伤
第55章受伤
阮觅的心“砰砰”跳着, 但好歹算是稍微稳了稳。
这模样,应该是赵允煊虽受了重伤, 但应该还不至于致命, 否则墨七他们不能这么稳得住,表情虽凝重但却是镇定的。
她没怎么犹豫就上前坐到了床前, 她嗅觉敏锐, 刚坐下,就有一阵浓烈的血腥味袭入鼻中,让她一阵晕眩, 心跳又加剧了些。
她吸了口气稳了稳心神,先是握住他的手试了试脉息, 再看了看他的情况, 又探了探他的鼻息, 都还算稳定,这才又安心了些, 起身转头低声问墨七道:“殿下伤了何处, 伤口可是已经处理过了?”
墨七低头恭敬禀道:“回禀娘娘, 殿下前胸受了多处刀伤, 但伤口并不致命,属下俱已处理,只是那刀淬了毒-药,殿下虽然已经服了解毒之药,但药已入血脉,可能会有些余症。”
阮觅点头, 她正待再细问,却听到先前闭着眼的赵允煊突然开口道:“墨七,你先下去吧。”
阮觅转头看他。
就见到他已然已经睁开了眼睛。
这回她犹豫了下,又坐回到了床前。
她低声问道:“现在你感觉怎么样?要我再处理一下你的伤口吗?”
不管她跟他之间情况多么复杂,她也不会想看到他受伤出事。
更何况两人现在根本就是一体的。
他看到她眼中的担心,心中热了热,伸手握住了她就在床边的手,慢慢低声道:“无事,不用担心,只是一些外伤罢了,那毒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你应该能看出来。这个样子”
他本来想说,“这个样子,不过是做给人看的,让她过来也是”,但看着她关切看着自己的眼神,那眼眸里清晰的印着他,他就说不出来了,只剩下了一句干涩沙哑的低唤,“觅觅。”
手上再紧了紧。
但他现在受了重伤,哪怕是再紧,也仍是松的,还有些发颤。
手上也不是一如既往的温烫,而是从未有过的泛冷。
阮觅见他这个样子,那原本想要抽开的手就顿住了。
她道:“是什么人?岑家吗?”
“都有,”
他眼睛不错眸的看着她,道,“岑家,温家,还有皇帝。”
说着自己被刺一事,但他看着阮觅的神情却像是在说着情话。
阮觅一震,皇帝?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赵允煊看到她震惊的神情,很浅的笑了一下,却不愿在就此事说下去,只道,“嗯所以觅觅你不必担心,我死不了的,这重伤,是重伤给宫中那些人看的。”
但他的确是受了重伤。
约莫是刚刚说了太多的话,房间浓烈的血腥味加上她身上特有的淡淡的馨香,令他神思有些恍惚起来。
而阮觅却是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想再问,但看他虚弱的样子,却觉得不该在此时多问了。
然后她就听到他低声道,“所以,觅觅,你不要离开我,你若是离开了我,我身边就什么都不剩下了,你让我怎么活下去?”
阮觅一呆。
她看向他,却发现他已经闭了眼,也不知是睡着了,还只是闭上了眼睛而已。
她想抽手,他却下意识又一下子抓住了。
阮觅心跳有些急。
她稳了稳心神,才低声道:“那,要命人给你去寻御医吗?”
原本他真的已经有了睡意,但被她这一问却又睁开了眼睛,道:“不必,我已经命人请了御医。”
他看着她微微抿唇的样子,手心还握着她温软的手,心底和眼底都柔软了下来,低声道,“觅觅,你不是担心皇帝会给我赐婚吗?正好,现在这样,你放心,他赐不了婚了。等这些事情都结束,我就会给你最隆重的册封大典。”
阮觅听得心惊肉跳。
她听不懂这中间的联系,为何他受伤,皇帝便赐不了婚了但却能感觉到其中的凶险,后面那句“等这些事情都结束”更是让人心惊,低声道:“你胡说些什么?!”
谁又知道隔墙会不会有耳?
赵允煊轻笑了一下,却没再说什么,而是又闭上了眼睛。
*****
京中的消息一向传得快,更何况是在赵允煊刻意往外传出的情况下。
第二日几乎整个京城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二皇子去沧州大营回城受到刺杀,现在昏迷不醒的消息。
皇帝派了三拨太医过去,得到的消息都是“二皇子殿下被淬了毒的刀剑刺伤了心脉,怕是药石难医”,皇帝气急攻心,命令大理寺寺卿宁一睿和禁军统领胡铭锡共同严查之后,就跌坐在了龙椅上,直直的喷了一口鲜血出来。
皇帝喝了安神药,翌日醒过来的时候就见到了守在自己床前的岑太后。
他心中一惊,动了动身子想坐起来,却发现全身竟然重得像是千斤巨石般,不过是动了动手,已经疲累得想要瘫下不过,他本来就是躺着的。
他勉强转头看了一眼,看到德庆就守在后面,心总算是放下了些。
岑太后看到皇帝醒来,道:“皇帝,太医说,你的身子早就因劳心劳神过度被掏空,也早就叮嘱过你,不可再费神劳思,你如何半点不曾跟哀家说过?”
皇帝没有出声。
岑太后苦笑了一下,道,“皇帝,你和哀家离心,竟是连自己的身体也不顾了吗?”
“不过你原先还可强撑着,现在却是再也不能撑下去了。皇帝,国不可一日无君,不可无人主持大局,否则怕是要乱相四起,祖宗的千秋基业毁于一旦皇帝,为天下安稳计,还请您早立储君吧。”
说完她就扬了扬手,那手上赫然就是一卷明黄色的圣旨,道,“立储诏书哀家已经命人替你起草,盖了玉玺。”
皇帝看了一眼她手上的诏书,瞳孔收缩,最后才又看向她,冰冷道:“允煊,是你派人刺杀他的?”
“不。”
岑太后厉声道,“不是,你想知道是谁刺杀他的吗?二皇子的侍卫捉到了一个刺客活口,在大理寺的严刑之下,他已经招供,是受你的爱妃的娘家,温家人的指使。”
皇帝一愣,随即就气得一阵气血翻腾。
他不再理会她,直接看向德庆,道:“德庆,你让人传旨,召大理寺寺卿和禁军统领来见我。”
“陛下。”
德庆听了皇帝的命令,没有出去传人,却是一下子跪了下来,老泪也滚了出来。
他哽咽道,“陛下”
可是后面的话却是一句都说不出来。
皇帝又是一急,他挣扎了一会儿试图想要起身,可仍是徒劳无功,最后气喘着看向一直默不出声的岑太后,道:“你,你竟然想要谋反弑君,矫传圣旨!”
“谋反弑君?”
岑太后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她看着他,冷冷道,“皇帝,你难道忘了,是谁把你养这么大,是谁把你扶上储君的位置,皇帝的位置?”
“难道你以为是因为你是你父皇的长子,还是因为你是他第一个皇子妃的儿子,你是他的嫡子不成?你这个嫡子是因为哀家,不是因为你的生母你的生母从来都没有做过一天的太子妃,没有做过一天的皇后,连追封都没有!但凡我过继的不是你,是任何其他一个皇子,这皇位就不关你的事!”
“你!”
皇帝气得又是一阵晕眩。
他躺回床上,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然后就又听到岑太后道:“皇帝,你骗了哀家一辈子,也利用了哀家一辈子哀家倒是真没想到,当年你还那么小,心思就已经那么深。可是你算计所有人,就没有想过,哀家也会留后手吗?所有人就都该被你算计得骨头渣子都不剩吗?”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哀家可没有必要骗你,也该让你看看你宠爱了几十年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哀家的确有让人去截杀赵允煊,但截杀赵允煊的却不止一拨人,那招供的杀手可没有冤枉你宠爱数十年的小贱人。”
“她一贯会做的不就是先杀人,后造谣当年毒杀魏颐真,火烧明和宫如是,后来想要毒杀正希嫁祸赵玄凌如是,现在截杀赵允煊亦如是。”
“想来若不是皇帝你身体已经不行,被她得逞,那最后的结果就是赵允煊被杀,哀家和大皇子,还有岑家来背这个黑锅,被陛下你一网打尽,最后又是那贱人渔翁得利,以为那样就能让她的儿子坐上储君之位了吗?”
“呵呵,当年哀家还真是看走了眼,看她温柔和顺,怕你真被魏颐真迷了眼,就让先皇把她赐给了你,却不想你们还真是一样的脾性,所以就格外的对眼。可是,”
岑太后猛地站了起来,恶狠狠骂道,“那个贱人,她也不想想,这个江山,就凭她那个儿子,凭那些下作的手段,那帮只会耍嘴皮子的文臣,要如何坐稳?”
“皇帝,难道你真色令智昏至此,置祖宗的千秋基业于不顾,要将这江山交到一个文弱小儿手上吗?!”
皇帝闭着眼很久都没有出声。
太后又看了他一眼,冷笑道,“皇帝,你身体不适,还是好生歇着吧,外面的事情就不必再操心了,今日,立储诏书”
只是她的话未说完,一道寒光闪过,脖子上已经多了一把冰凉刺骨的利刃。
然后是贞和帝冰冷的声音,道:“所以,朕就该把这江山交到你们岑家人的手上吗?”
“这千秋的基业也好,万里的江山也罢,那也是我们赵家祖宗的基业,赵家人的江山,和你们岑家有何关系?”
“你说朕算计你,利用你,母后,难道你不是一直都在利用朕吗?当年,你是利用朕去得父皇的欢心,而朕是,父皇是没有立朕的生母为太子妃,为皇后,那是什么原因你不知道吗?”
“说什么扶持朕坐上储君之位,坐上这个皇位,可真是冠冕堂皇,那不过是因为你心里很清楚,父皇就是要朕坐上这个储君之位,坐上这个皇位而已。若是你能生出自己的儿子了,怕是朕早就被你们害得尸骨无存了吧?”
“可是就算这样,对你和岑家来说,朕坐上这个皇位,也不过是为了给你们岑家的血脉做过渡而已。你们不是已经决定,最后坐上这个皇位的必须是带着你们岑家血脉的孩子不是吗?”
岑太后不敢置信。
她感觉到脖子上的寒意,心头一阵阵发慌,但她想到身后之人可能只是皇帝的暗卫她是听说过,皇家是有一批神出鬼没的暗卫的,只是听说,那些暗卫早就被明绪帝给了翼亲王,宫中早就不复存在了。
☆、宠爱
第56章宠爱
但岑太后到底非寻常人, 她很快便按下了心头的恐慌,强自镇定下来, 冷笑道:“皇帝, 你劫持了哀家有何用?这宫里宫外都已经被哀家的人控制,就算你杀了哀家, 也改变不了大局了。而且你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赵允煊也已经死了, 难不成你还真想扶温氏那个贱人生的阿斗上位不成?”
她看到皇帝眼中一闪而过的怒意和恨意,顿时那恐慌又再去了几分,继续冷笑道, “皇帝,哀家倒是好奇, 你到底是对魏颐真的真心多一些, 还是对毒杀魏颐真, 追着赵允煊又是火烧又是刺杀,不让赵允煊死就不罢休的温兰茜真心要更多一些?”
真心
她竟然在问自己的真心?
贞和帝坐起了身, 看着岑太后, 眼神鄙夷, 还带着难以掩饰的厌恶。
他慢慢道:“真心, 母后,朕对谁真不真心,你有什么资格问朕呢?或者你更想问的是不是,朕对你,可有半分真心吧?可是你这样的人,觊觎朕的生母皇子妃的位置, 就逼杀了朕的生母,明明心里十分厌恶我,十分厌恶皇姐,还要假装贤惠,讨好我,讨好皇姐,就为了让人赞你一声贤惠,为了赢得父皇的欢心,就你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问朕什么真心呢?”
“你的真心,”
贞和帝冷笑,道,“也不过就是你们岑家的利欲熏心而已。”
岑太后大怒。
她想说贞和帝忘恩负义,狼心狗肺,想说她为他的父皇做了那么多,牺牲了那么多,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没有一个,他竟然将她对先皇,对皇家的付出一笔抹消可是她气得直喘气,却又说不出一句话来。
难道她要跟自己的养子去争论她对他父皇的真心吗?
不过她很快也顾不上和贞和帝争论了。
因为贞和帝说完扬了扬手,殿外就快速涌入了两队身着禁军盔甲的侍卫,领头的赫然就是禁军统领胡铭锡。
胡铭锡进入殿中就给贞和帝行了一礼,道:“陛下。”
岑太后呆呆的看着胡铭锡,看着自己“救过”多次,一手提拔上来的胡铭锡,简直不敢置信。
她喃喃道:“你,你竟然背叛哀家?”
胡铭锡右手按着刀柄,垂眼,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娘娘,臣是皇家的禁卫军统领,尽忠的永远只能是当今圣上,这是臣的职责所在。”
“你!”
岑太后气得全身发抖,几乎再支撑不住。
若她手上有什么东西,她一定掷去了胡铭锡的身上。
可是她什么也没有,哦,有一卷诏书可她握着那诏书的手不停发抖,最后也没掷出去。
贞和帝冷冷看着她,约莫还嫌她受到的打击不够,道:“这么多年来,朕容着你,容着岑家,容着你们的上蹦下跳,已经是朕念在你们岑家到底也对这社稷有功,朕的母后也没有真的身死的情况下,能够容忍你们的极限了。可你们还不知足,竟敢在朕的安神药中动手脚,朕没有将你们岑家满门抄斩,将你们千刀万剐已经是朕的仁慈了。”
“你,你说什么?”
岑太后像是被什么狠狠的重击了一下,她眼睛死死地盯着贞和帝,道,“你说什么,你母后没有死,她没有死?”
贞和帝淡淡地看着她,道:“是,母后根本没有死当年父皇也从来都不想娶你,他根本无心这个帝位,是你们岑家,暗地里用手段把他架到了火上烤,最后也是母后不忍他挣扎,主动以死遁求去的。后来父皇曾多次求过母后,请她回来,只是母后她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不愿回来而已。”
“不可能,不可能!”
岑太后终于被击溃,瞪着贞和帝,眼神疯狂,道,“赵增棣,你胡说,你母亲早死了,她早就死得渣都不剩了是你父皇亲手端了毒-药喂了她喝下去的,哈哈。”
她笑着,眼泪却不停的滚下来。
贞和帝看着她癫狂的模样,伸手挥了挥,命了众人退下,走到了她面前,低声一个字一个字道:“父皇没有杀母后,但你腹中的胎儿,却是父皇亲自下令打掉的,也是父皇让你永无子嗣的。”
岑太后一下子瘫在了地上。
她想伸手掐住贞和帝的脖子,想掐死他,为她死去的孩子报仇,为她这错付的一生报仇,可是她喉咙里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手脚只能哆嗦着,再用不上力气了。
“拖她下去吧,传朕的旨意,岑太后伙同岑家,图谋不轨,多次行刺二皇子,并欲趁朕昏迷之时,矫传圣旨,谋朝篡位,罪不可恕,但朕念及先皇慈悯仁心,仍不忍太后赐死于太后,只废其太后位,贬为太妃,囚禁秋暮宫,待其百年后,就去地下给先皇请罪吧。至于岑家,数十年来结党营私,徇私舞弊,其罪孽罄竹难书,特削其世袭裕国公之世袭爵位,并承恩公恩袭爵位,岑家三族押监,侯大理寺彻查其罪行。”
岑太后被拖了下去。
她听着贞和帝一句一句冰冷的声音,只觉得自己恍若是在做梦,一个残酷又恶毒的梦。
她终于晕了过去。
*****
“陛下!”
岑太后被拖走,德庆拟完了圣旨,贞和帝亲自盖上玉玺,命人传了下去,殿中便又静寂了下来,静得可怕。
“陛下,”
德庆唤着皇帝。
他知道皇帝的病情虽不像岑太后等人以为的那样严重,但却也真的并没有好多少。
他道,“陛下,外面的事情您早就安排好了,您就先歇一下吧。”
“德庆,朕是不是做错了?”
贞和帝由着德庆扶着他再蹒跚的坐回了床榻上,就在德庆转身准备再给他端一杯养神茶来时,他突然道。
声音苍老无比。
德庆怔了怔,他是觉得皇帝错了。
但他也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是皇帝最亲近最信赖的人了,说是最后一根稻草也不为过。
他看着他长大,陪了他几十年,他也不忍他就这么倒下。
他道:“陛下,您都是为了这个江山社稷,老奴都省得。”
“可是若不是朕一意要试探允煊,先折了他的侍卫,令他受伤,后面他也不会在遇到温家,还有岑家派去的刺客之时,被他们着了手本来以允煊的功夫,他们是奈何不了他的。”
贞和帝喃喃道。
是他在次子的一次次忤逆之后,心生不满和忌惮,想要试探他隐藏的势力,所以派了人去刺杀他。
他没有想要他死。
但却有别人想要他死。
他没有试探出次子隐藏的势力,却把岑太后和岑家给挑了出来。
那个脓包,一直都存在,不挑破还能勉强算是完好,挑破了,却是满目疮痍。
而现在,次子若是死了,他要让谁接掌这个皇位?
又有谁能做得稳这个皇位?
“陛下,二殿下福大命大,他经历了那么多事都好好的,说不定这次也能抗过来呢。”
德庆给皇帝盖上了薄被,慢慢劝道,“陛下,回头您再让太医过去看看,现在啊,什么都没有您的身子重要,这朝廷啊,还要靠您来主持大局呢。”
是啊,他决不能倒下。
他这样想着,才慢慢闭上了眼睛。
*****
贞和帝再次醒来之时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他命德庆扶他起身,却见他神色有些不对。
他看着他,问道:“外面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德庆扶了他起来,退了几步,就从桌上捧起了一个匣子,再战战巍巍的走到贞和帝面前,跪下,举起匣子,哽咽道:“陛下,栖梧宫来报,贵妃娘娘已经自缢身亡,临终前命人转交给陛下这个匣子,里面还有一封娘娘给陛下的亲笔信。”
贞和帝一呆。
像是许久没能反应过来。
好一会儿他才道:“拿,拿来。”
德庆呈上已经打开的匣子,那里面躺了很多东西,零零碎碎的,都是些小姑娘的饰物,珠子,钗子,手串,在皇家都算不得名贵,也许是因着放了太久,甚至很多都已经黯淡。唯有一只簪子,血玉流莹,光华璀璨,二十多年亦不见褪色。
那是二十多年前,他送给她的,及笄礼物。
约莫,也称得上是他们的定情信物。
彼时她是岑家嫡女,太后侄女。
娇媚明艳,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而他,虽然是皇长子。
看似金贵,但实际却是战战兢兢,步步危机。
他父皇是偏爱他,但这份偏爱却也得小心翼翼藏着捏着。
生怕一不小心,他就会一命呜呼。
那时喜欢她的皇子很多。
他很清楚,那个储君之位并非非他不可,就犹如当年,那个位置也并不一定就是他父皇的一样。
他知道,其他皇子也知道。
所以“喜欢”她的人很多。
更何况她本就生得玉雪可爱,明艳逼人?
所以他一直都“宠爱”着她。
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十分宠爱她,世人皆知他最爱魏后,而后又独宠了温淑妃二十几年。
连岑太后都问他,他的真心到底是对谁更多一些,是魏后,还是温淑妃。
但其实没有人知道,他的感情早已干涸,他这一世的耐心和温柔都用在了哄一个小姑娘的欢心身上哪怕是假的,装着装着最后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那其中到底有几分是真,还有几分是假。
在那之后,他也早就没有了什么力气再去爱什么人,更遑论真心?
或许会喜欢吧,就如他看到魏颐真的热烈和骄傲,看到温淑妃的温柔和小意但他却再没有了耐心。
他的手颤抖着,拿起了那支簪子,颤抖得几乎拿不住,然后他的眼前就划过那日他给她簪上簪子时,彼时她娇嫩得如同只花儿一样,抿唇一笑,如海棠盛开,娇俏明艳,而他的心也怦然而动。
然后是很多很多的画面,她才将将学会走路时摔倒在他面前,瘪嘴大哭的样子,她五六岁时,扎了两个小髻装模作样给他行礼,然后哈哈大笑的样子
他只觉得心中剧痛。
痛得喘不过气来。
这么多年来,他不肯见她一面,也再不曾宠幸过她一次,那是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她。
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调整两人的关系。
那些“宠爱”哪怕是假的,也早已经刻在了骨子里,变成了习惯。
但厌恶却也是真真切切的。
不仅厌恶她,同样还厌恶曾经那个宠爱着她的自己厌恶着那些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 这位,谁被您看上真是倒了一辈子的霉哈~~~
不,是您身边的人都倒了八辈子的霉~~~
☆、表白
第57章表白
“陛下, 陛下您节哀啊!”
德庆哽咽道。
他是看着贞和帝长大的,有些东西如何不清楚或许他看得比贞和帝自己还要清楚, 因为皇帝会迷失, 而他这个旁观者,却是一直都看在眼里。
但他不能说, 什么也不能说。
哀, 有什么可哀的呢?
他为什么要哀呢?
明明是她自己要死的。
是她抛弃了他。
就像是当初她选择他,也不过是因为他是东宫储君而已。
“把信,把信拿过来吧。”
皇帝道。
但他说完却又改变了主意, 靠在了床上,双眼看着虚空, 道, “德庆, 你帮朕念吧。”
“是,陛下。”
德庆应下, 伸手拿起了匣子底的信件, 抽出了中间的信纸。
“陛下, 臣妾知陛下厌妾, 恶岑家,是以这些年臣妾从不允炀儿亲近岑家,正临正希亦如是。他们,只是陛下的子孙而已,这后宫之事,炀儿从不曾参与, 朝堂之事,炀儿亦永远都是以陛下之立场为立场,甚至多与岑家冲突。今次之事,他更是毫无所知。陛下,这所有的事情,都以岑家的消亡,都以臣妾的死为终结吧。”
没有哀求,没有煽情。
清冷的语气,一如平日里的贵妃。
她早已不是当年的她。
贞和帝松了一口气,但却又恍然若失。
就好像心里缺了一块,空得难受。
他道:“德庆,这两日,大皇子都做了些什么?”
德庆道:“昨日大殿下一直为陛下守到了宫中落钥,大殿下原本想留下为陛下侍疾,但应贵妃娘娘要求,连夜前去了源山寺为陛下祈福,现在还尚未归来。”
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没人知道。
但明面上大皇子做的的确无可挑剔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道:“放下吧,连着这些东西,都一起放好。”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处置自己的儿子。
就算她没求他,也是一样。
他自己养大的儿子,是什么样,他当然清楚。
他身边的人,也都是他精挑细选安排的人。
皇帝疲惫至极,闭上了眼睛。
可是他刚闭上眼睛没多久,就听到了外面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睁开眼,就看到了门口小太监正在跟德庆小声说着什么。
“何事?”
他出声问道。
德庆看了一眼那小太监,那小太监便躬身小心翼翼禀道:“陛下,是淑妃娘娘,淑妃娘娘在殿外请见陛下。”
皇帝默了默,就在小太监紧张得差点跪下之时,总算是听到了皇帝的声音,道,“让她回去歇着吧,就说朕需要静养,不便打扰。”
“还不快下去!”
德庆低声呵斥道。
刚才他就想要打发他走,可是他竟吃了豹子胆,定要坚持禀报。
小太监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又有些茫然,在德庆的再一次呵斥下终于醒过神来,忙领了命急急退了下去。
*****
二皇子府。
“殿下。”
着了寻常侍卫服的墨五进入房中,见到阮觅似乎微有些错愕,但很快就垂下了眼,恭敬道,“见过殿下,娘娘。”
“说吧,外面的情况如何。”
赵允煊道。
墨五略一犹豫,就听到赵允煊又道,“以后这些事情都不必避着娘娘。”
“是,殿下。”
墨五沉声禀道,“宫里宫外都已经被陛下掌控,陛下应是早就发现自己的药物有问题,所以早就做了防备,禁军统领胡铭锡叛了岑太后,杀了岑家安插在禁军中的人,直接拿下了承恩公世子,陛下已下旨贬太后为太妃,囚禁秋暮宫,岑家所有人收监待审,岑贵妃已经自缢身亡。”
顿了顿,又道,“大皇子还在源山寺为陛下祈福,尚未回宫。宫中解禁之后,温淑妃曾去乾元宫求见陛下,但陛下避而不见。”
“嗯,下去吧。”
“是,殿下。”
墨五离开之后,赵允煊便靠在软垫上闭上了眼睛。
阮觅等了一会儿,等到觉得他应该已经消化了这些消息,她再出声也不至于打扰他时才道:“殿下,这是陛下和殿下一起做的局,引岑家出洞的吗?”
虽则昨日他跟她说刺杀他的人中有皇帝派的人,但她仍不愿去往那个方向去想。
赵允煊睁眼,转头定定看着她看了片刻,语气平静道:“不是。”
“这本来是皇帝做的局,引我出洞的。”
阮觅抿唇。
然后她就看到他笑了一下,慢慢道,“皇帝对我一直都很忌惮,这一次刺杀我的人,一共有三拨,第一拨就是皇帝的人,倒也没有想要致我于死地,只是想要我重伤,引我或者我身后的势力出手。”
从昨天听到这个消息开始,阮觅就不希望是这个答案。
皇帝如果忌惮他至此,又何必大张旗鼓恢复他的身份?
皇帝不是最爱元后吗?
就算那是假的,可他也是他的儿子,唯一的嫡子。
而且他说着“皇帝”,好像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他父亲一般。
昨日他受重伤半昏迷之下也就算了,但他现在却是非常清醒的。
赵允煊看着她,柔声道,“当年明和宫大火,并非是他或者母后刻意为之,而是是真的有人放火,想要烧死我,只是正好那日我逼了侍卫陪我出宫玩,所以才逃过了一劫我不在宫中这事就是皇帝也是不知情的,等他知道的时候,我已经在元陵大师那里,然后就被母后派人送去了北疆。当然,那时母后只是跟他说,把我去了西北。”
“不过他生性多疑,任何人或者事情不在他的掌控之中,都会令他不安。我流落在外,背后还有魏家,这对他来说就像心里压了颗石头,一开始还不算大,但终究会是问题。所以我十岁的时候就回了京城,这总算是让他松了口气。”
“只是西北战乱,我立了战功归来,再到外祖父入京还有翼皇叔祖,他给宗室府老宗正去了一封信,这些对皇帝来说,一切都失了控,并不在他原本的计划当中。就是我恢复身份,他也是被逼的当时他并没有什么选择。”
“因为就算他不肯承认,但有元陵大师,有魏家,有翼皇叔祖,还有当年母后其他的安排在,我的身份还是会恢复,而且届时怕是轻则当年明和宫大火和我母后病逝的旧案会被翻起,重则朝廷生变,所以最后他妥协了。”
“但他虽然妥协了,心里却是愤怒的不仅愤怒,还十分的忌惮,并且随着我忤逆他的次数越来越多,还有上次玄凌在宫中的事不管外面谣传如何,他还是更相信给赵正希下毒之事都是我安排的,他已经开始不仅是忌惮,甚至是害怕了所以便想要出手试探我。”
“谁知道我重伤之下,没有出手,其他的人却先按捺不住,跳了出来。”
阮觅听得也不知是目瞪口呆,还是心惊肉跳,一时之间只觉得荒谬至极。
这父与子,君与臣,这皇家,一大家子的人,都是些什么人啊
阮觅就那样看着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而他看着她的目光,温柔又专注,说着那些事情,并没有丝毫不满或者怨怼,好像只是在跟她耐心的解释着什么。
解释着什么
阮觅的心突然有些乱。
她想到他昨日说,“你不要离开我,你若是离开了我,我身边就什么都不剩下了,你让我怎么活下去?”
虽则那时她只当那是他重伤之下的胡言乱语。
可此刻,她却又竟然好像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然后她突然又想起来,他曾经说过,他的婚事他根本就不可能自主的确不可能自主啊,以当今皇帝的这种多疑性子,怕不是在他身边塞满了人,然后对他毕恭毕敬,言听计从他才可能安心。
可是因为她也或者只是因为他不愿,这才屡次忤逆了他父皇。
也是因此,才让他父皇对他越来越忌惮。
直至忌惮到不惜派人刺杀他来试探。
细细去想这所有的事情,好像她的确没有什么立场去怪他。
就算她当初若是真的死了她若是真的死了
她只觉得心里又酸又闷。
大概他们原本是两路人,他步步艰辛,她本也不容易,然后却硬生生的扭在了一块儿,不小心自己被坑死了,还不知能怪谁去。
她情愿他更恶毒凉薄一些,或者她就能厌恶他,然后痛痛快快的算计他了。
“觅觅,以前是我错了。以前我从未深思过这所有的事情那时我见到你,喜欢你,所以就娶了你,但那时我的确未曾深思过一些事情,或许我当初也认为将来立她人为后没有什么问题,我未深想过这件事,未能在你的立场上好好替你考虑。”
当初他的心思并不在这些上面。
他低声道,“后来更是让你因为不知情而身处危险之中,我很抱歉这都是我的错,你要怪我,怨我都没有问题,就算你想要如何惩罚我,也都没有问题。但我求你,不要因此就决定离开我,就算是为了玄凌,再给我一次机会,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
阮觅的眼泪滴了下来。
不是感动。
但是真的心酸和难受。
有些事情是不能回头的。
就像,若是当初她真的死了,也是复不了生的,所以,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他伸手帮她抹了抹泪,柔声道,“觅觅,你别哭,对不起,我答应你,以后只有你一个好不好?以前我不能承诺你的,现在都给你。”
☆、议储
第58章议储
可是她却不想要。
你给我我就该千恩万谢, 感动欣喜的接受吗?
那那个死去的自己算什么?
死去的玄凌又算什么?
泪水滴进唇中,满是苦涩的滋味。
但心却慢慢静了下来。
她往后退了退, 他却还没有说完, 继续道,“觅觅, 那日我听纪老夫人说起建元帝和夏后, 我闲暇时便特地翻看了建元帝和夏后的手札,后来再日日看父皇的行事,揣摩着他的心思, 才知道自己原先真的是大错特错,而父皇, 他自己觉得他步步艰难, 为了这个江山社稷殚精竭力, 但在我看来,他一切的痛苦和挣扎却都是他咎由自取。”
“建元帝和夏后背后的问题, 遇到的事情并不比当今遇到的任何问题简单, 可是建元帝从没想过要靠联姻, 要靠娶个女人去解决他的任何问题, 他们也始终认定了对方,信任对方,从来都没有为了任何事任何人动摇过”
“可是当今,他从一开始,为了储君之位,为了帝位一门心思的想要娶岑贵妃, 再后来又为了不让岑贵妃坐上后位,为了压制岑家娶了我母后,最后更是为了平衡朝堂宠爱温淑妃数十年如一日这一路,他难道真的没有别的选择吗?但凡他择定了一人,互信互重,努力的携手共行,到现在,都不会弄到现如今这个局面。”
“觅觅,”
他抓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低声道,“我不会说我不能没有你,我甚至不知道你对我来说到底有多重要这根本没有什么衡量的意义。”
“但,谁让我最开始遇见的那个人就是你,最开始让我喜欢的那个人就是你,我不欲自己身边的人跟我同床异梦,不欲将来的子女跟我离心反目,暗箭相向,亦不欲他们彼此间自相残杀,所以我才跟你说,我不会再娶她人,亦不会再要其他的女人诞下我的子嗣,只有我们两个你相信我,留在我的身边,好吗?”
他说他不欲身边的人跟他同床异梦,不欲将来的子女跟他离心反目,彼此间自相残杀,所以才跟她说,不会再娶她人。
这远比他说是因为喜欢她,心里只有她一个,所以绝不会娶其他人要来的可信。
因为前者是分析利弊下理智的决定。
而后者不过时情浓时冲动下的甜言蜜语罢了。
情若淡誓言自然也会逝。
阮觅静静的看着他。
此情此景,被这样一个人这样看着,说着这样的一番话,很难不令人动容。
更何况,阮觅了解他,他并不是会轻易说出承诺之人而且,不得不说,这个人,是真的英俊的让人窒息,他凝视着你,对你好的时候也是真的会让人心动。
所以当初她才会头脑一热就嫁给了他就算她聪明,可是她又没有断了七情六欲。
可是这个人。
他冷酷和无心起来的时候也会要了你的命。
她至今都还记得,他冷淡的说出“正是因为她身份低微才好处理”之时,她升起的寒意。
所以世人都说,色是刮骨钢刀,甜言蜜语都是穿肠毒-药。
而且就他背后的那一堆人,做的那一堆事,也委实让人没办法去信。
看看这世人如何说,说当今陛下对魏后娘娘的那个痴情
现时剥开了看,简直能让人遍体生寒。
阮觅想到这些,那原本有些“砰砰”跳着的心便又缓了下来。
她试着微微抽了抽手,却被他攥得更紧了。
随便吧。
她抿了抿唇,轻呼了一口气,道:“殿下,我们本来就要一直向前行,有的东西,不若交给时间吧我们的事情,也等所有的事情都尘埃落定了再说,好吗?你若一直逼我,我真的会很担心但不管我们之间如何,我们总还是一体的。”
她还是拒绝的。
原本他略有些失落,但这也没什么,他也没指望她能立即就接受他,接受这一切。
至少他们现在已经能好好坐在一起说话。
现在她还会关心他,让他握她的手她说,他们是一体的。
“一体的。”
他轻喃道,嘴角慢慢翘了一点起来,尾音已经隐隐带了一些笑意。
阮觅一怔,随即就从他那个笑容中意识到什么,面上“刷”一下就热了起来这真是个混账啊,枉她刚刚还被他动容了一下。
这回她是再不管他是个什么状态,狠狠地就抽回了自己的手。
她抽得狠了点,大约是扯动了他的伤口,就听到他闷哼了一声。
阮觅冷哼。
这种人就不能给他脸。
她怎么还会顾忌着,怕伤害了这种人的自尊心或者随便什么心?
他的心不是一向比他的皮还冷还硬还黑吗?
她起身道:“你的伤也差不多该好了吧,我就先回内院去住了。”
赵允煊很无辜。
他觉得他就是重复了一下她的话,是她想多了能怪他吗?
但还是柔声哄道:“要好也得慢慢好,你还是暂时先住在这边吧不过说起来这事,也不尽是在我的掌控之中。原本我还以为岑太后和岑家的能耐还要更大一些,我是打算等她们一宫变,就命人带兵进宫救驾的,现在只好再委屈你一段时间了。”
原本也以为皇帝的命已经是半只脚踏进棺材里了。
好在他们是做了两手的准备。
阮觅:
他怎么就能轻描淡写的把这种事随意说出来呢?
虽则她知道他应该已经借着被行刺之事,把皇帝安插到他身边的人都已经拔了个干净,但谨言慎行还是必要的吧?
*****
两日后赵允煊苏醒的消息就传到了宫中。
彼时贞和帝正在和朝中几位重臣议事,商讨着岑家之事的后续。
从先皇开始,岑家就把持着朝政达数十年,虽则这二十年来,皇帝一直致力于打压岑家,但拨出萝卜肯定会带出泥,哪怕皇帝不想大动干戈,这朝堂肯定还是会清洗一番的。
皇帝翻着大理寺卿递上来的卷宗,听着大臣们念经似的说着一条一条的□□措施,只觉得脑袋一阵一阵的生疼。
这时内阁一向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一位阁老罗丛洲还要很没眼色的突然冒出了一句,道:“陛下,臣以为,为稳定江山社稷计,陛下宜当早立储君。”
“储君之位,乃国之根本,我大周千秋帝业之基石。日前陛下辛劳成疾,在朝堂上突然晕倒,几引起朝堂震荡,彼时正是因为储君位未定,才会令废太后娘娘和岑家逆贼险些钻了空子陛下,为稳定朝堂和百姓之心,还请陛下早立储君啊!”
这还真是大实话。
当日皇帝那一倒,二皇子殿下还重伤昏迷着,大臣们可不是一下子没了主心骨?
皇帝的手顿住了。
他抬头看向罗丛洲,眼睛黑沉沉的瞪着他,道:“立储,立储罗爱卿,当此之际,若是议储,不知爱卿有何建议?”
罗丛洲原还觉得自己只是就事论事,为的也的确是这朝堂稳固储君不定,就上面这位的身体,的确是让人心中不稳啊。
可是被皇帝这么一瞪,他还是觉得心里打鼓,本来打好的腹稿都说不出来了。
“陛下。”
内阁首辅杨文茂及时的出声解了罗丛洲的围。
他咳了一声,道,“陛下,罗阁老所言并非无理。岑贼谋逆,牵连甚广,朝廷上下必会有一番动荡,陛下勤政,但也当爱惜身体,早立储君,既可稳定朝廷上下人心,亦可替陛下分忧承担政务,让陛下可安心养病,值此之际,实乃良策,还请陛下三思。”
皇帝看了他一会儿,再转头看垂首为避嫌而不语的次辅温时正,最后又绕着在场的众臣都看了一圈。
他轻哼了一声,道:“众位爱卿都觉得罗爱卿和杨爱卿言之有理?”
众人都垂着脑袋。
然后杨首辅带先走了出来跪下,接着众人都跟在了他后面跪下,齐声跪请道:“还请陛下为江山稳固计,早立储君。”
皇帝差点气笑。
这般老臣,往日为个什么事都能吵个天翻地覆,今日竟然能这么齐心?
他怒道:“立储,立储,你们以为朕不想立储吗?!但二皇子重伤昏迷,是死是活还都不知道,若是朕在这个时候就改立别的皇子为储君,是要置二皇子于何地?!”
往日里,他们不是一直都反对朕立老四为储吗?
现如今为何岑家一倒,他们就迫不及待的想要让朕立老四,莫不成他们觉得老四性子文弱好拿捏吗?
还是他们都觉得朕要死了?!
他是觉得现在老二都重伤快死了,老大背后的岑家发生了这样的事,老五年纪还小从来朝堂上都没他什么事,那他们现在这副样子定是想请他立老四了。
贞和帝气恼中,杨首辅却是一愣。
他错愕道:“陛下何出此言?二皇子殿下只是受伤,太医也说了,虽然二皇子殿下受了重伤昏迷,但早晚也都会醒来,必能无碍。二皇子殿下乃是元后嫡子,要立储君自然是二殿下,何来改立别的皇子?陛下,自我大周开国以来,储君之位,都是有嫡立嫡,无嫡才可立长或者议贤,这可是我大周朝的立国之本,老祖宗立下来的规矩啊!”
老二不是要死了吗?
贞和帝瞪着杨首辅,看他一副激动的样子,突然想起来,之前为了稳定人心,他好像的确命令了御医对外说老二只是受了皮肉伤,但养一养早晚会醒过来,醒来之后身体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圣意
第59章圣意
皇帝简直是哑巴吃黄连。
他瞪着下面跪着的自己的一干重臣, 自己一直信赖,委之以重任的大臣们。
自己还没死呢, 他们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对继任之君表忠心了!
继任之君
脑子里一蹦出这四个字皇帝就跟被热锅给烫着了一样, 想要跳还得憋着。
可惜,老二他真的要死了!
他扫了众人一圈, 最后把目光定在了次辅温时正和户部尚书吴启同身上。
这两人总不会是真心要朕立老二的吧?!
不过温时正是老四的外祖, 不好直问。
那就问和温家有姻亲的吴启同好了。
西行纪 他道:“吴爱卿,二皇子重伤,生死未卜, 值此之际,连吴爱卿也觉得该立二皇子为储吗?”
吴启同突然被点名脑袋就一嗡皇帝这一问, 不是把他往火上架着烤吗?
若是二皇子真的死了的话也就罢了, 但这不是还没死吗?
若他最后没死成, 而他今天说要立四皇子,岂不是就是站错了队?
要是往日他也能侃侃而谈, 说出一番大道理出来。
可岑家的下场就在眼前, 他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可并非易事。
而他刚刚跟着大家跪下, 也不过是一是随大流, 二是想让皇帝自己决定,可不是想要自己来表态立谁
他憋了好半晌,最后才终于狠了狠心,道:“陛下,陛下您现如今龙体欠安,当多加歇息调养龙体, 可偏偏又发生了这许多事,为免朝廷动荡,的确是立下储君,以安天下人心为妥。”
“原本二皇子乃元后嫡子,又战功卓著,于军中甚至广为人道,曰其有先祖建元帝之风,本来的确是储君的不二之选。奈何他此时受刺身受重伤,吾等此刻请陛下立储是为稳定朝堂,安天下人心,并能替陛下分担朝政,让陛下能好好休养的。如此看,二皇子好像又并非是最佳”
他都重伤快死了,立了还如何能稳定人心,如何能替皇帝分担朝政啊?
他这些话,前面好像一直都在赞着捧着赵允煊,实际上却是又暗暗地插了他一刀。
因为皇帝本就忌惮赵允煊和他背后的势力,他再说他“战功卓著,在军中被传有建元帝之风”,这不是让皇帝更加忌惮还有什么?哦,除了忌惮,还有嫉妒
皇帝听了前面那些话那滋味简直如同吃了什么酸毒骨头似的,哽得难受。
但好在听了后面那句那憋着的心总算是松了些。
他点头,道:“的确如此,立储既是为安稳人心,诸卿,你们有所不知”
“陛下!”
皇帝刚说了这么一句就被一个有些害怕但又有些惊喜,战战兢兢的声音给打断了。
皇帝转头看过去,就看到了一个面上又是惊喜,又是焦急,又是忐忑不安的小太监。
他皱眉看着他。
这小太监也太没眼色了些。
他转头正待示意身后的德庆去处理了他,却不想就听到那小太监已经急急禀道,“陛下,大喜啊,刚刚太医来报,说是二皇子殿下已经苏醒,除了,除了功夫可能会受些影响,但身体应已无大碍了。”
“哐当”一声,皇帝的衣袖一扫,那桌上的茶水泼出来,洒了满桌都是。
眼看着那水就要漫上桌上的文件,可是从背后侍立的大太监小太监,到前面跪着众大臣,却是无一人敢出言提醒,或者上前去帮他收拾。
皇帝面上肌肉抽动,面色铁青。
若说惊是有,却哪里有半点喜色?
他醒了,他竟然醒了?
那之前重伤昏迷,很可能再也醒不来是怎么回事?
是所有的太医骗了他,还是他骗了他?
皇帝多疑,心思深。
想的格外多,怀疑的也格外多。
皇帝面色难看。
大臣们却只作不见,或者是低着头真的没看见。
杨首辅则是激动的老泪横流。
他很没有眼色的哽咽道:“这是天佑我大周!陛下,请陛下以天下计,立二皇子殿下为储君,稳固我大周的江山社稷。”
皇帝:
他的嘴抖了好半天,才从牙缝里迸出了几个字,道:“此事不急,待朕,待朕去探望过二皇子,再作决议。”
他说完只觉得胸中一痛,一股腥甜就直冒上来。
他坐在龙椅上用手撑着桌面,不让那口血吐出来,也不让自己倒下。
他当然不能倒下。
若是他再倒下,怕是这位置就要再也坐不回来了!
“陛下!”
他身后的德庆最为了解他,自是看出了他的不对劲,忙低声道,“陛下,是不是要先去召见太医问问二皇子殿下的情况?”
皇帝吞回了喉中的那口血,冲着身后的德庆微举了举手,就对下面的大臣们道:“诸卿,你们且先退下吧,其他的事都待朕先见过太医问明二皇子的情况再议吧,还请诸卿各司己职,不要辜负朕对你们的信任。”
众臣莫名其妙。
大家就是在说着二皇子殿下的身体状况,您要召见太医问情况,为何要赶我们走啊?
不过杨首辅看出了皇帝不耐烦,想打发他们走的心思。
走就走吧。
见好就收。
他们也不能真今天就要皇帝立即颁下立储诏书。
杨首辅便道:“那臣等就先行告退,也还请陛下多保重龙体。”
说完就慢慢起身,再慢慢的退下了。
杨首辅走了,其他人便也就陆续告退跟着走了。
内阁次辅温时正也受了惊。
本来二皇子受重伤就快要死,岑家倒台,眼看着他们温家就要拨开乌云见天日,谁知道事情突然又急转而下了。
这几日温时正这把老骨头差点没撑住。
他倒是想留下来跟皇帝谈谈“心事”往日里皇帝是最爱找他“谈心”的,可奈何他慢腾腾的磨了半天,皇帝连头都没抬一下,他无奈,便也只能憋了一肚子的血退下了。
*****
杨首辅走得慢,出了宫众人陆续拱手告辞,唯有郑阁老留了下来。
空荡荡的广场上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郑阁老道:“杨大人,您看陛下这是何意啊?”
他还是不太敢相信皇帝竟然,好像,是不盼着二皇子醒的?
这事有点不太对啊。
杨首辅看了郑阁老一眼,道:“不知道郑大人可看到了今早兵部那边收到的奏折?”
郑阁老无语。
这不是欺负人吗?
今早兵部才收到的奏折,应该还没拿到内阁众议,他当然还没看到。
杨首辅也并没有卖关子,他看着他道,“兵部今日一早就收到了云南督府的奏折,说是云南各族突然要求朝廷免征他们的赋税,同时他们还查到这些异族和邻国有勾结,就是在云南作乱十几年的山匪都和好几个异族有牵连,云南督府都督林树啓十分恼怒,他想要朝廷出兵剿灭山匪,同时震慑各族郑大人觉得,若是陛下看到此奏折会是何反应?”
郑阁老皱眉。
云南督府都督林树啓的夫人是岑太后嫡亲的妹妹。
这么一个奏折
皇帝虽算勤勉,但却真的不善战事,以往对这种事情的处理一向是大臣中,谁说的好像有理,他又愿意相信谁,那他就用谁的建议。
而云南的事以往一向都是岑家人拿主意。
那边的情况最清楚的也是岑家人。
皇帝根本是岑家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可现在皇帝要办岑家。
而林树啓写这封奏折的时候怕是还不知道京中变天了,但彼时不知道,现在也应该知道了。
这个时候,若皇帝收到这个奏折,怕是稍微处理不慎,就会引起云南大乱。
西北战乱刚平。
他们大周经不起更多的战乱了。
杨首辅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低声道,“所以,现在圣意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江山,不能乱。”
说完就一甩袖走了。
他两朝为官,入内阁都已经数十年,对贞和帝了解的不能再了解了。
圣意如何?
圣意自然是不希望二皇子为储君的。
以前二皇子只是一个侯府庶子的时候皇帝应该还是属意的,因为皇帝夹在大皇子和四皇子,岑家和温家之间几十年,估计也已疲惫,所以当一个新鲜的儿子出现,背后没有一个朝堂上的老臣在他面前“嗡嗡嗡”,他还是乐意的。
可是当二皇子越来越超出他的掌控,甚至已经对他造成了绝对的威胁之时,心就会慢慢变了,直至此时,他怕是只恨不得他不存在。
不过往日皇帝想要怎么折腾杨首辅他都懒得管。
只要大局在,不引起大乱就行。
其实以往皇帝在政事上还算是靠谱的。
但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中了邪,越来越疯魔了。
皇家乱了杨首辅也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不要天下乱了,黎民百姓受苦啊。
*****
皇帝身体不好,但两日后竟然还拖着病体亲自去探望了已经“苏醒”过来的二皇子赵允煊。
两人都不太会表演父子情深。
☆、毛病
第60章毛病
已经两日, 皇帝在见赵允煊之前就见到了云南督府都督林树啓的折子。
他的确为此十分头疼,且烦躁。
若是在他被众臣逼着立储, 在他得知赵允煊醒来之前看到这个折子他可能不会头疼, 还会觉得这是一个给长子显露才干的机会。
他是打算将岑家给办了,但却没打算办和岑家有姻亲关系的林树啓。
因为他也知道这样可能云南会生乱。
他没有把握。
如此立长子为储, 简直是完美的解决了这个问题。
是的, 在铲除了岑家之后,在次子赵允煊,长子赵允炀, 和四子赵允炜之间,他的天平已经慢慢偏向了长子。
因为三个儿子中间, 长子和四子都是他眼皮子底下看着长大的, 对他们两个的性格和才能都非常了解。
他也知道四子文弱, 撑不起这江山,但长子却是文武双全, 且又年长, 行事稳重, 还已经有了两个嫡子原本他不愿立他为储的最大顾忌就是他背后的岑家, 怕他被岑家左右,可现在这个顾忌却已经没有了。
而次子,他却是越来越看不透他。
虽然明知道他的确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但透过他的眼睛,他却越来越多的看到翼亲王的影子。
这让他十分的不安又厌恶。
原就不是自己养大的。
哪里能有多少感情?
有的话也不过是缅怀出来的。
在越来越多的猜忌和忌惮之中,那些缅怀出来的微薄的感情早就所剩无几。
剩下的只有陌生和无尽的猜疑而已。
他不了解他的品性, 性格,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手段和暗中势力。
便也不能立一个看不透的儿子为储君。
他不能把这个江山置于未知的风险之中。
可是这个时候次子却偏偏醒过来了。
而只要他醒过来,立谁为储,就根本再由不得他。
例如被群臣逼着立储,他连一个正当且有说服力的拒绝理由都找不到,只能拖着而已。
贞和帝的脸上一阵扭曲,满是痛苦之色。
德庆看到皇帝这般模样十分心疼。
他平素一向都是谨守规矩,非皇帝问起,就很少插言政事的性子。
但此时还是忍不住劝道:“陛下,您就歇一歇吧,这政事是要紧,但再要紧能要紧得过您的龙体去?”
“您养了这满朝文武,不就是帮陛下您分忧的吗?这些政事老奴不敢乱说,但您就交给大臣们议上一议,总会有法子的。而且依老奴看啊,这些地方督府,哪回折子不都是要银子要粮草兵马的?陛下您就教给大臣们去查清楚了再说,实在犯不着现在拖着病体这般费神劳心。”
皇帝听言扔下了折子,冷笑道:“召见那帮子大臣?难道你没看见,那帮子大臣平日里就知道在朝堂上吵得热火朝天,现在倒是不吵了,但却联合起来逼着朕立储,立储!说什么为天下安稳计,难道没有了这个储君,朕就让这个天下不安稳了吗?!”
说到后面约莫是说的太急了些,引起了一阵狂咳。
“陛下!”
德庆的眼泪滚了下来。
他道,“陛下,老臣们对陛下都是忠心耿耿的,只是他们不忍陛下您日夜这般操劳,就是立了储君,也不过是为了给陛下您分忧而已,陛下,您若真不愿现在就立储,不若就将这些政务分摊给几位殿下,立储之事将来再议就是了。”
皇帝一愣。
政务分摊给几位殿下
他看着手上的折子,脑子里划过什么,先前狂躁的情绪竟然慢慢平静下来。
他是皇帝。
立谁为储祖宗有规定。
但要打发儿子去干什么事,祖宗却没规定。
大臣也不能置喙。
他点头,慢慢道:“德庆,你说的对,就把这些事交给老二他们好了。德庆,还是你最能体谅朕。”
德庆擦了擦自己的老泪。
只觉得无比的心累。
他是懂这个从小看到大的陛下的心思,可是其实他心里一点也不能理解他,您的身体都这样了,到底在扭些什么呢?
*****
此刻皇帝进了赵允煊的房间。
原本坐在床前装样子的阮觅忙起身给皇帝行礼。
赵允煊也挣扎着起身给皇帝行礼。
约莫是为了试探自己儿子的伤势到底如何,贞和帝就站着那里看他挣扎起身,一直看到他脸色都白了,额上都有汗珠滚下来,才装作是才看见的样子关心道:“好了允煊,你伤势在身,就不必行礼了。”
阮觅见到他那样子真是眼瞎她可真是再一次深刻见识了这位皇帝的冷血和无情。
就赵允煊,他最可恶的样子恐怕还不及他这位父皇的十中之一。
她想想魏后那样的女子,竟是嫁给了这么一个人想想都觉得魏后的日子真是让人心恻。
不过她厌恶贞和帝,贞和帝也不怎么待见她。
皇帝扫了她一眼,就道,“你们都退下吧,朕和允煊说说话。”
等众人都退下了,皇帝就在德庆的搀扶下坐到了赵允煊的病床前。
他温声问道:“允煊,你的伤势到底如何?之前听说中毒是怎么回事?”
赵允煊“虚弱”道:“是儿臣无能,让父皇担心了。之前儿臣的确是中了刺客的秘毒,还好几天前元陵大师刚好回京,阮氏请了他过来,才帮儿臣解了此毒,不然儿臣怕是再也醒不来看到父皇了。”
元陵大师,元陵大师。
竟然又是元陵大师。
元陵大师为何独独就对自己这个儿子这般偏爱?
当年他在为储君之位挣扎,甚至为自己的性命挣扎之时,元陵大师可从未曾对他伸出过援手。
贞和帝面上的表情差点没控制住。
勉强才说了一句:“这是吉人自有天相”。
赵允煊扯了扯嘴角,道:“不过父皇,儿臣的毒虽然解了,但这毒伤了心肺,元陵大师说儿臣短时间内怕是再不能动武了。”
贞和帝一愣,重复道:“再不能动武?”
赵允煊苦笑,点头道:“是的父皇,太医说儿臣这皮肉伤倒是还好,养上个月余也就能痊愈了,只是这毒气已经血脉,并不能彻底清除,若是轻易动武,很容易毒气攻心,再入昏迷好在只要我不动武,和寻常人也并无二样,并不会有什么妨碍。”
皇帝先是一阵呆滞,接着心绪就是好一阵翻涌。
他几乎是坐不下去了。
一刻也不想继续留在这个儿子这里。
他张了张嘴,最后只能胡乱的叮嘱了赵允煊两句“那你好好静心养病”就离开了。
是满腹盘算的过来。
阴沉着脸离开。
阮觅待皇帝离开之后就又回到了房中。
她走到床前刚打算坐下就被赵允煊伸手制止住了。
然后她就看到他对后面的小內监道:“把这里的床单和被子都换了。”
阮觅一愣,低声道:“有问题吗?”
皇帝他不可能亲自过来下毒吧!
赵允煊冷笑,道:“没什么问题。”
阮觅目瞪口呆的看着小太监忙碌。
然后还被赵允煊不嫌麻烦的点着她扶着他起身再躺下。
她扶了他躺下,忍不住道:“你怎么这么吹毛求疵的?你这样,在军中可怎么待上三年的?”
赵允煊嗤笑一声,却没做任何解释。
阮觅无奈,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他是这么别扭的性子,就转而问道:“你这么恼火,是不是皇帝他过来,又说了什么,或让你做什么不愿意的事?”
赵允煊看她一眼,轻笑,道:“放心,他现在还顾不上给我赐什么皇子妃。”
谁说这个了?
阮觅微恼。
说来也奇怪,自上次赵允煊跟她说过那些话之后,她好像已经不在意皇帝会不会给他赐什么正妃侧妃的了。
或许他们之间主要的问题也并不是那个。
阮觅若有所思间,就听到赵允煊又道,“他这次过来,应该是看我的伤什么时候能好,想打发我去云南的云南督府送了折子过来,说是云南山区和边界有异。皇帝他被众臣逼着立储,大概是想不出什么其他拖延的办法,就想借此名正言顺的把我打发去云南吧。”
也不知道两人的关系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阮觅面色大变。
若是皇帝真打了这个主意,他根本没法拒绝。
逃过一次,也逃不过第二次。
他看到她的担心,伸手握住她的手,轻笑道,“无事,我已经跟他说,我的毒虽已解,但短时间却只能静养,再不能动武了,所以,他打发不了我的,觅觅,你要相信我。”
他看着她的眼神缱绻又专注,说着,“觅觅,你要相信我”,声音低沉得像是能渗入人心里去。
好像他们之前谈的话题不是皇帝要打发他去云南,而只是他跟她说的什么情话般。
这个时候,他怎么又跟她说这种话?
他最近常常这样。
总会趁着说着严肃的事情之时突然跟她温柔的说上一两句这样的话,但偏偏却让你没法生恼你若生恼真好像是你无理取闹般。
但你若由着他两人的关系就变得愈加暧昧,愈加扯不清。
这个人真是无心起来可怕。
有心起来更是可怕。
也是,现在的她可是半点不敢小瞧他。
看他和皇帝勾心斗角,斗智斗勇,就算她自幼都不觉得自己是个愚笨的,但这些却肯定也是远远不及他的。
不过话说回来,她为何要和他谋算这些呢?
她甩他的手,轻嗤了一声,道:“我相信你做什么?我信不信有什么紧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