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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

作者:五叶昙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色起


    福州那边, 就是阮觅的家人。


    阮觅的祖父祖母,父亲继母还有大哥大嫂。


    阮觅看到自己二婶眼底对自己的担心, 原先游移的心神就慢慢收了回来。


    她本就不是什么悲观消极的人, 虽则是被迫入这个局的,却也能很快就调整过来, 别人都巴不得她过得不好, 那她是万万都不会让自己过得不好的。


    反正让自己过得被动狼狈那是万万不能的。


    就是顾云暄那里。


    既然对外和离是作不得数了,而他也承诺了不会娶别人,甚至不会让别的女人诞下子嗣这种话虽则听听也就算了, 但她自然也不会自怜自艾的把正妻的位置让给别人那不亚于躺在了砧板上任人宰割。


    所以未和离便未和离吧。


    但她却也没打算要顾云暄她想到那些梦,想到自己莫名其妙的死了, 玄凌被他的那些女人毒死了, 而他却还是继续高高在上的活着, 睡着那些害死她和玄凌的那些女人们,就委实不可能再和他做回夫妻。


    这是他自己说的, 她不愿见他, 也是可以的。


    而且她可不会自作多情的认为顾云暄这么做是因为他有多爱自己。


    不过是起于色, 终于他的掌控欲罢了。


    以前她不懂他。


    但那日听完他的那番话之后却好像一下子就懂了。


    甚至包括他为何不肯对自己放手都懂了。


    在那样一个困境中挣扎着生存下来的人。


    他对他自己, 对他身边的一切,怕都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掌控欲。


    他不可能接受自己对他的叛离。


    亦不能接受圣上或者任何人掌控他的婚事。


    所以他便要把自己钉在那个位置上如此而已。


    但就是那么个位置,要怎么活,却是看自己的了。


    她想要自由,想要自己能掌控住自己的生活,得先掌控住这个位置。


    所以无关情爱, 这也算是一种合作了吧。


    想明白了,也就没什么可郁结的了。


    阮觅觉得,这也就她了。


    若是其他人遇到顾云暄,真是九条命都不够死的就她,也还是靠了神灵托梦才躲过了第一个死劫,真是半点轻心不得。


    她看向阮二婶,笑道:“来就来吧,我也几年没见祖父祖母还有父亲大哥他们了,他们来了也好。”


    说完又莞尔,道,“二婶,你也不用担心他们到我这里来念经我已经特地从源山寺请了一尊佛像在庄子上,他们要是到我这里来念经,就过来陪我一起念好了。”


    阮二婶: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这孩子真是个油盐不进的啊!


    怎么就这么倔呢!


    她忧心忡忡道:“觅觅,你还真打算就这么一直住在这个庄子上吗?”


    “嗯,当然了,”


    阮觅点头,很是认真道,“二婶,你忘了,顾云暄不是都当着满朝文武说了,我跟他命格不合,不能住回侯府的,要深居祈福吗?所以我这才特地从源山寺请了佛像我这要是现在就搬回侯府,那顾云暄岂不就是犯了欺君之罪?那可是要灭九族的。”


    阮二婶:


    她终于是彻底劝不下去了。


    所以阮觅最终还是继续留在了庄子上。


    不过发生了这许多事,庄子上不可能再像往日那般平静。


    阮家陆续收到了不少邀请阮觅参加各种宴会宴席的帖子。


    甚至还有马车出了“故障”,某个夫人姑娘在源溪山庄不远处“身体不适”过来请求借宿借口水的,真是无奇不有。


    就是宫中,岑太后和温淑妃都先后赏赐了不少东西到阮家,安抚阮觅先时因赐婚一事受到的“委屈”。


    不过这些都不难打发和应对。


    五月初,西北世家家主,原西北督府都督魏鼎携其夫人魏老夫人入京。


    阮觅知道,这风浪才是真正的来了。


    因着这事,就是阮二婶递过来消息,道是阮二叔已经收到了福州那边的信件,上面说阮老太爷自得了顾云暄立功回京,得封西宁侯的消息,不知道京中阮觅和顾云暄到底是什么情况,再加上他们还从来都没见过小重外孙凌哥儿,就把福州那边的事暂时交给了阮二老太爷,正举家来京城的路上之时,阮觅也只是“哦”了一声,心道,这后面可真要不知怎么热闹了。


    *****


    陪同魏鼎魏老太爷和魏老夫人入京的是他们的长孙,现在的西北督府都督魏令绪的嫡长子魏泽桉。


    魏老太爷入京的第二日就携了长孙魏泽桉上朝见驾。


    贞和帝见到魏老太爷自是十分激动,还有些愧疚等各种复杂的情绪。


    他道:“老将军一路辛苦了,朕听说,此次对西域和西越之战,老将军不顾年迈和旧伤,还曾数次亲自带兵上阵,杀敌无数。老将军镇守西北数十年如一日,我大周边疆的安定,多劳老将军和边疆的战士了。”


    魏老太爷就谦恭道:“食君禄,分君忧,我们魏家世代受陛下恩宠,理应替陛下分忧,更何况保疆卫国本就是我们西疆每一个将士的职责所出,老臣忝当陛下之盛赞。”


    这样一番抚慰和寒暄之后,贞和帝又道:“朕听说此次老夫人亦随着老将军一起来京了。这一路长途跋涉,老夫人身体可还好?朕打算着人举办一个欢迎宴欢迎老将军和老夫人,可要等上几日,待老夫人歇上几日再办?”


    魏老太爷道:“多谢陛下挂念和体谅,臣妇近年身体的确病弱,此次长途舟车劳顿,在数日前便已病倒,近日怕是的确不胜宴席的繁冗,要辜负了陛下的心意,还请陛下恕罪。”


    贞和帝自又是一番慰问,又道“既是病弱,何必赶着入京,也当痊愈了才好”云云。


    魏老太爷道,“此次臣妇定要拖着病体上京,一则是她自嫁去西北,已经有数十年未曾回京,心中挂念,二来还有一件事,这两年来一直困扰在她的心头,已成她的心病,所以无论如何片刻也不愿等,定要入京。”


    “此事其实也困扰了老臣两年,奈何彼时西北战事正酣,此事又事关重大,老臣未经确认,不敢信中冒然上奏,是以此次西北战事平定,老臣才携臣妇上京,想要当面禀告陛下。因事关重大,亦不敢再拖延,还请陛下准奏。”


    贞和帝一怔。


    他定定看着魏老太爷。


    虽则此事在得知魏鼎入京之后他就知道是早晚的事了,但此时魏鼎入朝不过三刻,就要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出这个话题,还是让贞和帝有些微的失控之感。


    但他很快收敛了这份微妙的情绪,温声道:“是何事竟然让老将军和老夫人这般困扰,又需得老将军特地上京跟朕禀告?老将军不必拘泥,就请直言即可。”


    魏老太爷道:“陛下,是有关陛下中宫嫡子二皇子一事。”


    原本大臣们都已经听皇帝和魏老太爷的对话听得头晕脑胀,欲睡而不能,十分的痛苦。


    魏老太爷这么一句话他们先还未反应过来,待片刻之后,就激灵一下被惊醒,真是比什么药都管用。


    满朝皆惊。


    皇帝唯一的嫡子二皇子命丧于二十一年前的明和宫大火。


    彼时他不过五岁。


    这都二十多年了,朝中大臣已在朝堂二十多年的本就不多,更何况那事本就是一个禁忌,从来无人敢提起。


    是以朝臣们甚至都早已经忘记了皇帝还有一个嫡子。


    唯有承恩公岑伯濡和岑家的人,还有温次辅温时正等人神色都凝重起来,心往下面坠了坠,看着魏老太爷的眼神也利了起来。


    他们想的是,这个魏鼎,不会是借西北打了胜仗,特地回京,倚老卖老,想要给谁泼脏水了吗?


    事实上,不仅是他们这般想,所有的朝臣反应过来后也都这般想当然,他们想的不是魏老太爷要给谁泼脏水,他们想的是,当年明和宫大火,二皇子被烧死一案皇帝轻飘飘的以“意外”二字结了案,所有人都把这件事情放下了,但魏家人却不可能放下。


    事情过去了二十多年,魏家人这是想要翻案,替二皇子和魏后追寻公道来了。


    他们都是竖着耳朵小心翼翼的觑着地上那一排排的官靴和官袍衣摆。


    贞和帝先好像也被震住了,一时面无表情,好一会儿那表情才裂开,哀色和沉痛之色溢出来。


    他道:“允煊,允煊二十一年前,明和宫大火,允煊葬身火海。老将军,您和老夫人是允煊的外祖,外祖母你们此次入京,是想要去皇陵祭拜他吗?”


    “朕曾经应了皇后,替允煊立了衣冠冢,就在皇后身旁,一直陪着她。你们去祭拜允煊,顺便也可以去看看皇后。”


    这话本没有什么,但不知为何,众臣都被贞和帝说的有点毛骨悚然。


    魏老太爷跪下,道:“不,陛下,老臣和臣妇入京,并非是为祭拜二皇子殿下,而是两年前,老臣和臣妇在西北战场,见到了二皇子殿下。”


    众臣:


    他们都跟看疯子似的看向魏老太爷。


    又是心惊又是发寒。


    而岑家人和温家人,还有今日同样立在朝堂之上的大皇子赵允炀,四皇子赵允炜,面色却俱是大变。


    大殿凝滞片刻之后,承恩公岑伯濡跨前了一步,打破了静寂,斥道:“魏老将军,子不言怪力乱神,你休要在朝堂上胡言乱语,冲撞陛下。”


    ☆、归位


    魏老太爷看了他一眼, 却是没理会他,只是直直的跪在了御前, 等皇帝的表态。


    皇帝的面色很奇怪。


    他就那样盯着魏老太爷, 许久之后才慢慢道:“你看到允煊了?”


    魏老太爷道:“是的,陛下, 老臣在离州的战场上见到了一位年轻将领, 老臣怀疑,很有可能就是二皇子殿下。”


    “陛下,二十年前, 明和宫大火,老臣曾收到皇后娘娘身边的人送信给老臣, 道是大火之时, 二皇子并不在宫中, 侥幸生还,只是流落宫外。这二十几年来, 老臣一直都在寻找二皇子, 却未能寻到。”


    “彼时大理寺已断案, 道是二皇子已经葬身火海, 所以老臣在未能真正寻找到殿下或者十足的证据之前,万万不敢胡乱上书给陛下,徒惹陛下伤心,亦引来朝廷震荡。”


    “两年前,老臣在离州战场上见到一位年轻将领,初初见到他时, 老臣当然不可能认出他就是殿下,只是觉得有些面善,直到那位将领一次受伤,老臣探视他,意外看到他身上的配饰和纹身,才知道那可能真的是二皇子殿下那配饰是皇后娘娘自幼就带在身上的命牌,而那纹身则应是二皇子殿下满周岁时刻的皇族纹身。”


    “只是兹事体大,老臣断不敢在信中妄言,所以这才特意上京,亲口禀告于陛下,由陛下来确认此事。”


    魏老太爷此言一出,满朝先震惊后哗然。


    承恩公岑伯濡心中惊涛骇浪。


    虽然他知道这种事情魏家绝对不敢乱言,怕不是有七八分是真的,但他还是大声呵斥道:“荒谬,真是荒谬至极!”


    “魏鼎,你这是疯了吗?竟想以一件所谓的命牌和纹身就说二皇子尚在人世?那个你所谓的二皇子殿下怕不是你们魏家之人,因为和魏后生的有一些相像,就想拿来冒充二皇子殿下魏鼎,中宫嫡子的意义想必你再清楚不过,你这般言行实在是居心叵测,莫不是想要图谋造反?”


    不管如何,哪怕那个二皇子是真的,也必须是假的!


    魏老太爷转头看了他一眼,冷冷道:“老臣不过说因着那命牌和皇室纹身,老臣怀疑他是二皇子殿下,但却并不敢确认。”


    “怎么,承恩公尚未见到人,陛下也都还没说什么,就急得这般跳脚,一个劲的给老臣强加罪名做什么?莫不是心中有鬼,想要阻止老臣继续说下去不成?”


    “你!”


    岑伯濡大怒。


    魏老太爷却是已然转头不再理会他,而是再次转向贞和帝,沉声道:“陛下,仅凭那年轻将领的长相,和那命牌还有纹身,老臣自不敢确认那就是二皇子殿下。”


    “更何况据老臣所知,每一位皇子的皇室纹身,都是独一无二的,外人并不能知,是以老臣这才连奏折都不敢乱写,亦不敢和那位将领相认,一直等到战事结束,这才特地从西北赶到了京城,将此事禀告给陛下,由陛下来查核确认。”


    岑伯濡的心已经沉到谷底。


    每一个皇子身上的皇室纹身,的确是独一无二的,只有极少数人才会知道,而在皇家的秘档中也有记录,一核即知。


    当然这其中亦不是半点漏洞也无。


    例如,魏鼎既是二皇子的外祖,那他从皇后娘娘或者皇后娘娘身边的人那里得知那纹身图案,再给那人也未尝不可能。


    岑伯濡正准备再出声驳斥,就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道:“魏老将军,你既说是将此事禀告给陛下,请陛下来确认,那那人应该也带过来了吧?那何不请他到这大殿之上和陛下相认?”


    却正是已年迈,即将致仕,近几年来在朝中一向少言的内阁首辅杨鸿继。


    他说完还看了看魏老太爷身后的魏泽桉,道,“魏老将军说的年轻将领不会就是您身后的这位吧?”


    众臣:


    因着杨首辅的这句话,大殿上剑拔弩张的气氛总算是诡异得放松了些。


    魏老太爷忙道:“杨首辅万万不可作此言,这是老臣的长孙,如何会是殿下?”


    又道,“那位肖似殿下的将领的确是在这大殿之上,但却并非是老臣带来的。老臣说过,兹事体大,陛下未曾确认,老臣不敢擅自和殿下相让,是以这位将领也并不知情的。”


    就在这大殿之上?


    年轻将领?


    是谁?


    众臣好奇之心顿起,俱或是在大殿之上扫射起来,或是看向了魏老太爷。


    而魏老太爷也没让大家失望,说完就看向了一直就在大殿之上,未曾出过声,甚至连神色也都未变过半分的西宁侯顾云暄,道,“老臣所说的那位将领,就是西宁侯顾将军。”


    众臣:


    那一刻所有的目光都投在了顾云暄的身上。


    不约而同的,不少人心中竟生出了以往怎么没发现,这位长相好像是有很多的皇族特征啊!


    一时之间,众人的脸色已经简直不能用一般的语言来形容。


    “荒谬,荒谬至极!”


    岑伯濡近乎气急败坏道,“世人皆知,西宁侯乃南阳侯府二公子”


    可他的话音尚未落下,顾云暄却已经走了出来。


    他走到了殿前,就对着贞和帝跪了下来,道:“父皇,是儿臣。”


    众臣:


    这简直是要疯了。


    “大胆?!”


    “父皇!”


    岑伯濡目眦俱裂,大皇子和四皇子同样是面色惨白。


    而此时有一个人从始至终都没站出来。


    但他的那样子显然受到的惊吓丝毫都不比岑伯濡受到的惊吓要小上半分岑伯濡是震惊恼怒,而那人却是面色煞白,冷汗涔涔,那模样简直就像是活见了鬼般。


    那人就是温淑妃的父亲,温次辅温时正。


    岑伯濡对着顾云暄大声喝斥道:“顾云暄,你疯了吗?难道你说你是二皇子殿下就是二皇子殿下?你可知冒充皇族血脉是诛灭九族的死罪!”


    可是已经没有人理会他。


    朝臣们都盯着顾云暄。


    皇帝也盯着顾云暄。


    而顾云暄却是纹丝不动。


    贞和帝看着乱轰轰的朝堂,和面色各异,显然是受到惊吓不小的朝臣们,再看下面跪着的笔直的次子顾云暄。


    有那么一刻,他也在想,此刻,他能说不吗?


    这场认子本是他早就准备好的一幕剧。


    本来是该由他主控,每一个细节都已经计划好的。


    只是不是现在。


    不是魏家人还没征询过他,就这么在朝堂上提出来。


    他是想安排的更完美一些。


    把魏家女先赐婚给四子,再给明珠公主择定了驸马等等一系列事情先安排妥当之后但魏鼎这么突然的来一下让他的计划都打乱了,这让他现在心里堵了一口气。


    但这气他却不能发泄在自己的儿子身上。


    自己唯一的嫡子身上。


    所以最后他只能把这股气活生生的给吞了下去。


    他没有理会岑伯濡的叫嚷呵斥,只是看着跪在下面的顾云暄,说了一句让满朝大臣下巴都差点掉地上的话。


    他沉声道:“是,西宁侯的确是朕的二皇子。当年是朕亲自派人将他送了出去的。”


    “陛下!”


    一阵静滞后岑伯濡和温时正都跪了下来。


    颤抖着惊呼了一声“陛下”。


    贞和帝面色复杂的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就转头对大太监德庆道:“派人去把钦天监监正习师请过来。”


    说完顿了顿,就对众大臣道,“当年二皇子出世,钦天监监正夜观天象,道星象有异,二皇子虽命格贵重,但命星黯淡,极易陨落,后元陵大师道宜送其出宫,在民间历练数年,才可佑其平安,彼时朕只得一嫡子,自不愿送其出宫,及至明和宫大火,皇后哀求,朕这才无奈命人送了他出宫。”


    岑伯濡嘴唇抖动。


    他想说什么,可是要质疑的话很多,却是半句都说不出来了。


    因为皇帝既已这般说了,这其中又涉及钦天监监正,元陵大师等皆是在大周国德高望重之人,还有什么可质疑的?


    而且,中宫嫡子,皇帝会随便认个人回来做中宫嫡子吗?


    “陛下,既然二皇子是被送出宫抚养历练,陛下却为何要说二皇子早已葬身火海,还为此事惩罚了数个宫人?”


    甚至借着此事从此冷落了岑贵妃,对岑太后也开始再不像从前那般孝顺,又对岑家处处打压


    岑伯濡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心中的郁愤却是越燃越深。


    彼时他们皆以为皇帝是将皇后的病逝,二皇子被火烧死这笔账记在了岑太后和岑家人的身上,是以才会从此对岑家改了态度众臣也皆是觉得理所当然。


    其实怕是不少人心里也都是觉得魏皇后的病逝,二皇子被烧死肯定是和岑太后还有岑家脱不开关系的。


    可到最后,二皇子根本就是皇帝自己送走的?


    “这是翼皇叔的意思,”


    皇帝听到了岑伯濡的声音,他淡漠道,“这些年二皇子在回京之前,一直都是住在了北疆翼皇叔处。翼皇叔一向避世而居,不欲受人打扰,他肯替朕教导二皇子已是难得,这样的要求朕自然会应允。”


    翼皇叔,也就是翼亲王,是先皇的弟弟。


    是明绪帝唯一的嫡子,只是他对帝位不感兴趣,最后皇位才会落到了先皇的头上。


    顾云暄,不,赵允煊在回京之前,竟然是翼亲王抚养着的。


    这回谁都再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谁也不敢再质疑他的身份。


    *****


    “砰”得一声,岑太后将药碗给砸了出去。


    碎瓷片和碗中黑乎乎的药一起飞溅了出来,溅得跪在地上的小太监满身满脸都是,碎片割在脸上,火辣辣的疼,可是他却是动都不敢动。


    “母后,母后您息怒。”


    岑贵妃一把搂住岑太后,手揉着她的后背帮她顺着气。


    可她这般劝着,自己的脸上却也同样已经是满脸泪水。


    她转头就对小太监喝道:“你先退下。”


    及至小太监退出去了,外面心腹宫人带上了门,在外面守着,岑贵妃才劝着岑太后道:“母后,母后,您先别着急,事情还未弄清楚,等弄清楚了我们再好好筹划。”


    “就算那西宁侯顾云暄真的是二皇子,但他在宫中和朝堂上都毫无根基,就这样从天而降,短时间内也影响不了炀儿在朝中的地位,就是陛下他想立他为储,朝臣也不能答应。可陛下他,”


    她咬了咬牙,眼中一抹恨色划过,道,“母后,陛下他可没有多少时间为他谋划了。”


    可她口中虽然这样说着,但嘴唇却是抖着的,脸上更是满脸的泪水,早失了以往她一贯温柔冷静漠然的样子。


    这么些年来,她一贯的温柔沉静,好似与世无争,也不在意皇帝对温淑妃的百般宠爱那是因为她心里已经对皇帝的爱绝望,早对他失了心。


    可她心里怎么会没有怨和恨?


    她是靠着最后一根稻草才可以保持着淡然,保持着温柔沉静,可若是这最后一根稻草也倒下了,那她这么多年的坚持还剩下什么?


    皇帝,他可真是对人刮骨的狠啊。


    把每一个人都利用透了,把每一个人都算计尽了,几乎是熬成灰般践踏。


    这世上怎么就会有这样一个人?


    更可笑的是,她年少的时候怎么还曾真心实意喜欢过这么一个人?


    岑贵妃劝着岑太后,可她自己捏着被子的手却都在发着抖。


    ☆、日子


    第34章日子


    京城魏宅。


    魏老太爷在和魏老夫人说话。


    旁边还立着长孙魏泽桉。


    在今□□堂上之前, 不管是魏老夫人还是魏泽桉,他们也都不知道顾云暄就是二皇子赵允煊。


    魏老太爷跟魏老夫人解释事情的前因后果, 因魏泽桉是魏家长孙, 未来的魏家家主,所以也特地让他在旁听着, 借机教导他。


    魏老夫人听了外孙侥幸从大火中逃生, 四岁多不到五岁的孩子,先是辗转去了西北,再去了北疆, 最后又回京城,只听得心痛如绞。


    但听到魏老太爷说外孙得知皇帝欲将孙女魏嘉赐婚给四皇子赵允炜, 为阻止皇帝赐婚, 就密信让魏老太爷出其不意, 提前揭破他身份一事,就皱了皱眉。


    她道:“太爷, 你也太鲁莽了些, 二殿下这孩子心地善良, 不忍嘉嘉被赐婚给四皇子, 这才提议让你赶在陛下赐婚之前就将他的身份公开出来,可是这也太冒险了些,而且这样陷陛下于被动,陛下心里堵了口气,只怕会对二殿下的处境不利。”


    说着又道,“至于嘉嘉的婚事, 陛下总不会不问我们的意见就直接赐婚,我们来之前不就猜到过皇帝他可能打嘉嘉还有泽桉他们婚事的主意,不是商量好了,届时只要我们说嘉嘉已经订亲也就是了。”


    “再不济,就说是皇后娘娘的遗愿,要把嘉嘉许配给二殿下,陛下他还能再把嘉嘉赐婚给四皇子吗?而且这样也可避免陛下他要给允煊胡乱赐婚,强塞温家或者岑家女。”


    魏老夫人三个儿子,却只有魏后一个女儿,自小就是放在了心尖子上疼。


    可是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召到京城,再莫名其妙的嫁给皇帝,好好的女儿,自小在马背上长大,跟兄长们一起骑马射箭的,皮实的很,却没过几年说“病逝”就“病逝”了。


    还有外孙,说什么明和宫的大火是“意外”,怎么“意外”就那么巧合,偏偏烧的是她的外孙?


    宫中就两个高阶妃嫔,一个岑贵妃,一个温淑妃,查不查真相都不外乎是这两人,或者这两人背后的家族。


    是以魏老夫人心底是恨透了皇家,岑家和温家。


    她不是无知妇人。


    听说了皇帝想要把孙女赐婚给四皇子,就猜到皇帝用意无非或是为了把魏家绑到温家船上,或是若外孙上位,能看在自家孙女的份上,善待四皇子,无论是哪个原因,为的都是四皇子,为了温淑妃。


    这让魏老夫人心中更加厌恶。


    她还没听说皇帝想要赐婚给温家女给外孙结果已经被外孙拒了的事情,就是觉得皇帝能算计自家孙女的亲事,怕更不会放过外孙。


    是以这才说出刚才那番话来。


    魏老太爷听了魏老夫人的话心中冷笑。


    他心道,赐婚之前问你的意见,已经定亲?


    经了颐真的事情,你还不了解这位陛下吗?


    只要孙女还没成亲,哪怕婚期就在明天,他也能不给你任何说话的机会,直接颁圣旨赐婚。


    他们边疆武将世家,最忌讳的就是抗旨不遵。


    一点转圜余地都没有。


    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也不必再说这个了。


    他转头问长孙魏泽桉,道:“泽桉,你祖母说把嘉嘉许给二皇子殿下,这事你怎么看?”


    魏泽桉脸上一阵挣扎。


    他一向孝顺,但此时也咬了咬牙,还是跪下道:“祖父,祖母,孙儿觉得此事不妥。虽说二皇子殿下是姑母的儿子,品性也不差,但他毕竟是二皇子,还是中宫嫡子,姑母当年的悲剧还不够吗?怎么还能让妹妹入宫?”


    魏老夫人张了张口。


    她想说她也就是那么一说,并没有想让孙女入宫的意思但不得不说,她既说出那样的话,就证明对这个念头其实也并没有那么排斥。


    魏泽桉又道,“哪怕二皇子殿下不是二皇子,只是西宁侯,妹妹也不能嫁他。虽然我们才来京城,但孙儿已经打听到,二皇子殿下早已有妻室,并且已为二皇子诞下嫡长子,听说殿下及爱重那个女子,如此若是让妹妹嫁给他,是要置妹妹于何地?”


    魏老夫人一听先诧异后喜。


    她刚刚听了魏老太爷说了那么多,但却还真没听说外孙已经成亲了,忙道:“二殿下竟然已经成亲了吗?是哪家的姑娘?”


    魏老太爷咳了一声,道:“是福州一商家女子,此事是二皇子的家事,不宜多说,想来过些时日你也能见到她,届时你看看吧。不过夫人,陛下用不了多久肯定要给二皇子赐婚,你不可太过表露喜好。”


    魏老夫人听言默了默,原先面上的喜色也黯淡了下来。


    魏老太爷心里叹了口气,却没有去宽慰老夫人。


    这便是现实。


    帮二皇子是必须的选择,但魏家以后却决不能搅和到皇家之事中去。


    他看向长孙,道:“泽桉,你说的对,你妹妹的确不能嫁给二皇子殿下,不仅是你妹妹不能嫁给二皇子,就是以后我们魏家任何一个女儿,也不能嫁到皇家。”


    “你记住,我们边疆武将世家立足的根本是精忠爱国,保卫边疆。最忌讳的就是将家中女儿送去宫中为妃为后,牵扯进宫斗和夺嫡之争中去。”


    “娘家手握兵权,不管是宫中的娘娘还是家族都易遭为帝者忌讳,诞下皇子亦多不可能立为储君。”


    “即使侥幸不为帝王忌,宫中多争斗,可边疆世家的家族势力在边疆,虽有兵权却对在宫中的娘娘无任何助力,是以多数位分高却势单力薄,结局凄惨。”


    “更甚者,若继位之君与宫中娘娘结下仇怨,还可能给家族招来大祸。你明白吗?”


    “孙儿明白。”


    魏泽桉跪下应道,“孙儿定当谨记祖父教诲。”


    魏老太爷点头,道:“嗯,还有,二皇子殿下虽说是你姑母之子,你可因此对他更为忠心,但却要时刻记住,他就是君,你就是臣,不可逾越了身份。”


    魏老夫人一直沉默着。


    面色十分黯然。


    她知道,老太爷最后这句话,与其说是说给孙子听的,还不如说是说给自己听的,让她见了外孙,不可感情用事。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二皇子允煊系孝懿仁皇后魏氏嫡子,甫出生之际,钦天监观测天相,曰二皇子命格贵重,但命星多坷,需磨砺方可成大器,遂于贞和元年出宫,化名顾云暄先后于北疆,师从于翼亲王,待其年长,入西北军,为西宁将军,率领大军抵御西域西越诸国联军侵犯我大周疆土,击退敌军,歼敌无数,成就我大周军西疆战事的胜局。现钦天监再测天相,云二皇子命星光芒已至,理当归位之时,特此诏告天下,咸使闻之。”


    阮觅手上捏着一份誊抄出来,刻了官印的诏书,听着身后陈嬷嬷说着宫中之事。


    眼睛却抬了开来,看向了窗外。


    这间外书房的窗外隔着花园可以远远看到庄子特意给玄凌修出来的习武场。


    而此时,那里正有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顾云暄,不,赵允煊正在教着玄凌习剑。


    这段日子,无论外面是怎样的风云变幻,赵允煊每隔上三日都必然会过来陪上玄凌一两个时辰。


    孩子总是崇拜强者的。


    玄凌也不例外。


    而且原本就没人在玄凌面前说过一句他爹不好的话。


    他爹不在的日子是去战场杀敌了。


    回来之后就隔三差五的报到。


    然后他还得了一个让他心里很是得意的信息,那就是:是他娘不要他爹的,并不是他阿爹不想跟他娘一起生活。


    而且他阿爹还为了他阿娘在御前,当着满朝文武拒绝赐婚了。


    这让玄凌很满意。


    所以他现在并不怎么排斥赵允煊,甚至称得上喜欢。


    当然这也不妨碍他小心眼贼多,赵允煊陪他习武陪他玩可以,想通过他得到半点他阿娘的信息,那是万万不能的。


    陈嬷嬷看到了阮觅看向窗外的目光。


    她也看了出去,然后很快就收了回来,道:“夫人,二皇子殿下虽然已经恢复了身份,也已经向陛下为夫人和小公子请封,但奏折却被陛下压下来了,据老奴所知,陛下应已让礼部整理世家贵女名单,想要替二皇子和四皇子殿下遴选皇子妃了。”


    “另外夫人,如若老奴所料不差,用不了几日,太后娘娘可能就会派人过来教导娘娘宫中规矩和礼仪了。”


    陈嬷嬷是赵允煊给阮觅送过来的人。


    这些日子她专门给阮觅补课,疏理宫中,朝廷还有勋贵世家各种关系,讲解各种宫廷和家族秘事的。


    但她很少评价谁谁谁的性情如何,都是很中立的跟阮觅说些各种小事,各种秘事,让阮觅自行体会。


    就这段日子,阮觅觉着,她听到事情真是不知道能出多少画本子了。


    真不知道赵允煊是哪里弄来的人。


    不过相处上几日,阮觅便感觉到,陈嬷嬷虽是赵允煊送来的人,但话里行间,却始终是以自己为先的,并没有丝毫她就得为赵允煊的前程和大业该做什么牺牲和退让。


    就是阮觅也不得不感慨,赵允煊要真替人考虑起来,是真的缜密到无缝可袭。


    可偏偏阮觅绝不是个会轻易感动的人。


    要让世人看来,怕真是个铁石心肠了。


    “嗯,”


    她笑了一下,道,“送过来就送过来吧。”


    她总不能真“深居祈福”,那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要有人说她不适宜教导玄凌了。


    至于什么遴选皇子妃,就更不是她能左右的了。


    她只能从这张密密织起笼着她的网中,寻找自己和玄凌生存的空间,或者小心翼翼地寻找着,看还有没有解了这张网的可能罢了。


    ☆、补刀


    “那边是阿娘的书房。”


    玄凌顺着自己阿爹的目光看过去, 突然道。


    赵允煊当然知道那是阮觅的书房。


    但儿子这么出其不意的一句,还是让他瞬间僵了一下, 然后挽尊似的收回了目光。


    玄凌还在看着他。


    目光澄净又狡黠, 甚至还带着些隐隐的得意和好笑,像是, “看, 我看透了你的秘密,你装也没有用”一样。


    赵允煊那张在千军万马之前,还有在朝堂上不知多少老狐狸面前都从不变色的棺材脸差点儿没绷住。


    这儿子, 怎么就跟个人精似的呢?


    还不到五岁还差一个月才五岁!


    也不知道他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他四五岁都不像他这样!


    可是赵允煊他也不想想, 他四岁半前在宫中, 那是中宫嫡子, 宫里哪个不是把他当什么似的捧着,就是岑太后岑贵妃温淑妃, 心里就算各有想法, 但面儿上对他那也是亲切到不能再亲切的。


    及至四岁半之后突然离宫, 世界一夕崩塌, 从此就是心灵和□□上的各种折磨,开始地狱般的习武。


    他哪里有什么机会狡黠过?


    可玄凌却不一样。


    阮觅自己深居少出,但却从不拘着玄凌,甚至是刻意让他在外面摸爬滚打,自小就是在流言蜚语和跟人比拼拳头和脑子中度过的。


    所以两人有什么可比性?


    赵允煊就觉得儿子虽然聪明,但实在是有些过于机灵了可能是有些像了阿觅吧。


    他以前是没有那样的体会, 觉得阿觅的乖巧机灵都是可爱的。


    可现在才觉得以前阿觅在他面前,那很可能都是装的,或者至少只是她愿意表现出来的小小一部分现在说实话,他也不知道她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话说回来,若玄凌若是个女孩儿,他这般古灵精怪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他想要怎么宠都没所谓。


    可若是儿子的话,未免不够持重,心性也还得好好磨上一磨。


    他这么一想,父亲的尊严又拉了回来。


    他肃着脸道:“这几日你每日把今日的剑法都练上五百遍,下次我考你的时候你得学会融会贯通,不然这段时间我都不会再教你新的内容。”


    玄凌:


    这不就跟他捉弄了新来的先生,先生要维持风仪,定要罚他一个时辰之内背诵一整篇的千字文一个样子?


    其实是恼羞成怒吧?


    玄凌也不跟他爹计较。


    他举起自己的剑,手一转,挽了个剑花,对着他爹就直接刺了过去。


    赵允煊侧身让开,却不想玄凌手上的剑抖了抖,要掉不掉之间,却是突然一偏,对着他让的方向又是一剑刺过去。


    赵允煊一个转身退到他身后,但玄凌却像是知道他的招数一样背手一剑就又刺了过来,如此接连不断,竟然流畅不带半点停滞的把今天学的几个剑招不停变换,连续和赵允煊过了二十几招。


    最后他连人带剑向着他爹当胸扑过去,赵允煊一把拍向了他的胳膊,玄凌吃痛,剑飞了出去,赵允煊伸出了另一只手正欲接住他,却不想玄凌左手突然又冒出了一把匕首,迅疾的就冲着他刺了过去,赵允煊紧急中收了手,一个转身退了开来,玄凌扑到在地,着实狼狈。


    但赵允煊却知道,刚刚他还真差点被儿子给刺了一刀。


    若说前面他是一直都在喂着儿子招数。


    但最后那一让却当真有些惊险了。


    玄凌摔倒也没沮丧,皮实的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吃的土,再捡回自己的剑就笑嘻嘻的冲着赵允煊道:“这就是融会贯通吧?”


    赵允煊:


    *****


    太阳西落。


    陈嬷嬷还在书房陪着阮觅看书。


    冬青敲门进来,低声禀告道:“主子,已经到传膳的时间了,但侯爷殿下尚未离开,要准备殿下的晚膳吗?”


    阮觅捏着书页的纤手微不可见的一顿,但很快就继续将那页纸翻了过去,头也没抬道:“嗯,准备吧,今日就让玄凌和殿下一起在外院用膳。我这里还忙着,回头你送些点心和荷叶粥过来就行了。”


    冬青应了声“是”就退下了。


    陈嬷嬷看着冬青走后,仿若什么事都没发生般继续翻着书,然后又提笔记下什么,眉眼认真沉静的阮觅,皱了皱眉。


    她初初被赵允煊抽调过来服侍阮觅,虽说主命不可抗,但心底却只是当做一项任务来完成的。


    因为在那时的她眼里阮觅就是一个漂亮又尊贵的瓷器。


    赵允煊喜欢她。


    她还生下了小王孙。


    但这都改变不了她只是一樽既漂亮又尊贵,但却显眼易碎,随时都可能被牺牲掉的瓷器的现实。


    越漂亮,赵允煊越喜欢她,位置越显眼,就越容易碎。


    而她过来,是要帮她,让她怎么碎得更有价值一些而已。


    虽则赵允煊跟她说,一切都要以她为重,以她为先。


    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直到她见到她,一日一日的教导,相处下去,才慢慢改变了心态,慢慢真的以她为主。


    是因为什么呢?


    因为她的聪明,灵透,一点就通,还是一层一层剥下去,总有许多连她都看不透的才能?


    还是因为她已经发现,二殿下可能比他自己以为的还要在乎她?


    也或许什么都不是,只是因为她的生命力太过强盛。


    眼睛里像是有星光。


    只坐在那里看着书,也很难让人忽略她,把她当成一个没有生命的瓷器而已。


    不过初来乍到,在还没完全看透之前,这么多天以来,她还从来都没有对阮觅和赵允煊的相处说过什么。


    但此时她看着眉眼淡淡的阮觅,心里难得的涌出了些什么,道:“夫人,殿下虽然身份在,但上有陛下,太后娘娘,外有朝臣,行事尚多掣肘,夫人身份未定,又无娘家助力,处境更是凶险,若是夫人能与殿下一心,不管是于殿下,还是于夫人,都是有利而无弊的。”


    阮觅抬头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


    陈嬷嬷知道她这样子是什么也没听进去的意思。


    她沉声道:“夫人,昔年东汉光武帝少年时曾曰,娶妻当如阴丽华,对其爱重有加。但待其为帝,由于形势所迫,却还是不得不降阴丽华为贵人,以郭圣通为后,郭圣通所出长子为太子。”


    “但一时荣辱又能如何,阴丽华并无丝毫怨怼,仍是温柔从容,相伴武帝身侧,助其平定天下,最后反是郭圣通失了分寸,变得暴躁易怒,最后还是阴氏得了帝心。”


    这可真是一个糟心得不能再糟心的比喻。


    谁还真的愿意做阴丽华不成?


    曾经说“娶妻当如阴丽华”的少年,成亲借得阴氏一族的势力和经济支持后就扔了她在更始朝中为质,自己忙着继续娶妻生子开疆拓土说什么最爱阴丽华,那也不妨碍他和郭圣通生了五子一女


    这事真是一言难尽。


    就是退一千步一万步,这世上也就只得一个阴丽华而已,多数怕不都是陈阿娇,卫子夫吧?


    不说远的,就是近的,纪太后,魏皇后,哪一个有什么好下场?


    难道还能怪她们不识时务,没能在陛下为难时及时替陛下考虑,请陛下立她人为后,自己则遮掩锋芒,待皇帝手握大权之时顾念旧情,再立她们为后?


    凭什么自己的命运就全都在他人的一念之间呢?


    不过阮觅心中虽是嗤之以鼻,面上神色却是半点不显。


    而她一向修身养性,不到必要时,是喜欢省着力气,不作无谓辩驳的。


    所以她继续“嗯”了一声,道:“嬷嬷所言甚是。”


    说完继续翻书做笔记。


    攥在手中的毛笔笔直,纹丝不动。


    没了。


    就没了。


    陈嬷嬷:


    她一腹的金玉良言就这样被堵住了。


    这一刻,她终于理解了每次赵允煊在阮觅这里吃瘪之后,那难言又憋闷的神色是为何了。


    更何况这位还是殿下的心上人。


    想来殿下的憋闷只会是自己的十倍百倍。


    这真是比谁的心肠更硬了。


    *****


    外厅赵允煊陪着玄凌用晚膳。


    赵允煊味同嚼蜡。


    把个一向从不入口的蔗汁糕都用了好几块。


    玄凌用一言难尽的目光看他。


    他察觉到了儿子的目光,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筷子上夹着的东西顿了顿,就把夹着的蔗汁糕又放了回去,道:“你喜欢这个?”


    玄凌点点头,又摇摇头,道:“阿娘说饭间不可以吃甜品,用完膳喝完水后才能吃一小块,也不可以吃多,坏牙又易肥,还有太过没有节制实在不是一个好的习惯。”


    赵允煊:


    他僵硬了片刻才道:“你阿娘说的对,刚才我在想事情,没有注意。”


    “你在想阿娘?”


    玄凌又语出惊人道。


    赵允煊在儿子的目光下,彻底失去了继续用膳的心思。


    这到底是什么儿子啊?!


    不过他今日留下来本来的确是为了见阮觅的。


    但不是因为他“想”她,不是因为私情才要见她当然不是。


    而是有正事想要跟她相商有关他身份转变之后,后续的一些事情。


    因为虽说他对外称阮觅“深居祈福”,外面一般的应酬都可以推掉。


    但宫中若是传召玄凌入宫,那是肯定推不掉的。


    没有理由太后想见曾孙,皇帝想见孙子,玄凌能一直躲着不见。


    所以他想跟她商量应对之策。


    看看她的意思。


    这也是这些日子他再忙都要过来陪一陪玄凌,教他习武的原因之一。


    玄凌不排斥他,才有可能应对好接下来的事情。


    可是先前冬青传了话说夫人没空,请小公子陪着殿下好好用膳。


    又道,殿下若是有什么话,尽可以跟小公子说,父子之间也当坦诚相对比较好,免得玄凌他日从其他地方听到什么怕是会伤心,影响了性情。


    所以赵允煊就只能满腹心思的陪着儿子用膳。


    这时候被玄凌这么直白的一句话简直戳的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最后他选择忽视,绷着脸道:“你先用膳,用完膳我有话跟你说。”


    玄凌心里“嗤”一声。


    他心道,难怪我阿娘不喜欢你,不想跟你一起生活。


    你这个样子实在是太不讨喜了啊。


    跟你一起吃饭都得少用两碗!


    阿娘喜欢我这样子的啊,装得了样子,认得了错,撒得了娇,赖得了皮,你一天到晚板着张脸谁理会你啊?


    不过就算你是我阿爹,我也不会告诉你你哪里不行的!


    *****


    晚膳后,赵允煊就和玄凌谈话。


    赵允煊:“玄凌,你记得你姓什么吗?”


    玄凌:


    他爹这是傻了?


    但鉴于他爹十分认真严肃的表情,他也收了心中的腹诽,装了严肃的模样配合他爹,认真道:“记得,姓顾。”


    赵允煊:“其实你不信顾,你姓赵。”


    玄凌呆滞。


    他看了他爹好一会儿,面上从呆滞,到震惊,再到不可置信。


    然后就在赵允煊等着他问为什么的时候,玄凌终于道:“你不是我爹吗?那我爹是谁?是哪个姓赵的?”


    赵允煊:


    他脑子炸了炸。


    他觉得阿觅一个人教导这个儿子的确十分的不容易。


    他收拾了一下同样快要炸裂的表情,吸了口气,道:“你姓赵,是因为我不姓顾,原本就姓赵。”


    不得不说,赵允煊已经摸到了应对玄凌的法子。


    那就是不要理会他任何古怪又出其不意,让人炸掉的问话。


    不要跟着他的逻辑去回答他的任何问题。


    他说他的。


    你就说你的好了。


    玄凌瞪着赵允煊不出声。


    赵允煊也不再理会他的小表情和心情,看着他,也不再管他能不能听懂就直接道:“玄凌,阿爹原本就姓赵。你祖父并不是南阳侯,而是当今圣上,你祖母是当今圣上的先皇后魏后娘娘。”


    “我跟你差不多大的时候,宫中的住处发生大火,那时所有人都以为我烧死了,你祖母也以为我烧死了,就病重过世了。”


    “其实当时我不在宫中,但别人都不知道,都以为我烧死了,后来我就一直没再回宫,而是留在了宫外生活,并且改了顾云暄这个名字。”


    赵允煊说完等着玄凌的问话。


    因为这里面实在有太多奇怪的地方,他也不知道玄凌会在哪个地方不懂。


    玄凌就一直一脸难言的表情瞪着他爹赵允煊,消化了好一会儿他说的这一番话。


    最后他终于出声道:“所以你现在是又变回姓赵的了?”


    赵允煊“嗯”了一声。


    然后就听到玄凌道:“是因为你现在已经不用担心别人会再烧死你了吗?”


    赵允煊:


    作者有话要说:


    ☆、苦心


    宫中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


    里面有无数的黑手。


    原本赵允煊还没这么觉得。


    他只是不喜欢那地方而已。


    但想到宫中的人应该很快就会召儿子进宫, 这想法就莫名其妙冒了出来。


    哪怕宫中有他的人。


    哪怕玄凌身边的人也不是吃素的。


    哪怕他知道宫中那些人没有深思熟虑是不会随便对玄凌下手。


    但一想到玄凌要入宫,要去面对那些披着各种亲切慈善皮的女人们, 他的心还是立即就揪了起来。


    不过事实证明玄凌的警觉性比赵允煊想象的还要高。


    对于他听完自己的话之后第一句问话竟是“你现在已经不用担心别人会再烧死你”那就是说他小小年纪听完他的话无需太过思索就认为当年明和宫大火是人为, 也认为他不肯回宫是因为怕宫中还有人会害他


    或许他没有想太多,但这就更说明问题。


    赵允煊的脸严肃了一些, 看着自己儿子, 道:“为什么说别人会烧死我?”


    玄凌奇怪的看了自己父亲一眼。


    你若不是认为那火是人为的,想要会烧死你,好端端的你不管爹不管病重的娘, 都不回宫?


    这么多年你就在京中,都不改回姓赵, 现在就突然改了?


    但他觉得他爹虽然武功很厉害, 但有时候脑子好像就是不太好使, 还总喜欢把他当傻子。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和尊严都受到了他爹的小瞧和轻视。


    所以他觉得没必要跟他说这个。


    而是道:“我阿娘一直跟我说如果阿爹你位高权重,别人就可能会想要毒死我, 所以让我得用心习武, 用心读书, 什么都得用点心, 脑子更是要警醒点,不然我要是被毒死了,就剩下阿娘一个人了。”


    她阿娘说这些话时神色认真,并没有任何怨怼愤怒或者任何不好的情绪,就是认真的告诉他一件事实而已。


    经常耳提面命,都变成直觉了。


    赵允煊:


    他乍一听这话先是一怔, 心道,阿觅她怎么能跟才几岁的儿子说这种话?


    可是一怔之后,心却又像是被什么猛地勒住,一下子痛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她一向开朗,无缘无故的,又如何会跟儿子说这种话?


    *****


    赵允煊离开源溪山庄时已经入夜。


    不过他在附近就有一个庄子,马车行上两刻钟的时间也就到了。


    阮觅住在源溪山庄原本还算隐秘,但自赵允煊的身份恢复,便也就隐蔽不起来了。


    好在这附近的地和庄子都是纪家的产业,暗中又有许多的暗卫保护,所以安全上倒不是大问题。


    赵允煊起先还担心这事会牵连到自己的祖母纪老夫人,让她身份暴露。


    纪老夫人却无所谓,道:“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你顾好你自己就是了,不必担心我。”


    赵允煊坐在马车上想着这些事情。


    可是马车驶出去没多久就停下了。


    门外墨七禀告道:“主子,前面有人,看身形,应该是福州梁家的大当家梁衡。”


    赵允煊听到这个名字神色顿了顿。


    过了一会儿墨七就听到他道:“请他去云栖庄做客吧。”


    *****


    梁家是福州海运世家。


    根基就是在海上讨生活的。


    海上环境恶劣,异国他乡更是情况难料。


    是以梁家虽富贵,嫡系子弟却都是自幼习武,什么样的生存技能也都要学,警觉性自是不低。


    在赵允煊的马车出了源溪山庄大门之时,梁衡便察觉到了。


    不过他没有避开,就在前面等着。


    然后就等来了赵允煊的邀请。


    在赵允煊还是顾云暄,从西北战场立功归来封为西宁侯之后,梁衡就已经后悔自己来京城来得太晚。


    偏偏那么巧,他从海上归来,再到京城,几乎是跟顾云暄回来的时间差不多。


    但那时他也没有太过担心。


    因为和离了就是和离了。


    只是他再也没想到,顾云暄竟会当朝拒掉了温家的婚事,说他和阮觅并未和离。


    那时他的心就沉了下去。


    但他还是不想放弃。


    因为他了解阮觅,只要她不想要,哪怕顾云暄再说什么,她也不会屈服的。


    所以他想见她。


    可是她却不肯见他。


    阮二婶跟他说:“大公子,我知道你对觅觅的心。”


    “但大公子一向是聪明又干脆的人,想来应该也很清楚,顾侯爷他对觅觅的心。甚至觅觅对顾侯爷,也并非是完全无意,只是她是局中人,自己都可能看不清楚而已。否则以大公子的手段,而当年顾侯爷只是侯府区区一个庶子,大公子却为何没有坚持争取?”


    “顾侯爷和觅觅和离一事,当年是觅觅提出来的,她就是这么一个娇气的性子,因为她不喜南阳侯府,不喜欢侯府规矩大,受拘束。而顾侯爷答应他和离你现在应该知道,他根本就无意和离,为的不过就是顺着觅觅,让她离开侯府,不受委屈而已。”


    “所以大公子,你看明白这些,还想要再去见觅觅吗?”


    阮二婶并不是特别担心。


    他认为,梁衡当年既然已经放弃过一次,那再放弃一次也并非是难事。


    而的确如她所料。


    梁衡最终没有再去找阮觅。


    可是等赵允煊的真正身份曝出来。


    他却后悔了。


    后悔当年没有用些手段娶了阮觅。


    后悔这一次没有早点回京,带她早些离开。


    他总是晚了一步。


    总是因为那么一丝丝的顾虑让自己失去最珍贵的东西。


    让自己最心爱的人陷入险境。


    虽然他心里也清楚,或许即使他争取也未必能得到,未必能改变她的处境。


    可是至少他已经尽力,做了些什么。


    此刻他看着顾云暄,不,赵允煊。


    只觉得心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针戳着,生疼生疼。


    “草民见过二皇子殿下。”


    他垂眼行礼道。


    赵允煊看着梁衡,道:“福建督府都督姚骞前几天上了一份折子,是有关建议加建战船所和加强福建水师的,我已经看过了。”


    “他在折子中提到,说你们梁家多年来都有捐款给福建督府,改良水师的战船和武器装备,这一次更愿意捐出梁家祖传的船行,将其改建成朝廷改良战船的战船所。因为相较福建水师原本的船行,你们有更好的师傅,更精湛的技艺和设备,有了梁家的船行加盟,肯定能让福建水师如虎添翼,清除沿海贼寇,还百姓一个安宁的。”


    梁衡猛地抬起头来。


    他以为赵允煊寻他,是因为看到他在阿觅的庄子外。


    他以为他寻他,会是警告或者责难。


    但完全没有想到,他找他,说的竟是船行和福建水师的事。


    *****


    慈恩宫。


    岑太后靠在软塌上,岑贵妃坐在她的身侧扶着她,垂首帮她轻轻抚着后背。


    对面则坐着贞和帝。


    岑太后按下岑贵妃的手,对贞和帝冷笑道:“陛下真是好定性,皇嫡子流落在外,竟是生生瞒了哀家二十几年。”


    “陛下明明知道当年明和宫大火,说允煊被大火烧死,虽则只是场意外,但那时魏后病重,贵妃和淑妃两个孩子都怀着身孕,正是哀家执掌宫务,因着这场意外,哀家愧疚了二十几年,心痛了二十几年。”


    也是因着那场大火,宫里宫外都认定是她容不下魏后,容不下皇嫡子赵允煊,皇帝刚登基不到一年,就用火烧死了赵允煊,逼死了魏后。


    她为永泰帝皇后二十几年,勤俭克己,兢兢业业,为永泰帝打理后宫,助他登上帝位,抚养子女得来的贤后之名一场大火就蒙上了洗不去的污名。


    在那之后,皇帝更是明里暗里开始消减岑家的势力。


    而那场大火虽与岑家无关,却到底心虚理亏,也觉得该让皇帝发泄一下怒火,所以就一步步退让,立后之上更是不敢强逼。


    结果呵呵。


    岑太后一阵咳嗽,岑贵妃忙又伸手帮她抚了抚背。


    岑太后这才又苦笑了一下,道,“可到头来,那孩子竟是被你送出宫去的。皇帝,你竟是这般狠的心,眼睁睁看着哀家心痛愧疚,这样的事却不肯跟哀家说?那不是哀家的孙子吗?”


    贞和帝面上似也露出愧疚之色。


    他道:“母后,这是儿子之过,但实在也并非是儿子有意瞒您,这都是元陵大师和翼皇叔的意思,道是这孩子命途多坎,出宫抚养一事,委实不可更多人知道,是以才未能告知母后实情,还请母后见谅。”


    岑太后看着面前的贞和帝胸中一阵气血翻涌。


    这是从四岁起就养在她身边的儿子。


    也曾母子情浓,依缠过她的儿子。


    可是什么时候跟她离了心呢?


    好像一路都无所觉,他一直都是孝顺的。


    只是突然有一天,她就发现这个儿子对着自己的笑原来竟都是虚情假意了。


    原来他早就开始防备自己,开始算计岑家了。


    无怪得人多说皇家无亲情。


    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血,又有周边那许多不知何心思的人日日挑唆着,就算你付出再多,曾经感情再好过,微不可见的嫌隙也能被扒拉大,直至成为不可跨越的鸿沟,甚至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她此刻看着贞和帝,只觉得心中恨极。


    可是却也无计可施。


    他不也就是仗着自己无计可施吗?


    她闭了闭眼,道:“罢了,既如此,便也罢了。”


    她喘了两口气,再睁开眼,道,“不过哀家听说允煊在宫外已经成亲,还有了一个嫡长子,已经快五岁了?哀家没能亲眼看到允煊成亲生子,趁哀家还有一口气在,改日就把他媳妇和孩子都召进宫来,让哀家看看吧这样,哀家也能瞑目了。”


    你瞑不瞑目跟允煊的媳妇孩子有什么关系?


    不过听到岑太后提起次子在宫外娶的那个女人,还有生下的那个孩子贞和帝也有些头疼。


    依贞和帝之意,那女子只是个商户女,随便放到儿子后院也就是了,将来也不差一个宫妃或者嫔位,可偏偏就因为她闹出这么多事来,还让儿子和温家,和淑妃那边闹出嫌隙来。


    贞和帝迁怒,便对阮觅十分不喜起来。


    至于孙子,他孙子已经有好几个,对阮觅生的那个孙子见都没见过,着实谈不上什么感情。


    他道:“那不过是允煊在民间时纳的,是商户人家出身,算不得什么媳妇。母后要是身体尚许的话,倒是可以看看有哪家闺秀不错,合适允煊的不过这事劳神,母后身体不好,还是多多休养为好。”


    岑太后看了皇帝一眼,道:“哀家怎么听说允煊十分爱重他在宫外娶的那女子,还为了她当着满朝文武拒了温家的婚事,让温次辅无脸?那温家大姑娘可是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称,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要家世有家世。”


    “既然允煊能为了她拒绝温家大姑娘,想来那女子也必是不凡允煊是皇嫡子,婚姻大事是不可马虎,世家闺秀也可以看着,但那女子毕竟给允煊生下了长子。”


    “世人皆说帝王重长子,百姓爱幺儿,这长子的意义也是不同的。依哀家看,不若就先赐两个教养嬷嬷去教导一下那女子宫规礼仪,再传了她和那孩子到宫中让哀家看看。”


    说着顿了顿,道,“若是那女子真的不堪,那就该将那孩子接进宫来教养,待允煊成了亲,再接回去由他的王妃教养才是。”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提到温家和赐婚一事,贞和帝心气更是不顺。


    他本也不喜阮觅,并无心护着她,且若太后把矛头对上了阮觅母子,也能缓了次子和淑妃还有温家的关系。


    只是想到阮氏就住在自己生母隔壁,若是岑太后派了人过去可能会打扰到生母,所以他就皱了皱眉道:“朕听允煊说过,以前他身边的几个嬷嬷现在都在阮氏身边服侍,想来那阮氏宫规礼仪应该都是熟悉的。”


    看到岑太后面上的冷色,他笑道,“不过母后想见见她和那孩子的心儿子倒是能理解,就是儿子也没见过那孩子。不若朕明日就着人传旨,召阮氏和那孩子入宫吧。”


    岑太后面色这才缓了些下来。


    贞和帝近来身体不适,此时和岑太后说了几句话就也咳了几声,露出了疲惫之色。


    岑太后看见,道:“皇帝你身体不好,也早些回去歇息吧,平日里也别太劳累操心了。”


    “是,儿子劳母后担心了。”


    贞和帝也不想在这里继续母慈子孝下去了。


    他在大太监德庆的搀扶下起了身,道,“那儿子就先回去,母后您保重身体。”


    又看向岑贵妃,道,“贵妃,你好好照顾母后,这里就辛苦你了。”


    岑贵妃起身微微向贞和帝行了一个福礼,道:“这都是臣妾应尽的本分。”


    贞和帝点头,状似很满意的离去了。


    待皇帝的身影出了门已经不见,岑贵妃这才抬起头来漠然的看向那空荡荡的大殿门口。


    眼中的恨意一划而过。


    这许多年来,两人的交流好像就只限这么一两句了。


    呵。


    *****


    贞和帝出了大殿之后在德庆的搀扶下上了龙辇,从慈恩宫回乾元宫的路上途经温淑妃的流庆宫,他就摆了摆手,唤了人停下。


    德庆躬着身子问道:“陛下,要进去看看吗?”


    自从赵允煊的身份爆出来,皇帝下了诏书之后就再没召过温淑妃过来侍寝,温淑妃也没有再主动过来服侍皇帝以往不管贞和帝召不召见,或者去不去流庆宫,温淑妃也时常过来乾元宫或是陪皇帝说说话,或是做了些点心给皇帝尝尝的。


    贞和帝看着那紧闭的宫门默了半晌,最终还是道:“不必了,走吧。”


    回到了寝宫,贞和帝才又问道:“淑妃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德庆一边扶着贞和帝上榻,一边就柔声禀道:“陛下,淑妃娘娘前两日就染了风寒,一直病着,因怕过了病气给陛下,就不敢过来探望陛下。这事也怪老奴疏忽,怕陛下担心,就没将此事禀告陛下。”


    “病了?”


    贞和帝怔了怔,道,“那现在可好些了?”


    “已经好多了,陛下不必担心。”


    德庆道。


    贞和帝点头,默了默,又道:“既然淑妃病了,那就召温家的老夫人过来陪淑妃说说话吧,温老夫人一向大义明事理,让老夫人开解开解她也好。”


    德庆:“是,老奴这就下去吩咐。陛下放心,娘娘一向是最能体会陛下苦心的,待她病好了,必就会过来服侍陛下了。”


    贞和帝点头。


    但愿他们都能明白他的苦心才好。


    ☆、传召


    流庆宫。


    温淑妃是真的病了。


    此刻她病恹恹的躺在床上, 眸子里没有半点神采。


    她年纪已经不小,但这些年保养得很好, 原本肌肤神色体态都保持得仍是犹如少女一般, 艳彩夺人,又让那经了岁月沉淀的珠子, 愈发莹润, 人到底不是珠子,“犹如”也不是“真是”,赵允煊未死的事情一出, 温淑妃就如同那突然失了水分的牡丹,一下子老了数岁。


    房间里没有其他人, 只剩下了温老夫人坐在床前, 其他人早就被打发了出去。


    温老夫人看着自己女儿, 心里也十分心痛。


    但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


    被皇帝给骗了, 难道还能去跟皇帝撒泼卖痴不成?


    只能趁皇帝还心有愧疚着, 尽最大限度的要好处, 给温家留后路罢了。


    而且来之前, 丈夫便已经千叮咛万嘱咐了她。


    她道:“娘娘,事已至此,你一定得好好的振作起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无论陛下做什么,圣意如何, 你也不能跟陛下犟着,只能顺势而谋罢了。你想想,若是让陛下厌弃了,你要让温家,让四皇子和公主殿下怎么办呢?”


    丈夫虽然贵为朝廷次辅,但却绝不是不可取代的。


    这些年之势虽也是因丈夫的勤勉为政,但却更是与皇帝的特意扶持分不开的。


    “阿娘。”


    温淑妃的眼泪流下来。


    她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否则她也走不到今天。


    可是,可是她真的心不甘,心气也不能平


    她步步艰辛,步步筹谋,为了讨他的欢心费尽了心思,就在以为终于要到最后一步的时候,才发现这一切竟然是一个天大的骗局。


    皇帝对她的宠爱是假的。


    皇帝在朝堂上扶持温家,又一系列的赐婚联姻,是在给自己儿子铺路是假的


    都是假的。


    或许分明是在给赵允煊铺路。


    不过是为了平衡朝堂上的势力,让温家对抗岑家。


    一如当年恩宠自己不过是为了给魏后挡刀,替她挡岑家人的仇恨罢了。


    明白了这些,简直是把心血淋淋的撕开。


    温老夫人伸手拍了拍女儿的手。


    她当然女儿的愤恨和不甘。


    现在不仅是儿子的帝位幻灭了。


    还有这么多年的宠爱也都幻灭了。


    她叹了口气,柔声道:“娘娘,臣妇在过来之前,你父亲曾跟阿娘深谈过。其实陛下他,未尝没有立四皇子为储君的意思,奈何大周多战事,历来以武为尊,陛下想要立四皇子,真的是阻碍重重。”


    “而二皇子他背后是魏家。魏家在朝中虽然势力不显,但手上却是实实在在的兵权,只要他还活着,他是元后嫡子,陛下就不能越过他立别的皇子为储君,否则陛下在时也就罢了,但待将来他是元后嫡子,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届时魏家以他之名反了,那我们整个大周都必会是一场大震荡。”


    “更何况,更何况他竟然还是翼亲王养大的?娘娘您应该知道,翼亲王虽不在朝堂,但却仍是很多世家大族心目中的正统”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声音愈发低了些,道,“而且臣妇听你父亲说,明绪帝最为宠爱翼亲王这个嫡子,若不是当年他年幼,身体又病弱,对帝位不感兴趣,明绪帝也不会从其他皇子中选储”


    “就算如此,听说明绪帝为了保得翼亲王的安全,应是给了不少的暗中势力给他。所以,娘娘,若二皇子当真是翼亲王抚养长大的,就是陛下,他也不可能不忌惮的。”


    温淑妃被自己母亲的话说的怔住。


    但她随即就又是一阵锥心的剧痛袭来,道:“翼亲王,翼亲王,那陛下为了他还真是费尽心机啊!”


    “娘娘!”


    温老夫人一把攥住了温淑妃的手,看了看门外,再看向女儿,道,“不,娘娘,您千万别这般想。”


    “娘娘,依臣妇看,此事倒不像是陛下手笔而且臣妇听你父亲说,翼亲王的性子十分狷傲冷漠,他跟陛下根本就没有过交集,陛下就是求他抚养二皇子,他也多半是不肯的。”


    温淑妃看向自己母亲。


    温老夫人就再压低了声音道,“娘娘,臣妇以前曾听过一些谣言,道是魏后幼时曾和翼亲王有些渊源。魏后素来机心,臣妇和你父亲都怀疑,二皇子被送走一事,怕是她见自己时日无多,一手策划出来的,否则为什么能那么巧,竟是被送去了北疆,让翼亲王抚养?送去翼亲王处,明显就是连陛下都防着。”


    温淑妃听得呆住。


    总算是从先前的自怜自艾和愤恨痛苦中走了出来,吃惊的看着自己母亲。


    温老夫人看着女儿的神情,再握了她的手,正了正神色,道:“娘娘,说起来,陛下应该是想要替娘娘,替我们温家好好打算的你忘了,陛下还曾想将惠姐儿赐婚给二皇子,就在这之前还说过要将魏家女赐婚给四皇子殿下这些应该都是陛下在给我们温家,给四皇子殿下谋后路啊。”


    可惜恵姐儿一事却是被他们给搞砸了。


    想到这事,现在温老太爷,温老夫人都十分懊悔,别说是温雅恵的父亲和母亲了。


    *****


    温淑妃只是一时被多年的企盼幻灭,以及皇帝的欺骗给震碎了心神。


    但她到底还是个现实又聪明的人,被温老夫人这一劝,那心神总算是又收拢了回来。


    而且若是二皇子离宫一事真是魏后一手安排


    她也算是了解贞和帝了,被人这么逼着,想来心底也定是不知道怎么愤怒的。


    还有翼亲王和魏后


    温淑妃的心里就是咯噔一声。


    温淑妃翌日就去了乾元宫见了皇帝。


    她红着眼圈娇娇弱弱的给皇帝请了罪。


    她道:“陛下,还请陛下恕罪。陛下知道,这些年来陛下对臣妾和炜儿,珠儿都爱如珠宝,臣妾的心里也都是陛下,是以陛下为天的。臣妾乍闻二皇子一事,只当陛下心里竟是只有二皇子殿下,又思及之前娘家和二殿下之间的误会一时被蒙了心,竟是受不住风寒病倒了。”


    “这都是臣妾之过。臣妾这几日在病中反省,才明白陛下为臣妾,为炜儿和珠儿的心。而且,臣妾既心系陛下,也应该时刻都以陛下为重,重陛下之重,忧陛下之忧,还请陛下不要怪罪臣妾”


    贞和帝看着温淑妃明白了过来,心里总算是舒坦了许多。


    他伸手拉了她到自己身边坐下,搂了她,道:“兰儿,你能明白朕的心就好。”


    他慢慢抚着她道,“这些年来,朕未尝没有悉心教导老四,奈何老四虽则相貌像足了朕,但性子却很多随了你,善良文采有余,勇武果敢却不足。但我大周外忧内患,这样的性子是坐不稳这天下的,届时只怕反而会害了他。”


    温淑妃心里堵了堵。


    贞和帝看她一眼,叹了口气,道,“可是朕若不选老二,便只能选老大但这么些年来,你和贵妃,还有岑家结怨甚深,若是老大继位,不说这江山怕是会被岑家握在手上,就是你和老四他们必定容不下你和老四的。”


    “反是老二,当年你就和魏后交好,老二刚回来,也和你们都无什么龃龉”


    “可是陛下,”


    温淑妃道,“先时说将惠儿赐婚给二皇子一事,二皇子会不会对我们温家有所误会?以为是我们容不下他先头的夫人,才在外面放那些流言”


    贞和帝皱了皱眉,道:“无碍,这事朕会好好和老二谈的。”


    温淑妃点头,道:“陛下,现在臣妾就担心臣妾和臣妾的娘家是不是得罪了二皇子殿下。”


    “你放心,不过是一件小事,他还不至于迁怒。不过,”


    贞和帝道,“这也是朕属意将魏家的女儿赐婚给老四的原因,你让老四好好待那姑娘,有这层关系在,老二也必不会太过于为难老四的。”


    温淑妃温柔应下。


    说起这个,贞和帝倒是又想起了阮觅和玄凌。


    他道:“昨日母后跟朕说,想要召老二在外面的那个阮氏和孩子进宫来看看,朕下午就派人去传旨,你就安排两个嬷嬷送过去教导教导阮氏宫廷礼仪吧不要为难她。”


    “兰儿,老二对那阮氏母子是当真十分重视的,你是个聪慧的,当初朕赐婚时就跟你说过,要让温家姑娘善待阮氏母子,可惜最后还是生了嫌隙这一次你定要挑两个懂事的,送过去也是结善缘,不是结仇的。”


    温淑妃自亦是忙应了下来。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温淑妃像是无意中道:“陛下,臣妾听说二皇子是翼皇叔抚养长大的,臣妾常听人提起翼皇叔,都说他狷傲不似尘俗之人,亦不爱理会皇室之事,他竟然肯抚养二皇子,真是二皇子之福,也是陛下之福。”


    贞和帝听到这话眼中有片刻的阴翳。


    虽然一闪即逝,但还是被温淑妃捕捉到了。


    果然如此。


    *****


    这日午后,阮觅在庄子上果然就接到了宫中的传召。


    道是太后娘娘想见玄凌这个重孙,陛下也想见自己的嫡孙,遂特旨召阮觅携玄凌两日后入宫见驾,并给太后娘娘请安。


    同时还送来了两个嬷嬷。


    其他的宴会邀请拜访全都可以推掉,但皇帝和太后的传召却是不能推的。


    阮觅谢恩之后接了旨。


    小太监笑眯眯的接了赏钱留下了两个嬷嬷就离开了。


    两个嬷嬷一个姓孙,一个姓钱。


    两人都对阮觅十分恭敬,道:“老奴奉陛下之命过来教导娘娘和小皇孙宫规礼仪。虽则娘娘身份尊贵,又育有小皇孙,但毕竟从未入过宫,亦从未见过陛下和太后娘娘,不知宫中贵人的喜好避忌,是以陛下才特意命老奴过来给娘娘稍提一二。”


    态度很是可以。


    虽则阮觅之前早就已经对宫规和那些礼仪了如指掌,仍是一边命人给两人安排住处,一边就笑着请了两人给自己和玄凌上课。


    只是不过讲了不过几刻钟,赵允煊就来了。


    阮觅扯了扯嘴角。


    他倒是真的挺会见缝插针。


    这一回赵允煊都没有派人通传,直接就到了阮觅和玄凌上课的课室。


    他进来之后,两个嬷嬷忙停下了演示,给他行了一礼。


    赵允煊挥了挥手,道:“你们先下去吧。”


    ☆、殿下


    这还是阮觅和赵允煊两人自上一次赵允煊坦诚自己身份之后的第一次见面。


    两个嬷嬷退下。


    退到门口的时候就听到里面阮觅的声音。


    据说是二皇子殿下放在心尖上疼的这位阮夫人道:“民女见过殿下。”


    声音冷淡疏离恭敬, 比对着她们时好像还要冷漠。


    两人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然后微侧了身子, 眼角余光就往课室里去看。


    然后就看到里面阮觅正跪在地上给二皇子行礼, 身姿仪态标准的简直可以用尺子去量。


    这哪里是传说中狐媚的样子?


    入宫觐见陛下也莫过于此了。


    而且她为何自称“民女”?


    她们心中正觉得古怪,门外一个侍女已经躬身请她们道:“嬷嬷们请这边请。”


    虽则她们很想再听一听里面两人相处这也是她们过来这里主要的目的之一, 但那侍女神色恭谨的请着, 也只能无奈先退下了。


    里面阮觅给赵允煊行着礼。


    赵允煊则是看着她。


    可怜见的,自从三年半前和离,他赴西北战场, 再回来这都好几个月了,这才是他第四次见她如果远远偷窥不, 远远瞧着不算的话。


    此刻的阮觅眉眼澄净, 侧颜优美, 粉颊柔嫩,虽则是再认真不过的样子, 却美得让人心跳。


    至少对赵允煊是没有抵抗力的。


    不得不说, 不管阮觅在赵允煊心目中的地位如何, 他对她的模样真的是毫无抵抗力的。


    一直都是如此。


    其实当初他娶她, 说什么是要娶一个身份低的女子将来好处理。


    那简直就是胡扯。


    若他只是想要娶一个人回来掩人耳目,那还不如娶一个全能的手下,什么样的身份安排不了,既无风险,行事也还要不知道方便多少。


    说来说去,其实他当年就是对她一见钟情。


    挑了心弦, 动了□□所以就动了心思想要把她锁于自己身下。


    错就错在那时他行事也还尚欠缺周全。


    对感情一事也一无所知或者说在他心里占得比例实在太小。


    娶回来了之后却没有替她思虑周全,更未想到自己身份尚未恢复,对自己忠心的南阳侯府就已经对她起了歹心。


    可是现在他想护着她,可是她却要拒自己千里之外。


    若是自己不是赵允煊。


    不是因着这复杂的情势怕也根本留不下她来。


    他突然想起来,她和那梁衡谈笑嫣然的模样他们成亲之后,即使是在新婚之时,她也不曾那样跟自己相谈甚欢过。


    若是阮觅听见他这样想,心中定会嗤之以鼻,那也不知是谁的原因?


    不管怎样,此刻赵允煊看着面前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给自己行礼的阮觅,情绪着实有些复杂。


    见到她有多喜欢,心有多动,那也就堵得能有多厉害,闷得能有多厉害。


    而且她这样跟他行大礼,他要跟她说“免礼”吗?


    所以最后他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竟就道:“你应该说妾身。”


    妾身?


    这还真是给一点脸就开染坊啊。


    所以就不能给他好脸色。


    阮觅起了身,行到自己的位置坐下,道:“不知道殿下光临,可有要事垂训。”


    赵允煊轻咳了一声。


    他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想着该要如何挽回之时,就看到了一旁站的笔直,两眼看着他们,不知是在琢磨着什么似的玄凌。


    玄凌:您这进来老半天了,可总算是终于看见我了!


    不过赵允煊不知道玄凌心中所想,他扫了玄凌一眼就又转头对阮觅道:“我听说宫中派人来传旨召你和玄凌入宫,所以就过来看看你们。”


    说完顿了一下,道,“不过不用太担心,后日我会陪你们一起进宫。”


    阮觅没有出声。


    她是不怎么担心。


    但不是因为他说“不用太担心”。


    他当初还说过她可以“深居祈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会让外人打扰她的话他的话,大概就跟宫中那些人的亲切和友善一样,听一听看一看也就是了,你要是真信了,怕是就得寻个大夫看看脑子了。


    而玄凌对于自己爹一直盯着自己阿娘的行为很有些不满。


    虽然他也看出来他阿娘不那么喜欢他爹很不喜欢,冷淡得简直是连外面看门的齐叔都不如啊


    这样想着他危机感顿失,看他爹不免就有了三分的可怜和七分的优越感!


    他道:“阿爹,宫里那不是皇曾祖母和皇祖父吗?”


    “那个传旨的公公和嬷嬷他们都说,是皇曾祖母和皇祖父从未见过我,思孙甚切,是想要见我才特地召我和阿娘入宫的。既然这样,能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赵允煊看向自己儿子。


    好歹最近也相处了不少时间,他看到他眼里的光芒就知道他这绝不是什么天真无邪的发问了。


    他从乍见到自己久未能见的妻子的情绪中走出来,这回总算是正视了玄凌。


    他想了想,斟酌了一下措辞,正色道:“是,你皇曾祖母和皇祖父从未见过你,的确是很想见你,也想多了解你。届时他们不愿见你一面就放你离开,就可以说见到你实在太过欣喜激动,想要留你在宫中住上一段时间。”


    “这个啊,”


    玄凌点了点头,似乎是想了想,然后就笑眯眯道,“他们说留就留啊。我想不留的话很容易啊,阿爹你不用担心,他们要是留我,我就说我怕宫中会有大火啊真要我住,我就半夜放把火还要让人看见是我放的,再让他们诬陷我放火阿爹你大概就能过去把我领回来了。”


    他说完这个好像觉得还挺有意思,转头就看向自己阿娘,道,“其实阿娘,若是他们真留我在宫中住,不如您就让我在宫中住两天吧,好像住上几天也很有意思。”


    “我听说宫中好像很大,以前侯开致总在我面前炫耀,说他去过宫中,里面有多大多大,侍卫有多威武,东西有多好吃我去看看好了,住两天就回来,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有事的。”


    “你要是不放心,就让陈叔和蔡嬷嬷还有武师傅跟着我,他们功夫那么好,不会有人能欺负得了我的就住两天我就寻了法子回来。”


    阮觅嘴角抽了抽,道:“寻了法子让人忍无可忍,赶你出来吗?”


    儿子的破坏力有多强,阮觅自是最是清楚。


    这一年也就是找了武师傅让他习武又学着各种药草,才勉强占去了他大部分的精力罢了。


    玄凌点头如捣蒜:“嗯,阿娘你放心,我肯定能找到不少法子,一个不管用就第二个。”


    阮觅:她能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相信你根本不用找就能有一百种法子。


    这个时候她也相信没人会对玄凌下手。


    岑太后和温淑妃都不是这么蠢的人。


    这个时候,她们大概只会试探着,拉拢也好,打探也罢,或者还是暗戳戳的拿捏,总之不会这么蠢的这么快就想要动手做什么看今天那两个送来的嬷嬷就知道。


    其实,让玄凌在宫里住上几日也未尝不好,也该让他磨炼磨炼他总得学着面对那些人。


    她倒不怕他被人笼络了去,她对自己儿子还是有信心的。


    想到这里她看向赵允煊,道:“让玄凌在宫里住上几日应该无碍吧?”


    她相信他在宫里应该也是有人的。


    赵允煊:


    大概是只有他一个人在担心这母子两个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期待玄凌去宫里住一段时间吗?哈哈~~~


    ☆、熊孩


    两位宫中的嬷嬷在阮觅的庄子上十分的劳心劳力。


    一边要尽心尽力的教着阮觅宫规礼仪, 一边还要不留痕迹的离间一下阮觅和太后娘娘的关系,一边又要时刻从阮觅和玄凌的行言举止中琢磨出这两位的性情心机行事风格, 另外还想要通过蛛丝马迹打探出二皇子殿下和这位阮娘娘的真实关系, 是否真如外面所说,这位阮娘娘是二皇子殿下的心头宝, 眼珠子。


    可惜呆了两天, 她们好像什么都看在眼里,但到最后好像又什么都没看出来,什么都没琢磨出来。


    阮觅对着她们十分的认真客气。


    教的宫规礼仪一教就会, 显见的应该是以前都已经学过的。


    她们提点似的说些宫里的避忌,将太后娘娘的可怕在那些避忌之后形象的刻画了出来。阮觅认真的应下, 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反弄得她们七上八下。


    至于阮觅和小皇孙的性情


    阮觅一直温温柔柔的, 规矩学得一丝不苟, 对她们从来没有半点不耐烦,看着应该是温柔好说话的。可是她们都是宫中出来的, 看人哪里只会看表面的样子?


    这位一直温温柔柔, 沉沉静静的, 没有半点面对宫中来人的拘谨, 半点对即将入宫的担心害怕,就这,就已经非寻常人能做到了。


    至于小皇孙。


    她们教导他的时间不多,不过只有个来个时辰,跟他说了宫中都有哪些人,都要怎么称呼, 以及行礼的规矩。


    小皇孙虽然还不到五岁,但十分的聪敏认真,亦是教什么都是一教都会,半点不像别的孩子那般坐不住,调皮捣蛋,长得又是十分的俊美好看真的,她们用了俊美这两个字,是因为这位小皇孙真的是生得太好,加上这样认真端正的性子,倒是真把大皇子所出的两个小皇孙给比下去了。


    阮觅:


    *****


    第三日赵允煊陪了阮觅和玄凌一起入宫。


    后面还有那两个嬷嬷跟着,为了对外做做样子,三人便坐了同一辆大马车这自是赵允煊求之不得亲近阮觅的机会。


    其实说实话,此次皇帝和太后召阮觅和玄凌进宫,赵允煊若是真想,他不是没有办法推掉的。


    阮觅不知道,他当初跟她说,外面的事情他可以帮她挡掉,她只需要“深居祈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话并不是虚言,他要想这么做其实是能做到的。


    只是他看她积极的学着宫规礼仪,了解着宫里宫外的事,似乎对这一切并不排斥,他心里便改变主意了。


    他当然乐意看她积极的进入他的生活。


    如此,他也才能多见见她,多和她相处。


    他想,时间长了,她总会把那些事情都给淡忘了的。


    两人坐在两侧,中间坐着玄凌。


    阮觅安安静静坐着。


    玄凌拿着手上的匕首玩着。


    赵允煊想说些什么。


    总不能就这样一路沉默着宫中吧?


    也太浪费了些。


    可是他看看阮觅,见她眉眼温柔沉静的看着儿子,没有丝毫说话的意思。


    他是有很多话想要跟她说,可是中间隔着儿子,那些话是一句也没法说的。


    最后赵允煊只能对玄凌道:“这匕首,在宫中不要随意拿出来。另外,谋定而后动,你在宫中,没有摸清环境之前也不可随意妄为。”


    玄凌握了匕首抬眼看他老爹,道:“摸清了就可以随意妄为吗?”


    赵允煊滞了一下,才道:“不可以。”


    玄凌:继续玩匕首。


    赵允煊搭讪失败。


    玄凌暗戳戳心道,他总算是深刻的体会到了他阿娘说的,为啥她不喜欢跟他阿爹一起生活的话了谁能受得了他爹啊?


    *****


    到了宫中,宫人直接领着三人去了慈恩宫。


    道是皇帝此时也正在慈恩宫中等着他们。


    慈恩宫中很热闹。


    除了岑太后,岑贵妃和贞和帝之外,还有一位先帝的老太妃,以及温淑妃和温淑妃所出的明珠公主,大皇子赵允炀,四皇子赵允炜,以及大皇子妃林氏,和林氏所出的两位小皇孙,今年分别七岁和五岁的正临,正希。


    满满当当一大殿的人。


    到了殿中,赵允煊就带着阮觅和玄凌给岑太后和贞和帝行大礼。


    贞和帝道了一声“平身”,待几人起来身,岑太后就满面慈爱的道:“这就是允煊的孩子吗?快过来给哀家看看。”


    玄凌上前。


    岑太后拉了他就到自己面前,不过她在近前乍一看到玄凌似乎就是一愣。


    不过那异色很快就掩了下去,她伸手握着他的手腕,笑着问了他叫什么名字,平日里都做些什么,可已经开始读书等等,最后就笑着道:“这孩子,长得可真是好,可是把我们皇家人的优点都长出来了尤其这眉眼,衣太妃,你看看这孩子的眉眼,竟是像了谁?刚刚乍一看可是吓了我一跳。”


    旁边被称作“衣太妃”的老太妃听言也笑吟吟的向着玄凌看过去,这一看也是一愣。


    随即她便笑道:“是像了翼亲王,这孩子简直像是跟翼亲王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妾身以前听先皇说过,翼亲王殿下自幼聪敏异常,根骨极好,是个习武的天才,想来小皇孙应也不差。”


    岑太后笑道:“这个习武之事我就不知道了,想来陛下应是最清楚的。哀家就是看这相貌实在是可爱,别说是正临和正希远不及他,依哀家看,就是明珠和明福,怕也是不及他好看。”


    正临和正希是大皇子妃所出的两个小皇孙。


    明珠和明福则是贞和帝的两个小公主。


    岑太后说完众人脸色都有点怪异,或是不好看。


    而此时的玄凌则是在强捺着自己的不适。


    被岑太后滑腻腻的手攥着的不适,还有夸他相貌,竟把他跟女孩子比的不适。


    事实上,他气炸了。


    可他娘说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忍。


    他爹先前好像也说过,那叫谋定而思动。


    玄凌在强忍着,可岑太后还嫌不够,转头就对大皇子妃林氏道,“林妃,你看是也不是?”


    大皇子妃自然附和着岑太后,笑道:“皇祖母所言甚是,正临和正希相貌的确远不及这孩子。”


    大皇子妃是附和岑太后,但说的也是大实话。


    皇室中人相貌都不差。


    但贞和帝委实不算特别突出。


    而贞和帝强势,这一点在所出孩子们的相貌上也尽数显现。


    除了赵允煊,大皇子,四皇子等其他皇子甚至公主,相貌都多是随了贞和帝。


    而正临和正希两人也都活脱脱是贞和帝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贞和帝虽对岑贵妃冷淡,但对跟自己十分相像的大皇子,还有原本仅有的两个小皇孙正临和正希还是十分疼爱的。


    正临和正希被人捧惯了,此刻听了自己曾祖母和母妃的话就十分不悦。


    正临抿了抿唇,轻哼了声。


    正希年纪小些,脾气也直些,就直接不屑道:“长得跟个女人似的有什么用,孙儿还是觉得像皇祖父才是皇子皇孙。那个翼亲王又有什么了不起,能比得上皇祖父吗?”


    说完他又冲着玄凌道,“而且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啊?我们皇家的子孙这一辈都是正字辈,你叫玄凌,怎么会是皇祖父的孙子。你长得也根本不像皇祖父,不会根本就是假的吧?”


    众人面色皆是大变。


    大皇子妃更是吓得面色发白,忙要去扯自己儿子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可还没等她拉住,正希又爆出了一句更劲爆的。


    他没理会一屋子人的惊色,说完前面的话就又仔细看了玄凌两眼,冷哼了一声,仰着下巴,扯高气扬道,“既然曾祖母和衣曾祖母都说你那么像那翼亲王,就跟我和皇兄都像皇祖父一样,不会那个翼亲王才是你的祖父吧?”


    “啪”得一声,正希的话音未落,大皇子就一巴掌抽在了他的脸上,然后一把扯了他就压在了地上,满头大汗的跪着跟贞和帝请罪道:“父皇,正希他不懂事,也不懂这其中的道理,被人说相貌不如玄凌,就一时胡说八道,还请父皇恕罪,也请二弟不要放在心上,不要跟他计较。”


    赵允煊面色沉沉,看不出他此刻在想着什么。


    而贞和帝,贞和帝的面色却是那叫一个难看。


    有那一瞬间,甚至是扭曲着的。


    而坐在下面一直低眉顺眼始终没出过声的温淑妃,眼中却是闪过了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谁比较熊?哈哈哈~


    二更晚上22:00~


    谢谢小可爱们的订阅和留言,还有营养液:36177650 20瓶;老鹅、项姬 1瓶,么么哒~~


    ☆、利箭


    第40章利箭


    殿中的气压低的简直让人喘不过气来。


    贞和帝眼睛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长子和次孙, 眉心气得一突一突的。


    可是就算是他自己也难以辨清,他现在到底是在气些什么。


    “好了, ”


    岑太后终于出声, 打破了殿中的死寂和乌云压顶。


    她道,“好了, 童言无忌, 不过是小孩子说些浑话,至于这么大阵仗吗?玄凌像翼亲王怎么了?”


    她说着就唤了正希,道, “正希,你过来, 让曾祖母跟你说。”


    正希被他父亲的一巴掌和凶狠的一扯, 还有现在皇祖父的样子给吓懵了, 听了岑太后的话,骨溜一下就爬起来, 窜到了岑太后身边。


    玄凌却是顺势就抽回了手, 悄无声息的往后退了退, 再看了看众人, 只当看不见众人的脸色,径直就退到了自己父亲和母亲身边。


    赵允煊见他过来,就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玄凌抬头看了自己爹他看出他爹大概是在安抚自己,可是他又不需要安抚至于那个正希说的话,他才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这个“皇祖父”的亲孙子,至于那个“曾皇祖母”, 她那笑都假得他要起鸡皮疙瘩了!


    他唯一生气的事情是那小子竟敢说他长得像女人,回头他就会让他看看他的拳头像不像女人!


    只是他还要看看这些人怎么说下去,所以也不着急。


    所以,他要什么安抚呢?


    他退到这里不过是因为他讨厌那个岑太后身上那股子味道。


    还有,他怕自己一时忍不住就一脚把那个“正希”给踹到地上。


    不过他看自己阿爹这么紧绷的样子或许需要安抚的是他爹吧?


    看在他还行的份上,那他就勉强供出一只手安抚一下他吧!


    所以玄凌便忍耐着让他爹握了他的一只手腕,继续看着这些人要怎么唱下去。


    这些人真是太热闹了!


    玄凌跑了,而岑太后也顾不着理会他了。


    她不过就看了一眼离开的玄凌,就拉了正希的手,笑道:“你这孩子,可知道翼亲王是何人吗?那是你父皇的皇叔,你的皇叔祖,也是玄凌的皇叔祖。所以玄凌像了你皇叔祖有什么奇怪的呢,都是我们皇家的血统,一脉相承。”


    说完她又看向贞和帝,道,“其实哀家刚刚想说的事玄凌这孩子真是像极了你皇祖父尤其是这双眼睛,哀家以前听说你皇祖父的眼睛是像了他的皇祖母明德皇后娘娘,是以你皇祖父自幼就深得他父皇和皇祖父的疼爱说来也奇怪,我们皇家这么多子弟,却极少有生得像明德皇后娘娘的。”


    说完她笑着摇了摇头,道,“若是你皇祖父在生,看到玄凌也有这样一双眼睛必然也是极高兴的。”


    她口中所说的明德皇后是建元帝时的皇后。


    建元帝深爱明德皇后,也就是夏皇后。


    终身只娶了她一人,几个皇子皇女皆是明德皇后所出,亦都十分敬爱夏皇后。


    是以当初因为明绪帝像了夏皇后,便极得他皇祖父建元帝和父皇成熙帝的疼爱。


    明绪帝和他的元后感情也非常好,奈何元后多年无所出,为子嗣计,后来才纳了妃嫔。


    大周平静了几十年的后宫是非也才多了起来。


    但谁能知道后来元后竟然高龄又有了翼亲王。


    这些都是旧事了。


    此刻贞和帝听了岑太后这番话面色总算是缓和了些下来。


    这些都是实情。


    但他对自己的皇祖父明绪帝并无感情。


    他的那些子孙中,明绪帝眼中不过只有他的嫡子翼亲王一个罢了。


    恐怕正眼都没有看过自己几眼。


    而因为一些旧事,贞和帝的心底其实是十分厌恶翼亲王的。


    是以就算此时他听了岑太后的解释,情绪一时缓和了下来,那目光却是再也不愿多看玄凌一眼。


    心里也从此之后就梗了一根刺。


    他不接岑太后的话,转而道:“正希虽然年纪还小,但也该学些规矩了,老大你当多花点时间教导他。”


    “是,父皇。”


    大皇子赵允炀抹了抹头上的汗,只觉得度过了一劫天地良心,他虽心中恨极突然冒出来的这个二皇弟,但用这么简单撩仇恨的方式说玄凌不是自己父皇的亲孙子,还涉及到翼皇叔祖,他又不是傻!


    可恨不知儿子到底受了谁的挑唆,回头他定要好好查查!


    他道,“儿臣定当好好教导正希。”


    岑太后看了看皇帝的神色,心里有什么一闪而过,想了想,就又笑道:“不过皇帝,虽然正希说的都是些孩子浑话,但有一点却也有道理,就是玄凌的名字。”


    “我们皇家这一辈是正字辈,皇孙们的名字中间都是取了‘正’字,陛下,你看玄凌的名字是不是要改成正凌不过正凌正凌,却是和正临的音有些重了。”


    皇帝皱了皱眉,道:“既如此就让玄凌重新取个名字吧。”


    岑太后知他这般说就是厌了玄凌,心中大定,笑道:“既如此,那皇帝你就帮玄凌好好选个名字吧。”


    玄凌前面还在看热闹呢,听到话突然又转回到自己身上,有人要改自己名字就捺不住了。


    赵允煊一把拉住了他。


    玄凌气鼓鼓的抬头看他,赵允煊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就看向了皇帝,道:“父皇,皇祖母,玄凌之名是元陵大师测其命格所取,怕是不便更改。”


    “再者,临和凌,不过就是发音上有一点点相似,字本就不同,说起来并无什么不妥。依儿臣看,不若玉蝶上玄凌记正凌,但平日里尽可以玄凌唤之,这样也就不怕混淆了。”


    皇帝对这根本不在意。


    只是次子屡次驳他了话令他心里实在不舒服好像从他回来之后就一直以各种理由违逆着他的意思。


    而长子和次子,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低着脑袋的长子和次子以前他觉得长子和次子各有毛病,但毛病再多,却也从不敢忤逆违逆自己到底是自己身边养大的,很不一样。


    他心里不适,就不耐烦道:“既是元陵大师测其命格所取,那便如此吧,也无甚大碍,回头再给两人另取表字也就是了。”


    闹了这么一场,从头到尾并无人提起阮觅。


    不过其实谁都没有忽略她。


    四皇子赵允炜甚至在初初呆呆看了她片刻之后,还又偷偷看了她好几眼,心魂竟是有些痴痴宫中美人虽多,但如此颜色的却也少见。


    就是他的表妹温雅恵,素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称,但和这个阮氏一比都好像一下子无味了起来。


    也难怪她只是一个商户女,赵允煊竟肯娶了她。


    还为了她拒绝了自己表妹若是他,约莫也是肯的。


    岑太后此刻的心情已经甚好。


    自从赵允煊没死的事爆出来之后她的心就是紧绷着的。


    因为赵允煊是唯一的元后嫡子,不仅身后有魏家,有翼亲王,就是他本身也是羽翼已成,再难扳倒。


    可是现在她却突然意外抓到了一支锋利的箭。


    可以攻击赵允煊的箭。


    也可以将赵允煊和皇帝之间的关系刺得千疮八孔的箭。


    所以她那紧绷的心总算是缓了过来,舒坦了下来。


    心情好了,她连看着阮觅也都顺眼多了。


    她看向阮觅,和善又亲切道:“你就是玄凌的生母阮氏吧?这几年允煊在西北征战,玄凌这孩子都是你养着的,他长得好,性子也乖巧,都是你的功劳。”


    阮觅行了一礼,道:“太后娘娘谬赞。”


    岑太后笑着点了点头,又夸道:“你也是个乖巧的孩子。”


    说完她就转头看向贞和帝,慈祥道,“皇帝,允煊已经恢复了身份,但阮氏却还没册封吧?”


    “依哀家看,阮氏在允煊民间时就嫁给他,陪着他共患难,待允煊入军,又深居为其祈福三年,又兼养育小皇孙有功就是没有功劳还有苦劳,民间都有糟糠之妻不可弃之言,皇帝你也应早日为其册封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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