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导演激动得快要哭了。
本来他的预期只是想找个比流量小花美一点的花瓶,不蒸馒头争口气。
谁知竟捡了个宝,还是个性价比很高的宝:这小孩都拍三天戏了,竟没提过片酬跟合同。
咳咳,社会险恶,可咱也不是那黑心资本家呀~他大手一挥:就按临时演员的片酬来吧!算了……按特约演员来吧。
刚下戏的那俩人正肩并着肩走向休息区,季桐轻轻扯了扯谢纾的衣袖,示意她在椅子上坐下。随后抽出纸巾,从女孩的眉心开始,动作轻柔地沿着发际线一点点按压,一副珍视到极致的样子。
“真把自己当姐姐啦……”导演低声嘀咕,将注意力收回到监视器上,认真看起了回放。
谢纾绷直了脊背,将呼吸放得很缓。季桐身上那股淡淡的馨香正随着擦拭的动作不断逼近,让她脑子一阵阵发晕。
“呼吸。”季桐含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她这才惊觉自己竟憋了很久的气,她微微侧了侧头,避开季桐的气息,大口喘息。
这夸张的反应让季桐愣了一瞬,她笑出声来:“就这么紧张,嗯?”
懒懒的鼻音,极为亲昵的语气。
谢纾默默攥紧手指,在心里叹息。
我太爱你,爱到无法忍受离你如此之近。
她从陈希手里接过矿泉水,用吸管小口小口抿着。她想念自己的牛奶袋了,可是补妆会很麻烦,她气鼓鼓地咬着吸管,目光不经意落到季桐身上。
容昭回京了,所以季桐现在是女儿装扮。
很漂亮。
眉如新月,眸似秋水,朱唇皓齿,面若桃花。
男装帅气,女装风流。
姐姐,我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地,叫你一声:“季桐。”
她默默收回视线,开始认真研读剧本。
季桐刚坐回休息椅上,陈希就将手机递了过来:“刚刚电话响过。”
她接过手机回到休息室,解开屏幕锁:是池镜流。
指尖一点,按下了拨号键。
“宝贝儿~”池镜流低哑性感的声音通过电波传来,听得她脸颊一红。
“嗯,是我。”她低声道。
“我回来了,什么时候见个面?”
季桐往沙发上一靠:“可是我在剧组喔!”
电话那头长长唔了一声,又漫不经心地问:“是电影还是电视剧?”
“电视剧。”
对方立即不耐地啧了一下:“麻烦。”
没等季桐回应,对方又继续数落:“你这几年松懈了很多啊……都多久没拿奖了?”
季桐脸上的笑容顿了顿。
是啊,自从结婚后,她就渐渐淡出了颁奖季。有戏就拍,没戏就休息,日子过得平淡如水。
“嗯,比不上你,三金影后。”她轻笑着调侃。
电话那头又传来一声不耐的轻哼:“剧组在哪?我来探班。”
“游城。”
挂断电话,季桐靠着沙发背,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
池镜流说得对,她这几年确实太松懈了。
茶几上放着她随手扔在那的剧本,边角已经有些卷边。她伸手拿过来,指腹摩挲着扉页上自己的名字。
她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当初进这个圈子,不过是当做一份薪水很高的工作。
后来糊里糊涂拿了几个奖,又糊里糊涂结了婚,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下来了。
她忽然起身,倚在休息室门边,一眼就望到了那个坐在休息椅上的女孩。
那人正低头研磨剧本,白皙秀美的脖颈微微弯起,几缕发丝在胸前轻轻摇晃,精致的侧脸如画一样。
季桐移开视线,用力攥紧了手中的剧本。她结婚了——这个事实就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所有不该有的念头。
四年前拍《红尘》时,姚望舒那张过分好看的脸就常常让她走神,每次导演喊卡后,她都要花好几分钟才能让心跳恢复正常。
也就是那时候,她才迟钝地意识到,自己或许更喜欢女生。
季桐闭了闭眼。既然选择了安稳的生活,就不该再贪心。有得必有失,这个道理她再清楚不过。
她再一次回到了休息区。
“姐姐?”谢纾眼含关切:“你不开心?”
“没有。”季桐扯了扯嘴角,露出个营业式的浅笑:“只是发了会呆。”
“吃糖吗?”
眼前摊开一只手掌,掌心卧着一颗水果糖。
季桐的视线不由自主地从摊开的手掌顺着手臂往上移,最终定格在那红润的唇瓣上,那上面似乎沾着糖渍,柔软、又甜蜜得过分。
“要吗?草莓味的。”谢纾说话时不自觉咬了咬下唇,将那点糖渍咬了进去,可那片被咬过的唇瓣,却越发柔润了。
季桐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喉咙,她觉得呼吸有点热。
“谢谢。”
她礼貌接过,指尖刻意避开了对方的掌心。塑料糖纸在手心里发出轻微的声响,像是某种无言的叹息。
夜戏拍完已是凌晨,季桐卸完妆出来,片场早已空了大半。她下意识望向角落那把折叠椅,谢纾常坐的位置此刻空荡荡的,只剩一盏孤零零的场灯。
心脏突然被某种莫名的情绪攥紧。季桐站在原地,盯着那把空椅子发了会儿呆。
一见钟情?
她在心底自嘲地笑了笑。
不过是无意间瞥见了一抹冷清的身影,像是水墨画上洇开的一笔淡墨,清冷孤清。她鬼使神差多看了两眼,谁知那道清泠泠的影子,就这样住进了心里。
“桐姐。”
陈希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季桐轻轻勾了勾唇角,抬腿朝保姆车走去。
她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疲惫的眉眼,将脑子里那个身影挥散。
等拍完戏,她有充足的时间抽离,如同四年前那样。
这晚睡得并不安稳,断断续续做了一夜的梦,梦里许多内容都记不清了,恍惚闪过父母扭曲的脸和季杨讥诮的唇角。
她坐在床头,闹钟响了很久才被按下停止键。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这些人了,除了要钱,对方也从不会主动联系她。
她甚至不愿意称他们为“家人”,她也没有家。
嫁给秦越之前,也是幻想过的,甚至在笔记本上偷偷画过未来的家。
有巨大的落地窗,有漂亮的花园,有可爱的猫咪,还有相爱的人。
可签下那个协议后,这一切都化作了遥不可及的梦想,她不可能有家,也不可能有相爱的人了。
但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她没有资格遗憾,用爱情换安稳,很公平。
她给自己挑了件火红的长裙,望着镜子里那道明艳的身影,那因梦境而滋生的阴霾,竟被驱散了不少。
到达餐厅的时间比往常晚了一点,视线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不自觉地就投向了那个熟悉的位置,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后,连笑容也不受自己掌控了。
“阿纾早呀~”
她在谢纾对面坐下,双臂叠在桌上,眼角愉悦地弯起:“今天吃的什么早餐?”
“虾饺。”
女孩闻言抬起头,目光似乎在她脸上短暂停留了一瞬,很快便移向别处。
季桐手指动了动,还是没忍住,在那白净的脸蛋上轻轻捏了捏。
“那我也来一份虾饺吧!”
她笑眼明媚,单手托腮,垂眸看着谢纾用餐。
唔……谢纾的耳尖在自己的注视下肉眼可见的变红了。
怎么还是这样容易害羞呀~
季桐笑了笑,“体贴”地拿出手机,假装在回复消息。
对面几不可闻地轻吐一口气,季桐眉梢轻轻跳了跳:她为什么总是这样紧张?
“姐姐,我吃好了。”谢纾放下筷子,拿纸巾轻按唇角。
“我还有事,先走了。”
在季桐诧异的目光中,谢纾抄起背包,飞快地离开了餐厅。
太美了。
美得晃眼。
谢纾用力按住心口,坐上了陈明远安排的轿车。
“我的牛奶喝完了。”她轻声说着:“还要苏打饼干和水果糖。”
“好的,小姐。”司机应道。
“中午我想喝绿豆汤。”谢纾又接着补充,“要冰镇的,多弄点。”
她将身体靠进座椅里,身心是前所未有的轻松。离开学还有一个月,她相信自己会越来越好。
——她是来告别的,和从前的谢纾告别,和现在的季桐告别。
季桐已经有了相爱的人,自己也应该从那无望的爱恋中走出来。脸上慢慢浮起一抹浅笑,她真心祝愿季桐。
祝她幸福美满,愿她岁岁平安。
谢纾隔着背包摩挲着那个四四方方的盒子,待这份礼物送出去后,就彻底将她放下吧。
到达片场后,发现她的休息椅上又放着一束花。鲜红的玫瑰被黑色包装纸包裹,在晨光中格外刺眼。
她不安地蹙起眉,片场工作人员各自忙碌,没有人往这边多看一眼。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昨天那束百合被她交给了司机,现在又来了束玫瑰。没有卡片,没有署名,就像凭空出现的一样。
她攥紧了背包的肩带,她听说过那些潜规则的传闻,昨晚就是因为这个,她才提前回了酒店。
“这是……?”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她心下一松。
她抬眸朝声源看去,季桐已经站到她身侧,目光落在那束玫瑰上。
“不知道。”谢纾咬着唇,看向季桐的眼里写满了无助:“第二天了。”
“嗯?昨天也有?”季桐的眉头皱了一下。
“嗯。”谢纾点点头,身体往季桐身边靠了靠。
“陈希。”季桐的声音变得严肃,“去查一下监控。”
“好的。”陈希拿起那束玫瑰,转身匆匆离开。
“别担心。”季桐转过头,朝谢纾弯了弯嘴角,柔声安抚道:“我让陈希给你当保镖。”
那双漾着桃花的眼睛微微上弯,盛着清晨的阳光,明亮又温暖。
谢纾被眼前的美色晃花了眼。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想起早上的落荒而逃,又不自觉地捏紧衣角。
“怎么了?”
季桐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捏了捏她脸颊上的软肉,笑着调侃:“美到你了?”
“嗯。”谢纾诚实道。
这声下意识的回答让季桐愉悦地笑出声。
“阿纾怎么这么可爱。”她伸手揉了揉谢纾的发顶,眉眼弯弯:“这样容易被美色迷惑可不行啊。”
谢纾愣愣看着,头顶还残留着那温热的触感。许久,才在脸上缓缓漾开一抹笑容,那笑容极为纵容。
“姐姐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