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卖猪
樊家书房宽敞, 墙上挂着‘为人民服务’的匾额, 唐知综够不着,索性从够得着的地儿收拾,书啊笔啊通通朝外边扔, 左右主人家不喜欢黎翔,得让双方彼此更加厌恶才行, 最好是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
他动作麻溜,眨眼的功夫就把桌面的收拾完了,紧接着是书架的瓶瓶罐罐, 扔不坏的直接扔,易碎的裹着桌布扔。
冯灿英暴跳如雷的上楼,差点没被气晕。
老太太们瞧见了, 掩嘴偷笑,总算有个蛮不讲理的人能治治眼前的泼妇了,不由得拍手叫好。
唐知综轻轻搁下墨水瓶, 见老人们站在那看热闹, 不由得招手, “老奶奶, 劳烦你们搭把手啊,书房富丽堂皇的,靠我得忙活好一会,回家晚了我家娃得饿肚子呢。”
唐知综嬉皮笑脸的,不顾冯灿英铁青的脸色,进去扛着把椅子扔出来, 不忘把事情往黎翔身上推,“婶子,东西我不敢给你弄坏,真要弄坏了你找黎翔赔,我就是个打家具的,挣点辛苦费而已,要不是赶着回家,我一定慢慢地给你收拾的。”
好话他都说了,冯灿英能说啥,眼看唐知综进去饱了个花瓶,吓得她头皮发麻,连声惊呼,“你轻点,轻点,别摔着了。”摔坏了多少钱都赔不起的。
双眼死死地盯住唐知综,胆战心惊的神色让唐知综误以为花瓶里藏了钱,搁下时特意伸手进去摸了摸。
空荡荡的,啥也没有啊。
不就是个感觉有点历史的花瓶,真的假的都不知道,至于紧张成这样吗?
他手伸进花瓶的动作太过张扬,在场的老太爷哪个没有瞒着老伴藏过钱啊,太懂他的意思啊,忍俊不禁地侧目,看冯灿英气得嘴唇都变了色,纷纷过去帮唐知综的忙,不过性格使然,他们学不来唐知综粗鲁的动作,多是轻手轻脚地将书房东西往外搬。
偌大的书房,几下就成了空架子,剩下大物件的桌子立柜书架茶几,唐知综身上带了卷尺,直接踩上柜子,量了天花板到地面的高度,又丈量了各面墙的尺寸,门窗的大小,连电灯开关位置都量得清清楚楚,看他徒手画了个空间图,线条直而流畅,有老太爷问他是干啥的,看他这落笔是有下子的人。
唐知综照着空间位置大小设计家具尺寸,头也不抬道,“打家具的啊,刚来时不自我介绍过了吗?”
老太爷想想也是,这时,楼下收拾好衣服书籍的老人们搬着东西上楼,个个气喘满头大汗,问唐知综东西搁哪儿。
唐知综回眸扫了眼角落里咬牙切齿的女主人,冯灿英注意到他的眼神,哆嗦着唇说不出话来。
书房是老樊办公的地方,腾给扫把星用是不可能的,她咬着下唇,双眼充血地瞪着唐知综。
唐知综随手指着右边搁过大花瓶的位置,“先搁那边吧,书架书桌重,咱搬不动,还得请婶子她们收拾。”
冯灿英呸了句,门都没有。
“婶子,书架啥的你看看啥时候有空找人搬了,我们细胳膊细腿的就不动了,砸着人得不偿失。”
冯灿英咬着后槽牙,没吭声。
唐知综又说,“我争取年前来装家具,到时候你记得给我开门啊,我看过了,窗户将就着用,地板得重新铺过,门也得换,到时我争取早点来。”
唐知综自顾自的说话,看差不多了,抬脚走人,扯着大嗓门和老太太们寒暄,“老奶奶,下回来门卫不要我进的话,你们得帮我说两句话啊,我家是乡下的,进城很麻烦,要不是和黎翔同志有点交情,这样的活我是不接的。”
老太太们点头,难得看冯灿英吃瘪,咋能不欢迎呢。
不由得问唐知综叫什么名字,是哪儿的人,唐知综注意到旁边的冯灿英竖起了耳朵,笑了笑,亲昵的挽着老太太胳膊,扶着她下楼,用整栋楼都听得到的声音说,“我啊就是个乡下人,名字土得很,说了你们也记不住,你们记得我是黎翔同志找来的就行了。”说到黎翔,唐知综不得不表扬黎翔两句,“黎翔同志是好人哪,勤勤恳恳,工作认真,走到哪儿都谨记‘为人民服务’的精神,赢得许多老百姓称赞啊。”
“是啊,小黎人不错,小时候经常到我家玩来着,后来搬家就没咋见过了,听说他在施工队工作,是不是晒黑了呀”
“是黑了点,不过也很帅气,有知识有才华的人,形象自然高大。”
唐知综说话幽默,逗得老人们哈哈大笑,愣在原地的冯灿英差点没咬碎满口牙,抠着手腕的表,表带快被她扯断了,黎翔,她就知道是黎翔干的好事,那么多地方不去,偏偏来这边,不是想护着那个扫把星是啥。
离开前,唐知综仰头我望了眼浑身颤抖的冯灿英,明白挑拨离间成功了,扯出个笑朝冯灿英挥手,“婶子,不好意思啊,弄乱的要您慢慢收拾,我过段时间再来啊。”
说完他就赶紧出了门,门关上的刹那,清晰的听到楼上传来暴躁的跺脚声,以及尖细的惊叫。
然而,和他没关系了。
他要做的就是打家具,问黎翔要钱。
有钱人家的书房就是大,面积够别人几口之家住了,鉴于黎翔同学和亲戚关系不好,他决定贴心的重新打造屋子,隔个小书房,衣帽间,卧室出来,有可能的话,最好弄个简易的厨房,将来撕破脸,黎翔同学能自己买菜煮饭。
想着,唐知综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善解人意,真的太善解人意了。
必须得问黎翔多要点钱弥补他把脸都豁出去的心灵。
他的拖拉机停在过道上,老人们不约而同的跟了出来,杵拐杖的杵拐杖,互相搀扶的互相搀扶着,画面感人,拖拉机驶出大门,唐知综回眸望去,傍晚的昏暗落在他们身上,真切的感受到了时光流逝,岁月静好的安宁。
唐知综清了清喉咙,大喊,“我再来的话要给我开门啊。”
回答他的是老人们颤抖挥动的手,唐知综呲着牙,边喊着社会主义好边开着拖拉机走了。
很快,拖拉机驶过拐角不见了,但拖拉机独有的突突声仍然在看不见的地方响着,老人们收回视线,感慨,“这小伙子不错啊,难得有人敢和樊家媳妇对着干,几十年邻居我都看得解气啊。”
“初生牛犊不怕虎,乡下人心地淳朴,没有多的花花肠子,说打家具就只想打家具,换作其他人,早攀亲带故讨好人家了。”
“也不知道他啥时候来,樊家这个年只怕过不清静了,嘿嘿嘿”
“嘿嘿嘿嘿”
门卫:“”
借着还有点时间,唐知综去百货商场逛了圈,了解市里家具的价格,顺便看看做工和手艺,不是他自吹自擂,石磊的手艺比这好多了,样式也不差,不用刷漆吸甲醛,环保得多,市里的家具颜色好看,但不结实。
不知是不是在家具前站太久,有个穿工装的售货员走了过来,问他要哪个家具,3公里以内的话商场直接送货到家。
唐知综拉开艳红色的衣柜门,缓缓问,“打折促销不?”
“同志,马上年底了,商场许多货都供应不上,不涨价就不错了,哪儿会搞促销。”也是看唐知综穿的衣服是今年正流行的款,整个市就这边百货商场有卖,售货员才和他说这些,“这个衣柜就剩下两个了,除了红色还有个原木色的,完了想买都没了。”
“是吗?”唐知综关上衣柜门,又问,“年底家具涨价不?”
售货员从善如流,“涨啊,过几天就得涨了”
“是吧。”唐知综抿唇微笑,“涨价好啊,涨价好啊。”能涨多少涨多少,千万别担心职工没钱买不起,涨,涨了再说。
售货员不明白唐知综的意思,每次年底涨价都会招来许多抱怨怒骂,怎么还有人说涨价好的?她问道,“同志,买不?”
“不买,涨价再买。”唐知综摆摆手,笑得好不得意。
售货员:“”穿得人模狗样的,原来是个傻子啊。
回到家天已经黑了,钱大他们还没睡,黎翔点着煤油灯教他们读书,苏姗姗坐在旁边为钱大他们补衣服,张大勇和石林也在,拖拉机开进院坝,屋里的人齐齐走了出来,石林惊呼,“幺叔,你回来了啊,吃面还是吃饭,我给你弄去。”
说着自己就去灶房忙活了,典型的狗腿子保姆。
冷风吹得他脸僵,双手冻得没啥知觉了,他说吃面,吃面热和。
酒幺跑过来,踮着脚往车里看,唐知综喊石林把铁锅拿进灶房,从今天起,他家也是有铁锅的人了,明天得好好庆祝庆祝,毕竟张小勇塞的钱还在自己兜里呢。
石林蹭蹭跑出来,看车里有好多东西,吃的用的都有,以为唐知综在市里买的,哪晓得唐知综拎起两块肉,要石林挂起来,说是施工队的家人送的,张大勇则是揭开装油的油壶看烧了多少油,好样的,昨天装的一壶油烧没了,又是新的。
果然没注意节省的。
把车里的东西搬进屋,唐知综搓了搓耳朵脸颊,瑟瑟发抖道,“太冷了,下回去市里得找个人开车。”
他不行,简直冷得没办法活动手脚。
黎翔站在桌边,眼神略微灼热地望着唐知综,想问点什么,碍于人多不好开口,倒是张大勇性格直,问唐知综怎么和张小勇说的,着重问张小勇有没有和家里人说。
唐知综搓着耳朵,把手塞进钱大衣兜,冷得钱大打了个冷摆子,倒也没推开他,而是双手握着唐知综的手给他取暖。
谁说女儿是小棉袄的,儿子养得好,儿子也是小棉袄。
待暖和些了,唐知综和张大勇说,“就依着你信上写的说的,你弟弟不是没感情的人,知道你在外边不容易,特意给了我两块腊肉要我带回来给你呢。”至于钱的事,张小勇说保密就保密吧,明天喊石林弄点肉吃,吃了再和张大勇说。
张大勇惊讶,“我四弟给你的?”他怎么不知道张小勇有大方的时候?
“是啊,你弟弟要你多保重身体,遇到麻烦和家里说,你们兄弟也不多,该互相帮助互相扶持”
张大勇难以置信,“你没找错人?确定是我四弟?”妈的,怎么听都不像他四弟会说的话啊。
唐知综不乐意了,“咱们市难道有两个钢铁厂?厂里难道有两个张小勇?偏偏张小勇的大哥都叫张大勇?”你能不能长点脑子啊,当然,这句话唐知综没说。
张大勇挠头,“不是啊,就感觉挺神气的。”
他在家的时间不多,张小勇又在上班,不上班就带着孩子去老丈人家住,兄弟感情很生分了,尤其为了屋子的事闹得不太开心,他以为哎
兄弟就是兄弟,哪怕结了婚,感情也不会变,是他想多了啊。
他想着过年回家找四弟好好聊聊,真住不开自己搬出去得了,都是兄弟,互相体谅吧。
唐知综不知道张大勇心底五味杂陈,坐下后,连着打了两个喷嚏,目光落在像根竹竿杵着的黎翔身上,啧啧摇头,“黎翔同志,你够歹毒的啊,简直把我往火坑推啊。”要不是他脸皮厚,真拿那家子人没办法,饶是如此,也是把人家得罪得透透的了。
看不出来啊,黎翔不显山露水,害起人来却杀人于无形啊。
黎翔脸上无波无澜,“怎么说?”
“哇哦,你同学家啥情形你不知道啊,我不管啊,家具我要石磊给你打,价格按照市里的价格算。”
黎翔皱了皱眉,眼神有点怪,“你去量了尺寸?”
“对啊,不量怎么打家具。”唐知综掏出本子,把房间需要的家具和黎翔说了遍,黎翔沉默许久,问他,“那家人没问你?”
“问啥问啊,就有个卷发中老年妇女在家,我量了尺寸就走了。”唐知综把手缩回钱大衣兜,抓着他的手使劲搓,还是钱大的手暖和。
黎翔似乎有很多迷惑,“你怎么进门的?”
“敲门进去啊,难不成爬墙啊。”唐知综抖着腿,没有暖气没有空调的年代,保暖全靠抖腿。
“她”黎翔还欲问点什么,唐知综不耐烦的打断,“她不是你同学吗,有啥问题下次装家具你问她不就行了?”
黎翔哑然,拿过唐知综画的图纸,眉头越皱越紧,“你没走错人家?”
“她们家周围邻里那么多,咋可能走错,我说黎翔同志你咋了啊,是不是觉得家具多舍不得钱啊,我和你说啊,欠条我是不认的,必须现钱结清。”唐知综觉得黎翔反应不对劲,又摇头,“不行不行,现钱结清不够,得先交订金,假如你到时候不认账咋办,总不能要我去人家屋里把家具拆了吧。”
黎翔定定地望着唐知综许久,“你没打听那家外甥女的事儿?”
唐知综恍然,原来担心他多嘴乱说啊,他跺了跺脚,“你放心,我这人做事很有分寸,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心里有数,关于你同学的事,我半个字都没问。”
黎翔:“”
他又不是不了解冯灿英她们,唐知综面孔陌生,怎么可能给他开门要他进屋,而且,而且苏姗姗住的不是这间屋子啊。
唐知综不会随意拿张草稿纸骗他的钱吧。
黎翔很是怀疑唐知综的动机。
他慢慢开口,“就我所知,我同学不住这间屋。”
唐知综侧目,看看纸上的图纸,以为黎翔想说什么,原来是觉得他骗钱呢,黎翔把他当成啥了啊,他要骗也不会编这么个漏洞百出的故事啊,他不高兴道,“是不是以为我骗你的?”
黎翔嗯哼,想说很有可能,认识唐知综越久,越不知道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骗,不是没有可能。
尤其他有骗婚的前例。
他不说话,唐知综扁着嘴拉长了脸,“想不到我辛辛苦苦为你黎队办事,到头来你不说句好话就算了,竟怀疑我骗你,哎,我真的是”
这话拉回了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张大勇,他听得出唐知综话里的难过和落寞,为他说话道,“黎队,你是不是误会了,唐队长不是那样的人。”
黎翔:“”被他卖了还为他数钱的人没资格质问他。
黎翔顿了顿,如实道,“我去过我同学家,她住的房间貌似要小很多。”也算明确给唐知综指出他的漏洞了,聪明识相的就别忽悠他了。
唐知综双腿有节奏的抖着,看也不看黎翔道,“对啊,我就不能给她换个敞亮点的房间啊,就她睡觉的房间,连扇窗户都没有,养**都不愿意进。”
黎翔:“”
听到睡觉的房间没有窗户,苏姗姗抬起头来,她针线活不算好,但手法熟练,问唐知综去了谁家,唐知综下巴指着黎翔,“黎队同学家呗,那家子看着光鲜亮丽,实际蛇蝎心肠,不是我说谁坏话,看面相就不是啥好人,幸亏我机灵,主动提出帮黎队同学换件屋子,要不然那位女同学还得继续睡小黑屋。”
苏姗姗困惑的看了看黎翔,她和黎翔从小就认识,黎翔同学也是她同学,并没听说黎翔和哪个女同学走得近啊,还送人家家具?
黎翔被看得不好意思,假装咳了咳,犹豫要不要和唐知综说实话,那户人家不是不认识的,而是苏姗姗舅舅家。
无知者无畏,反复想想还是算了,等唐知综把家具送到樊家再说。
唐知综对家长里短不感兴趣,问黎翔要订金,有订金的话明早就让石磊打家具,年前就能做好。
“待会就给你,钱不是问题,家具得让人满意。”能让苏姗姗从小黑屋挪出来,多少钱都不是问题。
唐知综要知道他抱着这种想法,非得宰他顿狠的不可,眼下只是收了小部分订金,说具体价格等把家具装好再说,为了表示自己不是黑心商人,要黎翔到时候跟着,去百货商场问价后再结算剩下的钱。
吃过面浑身暖和些了,石林要琢磨菜谱,最近都睡这边了,想到明早得出门,唐知综要石林点火把和他去村里,他得喊几个汉子跟着,挣大钱的生意来了。
石林云里雾里,唐知综不和他多说,先去了李建国家,李家节省,天黑就上床睡了,猛地听到外边有人喊,吓得李建国媳妇惊坐起来,推身边睡得像死猪的李建国,“建国,建国,好像是石林在喊你。”
石林是唐知综的喇叭,有啥事唐知综都叫石林喊人,对于石林的声音,生产队的人再熟悉不过了。
李建国慢腾腾翻身,回了句,“谁啊哦,石林啊,来了。”
唐知综往头上裹了件厚袄子,拉起领子蒙着脸,只露出双眼睛,李建国开门,被唐知综吓了跳,“唐队长?”
唐知综点头,“你明天有时间没,咱生产队的猪该拉去县里了。”
李建国算了算时间,“是不是有点早了?”不到腊月呢,往年都是腊月抬到县城的。
“早啥早啊,我今天去市里,好多人家的腊肉香肠都挂着了,我再去喊几个人,明早在猪场集合,猪场的同志们从早忙到晚不容易,今年早点给她们放个假多好。”唐知综站在门口,冷得直哆嗦,李建国要他们进屋说话,唐知综不肯,要李建国早点去猪场把猪的手脚绑了,直接用拖拉机拉,方便省事得多。
李建国没意见。
回到屋里,他媳妇问唐知综找他啥事,李建国没有隐瞒,他媳妇扯了扯被子,嘟哝道,“李大娘也说再喂猪涨不了多少肉,早点送去县里也好,年底贼多,被贼偷了就白忙活了。”
接着,唐知综又去敲了两家的门,最后是唐老五,这样的生意,他想把唐知国他们都喊上,又怕自己兄弟多惹来闲话,左右思量,就只喊了唐知福,为啥是唐知福呢,他扯证没办酒席,自己多挣点钱,将来唐知综就少操点心,所以必须得喊他。
沿着村里走了小半圈,唐知综有点发热了,趁着钱大他们睡熟后,自己点着煤油灯,画了好几个家具样式,是要石磊抓紧时间打出来的,直接把家具需要的板子弄好,螺丝钉到时候再买,无论如何,年前要把黎翔的家具搞好。
等他把家具图纸画好已经是半夜了,四周安安静静的,孩子们的呼吸很浅,唐知翻上床,眼皮沉重得直打架,心道自己似乎并不是个懒人,哪儿有懒人熬夜的,比村里人比起来,他恐怕是最勤劳的了。
不行啊,付出的劳动大大超过汇报比例了,干完这票他就暂时收山。
这觉睡得沉,钱大他们何时起床的他都不知道,石林在外边敲门,说是猪场的猪已经绑好了,问他是上午出门还是下午出门。
往年没车,早早的村民们就得抬着猪去县里,今年全听唐知综的,而唐知综还在睡觉。
石林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李建国,为唐知综解释,“幺叔昨天去市里,回来又写报告写到半夜,怕是把事情给忘了。”
半夜石林起床撒尿,看唐知综房间亮着光,想当而然地认为唐知综在写报告,年底了,养猪报告,粮食产量报告,村民扫盲报告,啥都要写,唐知综忙是正常的。
“没关系。”李建国能体谅,“唐队长事情多,我们不着急的。”
听到两人的谈话,唐知综卷着铺盖在床上滚了圈,十分不想起床啊,他到底啥时候能想睡多久就睡多久还不缺钱花啊。
抬脚提了提腿,唐知综强打起精神起身,朝石林喊,“石林,给我舀洗脸水,再装几个馒头鸡蛋。”昨晚唐知综就和石林说了多准备点,出门要吃,石林温在锅里的,回答道,“幺叔,现在给你装起来吗?”
“嗯。”
唐知综套上去年买的大衣,缩着脖子打开了房间门,迎面冷风出来,他打了个喷嚏,要李建国等会,自己洗把脸刷个牙就走。
李建国说不慌,猪场有人守着不会出事,清晨绑猪弄的动静大,隔壁生产队的人也惊动了,过来询问怎么回事,得知他们今天要送猪去县里,也准备过两天就把猪送走,猪场的人总算能提前收工了。
唐知综眯着眼,无精打采的刷牙,旁边石磊打家具,噪音滋滋滋的,唐知综吐了一口水,喊石磊,“石磊,手下的活停下,我房间有家具图纸,先把那些家具打出来,忙不过来喊玉儿帮忙,中午就别回家吃饭了,人家要得急,年前得赶出来。”
石磊停下动作,哎了声,然后就开始收脚边的木头,任劳任怨很听话,李建国看得神奇,就他所知,石磊和他爸是个暴脾气,遇到事爱发脾气,结婚后性格稳重了很多啊。
李建国没事,过去帮他的忙。
等唐知综收拾好,石磊也把木头整理好了,唐知综要他做个标记,以后要接着用的,也是这批家具太值钱,不趁着涨价卖出去,年后就亏了。
上车前,唐知综给石林拿了10块钱,“待会去公社买点肉和鱼回来,给施工队的打牙祭,时间晚的话天黑我就不回来了,你提醒钱大他们晚上要盖好被子别感冒了,黎翔那边别多说,他问起你就说去县里送猪了。”
石林纳闷,明明就是去县里送猪啊,有啥不能说的啊。
不等他问清楚状况,唐知综要李建国坐上车,开着拖拉机就走了。
猪场围了很多看热闹的人,唐知综不多说,着重检查了四头缠着红绳子的猪,确认后要他们抬上拖拉机,生产队留一头猪自己吃,剩下的全送到县里,拖拉机位置有限,11头猪根本拉不完,没办法,唐知综赶紧回家,喊石林做几个挡板,把拖拉机弄成两层,周围用绳子绑得死死的。
除去猪的位置就没人站的了,唐知综要其他人扒着车,大不了他速度开慢点。
就这样,拖到中午队伍才浩浩荡荡的出发,路上遇到施工队的回来吃午饭,看到骤然多出来的棚子,张大勇快哭了,他们拉电桩的拖拉机,硬是被改造成了猪圈,老远就能闻到股臭味,张大勇不由得担心,“回到市里会不会挨骂啊,唐队长回来得让他把车洗干净了。”
拖拉机颠簸,东摇西晃,张大勇看得胆战心惊,感觉今天又是耗油的一天啊。
然而很快他就没时间担心耗不耗油了,石林弄了两条鱼,煮的麻辣鱼,鱼里丢了粉条,好吃又劲道,弄得他们贪鱼色变的人吃得停不下来,张大勇问石林怎么煮的,太好吃了,完全没有鱼腥味。
石林得瑟,食谱有教,煮鱼的调料得下锅炒,添水后鱼头下锅煮,最后放鱼片,最重要的步骤是起锅后撒辣椒面得淋油,油是关键。
总结来说,油得多。
钱大他们不能吃太重口的,石林给他们熬的鱼汤,凑到张大勇身边说道,“我幺叔让弄的,说是你四弟给了钱,要我幺叔帮你们改善伙食,不得不说,你四弟人真好。”
张大勇不知道还有这事,直接愣在当场,石林催他,“喜欢吃就吃啊。”鱼不值钱,随便吃。
石林只负责做饭洗碗,在唐知综家煮,没事就给石磊打下手,黄玉儿也来了,多两个人帮忙,石磊速度快得多,稍有不满的恐怕就是余秀菊,始终认为唐知综在排斥自己,有钱不给自己挣,不是排斥是什么。
故而石磊他们做事,她就在旁边看着,感觉不是很难啊,石磊和石林学的时候叫唤得厉害,不会故意在自己面前说的吧。
瞅着快到傍晚,石林又得去煮饭了,余秀菊喊他多煮点,施工队的伙食费,不吃白不吃。
石林无语,“妈,你能不能别老想着占便宜啊,施工队的人不说是客气,咱自己得要脸啊。”
余秀菊:“我怎么不要脸了,你幺叔不也顿顿吃他们的吗?”余秀菊不是说假话,唐知综父子四人和施工队的合着煮饭,自己绝对没掏钱,就唐知综一毛不拔的性格她还不了解?
“幺叔吃他们的也是天天接送他们了的,你做啥了啊。”
余秀菊不服气,“他开人家的拖拉机怎么不说啊。”
明明施工队的拖拉机,唐知综当成自己的人,天天开着到处乱溜达,弄得别人以为唐家发达了,她娘家兄弟,表兄弟,表姐妹通通上门问她借钱,说石森在醋厂有工资,石磊又是木匠,石林又给施工队煮饭有工钱。
天知道她儿子个个有出息钱去哪儿了,反正她是没见着多少的。
大头都要唐知综拿了,想想就憋屈。
石林不爽了,“黎队愿意借给幺叔开的,我说妈,你是不是好日子过腻了啊,没事总想找点事做,幺叔怎么样是幺叔的事,你和幺叔比啥啊。”
他幺叔有本事,他妈有吗?
余秀菊:“”养了只白眼狼啊。
偏偏石磊在旁边插刀,“是啊妈,咱家日子不是很好吗,你有啥不满足的啊。”
看看,哪儿是一只白眼狼,分明是两只,不对,算上醋厂的,三只,三只白眼狼啊。
余秀菊郁闷了,尤其回到家看到院坝里坐着的亲戚,愈发郁闷。
没钱啊,真没钱,钱都在唐老幺手里呢。
娘家兄弟表兄弟好打发,娘家爹妈不好打发,余秀菊爹妈年纪大了,凡事只向着儿子孙子,认定余秀菊手里有钱,问余秀菊借点给孙子找对象,余秀菊能咋说,只有给啊。
于是,石磊给她的钱大多被余家两老拿走了。
夜里,儿子儿媳通通没回家,就剩下两口子,余秀菊越想越觉得憋屈,和唐知国说,“知国啊,你说我们是不是错了啊,别人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看咱家3个儿子,怎么感觉像给老幺养的呢。”
“瞎说什么呢。”唐知国不满,“孩子们有出息你做妈的有啥不高兴啊,石磊和石林是学手艺,你以为干啥呢。”
至于石森,唐知国更挑不着他的错,前几天石森回来,拿给他两包烟,说是厂里的同事送的,白塔山,要花钱才买得到。
石森都没想着给老幺,都给自己了。
儿子还是孝顺的,就余秀菊自己想不开。
唐知国说余秀菊,“你就老实待着吧,该干啥干啥,晚上老幺回来,过两天就得说分钱的事了,好好算算咱家能分到多少钱。”
比起去年,今年明显有奔头得多,不说儿子们的工资工钱,就是生产队分钱也会比去年多,而且家里外债还清了,能攒下不少呢,石林找对象结婚用不着太发愁了。
余秀菊没啥期待,她娘家盯得紧,分了钱恐怕又会来借钱,不是余秀菊不想借,是怕他们还不起,经过唐知综的事情后,余秀菊清楚的认识到,欠钱的是老子,她辛苦攒的钱借出去得像孙子似的问人要,何必呢。
自唐知综走后,生产队的人就盼着他们回来,说说今年换了多少钱。
哪晓得左等右等,等到第二天下午都不见人影。
生产队炸开了锅。
“唐队长他们咋还没回来?”
“就是啊,会不会是路上出事了啊,要不要派人沿路找找啊。”
“我就说这两天眼皮直跳有坏事发生,那天搭棚子我就感觉拖拉机不牢固”
“要我说啊,多半是唐知综拿着钱去外边花天酒地了。”人群里,苏卫军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人们回眸,纷纷唾弃,“滚,唐队长不是那样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始学科目二了,希望评论多点,要不然我害怕太累没动力更新
☆、112 隐形富豪
苏卫军的为人众所周知, 哪儿听他煽风点火,唐知综是公社干部,有干劲有声望,两个孩子在学校读书, 哪儿会拿了钱不回家,况且队上跟着去的汉子们也不见人影, 定是出啥意外了。
相较而言, 他们更相信拖拉机有问题,没准几个人在途中摔着了。
消息传到唐知国耳朵里,喊上石磊石林就要沿路去找人,对唐知综颇有微词的余秀菊跟着慌了神,唐知综有个好歹, 留下3个儿子谁养啊,她家条件好不容易稍微好点, 总不能白白帮别人养娃吧。
看唐知国找石磊他们去了,她坐不住, 去村里找周凤和夏月英了, 要她们说说咋办。
高翠华去隔壁生产队溜达了不在家,否则不定乱成啥样, 高翠华闹起来不是唬人的, 能把几个儿子儿媳折腾得生不如死, 故而得赶在她回来前商量个办法出来。
周凤聪明,遇事有主见也不会先说,而是反问余秀菊, “大嫂说怎么办啊。”
余秀菊张了张嘴,随即又抿唇,来了句,“我家条件你们也清楚,过两年石林就得找对象结婚了,老幺如果出了事,我们家是拿不出钱的。”话说出口想想不太合适,石森的工作是老幺介绍的,真不拿钱的话队上的人恐怕会戳着她们脊梁骨骂,她顿了顿,补充道,“我是说钱大他们,你们也是过来人,养孩子多费钱你们是清楚的,我家哪儿养得起啊。”
周凤勾唇冷笑了声,眼神略有嘲讽的看着余秀菊。
唐知综没少给老房子的人好处,经常买肉两家打牙祭,教石磊学木工,给石森安排工作,临头了竟然换得余秀菊得‘养不起’三个字,真是狼心被狗吃了啊。
不过她做事不爱显山露水,纵使瞧不起余秀菊的精明,倒也没吭声,而是问搓衣服的夏月英,“四弟妹怎么说?”
夏月英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不敢相信唐知综生龙活虎的人会出事,唐知综的命多硬啊,遭雪埋都没闭气,如何会突然说没就没了,她仰起头,语气带着疑惑,“大嫂会不会想多了啊,老幺做事有章程,真出事的话肯定会想办法捎消息回来,咱不是没听到风声吗?”
夏月英心不在焉的搓着衣服,招娣她们被唐知综弄到学校去了,高翠华不帮忙的话家务活得她自己坐。
这会儿,河边还有其他洗衣服的媳妇,俱侧着脑袋偷听妯娌间说话,夏月英不喜她们八卦的嘴脸,往旁边挪了挪,示意余秀菊和周凤靠过来点。
生产队人多嘴杂,夏月英生不出儿子被她们挤兑得抬不起头做人,不想再招惹其他事。
余秀菊肩挨着夏月英肩蹲着,小声道,“听到风声就晚了,队上好多人都在说极有可能拖拉机开到半路冲到坡下去了,普通人摔下坡尚且爬不下来,况且连人带车翻下坡的。”余秀菊过来时听好多人在说这件事,以她来看,唐知综怕是小命难保了。
想着,她捂着嘴凑到夏月英耳朵边,“四弟妹,老幺出事我也痛心,但生活还得继续过,你和我说说你的想法,老幺真要不在了,你想不想养钱大他们。”
夏月英做梦都想要个儿子,奈何身体不争气,硬是怀不上,尤其唐老四对那事不热衷,天天想着怎么干活,弄得她也没了心情,此刻听了余秀菊的话,她立即转过弯来,眼神不由得炯炯发亮,但还没被喜悦冲昏头脑,戒备的看着余秀菊,冲着余秀菊提分家的事,她不至于以为余秀菊在帮自己。
人都是自私的,余秀菊肯定有所图谋。
她反问余秀菊,“大嫂想养钱大他们?”
钱大读书已经记事了,养是养不亲近的,要夏月英说,养酒幺合适,酒幺3岁多,懵懵懂懂的,待再大点就不记得亲生父母是谁了,养得熟,她很早就想把酒幺抱过来自己养,如今终于有机会了,激动在所难免。
倒是余秀菊撇嘴,“我家的情况哪儿养得起孩子啊。”
“大嫂,你开玩笑呢,石森每个月工资就有不少,况且还有粮票肉票,养个孩子咋了。”夏月英嗤鼻。
余秀菊有点尴尬,瞟了眼低着头帮夏月英搓衣服不说话的周凤,迟疑道,“石森是外表看着光线,其实也就那么回事,你和老四不是想要儿子吗,老幺真出事,钱大他们过去跟着你们,将来给你们养老多好啊。”
话是这么说,夏月英想想,“我家欠的外债没还清呢,养3个孩子不得更养不起,不是我说啊大嫂,老幺平时和大哥感情最好,石森的工作又是老幺安排的,老幺不在了,你们家至少得负责养两个孩子吧。”
如此,剩下的酒幺她来养,刚好合适。
打定这个主意,夏月英内心兴奋起来,虽说酒幺不是自己亲生的,但怎么说自己也是他亲婶子,他父母不在了,自己好好抚养他长大,不怕他将来不孝顺自己。
余秀菊哪儿不清楚夏月英的想法,嘴角歪了歪,“四弟妹,我家真没钱。”
“你没钱石森有啊,他幺叔出事,他好意思眼睁睁看着堂弟们饿死哦?”夏月英笃定石森不敢不管钱大他们死活,况且高翠华还在呢,遗憾的是高翠华手里的钱被贼偷了,否则等酒幺跟着自己,问高翠华拿钱高翠华肯定要给的,她抵了抵旁边周凤胳膊,“二嫂,妈在你们家住钱被偷了的,事后有没有找回来?”
周凤身子微僵,但听夏月英又说,“你说妈也是,有钱锁屋里干啥,全给老幺啊,老幺醒事了,能乱花不成?现在好了,白白便宜了贼,也不知道有多少钱”握在唐知综手里,唐知综不在,自然而然就是酒幺他们的,不就相当于是自己的了?
周凤嘴角抽了抽,无论多久她越想那件事越不对劲,唐知军把钱埋在灶眼里,普通贼咋可能直截了当敲开门就把钱刨了出来,高翠华的反应也怪异,刚听说钱被偷了气晕过去,后来就不气了,更多的是装病折磨唐知军。
她猜测钱是高翠华拿了的,她和唐知军说话,高翠华在屋外偷听,然后迅速的进灶房拿了钱。
所以她才会想方设法的折磨唐知军。
她和唐知军说过,唐知军也悄悄观察过高翠华,真不像有钱的,高翠华有钱时,搬家自己背衣服被子,不肯要其他人接手,如今高翠华搬家,多是自己甩空手,真有钱的话,高翠华不会不盯着的。
除非,她把钱全给了别人。
至于别人是谁,不用想也知道,除了唐知综,没有人能用到高翠华的钱了。
也是顺着夏月英的思路周凤才想到了这些,高翠华的钱没有被偷的话就全在唐知综手里,所以他有恃无恐,敢放出花钱给唐知福结婚的话。
原来,都是早有打算的。
见夏月英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似乎在等自己回答,周凤拿起衣服,使劲搓上边的污渍,小声道,“进贼的事哪儿说得准啊,我的屋不也遭了贼吗,年底了,各自看好自家的东西吧,至于钱大他们的归处,你和大嫂商量着来,我和知军都没意见的。”
“二弟妹不能啥也不管啊,钱大他们毕竟是侄子啊,咱做伯娘婶子的不帮忙,公社干部也会过问的。”余秀菊不想替唐知综养孩子,哪怕真要养,最多养一个,钱大年纪最大,过不了几年就能自己干活养家,而且钱大懂事更听得进去话,真要养的话,她就养钱大。
于是,她说,“实在不行咱们每家养一个吧,也算尽到义务了。”
这话正合夏月英心意,她赶紧附和,“行,我听大嫂的,我养酒幺吧,酒幺年纪小,需要人照顾,我年轻有体力,照顾他完全忙得过来。”
余秀菊提出养钱大。
周凤没有发表意见,而是问起唐知综的后事怎么处理,红白喜事都得花钱,周凤叫苦,“石康还小,花钱的地方多,美丽嫁人后那边也不送钱过来了,就靠着我和知军干活勉强养得活全家老小就不错了”
这话说到夏月英心坎上了,几家人就大房最有钱了,余秀菊娘家的人天天过来借钱,凭啥借给余家就行,花在老幺身上就不行?
夏月英看着余秀菊说,“大嫂,就冲着老幺教石磊做木工,给石森安排工作,老幺的后事你和大哥就得包了,我们几家上有老下有小的,实在没办法啊。”
余秀菊不乐意,“我们家真要有钱我二话不说就给了,奈何我家没钱啊。”余秀菊是坚决不会说自己有钱的,买棺材,烧纸钱,开销不少,她攒点钱容易吗她。
夏月英:“你家咋没钱了,石磊天天都在打家具有工钱,石森哪次回家不是省大包小包的啊,你们家条件比我们好太多了。”
余秀菊仍然不同意,老幺的儿子均分到各家,丧事花的钱也得几家平分,不过夏月英认定余秀菊有钱,打死也不出,而周凤又不表态,余秀菊气得不行,余光瞥到过来洗衣服的知青,灵机一动,“不是还有老五媳妇吗,她娘家是城里的,她有钱吧。”
是哦,唐知福扯证了,是有媳妇的人,她们竟然把他给忘记了。
这样的话,3个孩子四家分不是不够?
夏月英想了想,“不太好吧,老五结婚没多久,再说,他跟着老幺出门的,老幺有个好歹,他能活着回来吗?”
最开始,她们都没想到这茬,直到夏月英说起,余秀菊和周凤脸色都变了变,余秀菊率先想到唐知福没钱,他出了事没准他媳妇翻脸就不认人,不给他办后事怎么办?
以唐知国的老实,没准会把烂摊子接过来。
毕竟,唐知国到现在都对唐知福存着愧疚,认为分家占了老五便宜。
有这份愧疚在,唐知国不会对老五的丧事坐视不理的,光是想想余秀菊就脑袋疼,埋怨唐知福干啥不好,偏偏跟着唐知综干,不知道唐知综那人不定性说风就是雨的啊,现在好了,自家得分担两口棺材的钱。
不行,她和去找老五媳妇说说,死者为大,有什么事等把老五的丧事处理了再说。
她急着走,周凤也跟着准备走了,勾着腰,双手捧了把水搓手,和夏月英道,“大嫂硬拉着我来找你,留石康在家没人照顾呢,你慢慢洗,我也回去了啊。”
无论余秀菊和夏月英怎么安排都安排不到自家头上,大房,老幺和老五的事儿都得推到大房头上去。
两人走后,旁边有媳妇问夏月英商量什么,队上已经安排人沿着去县里的路找人去了,很多人都倾向于出了事故,不知道人还活着不,有几家人直接崩溃了,在保管室嚎啕大哭的,要夏月英做好准备,等高翠华回来劝着点,白发人送黑发人,悲惨啊。
夏月英越听越激动,不是难过,是给高兴的,虽然很不厚道,但想到自己即将有个儿子,无法抑制住内心的喜悦,随便搓了搓衣服,端起盆就回去了。
酒幺在家里待着,她得过去看看,顺便问问酒幺家里有没有存款啥的,先到先得,自己先拿到钱再说。
为此,她特意煮了两个鸡蛋,从今天起,酒幺就是她儿子了,她得对他好,夏月英决定了,自己穷点苦点无所谓,必须要让酒幺过好日子,她对酒幺好,将来酒幺才会对自己好,家和万事兴,和和美美的多好。
她暗自窃喜的到了唐知综家,不出所料,家里就剩下酒幺守屋子,她双腿趴在地上,手里拿着根细签在拨地上的蚂蚁,嘴里嘀嘀咕咕的,完全没注意到她。
夏月英紧张又兴奋的拉了拉衣服,扒了扒乱糟糟的头发,扁着嗓子轻轻喊,“酒幺,干啥呢?”
声音要多温柔有多温柔。
然而酒幺仍被吓得抖了下,抬起头,看是夏月英,戳了戳地上的蚂蚁,奶声奶气道,“玩蚂蚁呢,四婶,你怎么来了啊?”
石磊被大伯叫走了,石林哥又去上游钓鱼了,家里就剩下他,别提多无聊了。
夏月英扯着嘴角,笑容散发着光芒万丈的母性光辉,细声细气道,“四婶给你煮鸡蛋了,你要不要吃啊。”
酒幺小脸粉嘟嘟的,身上穿着厚厚的袄子,反手指着自己,“四婶煮给我吃的?”
他早上吃过鸡蛋了,他爸说每天吃一个鸡蛋是最有营养的,多吃两个并不会变得更加聪明,不过哪有把吃的拒之门外的道理,他爬起身,要夏月英等等,丢了细签,就着木桶里的水洗了手,又取毛巾擦干手后,乖巧的朝夏月英伸出手,“有鸡蛋吗?”
酒幺的手肉嘟嘟的,光是看着夏月英就心情大好,她掏出衣兜里还有余温的鸡蛋,冲酒幺挤眼睛,“两个鸡蛋哦。”
酒幺哇哦了声,高兴地接过,夏月英本想替他剥开的,哪晓得酒幺接过去顺势就装进了自己衣兜,夏月英费解,“酒幺不吃吗?”
“明早吃,四婶,只有两个鸡蛋吗?”酒幺有些苦恼的说道。
这话听在夏月英耳朵里就成了他不够吃,语气不由得愈发柔和,“酒幺想吃的话就和四婶说,家里攒了有鸡蛋的,酒幺想吃四婶就给你煮。”
酒幺咧着牙笑了,真心实意地对夏月英说,“四婶真好。”
夏月英少有被孩子夸赞,想到自己每天起早贪黑照顾女儿们,从没得到过女儿们半句表扬,不过给酒幺煮两个鸡蛋就把他感动的好话连篇,看来还是养儿子好啊,唐知综总说儿女差不多,哪儿差不多,分明是差多了,她抱住酒幺,拿脸蹭了蹭酒幺脖子,“酒幺”
酒幺爱干净惯了,闻不惯她身上的味道,像是许多天没洗澡的臭味,他以前也有,酒幺急忙推开她,小脸皱成了团,“四婶,你干啥呀。”
说话就说话,怎么动手动脚的啊。
夏月英按耐不住心底的喜色,想和酒幺说以后跟着自己过日子的话,正准备张嘴,外边石林提着鱼篓回来了,兴高采烈的,“酒幺,还喝鱼汤不,我给你炖鲫鱼汤。”
施工队的吃过鱼后说还想吃,石林觉得花钱买鱼不划算,昨天傍晚去河边放鱼饵和鱼篓,今早过去碰运气,别说,真的有巴掌宽的鲫鱼,炖汤给施工队的煮面,省饭又省菜,看夏月英也在,石林喊了声,“四婶,你怎么来了。”
石林进了院坝,搁下鱼篓,里边的鱼立即跳了出来,共有四条鲫鱼,还有几条黄大丁,黄大丁准备先养着,等这两天再弄些一块吃。
“哇,好多鱼。”石林挣脱夏月英的手跑过去,弯着腰看地上跳得欢的鱼,“都炖鱼汤吗,爸爸说喝了鱼汤会变很聪明的。”
“是啊,都炖鱼汤,待会我去隔壁买点豆腐回来,你石磊哥呢?”石林注意到石磊和黄玉儿不在,几间屋子都锁着,石林眉头皱了下,唐知综说过不准把酒幺单独留在家,如果碰到人贩子就惨了,石磊怎么就不长记性,出了事去哪儿找个酒幺赔给他幺叔啊。
酒幺指着外边,“大伯把石林哥和堂嫂喊走了,说是要去县里,我害怕爸爸回来看不到人会着急,就没跟着去。”
“你石磊哥做事越来越不靠谱了,要走也把你带到河边找我啊,幸亏没人贩子,我看幺叔他们也该回来了吧。”石林打开灶房的门,拿木桶装了水出来,把鱼放进水里养着,准备晚上炖鱼汤,唐知综从外边回来肯定冷,热和的面条下肚暖和得多。
听他们说起唐知综,夏月英觉得有必要告诉他们关于唐知综的事,然而话到嘴边又觉得太过残忍了,酒幺反过来怨恨自己诅咒唐知综怎么办,她指望酒幺给她养老,不能把人得罪了,再三沉吟,她没有开口,想着等唐知国他们回来,会有人告诉酒幺的,到时候她抱过来好好哄哄,酒幺会和自己更亲近。
看时间还早,石林端着钱大他们换下的衣服准备去河边洗,要酒幺跟着去,免得被人贩子抱走了。
夏月英忙上前,“石林,你去吧,我在家守着酒幺。”
石林不解,“四婶过来干啥的?”
夏月英不是个热情的人,突然过来帮忙照顾酒幺,石林看着奇怪得很。
“我来找酒幺说说话,你们都不在,酒幺怪可怜的,我陪着他玩啊。”
石林疑惑更甚,倒是酒幺想起兜里有鸡蛋,掏出来给石林,要石林明早热热,只用煮一个鸡蛋就够他们三兄弟吃了。
夏月英舍不得,“酒幺,鸡蛋是四婶煮给你吃的,咋能给你哥哥他们吃。”钱大他们想吃鸡蛋找余秀菊和周凤啊,自家鸡下的蛋只给酒幺吃。
酒幺觉得好像是这个道理,钱大如果把他折的竹蜻蜓送给白浩文他也会不高兴的,就和石林说,“明天热一个,后天热一个吧。”
夏月英满足了,心想酒幺真是节省,换作其他人,拿过手剥开就吃了,哪儿舍得留着等明天啊,越看酒幺越喜欢,喜欢得挪不开眼。
石林注意到她看酒幺的眼神仿佛张大勇饭桌看到红烧肉似的,心抖了个激灵,说什么都不肯把酒幺留在家,夏月英浑身上下透着古怪,太古怪了。
酒幺还是黏石林的,石林天天给他洗衣服煮饭,跟石林自然比跟夏月英亲近,于是牵起石林的手,说要去河边,夏月英急了,“石林,你洗衣服洗你的,把酒幺带着干啥啊,酒幺不小心掉到河里怎么办,这么冷的天,捞起来也会生病的。”
说着,夏月英脸色大变,上前拉过酒幺要把人留下,酒幺甩了甩,甩不掉,石林懵了,“四婶,你说啥呢。”
酒幺又不是没跟着他去过河边,他洗衣服,酒幺在旁边田里抓泥鳅,根本没机会掉河里好吗。
况且,夏月英是不是紧张过头了啊,以前没发现她紧张酒幺啊。
咋回事啊。
夏月英气势汹汹的握着酒幺的手,“我说啥了啊,你干啥非要把酒幺带去河边啊,酒幺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酒幺不能和你去。”
酒幺:“”眼下怎么回事,他四婶是不是眼睛有问题把她当成招娣姐姐了啊。
“四婶,我是酒幺,我和石林哥去过河边的,你”酒幺后边的话没说完,猛地被夏月英抱了起来,夏月英表情很紧张,“有我在,你别想带走酒幺。”
石林:“”
这就是知青教的‘日防夜防家贼难防’的道理吗,夏月英生不出儿子是事实,没必要直接过来抢吧,抢谁不好,抢酒幺,夏月英是吃多了吗,他幺叔舍不得把儿子送给别人早就送了,哪有夏月英的份儿,夏月英是不是精神错乱了啊。
他放下木盆,扑过去双手掐着酒幺腋窝,使劲把他往自己怀里抱,“四婶,你放开,你干啥啊。”
光天化日的就敢抢人,夏月英不害怕坐牢哦。
夏月英用力抱着酒幺的腰,任石林如何用力都不肯松开,索性和石林说道,“酒幺是我家的,老实和你说了吧,你幺叔在外边出事了,酒幺以后就跟着我和你四叔了。”
“啥?”石林目光顿住,双手不自主的停了下来,趁着他恍惚时,夏月英抱起酒幺就跑。
而酒幺整个人迷迷糊糊的,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啥事,就听夏月英在耳朵边念叨,“酒幺不怕啊,四婶会对你好的,你想吃啥四婶都给你买,四婶没钱可以找人借”
夏月英边拍跑边轻拍着酒幺的背,刚走出院坝,走到屋侧池子,就听到前方竹林传来突突突的机械声,她刹住脚,脚底像被黏在地上似的动弹不得,只看拖拉机伴着浓浓的烟雾而来,车里占着许多人,而开车的不是别人,正是她嘴里‘出了事’的唐知综。
酒幺也看到唐知综了,抬手挥了挥,激动地喊,“爸爸,爸爸。”
石林跑出来,趁夏月英不注意,急忙把酒幺抱了回来,心想夏月英胆儿也太肥了,抢走酒幺有啥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不用唐知综上门,酒幺自己都找得到回来的路,他抱着酒幺往后边退了退,只看车里有好些人,石磊和黄玉儿也在。
酒幺还在喊爸爸,待拖拉机到了面前,酒幺伸开手要唐知综抱,唐知综拍了拍身上的大衣,“爸爸身上臭,回家洗了澡再说,你和石林哥准备去哪儿啊?”
酒幺想起自己是被夏月英抱出门的,摇摇头,他也不知道夏月英要抱他去哪儿。
人多,石林不想说夏月英坏话,抱着酒幺赶紧回去,准备给唐知综热洗澡水。
李建国他们也在车上,本来进村后他们就要下车的,唐知综说有话说,他们只得跟着过来,这次随唐知综出门,他们算见识到了唐知综本事,普普通通的猪硬是卖出了比周围都高的价格,还让人家感恩戴德,心甘情愿的掏钱,掏钱不错,杀猪后又请他们吃饭又送他们肉的。
换作其他人根本没那个口才。
拖拉机有股猪屎味,唐知综没把车开进院坝,而是停在水池边,待所有人都跳下车等着他说话,唐知综拍了拍拖拉机,“趁着你们没洗澡没换衣服,就把车给洗了吧,臭烘烘的,待会施工队的人回来以为我们去干啥了呢。”
李建国:“”以为是啥大事,结果竟然是洗车。
唐知综着重给他们说载过猪的车身,其余简单擦擦就行,水池里有水,舀来就能用。
唐知综嫌身上的味道重,转身就回去洗澡洗头了,边走边抠着后背,活像有跳蚤似的,其他人忍俊不禁,主动去唐知综家拿桶挑水,拿刷把刷车,夏月英愣在原地,不明白他们怎么就回来了,看石磊和唐知综说话,舔了舔嘴唇,走过去,“大哥,咋回事啊?”
具体的事唐知综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唐知综忧国忧民,担心外县人民群众年底没有肉吃,拉了几头猪过去,回来又送了几头去县里,耽误的时间长,故而回来晚了。
以唐知国对唐知综的理解,里边绝对有事,唐知综多懒的人啊,能坐车就绝不走路的人怎么突然惦记起外县人,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但他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去外县饶了圈,回来得有点晚了。”
夏月英一头雾水,好端端的去外县干啥啊,莫不是想显摆生产队养的猪又壮又肥?
有这个可能,夏月英印象里,唐知综就是个爱显摆的人,他开施工队的拖拉机后,没少去其他生产队和其他公社晃悠,弄得外边人都以为唐知综买了辆拖拉机,挤破头要给唐知综做媳妇,高翠华去隔壁生产队串门不就是她老姐妹想把女儿嫁给唐知综,专门请高翠华过去说话的?
水泼到车里,浓浓的猪屎味扑鼻而来,夏月英被臭得不行,捏住鼻子赶紧走,走到竹林反应过来不对,唐知综既然没事,她给酒幺煮的两个鸡蛋不就白煮了?
不行不行,得要回来,两个鸡蛋呢,凭啥说给酒幺就给酒幺啊。
然而送到唐知综家的东西哪儿还要得回来,她刚问石林要鸡蛋,就被石林顶了回去,“四婶,鸡蛋是你硬要给酒幺的,哪儿有脸要回去啊,人人都像你,送人点东西事后反悔就要回去,亲戚朋友还不得搞成仇人啊,你说酒幺要啥你都会买,你以为说话是放屁呢,声过就没音了?”
夏月英:“”
好吧,儿子没捞到,还搭进去两个鸡蛋。
夏月英脸上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待她前脚走,后脚石林就和唐知综说了夏月英抢酒幺的事,要唐知综防着点夏月英,实在是夏月英抢人的动作太凶猛了,比在老虎嘴巴里抢食物还凶猛。
唐知综等锅里的水热,开了两天车,屁股坐痛了不说,猪屎味熏了整整两天,想想就恶心想吐,挣点钱真的不容易,他当时怎么就想不开呢。
至于夏月英,唐知综完全没当回事,纯粹的以为夏月英喜欢酒幺,想给酒幺塞吃的,就像唐大壮喜欢他,经常请自己吃饭差不多的道理。
而且他只想赶紧洗掉身上的臭味,完全不想说话。
石林烧热水,替唐知综抬到洗澡房,整个生产队,就唐知综家的洗澡房和茅厕是隔开的,且水流出的位置不同,茅厕下边有茅坑,洗澡水则顺着沟渠流,因为唐知综不想茅坑太快被装满,挑粪臭味重,故而要把洗澡的水隔开。
整整3桶水,洗了3桶水唐知综才感觉身上的猪屎味没了,换了身干净清爽的衣服,出来时,外边飘起了雪花,稀稀落落的,石林洗衣服去了,石磊和黄玉儿在打家具,唐知综套上袜子和鞋,问酒幺在家有没有听话。
酒幺点头,拉开领子,扯出脖子上挂着的绳子,“珊珊姨送的,我和大哥他们都有,爸爸”酒幺坐上唐知综的腿,嘴巴凑到唐知综耳朵边小声道,“我感觉珊珊姨很有钱。”
唐知综:“”
他为什么感觉不到。
“我问珊珊姨有很多这种小石头吗,珊珊姨点头呢。”酒幺摸着冰冰凉的石头,黎翔说这个石头很值钱很值钱,要他藏好点呢。
由此来看,珊珊姨是有钱的,只是看不出来而已。
财不外露?他爸爸不是说过好几回吗?
唐知综勾起绳子,中间是个玉,他对玉没啥研究,好的玉确实值钱,谁知道这块好不好,唐知综问酒幺,“珊珊姨怎么想着送你这个啊。”
“珊珊姨不是问我要啥礼物吗,我说自行车,她就给我这个,说能拿这个换自行车。”
“啥?”唐知综再次勾起红绳,感觉看不清楚,索性直接把绳子解了,把玉拿在手里掂了掂,诧异道,“她真说能换自行车?”
不会骗人的吧。
酒幺点头,郑重其事道,“真的,黎叔也在,他也说能换自行车,比自行车还值钱呢,爸爸,要不你拿去换辆自行车?”
换,必须换啊。
不过苏姗姗哪儿来的,不会是偷来的吧,看不出来,苏姗姗还真是藏得深呢。
“你大哥他们的呢?”这么值钱的戴在脖子上掉了怎么办,全部他收着才行。
“在房间里,大哥害怕戴到学校掉了,塞枕头里的,爸爸,我们是不是发财了啊,是不是能换很多钱啊。”酒幺迫切的想半夜数钱,很多很多钱,抱着睡觉睡得可香了。
唐知综担心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琢磨着年前去黎翔同学家装家具找人问问,能换辆自行车的话就还能换其他,左右他有拖拉机还要啥自行车啊。
哇哦,想不到苏姗姗真是个隐形富豪,抬起手,毫不犹豫在酒幺脑袋敲了下,敲得酒幺喊疼,唐知综:“爸爸就说苏姗姗是个有钱人吧,你还不信,现在信了吧?”
谁敢质疑他眼神不好,看他不骂人。
看来,不能把苏姗姗介绍给卢力了,有钱又有工作的人,留给自己不好吗?
嘿嘿。
酒幺:“”
作者有话要说: 表扬我练车还更新这么多,哈哈哈
☆、113 暧昧
身边有个隐形富豪, 唐知综不由得斗志昂扬,叮嘱酒幺别和其他人说,以免半路遭人截胡了。
酒幺仰着脑袋,黑漆漆的眼珠闪着亮人的光, “爸爸,我们会成有钱人吗?”顿顿吃肉,不重样的那种。
唐知综轻柔地拍了拍他脑袋, 天冷后, 唐知综就不追着钱大他们剪头发了,留长点盖住耳朵保暖,酒幺生得唇红齿白,比小姑娘还好看, 唐知综信心满满的点头, “成有钱人是早晚的事, 不着急, 等爸爸做了有钱人,你们就是富二代。”
酒幺困惑,“要等多久啊。”
“快了快了, 珊珊姨喜欢你,你没事多和她待着, 童言无忌, 你说什么她都喜欢听的。”唐知综扒了扒他柔顺的头发,觉得傍上苏姗姗是最好的办法,回来路上他好好算过这次的收入, 外县即使受灾,人民生活质量也比金铭县好,每斤猪肉多卖了4毛钱,共七头猪,多卖了差不多1000块钱,李建国他们跟着帮忙,唐知综每人给了20块钱的工钱,他挣到的就900块钱不到,开了两天车,闻了两天猪屎味,累得筋疲力尽,做猪的买卖不划算,太累人了。
年轻时不好好注意身体,拿健康去换钱,等有点岁数后毛病就多,拿钱不定能换到命。
两相比较,靠苏姗姗发家致富是最快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知道苏姗姗家大不大,总不能几口人窝在小屋子里连坐的地儿都没有吧。
苏姗姗要是有套小洋房就好了。
不过已经确认苏姗姗有钱,其余的事儿不着急慢慢来,近水楼台先得月,苏姗姗跑不了的。
于是,等施工队的回来吃午饭,就看唐知综笑容满面的在教酒幺认字,眉眼和煦,气质端庄,比真正的读书人还要有读书人的气质,张大勇抬头望天,心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白茫茫的天,飘着零落的雪花,看不见太阳。
张大勇喊了声,“唐队长,教酒幺读书呢。”酒幺年纪太小,幼稚园都没老师肯收,然而酒幺天天跟着唐知综和钱大,耳濡目染,认识很多汉字了,张大勇凑近看,唐知综教酒幺认的是全家人名字。
最上边的是唐知综。
往下是唐有钱,唐有权,唐有酒。
张大勇嘴角抽搐,就没看到谁给孩子这样取名的,他砸吧了下舌,和唐知综开玩笑,“唐队长很有野心吗。”别人多是爱国爱民,唐知综只图钱权酒,毫不掩饰。
“人活着总要有点目标,队上太多爱国卫国建国的名字了,就想取个与众不同的。”唐知综也瞧不起酒鬼取的名字,等哪天他真的富裕了,其他人不得嘲笑他是取名废啊,他想过了,等哪天真的和苏姗姗扯证,把孩子过到苏姗姗户口上进城吃供应粮时就把钱大他们的名字改了。
改个低调又奢华丝毫看不出有野心的名字。
当然,前提是得把户口迁到城里再说。
酒幺坐在唐知综腿上,看施工队的人回了,甜甜的打招呼,声音比以往清亮,张大勇抱起他,稀罕得不得了,酒幺白白净净的,比他侄子侄女好看多了,张大勇问他,“酒幺在家干什么了?”
“玩蚂蚁,认字,还有想叔叔阿姨。”
最后句话说得甜腻腻的,张大勇有意逗他,“想我们干啥?”
酒幺捧起他的脑袋,脸朝着天空,稚声道,“下雪了,害怕你们没伞,我把家里的伞都准备好,等雪大的话就给你们送伞。”
嘴巴甜得要人没办法讨厌,张大勇凑过去就要亲他,酒幺眼疾手快的推开他,张大勇没得逞,只听酒幺有板有眼的说道,“大勇叔叔不能亲我,酒幺只给珊珊姨亲。”
逗得张大勇哈哈大笑,酒幺蹬着腿下地,去牵苏姗姗的手,问苏姗姗冷不冷,把苏姗姗的手凑到嘴边吹了吹,“哈气就不冷了,珊珊姨,我给你吹啊。”
苏姗姗揉揉他的脑袋,心软得不像话,“珊珊姨不冷,酒幺冷不冷?”
酒幺使劲摇头,拍了拍自己厚厚的胸脯,示意自己穿得厚,小小的人,语气像小大人似的,张大勇和唐知综说,“你们家孩子不哭不闹个个懂事非常,你怎么教出来的啊。”
不仅懂事,还特别懂礼貌,路上遇到人会主动打招呼,声音不骄不躁,很得人好感,偶尔张大勇看着钱大,拿他和自己的侄子比较,钱大成熟得多,简直不像几岁农村娃,明明唐知综媳妇很早就和人跑了,每人管孩子教育,怎么就教得这么好呢?
唐知综颇为神气的挑眉,“遗传的,看不出来啊。”
张大勇切了声,若他不了解唐知综以前的英勇事迹没准会以为3个孩子像他,奈何队上的人经常聊唐知综的过去,免不了听到些惊悚恐怖的故事,打死他都不信孩子随唐知综,从小偷奸耍滑,成年爱酗酒赊账经常不着家的人如何会脱胎换骨成为生产队的模范和榜样,到现在张大勇都没想明白呢。
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也有小时候调皮捣蛋,长大醒事出息的例子,不过更多是靠家里人扶持,先给安排个好工作,介绍个家庭条件不错的对象,结婚有了孩子,再野的人都掀不起风浪来,自然而然就收敛了。
而唐知综是靠自己幡然醒悟振作精神开始积极生活的,张大勇好奇他的心路历程,不由得说道,“看不出来,唐队长,老实说啊,你咋就忽然像变了个人啊,知青们说你以前是个”想到知青们以前对唐知综的评价不好,张大勇顿住,没有接着往下说。
唐知综收起本子和笔,顺势拍了拍凳子,招呼旁边的赵明栓抬进去,不以为然道,“你要是去鬼门关走一遭你没准也能领悟到很多事,坐上局长位置都有可能。”
想到满嘴脏话,人前人后两张脸的局长,张大勇抖了个激灵,比起局长,他更喜欢待在施工队,累是累点,但心里踏实满足。
至于唐知综说的鬼门关他听知青们说起过,唐知综夜里回村,在尖头山被雪埋了,生产队的人都以为他死了,清晨把人挖出来也没了呼吸,谁知道半路活了,真是命大,他们经常在外边跑,见到过被雪塌掩埋而死亡的人,唐知综真的太幸运了。
张大勇真心实意的夸唐知综,“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的就是你这种人,也是你自己努力,有的人即使死里逃生,照样有不爱惜自己生命的。”
归纳总结就是唐知综自己争气。
烂泥扶不上墙,唐知综能从人人唾弃的酒鬼摇身变成人人崇拜尊敬的队上,离不开他本身是个优秀的人。
唐知综想问他指的谁,这时灶房里的石林喊大家伙准备洗手吃饭,岔开了话题,唐知综倒是不好问了。
酒幺牵着苏姗姗坐下后,张大勇顺势要坐在他旁边,被酒幺推开,嘟嘴解释,“是爸爸的位置。”靠着珊珊姨能挣大钱,珊珊姨旁边的位置自然要留给唐知综了,唐知综最后进门的,看酒幺旁边空着,不由得内心竖起大拇指,难怪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父子也同样适用。
得亏是机灵鬼酒幺懂得帮自己,换作钱大,估计半天说不出两个字的。
如此,唐知综顺理成章的和苏姗姗坐在了同一条凳子,石林闷的大锅菜,肉和菜顺着煮的,用木盆装着,上桌冒着热气,土豪就在旁边,唐知综余光总不经意的会扫过苏姗姗精致好看的侧颜,唐知综感觉苏姗姗好看了很多,气质也更优雅了,有钱的人果然天生自带着一种魅力。
有黎翔在,唐知综不敢和苏姗姗说太露骨的话,黎翔心思细腻敏锐,察觉到自己的目的就不好了。
想要和苏姗姗单独说说话,聊聊理想和人生的话,还得转移黎翔的注意力才行,而要转移黎翔注意力,没有比给他介绍对象更好的办法了。
唐知综吃得差不多了,问黎翔埋电桩的事进行到哪个生产队了,黎翔说,“明天就进桃花村生产队,争取每个生产队两天,明天是丽华村生产队,之后是更里边的生产队。”
“成,你哪天到谷勤生产队和我说说,我给你介绍对象。”
谷勤生产队是离丰田公社最远的生产队,和其他公社交界,黎翔皱眉,“不需要。”
唐知综搁下筷子,语气笃笃道,“怎么就不需要了,不是说好给你介绍对象的吗,我和人家女同志说好了,你不去我咋和人家说啊,甭管怎么说,去见个面,想不想处之后再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总不能为社会主义事业奋斗终生不娶吧,真要那样,作为人民干部我得批评你啊,领导人说过,人多力量大,你为社会主义事业献身是好事,但得把优秀爱国的基因遗传下去啊,争取多培养几个像你这样死心塌地拥护祖国和人家的同志,咱的国家才有希望嘛。”
黎翔:“”扯个对象都能扯到祖国的未来和希望,黎翔无语,直接说,“家里已经在安排相亲的事情了,年底你忙,我就不耽误你时间了。”
黎翔不想被唐知综卖了还傻乐。
“家里安排相亲是你回城的事,全面撒网重点捕捞,任何机会都不能放过,好了就这么说定了啊,到谷勤生产队时给我说声。”
黎翔:“”
张大勇说不出大道理,听唐知综张口就扯社会主义事业,不禁心里佩服,认真想想唐知综的话,没毛病啊,他和黎翔说,“黎队,唐队长既然和人家女同志说了你就去见见吧,真看上了眼,以后咱还能约着回老丈人家,多有缘啊。”
呵呵,黎翔冷笑,唐知综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傻子。
唐知综附和,“是啊,你要和人家女同志看上眼了,你就是丰田公社的女婿,将来和张大勇同志他们约着回来,完全不用担心路不同不知道谁借车去开的烦恼,黎翔同志,你得好好向张大勇同志学习啊。”
这段时间,张大勇经常被唐知综夸奖,而且每次都是不重复的句子,搞得张大勇浑身不自在,偏偏不自在吧心里感觉爽翻天,张大勇说,“唐队长你就别夸我了”
等等,那句路不同不知道谁借车开是啥意思,唐知综莫不会以为市里的车他们相借就借吧,那就大错特错了,借车是有严格规定的,走亲戚哪儿借得到车啊,只有骑自行车,没自行车的就走路,唐知综是不是对他们有什么误解。
不行,不能给人民群众造成他们公社私用的印象,他急忙纠正唐知综的前一句话,“唐队长,你是不是误会啥了,拖拉机是市里的,咱现在下乡是因为要拉电桩,拉电表箱和电线,平时是不能开着乱走的,被市里知道是要遭处分的。”
唐知综回以一个我知道的表情,语重心长的教张大勇,“我啊就是和你们说,将来如果回来不方便,尽管向市里借车,你们说公社电线有问题急着维修,谁会怀疑你们哪,不是我说,你们啊就是太老实了”唐知综觉得有必要和他们灌输点思想,否则等丰田公社建发电厂,他们死活要让公社走程序怎么办,那他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开上拖拉机啊。
张大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唐知综身为人民干部,竟然教他们以权谋私,这思想是错误的,得严厉批评指正才行,张大勇瞄了眼气定神闲的黎翔,犹豫要不要说说唐知综,不好好纠正自己的思想,将来很容易犯下大错,唐知综是受人爱戴的人民干部,真走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无论是政府还是人民都会感到惋惜的。
“唐队长”张大勇郑重其事的喊他。
唐知综摆手,示意他别说话,“你们别觉得我思想有问题,你们想想啊,咱们市电力局总共多少人,而通电的公社有多少,通电的人家有多少,靠你们维修电表箱和电线忙得过来吗?”
张大勇摇头,根本忙不过来,尤其年底,出事的电线和电表箱多,他们通常是把一个人当成两个人用的,有时几天几夜都没时间睡觉。
“是啊,你们忙不过来,那是不是说你们的时间很宝贵?”
张大勇毫不犹豫点头,他们的时间自然是最高贵的,过年在家吃顿年夜饭的时间都没有,能不宝贵吗?
“既然你们承认时间宝贵,你们从市里坐车到县里,从县里走路到生产队是不是要花很多时间?想想你们走路的时间能维修多少电表箱,帮多少断电的公社和人家通电,你们真以为开市里的车是公车私用吗?”唐知综简直不知道他们脑子咋想的,他要在施工队,果断的要求领导人人配台车。
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天底下哪有那样的马儿?
死马吗?
张大勇听着好像是这回事,就像以前他年后走亲戚拜年,好几次在路上呢,突然被局里的人叫到其他地方维修电路,进施工队没多久,亲戚朋友都以为他高傲看不起人,约好时间吃饭迟迟不出现,然而他也没办法啊,局里有事,他不走不行啊。
看张大勇想明白了,唐知综反问他,“你觉得借车有错吗?”
张大勇摇头,没错,借车开到生产队确实能省很多时间,他不禁想,如果以前就问局里借车,花在路上的时间就能大大减少,完全有时间和亲戚朋友聊天吃饭了,也不至于落下许多埋怨,他如醍醐灌顶地敲了敲自己脑袋,“唐队长说得对,该借车的时候就得借。”
难怪另外个施工队大多娶了媳妇,且媳妇没隔三差五的闹,每次局里审查两个施工队烧的油,另外个施工队都要多很多,不是他们做的事更多,而是借车干别的事儿去了。
只恨自己脑袋笨,反应太慢,要不然也不会打光棍到现在。
他恍然大悟,朝唐知综竖起大拇指,“还是唐队长看得明白啊。”
唐队长哼哼,也不看他是什么学校毕业的,就在场的几个人,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对唐知综的洗脑,黎翔置若罔闻,他觉得唐知综说话有种魔性,明明在胡说八道,但越听就会觉得越有道理,忍不住的以为那是对的,哪怕是黎翔都被唐知综绕进去了,硬是找不到唐知综话里的漏洞。
另外个施工队确实干啥都问局里借车,局长骂归骂,倒也不会太过为难,相较而言,他们施工队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仍然没得到局长半句夸奖。
认真想想,都是挨骂,为啥不让自己过得舒服些呢。
唐知综的思想约莫就是这个。
饭桌上,唐知综算给他们上了节免费课,然后出门施工,张大勇就贯彻唐知综的思想,要开拖拉机去,傍晚也不走路了,要坐拖拉机回,既然时间宝贵,何不把时间花在正事上呢。
他们的想法让唐知综想骂人,因为他要用拖拉机,以致于早中晚都得去接施工队的,唐知综觉得自己为自己挖了个坑。
当施工队的埋电桩埋到桃花村生产队时,唐知综也兑现了自己的承诺,请整个生产队的人吃饭。
米保管室有现成的,至于菜鸡蛋之类的,家家户户出了点,唐知综阔绰了拿出100百块钱给石林买肉买鸡鸭鱼,争取邀请所有人。
家家户户通知到位,来与不来都紧着100百块钱吃,桌椅板凳直接摆在草篷。
自新中国成立后,桃花村生产队还是第一次这么热闹,男同志们帮着抬桌子,女同志们帮忙洗菜借碗,整个生产队空前的团结,几乎没有任何争执吵闹,都夸唐知综想得周到,好久没敞开肚子打牙祭了,看石林买的鸡鸭鱼肉,没有在节省的。
以往和唐知综有点隔阂矛盾的人家也在受邀请之列,苏国良他们经过唐知综借粮食给他们后收敛了很多,尽管叶英心里有点不舒服,人前也不敢说唐知综半句坏话,毕竟他们快饿死时是唐知综伸出援助之手的。
这天清晨,叶英早早就起了,家里的桌椅板凳搬走了,叶英和苏国良站着吃的饭,说是饭,也就是米少汤多混着红薯的糊糊,看苏卫军穿着整齐的欲出门,叶英喊他,“老四,去哪儿啊,中午唐队长请客吃饭你不去啊。”
闹得再凶,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叶英说苏卫军,“待会早点过去占位置,晚了恐怕没得吃喲,你有啥事不能明天去啊。”
最近苏卫军整天不着家,叶英说过他好多回了,自己过好日子得省吃俭用,看看队上有什么活,该干的就去干,别等着队长找人来喊,唐知综人忙事情多,不咋过问安排活的事了,苏卫军不勤快点,明年还得饿肚子。
苏卫军记恨苏国良揍得他下不来床的事儿,又恨叶英不帮自己,由着兄嫂侄子他们给自己脸色看,他沉声道,“都分家了,我去哪儿你管不着。”
叶英心里难过,恼苏卫军吃了亏咋还不知道争气,人家唐知综捡回条命就越发上进,他咋还像以前耍性子呢,她说苏卫军,“你往外边跑有啥用啊,外边有粮食给你吃还是有粮食给你捡啊,石林已经把鸡鸭鱼肉买回来了,难得吃顿肉,你就不能敞开肚子使劲吃啊。”
院子里其他人也在,不过有栅栏围着,她们没有出来,李翠兰听到自己婆婆的话,心里不舒服,苏卫军顿顿吃她们的喝她们的,还嫌味道不好,今天有人请客,他自个却嫌弃了,咋会这样的人哪,她朝苏卫国抱怨,“谁家的粮食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老四故意欺负咱老实呢,再有几天就分粮食了,别指望我再给他送口吃的。”
唐知综说了生产队的人都去吃饭,苏卫军又不是不愁吃的,有人喊就去,管他是谁,填饱了肚子再说,他倒好,人家请还不去,就盯着她家粮食吃,凭啥啊。
李翠兰怨言大,苏卫国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件事确实是苏卫军不对,他走出去,喊住到院坝外的苏卫军,“老四,有啥事明天去,唐队长请客,所有人都去你不去像什么话啊。”
苏卫军背影顿了几秒,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谁的话都不听,油盐不进。
李翠兰嘀嘀咕咕又骂了几句,刚睡醒穿上衣服出来的狗蛋看到渐行渐远的苏卫军,惺忪道,“妈妈,四叔有钱了,不搭理咱呢。”
昨天傍晚放学,他回来时碰到苏卫军了,苏卫军拿着糕点在吃,他就看白浩文吃过,白浩文说县里才有的卖,他蹭蹭跑过去喊四叔,以为苏卫军会给自己吃点,哪晓得苏卫军一口塞进嘴巴,拍拍手,挺着肚子直直的走了。
苏卫军没有钱哪儿买的糕点?
李翠兰不信,问狗蛋听谁说的,这两天苏卫军穿了套新衣服,她问苏卫军哪儿来的,苏卫军说问人借的,李翠兰就没往心里去,也是突然想起来,不由得多问了句。
狗蛋回答,“我看到的。”把苏卫军吃糕点的事儿说了,李翠兰和苏卫国说,苏卫国直觉不信,“他要有钱哪儿会天天往外跑,狗蛋看花了眼吧。”
他这么说,李翠兰也不怀疑了,几人吃过早饭,早早就去帮忙,唐知综请客,今天扫盲班不上了,昨天约好了人过去帮忙的。
主厨是石林,其他几个利落的媳妇帮他打下手,她们发现,石林炒菜真的很有天赋,味道比公社任何厨师炒的都好吃,主要是油管够,吃得所有人油光满面,大赞石林能出去做酒席了,多认识几个姑娘,不愁娶不到媳妇。
说到娶媳妇,就有人心思活络开了,虽说石林年纪还小,但人有出息啊,人家哥哥是木匠,弟弟在醋厂上班,幺叔又是队长,这样的人不趁早攀上关系,等年纪再大点恐怕就没她们的份儿了,于是家里有适龄亲戚的妇女们通通涌向余秀菊,想给石林介绍对象。
余秀菊受宠若惊,嫁进桃花村生产队这么多年,头次被人簇拥恭维的说不出话来,石林能干,对象自然要慢慢找,不能找个像黄家那样的亲家。
别人介绍自己侄女啥的,她首先就问品德性格如何,也是条件好了,不再要求对方必须有钱,品德性格是最她看重的。
她被人围得水泄不通,张口石林闭口石林,隔壁桌的夏月英气得眼神能喷出火来,唐知综明明没事,余秀菊非来挑拨自己,弄得自己好不容易升起希望,到头来空欢喜一场,空欢喜就算了,还赔进去两个鸡蛋。
她觉得余秀菊心肠咋那么歹毒了,嚷着分家嫌她们孩子小挣不到工分的是她,安慰自己生不出儿子不要紧的是她,把酒幺推给自己还是她,到头来,得到好名声的还是她。
她咬着后槽牙,和周凤咬耳朵,“看见大嫂的嘴脸没,不知道的以为请客花钱的是她呢,老幺给的钱,结果尽给她揽名声了。”她诅咒石林找个厉害的媳妇,天天和余秀菊对着干,气死余秀菊。
周凤抱着石康,石林厨艺好,石康吃了两碗饭,她担心石康吃多了,手轻轻给他揉着肚子,头也不抬道,“石林勤快,又有本事,其他人赶着给他介绍对象是理所应当的,不说石林,不也有人想给老幺介绍对象吗?”
夏月英不屑,“你说石林有啥好啊,没有老幺,他们三兄弟不知道在干啥呢,老幺也是个蠢的,自己有儿子不教,去教别人的儿子,将来他老了石林他们会管他吗?谁认识你啊。”
周凤不接这话,揉着会肚子,推开椅子准备回去了,夏月英还有事想和她说,跟着起身,妯娌两默默地走出人群,夏月英问周凤,“二嫂,你聪明,你说老幺再婚的话,我问他把酒幺过继到我和老四名下咋样啊。”
她真心喜欢酒幺,模样好看,人机灵,长大了是干大事的料。
周凤放下石康,改由牵着他的手,公路修通了,不怕石康摔到地里,她侧目看着还在做白日梦的夏月英,唐知综穷得揭不开锅时都没想过卖孩子,如今手里有钱,哪儿会把孩子送给别人。
“四弟妹,我看老幺很喜欢酒幺,你想养酒幺估计不太可能。”比起过继酒幺,周凤更在乎唐知综请客哪儿来的钱,公社干部工资不多,看桌上的肉菜,唐知综是下了血本的,他到底哪儿来的钱啊,难道高翠华没丢钱,把钱全给唐知综了?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周凤低着头,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夏月英听不太清楚,不由得往她身边靠了靠,索性直接挽着她的手,“二嫂,你说啥呢?”
“老幺请客花了不少钱吧,换作我可舍不得,与其请别人吃,不如留着给孩子买两间衣服”
夏月英还以为啥大不了的事,“老幺不像咱们,手里有的是钱,石林隔几天就问村里谁家有鸡蛋,说买来给钱大他们吃的,你替老幺愁个啥啊。”办个学校都不收学费,不是不差钱是什么。
周凤叹气,“再多的钱也不够他挥霍的,我是怕他不为以后打算,有钱就大抛小撒,没钱了摊事的就是咱。”
“二嫂,你就甭为老幺操心了,要我看啊,他真不缺钱。”夏月英不如周凤会算计,只知道去年捡回条命后,唐知综就没缺过钱,时不时的买肉去老房子打牙祭,又给钱大他们买衣服鞋子,还有家里的家具摆设,锅碗瓢盆,哪样不花钱啊。
比起唐知综,他们可怜得多。
“他不缺钱是真,但妈年纪大了,以防将来有个啥病也得留点钱吧,妈以前有钱咱就不说了,妈现在手里没钱,老幺又”
夏月英没细想周凤话里的意思,以为她在愁给高翠华养老的事儿,随口道,“老幺不是说了有个伤风感冒几兄弟凑钱吗,又不是哪个人全部担着,怕啥啊,再说了,我看妈手里是有钱的吧,老幺多孝顺的人,不会不给她钱花。”
周凤暗地松了口气,说了这么多,夏月英总算问到关键了,她抬起头,眼神复杂的看了眼夏月英,搞得夏月英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反问,“怎么了?”
“你就没发现妈和以前不同了?”
“不是好事吗?”夏月英觉得和周凤说话费事,前几年高翠华是不帮她们干活,整天闷着头不爱吭声,不是老幺不争气她没底气吗,如今老幺给她长脸,老远就能听到她的声音了,话多了,人也开朗会帮着洗衣服做饭带孩子,能省她不少事呢。
周凤就想不通怎么会有夏月英这样的人,当时如果挑唆夏月英分家恐怕成不了,和蠢人说话就得把话嚼碎了说。
她沉吟道,“妈手里有钱谁都不准进她的房间,后来钱被偷了,谁都能进她的房间,她要有钱,我们进她房间她不说的吗,要我看,妈手里没钱,说实话,也是妈想得开,换作我,辛苦攒半辈子的钱没了,恐怕连活下去的心思都没了,你看妈越活越精神,越活越年轻。”
夏月英不说话了,隐隐听出点意思来,认真想想高翠华被偷钱后的反应,好像是有点反常了,倒不是拿得起放得下,而是从没在外人面前说过自己钱被偷的事,生产队又不是没人遭过小偷,哪次和其他人凑堆聊家常不把这件事拿出来说啊,就说养猪的李大娘,年轻时在地里干活的锄头忘收被人偷了,她念叨了几十年。
高翠华被偷的钱,换作其他人不得天天诅咒那家不得好死,死后下十八层地狱啊。
但高翠华从没说起过。
难道高翠华忘记了?
不可能,高翠华记性好得很,老四有次赶集没给她买糖,她到现在都记着呢,时不时就拎出来说,嫌老四不孝顺。
怎么可能会忘记自己的钱被偷了?
她想了许久,快到周凤家院坝了,她拉住周凤,张了张嘴,难以置信得她自己都说不出口。
周凤佯装迷茫,“咋了?”
“二嫂,你说啊”担心穿到高翠华耳朵里找她闹,夏月英小心翼翼的瞅了眼周围,确认无人后才说,“你说妈的钱会不会没有被偷啊,哪有钱被偷不找人唠叨的啊,我从没听妈和谁聊天说过这件事。”
“不会吧。”周凤抱起地上的石康,把他放进院坝里,声音带着迟疑,“妈为啥那么做。”
谁知道啊,夏月英想说。
等等,她好像知道。
高翠华是想把钱全给老幺不惹她们的怀疑和抱怨,试想啊,她说她的钱被贼偷了,实际偷偷给唐知综,这样她们会想当而然的以为她没钱,不会埋怨数落她隔三差五的给老幺钱。
姜还是老的辣,高翠华够厉害的啊。
都是儿子,凭啥偏心偏成这样啊。
不行,她要找高翠华问问,老人的钱死后该由几个后人平分,高翠华没道理把钱给老幺,她也要。
她气冲冲的走了,周凤虚情假意的喊了她两声,“四弟妹,干啥去啊。”
“你别管,我去问问咋回事。”
夏月英气势汹汹的去找高翠华,结果找了圈都没见着人,问洗碗的媳妇,说高翠华去唐知综家了,她哼哼,母子两肯定有鬼。
作者有话要说: 待开励志文《家祭无忘告乃翁》
德高望重的文渊阁大学士病重,在子孙科举前夕留下‘家祭无忘告乃翁’的喟叹后闭上了眼。
哪晓得子孙不成器,整日游手好闲不学无术,没几年就把家业败尽了,
痛心疾首的他从棺材里爬了出来,
从此,振兴家业成了他的使命!!
《家祭无忘告乃翁》.
☆、114 成精
夏月英是奔着质问高翠华而去的, 结果双脚没迈进院坝呢, 里边的酒幺就蹦蹦跳跳跑了过来,粉嘟嘟的脸蛋惹人喜欢得很, 夏月英弯着腰,眼神温柔, 揉揉他脑袋,看院坝里有其他人, 夏月英看到过白杨进村接孩子,有些脸熟,其他3个孩子是钱大他们的同学,在唐知综家住过几天,夏月英喊不出名字。
酒幺以前是跟着钱大他们, 自从钱大和权二读书后, 酒幺就自己玩自己的, 年龄有差距, 玩不到一块,夏月英以为酒幺被他们排斥, 脸色有点不太好看。
像酒幺这样的孩子谁不喜欢啊,钱大他们怎么能不带酒幺玩。
她说钱大,“钱大, 你是大哥, 要多照顾弟弟”说着,她牵起酒幺的手进去,推了推酒幺, “去和哥哥们玩,他们不带你的话四婶教训他们。”
“四婶。”酒幺紧紧抓着夏月英的手,替钱大辩解,“大哥他们写作业呢,写完了才能玩,四婶,你是来给我送鸡蛋的吗?”
眼神扑闪扑闪的,炯炯有神,摊开双手,兴奋的凑到夏月英跟前,“给我吧。”
夏月英;“”果然是唐知综的种,做的事和唐知综没啥两样,小小年纪尽想着占便宜了,夏月英看酒幺的眼神凉了大半,想到自己过来的目的,神色庄重起来,语气变得冷淡,“我来找你爸和你奶奶的,想吃鸡蛋喊你石林哥煮,你们家不是有鸡蛋吗?”
酒幺双手往上抬了抬,面不改色道,“石林哥煮的鸡蛋没你煮的鸡蛋香。”
夏月英皱眉,“都是鸡蛋,哪有啥区别。”
“不,有区别,四婶给的鸡蛋好吃点。”酒幺斩钉截铁的发表意见,不花钱的食物是最好吃的,他巴不得夏月英天天送他两个鸡蛋,这样家里就能省好多买鸡蛋的钱了。
人小鬼大,和白杨聊天的唐知综心里嘀咕,倒也欢喜,酒幺的性格随他,能占便宜就占,别矜持,不要脸才能走上人生巅峰。
入冬后夏月英养的鸡隔几天才下蛋,哪儿舍得给酒幺吃,她不爽地拍开酒幺的手,喊唐知综,“老幺,妈呢,她过来干啥的。”
冬月底了,算月数高翠华再有几天就得搬到她家,夏月英得在这两天把话说清楚了,高翠华真要把钱全给了唐知综的话,唐知综就该为高翠华养老,他们几家每月出点粮食意思意思就够了,别想搬到她家做她的主。
她语气不好,唐知综登时垮下脸来,没看到有客人在呢,夏月英太不会做人了,跑到他家趾高气扬干啥呢,以为自己年纪小就该让着她?
唐知综说,“妈想来就来,咋滴了,妈不能来我家是不是啊,不是我说啊四嫂,妈毕竟是长辈,你凶谁呢,我四哥没凶过你爹妈半句吧。”为什么婆媳关系处不好,婆婆觉得儿媳妇不是自己生的,自然没法亲近,儿媳妇觉得婆婆是外人,态度傲慢。
翁婿关系多和谐啊,老丈人把女婿看作半个儿子,女婿把老丈人看作半个亲爹,关系其乐融融的。
就婆媳事情多,但有一说一,他劝过高翠华后,高翠华收敛多了,去到每家都帮忙做事,没偷过懒,夏月英有啥诟病的啊,张嘴就气势汹汹的,换作他是高翠华心情也不会好。
他举的例子很现实,夏月英态度不好,但唐老四在夏家面前是给足了他们面子的,没和夏家人斗过嘴吵过架,夏家遇到点事,唐老四跑得比谁都勤快,夏月英有啥不满意的啊。
“他敢。”夏月英双手叉着腰,梗着脖子道,“我凶谁了啊,你和妈做了啥事你们自个知道。”
唐知综乐了,他和高翠华做了很多事,夏月英指哪件啊。
白杨家没乱糟糟的兄弟姐妹,看叔嫂两个上了脸,坐在那有点尴尬,饭吃也吃过了,他叫着白浩文他们回家,白浩文背着作业专门来找钱大他们比赛看谁写得又好又快的,作业没写完哪儿肯走,白浩文望了眼不甚明朗的天,和白杨说,“爸爸,要走你就走呗,我们在唐有钱同学家住,后天直接上学读书,还不用起早。”
最开始白浩文是喜欢唐家的伙食和氛围,慢慢的,天气冷了,早上爬不起床,白浩文就羡慕钱大他们离学校近,能多睡会懒觉。
“唐叔家还有其他客人,没你们住的地儿,我看待会要下雪,赶紧回家。”白杨平时最怕的就是听三兄弟叫嚷着要住唐知综家,成本太高,他养不起。
“下雪更好,我们就住这,我课本都带着的,不用担心写作业的事。”白浩文不想镇上,关起门哪儿都不能去,不像村里,漫山遍野到处都是玩的。
白杨头疼,去抓白浩文的手,“和你们说了住不下,唐叔有事情要处理,我们先回去,改天再来。”
白浩文不上他的当,“改天是啥时候。”
“等有位置给你们睡觉的时候。”
唐知综不是个喜欢孩子的人,白家三兄弟话多又吵,唐知综就更不喜欢,耐不住白杨有钱啊,伙食费给得多,于是他说,“白杨同志,他们想住两天就住吧,和黎翔同志打地铺,怕冷的话多盖床被子。”
白杨嘴角抽搐,想说不用,没来得及回答就被白浩文抢了先,“好,我们就住两天,爸爸,唐叔说了打地铺,我还没打过地铺呢。”
听听,打地铺都死赖着不走,白杨想不通自己怎么生出3个如此蠢的儿子,见夏月英等着,他不好冲白浩文发脾气,只得先走了,至于伙食费,等唐知综问他要到时候再说,连床都没得睡,伙食费得少点吧。
白杨如是想。
结果,白浩文伸手问他要钱,说给唐知综伙食费,给了伙食费他吃饭啥的才不会心虚,要不然总怕白杨不给钱,唐知综骂人。
白杨脸色难看,假装掏了掏衣兜,说没有。
白浩文不信,踮起脚,手往白杨衣兜伸,白杨赶紧按住他的手,“干啥啊,我看你是越没大没小了,我啥时候欠过别人钱啊,你们想住就住着,伙食费我会给。”
唐知综刚挣了几百块钱,不差白杨那点,帮着白杨说,“是啊,浩文,我和你爸爸不是普通关系,他不会欠钱不给的,你们就安心住着,想住几天住几天,有时间我喊黎翔同志再给你们讲电力方面的知识,咱们公社快要通电了,多了解点知识对你们没坏处。”
白浩文这才收回手,目送白杨回去了。
轮到夏月英,唐知综态度好不起来,懒都懒得搭理她,直接喊打家具的石磊,“去村里把你四叔叫来,自个媳妇不好好管管,整天怼这怼那的,真以为谁欠她的啊。”
刚刚白浩文说起伙食费,他隐隐猜到夏月英想说什么,无非怀疑高翠华的钱被偷是假的,高翠华把钱全给他了。
唐知综不知道夏月英怎么想通的,高翠华是把钱和金条给他了,他又没用,急啥啊,他唐知综混得再差都不会盯着酒鬼老娘的钱不放。
夏月英太看不起人了。
石磊停下手里的活赶紧跑了,离开前要黄玉儿多盯着夏月英,别让她和唐知综打起来,唐知综细皮嫩肉的,不是夏月英的对手。
夫妻俩声音不小,夏月英脸都气红了,石磊啥意思啊,骂她力气比男人是不是啊
待石磊走后,夏月英坐在地上撒泼,“去喊吧,最好把所有人都喊来,你请客哪儿来的钱你自己心里有数。”
唐知综冷笑,半句话都懒得和她说,喊灶房里的高翠华,“老娘,你也累了半天了,水烧开就坐着休息会儿啊,来看四婶学苏国良媳妇撒泼,几十岁的人不知羞,你来看看热闹,钱大,你们也别写作业了,过来学学你四婶的动作神态,没准将来能派上用场呢。”
钱大撇嘴,继续写作业不吭声,白浩文感兴趣的很,他从小就听大院里的人讲农村亲戚如何如何,难得遇到撒泼的,收起本子和笔就跑了过来,像看稀奇似的一眨不眨盯着夏月英看,看得夏月英脸色由红转青。
白浩文好奇,“唐叔,她的鼻孔在动,一会儿大一会儿小的,这样”白浩文撑着鼻孔,两秒又收紧,松开,收紧。
夏月英又气又笑,绷不住笑了出来。
惊觉在孩子们面前坐地上打滚影响不好,她拍拍屁股站了起来,“老幺,别想转移话题,你请客的钱是不是妈给的。”
没轮到唐知综说话,高翠华就拎着棍子冲了出来,“老娘给的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关你屁事啊,我看你是好日子过腻了存心找茬是不是。”
幺儿出息,高翠华挺直了腰板做人,说话做事没怕过谁,挥着棍子,毫不留情在夏月英身上拍了两下,吓得夏月英跳脚,不敢相信高翠华敢动手打人,要知道,高翠华性格张扬高调是事实,但打人还是头次。
高翠华咬着牙,火冒三丈道,“老幺哪儿来钱关你啥事,自己的日子不好好过,你嫁进我唐家这么多年,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你亏不亏心啊,你去其他生产队看看,那些生不出儿子的是啥下场,你不夹紧屁股做人倒有脾气跑到老幺家耍横,你能耐了啊你。”
高翠华年轻时也是个厉害泼辣的主,即使低调多年,真正骂起人,完全不给人留面子的。
生不出儿子是夏月英永远的痛,她也想生儿子,生不出来有啥办法啊。
看高翠华真生气了,她不由得矮了半截,唐知综拍着高翠华的背,提醒她别生气,生不出儿子和夏月英没关系,是唐老四作祟,不过他没和高翠华说就是了,夏月英这样的人就该压压她的脾气,踏踏实实过自己的日子,别盯着他不放,他有再多的钱也是他的,和夏月英没关系,心态要调整好。
毕竟,现在贫富差距渐渐显露出来了,等将来,贫富差距会越来越大,不是嫉妒就嫉妒得过来的。
唐老四跟着石磊过来时,双方已经没在吵架了,唐知综拿着本书看,高翠华在旁边给他剥炒花生,夏月英则蹲着,双手捂着脑袋嘤嘤地哭。
后边,周凤两口子,余秀菊两口子也跟着来看看咋回事,石磊说得不清不楚,他们担心出事,唐知综是队长,言行举止有很多双眼睛盯着,夏月英上门挑衅,不是让其他人看唐家笑话吗,唐知国觉得夏月英拎不清事,即使真有点什么矛盾,不引起人注意时悄悄和唐知综商量,摆事实讲道理,唐知综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夏月英说的有道他不会不听。
刚在村里吃完饭丢下碗就来找唐知综吵架,生怕其他人不知道是不是。
唐老四弄不清楚状况,问唐知综,“老幺,咋回事啊。”
唐知综轻飘飘甩了个眼神过来,“还能咋滴啊,四哥,你摸着良心说老娘待你怎样,老娘住你家,给你煮饭洗衣服带孩子,不在你锅里,你和四嫂有事,也是她不辞辛劳的帮你看家,老娘哪儿对不起你们了?”
唐老四满脸懵逼,他没说高翠华对不起他啊。
要不是高翠华搭把手,他和夏月英哪儿能专心干活挣工分,家里有个人,他注意力都集中在庄稼地,自留地施肥施得勤,产量要比去年高,都是高翠华的功劳。
“老幺,怎么回事啊,我没埋怨过妈半句啊,妈帮我带孩子,我心里记着呢。”
“记着还让你媳妇指着老娘鼻子骂,怎么说她也是儿媳妇,不孝顺老娘就算了,进院坝就甩脸色给谁看呢,我也是老娘亲生的,老娘来我这坐会咋了,四嫂有啥意见啊。”唐知综握着书,字字珠玑,说得唐老四哑口无言。
他不了解发生了啥事,老幺说的如果是真的,就是夏月英有问题。
“夏月英,你哭啥哭,说说看咋回事,我妈哪儿惹着你了啊。”
夏月英哭得眼睛通红,仰起头,目光猝了毒似的瞪着唐知综,唐知综指着夏月英,“四哥,你看,她还瞪呢,有啥瞪的啊。”
唐老四来气了,他妈和老幺啥也没做,夏月英无缘无故发疯太不成体统了,唐老四想的是夏月英夜里找自己想再生个儿子,奈何他没啥心思就拒绝了,难道夏月英甩脸色就是因着这件事?
见周凤和余秀菊站得有点远,唐知综有意敲打她们,男人不爱斤斤计较,挑事的多是几个女的,唐知综又说,“四哥,四嫂对老娘啥态度你比我们都清楚,当着我的面就给老娘甩脸色,背着我不得更嚣张,你说说,她进了唐家的门,不求她把老娘当亲妈供着,该有的礼貌得有吧,就说你去夏家,你有给她爸妈甩脸色吗?凭什么她能对老娘甩脸色,你就不能对她爸妈甩脸色呢,同样喊爸妈,同样不是亲生的,还得区别对待哦。”
说话时,唐知综有意无意撇过唐知军和唐知国,唐知国拧眉,训他,“你说什么呢。”
老丈人丈母娘哪儿能和公婆比,自古以来,多是婆媳相处有问题,少有听到翁婿处不好的道理。
就说石磊,纵使黄木匠有错在先,黄木匠住卫生所后,石磊也是买了东西去看望的。
“我说的有错吗?几个儿媳妇凑堆就说婆婆这不好那不好,在外边说不解气,回到家还要在丈夫耳朵边念,我估摸着她爸妈也不是啥善人哪,怎么就没听丈夫抱怨她爸妈呢,丈夫是男子汉就该心胸宽广,接纳所有媳妇不好的娘家人而跟着说自己亲妈坏话?”唐知综质问唐知国。
论口才,唐知综远远不及唐知综,哪儿找得到话反驳他。
尤其认真想想,唐知综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他妈再不好也是把他们抚养长大的亲妈,媳妇心里不欢喜也不该挑拨他们母子的关系。
唐知国幽幽瞅了眼余秀菊,眼神无波无澜,看得余秀菊心口发紧,心想明明高翠华做得不对还不允许她说了?
唐知综又说,“媳妇不肯孝敬丈夫亲妈,成天惦记着婆婆钱财,怎么不惦记自己亲爹亲妈的呢?”
这话他老早就想说了,高翠华有钱是高翠华的,她的做法不公允但轮不到几个儿媳妇跳出来指责她,多少家庭关系不和睦,大多和女人有关系,他不是说婆婆就是对的,但在唐家,几个儿媳妇是有问题的。
唐知国没有说话,倒是唐老四憨憨的接了句,“不同吧,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有出嫁女儿惦记娘家钱财的?”
“既然是娘家泼出去的水,怎么娘家有个啥事自己跑得比谁都快呢,自己跑得快不算,还得带上丈夫,轮到婆婆出事就爱搭理不搭理的,说得过去吗?”
是说不过去,唐老四无话反驳,拎起地上的夏月英,语气少有的凶,“我妈哪儿惹你不满意了啊,你看我凶过你爸妈吗?”
气得夏月英浑身发抖,她承认自己语气不好,唐知综说的话什么意思,挑拨她们夫妻关系不说,还挑拨唐老四和她爸妈的关系,真够歹毒的啊。
她再瞪唐知综,唐知综摆摆手,“你也别瞪我,老娘顶多偏心了点,你们难道就不怕偏心?”手心手背都是肉是真的,十根手指有长短也是真的啊,相互体谅,相互包容,共同创造社会和谐的婆媳关系不好吗?
非得吵吵吵,真有力气吵架斗嘴,留着做其他事不好啊。
唐老四拽着夏月英就往回走,边走边威胁她,“妈没有做啥对不起你的事,你既然要甩脸色,行啊,以后你怎么对我妈我就怎么对你妈,谁怕谁啊。”
夏月英:“”她到底做错什么了,不就是想要高翠华把钱拿出来平分吗,无论分到自己手里多少,都是额外得的啊。
想起唐知综的话,夏月英咬了咬牙,硬是不敢和唐老四说实话,要不然又落下个惦记他亲妈钱财的印象了。
唐知综就是个搅屎棍,哪儿有他都坏事。
闹事的人走了,剩下周凤和余秀菊面面相觑,不知道是不是想多了,余秀菊觉得唐知综指桑骂槐的骂自己,骂她之前惦记高翠华的钱财,转身娘家人来借钱自己没有任何迟疑的借了,心思明显是偏的。
她杵在院坝里有点尴尬,看高翠华低着头全程不说话,为表孝心,她问高翠华冷不冷,下次赶集给她买件袄子冬天穿。
唐知国心情复杂的附和,“要买袄子就再买双鞋吧,买整套。”
余秀菊笑眯眯的点头,真心还是假意不重要,达到目的就行了。
大房表了态,剩下周凤和唐知军,唐知军端着不说话,周凤借故和儿子说话,装聋作哑,唐知综直接问,“二哥,大嫂说给妈买套衣服鞋子,你不能落后啊。”
唐知军脸上挂不住,心想高翠华没给他带孩子,石康天天跟着他和周凤,凭啥给高翠华买啊。
顾及唐知综现在的身上,他笑意勉强道,“是应该的,我不像大嫂拿得出钱买衣服,前几天富贵给石康了两罐奶粉,我拿罐给妈尝尝吧。”
唐知军说话很有含义,奶粉是女婿给小儿子的,稍微有点心的长辈都不会和晚辈抢,偏偏遇到的是唐知综,他问高翠华,“老娘吃过奶粉没?”
高翠华多聪明的人,虽不知道奶粉是啥玩意,但富贵送的觉得不便宜,她配合的摇头叹气,“我穷得连饭都吃不饱,哪儿吃得起奶粉哦。”
“哎,既然这样就让二哥送罐给你尝尝吧,喜欢的话以后我给你买。”
老人辛苦大半辈子,没享过一天福,好不容易娇生惯养的小儿子还去世了,高翠华命苦啊,唐知综啧啧叹气,看得唐知军攥紧拳头想打人,以前真是看走了眼,唐知综哪儿是傻不拉叽的酒鬼,分明是扮猪吃老虎的饿狼。
本是来看热闹的,想不到最后赔进去很多,余秀菊和周凤的心情可想而知,聊几句后就借故回去洗碗走了,余秀菊在心里把夏月英骂得狗血淋头,要作妖在哪儿作不好,偏偏跑到唐知综家来,她自己哭哭就过去了,大出血的可是她们哪。
高翠华站在果树下,远远的看她们走远才欢快的拍手,“老幺,还是你厉害,你说你大嫂真会给我买衣服吗?”
高翠华不缺穿的,唐知综每次给钱大他们买衣服都会问自己要不要,余秀菊肯花钱自然再好不过了。
“她不敢不买。”唐知综搁下书,信誓旦旦的说道。
高翠华高兴,准备把衣服鞋子留着过年穿,说实话,余秀菊进门20多年,第一次给她买衣服呢,不兴奋是假的。
兴奋之余,她又问起唐知综的个人问题,唐知综整天早出晚归的,家里没个女人像什么样子,虽说这两年有石林,等石林结婚呢,唐知综年纪也不小了,得趁着年轻赶紧再找个媳妇回来,这几天她看过许多女孩,个个都稳重能干,不像杜花儿看着就是养不熟的。
“老幺,妈给你介绍的对象很好,人家啥都会,家里完全不用你操心”
“老娘,我的事你就甭管了呗,我刚离婚,好不容易脱离苦海,决心为人民服务,你不能分散我的注意力啊。”况且他都有目标了,人长得漂亮,心地还善良,重要的是特别特别有钱,娶苏姗姗绝对稳赚不赔。
老实说,如果有机会选,唐知综根本不想结婚,要不是看苏姗姗钱多花不完,他拖家带口嫁过去能缩小全国贫富差距,他是坚决不会用婚姻捆绑自己的财富的。
追根究底,还是苏姗姗有钱得让人不放心。
不结婚,苏姗姗能把钱给他就能给别人,想想就气不顺,苏姗姗的钱必须是他的。
“妈不分散你注意力啊,你就找时间去县里扯个证,之后该干什么干什么,不影响的。”
唐知综;“”怎么不影响,家里多个穷人在面前晃,会晃得他头晕的。
“老娘,我的事你就甭担心了,我有打算的,你啊,待会找大嫂说说你喜欢的衣服款式,衣服是给你穿的,自然要按着你的要求买。”唐知综转移话题。
高翠华心里没底,“你大嫂不像表面看着简单,故意挑我不喜欢的便宜的买怎么办?”
“就找大哥说啊,大哥是你生的,你有问题不找他找谁。”
高翠华想想是这么回事,认真回想自己去其他生产队看到同龄人穿的衣服款式,真的把给唐知综介绍对象的事儿抛在脑后呢。
没有女人不喜欢打扮自己,如果有,多半是男扮女装的。
高翠华想到自己要的衣服款式就去找余秀菊了,唐知综也准备干正事了,把开水装进水壶,拿了两个搪瓷缸,有个搪瓷缸撒点糖,拎着出门,顺便叫酒幺跟着,施工队的在村里埋电桩,他送热水去。
酒幺稳稳提着有糖的汤祠堂,到施工队干活的地方后,甜糯糯的喊,“珊珊姨,口渴不,我给你拿水来了。”
中午吃得味道重,施工队的人早渴了,奈何舍不得耽误时间,硬是忍着继续干活,听说有水喝,张大勇丢下工具就急步走来,要抢酒幺手里的搪瓷缸,酒幺侧身躲开,微有不满,“是给珊珊姨喝的。”
“不打紧,我喝两口就给她。”
施工队的没那么多讲究,多是共用一个水杯或搪瓷缸,张大勇习惯了。
酒幺仍然不肯给,双手紧紧握着,“是给珊珊姨的,你喝水的搪瓷缸在爸爸手里。”
苏姗姗力气小,负责收拾地上的工具,看酒幺紧着自己,心情愉快,搪瓷缸里没装水,她揭开盖子要自己去倒水,弯腰时被酒幺搂住了脖子,“珊珊姨,搪瓷缸里有糖,我偷偷放的,你别要其他人看见了啊。”
糖其实是唐知综放的,唐知综说害怕苏姗姗不好意思,就说自己放的。
小孩子天真,做什么都不会引起怀疑。
苏姗姗捏了捏他鼻子,果然没有多想,就是倒水时,唐知综说担心烫到她,帮忙倒的水,苏姗姗看他看到里边有糖没有说什么,心里有些不好意思,糖是珍贵玩意,平时家里来客才舍得拿出来招待客人,苏姗姗在唐家住很久了,总觉得用不着太客气。
她坐在电桩上,双手捧着热和的搪瓷缸,问酒幺要不要喝,酒幺摇头,“珊珊姨喝,以后酒幺经常给珊珊姨送水。”
苏姗姗喜欢酒幺,愿意和他亲近,就是提醒他别放糖了,冬天喝热水就行,放糖浪费。
“不浪费,珊珊姨喝不浪费。”酒幺笑得可爱,身子挨着苏姗姗,心想珊珊姨喝怎么会是浪费呢,现在喝多少,以后会成倍的还回来,喝得越多还得越多,巴不得把家里的糖都塞苏姗姗嘴里呢。
两人关系亲昵,张大勇把搪瓷缸递给赵明栓,说道,“酒幺倒是黏珊珊妹子,都说孩子的眼神最干净纯粹,说明珊珊妹子性格好。”
张大勇知道苏姗姗家里的事,照理说以苏姗姗的背景,找个条件好的对象完全不是问题,奈何遇到吃人血馒头的亲戚,好好的姑娘硬被祸害进了施工队,高不成低不就的,尴尬啊,命运和他们没什么两样,暗自感慨了句,听唐知综和黎翔说相亲的事,唐知综想得周到,念及黎翔忙,把相亲的地点改到施工队干活的地方,黎翔忙自己的,得空和人家女同志在旁边说说话就行。
黎翔满脸写着拒绝,张大勇也觉得不好,说道,“唐队长,咱忙起来浑身脏兮兮的,被女同志嫌弃怎么办啊。”
约在公园百货商场都会被诸多挑剔,何况是干活的地点了。
“有啥好嫌弃的啊,都是为社会主义建设而奋斗,谁也不比谁高贵,真要有人嫌弃,说明你俩不是志同道合的人,没必要花时间在那些人身上,要找对象就是奔着结婚长长久久过日子去的,必须找个全心全意支持自己工作的人,我不是和你们说过了吗?”
张大勇摸着脑袋笑,“记性不好忘记了,不过你说的对,早晚会了解咱干的活,与其处到后边散伙,不如不开始,黎队,你就试试吧,唐队长眼光好,不会瞎介绍对象给你的。”
这段时间,唐知综撮合了好几对,相处下来双方都很满意,有对象的知青们天天眉开眼笑的,别提多开心了。
处对象要人愉快,唐队长就该转行做媒婆的,绝对大受欢迎。
黎翔不置一词,别的不说,他单单信不过唐知综的人品,唐知综给他们介绍对象是想把他们留在丰田公社给他建发电厂,心思不纯,谁知道他有没有提前和人家女同志透露自己的兴趣爱好?
唐知综不是征询他的意见,而是通知他的,黎翔答不答应无所谓,他都会带人来围观。
那边酒幺逗得苏姗姗喜笑连连,笑声清脆,张大勇又想起苏姗姗的终生大事来,问唐知综,“唐队长,黎队的事没啥问题,接下来是不是该安排珊珊妹子相亲了?”
苏姗姗的情况,远离市里更好,能少很多糟心事。
唐知综噎住,偏头看向抱着酒幺喂酒幺喝糖水的苏姗姗,苏姗姗也望了过来,脸颊绯红,“我想过两年再说,不劳烦唐队长了”
语声落下,喝完糖水抹嘴巴的酒幺抱住她,“我不要珊珊姨相亲,相亲就会嫁给别人,我不要珊珊姨嫁给别人。”
他爸说了,表现好的话珊珊姨就能给他做妈,珊珊姨温柔,声音好听,有这样的妈太有面子了,比杜花儿强多了。
唐知综暗暗给酒幺竖大拇指,不愧像他,临场反应满分。
苏姗姗拍了拍他后背,有些哭笑不得,更多的是感动,世界待她还是很温和的,至少遇到的不全是恶人。
不知道是不是觉得酒幺的话有趣,黎翔饶有兴致的问酒幺,“珊珊姨不嫁给别人嫁给谁啊?”
“我爸爸啊。”酒幺脱口而出,“珊珊姨长得漂亮,我爸爸长得帅气,天造地设的一对,他们结婚的话,整个生产队的人都会支持。”
噗嗤,在场的人笑了,看看苏姗姗,又看看唐知综,别说,以前没觉得,现在看两人还真是郎才女貌,虽说唐知综结过婚有孩子,但人家有才华有气魄有魅力啊,出身不如苏姗姗好,后天优势是明摆着的。
这门婚事,施工队的人纷纷表示赞成。
“你爸爸喜欢珊珊姨吗?”黎翔不怀好意的又问。
唐知综斜着眼,看吧,有黎翔这个火眼金睛在,他干啥都放不开手,对象,必须给黎翔介绍个对象把他弄走。
酒幺拖着下巴,眼神亮晶晶的,“我是我爸爸的儿子,我喜欢的话,我爸爸也会喜欢的吧?”
这回答,饶是黎翔都挑不出错了,抬眼皮撇了眼笑容温和的唐知综,怀疑他暗地是不是偷偷交给酒幺怎么回答刁钻问题。
坚决不相信这是三岁多孩子该有的智商。
他又问酒幺,“爸爸不喜欢怎么办?”
“珊珊姨长得好看,性格又好,为啥会不喜欢?”酒幺眨了眨眼,眼里尽是困惑。
黎翔:“”得,这家子人全都成精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本写老祖宗重生的故事,从考官变考生参加科举的心路历程,喜欢先收藏哦。
待开励志文《家祭无忘告乃翁》
德高望重的文渊阁大学士病重,在子孙科举前夕留下‘家祭无忘告乃翁’的喟叹后闭上了眼。
哪晓得子孙不成器,整日游手好闲不学无术,没几年就把家业败尽了,
痛心疾首的他从棺材里爬了出来,
从此,振兴家业成了他的使命!!
《家祭无忘告乃翁》.
☆、115 黎翔相亲
黎翔又问了两个问题, 酒幺的回答滴水不漏,在场的人都夸酒幺聪明, 苏姗姗真能和唐知综处对象的话, 后娘和继子相处得肯定融洽,就是苏姗姗家里人不会答应,好好的女孩子嫁给离过婚的男人, 又是乡下的, 在亲戚朋友面前也抬不起头来。
酒幺依偎着苏姗姗, 仰着小脑袋打量着苏姗姗,苏姗姗皮肤白, 比村里的女同志漂亮得多,尤其那双清明澄澈的眼神, 纯净又美好,酒幺脆声问,“珊珊姨,你会嫁给别人吗?”
苏姗姗愣了下,脸颊慢慢地泛起丝丝红晕,很小声的说, “不知道。”
酒幺:“”那是嫁还是不嫁的。
不管了,他晃了晃苏姗姗手臂,撒娇道,“珊珊姨,嫁给我爸爸吧,这样你就是我妈妈了, 我都没有妈妈,村里好多人笑话我,你如果做了我妈妈,他们就不能笑我了。”
在乡下,离婚是很少见的,整个公社,恐怕唐知综是唯一提出离婚的,村里女人爱碎嘴,免不了会传到孩子耳朵里,他们看到酒幺3兄弟就会嘲笑奚落他们。
酒幺不太懂那是啥意思,却也记得他大哥低着头置之不理的眼神下闪过的伤心。
或许,他大哥也很想要个妈妈吧。
与其认外边不认识的女人喊妈妈,不如叫有钱又温柔的苏姗姗当妈妈。
孩子的心思敏感又懦弱,可能和自身成长环境有关,苏姗姗不知道怎么安慰酒幺,亲生妈妈和继母有着天差地别,不是单凭两句喜欢就能成为家人,相安无事心平气和的相处未来几十年的,若有可能,苏姗姗更希望唐知综不离婚,给孩子们创造圆满的家庭关系。
只是想到杜花儿矫揉造作尖酸刻薄的嘴脸,觉得还是别带坏孩子得好。
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杜花儿品行不端,不是合格的母亲。
她没有回答酒幺,而酒幺以为苏姗姗在思考,又说,“珊珊姨,我不会给你惹事的,我和哥哥们很乖的,会煮饭会捡柴会扫地,你做了我妈妈的话,我们会好好孝顺你的。”
苏姗姗笑了笑,笑酒幺太纯真,哪儿有他想的简单,不说自己愿不愿意,还有唐知综的态度也很关键的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揣测唐知综的心思,脸更红了,及时打住胡思乱想的心思,岔开话题,“酒幺聪明懂事,长大了肯定出息。”
谁做你后妈都是福气了。
最后句话苏姗姗没说出来,真心盼着酒幺他们好,无论外人的眼光如何,自己挺直脊背,不被他们的眼光左右,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酒幺跟唐知综学了很多说话的门道,察觉苏姗姗在转移话题,没再继续往下说,抬了抬搪瓷缸,要苏姗姗多喝点糖水,冷了喝进肚会拉肚子的。
而唐知综自始至终没有回答任何与苏姗姗有关的问题,待所有人准备干活,他叫着酒幺回去了,酒幺顺势牵着苏姗姗的手,要苏姗姗也回家,说天气寒冷,吹久了风容易感冒,童真童气逗得其他人忍俊不禁,笑酒幺刚想认苏姗姗做妈立刻就付诸行动了。
张大勇逗他,“酒幺啊,你珊珊姨回去的话,她的活谁干,你留下来帮她干吗?”
酒幺小脸皱成团,挥了挥自己的小胳膊,“我没力气。”
“哈哈哈,那你珊珊姨不能走哦”
酒幺嘟着嘴,上唇贴着鼻子了,表情很是呆萌,突然,他指着那边,“喊我石林哥来干,我石林哥啥都会,他顶替珊珊姨的位置,珊珊姨就能回去休息了。”
张大勇看向满脸不好意思的苏姗姗,“看看酒幺多护着你啊,你要不就随他回去,咱完全忙得过来。”
苏姗姗力气小,就负责收拾工具啥的,防止他们不小心脚滑踩着工具摔跤了,多注意点就行了。
黎翔也说,“大勇说得对,你就和酒幺回去,缺人的话我们会喊你,你到时候来也来得及。”
无法,苏姗姗只得牵着酒幺回去了,唐知综提着水壶走在前边,他个子高,苏姗姗比他矮大半个头,两人背影看上去倒是登对,待他们走向田埂,苏姗姗弯腰把酒幺抱了起来,看着更像三口之家了,张大勇不由得感慨,“唐队长没结过婚就好了。”
黎翔收回远处的视线,没有作声。
唐知综心里想啥他不想多说,只要真能护着苏姗姗,结过婚也没啥。
终于没有外人了,穿过田埂,唐知综走向公路,他放慢脚步,和苏姗姗并肩走,“苏姗姗同志,酒幺和我说了你送他玉的事儿了,他们年纪小,哪儿用得着戴那玩意。”
酒幺有点沉,苏姗姗换了只手抱,轻声道,“不值什么钱,酒幺想要辆自行车,我能力有限帮不上忙,无意看到以前玩过的玉,留着没啥用,不如给他们换点实用的。”
“那也太贵重了,你家里人会不会说什么啊。”唐知综顺势打听苏家的背景。
苏姗姗低着头,没有立即回答,酒幺趴在苏姗姗肩膀,问她,“珊珊姨是不是难过了?”
“没有。”苏姗姗说道,“珊珊姨在想怎么回答你爸爸的问题,严格来说,我家里人不会生气,我爸妈早些年就去世了,我和亲戚同住的,他们有自己的事情忙,不咋管我。”
唐知综吃惊,想不到苏姗姗是孤儿,难怪那次给施工队送饭想把功劳给自己,估计寄人篱下的生活久了,学会看人眼色的。
自己挨着亲戚过啊,唐知综有点犹豫,那是有钱还是没钱啊,有钱的话为啥不自己单独住呢,要说没钱,随手给酒幺他们的玉又价值不菲。
妈的,唐知综竟然看不懂苏姗姗了。
不过他嘴上安慰道,“你父母知道你进了施工队,为我国的电力事业发展在做贡献,想来也会为你感到高兴的。”
苏姗姗抬起头,修长的睫毛闪了闪,呢喃道,“他们会高兴吗?”舅舅舅妈说她爸妈如果活着的话,绝对不会同意她进施工队的,整天跟着几个男同志东奔西跑,丢苏家的脸。
“是啊。”唐知综说,“有理想有追求的父母不担心孩子的生活,只会担心孩子过得是否充实,物质生活是表象,精神世界才是永恒。”索性唐知综从来不认为自己是高尚的人,去他妈的精神,他只要物质富裕就够了。
苏姗姗重新低下头去,“你是第一个这么鼓励我的人。”无论她做什么事在亲戚眼里都是错的,在给父母蒙羞,以致于有段时间她畏手畏脚门都不敢出。
她不禁想,她爸妈真要活着的话,会支持自己做任何事的吧。
“唐队长,谢谢你。”
“有啥好谢的,我实话实说而已,你身上的优点数不胜数,其他人不吭声,估计是眼屎糊了眼睛吧。”唐知综不了解苏姗姗亲戚的为人,以他观察苏姗姗的性格来看,她亲戚们绝对不是省油的灯,有如此优秀能干的晚辈竟连夸奖半句都不曾。
那样的亲戚,不要也罢。
苏姗姗好笑,心里那点落寞一扫而空,可不是眼屎糊了眼睛吗,她偷偷瞄了眼唐知综,他皮肤好,说话挺着胸脯,任何时候都充满了朝气与自信,在他脸上,看不到任何生活的磨难和艰辛,仿佛雨过天晴的彩虹,绚丽多姿。
这样的男人,谁又会讨厌呢?
倒是她,配不上。
没有施工队的人,唐知综凭借知心暖男的人设和苏姗姗拉近不少距离,苏家以前是大户,苏姗姗爸妈去世后,亲戚借由照顾她而霸占了苏家房屋,转手卖钱后以自己名义买了房,苏姗姗进施工队后想申请宿舍,亲戚觉得她搬出去会惹来闲话,硬留她在家待着。
苏姗姗亲戚简直就是些土匪强盗嘛。
他侧面向苏姗姗打听过,苏家房子卖了不少钱。
自己真要和苏姗姗建立长期永久的投靠关系的话,少不得要想办法帮苏姗姗的财产夺过来,夺过来就是自己的。
嘿嘿。
苏姗姗不去施工,就帮施工队的洗衣服,酒幺像跟屁虫,从早到晚粘着她舍不得走开,甚至夜里睡觉都挨着苏姗姗睡的。
而唐知综呢也不避讳和苏姗姗关系不错,偶尔苏姗姗洗完衣服,唐知综会帮着晾,村里人多是好八卦的,隐隐猜测他两在处对象,没有处对象咋可能帮忙干活嘛。
看不出来,唐知综竟然找了个城里人,而且还是市里户口的,比杜花儿强多了。
有人大着胆子开两人玩笑,唐知综不解释,就咧着嘴笑,村里人更认定两人有问题,去问酒幺,酒幺傻乎乎的直笑。
几乎不到两天时间,唐知综和苏姗姗的事就传遍了生产队,本以为这就够令人惊奇的了,要知道,唐知综结过婚有孩子,苏姗姗是市里的,两人家庭条件天差地别,怎么竟然能走到一起,唐知综简直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啊,然而更让人惊奇的是,苏卫军紧随唐知综步伐,自己公开了城里对象,也是城里人。
两人以前是情敌,突然间都找了城里人,惹得生产队议论纷纷。
不是议论唐知综,而是议论苏卫军,人家唐知综对自己和苏姗姗的关系缄默不言,苏卫军却自己蹦出来炫耀自己有个城里对象。
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苏卫军在说谎,嫉妒唐知综过得比他好吹牛的。
“苏家老四不是哭天抢地的非杜花儿不娶吗,啥时候认识了城里人?”
“谁知道啊,他说他对象是城里的就是城里的啊,多半在吹牛,就他要啥没啥的,哪个城里人看得上他,瞎子吗?”
河边,几个洗衣服的年轻媳妇在窃窃私语,李翠兰也在旁边,老实说,她也不信苏卫军有对象了,穷得连顿饭都吃不起的人,谁肯跟着他过日子啊,可是想到狗蛋说碰到苏卫军吃糕点吃零食,没钱的话苏卫军去哪儿买的?
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苏卫军的话是真还是假。
“我看苏卫军就是眼红唐队长的对象长得好看,啥事都想和唐队长比,唐队长有媳妇他想方设法的抢,杜花儿没心计上了他的当,人家苏姗姗可不会,苏姗姗是市里的,受过高等教育,不是苏卫军几句花言巧语就迷了心智的。”
“我也这么觉得,苏卫军和谁说他对象是城里人了?我咋没听到。”
“还能谁啊,王麻子媳妇呗,天天正事不干盯着别人家鸡毛蒜皮的事到处宣扬,唐队长警告她两次了还不知道收敛。”
“王麻子媳妇的话就更不能信了,她最爱胡说八道,没准是看唐队长是苏姗姗感情好故意说话膈应唐队长呢。”唐知综前脚找了个条件好的对象,苏卫军立刻效仿他,换谁是唐知综,心里都不会舒坦。
她们看李翠兰在,不由得问李翠兰知道苏卫军的事不。
李翠兰哪儿清楚,苏卫军天天早出晚归的,神秘得很,她巴不得离苏卫军越远越好,怎么会在意他的事。
“翠兰都说不知道,我看多半是假的。”
几番议论过后,她们一致认为苏卫军找对象的事是假的,坚定不移的支持唐知综,希望唐知综和苏姗姗修成正果,光是她们生产队的女孩嫁进城,多少也得娶个城里媳妇振奋队上小伙子们的精神啊,要他们看看,只要努力,娶城里媳妇不是问题。
唐知综可不知道背地许多人在为自己默默打气,早日和苏姗姗结婚,他忙着给黎翔介绍对象呢,黎翔不上心,两个女知青去干活的地方找黎翔,都被黎翔的冷淡激得打退堂鼓,说黎翔看不上她们。
这天,唐知综特意跟着施工队,准备从旁协助女知青,顺便给唐知综做思想工作,“人家女知青哪儿得罪你了啊,说得口干舌燥你连吱都懒得吱一声,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给人家甩脸色干啥啊,人家又没欠你什么。”
唐知综不知道双方具体怎么相处的,期末了,为了稳固明年的招生,他这两天载着老师们去家访,顺便问问女知青相亲的结果,然后就听到女知青评价黎翔性格冷淡不好相处的话,且不止一个女知青这么说。
不生气是不可能的。
有歪瓜裂枣的女知青唐知综都没给黎翔介绍,不就盼着黎翔找到真爱吗。
结果他端着做大爷。
张大勇也觉得黎翔态度不好,人家女知青满心欢喜的来,离开时却个个神色落寞,尽管处不成对象,没必要把关系搞僵吧,也就唐知综敢说实话,他们都不敢的,害怕黎翔生气,黎翔生起气来比局长还恐怖,他们见识过一次就不敢招惹他了。
唐知综还在说,“人家女知青冒雪来看你,也是真心仰慕你,你不好好和人家接触接触就甩脸色,小心将来遭报应娶不到媳妇。”
娶不到媳妇在施工队的人眼里是难以破除的诅咒,张大勇硬着头皮附和,“黎队,你就和人家说说话吧,也不耽误啥时间,像普通朋友寒暄而已。”能找到个仰慕自己的对象是多么的不容易,黎翔不把握时机,拖个两年没准就拖成自己这样了。
张大勇是过来人,真心实意的为黎翔好。
黎翔垂着眼不说话,专心做自己的事,丰田公社的电桩埋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牵线装电表箱,他在算所需要的电表箱总数和电线总长度,好像根本没听到两人的话。
唐知综纳闷,和张大勇嘀咕,“你们黎队不会有啥疾病吧,那方面的,我看他和咱们说话好好的,怎么在女知青面前就不吭声了?”难道身体有问题而产生了自卑心理,下意识的排斥所有女性?
张大勇:“”不会吧,没听说过啊。
“你好好想想是不是,是的话得去大医院治。”
默默无闻做预算的黎翔:“”还真是越说越来劲了是吧。
“张大勇,没事做了是不是。”黎翔冷冷的喊了声,张大勇打了个哆嗦,急忙找事情干,不敢再和唐知综随便议论。
唐知综不是施工队的,不怕黎翔,找了个垫子坐在小路上,提醒张大勇他们埋电桩别踩着地里的麦子,麦子绿幽幽的,在萧瑟的寒风中东摇西晃,分外喜人。
唐知综裹紧身上的大衣,衣领盖住下巴,和黎翔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多是他在说,黎翔偶尔嗯两声算回应,唐知综不知道黎翔哪根筋有问题,前几天好好的,话也挺多,突然走高冷路线,太让人无法接受了。
就在两人闲聊时,远处乡间小路上出现了两个身形,隔得远,唐知综看不清,冲黎翔挤眼色,“女知青来了,别冷着脸,赶紧揉揉自己腮帮子,礼貌的和她们寒暄两句。”
唐知综为了留住黎翔是真费了心思的,介绍的都是背景不错的女知青。
待远处的人慢慢走近,唐知综认了出来,是谷勤生产队的牛雯雯,身边穿花袄子的女知青唐知综觉得熟悉,不记得在哪儿见过。
“唐队长,你也在啊。”牛雯雯和唐知综打招呼,视线在施工队的人身上逡巡,唐知综缓缓抽出袖子里的手,指着黎翔,“黎翔同志,来和牛雯雯同志打个招呼吧,人家是谷勤生产队的先进模范知青,表现很不错的。”
牛家的家庭关系简单,牛雯雯有两个哥哥,她自己也是有工作岗位的,奈何遇到渣男友劈腿,自己生无可恋的下乡做知青疗情伤来了,进谷勤生产队后,借着以前所学的知识帮村民们种庄稼,分享提高产量的办法,获得了不小成功。
谷勤生产队算丰田公社粮食产量最高的生产队了,没少拿先进生产队称号。
其中离不开牛雯雯的功劳。
和牛雯雯打交道后,唐知综很想安排牛雯雯进学校做教导主任,专门管那些不听话不专心学习的孩子,感觉会有很大的效果。
他问过牛雯雯,牛雯雯不愿意,理由是人容易变心,还是和庄稼打交道实在,你精心精悠庄稼,庄稼就会长得好,不像人,你对他再好,说背叛就背叛了。
总而言之,牛雯雯还没从那段感情中走出来。
唐知综以为牛雯雯不屑来相亲,没想到她来了。
难道是同个知青房的有女知青说黎翔坏话,她来打抱不平了?
黎翔扫了眼,点点头,继续埋头做自己的事,态度冷漠,就差没直接在脸上写我忙没空你自己看着办了。
唐知综来气,替黎翔解释,“黎翔同志在估算需要多长的电线,思路被打断容易出错,你们要不坐会儿?”
穿花袄子的女同志偷偷拿眼神瞥黎翔,瞥完后又扯牛雯雯的衣服,唐知综看出点门道,主动给两人拿垫子挨着自己坐下,“不知这位女同志怎么称呼?”
牛雯雯大方介绍,“是和我同屋的夏雨涵同志。”
难怪看着眼熟,是本公社的就行,谁和黎翔处对象对他来说没什么分别。
牛雯雯坐在唐知综身边,夏雨涵坐在她身侧,牛雯雯扫了圈施工队的人,说道,“咱们市的电路就靠他们?”
唐知综点头,想了想,喊黎翔,“黎翔同志,人家问你呢。”
黎翔头也不抬道,“还有个施工队,不只是我们。”
真是惜字如金,唐知综不知道黎翔是不是吃错了药,那天追着酒幺问问题的场景可不是这样的,沉默的他半点都不可爱。
牛雯雯似乎不介意,直言道,“那还是太少了。”
她旁边的夏雨涵时不时抬头瞄黎翔,眼神羞涩,唐知综看不见,只听牛雯雯问黎翔,“黎队长想处对象吗?”
来了好几个知青,敢开门见山直接问的,牛雯雯是第一个。
施工队的人都停下动作,想听黎翔怎么回答。
黎翔握笔的手也顿住,惜字如金,“不想。”
“那为啥还要唐队长给你安排相亲?想突显自己的魅力?在女同志们身上找存在感?”牛雯雯语气咄咄逼人。
唐知综:“”到底是被伤得多深,看到个男的就想攻击啊。
唐知综不由得庆幸自己运气好,和牛雯雯打交道没被她攻击过半句,是酒鬼在天上保佑他吗?
那何不直接砸他两屋子钱呢。
这下,黎翔抬起头来,黝黑的脸上看不出啥情绪,说道,“我也不想相亲,是你旁边的唐队长自作主张安排的,对于浪费你们时间我也很无奈,如果忙的话就请自行离去吧。”
牛雯雯竖着眉头,她身侧的夏雨涵连续扯她衣服,牛雯雯侧目,转向唐知综。
唐知综装无辜,“我怎么了吗?”
牛雯雯挪开视线,眼神锋利的盯着黎翔,“唐队长好说话,你和他说清楚原因我不信他会给你张罗,你想啥自己心里明白,别仗着工作光鲜体面就耍得女同志团团转转,百因必有果,小心遭报应。”
唐知综:“”用不用他打圆场,牛雯雯说话太犀利了吧。
黎翔再次抬头,面无表情道,“我并没认为自己的工作多体面,牛雯雯同志犯不着攻击我,我已经说过了,浪费你们时间我很无奈”说话时,眼神有意无意撇过唐知综,唐知综油盐不进还好说话?
骗鬼差不多。
牛雯雯起身,牵起夏雨涵,“你听见他说啥了吧,早和你说过男人靠不住。”
夏雨涵满脸尴尬,头上的绢花被风吹得贴着脑袋,完全没了形状,唐知综顺势站起身,左思右想,还是得为黎翔说句好话,“牛雯雯同志,你误会了,黎翔同志没有戏弄你们的意思,上头给了任务,他忙得脚不离地,脾气难免暴躁了点。”
“工作遇到苦难就把气撒到别人身上,想来不是啥好人,男人都差不多”牛雯雯不给唐知综面子,该喷的继续喷。
唐知综:“”
夏雨涵又扯牛雯雯衣服,声音低若蚊吟,“雯雯,别说了,黎队长不是那样的人。”
“怎么不是那样的人,谁活着没有压力啊,就他最忙就他压力最大,其他人活该忍受他的脾气,夏雨涵,他这样的人有啥好啊,没有对象你不照样活了20多年?也没寻死觅活想不开啊。”
夏雨涵:“”
唐知综看夏雨涵颤抖着唇,很是想反驳牛雯雯两句,可能自知说不赢又乖乖闭上嘴,委屈得眼眶噙满了泪水,唐知综又去安慰夏雨涵,“夏雨涵同志,牛雯雯同志没有别的意思,你别往心里去啊,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她也是害怕你被男人骗。”
夏雨涵转身揉了揉眼睛,鼻尖跟着泛起了点点红,哽咽道,“我没和她生气。”
这话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唐知综判断不出来,余光瞥着脸色阴沉沉的黎翔,有点后悔自己跟来了。
然而事情没完,牛雯雯她们没个结果,远处又有女知青来了,仍然是两个关系好手挽着手的女知青,似乎没注意这边的情况,满心欢喜的和黎翔打招呼,自我介绍道,“黎队想,我是宣元生产队的”
黎翔脸沉得快拧出水来了,牛雯雯脸色也不太好看,冷哼道,“唐队长,我听说过你为桃花村生产队做的事,实话说,我佩服你高瞻远瞩能看到常人所看不到的,但在看人这方面你还是差远了,工作负责和人品是两回事。”
很不想说话的黎翔憋不住了,从头到尾他啥也没说过,牛雯雯句句针对他是几个意思。
他收起笔站起来,“牛雯雯同志,我很好奇,我黎翔是哪儿得罪你了,用得着指桑骂槐吗?有什么话敞开了说。”
“我骂人用得着指桑骂槐?我就见不惯你趾高气扬不把人当回事的傲慢劲儿,不是谁逼你相亲的,既然接受相亲,就该拿出虔诚的态度,你得瑟个什么劲儿啊,是不是看女同志围着你转心里很得意?”
唐知综满头黑线,牛雯雯到底是有多仇男啊。
“好了好了,有什么事咱心平气和的说,黎翔同志为咱们市的电力做出了伟大贡献,咱得尊敬他,至于你说他态度有问题,咱找个时间慢慢说,牛雯雯同志,你明天有空吗,来桃花村,我们聊聊?”唐知综不疾不徐地邀请牛雯雯来家里做客。
牛雯雯真的是个人才,不做教导主任真的可惜了。
不行,得想办法把她挖过来。
牛雯雯语气有所好转,“和他没什么好说的,桃花村我就不去了,唐队长,我今天的表现可能会伤害到你和他的关系,但我真的受不了他目中无人的性格,还请见谅。”
“说那些干啥,这年头敢说实话的不多了,老实说,你来之前我也说过黎翔同志了,但你有没有想过,没准是我们误会了呢,有的人开朗,有的人懦弱,有的人热情,有的人慢热,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性格,不认真接触就贸然批评指责,不是我们交朋友的准则。”唐知综语速很慢,见牛雯雯脸色回暖,似在思考他说的话,唐知综趁热打铁,“你有时间来桃花村串门吧,丰田公社即将通电,谷勤生产队离得最远,你多了解点电力知识也好。”
桃花村生产队的扫盲班已经在普及电力知识了,他也和唐大壮说了,各个生产队都得普及,避免发生电死事件。
牛雯雯嗯了声,没有再拒绝。
就是牛雯雯走之前瞥向黎翔的眼神不太友好,黎翔整个人阴着脸,吓得张大勇他们屏住呼吸老老实实做事,半个字不敢多言。
认识黎翔多年,从没看到他被人指着鼻子骂人品不好,牛雯雯是个能人啊。
牛雯雯她们走了,另外两个知青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待不下去,聊几句就灰溜溜的走了,看黎翔站在地里,目光不善的望着自己,唐知综耸肩,“瞪我干啥啊,我早和你说过,态度好点,遭到报应了吧,不过你也别和牛雯雯置气,她遭前边男友抛弃了,心里气不过,不止对你,对所有男同志都这样。”
好像就对自己特别点,唐知综觉得是自己受欢迎的缘故。
“黎翔同志,牛雯雯外冷心热,我不说你也看出来了吧,她没有看上你,是给朋友把关来的,过两天她来桃花村你好好和人家相处,她躲到生产队就是来疗伤的,你不让她看到男人美好的那面,她对男人的仇恨会越来越深,没准回到家看自己爸爸和哥哥都讨厌。”
唐知综感觉两人还是有点感觉的,至少牛雯雯在众多女知青里激起了黎翔说话的斗志,肯交流是好的开始,吵吵闹闹的也不错,偶像剧的男女主不都是从互相看不顺眼到爱得死去活来的吗。
黎翔不想搭理他,看向远处渐行渐远的背影,“他的事儿关我屁事。”
“瞧瞧。”唐知综摊手,“怎么就不关你的事了,你能为广大人民群众带去光明,牛雯雯同志也是广大群众的一员啊,凭啥把她除外,黎翔同志,你要以德报怨”
黎翔:“”
他不说话,唐知综的嘴没人说得过的。
施工队其他人看黎翔脸色不像刚刚难看,胆子也大了起来,“唐队长,你说我们为广大人民群众带去光明说得真好。”一语双关,不愧是会说话的。
唐知综得瑟,他的口才到出书的级别了好吗。
借着这个机会,唐知综又讲了许多牛雯雯家里的事,着重美化了牛雯雯勇敢果断得知男友是渣男后毫不犹豫选择分手的形象,再强调她到谷勤生产队绞尽脑汁想办法提高粮食产量的事,听得施工队的人心生同情,“那男的太不是东西了,咋能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我要是牛雯雯,非带人揍得他鼻青脸肿不可。”
“牛雯雯又不是你,人家是高知识分子,有涵养,不想靠武力解决问题,像牛雯雯这么优秀的同志,有那男的后悔的时候,比起揍他把自己揍进监牢,不如要那男的悔不当初,报复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要他精神上过不去。”唐知综又开始长篇大论了,“武力能获得精神上的短暂愉悦,但然后呢,那男的很快就忘了,只会留自己在午夜梦回时后悔当初怎么不揍狠点,怎么不杀了他。”
“牛雯雯同志现在过得多好啊,除了见不得男的,其他各方面优秀得没话说,等她在农村做出番作为再回到城里,那男人想到自己当初抛弃了这么个优秀的女人,你说他后不后悔?”
施工队的人连连点头,而且感觉会很爽,报复的快感,果然还是得精神凌迟对方最有效。
唐知综瞄了眼不知道啥时候听得津津有味的黎翔,接着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越优秀的人交往的也是越优秀的人,等牛雯雯找到个比那男的优秀百倍的对象,两人手挽着手出现在那男的面前,你们说那男的会嫉妒成啥样?而介入她们关系导致她们分手的那个女的又会怎样?”
就唐知综看的电视剧,和旧情人见面,最虐对方的无非就是比他有钱,伴侣比他优秀,两者对牛雯雯来说,很容易做到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发红包
☆、116 老牛吃嫩草
唐知综说话富有画面感, 其他人已经在脑海里想象牛雯雯和前男友碰面的场景了,都盼着牛雯雯能扬眉吐气,依着唐知综说的, 想要把前男友比下去,得找个对象, 以牛雯雯目前嫉男如仇,找对象怕是有点难。
如果能帮牛雯雯克服这种障碍, 少不了得花时间, 要牛雯雯看到他们身上的闪光点, 而不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这般想着,问唐知综有没有什么办法, 总不能下次见面牛雯雯看他们就骂吧。
“以心易心,你们真心相待,牛雯雯同志必然不会继续钻牛角尖的, 开导牛雯雯的事情就落到你们身上了, 能不能为她带去光明,就看你们的本事了。”唐知综和苏姗姗关系非同寻常,不好和牛雯雯走太近了,虽说村里人思想解放不像以前封建,但他如果同时和两个女同志来往密切,必定会引来闲言碎语。
没必要。
他多洁身自好的人, 哪儿能脚踏两只船呢。
而开导人张大勇也不会啊,他嘴笨,连和自己兄弟的关系都处不好, 何况安慰别人了,这事得唐知综做,毕竟他头头是道,说啥都振振有词的。
“唐队长,你多给牛雯雯同志做做思想工作吧,精神光明我们没法啊。”
唐知综脸带嫌弃,“啥叫没办法,你们不行还有黎队啊,我看牛雯雯同志对他意见最大,他若能改变牛雯雯对他的看法,也能改变对其他男同志的看法。”
这倒是真的,张大勇急忙道,“黎队,你就帮帮牛雯雯同志吧,她背井离乡的不容易。”
没过多久,又有女知青来,唐知综注意到她们是偷偷塞钱的人,害怕穿帮,赶紧找了个借口回去了,心想工作体面的有钱人就是受欢迎,瞧瞧女知青看黎翔的眼神,火辣辣的,恨不得烧死他,在旁边看着他都觉得脸红,难为黎翔能若无其事的做自己的事,换作他,恐怕就捂着脸逃跑吧。
这么想想,还是苏姗姗好,两人的关系不远不近,比他们好多了。
他开着拖拉机出来的,回村时懒得走路先把拖拉机开走,等到饭点再过来接人,拖拉机没入村呢,古井边洗衣服的几个妇女同志奔跑过来,双眼燃着熊熊八卦烈火,“队长,队长,你快去苏家看看,苏卫军对象来了,听说是县里的有钱人,见着女人孩子就发糖,男人就散烟,好多人都去苏家了。”
唐知综望向苏家房屋,以前的桃花村给人印象最深的是成片成片的竹林,修了公路后,阡陌纵横的公路倒显得格外惹眼了。
苏家房屋离得有点远,唐知综只看到屋顶和后墙,院里啥情形完全不知,他不在意道,“你们怎么不去凑凑热闹?”
其中有个妇女同志说,“见苏老四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脸我就恶心,给我糖我都不要。”她是坚决拥护支持唐知综的铁粉,怎么会因为两个糖就倒戈,她在井边慢悠悠洗衣服就是专门等唐知综的。
村里大半老人孩子都过去了,据说苏老四要和对方结婚了,结婚的话会搬到县里去。
苏老四不得了啊,那样落魄的县里人都看得上,县里是不是缺男人啊。
好多人都在议论呢,苏老四要长相没长相,要德行没德行,县里的人怎么想的啊,太叫人想不明白了。
说起苏卫军对象,几个人酸得牙疼,之前还说苏卫军吹牛的,结果刚刚就把对象领回村了,还骑着自行车,据说一辆自行车要花一百多块钱,还得要很多工业票,对方家里有3辆自行车,那得有多少钱啊。
唐队长对苏卫军的事儿可不感兴趣,管他找个多有钱的对象和他没关系,他说道,“给你糖咋能不要呢,你自己不吃拿回去给孩子也好啊,听我的劝,衣服搁在这我替你们守着,赶紧去苏家,能拿到多少糖是多少。”
有便宜不占,脑子进水了吧。
他不抽烟就是了,他要抽烟真想去凑凑热闹。
“我见不惯苏老四的德行,唐队长,你得小心了,我看苏老四不是善茬,没准又要打生产队队长的主意了。”
唐知综满不在乎,等他搭上苏姗姗,哪儿在意生产队队长,给他公社书记他都不要,苏卫军想要就拿去,他还蛮好奇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人怎么做生产队队长,连几岁小孩子都不如,哪儿来的勇气啊。
“你们别想多了,选生产队队长是要全村投票的,不说学历,起码得会写字算数吧,苏卫军除了满嘴谎话有啥啊,咱们生产队短时间还是我做队长,不会给苏卫军的,你们就放心吧。”唐知综多会看眼色的人,哪儿不清楚她们的真实想法,去外县卖猪,刨去他和随行的人挣的,多拿了几十块钱出来分给大家伙,大家伙是怕他撂担子不干,明年分不到这么多钱呢。
这点放心,他是很有原则的人,他挣得越多,总会拔点毛下来给大家伙尝尝甜头的。
果不其然,他说完,其他人明显松了口气,只要不换队长啥都好说,她们习惯唐知综做队长了,有啥活直接干,队上不会亏待她们,公平公正,日子比以前有盼头多了。
重要的是学校,孩子们读书不交学费,贸然换了人,谁知道会是啥情形啊。
唐知综和她们聊两句就开着拖拉机回家了,家里只有石磊和黄玉儿,唐知综纳闷,以往这时候苏姗姗在教酒幺背古诗,怎么没人了。
停好车,他问石磊,“酒幺呢?”
石磊他们磨家具需要的木板,唐知综要求不弄完整的家具,先把需要的木板准备好,到时候直接去房间里装,顺便看看哪些需要改进的在现场改,石磊头次这样做家具,既新奇又担心尺寸不合适,矛盾得很,每天反反复复的看图纸要看很多次,弄得黄玉儿都怀疑他是不是遇到问题了,也帮忙看。
尺寸是照着图纸尺寸来的,没任何问题啊。
正和石磊说,就听到唐知综问酒幺,黄玉儿看石磊在专心干活,回答道,“酒幺去苏家了,苏姗姗同志和石林带她去的。”
余秀菊过来八卦,要她们去苏家凑热闹顺便拿点糖,石磊说余秀菊想占便宜想疯了,说什么都不肯去,酒幺喜欢,嚷着要去,苏姗姗拗不过他,只得带着他出门,石林觉得在家没事,跟着的。
唐知综不知道说啥好,酒幺真他妈像他,有机会占便宜坚决不会放过的那种。
他没有再问,去灶房舀水洗了手就回房间写报告了,公社和县级生产队队长评选结果公布了,毫无疑问被他收入囊中,除了他的个人成就,桃花村生产队还获得了公社先进生产队,奖励的粮食下个月会下来,唐大壮要他写份报告和材料,去县里领奖时分享自己的心得,以便其他人跟着学习,材料则是交到市里边去的,评选市级先进生产队队长要用。
唐大壮要他咬文嚼字好好写,丰田公社在市里也算露了脸,材料写得好,得奖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至于他评选县级先进生产队队长的申请材料,用词太浮夸,水分太重,被退了回来,唐大壮没明说,唐知综也清楚自己市级先进生产队队长怎么来的,全靠和秦爱国讨价还价得来的,糊弄县里领导没问题,市里领导就没那么好糊弄了。
唐知综翻开之前写的材料,在他看来没问题啊,是他有远见卓识最先提出扫盲,随后传授其他公社经验帮助他们展开扫盲行动,又在村里建了小学,到处宣传读书的好处劝更多人把孩子送到学校来,为此不惜免了一学期学费,不仅这样,在外县遭遇水灾山洪山体滑坡时,他动员生产队所有人捐粮食救济灾区群众,还鼓励村里人写信过去慰问,帮忙重建灾区群众的精神世界。
最最重要的是,他还为金铭县争取到了通电的机会,丰田公社通电后,将来其他公社通电就容易得多,都是金铭县发展起来的机会啊。
至于担心灾区过年没猪肉把自己生产队的猪拉到灾区都不值一提了。
以上都是他的政绩,唐大壮为啥要在最后两项画叉叉啊,怕他政绩太大衬得县里领导无能?
应该是这么回事。
罢了罢了,看在韩涛把拖拉机让给自己的份上,写材料他就收敛点吧。
“各位领导:
我是金铭县丰田公社桃花村生产队队长唐知综,在人民群众的投票选举下,我任命生产队队长快一年了,在这年里,我谨记党的教诲,坚持党的路线,方针和政策,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在各地受灾庄稼受灾的不幸中,桃花村生产队保持了往年的粮食产量,甚至还比往年稍高的结果,这使我清楚的认识到作为基层干部的责任与意义,以及人民群众锁蕴藏的巨大力量,于是我又在队上开展了扫盲教育,希望通过扫盲帮助群众获得更多知识,用所学的知识带来来年更好的粮食产量,物质和精神文明共同进步”
吹嘘自己的政绩对唐知综来说轻而易举,整整写了四五页纸,省去了丰田公社通电和卖猪肉的事,做生意毕竟是投机取巧的事,他又捞了钱,搁在台面上说不好,但该强调的绝不含糊,扫盲,赈灾,建小学,培养祖国未来的栋梁,给孩子们灌输党的优秀作风,教育他们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才。
几十年后,祖国发展起来,他就是功臣。
在许多人只看到眼前的利益时,他已经把目光投向了未来。
这个先进生产队队长不选他简直说不过去。
写好材料,他顺便把养猪报告写了,养猪报告其实没啥好写的,冲他今年的表现,明年不多分他两头猪他势必去县里闹,优秀的人就该重点培养,哪能压制呢。
刚搁下笔,外边就传来酒幺稚嫩的声音,“苏卫军对象好老啊,我喊她奶奶她喊瞪我,自己长得老怪我哦。”
唐知综把材料装好,准备待会接施工队的人时顺便给唐大壮捎去,抬头看窗外,酒幺扁着嘴,小脸怒气冲冲的,苏姗姗牵着他的手,微微弯腰低头与他说话,“不怪酒幺,珊珊姨刚看着也认错了。”
石林附和,“是啊,那年纪确实很老了,难怪看得上苏卫军,老牛吃嫩草啊。”
石林抄着手,走路大摇大摆的,发现唐知综回来了,忙垂下手,小跑到窗户边,双目炯炯地说,“幺叔,你知道苏卫军找了个县里对象不?”
村里人都在说,唐知综眨眼,“咋了?”
“哎哟妈呀,你是没去看,脸涂得跟猴子屁股似的,年纪比我妈还大吧,难怪看上苏卫军了,还不是图苏卫军年轻,苏卫军是找对象,人家是找儿子端茶倒水伺候自己呢。”石林啧啧啧摇头,看不起苏卫军自以为是的表情,自己对象啥样他不知道吗?有脸带回村显摆,院坝里的人谁不说他们啊。
想和唐知综较劲?他还差得远呢。
唐知综来了兴趣,“真有那么老?”
石林点头如蒜,“我骗你干啥啊,不信你问酒幺,那人给酒幺糖,酒幺说了句谢谢奶奶,苏卫军听着还不高兴,有啥不高兴的啊,那人把脸上的脂粉擦了不就是奶奶吗?”
唐知综看向酒幺,“苏卫军没动手打酒幺吧?”
“那么多人他哪儿敢啊,幺叔,你是没去苏家看,苏国良两口子听说苏卫军领着对象回家老高兴了,从山里跑回家的,看到院坝里的人直接愣了,苏卫军对象年纪比叶英小不了几岁呢,都能以姐妹相称了。”石林他们去的时候晚了,苏国良两口子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了,倒是先去的人绘声绘色形容了遍两口子反应,太丢脸了。
石林说,“我要是苏卫军,这种事都不好意思和人说,更没脸带回村。”
不知道为何,唐知综脑海里冒出了个鼎鼎有名的人物,偏好年轻□□的魏彩凤,转而想想又不太可能,魏彩凤和白杨表弟处着呢,怎么会和苏卫军搅到一块去了,况且以两人的生活交际来看,不可能认识对方。
他还是问,“知道苏卫军对象叫啥不?”
石林想了想,“姓啥不知道,就听到狗蛋妈张嘴彩凤姐闭嘴彩凤姐的”
唐知综愣住,恍若被雷劈了,“魏彩凤?”日他妈的,苏卫军走哪儿勾搭上魏彩凤的,魏家在金铭县有权有势,随便说两句话许多单位都得买账,他咽了咽口水,难以置信道,“真是叫彩凤?”
石林不知道唐知综怎么了,回眸问苏姗姗还记得不苏卫军对象叫啥不。
“是叫魏彩凤,你认识她?”苏姗姗掏出衣兜里的糖,魏彩凤散糖时,酒幺说家里有哥哥让魏彩凤多给点,魏彩凤很大方,直接捧了把给酒幺,酒幺牵着她的衣兜上前装的,有十多个呢。
唐知综扶额,心里升起不太好的感觉,苏卫军不足以令他忌惮,魏彩凤就有点恐怖了,半老不死的人了不好好过养老生活,桃色新闻比谁都多,唐知综记得魏彩凤还给自己写过信来着,当时他为了挣钱,稍微利用了下她的关系,魏彩凤的目标不会是自己吧,看中苏卫军是走迂回路线来接近自己的?
真要是那样唐知综感觉头隐隐作痛了。
妈的,啥时候被富婆喜欢也是种心惊胆战的感觉了?
他深吸两口气,压下心头不安的躁动,问石林,“苏卫军咋和她好上的?”
石林眼里不屑,“还能咋样,苏卫军说他有天进城晃悠,在街上遇到魏彩凤,心底涌出种熟悉感,仿佛那是自己上辈子的婆娘,两人一见钟情了呗。”也是苏卫军能诌,啥年代了,还扯封建迷信,以苏卫军的条件,多半是被卖给魏彩凤的吧,毕竟魏彩凤上了年纪,儿女照顾自己不方便,找个年轻的丈夫就不同了,同吃同住同睡,不用担心自己哪天晚上摔下床就一命呜呼了没人知道。
之前生产队就有这样的例子,老太太半夜起床没站稳,摔倒后就死了,后人隔天傍晚打开门才发现的。
魏彩凤是未雨绸缪呢。
唐知综可不信两人是一见钟情,想到他刚去县里有人缠着要给自己介绍对象的事,大概猜到苏卫军勾搭上魏彩凤的原因了。
只是他不敢相信,魏彩凤这么快就腻了杨路明,看容貌,杨路明显然要比苏卫军好看啊,对她也百依百顺的,竟然输给苏卫军,唐知综为杨路明不值。
不行,他得问问白杨,朋友的朋友就是朋友,得帮帮杨路明。
苏卫军找了个年纪大的老女人在村里传开了,意见大体分为两拨,女同志骂苏卫军别有用心心怀不轨,绝对是冲着人家的钱去的,男同志则觉得没啥,和谁过日子不是过的,魏家有钱,等魏彩凤死了钱都是苏卫军的,到时候拿着那些钱娶谁娶不到啊。
人家苏卫军聪明,卧薪尝胆,来日方长,是个狠角色。
唐知综去村里时,人们都在聊这件事,魏彩凤已经回去了,苏卫军穿着新衣服,闲庭信步的绕着公路闲逛,眉眼得意得快上天与太阳肩并肩了,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在唐知综去学校的路上等着,唐知综经过时,他鼻孔朝天的哼了哼,“唐队长,刚刚我对象来家里认门,我看你儿子和对象都来了,你怎么不来啊。”
草篷坐着许多聊天的人,看两人面对面站着,心快跳出嗓子眼了,想知道唐知综如何灭苏卫军的威风,纷纷走了过来,在地里随便找点事儿做,偷听两人的谈话。
你挤我我挤你的场面看得唐知综哭笑不得,他对苏卫军的事真没啥兴趣,既然他硬要来自己跟前刷存在感,就别怪他嘴巴毒了。
他说,“我想来的,不是忙着给黎翔同志介绍对象走不开吗,你的事酒幺和我说了,他说你家里来了位老奶奶,你说的对象他没看到呢。”
噗嗤声,旁边蹲着玩泥的人们笑出了声,就魏彩凤的年纪,酒幺喊她奶奶真没乱喊,村里好几个孩子张口都喊的奶奶,被苏卫军纠正后改了口的。
苏卫军气噎,魏彩凤年纪大又怎样,年纪大懂得照顾人,而且人家有钱,魏彩凤说了,过段时间就在县里给自己谋个岗位,自己也能进城吃供应粮了,唐知综纯粹是嫉妒自己罢了,想到此,他的气瞬间笑了,“彩凤年纪比我大,不过村里不是有句老话吗,女大三抱金砖,我能抱好几个金砖了。”
呵,啥时候苏卫军懂得自嘲了,脸皮够厚的啊。
“是啊,恭喜你了,咱们生产队总算出了个抱金砖的同志了,甭管怎样,希望你将来发达了别忘记父老乡亲啊。”唐知综不是年轻冲动的小伙子,苏卫军找了魏彩凤自己捧他两句又怎样,又不会掉块肉,更不会掉几块钱,没啥说不出口的,他继续说,“咱们生产队的发展离不开所有人的努力,你若有了更好的前程,得带动村里发展啊,我替村民们先谢谢你了。”
说到这,他话锋一转,“有件事我差点忘记了,你现如今是抱金砖的人了,想来手里不差钱,你爸妈问队上借的粮食是不是该还了啊?”
苏卫军:“”
“不还吗?你爸妈借粮食都是因为你偷粮食造成的,男子汉大丈夫,该担的责任要担起来啊,况且你又不是没钱,有啥舍不得的啊。”唐知综嗓门洪亮道。
地里的人捂着嘴偷笑,论道行,还是唐知综更胜一筹,找个对象就想满世界的显摆炫耀,也得看人家当不当回事,唐知综作为队长,思想觉悟不是苏卫军能比的,苏卫军眼里只有金砖,而唐知综看到的是责任担当,以及生产队将来的发展。
可见唐知综并不是个看重钱的人,和苏姗姗同志处对象也不是冲着苏家条件去的,是真真实实看上苏姗姗的人了。
比苏卫军强太多了。
说起来,唐家兄弟貌似都很有担当,从没传出过任何乱搞男女关系的事,便是唐知福打光棍这么多年,从没主动勾搭过谁,个个心胸坦荡,品德高尚,不像苏卫军整天只想着走歪门邪道,得意忘了形。
真该有个人好好治治苏卫军。
还粮食,苏国良两口子借的粮食必须还。
苏卫军被唐知综堵得胸口闷,要他拿钱他咽不下那口气,“粮食是我爸妈借的,凭啥要我还,即使还,也该我们几兄弟平摊。”
唐知综笑了,心想就苏卫军这脑子能入魏彩凤的眼,杨路明他妈的输得太冤枉了。
“苏卫军同志,你还有没有良心啊,你爸妈为啥会借粮食,还不是养了只白养狼在身边吗,竟有脸说叫兄弟平摊,我要是你都没脸说这话,孝顺父母分啥你我啊,总盯着兄弟平摊有意思吗?难道将来有天你父母病了躺在床上需要钱治病,你明明拿得出钱却拖着要兄弟平摊,兄弟条件好就算了,兄弟手头紧拿不出钱是不是就任由你父母死啊,你父母凡事想着你,知道你懒惰,分家能跟着其他儿子享福都不去,硬要单独和你过,为啥啊,不就想趁着还有点力气多干几年活为你攒点粮食啊,你倒好,有钱了就翻脸不认人,你不怕被雷劈死啊。”唐知综语气冷漠,毫不给苏卫军面子。
有路苏卫军不走,偏偏要来自己找骂,唐知综就不客气了,继续说,“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你去村里看看哪个是你这样对老人的?苏卫军,你要记住,你今天这样对你的父母,将来就别怨你的孩子不管你死活,做父母的都不孝顺老人,凭啥指望子女孝顺他?孝顺也是会遗传的。”
唐知综的话铿锵有力,随着阴冷的风吹进所有人的耳朵,苏国良和叶英收到消息冲过来,本是害怕苏卫军和唐知综打起来,却不想听到这番话,因着儿子找了个有钱人的叶英脸上再无半点喜悦,相反,脸上尽是凄凉以及经历沧桑的老迈。
两口子低着头,谁都没有说话,许久,缓缓抬头互相看了看,搀扶着走了。
这个儿子,真的是白养了,叶英决定以后真的不管他死活了,他是生是死都和自己没关系了,辛辛苦苦付出几十年,结果换来的是苏卫军冷漠无情的话,人心都是肉做的,叶英是真的看明白了。
而且,她庆幸做队长的是唐知综,换作苏卫军,整个生产队就完了。
苏卫军正顾着如何唐知综的话,根本没注意苏国良来了又走了的事,唐知综太能说了,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最后,他只来了句,“我没说不还啊,别说得自己多孝顺似的,没看你妈过得多好啊。”有什么资格指责他。
“哎哟妈呀,我没说自己孝顺啊,我老娘为我们几兄弟吃了很多苦,我没说自己是孝顺的人,至少以前不是,但我不是努力弥补吗?”唐知综不会往自己身上贴孝子的标签,害怕日后被打脸,坏人洗白容易,好人被打脸后想洗白就难了。
苏卫军憋着口气不上不下,好像和唐知综说啥都仿佛拳头打在棉花上,唐知综压根不接招,反倒弄得自己更郁闷,他身上有钱,直接按市场价给了唐知综。
唐知综拿着钱,蘸着口水数了数,不忘和地里的人说,“苏国良他们的粮食还了,钱我暂时保管,要会计记下,将来队上买锄具啥的直接从我这拿钱啊。”
地里的人没意见,粮食堆着会发霉钱不会,况且交给唐知综保管,他们放心。
唐知综收起钱,乐呵的朝学校去了,留下苏卫军在原地对着他背影咬牙切齿,地里的人摇头,和旁边人咬耳朵,“你说苏卫军是不是说傻,不招惹唐队长啥事没有,自个想不开想在唐队长跟前显摆,多的都损失了。”
“恶人自有恶人磨呗,他活该”话说出口,隐隐觉得不妥当,轻咳了咳,“队长眼里容不得沙子,估计看他宁肯把钱拿去买糖买烟分给村里人也不肯孝顺他爸妈来气了吧”
糖和烟都不便宜,与其打肿脸充胖子,不如把钱给爸妈,爸妈还能拿着钱改善生活,日子过得好点,真不知苏卫军怎么想的。
唐知综到学校时还不到放学时间,有段时间没来,他的位置落了灰,办公室每天有人清扫,但没人擦桌椅,李怀玉过来给他看期末考试的试卷,说公社小学的校长提议所有小学考题相同,看看公社所有学生的成绩。
追根究底,就是想摸摸未来小学学生的底,李怀玉不赞成,叫老师们各自出了考题,但行不行,还得唐知综拿主意。
唐知综找纸巾擦着桌上的灰,问李怀玉,“你为啥不赞成?”
他对学生们的成绩有信心,干掉公社小学不是不可能。
“咱们学校的学生以前没啥基础,一年级的就算了,高年级的和半道出家没什么两样,肯定比不赢从一年级学到现在的,况且我看公社小学的校长目的不纯,咱不答应他就拿咱没辙。”
李怀玉说的不错,但唐知综想的不同,镇上想来读书的他已经收了学费,退学费是不可能的,既然如此,结果比公社小学差对他们来说没啥影响,赢了就不同,他嘿嘿笑了,“他想压过咱,咱偏不要他如意,想统一试卷不是不行,但考哪些题得商量,半道出家不见得会输,或许悟性高呢?”
李怀玉诧异,“你不害怕成绩不好明年招不到学生?”
她还指望明年多收点学费领工资呢。
“啥算不好?你也说咱的学生是半道出家没有基础,咱知道家长们自然也知道”所以根本不怕考察没影响招生,因为半道出家就是个甩锅的好借口,而且不是有一年级吗,高年级的干不赢,一年级的不会输吧。
“怀玉老师,你和公社小学的老师商量吧,考题大家伙出,多出些题型,至于考哪些交给县里领导决定,到时候两个学校再交换监考防止作弊”既然要看成绩,就严格点,转转盘就不要公社的插手了,直接找秦爱国,秦爱国资助了几百本书,应该也想看看未来小学的成绩吧。
李怀玉想想,直接说,“要不请县里小学老师出题吧,咱们都不知道,确保公平公正。”
唐知综觉得行,“你说得对,县里老师出题,咱能省不少试卷印刷费呢,明天我去县里找秦局长,你和老师们说,进入复习阶段不能懈怠,重点知识要反反复复巩固,拼写汉字笔画仍然是最重要的。”
李怀玉站直,沉稳道,“是。”
学校的事唐知综放心交给李怀玉去办,傍晚白杨来接孩子,唐知综问了问杨路明的事儿,白杨说不清楚,不通电话,没人送信的话根本不清楚杨路明的情况,唐知综觉得即使真分手,以杨路明的性格多半是说不出口的,找个年纪能做自己妈的对象就够被人笑话的了,还被对方给甩了,心情可想而知。
唐知综决定去了县里找杨路明聊聊,好好安慰安慰他。
别不留神滋生个男版牛雯雯就惨了。
哪晓得不等他去县里,在半路就碰到杨路明了,清晨的天雾蒙蒙的,唐知综开着拖拉机,遇到交通水利局的人在修路,随意瞥了眼,就看杨路明挥着锄头赶泥填凹陷的坑,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喊了声,“杨路明同志?”
杨路明抬起头来,先是有些迷茫,认出是唐知综后,脸沉了沉,继续低头干活。
唐知综踩住刹车,拖拉机抖了抖,稳稳停在杨路明旁边,唐知综跳下拖拉机,“真是你啊,我还以为认错了呢,你咋和交通局的人待在一块啊。”
郑江海铁了心要干出番事业,局里的人都被下放来修乡间公路了,郑江海着重强调了丰田公社到县里的路必须修好,市里施工队的人在,不能给县里抹黑,以致于局里的人这段时间就没休息过,起早贪黑的修路,比农民丰收还忙。
想到都是丰田公社修路给闹的,看唐知综的眼神很不友好。
唐知综瞥到怒目而视的人,笑了笑,“你们不抓紧时间吗?上回听郑局长说了,年前不修好,过年都不休息呢。”
要不怎么说出来混迟早要还的,以前只想着偷懒白领工资,现在忙起来知道累了吧,活该。
回到正题,他看着不太擅长挥锄头的杨路明,纳闷他怎么到交通局了,难道魏彩凤过河拆桥,腻了就把人往条件差的地方送好给现任腾位置?
苏卫军何德何能啊。
杨路明太不争气了,连个老女人都哄不好,唐知综算明白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了。
杨路明不想和唐知综说话,总觉得他是来落井下石的,背过身,继续干自己的活。
唐知综走过去,挡在他前边,开门见山道,“魏彩凤找了个你比丑比你穷的男的,你气得过?”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快乐哦,今天暴雨,看不到月亮,把眼睛送给你们替我赏月吧
☆、117 忽悠
杨路明狠狠地睨着唐知综,咬着下唇不说话。
唐知综又说, “你不想看看那人长啥样子?不是我乱说, 比你差远了, 真不知道魏彩凤喜欢他什么, 歪瓜裂枣的,德行又差,和父母兄弟处得像仇人,最爱无中生有说人坏话,依我看啊, 只怕也会到处诋毁你。”
看杨路明眼珠瞪得更大了, 唐知综摊手, “瞪我干啥, 我说的实话,那人就是我们生产队的,你表哥也认识,人品很差的, 自以为找了个城里人, 尾巴翘上天了, 在村里瞎得瑟, 看得人反胃。”
杨路明沉默了几秒,问, “他叫什么名字?”
“苏卫军,偷他爸妈粮食,被逮到后死不认账, 要不是我善心大发借粮食给他爸妈,两老恐怕只得饿死了。”
杨路明腮帮动了动,“你说的真的?”
“我骗你干啥啊,知道他对象是魏彩凤我还纳闷呢,就他那好吃懒做的性格怎么会认识那号人,昨天我在你表哥跟前还替你叫屈呢,咱相貌堂堂,要输也要输得体面,输给那种人太他妈不服气了。”唐知综抬手,拍拍杨路明的肩,“你有空去公社找你表哥,要他带去了生产队看看,看完你保证想打人。”
杨路明拽紧了手里的锄头,忿忿道,“打谁?”打人是犯法的,他又是县政府的干部,更不敢打人。
“打魏彩凤啊,啥样的男人不好找,偏找个没用的男人来膈应你,是我就上门打她。”
杨路明:“”
魏家在县里权势滔天,韩书记都得看魏彩凤脸色,他哪儿敢朝魏彩凤动手,打魏彩凤他是没胆的,但真要他咽下这口气他咽不下去,和魏彩凤处对象后,他事事依着她,照顾她的感受,比任何人对她都要好,结果才多长时间,她竟然说分手,还暗示方腾冲把他调到交通局。
谁不知道年底财政局正是捞油水的时候,魏彩凤是真心腻他了。
想想胸口就闷得喘不过气,别人或许是奔着魏彩凤的钱去的,他还真不是,魏彩凤除了年纪大点,见多识广,性格也好,他是真心喜欢她的。
他紧了紧锄头,随即又松开,迟疑的看着唐知综,“我表哥当时买铁锅是送你的吧,你要帮我把魏彩凤抢回来。”那人既然是桃花村生产队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唐知综作为生产队队长,肯定有办法治他吧。
唐知综:“”得,算计到他头上来了。
唐知综说,“我得想想,苏卫军如今是飞上枝头变凤凰,我帮你得罪的就是魏彩凤,我能得到啥好处啊。”
老实说,有个觊觎自己美色的老太婆在身边晃悠是很影响心情的,搞走魏彩凤是必须的,尤其那人还是苏卫军,真要苏卫军攀上魏彩凤这棵摇钱树,苏卫军不得在队上呼风唤雨闹翻天啊,为了追求生产队的安宁和谐,必然要让苏卫军失宠。
他轻轻磨了磨手指,笑道,“你给我啥好处,没好处的事我可不干。”风险太大。
杨路明反问,“你想要啥,等我和魏彩凤结婚,你想要啥我都答应你。”
得,奔着结婚去的啊,以魏家的盘根错节,杨路明想进魏家多半是痴人说梦,魏彩凤要结婚早就结了,为啥拖着不肯领证,不就是看透婚姻本质,不再往坟墓里跳了吗,杨路明再受宠,顶多算魏彩凤后宫的贵妃,想做皇后,难了。
唐知综:“给我画大饼呢,你要没成事,你回你杨家继续过日子,我呢,小老百姓得罪城里大人物,我怎么办,我上有老下有小的,不行不行,不能答应你。”
“那你要啥。”杨路明索性问他的要求。
唐知综嘿嘿笑了,凑过去抵了抵他肩膀,“你要和魏彩凤扯了结婚证,在县里给我弄套房子。”比起房子,唐知综更想要地皮,等将来国家大肆发展,旧城拆迁,妈的,都是钱啊。
杨路明眼神略微嫌弃,“你不是县里户口,要房子也没用啊。”有户口才能找到工作,才能领工资补贴,唐知综户口在乡下,要房子有啥用。
“以后去县里开会,时间晚了有地睡啊,睡宾馆多花钱啊,还不自在,自己家想睡哪儿就睡哪儿。”唐知综推了推杨路明,“行不行啊。”
杨路明想了许久,有点怀疑,“我真能和魏彩凤结婚?”
“你自己的事心里没个数吗?”要从冷宫嫔妃翻身做到皇后位置,也亏杨路明自己敢想,换作他,顶多就是看看后宫有没有啥值钱的物件,能卖的全卖了然后跑路,杨路明多勇敢啊,死盯着皇后位置不放,够坚持。
杨路明再次沉默,唐知综不着急,等他慢慢想,顺便歪头看其他干活的人,啧啧啧嫌弃,“我说同志们说,以你们这慢腾腾的速度,修到明年也修不完,眼看快过年了,想不想休息两天啊。”平时养尊处优不干活,真到干活就累得半死不活,活该啊。
几个人累得满头大汗,听唐知综说风凉话,瞬间怒了,“你有本事你来啊。”
唐知综摆手,“我来啥啊,郑局长又没喊我,真要喊我,我喊队上的村民来啊。”他们队修公路,没多少天就修好了,平坦结实,不像去县里的公路,城外那段修好没几天又塌了,坑坑洼洼的,坐在司机座位他都嫌颠簸。
唐知综给他们出主意,“你们这样是不行的,得请专业修路的人来干,继续拖着,你们累,还没啥效果。”
在场的懵了,他们是交通局的,不就是专业的吗,唐知综又嘲笑他们呢。
看几人气得脸青,唐知综真怀疑他们怎么进的交通局,“你们不如长年累月干活的村民,修路是体力活,喊他们来速度就快啊。”
几人翻白眼,真要敢喊早就喊了,何至于拖到现在,郑江海说了,胆敢像往年花钱请外边人,直接把他们下放到公社去,他们不是没办法吗?
“翻啥翻啊,年底各个局都忙得不可开交,郑局长哪儿有功夫盯着你们啊,该花钱的花钱请人吃饭的吃饭,村里人朴实热情,你们态度端正点,不会不帮你们的。”言而言之就是待遇给得够好,村里人会热情似火的来帮忙。
经唐知综提醒,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有,犹豫着要不要回县里喊人,唐知综看出他们的想法,说道,“请城里人你们不怕遭人举报啊?”
“谁举报?”
唐知综拍拍自己胸脯,“我啊,主意是我出的,我又经常开着拖拉机到处转,举报你们也就分分钟的事吧。”
众人:“”那说个屁啊。
“我也不要你们给封口费了,要不这样,你们请我桃花村的人干活,每天给给钱,管午饭,我就睁只眼闭只眼当没看见,郑局长如果问起来,我啥也不说,如何?”唐知综侧目,看杨路明还在纠结,不催他,继续说,“多请几个人,赶在年前结束,你们轻松,施工队的拖工具也觉得方便,对咱金铭县也有个好印象是不是啊?”
几人有点心动,真的是太累了,记得刚修路几天,人人手脚都磨起了泡,痛得不行,请病假吧,郑局长不给批还把他们给骂了顿,骂他们是旧社会的少爷小姐,吃不得苦,不符合社会主义吃苦耐劳的时代精神,逼不得已,他们只得忍着,忍到后来,旧的泡泡脱皮,新的泡泡又起来。
简直进入了死循环。
“你们要不要请人,要的话我帮你们回去喊人,不要的话我就走了啊。”
“要要要”几人急忙答应下来,生怕唐知综转身走人。
“不过我得和你们说啊,年底物价上涨,工钱也得涨,至于午饭,看你们是挖土灶请人做还是从县里带,真要没办法折算成钱”
几人想想,折算成钱划算,挖灶找人买食材又是笔不小的开销,年纪稍大的汉子做主了,“折算成钱。”
“行,我先算算啊,工钱每人每天五毛,伙食费每天两毛,你们得给每人每天七毛钱,有异议吗?”
七毛钱?有异议,当然有异议了,他们每个月工资不到20块钱,以每天七毛工钱给村民,干一个月下来比他们工资还高呢,不行不行。
“唐队长,你是不是算错了,咱工资也没多少啊。”
不愧是读过书的,反应就是快,唐知综说道,“七毛钱算下来是不少,但你们要知道,他们干活速度快,你们忙活大半年可能还完不成的事,他们顶多一个月就搞定了,拿出一个月的工资请人又如何,除了一个月,剩下的几个月你们都是闲的啊,不是我说,天越来越冷了,你们一会冷一会儿热的,很容易感冒,感冒了得去医院吧,去趟医院要花不少的钱吧,怎么说你们都是赚的啊”
好像是这个道理,不过七毛钱的工钱是太贵了,“唐队长,能不能少点啊。”
“不能再少了,我这工钱还是看在你们郑局长的份上给的友情价,你要知道,村民们忙活一整年就盼着冬天能休息,养精蓄锐明年再努力拼搏呢,他们肯冒着严寒来帮你们是出自对革命同志的支持,你们咋好意思讨价还价呢,真要这样,我刚开始就给你们说每人一天工钱,给你们降三毛,那多不实诚啊,咱都是实诚人,有啥说啥。”唐知综是真想说每人一块钱的,担心太惊悚把他们吓跑了,七毛四舍五入也是一块了,算了算了,闲着也是闲着,能挣多少是多少吧。
几人凑到一块,嘀嘀咕咕地商量。
另外一边,杨路明似乎想明白了,朝唐知综招手,小声道,“房子不是问题,你有办法帮我?”他左思右想,靠自己是没法挽回魏彩凤的,除非有人帮他,唐知综能获得县级先进生产队队长,想来有点脑子,他真能帮自己的话,送他房子又如何。
“不管能不能帮你,为了房子我也得努力是不是啊,成,你没意见的话明早就把你的工资全交给我,还有你父母的,以后你们每个月的工资都由我保管,直到你和魏彩凤结婚送我房子为止,到时候我再把钱还给你。”比起口头承诺,唐知综更注重实际好处,假如有天杨路明和魏彩凤结婚反悔和他约定的事,他咋办。
所以,捏着杨家三个人的工资,不怕杨路明不把房子交到他手里。
“我们的工资为啥交给你。”
“为了表示你的诚心,你是城里人,我是乡下的,你得偿所愿后反悔怎么办?”
杨路明来气,“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
唐知综摇头,“不是,我以前被人骗过,谨慎起见,还是拽着钱比较保险,你回家和你爸妈商量商量,没问题的话明天去单位找会计,要求他发工资时直接发给我。”
说完,唐知综拍拍他的肩,软声道,“你想啊,你光口头承诺我好处有啥意思,这样的承诺苏卫军也能给我,你们俩都想收买我,我帮谁啊,我拿着你们的工资就不同了,知道你不止嘴上说说而是有态度说到做到的人,肯定帮你啊,再说了,你是白杨表弟,以我和白杨的关系,不帮你帮谁啊。”
话是这么说,但
“我的工资给你拿着不行吗?”他爸妈的话恐怕有点难,杨路明不知道如何和他们开口。
“不行,你回家好好和你爸妈说,就当你借他们的,等你把房子给我又要还给他们的,钱放家里也是放,放我这也是放,没啥区别啊,真要说区别的话,有我这个人盯着,钱不会被偷,多安全啊。”唐知综解释。
杨路明没话说了。
而这时候,其余几人也讨论出结果了。
花钱请人就请吧,能保证他们过年休息就成,不过他们把话说得明白,不能透露消息给郑江海,保证在年前完成任务。
唐知综能答应他们的就是如果郑江海问自己,自己啥也不说。
他能管住自己的嘴,别人的他就爱莫能助了。
工钱等干完活结账,不是啥光鲜事,唐知综不怕他们翻脸不认帐,开着拖拉机回村就喊人去了,他懒得费喉咙,直接开回自己院坝,要石林跑腿,各家没事干的男人都去帮忙,人多的话每家安排一个人,若不想去就算了,而要去的人在村口等,他待会开拖拉机送他们去。
村里人了解唐知综的为人处事,去外边做事绝对是有工钱的,尤其前几天帮着送猪去外县尝到甜头的人跑得特别快。
没过多久村里就像抓壮丁似的站了许多人,30多个人,都是生产队的劳动力,唐知综找了圈没看到唐知国和唐知军,唐知军不差钱素来不掺和这些事,唐知国不来他就搞不懂了,问唐知福,唐知福摇摇头,等其他人扒着车往上爬没人注意的时候,悄悄凑到唐知综耳朵边说,“大哥说你是队长,他得避嫌。”
唐知福上次跟着唐知综出门挣了20块钱的工钱,有心劝唐知国跟着老幺干,唐知国不肯,担心给唐知综惹来闲言碎语,毕竟唐知综是公社干部,他们几家巴着唐知综挣钱的话会被外人说闲话,骂唐知综自私自利,尽想着帮兄弟们捞钱,影响不好。
唐知福才不想那么多呢,唐知综是他们几兄弟里最聪明的,他敢喊就说明不怕外人说,有钱不挣白不挣。
唐知国脑子太转不过弯来了,他又悄悄问唐知综,“老幺,要不要再去喊大哥啊。”
“喊他干啥,要来就来,不来就算了。”唐知国顾忌多,真要再去喊,没准以为自己离不开他呢,没必要,唐知综转身看着村民们都上车后,发动拖拉机,突突突地走了。
入冬后下过好几场雪了,都不大,路面没有结冰,轮子不打滑,很快就到了交通局干活的位置,知道有人要来,交通局的几个通通撂担子找位置坐着休息,脚边掉了一地的烟蒂,本以为唐知综顶多喊几个人来帮忙,却不想来了几十个,交通局的人大致算了算账,脸上挂不住了,照着人头给工钱,他们赔进去的恐怕不只这个月,下个月下下个月也白干了。
工资高的勉强能接受,工资低的每个月19块钱,哪儿经得起折腾啊。
想和唐知综说说,没来得及开口呢,就看座位上的唐知综站起身,面朝着村民道,“年底了,交通局的同志希望尽早修好去县里的公路,方便施工队的运输材料,故而特意给工钱找人帮忙,大家伙努力干,交通局的干部说了,不管饭但工钱给够,每天七毛钱的工钱,谢谢交通局的干部们啊”
交通局的人;“”日了狗了,唐知综明摆着坑他们呢,这么多人,一个月下来他们去哪儿拿工钱给他们。
村民们热血沸腾,纷纷表示感谢,庆幸自己来了,要不然得错过多少钱啊,唐知综做队长就是好,哪儿都能捞到好处。
此起彼伏的感谢声,弄得交通局的人连拒绝的话都没法说,僵着脸,神色复杂。
唐知综撩了撩被风吹乱的几撮头发,怡然自得道,“你们要不要回县里,我顺路载你们,我们生产队的人老实,这么多人施工,顶多半个月就完工了。”
他们想早点回家过年,村民们也盼着早点过年呢,心思都差不多,人多是多了点,速度快啊,算下来吃不了啥亏。
他这么说,交通局的人脸色好看了点,县里是不敢回去的,被郑江海发现小心吃不了兜着走,看几人是没胆量回去的,闲着也是无聊,唐知综介绍他们去村里小学转转,学生们进入复习阶段了,复习进程是按着老师的规划来,而老师的规划是以自己认为的重点来,交通局的人大多结婚有孩子了,或多或少看到过家里孩子的学习,能和老师们交流交流的话,复习效果事半功倍。
交通局的人正愁找不着地儿休息,找人代干活是见不得光的,不好太过招摇,唐知综肯请他们提供个遮风挡雪的位置就太好了。
至于交流复习计划,没问题,他们有亲戚就是学校的老师,依葫芦画瓢也能说出些章程来。
交通局的人不想走路,正欲开口喊唐知综送送,唐知综就坐下开着拖拉机走了,“我还有重要的事向秦局长反应,赶时间,就不送你们了啊,你们沿着公路往前走,不认路的话就问问,桃花村生产队很容易找的。”
唐知综找秦爱国聊的事关系到他明年腰包是鼓还是瘪,哪儿有时间和交通局的磨。
年底各个局都忙得不可开交,县政府的门口人们进进出出,都是各个单位来找领导办事的,唐知综照旧把拖拉机停在院子里,刚熄火,守门的大爷就搬着凳子走了过来,“唐队长,我给你守着,你做你的事,别担心有人弄坏了车啊。”
爽朗热情的性格很得唐知综心,“谢了啊,这辆拖拉机能用到现在,离不开你的付出,回去我和施工队的人说说,看看能不能给你颁朵大红花啥的,你守护的政府财产,精神可嘉啊。”
守门大爷乐得眼睛弯成了一条缝,谦虚道,“哪能啊,我闲着没啥事,能为市里服务是我的荣幸。”
守门大爷把凳子往轮子边一杵,脸上表情瞬间变了,严肃又庄严,阴森森得扫视着经过的人,谁稍微多看拖拉机两眼,他立马怒目圆瞪,凶神恶煞的表情。
有他看着,唐知综比啥都放心,抬脚往秦爱国办公室走,快到办公室时,遇到从里边出来的方腾冲,睚眦欲裂的仇视着自己,唐知综抿唇微笑,“方局长好。”
方腾冲鼻孔哼了声,“你来干什么?”
“我找秦局长说说学校的事,怎么,我不能来?”唐知综知道卖猪的事把方腾冲得罪狠了,有啥办法,财政局自己盖的章允许他拖猪去外县,怪得了谁啊。
人心不足蛇吞象,方腾冲不瞎压制猪肉的价格,他还想不到拖猪去外县卖,在白杨家,杨路明说自己是财政局的,他脑子灵光乍现想到的,杨路明不过是财政局小小的干事说话颖指气使的无非财政局油水多,心头膨胀得目中无人,而财政局的油水哪儿来,不就是他们给的吗?
以致于杨路明说日后遇到啥问题找他帮忙,他毫不犹豫就说了少交几头猪给县里的事。
各个生产队交多少头猪是根据抱养的小猪来的,基本都是各个生产队留一头杀了过年,其余的全拉到县里,今年情况特殊,就他来看物价理应上涨,与其把猪卖给县里,不如卖到猪肉价格贵的地方,几头猪都挣了几百,方腾冲转手全县的猪出去不得挣更多?
难怪整天叫嚷着县里没钱,县里的钱都被他揣腰包里了,哪有公家的啊。
心够黑的啊。
面对方腾冲的怒火,唐知综显得格外淡定。
看他这样,方腾冲更来气,文件是魏彩凤给他的,那会他没多看直接盖了章,要不是唐知综来交猪,屠宰场的说数量不对,他还没想起那件事,唐知综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别以为他打听不到唐知综卖了多少钱哼
“方局长,火气这么大干啥啊,我知道你是大忙人,更得爱惜你的身体啊,你要出个事,咱全县的财政都得受影响呢。”说着,唐知综慢腾腾的越过他往秦爱国办公室走,气得方腾冲颤颤发抖,就差没过去撕烂他的嘴巴了。
不知道为啥,看见唐知综笑他就想揍人。
秦爱国在写金铭县的教育汇报材料,听到唐知综和方腾冲斗嘴,他盖上笔盖,竖着耳朵听。
唐知综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横起来和无赖没啥两样,真担心方腾冲被他气出点病来,这个时候要找其他人代替方腾冲的职位可不好找,正想着,叩门声就响了,入眼是唐知综那张带着笑的脸,秦爱国头疼,心想他担心方腾冲干啥啊,担心担心自个啊。
“你来干什么?”秦爱国语气不是很好。
唐知综抄着手,晃悠悠的跨进办公室,语气吊儿郎当的,“你们咋个个都问我来干啥,我小小的公社干部,来县政府还能干啥,当然是找领导办事啊。”
秦爱国:“”
无数经验告诉秦爱国别搭话,对付唐知综,不说话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他转开笔盖,低头专心写汇报材料,他去各个生产队视察过,扫盲取得不小的成效,已经帮助百分之九十的人摆脱了大字不识的局面,剩下的百分之十多是老人和孩子,对此,秦爱国还算满意。
他刚落笔,头顶就有片阴影罩了下来,秦爱国顿了顿,继续写,“有事说事,别打扰我。”
“秦局长?”唐知综谄媚婉转地喊了声,听得秦爱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有啥事直接说。”别以为套近乎就管用,为给丰田公社通电,霍东山和市长撕破脸,归咎下来,就是唐知综惹的祸。
不通电啥事没有,韩涛怎么就听了唐知综这个二流子的意见汇报给霍东山了呢。
唐知综坐下,板凳还留着前人的余温,他挪了挪屁股,尽量不沾着温度高的哪儿,听说坐别人坐过的板凳会染病,谁知道方腾冲有没有传染病啊。
看他动来动去,秦爱国静不下心来,抬头肃然道,“有什么事直接说,没看到我忙啊。”
唐知综就是你给他点颜色他就能开染坊的,和颜悦色就大错特错了。
唐知综双手搭在桌上,垂眸看向汇报的内容,咧着嘴笑道,“写汇报材料啊,年底了,各个局都要写,别说你们,我光是材料都写好几份了,秦局长,我找你就是汇报材料的事。”
秦爱国鄙夷地看唐知综一眼,唐知综写的材料他看过,毫不夸张的说,唐知综写的哪儿是材料,分明就是赞美他唐知综的小作文,用词浮夸,有夸大事实的嫌疑,真要把材料交到市里,不说能不能获得先进生产队称号,丢金铭县的脸是跑不了的。
哪有人民干部变着法子夸自己能干的啊,唐知综也不觉得害臊。
他说起材料,秦爱国以为他想让自己帮忙写,脸垮了下来,“有啥好说的,韩书记已经指点过唐大壮了,怎么措辞唐大壮会和你说。”
唐知综翘起二郎腿,叩了叩桌面,“我不是说我的汇报材料,我是说你的汇报材料。”
秦爱国没懂。
唐知综抬手敲了敲顶上的总结,“秦局长,你的材料不齐全啊扫盲的确是重中之重,但以发展的眼光来看,孩子们的教育更重要吧,那是祖国的未来,祖国的希望,祖国未来的脊梁,字里行间他提都不提,是不是不妥当啊。”
秦爱国拧眉,觉得唐知综没话找话,孩子的教育有学校负责,不出幺蛾子就行,哪儿用得着写成材料汇报。
他没把唐知综的话当回事,“有啥赶紧说,我待会要去开会。”
“不是给你说了你的材料不齐全吗,孩子的就学率,期末取得的成绩咋能不写啊,好的方面要大肆汇报和宣传,你不写成材料,市里领导恐怕都不知道咱金铭县有多少所学校,教出多少学生,你要知道,扫盲不过是普及群众认字算数方便日常生活,而学校才是培养知识分子人才的地方,不提学校建树,市里领导怎么知道咱们县有没有人才,你要知道,没有人才的地方是不会受到重视的。”
哪怕将来修了发电厂,领导们也只以为是金铭县运气好而已。
秦爱国必须要市里领导看到,当下或许是运气,再过几年,等学校的学生们毕业,金铭县凭的是实打实的实力,人才辈出,金铭县会告诉发展。
领导看到你这个地方的潜力,自然会多关注,日后有啥大项目拨款啥的才会优先考虑你。
写材料嘛,自然要写领导看得进去的材料,扫盲是能让人眼前一亮,对金铭县未来的整体发展没啥特别贡献啊。
除非金铭县建成人大学,村里人扫盲过后进大学学习专业知识但那可能嘛,哪个老师肯来啊。
所以,把汇报材料的重心挪到孩子教育上才是正确的,莫欺少年穷,能做到市领导级别的都是人精,不会不掂量这句话的含义。
好在秦爱国不笨,稍稍想想就懂唐知综的意思了,但他很是怀疑唐知综的目的,斜着眼瞅他,“你不是获得先进生产队队长了吗,来找我还有啥事啊。”
“就怕你汇报材料写得不完善拖咱县的后腿,幸亏我来得及时啊,老实说,马上期末考试了,你作为教育局局长就没啥安排?”
秦爱国瞬间警惕起来,坐姿都变了,“什么安排?”
“你要让市里领导知道咱们县的学生成绩如何,总得摸摸学生们的底吧。”
秦爱国满脸戒备,沉吟道,“届时问问各个学校的校长不就知道了?”
“知道啥啊,每个学校的试卷不同,难易程度不同,能看出啥啊?”唐知综觉得秦爱国没从公社书记的角色转换到教育局长的身份上来,作为公社书记要了解公社小学的情况轻而易举,但作为局长,想了解学生们成绩就稍难了,保不齐有人为利益故意隐瞒情况。
要知道,学生们普遍成绩都不理想的话,家长们急起来恐怕就不让孩子读书了。
那学校还怎么收学费啊。
秦爱国不知道唐知综想的是钱,只以为唐知综担心自己不清楚情况写汇报材料市里调查会有问题。
想要摸摸学生的真实成绩很容易,统一各个学校的考卷就行了,到时候把成绩汇报上来,水平在哪儿一目了然。
然而,他觉得唐知综另有目的。
“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他还不了解唐知综?帮个忙就挖空心思要好处的人,如何会乖乖给他建议,有问题。
唐知综又嘿嘿嘿的笑了,笑容令秦爱国头皮发麻,说实话,每每看到唐知综笑就想扇他两耳光,人长得帅,笑容怎么就叫人看不下去呢。
怪得很。
“秦局长,既然你都这么问,我就和你说吧,我不刚做校长吗,没啥经验,在我眼里,未来小学的学生个个聪明伶俐,将来是干大事的料子,俗话说一叶障目,我很怕自己双眼被蒙蔽看不清现实啊,故而希望你能出面,统一全县考卷,试试学生们的真实水平,考得好咱再接再厉,考得不好咱继续努力,所谓没有压力就没有动力啊。”唐知综侧着身体,冲秦爱国挤眼睛,“秦局长,我说得对不对啊。”
秦爱国敢说唐知综不对吗,他妈的唐知综就是劝人吃屎都是对的。
可是秦爱国就不急着表态,没完,事情绝对没完。
“还有呢?”秦爱国问。
唐知综摆手,“没了啊,还有啥啊,依我看啊,县里老师经验丰富,他们出考题是最合适的,监考的话各个学校交叉,防止老师帮助学生作弊,你看如何?”
完美,秦爱国想说。
但是,不对劲,还有不对劲的地方,是啥呢?
秦爱国眉头紧锁,绞尽脑汁的想。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又要早起学车了,请继续留评哦哦哦!
马上期末考试了,未来小学要爆红了哈哈哈哈哈
☆、118 夸人
任由秦爱国想破脑袋也没想到唐知综帮他出谋划策的原因,死死盯着唐知综看了许久, 与其自己琢磨, 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想要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不信唐知综的为人。
唐知综扁着唇不高兴了,虚着眼睛看他,“瞧你说的,把我唐知综想成啥样的人了, 我是只顾着占便宜捞好处的人吗,但凡有机会,我也想为社会为人民做点事情的好吧?”
狗屁。
秦爱国不信他有这么好的心,又问了遍, 唐知综仍然摆出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秦爱国眉头皱成了川字, 狐疑地问, “难道是奔着市级先进生产队去的?那不是我们说了算的,你打错注意了。”
唐知综:“”他看上去就长了副奸相?偶尔做点好事还没人信他了?
他生气了,怎么说他也是公社干部, 眼光长远,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心里有数吧,秦爱国一而再再而三的怀疑他的初衷,太令人气愤了。
于是,他起身就走了,怒冲冲的, 秦爱国喊他好几声都没回头,搞得秦爱国都开始反省自个态度是不是有问题,寒了唐知综的心。
老实说,唐知综脑子转得快,心思用在正途上的话能为全县百姓带来想不到的发展,奈何性格懒散,凡事只看自己利益,就说建发电厂的事,要钱没钱,要人才没人才,要设备没设备,不先想办法解决这些问题,而是先找韩涛要拖拉机。
做法和地痞无赖没什么两样。
尽管这么想,但秦爱国终究心里过不去,等唐知综离开县里,他立即召开教育局的开会,要求他们联络全县各个学校的校长,无论小学初中还是高中,统一考卷。
小刘跟着秦爱国的时间久,最懂秦爱国的心思,下午就把通知到位了,其中有两个学校的校长说考卷印好了,重新印刷的话会造成浪费,浪费没啥,就是学校预备的考试费用不够,问小刘怎么办,印刷试卷的费用没有,要财政局拨款的话无异于天方夜谭。
小刘把情况汇报给秦爱国,秦爱国捶了下脑袋,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他就说唐知综不会平白无故帮忙想点子,原来是打试卷费的主意。
秦爱国哭笑不得,“唐知综还真不是省油的灯,亏我还纳闷来着,原来是拿不出钱印刷试卷啊。”
小刘不懂,“未来小学没收学费,没有储备资金,拿不出印刷试卷的钱正常吧。”
正常个屁,别以为秦爱国不知道唐知综私底下搞的小动作,明年没开学,自个已经收了好些人的学费了,没钱不过是托词,舍不得拿出来才是真。
“待会你去财政局说说,考试是大事,得让他们拨款。”各个生产队的猪送上来,除去供应县里各个单位的,还有运到市里换钱的,财政局不会没钱,方腾冲不给的话他几句找韩涛,要韩涛问方腾冲要,韩涛在县里慢慢立起来了,方腾冲不敢不给面子。
方腾冲是不敢不给面子,可心里窝火也是真的,以前教育局从没出现过这样的事,今年是第二次给教育局拨款了吧,之前是各个公社生产队扫盲要劳什子学费,如今学校考试试卷费都得他出,方腾冲觉得秦爱国戏挺多的啊,快赶上电影主角了。
方腾冲不情不愿给了钱,哪晓得不安生,教育局前脚拿了钱,后□□通局来了也要拨款,理由到丰田公社的有几个路段损坏严重,需要搭石头做路基,郑江海气势汹汹的,方腾冲能给韩涛面子那是官大一级压死人,郑江海算个屁啊,方腾冲把郑江海骂得狗血淋头,郑江海气不过动了手,两人加起来100多岁的人了,在办公室扭打成一团,最后还是韩涛找人他们拉开的,别提多丢人了。
当然,县里的火烧得再旺也烧不到唐知综身上,教育局统考的通知下来,公社小学的老师隔天就往村里跑,美其名曰交流经验,至于是交流还是偷窥就他们自己心里有数了。
期间,在经过内心百般挣扎纠结后,杨路明把他和父母的工资给了唐知综,还带唐知综去单位找会计说明情况,以后每个月的工资都由唐知综代领。
杨路明父母也是工厂的老职工了,和会计几十年的交情,会计看他们猛地领着个外人来说明情况,不由得怀疑两口子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有什么把柄在唐知综手里,不得不听他使唤,会计不住的给两口子使眼色,指着外边派出所方向,问用不用报警。
两口子微微摇头,不知道怎么解释。
儿子铁了心要娶魏彩凤,他们除了支持还能干啥,好在她们也打听过了,唐知综能耐不小,他肯帮忙的话没准有希望。
儿子真和魏彩凤结了婚,也不缺这点工资了。
会计看他们态度坚决,按耐不住好奇,问唐知综,“他们的工资为啥由你代领啊”就他所知,杨家有两个儿子和女儿,怎么论也轮不到外姓人身上啊。
唐知综趴在桌上,眼睛四处乱转,让会计心里不舒服,这种眼神,怎么这么像街边的无赖呢,走哪儿都转着眼珠东张西望,奸诈得很。
“还不是杨叔和婶子害怕每个月的工资花完了儿子娶不到媳妇吗,我替他们保管着,等杨路明兄弟结了婚就还给他们,到时工资也他们领没我啥事了,我是做好事呢。”唐知综吊儿郎当的解释。
会计更觉奇怪,杨家又不差钱,犯不着逼到这个份上吧。
难道是儿媳妇看得紧,老两口不好明目张胆的拿钱给小儿子?
貌似就这个可能了。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会计和唐知综说了每个月发工资的日子,要唐知综记得来,真走不开请人代领是不认的。
如此,唐知综算手里攥着杨家资金链了,不怕杨路明过河拆桥。
接下来,就是教杨路明怎么操作了,魏彩凤交过的年轻男朋友笼盖了整个金铭县,唐知综先让杨路明打听前几任的情况,交往超过两个月的做上记号,幸亏交通局的花钱请人修路杨路明有大把时间在县里活动,而且郑江海和方腾冲打架受了伤,据说待在家养病,不怕在街上闲晃时被郑江海逮个正着。
他人脉广,要打听谁不是难事。
不出四天,他就收集了八个人和魏彩凤交往两个月以往的名单,拿给唐知综看。
姓名年龄长相工作单位以及性格爱好都依照唐知综要求写得清清楚楚,和魏彩凤认识的经过也没落下。
整整写了好多页纸,他的字迹潦草,担心有些字唐知综不认识,坐在唐知综旁边,倾身看,要唐知综不认识的问,大多是从别人嘴里听来的,别人说他写,写得太快没法注意书写工整,唐知综先翻了下页数,嘴里轻哼,“是近两年的?”
换8个男友,魏彩凤真的绝了。
有钱就是好啊。
杨路明点头,“是啊,你不是说近两年的吗,还有许多只处了几天就分的,我没记录上。”
唐知综开始看,从这8人身上大概能看到魏彩凤喜好,脸要帅气,身材不能胖,嘴巴要甜,懂得哄人开心。
难怪苏卫军把魏彩凤哄得团团转,苏卫军的嘴巴不是开玩笑的,生产队除了他能说赢苏卫军的屈指可数,他抬头看了眼杨路明,杨路明不明所以,“怎么了?”
“说几句好听的话哄哄我。”
杨路明:“”有病吧。
“不会说?”唐知综鄙夷,难怪被魏彩凤甩了,长得好看看久了会腻,身体摸多了会腻,好话听再多都不会腻,杨路明输就输在这儿了。
不得不说,自己各方面还真符合魏彩凤审美,年前要是豁出去拼一把,哪有杨路明和苏卫军啥事啊。
算了算了错过就不想了,他已经有了苏姗姗,想其他干啥啊,苏姗姗潜力比魏彩凤大得多。
正想着,只听杨路明扁着声说,“唐队长,你人真好,我已经好多年没碰到过像你这么好的人了。”
什么?唐知综像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杨路明,“你有病吧。”
杨路明:“”
“不是你要我夸你的吗?”杨路明脸颊微红,不知道为啥,说这些话挺难为情的。
唐知综:“你他妈是夸人?是在骂我吧。”谁夸人张嘴就夸性格好的啊,由浅入深,慢慢来,要知道,是人都要爱美之心,甭管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先夸脸,再夸身材,就是夸脚趾头好看也比夸性格好强,又不是婆婆挑儿媳妇,性格好管个屁用啊,要直接了当简单粗暴的夸,夸到人心坎里。
“我是杨路明,我要是魏彩凤,我也会把你踢了选其他人的。”就这种性格魏彩凤还和他处了这么久,图啥啊。
“那怎么办?”杨路明委屈地说。
“练习啊。”唐知综教杨路明,“是人都喜欢听漂亮话,比如我夸你,首先夸你帅,如果夸你帅的人很多,我夸你帅并不会让你感受到任何喜悦,因为你习以为常了,如果我夸你皮肤好,像鸡蛋清呢?”
杨路明下意识地摸自己的脸,吃惊,“怎么可能?”
“就是白皙细嫩比女同志皮肤还好啊。”唐知综振振有词。
“真的吗?”杨路明摸了摸,嘴角不自主的上扬,唐知综眨眼,“看吧,甭管嘴上咋说,心里是不是美翻天了?”
杨路明:“”很难有人听到这种夸奖不高兴的吧。
唐知综继续夸他举例,“你的身材很像我去电影院看到的男主角耶,你怎么保持的啊,教教我呗。”
杨路明下意识的要回答,猛地想起唐知综夸他的目的,忍住没吭声,心里有点飘飘然了。
“你的发型找哪个理发匠剪的,我下次也找他剪”
“你的衣服是在县里百货商场买的吗?我逛过好多次,怎么没看到同款啊,你是不是找裁缝修改过,怎么像为你量身打造的啊”
哇哦,连番下来,杨路明笑得嘴角快扬到耳根了,唐知综及时拉回他的自恋,“什么是夸人,得夸得人心里舒坦,啥叫舒坦,像你听了我的话嘴角不受控制的上扬就成功了,来来来,你夸夸我。”
杨路明:“”我不会啊。
沉默几秒,唐知综不耐烦了,踹他,“夸我很难啊,说实话就行。”
杨路明端正坐姿,认真盯着唐知综看,郑重其事道,“老实说”
“说个毛线,谁要你老实说,我要是魏彩凤,你说出这三个字就给老子滚蛋。”
杨路明:“”以前看唐知综和颜悦色的,想不到私底下是这般没有耐心的人,他打起精神,“唐队长,你皮肤好,像鸡蛋清光滑细嫩,身材匀称,很像有部法国电影的男主角,发型”
唐知综气噎,“你能不能自己组织语言,照搬我的话有意思吗?”
杨路明不好意思,“我不会啊。”
“不会就学啊,没事多读书,增加自己词汇量,夸就要夸得人心花怒放,年纪大的女同志,尽量夸她们皮肤好,看着像年轻小姑娘,眼睛漂亮像天上的星星,口红颜色很好看,每天看都看不腻,等等等等,恋人间的夸奖最重要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杨路明赶紧摇头。
“要体现你对她的喜欢程度,无论你怎么夸,都要给对方一种你特别喜欢的感觉,而怎么把这种喜欢表现出来,就要做对比,比如她昨天涂了个橘红的口红,你说‘哇哦,这口红是新买的吗,太衬你皮肤了,好看’,今天她又涂了个西瓜红的口红,你就得说‘我收回昨天的话,本以为你昨天的口红是最好看的,没想到今天更让人眼前一亮啊,你脸型好看,所有颜色的口红都驾驭得住’,虽然你没说喜欢,但你语言里的惊艳已经反映出你的真实想法了。”
杨路明受教了,不知道夸人还有这么深的学问。
“哄恋人开心是很简单的,用心寻找她和昨天不同的区别,比如换了裙子,鞋子,发型”
“都没变化呢?”杨路明追问,不是每个人都天天换衣服鞋子发型的,尤其冬天。
唐知综翻白眼,“不会夸气色啊。”
杨路明若有所思的点头,感觉好像明白了。
这是夸恋人,夸其他人就更简单的,无论怎么夸,表达出对自己所拥有的不满以及对对方的羡慕就好,很容易的。
杨路明还算上进,唐知综要他夸石磊时,他嘴巴不利索,夸得挺令人舒服的。
之后,唐知综拿起桌上的纸,“夸这个。”
杨路明:“”这有啥好夸的啊,自己歪歪扭扭,版面又脏兮兮的,谁看到都夸不出来吧。
“夸啊。”
杨路明苦着脸,支支吾吾的开始夸,“字写得不错啊”
唐知综把纸在他脸上拍了拍,“你眼睛瞎了啊,哪个字看着不错啊,鬼画符似的,怎么就不错了?”
纸打着脸不痛,就是带起的风有点冷,杨路明叫苦,“是你要我夸的啊。”
“我要你夸,没让你睁眼说瞎话,就你这段位想干赢苏卫军,嫩着呢。”苏卫军的口才是连别人结了婚的媳妇都能拐跑的口才,杨路明差远了。
杨路明实话实说,“字太丑了,我没脸夸。”尤其还是他写的,怎么夸得出口啊。
“刚刚要你夸的人是和好看优美没啥出入的,现在我们又来夸不该夸但为了哄对方必须得夸的东西,看到这些字你觉得该怎么夸?”唐知综真是把看家本事都教给杨路明了,能不能成功掳获魏彩凤的注意,就看他自个上不上道了。
杨路明词穷,难为情道,“我夸不过来。”
“还算有点自知之明。”唐知综看了眼,“像这么丑的东西,我们要夸不能直接夸它好看或者漂亮,因为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它丑,所以我们要夸得委婉点,比如这些字,我要夸的话就夸写得很有艺术,有古代大师李旭的风范,你以前是临摹过他的字帖吗?”
杨路明摇头,看唐知综瞪着自己,急忙捂住嘴,不吭声。
唐知综又找出白浩文编的竹蜻蜓要杨路明夸,杨路明吞吞吐吐半天憋不出一个字。
唐知综问他,“你觉得像竹蜻蜓吗?”
“不像。”
“那怎么夸?”
杨路明哪儿知道,“不知道啊。”
“形状不像就夸它魂像啊,魂是精髓,你要知道,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东西里,你要有发现美的眼睛。”
夸人是门艺术,不是学几个小时就能突飞猛进的,还得多练习,多和人说话学习,唐知综问杨路明要不要住在村里,要的话交伙食费,每天他安排人和他练习。
杨路明看唐知综想得周到,哪儿好意思拒绝,爽快的交了钱,唐知综要石林带他,帮石林洗菜烧火,看着啥夸啥,不懂的拿笔记下来,等他回家问。
期末考试的时间确定,未来小学由公社小学的老师监考,而公社小学由未来小学的老师监考,谁要作弊被抓的话直接给0分,唐知综作为校长,监考巡逻的事儿自然要亲自上阵,要知道,公社小学卯足劲想找未来小学麻烦,8个班级,除了校长,安排了11个老师。
而公社小学有10多个班,就他们这几个老师根本不够,交通局的人跃跃欲试的想帮忙监考,唐知综没答应,人少有人少的好处,学生们不自觉敢照抄就别怪他手下不留情,他和李怀玉不监考,只作巡考老师,留卢力在学校盯着,防止公社小学的老师冤枉他们的学生,剩下的老师凭能力,负责两个班的就负责两个班,负责3个的就负责3个,人手完全忙得过来。
至于分发试卷得请交通局的人帮忙,毕竟试卷发卷慢会影响学生答题,唐知综很想赢,但不会在考试时间上做文章。
老师们个个严正以待,学生们也显得特别紧张,就说白浩文他们,回家就复习功课,完全不和院里的孩子玩,大院里的大人们羡慕得不得了,把孩子撵到白家,要他们跟着白浩文复习,两个学校,课本相同,但老师授课的方式不同,多交流交流,没准考试就考得很好了。
孩子们多了,就总有几个管不住嘴巴爱说话的。
“白浩文,你们考试座位怎么排的啊。”
白浩文在看以前的家庭作业,老师说万变不离其宗,把家庭作业错的题拿出来看拿不出背,攻克不会的题考试就不怕了。
听到有人问,白浩文头也不抬,倒是白浩武说,“就按平时的坐呗,不过我们老师说了,上课两人挨着坐,考试就得坐两边,不能偷看其他人的答案,你们老师没说吗?”
说话的孩子哈哈大笑,“你们老师要你们不准照抄,你们是不是傻啊,全县统考,要排名的,班级成绩不好老师会挨批评的。”
白浩兵不明白,“谁批评我们老师啊。”
“校长啊,我们校长说了,哪个班的成绩垫底就扣班主任工资呢,你们没说吗?”
白浩武翻白眼,“我们学校的老师又没工资,扣啥扣啊。”
“是哦,你们老师没工资,校长不会骂他们,就没其他惩罚吗?”
白浩武:“有啥惩罚啊,我们校长人很好的,前段时间还请村里所有人吃饭了呢,我说不就考个试,为啥要和老师工资挂钩啊,”
“谁知道啊,我们老师说了,能抄到前排的答案就尽量抄,你不知道,我们班专门换位置了,成绩差的都挨着成绩好的坐呢。”
这下,白浩文抬起了头,“为啥这么安排?”
“方便成绩差的照抄答案呗,我们老师说只要不被监考老师发现就行。”
“你们老师太不要脸了吧,教学生们考试作弊。”白浩文义愤填膺。
“你们没教吗?骗谁呢。”
本是玩伴间聊天,聊着聊着上升到学校,双胞胎坐不住了,骂他们成绩不好就抄别人的答案,成绩造假,不肯与他们同流合污,把人轰了出去,轰出去还不解恨,去找白杨,要白杨和唐知综说,公社小学的老师公然教学生们作弊,连位置都调好了,太贱了。
白杨也算见过些世面,这种事屡见不鲜,并没放在心上,不过隔天送孩子们去村里考试,遇到去公社小学监考的唐知综他们,仍然把事情提了提,唐知综要他放心,不怕他们抄,就怕他们不抄,尤其高年级的,抄得越多越好。
负责响铃的是公社小学副校长,唐知综提醒老师们发试卷时说说考场纪律,免得校长赖账不认,交通局的发完试卷就去办公室休息了,唐知综捧着个装热水的搪瓷缸挨间教室挨间教室的晃悠,他不进教室,就站在窗户边看,着重看最后排角落的位置,他眼神多好啊,稍微看几眼就知道哪些成绩好哪些成绩不好,重点盯梢成绩好的。
为啥呢,老师既然教他们作弊,私底下肯定和成绩好的学生打过招呼,比如斜着试卷给后边同学看,亦或者歪着试卷拿给旁边学生看。
唐知综猜想的是收卷子那会是抄答案的高峰期,万万没想到,学生们太沉不住气了,拿到试卷两分钟就开始照抄了。
被唐知综抓着个现行。
最后排靠着后门的两个学生,右边男生抄左边女生的答案,女生有点小心机,掉着半边卷子在桌下,男生往后靠,斜眼就看到答案了,唐知综要他们起身,直接没收两人的卷子,0分。
副校长是个老头子,听到消息后找唐知综理论,说唐知综无中生有冤枉他们的学生,要教室外的两个学生继续进去考试。
吹胡子瞪眼的,半点不给唐知综脸色。
唐知综不着急,等副校长说完了,叫里边的监考老师把卷子递出来,就在监考老师起身的时候,教室里好几个学生身体动了,唐知综撇过副校长,“你要没老眼昏花的话,刚刚发生的事看得一清二楚吧”
副校长脸色很难看,各个班级老师和学生说了什么他隐隐知道,说实话,他不赞同老师们的做法,未来小学开学不到半年,招的学生又是村里没读过书的孩子,哪儿能比得上公社小学啊,凭实力公社小学不会输。
现在搞的,副校长像被唐知综当面扇了两巴掌,看也懒得看,骂里边的学生,“好好考试,个人写个人的,不准照抄,要不然就0分。”
学生们以为自己的小动作外边看不到,殊不知看得清清楚楚,教室外站着的女生绷不住,嘤嘤哭了起来,她平时成绩不错,考0分回家的话肯定会挨打的,亲戚们问起来她怎么说啊,哭声越来越大,副校长于心不忍,和唐知综商量要她回去考试。
唐知综扯着嘴角笑了笑,“副校长觉得可能吗?”
语声刚落,就听到隔壁传来李怀玉的骂声,似乎又有同学照抄被抓现行了,唐知综嘲讽道,“我第一次来公社小学,学校的风气很是让我大开眼界啊。”
副校长想解释点什么,话刚到嘴边,其他教室也传来监考老师骂人的声音,副校长老脸通红,背过身就走人,丢脸,真的太丢脸了。
然而还没完,俗话说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哪怕有前车之鉴,照抄的现象仍然存在,逮了太多人,唐知综都不好意思了,到后边,直接和监考老师说只要不太出格就让他们抄吧。
成绩最好的和成绩最差的基本全军覆没了,平均分是拉不起来的。
这场考试以魏校长回校听说事情经过气得心脏病复发而告终,阅卷由所有公社老师集体阅卷,写名字的地方被蒙住了,看不到是哪个学校的试卷,不过老师们还算有良心,没有刻意压低分数的情况。
考试的第三天成绩就出来了,未来小学不负众望,除了五年级和六年级的成绩与公社小学持平,低年级的都比公社小学高出很多,最给唐知综脸上增光的是一年级,语文数学的平均成绩都上了96分,属全县第一。
这个成绩可以说轰动了整个金铭县,试卷是县里老师出的,不存在泄题的情况,只能是凭实力考出来的。
县里的老师难以置信,要看未来小学一年级的试卷,不相信班里没有差生,多半是算错了。
卷子都在学校,县里老师想看,唐知综乐得借给他们,为了彰显自己作为校长的大度,唐知综专程开着拖拉机给他们送试卷。
试卷没任何问题,无论书写卷面整洁还是最后的看图说话,叫县里老师挑不出任何错来,真要说错的话,有两个学生的分数算错了,少算了1.5分,平均分数还得更高点。
不知道是不是今年金铭县的动作太大,还是县里老师在市里有亲戚串门说过,市领导隐隐听到未来小学的事,老师没有工资,学生不交学费,考出来的成绩全县第一。
他妈的吹牛呢。
市教育局的人不信有这样的存在,在各个县教育局局长来开会时,特意找秦爱国了解情况,夸大事实妄图博政绩是不对的,情节严重的话小学校长和秦爱国都得下台,秦爱国如实汇报了情况,又把未来小学不收学费的事解释了遍,这学期不收学费是为了要家长们看看学校的实力,学校实力好就送孩子来读书,学校不好就作罢。
校长是凭实力说话的人。
市教育局的觉得新鲜,还没听说过谁办学校是从不收学费开始的。
未来小学情况特殊,按唐知综的说法,初衷是照顾生产队没读书的孩子,不向外界招生故而不收学费也不收县教育局管,后来想着要维持学校日常开销对外招生,交部分税给县里,剩下的钱是老师们的工资,教育局和财政局不能插手。
约莫是秦爱国提了唐知综的名字,在评选市级先进生产队队长看到唐知综名字,又翻了翻他今年的政绩,想不到金铭县如火如荼的扫盲行动是他展开的,给灾区群众捐粮食亦是他打头阵,年纪不大,好好表现,升职的机会很大,于是好几个人把票投给了他,倒不是多欣赏他的能耐,纯碎想看看建学校的校长长什么样子,选为市级先进生产队队长的人能来市里学习,就有机会见到了。
唐大壮兴奋地跑到家告诉唐知综选上市级先进生产队队长整个人都在颤抖,“唐知综,你太给我们公社长脸了,你是我们公社唯一的市级先进生产队队长你知道吗?”
不说丰田公社,就是整个金铭县能被选为市级先进生产队队长的人都少之又少,每年只选3个人,唐知综票数是最高的。
唐知综正给杨路明辅导功课,心里并没多大的起伏,他冲政绩不过为了奖金和奖品,杨路明他们的工资都在自己手里,谁差那点奖赏了,不过要给唐大壮面子,他装作很激动地样子道,“不会吧,我怎么选得上啊,你是不是看错了啊?”
“我看错啥啊,秦局长骑自行车来公社通知我的,你好好收拾收拾,过两天要去市里领奖,言行举止注意点,你出去代表的就是整个丰田公社,整个金铭县,别像以前”说着说着,唐大壮又担忧起来,就唐知综吊儿郎当的,去市里不知道是好是坏。
唐知综:“你不去吗?”
“你去领奖我去干啥啊?”唐大壮托唐知综的福,今年获得县级优秀干部称号,他已经很满足了,不敢再肖想太多。
“没事你就不能去转转了?反正我有拖拉机,咱去市里转转吧。”他记得县里给报销所有费用,想必多报点钱也没关系的吧。
唐大壮有点心动,倒不是想去市里玩,而是想去开开眼界,长这么大,他貌似没去过市里,借着唐知综开拖拉机,能省点车费,他想了想,说道,“你哪天走,我有时间就去。”
“领奖啥时候?”
“两天后。”
唐知综看了眼装木板的石磊和黄玉儿,“后天吧,后天清晨出门。”顺便去黎翔同学家装家具,再问问苏姗姗住那儿,去认认门,混个脸熟,以后争家产争上门别人也叫得出他名字啊。
电桩已经埋得差不多了,要不是有几个生产队的人闹离婚分家搬家,电桩都埋完了,估计是看埋电桩牵电线费事,现在不分家,等通电后再分,就得重新埋电桩牵电线,要公社帮忙申请,程序麻烦耽误时间,好多人家赶着把家分了,又抓紧时间打好地基,房子没盖起来就通知施工队的人先把电桩埋到那边,害怕自家给落下了。
时不时的来拨人打乱施工队的进程,加上市里又催着他们回去,说是有地方的雪压垮了电线,要他们回去抢修。
黎翔这两天要各个生产队的队长通知,要埋电桩的趁早,争取年前把电桩弄好,年后下来就不同拉电桩来了。
苏姗姗没啥事,就给来的人做登记,等施工队的回来告诉他们。
唐大壮走后,唐知综打发杨路明去找石林,自己绕去河边找苏姗姗,联络联络感情。
作者有话要说: 我记得之前夸夸群很火,有人进过这样的群么,感觉很温暖
☆、119 早有预谋
苏姗姗走哪儿都带着酒幺, 生产队有些结过婚的妇女爱逗孩子玩, 每每看到两人就怂恿酒幺喊苏姗姗妈妈, 刚开始苏姗姗脸红得没法见人,慢慢的次数多了她就习惯了, 清楚村里人是开玩笑,没往心里去。
偶尔遇到年长的, 苏姗姗还笑眯眯的附和她们, 低头揉酒幺脑袋, 要他回答。
酒幺倒也长脸,说喊妈就喊妈, 痛快得苏姗姗哭笑不得, 私底下和酒幺说别人开玩笑用不着当真, 桃花村生产队的人平易近人, 嘴上说得厉害, 心肠却不坏, 而且说过就过去了, 不会有人真正刨根究底追问她和唐知综的关系,以及住在唐知综家里的细节。
这样的事要发生在城里大院,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来,好在村里人朴实,说话懂分寸,而且看她的眼神也算友好,苏姗姗蛮喜欢的。
生活氛围好,住着心里踏实。
天气冷了, 钱大他们隔两天才换衣服,苏姗姗并不是天天来,冬天的衣服厚实,她已能学其他人熟练的用棒槌捶打了。
旁边有人凑过来提醒她说唐知综来了,苏姗姗侧身瞅了眼,把石板的衣服翻个面,继续捶,并没起身和唐知综打招呼,酒幺在田里抓泥鳅,唐知综每次来都会先接酒幺过来,苏姗姗捶了几下,感觉身侧影子暗下,以为是来洗衣服的,双脚往旁边挪了挪。
“苏姗姗同志。”唐知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苏姗姗被吓得双手抖了下,转过身,就看唐知综微笑的看着自己,黑漆漆的瞳仁映着自己的样子,她脸颊泛起点点红,又转身看向远处田里玩得不亦乐乎的酒幺,“不去找酒幺?”
“要他多玩会儿,我来和你说点事。”
周围都是很识趣的人,看两人胳膊挨着胳膊,主动退到几米外的位置,暗暗给唐知综加油打气,能不能娶个城里媳妇给村里男人长脸就看唐知综的能耐了,千万不要让大家伙失望啊。
唐知综双手插在衣兜里,河边风大,他缩着脖子,整个下巴埋在衣领里,声音瓮瓮的,“后天我要去市里办点事,约莫要住一晚上,钱大他们只能丢给你照顾了。”
苏姗姗盯着他的侧颜看了两秒,脆生生的嗯了声。
唐知综笑,“劳烦你了,我看施工队的过不久也要回市里了,用不用我先把你的行李拖回去,夏天时候石林进山摘了些菌子晒干存着,给你装点。”石林扯猪草闲得慌,他提醒石林去山里找木耳或者菌子,没有大棚蔬菜的年代,冬天的干木耳和菌子特比值钱,如果有可能,更想进山弄点野物,但没专业知识,哪怕看到野鸡和兔子也只能任由它们蹦哒。
“不用,你们留着吃,我亲戚家不缺吃的。”
唐知综垂眸,眼神缓缓落在她白皙的脸上,看到她眼神有些呆滞,像在想事情。
唐知综轻声说,“缺不缺是他们的事,我管不着,我给你拿的,野生菌子味道好,炖汤补人,你多吃点有好处。”
苏姗姗呆住,“给我的?”
“对啊,不给你给谁啊,难道给你亲戚?想得美呢,他们是谁关老子屁事啊。”唐知综语气有点激动,“你说我小家子气也好,我这人就是这样,我和你好是因为你的品德,和你家人亲戚没啥关系,东西是给你的,即使你回去不煮来吃,拿去送你朋友也行啊,来丰田公社这么久了,送她们点野货,她们肯定高兴,往后你遇到事需要人帮忙,她们也会顾及你们间的友谊。”
虽然在唐知综看来,以苏姗姗她们的身份背景,多是些塑料姐妹花,然而保不齐有一两个死心眼呢。
多个朋友多条路。
苏姗姗低头想了想,“其实不用的,我没啥朋友。”
“那你就自己留着,等你亲戚们走了你偷偷拿来煮。”
苏姗姗好笑,真要偷偷煮,被隔壁邻居看到了传到冯灿英耳朵里恐怕会闹得人尽皆知吧,骂她是白眼狼自私鬼,有好吃的自个躲着吃,想想就头疼,“还是算了吧。”
“给你你就拿着,你别和施工队的说,我给你不给他们的话影响不好,对了,你把你住的位置告诉我,我过去看看,你亲戚们不好惹,总住在一块不是法子啊”唐知综句句为苏姗姗考虑,苏姗姗不感动是假的,从小到大,除了黎翔,很少有人知道她的情况还死心塌地和她做朋友的,她想了想,摇头,“不用了,你忙你的事就行。”
她不想唐知综看到那些人的嘴脸,不是担心唐知综被他们嘲笑,而是不想唐知综看到她家乱糟糟的局面。
她早晚会搬出去的,或许等结婚,或许等表弟表妹结婚,早晚的事。
“他们个个虚伪,尽量不打交道就不打交道吧。”苏姗姗又补充了句。
感觉到她的排斥,照理说唐知综不该继续问了,但他充耳不闻,说道,“早晚会见面的,我提前去看看也好。”毕竟以后要争家产呢。
最后句话是他的心底话,却不想苏姗姗会错了意,脸颊通红,清明澄澈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唐知综,心扑通扑通直跳,“唐知综同志,你说的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关于两人的关系,苏姗姗心里没底,任她看过形形色色的人,从他们只言片语中就能揣摩他们的心思,但始终把唐知综看不透,外人调侃两人在处对象,他从不反驳,也不承认,态度模棱两可,而时不时又会冒出两句撩拨她心扉的话,黎翔说唐知综对自己有好感,愿意的话试着处处,唐知综虽离过婚,然而并不是圆滑世故乱搞男女关系的人,自酒幺亲妈和别人跑了后,他就没和哪个女同志不清不楚的,相反,有些试图和他重建家庭的女同志,他直接给反驳了,不拖泥带水,干脆利落。
比起花心的男人,唐知综这方面算很不错了。
黎翔说想要摆脱那个家迟早是要嫁人的,与其让那些人塞些势利眼的人给她,不如挑个喜欢的,穷点不关系,对自己好懂得照顾自己感受就行。
在她相处的人里边,这方面没人比得上唐知综。
她承认,她对唐知综有好感,和他说话嘴角会不自主的上扬,酒幺开玩笑的喊她妈妈她也并不排斥。
这会儿看着神情认真的唐知综,她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唐知综好笑,“不是那个意思还是啥啊,有的事你心里明白就行了,你放心,跟着我,我不会要你吃亏的。”属于你的家产我会全部给你夺回来。
最后,苏姗姗仍然没告诉唐知综住址,说唐知综去了会影响心情,而且她心里还怕,冯灿英最会装腔作势扮好人,她不在场,谁知道冯灿英会怎么说自己坏话,她和唐知综说,“你真想去看看的话等正月吧,那会我在家,你来。”
公社不通电话,唐知综怎么知道是哪天,问苏姗姗,“正月初二如何?”
大年三十和初一不兴走亲戚,初二正合适,为啥呢,那些人敢端着架子给自己脸色看,他就骂人诅咒他们,要他们倒霉一整年。
别看封建迷信被破除了,人们心里仍然是很忌讳的,不过不好摆在明面上说而已。
尤其上了年纪的人最信了。
苏姗姗迟疑,每年初二冯灿英都会回娘家,其他人也会跟着去,唐知综来见不着人,她问唐知综,“初二有什么讲究吗?”
“没,感觉那天日子比较好,你们家有事?”
苏姗姗摇头,“成,就初二吧。”回去过年时她和舅舅说说,他们要走就走,自己在家就行了。
唐知综获得市里先进生产队队长没多久就传开了,唐知综作为桃花村生产队队长,丰田公社干部,能代表金铭县去市里领奖,岂止是长脸的事,简直就是所有人学习的楷模榜样,把村里人给乐得天天去其他生产队串门显摆。
唐知综读过书,脾气好,从不贪人民群众一针一线,任何事他都公平公正,不徇私不公报私仇,人品没话说,能获得市里褒奖是他应得的,就说今年生产队的发展,哪一件不是唐知综组织领导的啊,得亏他是队长,换作其他人,生产队又是掉尾巴上的。
回想队长选举期间的事,免不了拿苏卫军做对比,苏卫军找了个城里有钱人又怎样,等对方死后,他照样啥都捞不到,而且人家就是图新鲜和他玩玩,真以为能搬到城里过好日子呢,想得美。
说到苏卫军,杜花儿不可避免的被拎出来,杜花儿去劳动改造要过年才回来,接到通知,杜花儿是死活不去的,还骂唐知综故意报复她,骂完唐知综转身又要去找人家复婚,亏得队长多长了个心眼,不等她来桃花村生产队闹,直接喊两人把杜花儿送去农场了。
之前骂杜花儿是扫把星跟着谁谁遭殃,事后想想又不全是,遭殃归遭殃,事后运气更好了啊,唐知综就不说了,苏卫军那样身无长处的都能搭上有钱人,不是运气是啥,甭管苏卫军将来如何,眼下过得好是事实吧。
村里人就不禁想了,杜花儿难道不是扫把星?而是穿着扫把星外套的福星?旺前夫的那种?
有这种想法的多是年纪大的老太太们,清闲时爱闲聊,聊着聊着发散思维就容易聊歪,于是就有这么个说法。
苏卫军对此嗤之以鼻,杜花儿就是个水性杨花满嘴谎言的女人,明明承诺会跟着自己,上刀山下油锅都不会放弃,到头来如何,自己遇到点困难,她就和其他男同志相亲幽会去了,那会他躺在床上看尽兄嫂嘴脸,她倒活得潇洒痛快。
如今自己条件好了,拿得出杜家想要的彩礼,但他不娶了。
娶谁都不会娶杜花儿。
他算体会到了,与其娶个穷鬼回来两人过苦日子,不如找个富婆要啥有啥,魏彩凤阔绰,看他房间小,又没灶房啥的,索性直接让县里批了块宅基地盖新房,正五间,青瓦房,不是村里普遍的茅草房,刮风下雨不用担心漏雨,算村里最气派的房子了。
而且请的匠人是县里来的,技术好,规划的各个房间四四方方敞敞亮亮,光是听他们说苏卫军就喜欢得不得了,嘴角翘上了天,打扮得像个地主,穿着厚厚的袄子,双手笼在袖子里,挨家挨户转悠说自己盖新房子的事。
现在已经在挖地基了,过两天就动工,年底就能完成,魏彩凤已经安排好了,说他旧房没啥东西就不要了,这边的全部换新,床,桌子,沙发,全部去县里百货商场买,他想过了,要把这边布置得和城里人住的一模一样,搬家时请全生产队的人吃饭,要他们看看自己新房多气派,比唐知综那几间茅草房奢侈多了。
不得不说,村里人还是羡慕苏卫军的,羡慕他不要脸还有老女人肯要。
没看到他盖新房子队上没人肯帮忙啊,而且他选哪儿不好,偏偏选西边竹林外边,不知道唐知综家就在西边啊,要膈应人也不是这么个膈应法,这件事村里好多人都看不过去,苏卫军处处针对唐知综,拿唐知综做比较,殊不知唐知综根本没把他放眼里,人家唐知综很忙的,要忙学校的事,要忙生产队的事,还要忙公社通电的事,哪儿心思和他斗啊。
况且唐知综不是那样的人,如果是,就不会借粮食给苏卫军爸妈了。
故而,苏卫军盖青瓦房是引来许多人羡慕是真,但更多的是不屑和鄙夷,人品是很重要的,品格端正的人能受市里褒奖,而德行不好的人只能出卖□□获得短暂的利益。
可以说,整个生产队的人都盼着苏卫军被抛弃,更加希望唐知综和苏姗姗能修成正果,气死苏卫军那个不要脸的。
包括每天和石林练习说话的杨路明也是这么想的,得知唐知综去市里,他暗示唐知综带上苏姗姗,顺便去苏家拜访,双方没啥意见的话年前就把证扯了,眼红苏卫军那个跟着魏彩凤永远扯不了结婚证的人。
明早唐知综就得出门,石磊他们在往拖拉机上搬木板,每个家具的木板用绳子单独绑着,防止弄混了搞不清楚,施工队的人在,用不着杨路明帮忙,他小心翼翼的往唐知综身边靠,唐知综撇他眼他就挪开,趁唐知综不注意又靠过去,唐知综火大,“干啥啊。”
“你真的不考虑去苏家认认门?你和苏姗姗同志交往有段时间了,出于礼貌,应该去苏家拜访啊。”
他就想给苏卫军找不痛快,奈何唐知综说他嘴笨不是苏卫军的对手,得继续闭关修炼,自己没出息,就指望唐知综给他出口恶气了。
唐知综:“关你屁事啊,你自己的事没弄明白呢。”杨路明这人就是欠凑,刚认识时唐知综就想说了,仗着有富婆撑腰说话趾高气扬的,谁都不放在眼里,被抛弃后知道人情冷暖了又瑟瑟缩缩的像个刚出社会的小姑娘,典型的欠揍。
杨路明脸上一阵失落,看得出魏彩凤的确很喜欢苏卫军,不惜大费周章的帮他盖房子,乡下盖房子要生产队队长签字盖章交到公社,公社再送到县里审批,魏彩凤直接不通过唐知综的手就办成了,想来是了解两人的仇怨。
他不禁为唐知综担心,“唐队长,苏卫军得势后会不会报复你啊。”
魏彩凤在县里吃得开,又喜欢苏卫军,给唐知综穿小鞋也就几句话的事情。
唐知综斜眼,“怎么着,你有办法?”
杨路明尴尬的移开视线,“没有。”
“没有你说个屁啊,没事进屋替我看看钱大他们的寒假作业怎么样了,错的帮他们纠正。”要人闭嘴的最好办法就是给他找事情做,苏姗姗在灶房蒸馒头,要他们明天带在路上吃,去别人家做事,不好在主人家吃饭,自己带吃的最简单省事。
杨路明失望的哦了声,掉头走了两步,越想越不心肝,又走回来,“唐队长,苏卫军口蜜腹剑,魏彩凤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小心她找人打你。”
“谢谢提醒。”唐知综就没把苏卫军放眼里,不是他吹牛,他要豁得出去,魏彩凤求着自己和她领证继承她的家产,苏卫军算个屁啊,也是自己有追求有抱负,比起取悦女人等对方死后继承家产,升官发财找个更大的靠山不行啊。
魏家在金铭县是小有名气,那又怎样,和苏姗姗随随便便甩两个玉的爽利劲儿比起,魏家还不够看,更别说苏家还有其他财产呢。
杨路明更加失望了,心想唐知综怎么不害怕呢,魏彩凤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约莫要起早,吃过晚饭唐知综就回屋了,交代钱大他们要听苏姗姗的话,钱大写作业时听到杨路明的话了,小脸皱着,眼眸有点担心,“爸爸,苏卫军盖了房子会找我们的麻烦吗?”
唐知综在数粮票,苏姗姗给的,以他的了解,估计是苏姗姗的全部了,知道自己要在市里过夜,苏姗姗想也不想就全掏出来了,看来是真想和自己搭伙过日子,既然这样,自己不能辜负她的信任,家产必须尽早的夺过来。
听了钱大的话,他嗤鼻,“你觉得他有这个能耐吗?”
苏卫军顶多会哄女人,煽风点火的本领还小了点,他这人善良,苏卫军不来惹他,他继续升官发财,苏卫军顺其自然的被抛弃老老实实过日子就算了,苏卫军敢惹他,下回就不是挨苏国良打那么简单了。
“他有呢?”
“那这队长就该是他的,我说钱大啊,你甭操心,你爸我也不是任由人欺负的,苏卫军现在好像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但你要知道一句话,爬得越高跌得越惨,苏卫军没跌下来呢。”他把票装进大衣内侧衣兜,里边还有些钱,去市里要花的,装好后,唐知综要钱大他们早点睡觉,看钱大睁着眼睛,目不转睛望着自己,唐知综指了指隔壁屋子,“你以为爸爸为啥请杨叔叔住咱家,真想挣他伙食费?不,挣伙食费是顺带的,主要还是帮他找回丢失的靠山。”
他对苏卫军的态度很明确,别想攀上有权有势的人,有本事就自己挣钱,要不然,别怪自己嫉妒心作祟。
哼。
钱大眼珠闪了闪,说道,“杨叔叔好像不是很狡猾。”
他要狡猾自己就不帮他了,能为了面子帮表哥搞铁锅,为了自己说过的大话帮自己审核少交几头猪申请报告的人,别说狡猾算不上,连聪明都不是,认真想想,得亏那会魏彩凤觊觎他美色直接找的方腾冲盖章,真要经杨路明的手,事后被方腾冲扒层皮都不知道。
所以说啊,也是杨路明和他有缘了。
“狡猾虽说不是啥好词,对某种人来说算是极大的肯定了,你觉得苏卫军狡猾吗?”唐知综问钱大。
钱大点头。
唐知综摇头,“苏卫军要是狡猾会被他爸打得下不来床吃喝拉撒都在床上?”这世上,真正配得上狡猾这种高级词汇的人,估计就他了吧,“苏卫军是愚蠢,愚蠢得不可救药,看人不能只看他这段时间的得失,得从长远来看,而且要他看各个方面,就说苏卫军,你得了点钱,和还盖好的房子还有啥啊?儿子盖新房子,爹妈看都不过来看,兄嫂更是避之不及,他躺在床上再遭人唾弃,他兄嫂还管他死活,现在你觉得会管吗?”
做人不能光有智商,唐知综很乐意教钱大他们成为狡猾的人,至少将来不会受委屈。
钱大若有所思,睡他旁边的权二撑着起身,伸长脖子看唐知综,“爸爸,苏卫军有钱了,不用别人管他死活,他自己能管。”
唐知综抬抬手,示意权二坐起来,“要突然没钱了呢?”
权二沉默了,就在唐知综以为他会说出什么深刻的感悟时,权二小脸煞白的望着自己,“就像咱们家也会突然没钱吗?”
唐知综:“”
还真是会比较,唐知综回答,“咱家不会穷,你石森哥每个月给咱工资,石磊哥挣的工钱也有咱的份儿,再不济,爸爸还有工资呢,能穷到哪儿去啊。”有的事儿不能细想,越想越觉得自己是大富翁。
权二脸色这才恢复了红润,认真思考起唐知综说的问题,苏卫军没有工资,不干活没有工分,没钱的话会很惨,他有板有眼的说道,“苏卫军没钱的话苏家人不会管他了,他有钱不给爹妈兄弟用,没钱别人也不给他用。”不像他爸爸,有钱了会时不时请大伯婶子们吃饭,还请全生产队的人吃饭,即使真有天他们家穷了,其他人会帮助他们的。
这话说得有道理,唐知综又去看钱大,钱大枕着脸,眼睛闭着,不知道是瞌睡了还是懒得回答这个问题,唐知综总结,“所以说啊,苏卫军是个愚蠢的人,你们要记住,任何时候兄弟间要懂得帮助和扶持,尽管有时候会吵会闹,真出了事,兄弟还是兄弟,不会见死不救的。”
真要见死不救,绝对有婆娘从中挑拨,别说他为啥懂,看余秀菊周凤夏月英她们斤斤计较的嘴脸就知道了。
余秀菊和周凤都给高翠华买了东西,夏月英装傻充愣,两人就去外边说夏月英的坏话,生不出儿子是报应咯,不孝顺老人,惦记小叔子的儿子,心思没用在正道上,老天爷看不下去才不给她儿子的。
听得他脑袋疼,真不知道她们咋能这么能闹腾,夏月英没买直接和她说不就行了,用得着那样说吗?
女人心海底针不是没有道理的。
不管钱大有没有睡,他都警告他们将来找媳妇要擦亮眼睛,媳妇不好就是祸害几代人的事,首先老人找不到人孝敬,自己过得憋屈,孩子过得凄惨,没准孙子也会受影响,与其找个那样的媳妇不如打光棍呢,想怎么过怎么过,用不着看谁脸色。
权二回答得响亮,“好,我听爸爸的,以后娶媳妇不娶像大伯娘二婶那样的,她们对侄子都不好。”
唐知综:“”说得没毛病。
唐知综吹灭了煤油灯,屋里瞬间黑暗下来,唐知综琢磨着去市里后怎么找到苏姗姗的家,其实问黎翔他肯定知道,唐知综不想节外生枝,黎翔心思有点重,问他的话少不得会惹起怀疑,以为他是冲着苏姗姗家的背景去的,其实他这人没那么负责,有钱就够了,其他顺其自然。
不问黎翔,就只能去电力局问苏姗姗的同事,怎么着得先认认门。
理由暂时没想到,难道自己也学黎翔,假装给苏姗姗送个家具啥的上门安装?貌似可行呢。
这样的话,就得把给黎翔同学的家具挑件最小的留起来,椅子吧,送把椅子给苏姗姗,明天直接去她房间安装。
市里的事儿忙完,还得办杨路明的事,苏卫军赶在他眼皮子底下盖房子挑衅他,就别怪他玩阴的要他房子盖不好就被魏彩凤抛弃了,苏卫军不足为惧,倒是黎翔省对象有点麻烦,牛雯雯性格刚,虽说前几天来桃花村,施工队的人人都让着她,黎翔也好好解释过原因,牛雯雯似乎并不满意,固执地认为他们联合起来欺骗女同志感情,他寻思着明早要石林去谷勤生产队把牛雯雯喊过来,和黎翔再处处,目前为止,黎翔对牛雯雯这个相亲对象的态度是最温和的,不趁热打铁,感情冷掉怎么办。
于是清晨出门时,他喊石林泡豆子磨豆腐吃,说钱大他们喜欢,喊他顺便把牛雯雯叫过来。
听到牛雯雯要来,黎翔整张脸就变了,张大勇他们也面露苦色,“唐队长,咱吃咱的,喊牛雯雯同志干啥啊。”
对他们有偏见的人,解释再多人家都怀疑你包藏祸心,以后尽量少打交道多好啊。
况且牛雯雯是外村的,和他们没瓜葛,犯不着一而再再而三的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吧,冷就算了,还带刺儿,真的不好受啊。
唐知综伸手摸了摸里兜的钱和票,开始戴手套,纠正张大勇,“张大勇同志,你各人自扫门前雪的思想要不得,我们提倡的雷锋助人为乐的精神,上次牛雯雯同志来了后,我发现她不仅仅是对男同志有偏见而已,聊到男的就变脸,语气特别不好,不说你们是多优秀能干的人,我是担心牛雯雯同志心理有问题啊,你们身边有精神病的亲戚朋友吗?你们不觉得牛雯雯同志的情况很像?”
牛雯雯同志对男同志几乎都没啥好感,正眼都懒得看,谁要说两句男同志的好话立即跳脚反驳,结了婚的妇女抱怨自己丈夫两句,她赶紧要人家离婚
已经到疯癫的程度了。
当然,唐知综并不认为牛雯雯心理有问题,而是牛雯雯性格直,看问题深刻,这个时代,夫妻俩基本没怎么相处就结婚了,过日子磕磕绊绊有很多问题,婆媳问题加进来矛盾更大,牛雯雯眼里,合则聚不合则散,要么吞碎的往肚子里咽,要么别往外说,传到当事人耳朵里,只会加剧双方矛盾,闹得都不开心,离婚各过各的,你轻松我也轻松。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挑起张大勇他们的情绪,多和牛雯雯接触。
张大勇满脸不信,“不至于吧。”他看牛雯雯除了语言有点偏激,其他还好吧,对不认识的陌生男同志客客气气的,不像精神病啊。
“怎么不至于,你看谁像她聊到男同志就横眉冷对的?”
张大勇皱眉,偏头看着黎翔,不说话,牛雯雯对黎翔意见最大,牛雯雯来的话,黎翔就没那么轻松了,唐知综不管黎翔怎么想,要他说,黎翔也有问题,聊起女同志就摆出副性冷淡的脸,和牛雯雯不相上下,这方面来看两人很搭嘛。
唐知综戴上手套,坐上司机座,黎翔叫他,“牛雯雯心理真有病?”
老子又不是医生哪儿知道啊,唐知综很想这么回答,如果他说了,黎翔又得以为自己说话前言不搭后语认为自己另有企图,对牛雯雯不会有好脸色,于是他肯定的点头,没有把话说死,“我天天在外边跑,见过的人不少,她的情况不好好引导,没准真会发展为精神病。”
精神病倒不至于,顶多就是峨眉派灭绝师太的忠实信徒而已。
唐知综的本意希望黎翔多包容牛雯雯,和牛雯雯多认识认识,牛雯雯的性格在现代会特别受欢迎,吊打众多白莲花绿茶婊,女生们会抢着和她做朋友的,哪晓得黎翔转身就把自己卖了,去和牛雯雯说她心理有病回城看医生,还说是自己说的。
唐知综恨不得撕烂黎翔的嘴算了,那么大嘴巴,怎么不把中国的文化底蕴说出来啊。
当然,那是后话了。
拖拉机进城,唐知综直直往樊家住的小区开,唐大壮也在车上,像刘姥姥进大观园,转着头到处看,看完还和石磊讨论,“看见国营饭店没,比咱县政府还恢宏气派,市里的发展就是要好,看他们穿着,这么冷的天,穿裙子不冷吗?”
街上好些女同志穿着裙子,裙子里穿着裤子,唐大壮不是很理解她们的穿法。
石磊以前也没来过市里,他也啥都不懂啊,回答道,“估计为了漂亮吧。”个人追求不同。
“漂亮是漂亮,感冒还是自己受罪。”唐大壮又和唐知综讨论,“你说咱们县啥时候能发展成这样啊,苏卫军盖青瓦房就够了不起的了,市里连青瓦房都没有了。”
进市里前道路两侧有青瓦房,进市里就没看见了,多是楼房,好几层的都有,唐大壮看得诸多感慨,不禁想起唐知综和村里老人说的话,‘你们好好活着,等着看看咱国家发展起来后的模样也好啊,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什么都有’,他以为唐知综在说大话,来市里后,感觉唐知综哪儿说大话,市里的发展已经就是唐知综描绘的场景了。
由此可见,唐知综是有长远眼光的人。
这条街繁华,人多,唐知综不敢马虎,待拖拉机开到安静点的街道才回答唐大壮,“就看县里怎么想,县里领导敢想,几年就能发展成市里这样,县里领导不给力,就得继续等了。”
在他看来,市里并不见得好,有机会去北京上海看看,那才叫大城市该有的气派。
不过最近几年进城得要介绍信,做事束手束脚的,将来就好了。
拖拉机在四通八达的街上驶过,唐大壮想自己逛逛,唐知综不放人,“逛啥逛啊,你不认识路,小心走丢了,和我们一块吧,先去黎翔同学家装家具,完了我开拖拉机带你逛。”
唐大壮瞬间警觉起来,“你有这么好的心?”
“别说得我心眼坏透了似的,你摸着良心说我对你好不好?”
唐大壮有一说一,“比起你对我,我对你更好吧。”
“所以你给石磊打下手吧,装家具要两个人,靠石磊一个人不行。”
唐大壮:“”他妈的,唐知综绝对是早有预谋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评论越来越少,要珍惜日更的我啊
☆、120 惹事了
早有预谋又如何, 上了贼船就甭想下去了。
小洋房的门卫换了个体态偏胖的中年男人, 眼睛圆溜溜的,很像山里的某种动物,看得人心里直发毛, 出于自身安全考虑,唐知综不敢把车开到门口, 而是停在外边街上,转身使唤石磊,“你大声喊冯阿姨,把人喊出来。”
上次从几位老人嘴里得知那户女主人姓冯, 家庭主妇, 没事就爱喊几个朋友来家里打牌,别的人家可能没人,她们家几乎天天都有人。
“能多大声就多大声, 实在不行喊她名字, 冯灿英, 在小区里也算个响当当的人物。”
这边小区住的多是人口多有些脸面的人物,家里年轻人都外出上班了,冯灿英也算个例外, 为此很让小区里的老人们鄙视。
唐大壮没见过啥世面不代表啥也不懂, 他额头青筋跳了跳, 嗓子有点沙哑,被风给刮的,“你是不是没得到人家允许就来的?”他还不了解唐知综的性格?真要是主人家邀请的, 大摇大摆开着拖拉机像只斗胜的公鸡就进去了,把车停这么远,摆明了有猫腻。
他青着脸,跳下车要走人。
实在不想跟着唐知综丢脸。
唐知综反手拉住他,“你激动个啥啊,我要没得到允许我敢来?你没看他们的门卫长得很凶狠啊,我细皮嫩肉的哪儿打得赢,君子动口不动手,把主人家喊出来省事多了。”
唐大壮不信,唐知综甩开他的手,皱着眉严肃地说,“我说大壮哥,你能不能凡事别把我往坏人方面想啊,你摸着良心说,我做生产队队长后哪桩事不是为咱生产队考虑的?捐粮食,办学校,说服县领导优先给咱公社通电,我是呕心沥血兢兢业业。”
唐大壮:“”别以为他不知道,唐知综把生产队的猪卖到外县是挣了差价的,亏得跟去的人嘴巴紧,抖出来要唐知综好看。
看唐知综扁着嘴,满脸不高兴,唐知综放软了态度,“你为生产队的贡献我知道,只是你说话能不能稍微注意点。”
客客气气的话落在唐知综嘴里硬像个地痞流氓,他就不能端端正正的和人说话吗?
“注意啥啊,我哪句话是乱说的吗?”
唐大壮不想和他理掰,做酒鬼做久了的习惯,纠正不过来的。
石磊站起身,双手扒着挡板,往下扯了扯衣服,抬起头,深吸口气的喊道,“冯灿英,冯灿英呐,冯灿英哪,冯灿英哟,冯灿英耶”
抑扬顿挫的尖锐声响彻整个小区,吓得谁家的狗汪汪汪大叫,几乎同时,临街的住户推开了窗户,露出几张布满皱纹的老脸,略有浑浊的眼神落在车上的人身上,高兴地欢呼起来,“哎呀,是小黎朋友啊,你总算来了,等着啊,我出来和门卫说。”
唐大壮看那人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穿着身夹袄的中山装,笑得如沐春风,看来是真喜欢唐知综,唐大壮不由得好奇,“他认识你?”
能住小洋房的多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唐知综说话做事吊儿郎当的,给人的感觉很不靠谱,谁会喜欢他啊。
“这边小区的门卫比狼狗还厉害,上次也是他们帮我和门卫说,门卫才放我进去的。”
说话间,只看里边传来细细碎碎的脚步声,眨眼功夫,杵着拐杖的老太太老太爷个个红光满面的迎了出来,眉开眼笑道,“小唐啊,你总算是来了啊,你是不知道我们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你呢。”说话的是个穿着红袄子的老太太,挥了挥手里的拐杖,要门卫开门。
牛高马大的门卫有些为难,小心翼翼解释,“冯阿姨交代了不能给开拖拉机的开门。”要不为啥换他过来,就是冯灿英叮嘱的,如果有开拖拉机的来闹,直接拿棍子把人给撵走。
哪晓得开拖拉机的聪明,不把拖拉机开过来,而是停在外边街上,街上的事不归他管,他没办法啊。
老太太怒了,“开拖拉机的怎么了,你看不起开拖拉机的是不是,咱们国家刚刚起步发展,有辆拖拉机开就是很光荣的事了,你凭啥看不起人啊,小冯教你搞歧视的吗?”
门卫垂着脑袋,连忙说不是。
“不是还不赶紧开门,来者是客,要客人在外边就是你们家的教养吗?”老太太重重杵了杵拐杖,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着,门卫害怕他气出个好歹,赶紧拉开门让唐知综进。
然而,唐知综稳稳坐在位置上不动,老太太招手,“门打开了,快进来啊,小冯她们在家呢。”
唐知综摇头,笑着道,“老太太,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既然冯灿英同志警告过门卫,你放我进去小心她把账算到你头上,我是来做正紧事的,又不是来找麻烦的,冯灿英同志是主人家,我觉得她家的教养不至于要我被拦在外边进不去吧。”
反正他不在冯灿英锅里吃饭,冯灿英不给他面子,也别想自己给她脸,吩咐石磊继续喊,务必要冯灿英自己出来。
越来越多的老太太老太爷聚集过来,站在里边嘀嘀咕咕说冯灿英坏话,以前虐待外甥女就算了,难得小黎惦记小苏,找人为小苏打家具,冯灿英竟然不让做事的人进门,真要有脾气找小黎说啊,冲人家小唐撒气干啥。
小区里有樊家以前的邻居,很瞧不起冯灿英两面三刀的为人,嘴巴上说着对小苏如何如何,实际心肝黑透了,也就不了解情况的人夸她贤惠勤俭持家,我呸。
唐知综是借老太太教训门卫顺势教训冯灿英,来者是客,冯灿英要是有教养就不该做出这么丢脸的事儿来。
石磊明白唐知综用意,清了清喉咙,双手圈着嘴巴,弯腰大喊,“冯灿英呐,冯灿英哦,你家来客人了,门卫的说你不让进,你赶紧出来看看哦”
此时的冯灿英刚胡牌,今天手气好,没多久已经赢了不少钱,直觉有好事发生,刚开始听到有人喊,并没当回事,樊文忠职位高,天天有人想攀关系走后门,冯灿英看都懒得看,尤其年底了,她多次提醒门卫把眼睛擦亮了,不是小区的住户别放进来,免得扰了她清静。
直到外边躁动,传来老人们咚咚锵的脚步声,她心里感觉似曾相识,不过没多想,直到一声高过一声的‘冯灿英’响起,她突然反应过来,她就说天寒地冻的老人们怎么清闲往外边去,原来是那个讨债鬼来了,想到上次他们走后自己收拾书房收拾了半天她就怒火攻心想骂人,而且越听那声音越来气,她推了牌,朝外边骂了句,‘天杀的’。
“冯姐,怎么了?”
冯灿英推开凳子,怒气冲冲的走到门外,拉开门,大吼道,“喊什么喊。”
小区门口站着许多看热闹的老人们,个个像刚进电影院的小年轻,兴奋得手舞足蹈的,帮着冯灿英,“小冯啊,小黎朋友来了,门卫不给开门,你来看看啊。”
冯灿英脸拉得快掉地上去了,她披了件大衣,气势汹汹的走了出去,“喊什么喊,回去告诉黎翔,我们家的事轮不到他管。”
以前看黎翔年轻有为,父母又是科研人员,在省城混得开,自己多有给他留面子,想不到黎翔变本加厉管到她头上来,据说黎翔对苏姗姗有好感,想娶她,冯灿英怎么可能答应,真要苏姗姗进了黎家,往后不得想方设法报复自己?没准丈夫的工作也会受到影响,她是坚决不会同意黎翔和苏姗姗交往的。
这次过年,不折手段也要把苏姗姗从施工队调出来。
冯灿英戴着顶帽子,穿着时髦,唐知综没认出来,好在她声音够尖酸刻薄,特别有识别度,唐知综笑道,“冯阿姨,你对我这么凶干啥,我不是和你解释过了吗,我就是个跑腿干活的,你要有什么不满和黎翔同志说去,为难我没用啊。”说着,他拍了拍身后的挡板,要冯灿英看整拖拉机木板,“冯阿姨,年底了,我就指望着挣点过年钱给老人孩子买点肉,买件保暖的衣服过年呢,我们乡下人不像你城里人有钱,里三层外三层有衣服穿,我们能吃饱饭就不错了,身上的衣服都是有啥穿啥,你看我穿得后,拖拉机没有挡风玻璃,风呼呼的刮过脸刮得生疼,笑得都不太自然呢,冯阿姨,你不能撵我走啊”
冯灿英:“”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人,能厚着脸皮自作主张把她书房腾空的人会忽然软声求她?
冯灿英鼻孔冷哼了声,双手环胸,没有商量的余地道,“我们家不缺家具。”
“你们家是不缺,你们家人人住着敞亮的屋子,有床有衣柜的,你外甥女缺啊,黎翔同志反复强调,家具是送你外甥女的,不是给你们家的。”唐知综语调平平,又说,“能让我把拖拉机开进去了不?不抓紧点时间,忙到天黑恐怕忙不完哦。”
唐知综就是个油盐不进的,刚刚那番话是博同情,老人们心肠软,共鸣感强,冯灿英不给他面子,他自然要想办法回敬一二,对付冯灿英这样的人,坏她名声是最容易的,贴上个恶毒黑心肝的名声,要她以后找不着儿媳妇。
老人们刚刚没说话,现在都帮着唐知综,要冯灿英自己和门卫说,“小唐也是受人之托,人家上有老下有小的,你为难他干啥啊,这年代,谁家日子都不好过,小冯啊,做人不是你这么做的啊。”
“是啊,养家糊口不容易,你自个不上班不知道辛苦,你要不让他进,我派人喊小樊去,我就不信小樊也和你一个德行。”
讲道理不听就直接把樊文忠喊回来,樊文忠要敢说不,明天直接去举报他看不起人,扣上这么个帽子,看樊文忠以后咋办。
樊家能有今天借的是谁的势彼此心知肚明,惹急了谁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都是在市里说得上话的老人,冯灿英拿他们有啥办法,朝门卫挥了挥手,背过身,踩着跟鞋噔噔噔的走了,气急败坏的身影毫不让人痛快,老太太偷偷朝唐知综竖大拇指,哼道,“我早看她不顺眼了,碍于樊文忠面子不和她计较而已,我看她得意忘形真以为咱怕了她呢,从前还装装面子,现在是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樊文忠有这么个媳妇,迟早得遭殃,等着吧。”
唐知综挑了挑,指了指樊家,邀请他们去樊家看看自己侄子手艺,以后家里缺家具的话不用去百货商场买,直接找他订做。
冯灿英进屋后就喊牌友收起牌,指着小屋子,要唐知综把家具拖到小屋子里。
唐知综先进门,留石磊和唐大壮搬东西,过年的缘故,家里布置得多了过年的气氛,墙壁上贴着领导人画像,下边供奉着领导人语录,唐知综自己找凳子坐,不和冯灿英说话,态度高傲得和在外边判若两人,看热闹的老人们跟着进屋,各家户型差不多,家具摆设也差不多,没啥新鲜的,老人们看唐知综不说话,便自己找话题聊,家里有好多孩子是在外地工作,彼此询问孩子们回不回家过年,啥时候去老丈人家等等等等。
在他们的闲话家常中,唐大壮和石磊扛着木板进了屋,唐知综指着楼梯口位置,要他们上楼。
冯灿英跺脚,“年底老樊事情多,要在书房处理事情,不是说好了那间屋子吗?”
唐知综勾着嘴角笑,他模样好,气质儒雅,笑起来却痞痞的坏样,“我不是没答应吗,家具是按着书房尺寸订制的,那间屋子堆不下啊,石磊去楼上书房,里边有东西的话就先清空”
听到清空两字,被收拾残局的心理支配,冯灿英尖叫起来,“这房子是我的,我说了算。”
石磊顿了顿,看唐知综朝他摆手,直直往楼梯口去了,冯灿英气得眼斜嘴歪,睚眦欲裂的要扑过去拉他们,唐知综适时提醒她,“冯阿姨,我侄子他们是干体力活的,力气大,要不小心把你推来撞到脑袋啥的成了傻子你不能赖我们头上啊,谁让你先挑事呢?”
往前走了两步的冯灿英顿住,握紧拳头,咬着后槽牙,眼神怨毒的瞪着唐知综,唐知综镇定自若,轻飘飘扫过在咳嗽的老人,“来者是客,又是长辈,冯阿姨,要不要先给长辈们端杯茶喝啊,你家书房不是有茶叶吗?”
经唐知综提醒,老人们恍然,难怪觉得进屋后少了点什么,冯灿英这个女人太不懂礼数了,他们坐下有一会儿了,连口水都没喝到,谁家是这样待客的啊,也算市里有点身份地位的人,做起事怎么连年轻人都不如。
冯灿英气得浑身发抖,重重地呼出口气,闷着头去泡茶。
人多,家里的杯子不够用,开水也没了,冯灿英的心情可想而知,杀了唐知综的心都有了。
就在这时,楼上传来石磊的声音,“幺叔,书房落了锁。”
冯灿英像没听到似的,自顾招呼牌友帮忙烧开水,自己打开柜子拿茶叶,嘴角浮起丝不易察觉的轻笑,真以为她没准备呢,上回过后,她天天都把书房的门锁着,防的就是这些无赖。
“小冯,拿钥匙啊,人家在楼上等着呢。”有老太爷不满。
“要是被老樊拿走了,说书房锁着文件,年底小偷多,害怕家里进贼,要不我咋提议把家具搬到那间屋子呢,也是没办法啊,咱家屋子就这么多,老樊忙你们也是知道的,不给他腾间书房怎么行啊。”冯灿英满脸无奈,唉声叹气道,“婷婷也是体谅她舅舅,选房间时专门选了间不打扰他舅舅办公的房间,我知道,这些年好多人在背后说我对婷婷不好,谁让婷婷不是从我肚子里蹦出来的呢,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我刚开始会愤怒会难过,老樊劝我身正不怕影子斜用不着解释,只要婷婷明白我们的苦心就好,你们也是看着婷婷长大的,老实说,小刚小兰他们有的,婷婷也有吧,我自认为对3个孩子公允,从没偏心过谁,真要说偏心的话,前几年老樊工作遇到麻烦,家里要供3个孩子读书,我不是城里户口没有单位肯收我,我愁得夜夜睡不着,甚至想把小刚小兰带回乡下算了”
任何时候,红着眼圈装可怜的女人都会得到别人的体谅,看在场的老人们被说得哑口无言,脸上露出同情之色,唐知综故意噗的声笑了,“冯阿姨,以你的说法你们家人也不多,房间怎么就分配不够呢?在场的比你家人口多的有吧,有人把晚辈弄到小黑屋住的吗?你们家屋子不够住不会在那间屋子打个窗户啊?”
对寄人篱下的人而言,心思格外敏感,有些事不用冯灿英说,人也会主动提,就像苏姗姗,她跟着亲戚住,时间长了,最擅长的就是看人脸色照顾别人的感受,久而久之就成了她的处事风格。
冯灿英眯着眼斜睇了唐知综一眼,继续装无辜,“老樊也是这么说的,婷婷觉得费钱硬是不让,她毕竟不是我生的,我管太多惹她不高兴怎么办?”
“你刚刚不是说婷婷同志明白你的苦心就好吗,怎么着,就在房间打个窗户她就不高兴了?”还真是塑料亲戚呢。
其他人想想,冯灿英说话对不上啊,珊珊那姑娘懂事,约莫不想浪费钱,冯灿英如果坚持的话,珊珊也不会说啥,追根究底,还是沟通不够的原因。
石磊和唐大壮下楼,问唐知综还往楼上搬木板不,没有钥匙,家具没法装啊。
唐知综点头,“搬吧,咱不是带了门来吗,待会直接把门踹烂装新门。”
冯灿英:“”这人的心是石头做的吗,怎么软硬不吃呢。
“你是黎翔朋友对吧,你知道我家是干啥的吗?书房里有重要文件,丢了你能负责吗?”
唐知综无辜的耸肩,“你家是干啥的和我有啥关系,我只帮黎翔同志干活,还有,书房有重要文件丢了关我啥事,上次我来和你打过招呼,你自己不听怪谁啊。”唐知综掏了掏耳朵,懒洋洋地看着冯灿英,“对了,你刚刚说的那番话确实能拉回些好感,如果是实话的话,你说你对婷婷同志不错,是这个意思吧。”
冯灿英紧了紧拳头,没有回答。
唐知综偏要得到答案,看向在场的老人,“从冯阿姨的长篇大论中,她说自己对婷婷同志很好吧?”
老人们点头。
唐知综冷笑,“那就奇了怪了,真要好的话为啥婷婷同志住的房间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呢,门还是旧的。”
看冯灿英要说话,唐知综指着她,“你想说婷婷同志要求的是不是,那就更怪了,你要真是对她好,你们俩应该无话不谈,都说恃宠而骄,娇生惯养的孩子天不怕地不怕,婷婷同志又是正爱美的年纪,怎么就处处想着给你们省钱呢?婷婷同志的情况在我们乡下用句老话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因为吃过苦,所以性格早熟稳重,你真要对她好,她为啥会养成这样的性格呢?”
冯灿英没啥文化,之所以能有今天全靠丈夫能干,她哪儿知道苏姗姗的性格为啥会是这样,老苏家的人,她哪儿回答得上来。
看她无话反驳,唐知综摆手,“算了,我不和你扯婷婷同志的性格,你儿子女儿叫小刚小兰是吧,我就想问问你,如果搬家过来,小刚要睡那间屋子你怎么说。”
冯灿英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那怎么行?”
唐知综摊手,讽刺的耸耸肩,“还说一碗水端平了的,哎”
老人们也摇头,细细琢磨唐知综话里的意思,冯灿英想不通透的道理不代表她们也想不通透,真要如冯灿英说的,她对苏姗姗掏心掏肺的好,那珊珊该是个开朗外向爱笑的女孩子,然而事实并不是这样,高中毕业后,珊珊天天在家洗衣服做饭,伺候全家吃喝拉萨,大冬天,水冷的她们都不敢碰,姗姗照样洗衣服,女人碰冷水多了对身体不好,她们让姗姗烧温水洗衣服,珊珊说她没事,不怕冷,整个冬天的手长冻疮就没好过。
有知道樊家实际情况的老太爷早想为珊珊说句话了,珊珊在樊家过的啥日子他心知肚明,平时不想多嘴是给樊家留点面子,此刻听唐知综一个外人分析得头头是道,他不由得杵了杵手里的拐杖,“你们两口子也太不是人了,没有小苏爷爷你们家能有今天,小苏在外从不说你们坏话,你们自己心里就没点数?”
石磊和唐大壮板着木板进来,和唐知综确认,“真把门踹了?”
感觉那扇门挺结实的,踹了是不是太可惜了。
“踹吧,我就想看看少了间书房这家是不是就要完蛋了,把书房腾空,抽屉啥的别拉开,免得有人说你们碰了不该碰的文件找你们麻烦。”说着,他邀请大家伙上去做个见证,证明石磊他们没有乱动书房的文件。
老太爷率先站起来,佝偻着背往楼梯口走,“要知道小苏跟着你们过的是这样的日子,当初苏老爷子就是再熬不住也不会托你们照顾小苏。”
苏姗姗爸妈是高知识分子,在意外中丧生了,苏老爷子白发人送黑发人,难过得大病不起,那会珊珊还小,离不开人照顾,苏老头不放心把珊珊交给外人,就要樊文忠代为照顾,本想着身体好点把珊珊接回来,哪晓得没扛住,在医院住了两个月不到就走了。
那会的樊文忠还是公社名不见经传的小干部,苏老爷子顾及他们要养自己的两个孩子不容易,要以前的战友多帮着樊文忠点,要不然樊文忠能调去花都县?能升到市里?
怕不是做梦呢。
冯灿英脸色煞白,最不想的陈年往事被翻出来,冯灿英眼神猝了毒,突然变得阴狠起来,还要她对苏姗姗怎么样,她做舅妈的,干啥都是错,全家就苏姗姗是市里户口,想把小刚小兰的户口挂靠到苏姗姗身上,苏姗姗说什么都不愿意,樊文忠和她说也不听,手里拽着大笔家产舍不得拿出来,凭什么自己要像个长工照顾地主小姐的伺候她啊,苏姗姗不给她就想法子抢,最后还不是落到她手里了?
不知道是不是老太爷的话有震慑力,石磊把门踹开搬书房的东西冯灿英没有再闹,就是唐大壮有点小情绪,鼓着眼,恨不得剜唐知综一层皮下来,他就猜到不是啥好事,唐知综还真没让他失望,干活都小看他了,原来是强买强卖的生意。
唐知综的脸皮到底是什么做的啊,刀枪不入,太令人惊悚了。
书房的东西丢到走廊堆着,家具搬到楼下客厅,接着就是装家具了,唐大壮是新手,动作慢,好在认真,倒是没有拖后腿,唐知综守着,不时指点石磊两句,顺便安抚唐大壮,“大壮哥,我知道你为啥不高兴,老实说,我就是看不起冯灿英高高在上的嘴脸,又没老到动不了的地步,不找事情做,整天在家跟人打牌,和旧社会的姨太太有啥区别啊,败家子,拖社会主义建设的后腿,怎么说我也是名人民干部,她要在丰田公社,二话不说直接送她去劳动改造,看她还敢不敢成天摸牌。”
唐大壮:“”
装家具的速度不快,屋里时不时有老人过来检查,问他们怎么弄的,待看到装好的衣柜贴着墙壁刚刚好,不由得吃惊,整面墙的衣柜,得装多少衣服啊,而且上边顶着天花板的,唐知综给她们解释,下边放衣服,上边小柜子放换季的棉被啥的,除了衣柜,他隔了茶几书桌位置出来,单调沉重的书房,在傍晚时已经完全变了样,和职工宿舍没什么区别,不,比职工宿舍豪华多了。
衣柜书桌茶几圆凳已经摆放好了,剩下的是床,他让石磊做的是两米宽的床,妈的,这间书房位置比楼下客厅还大,他怀疑搬家时冯灿英把两间屋子打通连成了一间,目的不想那位婷婷同志搬上来。
外边的天儿已经黑了,自上午起,冯灿英没有再上楼,唐知综他们带了食物,也懒得下去看她阴翳的脸色,只想着趁早收工找旅馆住。
“小唐啊,时候不早了,你们要不要去我家吃饭啊。”
中午就有很多人邀请去他们家吃饭,唐知综全部拒绝了,欠老人人情是最不好还的,唐知综觉得尽量不往来得好,当然,照顾他生意的就另说。
“不用了,就剩下床了,装好我们就走。”
这时候,楼下传来清朗的笑声,“妈,晚上咱家吃啥啊。”是男孩子,想来是那个叫小刚的了。
冯灿英的声音有点听不清,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只听到脚步咚咚的往楼上来,夹杂着怒骂,“谁让你们来我家的,啊啊啊啊,我的汽车模型,你们竟然给我丢地上,哪儿来的乡巴佬,赶紧从我家滚。”
明明声线不错,偏偏口嘴里吐出象牙来,可惜了。
唐知综和老太爷说,“您听听,这才像正常宠着长大的孩子样儿嘛。”
老太爷叹气。
樊刚看里边的男人不搭理自己,火气更甚,踹了脚门口的破门,“我说的话你们没听到吗,信不信我叫公安把你们抓到派出所去。”
仍然没人搭理他。
樊刚暴跳如雷,“不信是不是,好,我这就给派出所打电话,几个乡巴佬敢跑到我家作妖”
他背过身,捡起地上的汽车模型,骂骂咧咧的走了,然后就听到他在和人打电话,没错,是在打电话,唐知综不由自主把耳朵竖了起来,向老太爷求证,“他是在打电话吧?”
老太爷哼了哼,“没规没矩的,你甭担心,派出所的人谁管他啊。”
唐知综想说谁担心啊,他是太久没听到过电话声音了,给激动的,不行,他得下楼看看,想办法给丰田公社也搞个电话,再给桃花村弄台,有个啥事打电话通知多方便啊,别来来回回叫人跑,开拖拉机开久了容易长痣疮。
樊刚假装给派出所打电话,其实是给他爸打的,他爸的职位摆着,真要打去派出所,事情明天就传得人尽皆知了,乡巴佬不要脸他还要脸呢。
哪晓得刚说几句,只感觉身边起了阵风,那个乡巴佬男人站在旁边,双眼放光的盯着他,随后伸出手,像摸女人屁股似的把魔爪伸向电话。
樊刚:“”
“你干什么,滚开。”樊刚真的气炸了,那个扫把星从哪儿认识的人,比他们学校的混混还不要脸,看男人边摸电话线边吞咽口水,他头皮发麻,浑身难受,连声音都在颤抖,“滚开。”
胸腔随时会喷出阵火来。
古董啊,老古董,是唐知综完全没见过的电话款式,他扯着电话线,顺势夺过樊刚手里的电话,“喂喂喂,听得到我说话吗?”
电话那头静默了几秒,随即传来低沉的询问,“你是谁?”
“我是乡巴佬。”
电话那头:“”
后知后觉的樊刚回过神,猛地夺过电话,“滚开,爸爸,是黎翔哥招来装家具的,你不知道,他们把书房的东西全腾空了,楼上楼下乱糟糟的,看着影响心情,你啥时候回来了,带几个人把他拖出去啊。”
唐知综满心惦记着电话,并没细听樊刚说了什么,他好像记得金铭县县政府没有电话,霍东山和韩涛到底搞些啥啊,偌大的县不接电话,人家市里边私人都用上电话了。
金铭县落后不是没有道理的。
搞,必须搞电话。
樊刚又说了两句,紧接着挂断了电话,恶狠狠的瞪唐知综一眼,越看越不顺眼,抬脚踹唐知综,“滚开。”
唐知综不注意,被他踹到小腿,重心不稳往后颤了颤,反应过来也不生气,因为他想到一件很恐怖的事,在物质匮乏的现在,能用上电话的不是普通人家吧,这家子人到底是干啥的,不会是做官的吧,那岂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果然,黎翔心也是黑的,专门挖坑坑自己,他妈的,想他唐知综相貌堂堂名校毕业的高材生,竟被人摆了一道。
此刻,他脑子转得特别快,指着电话,问的有点小心,“你是在给派出所打电话?”
樊刚以为他怕了,挺了挺胸脯,“对啊,还不走,待会有你好受的。”
狗日的,果真是他妈的当官的,他听到喊爸爸了,这家子是市公安局的?
等等,他双腿好像麻了,站不住。
樊刚看他哆嗦着手撑住桌子,脸色惨白,心咯噔一下,害怕自己把他踹出啥毛病来,传出去就给他爸惹麻烦了,他绷着脸问了问,“你没事吧,别给我装,我又没用啥力气,不会踹出毛病的。”他记得前不久学校就发生了件惨事,两个男生打架,后边男生推了把前边男生,那个男生倒下去就再没起来,送到医院人已经死了。
推人的男生被送去了派出所
“我踢的是你小腿,又不是脑袋,你装给谁看呢?”
樊刚的话提醒他了,是哦,他是瘸子,腿被踢了当然不行,想着,唐知综撑着桌子缓缓的往后倒,感觉屁股平稳的落在地上,双手枕着脑袋,噗通声晕了过去。
樊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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