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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容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71章 第七十一颗心


    第七十一章


    路知意正式入住三楼尽头的空房间。


    这一层楼基本上都是第三支队的人,虽说一个姑娘家住在男生宿舍,怎么想都不太方便,但好在房间里有独立卫生间,热水器有之,淋浴有之,也不至于活不下去。


    屋子已经收拾好了,十来平米的小空间,有张铺好的床、一扇开了一半的窗、一张书桌和一只小小的书架。


    路知意猜不到是谁替她收拾的寝室,揣测着大概基地有专门的保洁人员?


    床都给她铺好了,真是周到。


    而这位神秘“保洁员此刻就站在她的门口,看她进了门,站在门外很是淡然地说:“给你半天时间安顿下来,明天正式加入集训。”


    路知意回头,“那我也要出任务吗?”


    “不,你待在基地嗑瓜子看电视就行——”陈声面无表情,“进了队不出任务,你以为我们真是把你请来当吉祥物的?”


    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非得这么刺人不可吗?


    路知意讪讪地说:“知道了,明天开始加入集训,一起行动。”


    陈声:“给你半个月时间适应,训练一场不落参加,有任务就跟着去。队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指责,没谁会专程跟着你、指点你。凡事自己多看多学,跟得上就继续,跟不上就退出。”


    说完这话,他转身就走。


    “陈声——”路知意叫住他。


    陈声脚下一顿,回头看着她,“你叫我什么?”


    “……队长。”


    “还有事?”


    路知意深吸一口气,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陈队长,我知道我们以前有过一些不愉快,但既然已经没办法让时光倒流,我们又不得不朝夕相处,如果可以,希望你能忘记我以前的冒犯,今后好好相处,我会努力做一个好队员,听从你的指挥——”


    说着,她伸出手来,拿出示好的姿态。


    陈声看她片刻,没说话。


    在她眼里,他们的过去是不愉快?呵,她还想让他忘了,今后她做她的队员,他当他的队长,井水不犯河水。


    无名火一点即燃。


    陈声扯了扯嘴角,“你想跟我好好相处?”


    路知意的手还停在半空,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下一秒,她看见她的队长微微一笑,冷冰冰扔下两个字:“做梦。”


    路知意:“……”


    手僵在半空,笑容也凝固在脸上。


    行李还在韩宏那,那群人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至今没回来。


    路知意把门关上,在寝室里四处看看,摸了摸床单被套——新的,都是蓝白格子的花纹,大概全队都是统一标准。


    她有些沮丧,又有点生气,没想到他居然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要死不活就算了,针锋相对还油盐不进。


    路知意重重地躺在床上,想来想去都气不过,干脆大喊一声:“啊——”


    这么用力一叫,倒是出了口恶气,要知道她可是憋了一路了,被他刺来刺去还没法还击,胸口真是堵得慌。


    她躺在床上又啊了好几声。


    还不过瘾,最后索性跳起来,走到窗口,探出头去大喊一声:“啊————”


    像是吊嗓子,又像是释放压力。


    喊到一半时,余光察觉到旁边的窗户也探出个头来。


    她一惊,硬生生把余音给吞了回去,猛地侧过头去。


    宿舍不是没人吗?


    来时静悄悄的,陈声说这个点所有人都在吃饭,没回来……这个念头转了一半,在看清隔壁的人时,路知意石化了。


    近在咫尺的窗台上,陈声面无表情靠在那,“你吃错药了?”


    “……”路知意难以置信地望着他,舌头都不听使唤了,“你,你住我隔壁?”


    “你有意见?”


    “……没有没有。”


    “没有就好。”他瞥她一眼,离开窗前时,声音还飘了过来,“有病吃点药,医务室的位置你是知道的。”


    她知道什么?


    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他住她隔壁,马勒戈壁!


    *


    中午一点,去食堂补了中饭的凌书成和韩宏回来了,亲自把她的行李送到了房门口。


    凌书成敲了敲门。


    路知意从床上一跃而起,边走边问:“谁啊?”


    韩宏捏细了声音:“你好,你有快递到了!”


    路知意听出来了,一边笑,一边打开了门,“韩师兄,凌师兄。”


    凌书成把饭盒递过来,“还没来得及吃午饭吧?给你打了点饭。”


    路知意都快感动坏了,先把行李箱拎进屋,然后去接那盒饭,“谢谢师兄,我都忘了我还没吃饭。”


    她邀请两人进屋坐坐,凌书成忙说:“不了,还有一小时就要开始训练了,我俩先回去眯一会儿。”


    韩宏:“你呢?你多久开始训练?”


    路知意说:“陈——队长让我明天开始参加集训,跟你们一起出任务,主要目的是边看边学。”


    凌书成笑了,“边看边学?”


    依他看,要她贴身随行才是主要目的吧?


    “行,你舟车劳顿的,赶紧睡个午觉,下午起来收拾收拾,养精蓄锐,明天才好加入训练。”凌书成嘱咐两句。


    韩宏要跟他一起走,走之前又想起什么,拉了把凌书成,回头对上路知意的目光,笑着伸出手来,“差点忘了,欢迎加入第三支队,小师妹。”


    凌书成也笑了,言简意赅:“等你很久了,路知意。”


    拿到面试通知那一天,她欢天喜地。面试通过那一天,她如释重负。但只有今天,在新宿舍的门口听见故人对她说:“等你很久了,路知意。”她才忽然间觉得,时间其实也没那么可怕。


    踏入的是新基地,重逢的却是故友。


    这样的开端让她想起初入中飞院那一天,一切都是崭新的,未来可期。


    *


    怀着紧张忐忑的心情,路知意睡了个没那么踏实的觉。


    次日清晨,她六点就起床了,正洗漱呢,有人敲门。


    凌书成隔着门板问她:“路知意,起来没?”


    她赶紧吐掉嘴里的泡沫,“起来了!”


    “洗漱完就去食堂吃饭,你的卡和制服都还没准备好,直接刷脸就成。全基地都知道三队来了个姑娘,不用担心没人给你饭吃。”


    路知意笑着应了声:“好!”


    凌书成不放心,多嘱咐了一句:“别化妆,头发扎起来,千万别迟到。你队长这几天跟吃了□□似的,别没事找事干惹上他,他这人——”


    话音未落,一旁的房门开了,陈声面无表情踏出来,淡淡地看着他。


    凌书成眼都不眨一下,话音一转,“——他这人工作认真、态度端正,对上不卑不亢,对下和蔼可亲,实在是个尽职尽责的好队长。”


    说到这,他一转头,满脸惊讶地看着陈声:“你,你什么时候出门的?”


    然后就是一脸懊恼,“走路都没声的吗你!妈的,偷听我讲话……”


    陈声:“……”


    冷冷地瞥他一眼,转头走了。


    食堂的早餐很丰盛,稀饭馒头包子咸菜,豆浆油条煎饼锅盔……应有尽有。


    路知意果然靠着刷脸就打来了一盘子饭,她挑的自己爱吃的,豆浆油条再加一只包子。


    整个食堂,自打她走进去,上至窗口的大叔大妈,下到每张桌上埋头苦吃的队员,都不约而同对她行注目礼。


    路知意算是淡定了。


    看吧,反正看不了多久,等他们习惯了基地有她这么个女队员在,就不至于这么稀奇了。


    凌书成和韩宏还是跟陈声挤在一桌。


    三人公不离婆,秤不离砣。


    虽说队员们都挺服陈声的,但毕竟不如这两人和他一路从大学走来,自然对他多了几分敬意,少了几分平等相处的友情。


    凌书成看着离他不远的路知意,此刻正单独坐在一张桌上,穿的是白色polo衫、黑色运动裤,虽说和众人的制服有出入,但好歹选了同一个颜色,中规中矩。


    头发也扎成了丸子,在脑后绑得紧紧的。


    他满意地点点头,“小红还是很懂事的。”


    伸手推了推陈声的手肘,“看看人家,你还担心她露这露那,分散大家注意力呢,人小红穿得多保守啊!”


    陈声淡淡地瞥了一眼不远处努力吃饭、无视众人目光的路知意。


    Polo衫衣领很高,最上端的扣子一系上,从脖子到胸口,曲线毕露。


    袖口也紧紧贴在胳膊上,手臂的弧度一目了然,像是嫩藕。


    黑色运动裤有些贴身,将她又长又直的双腿衬得一览无余,从桌下伸出来,随意地交叠在一起,引人遐思。


    “哪点保守了?”


    陈声啪的一声,将筷子拍在桌上,端起盘子走了。


    韩宏:“诶,去哪儿?”


    “不吃了。”那人头也不回离开了。


    韩宏一头雾水,“你又怎么惹他了?”


    凌书成神秘一笑,朝他勾勾手。


    韩宏凑过来,竖起耳朵,只听见凌书成含笑说了句——


    “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词,欲盖弥彰?”


    韩宏茫然脸,“什么?”


    凌书成:“禁欲系的性感,别有风味,更何况在陈声眼里,小红恐怕披只麻袋,都能让他一举冲天。”


    韩宏正在喝八宝粥,闻言一口喷出来,喷了凌书成一脸。


    “你说的一举冲天,是我想象中那个一举冲天?”


    凌书成淡淡地抹了把脸,“我他妈现在就想让你上天。”


    作者有话要说:  .


    这章少了点=V=,晚上十一点前二更。


    下章写对手戏和出任务,我好好磨一磨。


    会都不约就码字的我,今天可以说是 容·真他妈感人·光了。


    晚上见。


    ☆、第72章 第七十二颗心


    第七十二章


    吃完早餐,众人纷纷去了训练场。


    路知意也解决掉那只包子,喝完最后一口豆浆,将空盘空碗都放在餐具回收台上,一个人朝训练场走。


    沿途都有人跟她打招呼。


    “嗨,三队的新人,对吧?”


    ——这是比较正常的。


    “早上好呀,队宠!”


    ——这是比较调侃的。


    “你好呀,第一天来基地,觉得怎么样?食堂伙食还习惯吧?”


    ——这是十分善良的。


    “美女,有没有考虑过转队?我们四队有家一样的温暖,转过来哥哥们疼你。”


    ——这是比较欠揍的。


    路知意都已经走到训练场了,欠揍的人还叽里呱啦说不停。


    “我叫吕新易,加个微信呗!”


    路知意微微一笑,“我不用微信。”


    “这年头还有人不用微信?那你把手机号给我一个呗,有事找我,保证随叫随到,为你解决一切问题。”


    有人在后面嗤笑一声。


    “我怎么不知道你们四队的电话什么时候变成110了?”


    路知意回头一看,“……队长。”


    叫吕新易的年轻男人也微微一顿,收敛了笑意,“陈队。”


    陈声去了趟办公楼,出来时正巧看见吕新易一路跟着路知意到了训练场,走近几步,对话尽收耳底。


    他扫了吕新易一眼,“离她远点。”


    吕新易也不生气,嬉皮笑脸地说:“陈队说什么呢,我这不是关心关心新人吗?你们三队成天忙着上天入地的,不像我们陆地协作,两支队待命。你们忙起来昏天暗地的时候,我们也帮你们照顾照顾姑娘,分担一下工作嘛。”


    陈声笑了,“照顾?哦,这么说来,去年会计处的那姑娘也是托了你的照顾吧?”


    吕新易脸色一变,“集合了,我先走了。”


    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


    路知意一愣,看着他匆忙离开的背影,“会计处的姑娘怎么了?”


    陈声:“怀孕了。”


    路知意:“……他的?”


    “不然你问问他去?”陈声冷冰冰地说,“进了基地就踏实做事,才刚来就忙着搞男女关系,叫人知道,三队的脸往哪搁?”


    路知意撇撇嘴,“又不是我主动跟他搭话的。”


    “腿长在你身上,走不走他说了算?”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谨遵队长教诲,从现在开始,在基地我绝对不跟任何一个男人说话,你满意了吗?”


    陈声扫她一眼,“你这是在说我不是男人?”


    “谁知道呢?”路知意笑了,翻了个白眼,往三队集合的地方走去


    陈声:“……”


    她不知道。


    她不知道?呵呵。


    在两人身后站了好一会儿的凌书成,这会儿才带着韩宏走上前来。一脸同情地拍拍陈声的肩,“没事没事,别气啊,她早晚会知道。”


    韩宏嘿嘿嘿,“没错,实践出真知,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陈声:“滚。”


    在基地的第一天集训,仿佛重回大一。


    陈声带着众人跑操训练,从三千米到俯卧撑,从引体向上到仰卧起坐。路知意跟着一队男性队员步调一致,也不喊累,不过一个小时功夫,已经满头大汗。


    陈声仿佛没看见似的,经过她时,顶多淡淡地说一句:“五指并拢,动作标准点。”


    或者伸脚踢踢她的腿,“腿打直,膝盖不许离开地面。”


    一旁的贾志鹏频频回头看她,见她面红耳赤还咬牙坚持,忍不住出列:“报告队长,路知意是新队员,又是女孩子,我认为应该减轻训练强度,分开训练。”


    陈声:“你是队长我是队长?”


    贾志鹏面上一红,“我只是提个不成熟的小建议……”


    “驳回建议。”


    “……”


    路知意感激地看了眼贾志鹏,“不用减轻强度,我能跟上。”


    陈声也并没有半点赞赏的意味,淡淡地看她一眼,“你必须跟上,不然就离队。”


    众人一阵沉默,看他那么严苛的样子,都不敢吭声了。


    陈声眉头一皱,“都继续做,停下来干什么?我让你们停了?”


    大家又赶紧继续仰卧起坐。


    一整个上午,队伍的节奏就是训练一小时,休息半小时,训练一小时,休息半小时……


    十二点整,解散。


    路知意的衣服都湿透了,再看看周围的人,没一个不是落汤鸡。


    事实上不止他们这队,训练场很宽阔,远处还有其他队在训练,基本上强度都差不多,就跟军训似的。


    很难相信一个行业的人每天都在重复这样的训练。


    可路知意是知道的,所谓飞行救援,并不单单是飞行,飞行不过是辅助罢了,真正重要的分明是救援。要想在海上作业,在空中作业,体能是最基本的要求。


    众人三三两两去食堂吃午饭,凌书成叫上路知意,“走,食堂去!”


    路知意回头一看,陈声独自一人往办公楼走了,迟疑片刻,对凌书成说:“你和韩师兄去吧,我找队长有点事。”


    说完,她快步朝办公楼走去,试图追上那个身影。


    宿舍的热水器很好用,但淋浴喷头似乎有些年头了,出水不顺畅,还老是卡住。


    马桶有点堵,冲水时迟迟下不去。


    还有,制服什么时候发?她的职工卡又什么时候下来?


    路知意是新人,这些事情不好越过陈声,直接去跟政治处反映,所以只能去找他。况且他那人,如果她让凌书成帮她转达,他肯定要不高兴,多半还会冷嘲热讽回答一句:“她哑巴了,需要你当代言人?让她自己来。”


    最后一个原因,她无声地叹口气。


    哪怕他总是刺她,她还是忍不住想跟他多说几句话。


    路知意追进了办公楼,看见陈声上楼去了。


    她快步跟上去,结果刚到三楼转角处,就看见刘建波停在那,恰好和陈声打了个照面,两人说起话来。


    她赶紧往楼梯下走两步,免得撞上去。


    可两人说话的声音无可避免传进她耳朵里。


    刘建波问:“看见短信了?”


    陈声:“嗯。”


    “我今天上午从窗子里看见了,你让路知意跟着大家一起训练的?”


    “是。”


    刘建波略一迟疑,“我叫你来就是想说说,她毕竟是个女孩子,我看她训练到后面,好像体力都有点透支了。好歹男女有别,你这么一起训练,会不会让她吃不消?”


    路知意听见自己的名字,憋了口气,靠在墙壁上进退两难。


    下楼离去吧,一定有声音,颇有种做贼心虚的意味。


    上去吧,那就刚好打断两人的谈话了。


    结果她没来得及动,就听见陈声开口了。


    “基地批准她入队,是因为她能力出色,而不是因为她是女性。如果她进来之后,我对她处处照顾、特殊待遇,别人会怎么看她?他们会理所当然认为她弱,认为她需要保护,认为她只是个摆设。那么她进队的意义,就只是为基地增添一名女队员,当一道风景线了。”


    刘建波皱了皱眉,“可你也不能过度苛求啊。训练是一回事,把人往极限上逼又是一回事——”


    “您知道她的极限吗?”陈声从容不迫地打断了他。


    刘建波一顿,疑惑地看着陈声。


    陈声目光平静地对他对视着,“我有分寸。她的极限远远不止眼前这样。”


    思索片刻,刘建波才说:“你有分寸就好。人我已经交给你了,怎么训,按理说是你的事,我也不该质疑或者过多干涉,但她毕竟是个姑娘,上面也挺重视的。如你所说,她确实是因为能力出色进来的,可我看着,上面也有一点别的意思。”


    “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们这行不容易有女队员,现在各行各业都在搞宣传,我们能有一名优秀的女飞行员参与海上飞行救援,哪怕她并没有出什么力,上面看重的是她的形象和参与。只要她在,而且是漂漂亮亮地在,对我们的宣传就有利。”


    陈声的声音明显生硬了几分。


    “我不想知道上面有什么意思,但她进了我的队,我就要对她负责任。她是一名飞行员,不是什么吉祥物。”


    刘建波当然看出陈声不高兴了,忙说:“那只是上面的一点考虑,不是我的意思。而且我跟你说这话,只是让你照顾好她,也没什么别的目的。”


    “我知道。”陈声淡淡地说,“我也会照顾好她的,请您放心。”


    “那你打算收敛着点,不那么严格训练她了?”


    走廊上有片刻的岑寂,片刻后,陈声笑了。


    他摇摇头,“我会尽全力往极限上训练她。”


    刘建波一惊,“什么?”


    可眼前,第三支队年轻的队长身姿笔直站在那,正午的太阳从窗外照进来,照在他一丝不苟的面容上。


    他说:“照顾好她的最好办法,不是凡事放水,对她呵护有加,是将她培养成不逊于这里任何人的救援队队员。别人能做什么,她就要做什么。别人面临险境能达到的程度,她只能比他们做得更好。”


    陈声闭了闭眼,那一瞬间仿佛想起多年前在高原上的某一幕。


    连同他在内,所有的男生都疲惫不堪、举步维艰,唯有她这个小姑娘奋力向上攀登,一定要拿团建第一。


    凌书成背不动帐篷了,她接过去,负重前行。


    李睿要吐,她几步跑下来,一点一点叮嘱他平复高反的举措。


    ……


    想到这里,那些伤人的事情仿佛也远去了。


    他是小心眼,斤斤计较,锱铢必较,但他也是一名救援队队长,肩负着更重要的责任。在生死面前,小情小爱只是过眼云烟。


    “刘主任,路知意是以一名战士的身份来到这里的,不是花瓶。我的任务是带好每一个队员,让他们发挥出自己最大的能力,在海难里救出更多的人。她也是我的队员。她也不例外。只有把她培养成最好的战士,她才不需要别人的照顾,在险境里也一样能自己照顾好自己。”


    做这一行,在危难面前,连伤者都来不及救援,谁还有功夫去分心照顾自己的队友?


    如果能力不合格,就没有资格参与救援行动。


    路知意不会希望自己成为花瓶,他也不希望浪费一个有天赋的战士。


    说完这些,陈声问了句:“您还有事找我吗?”


    刘建波仿佛陷入沉思,有些尴尬,又有些感触,拍拍他的肩,“行了,没事了。你办事我一向放心,之后的事情也都交给你了,我不过问。”


    说完,他匆匆回了办公室。


    陈声又在原地停留片刻,转身往楼道走,结果刚转过弯,冷不丁看见站在几级台阶下的人。


    路知意的衣服还湿着,额头上有汗湿的发丝黏在那,可她浑然不觉自己模样狼狈,只是目光灼灼地望着他,眼里若有光。


    陈声脚下一顿,忽然间定住,仿佛被人施了咒一般。


    楼道里的空气凝固了。


    窗外的知了不叫了。


    两人一上一下对视着,谁也没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


    第二章如约而至,谢谢大家前几章的盛情夸奖和哈哈哈,我写得开心,你们看得开心,这就是最大的回馈了。


    明天的更新可能在晚上十一点,我八号要去度蜜月,明天需要采购一些东西,如果晚上十一点你们来没看见更新,就先别刷了,我微博也会及时通知的,万一要请假,一定在文下和微博跟大家说。


    度假期间,我会争取每天准时更新,也许不能爆字数,但一定不会断更。


    谢谢大家体谅啦。


    今天发300只红包,爱你们。


    ☆、第73章 第七十三颗心


    第七十三章


    楼道里一时寂静无声,仿佛时针停摆,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陈声居高临下看着路知意,她的眼里像是燃着火光,炙热地回望着他。


    连日以来的冷漠相待,在这一刻仿佛全都露了馅。


    前功尽弃。


    他有些心烦意乱,为什么不管是在三年前,还是三年后,他与她的相处总是他占下风?暗中示好的是他,穷追不舍的是他,被抛在脑后的是他,如今两人再重逢,明明关系还僵得要命,偏偏表面上态度冷淡,背后对她关切不已的还是他。


    结果还让她听见了。


    陈声冷冰冰地问她:“是谁教会你偷听的?”


    “我没偷听,我是想来找你说点事,没想到刚好撞见你和刘主任在说话——”


    “既然知道我们在说话,有礼貌一点、避开谈话很难吗?”


    陈声的面具被撕下,态度颇有些咄咄逼人。


    路知意顿了顿,没有回应他的质问,抬手撩开额头上那缕濡湿的碎发,低声说:“谢谢你,陈声——”


    “叫我队长。”陈声淡淡地说,“要我纠正你多少次,你才记得正确的称呼?”


    他简直像是竖起了浑身的刺,每一句都在找茬。


    可这一次,路知意并不伤心。


    听了他对刘建波说的那番话后,她忽然之间就不怕他的咄咄逼人了。


    她从容地站在台阶下,仰头看着逆光而立的他,正午的日光热烈又辉煌,从他背后的窗□□进来,将他的轮廓都晕染成模糊不清的毛边。


    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快要融化在日光里,温柔又明亮。


    她蓦地一笑,郎朗道:“队长也好,师兄也罢,你讨厌我也好,要疏远我也罢,总之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你不把我当花瓶,而把我看成一名战士。”她目光明亮,唇角含笑,身姿挺拔地站在那里,哪怕模样狼狈、衣服都湿透了,却坦坦荡荡,昂首挺胸,“第三支队路知意随时待命,愿听队长差遣,今后上刀山、下油锅,一声令下,在所不辞!”


    那声音清脆响亮,回荡在空无一人的楼道里,还带着一点回音。


    她的目光是那样澄澈。


    唇盘的笑意仿佛带着能灼伤人的热度。


    陈声的心跳蓦然一滞。


    自打重逢以来,她的形象与以前大相径庭,早已被基地无数人奉为女神。五官不见得多精致,但那眉那眼都恰到好处,蓦然抬首,眼睛亮如星辰。而她一笑,周遭见惯不惊的风景仿佛也刹那间柔软明亮起来。


    海风温柔,天空蔚蓝。


    可一直以来,他不肯承认,也不愿承认她的改变。


    他一向不是个会被外表打动的人,毕竟要论长相,他已经相当出众了,要想赏心悦目,对着镜子看就成了,何必非要找个模样出类拔萃的人?


    然而这一刻,陈声不得不正面这个事实。


    当她以这样狼狈的姿态出现在楼道里,当她目光明亮、唇角含笑地对他说出这番听起来像是要誓死效忠他这“暴君”的话时,胸腔里的那颗心脏都不受控制了。


    路知意的美不在皮囊,在骨子里。


    他怀疑她的身体里住着一颗太阳,日出东方时,拥有冲破一切的力量。


    可她是太阳,他就是飞蛾。


    他扑了一次,差点被她烧死,要是这回还他妈扑上去,那就是找死。


    他看起来像是那种傻逼吗?


    呸。


    陈声默不作声往下走,与她擦肩而过时,微微侧头,与她对视片刻。


    “戏精?”


    他淡淡地抛出两个字,走了。


    路知意:“……”


    他怎么接收不到她那颗感恩的心呢?


    刚才他跟刘建波说的那番话简直叫她感动得一塌糊涂,她也想说点什么回应他一下,有一个这么看重她、爱护她的队长,她也想努力报效他啊!


    路知意噔噔往下跑,追了上去。


    “我说真的,你以后只管增大训练强度,我要是喊一句累就跟你姓!”


    陈声脚下未停,语气淡淡的,“你想冠夫姓,也得问问我娶不娶你。”


    “……我不是那个意思。”路知意无语。


    不是那个意思?


    陈声脸色更冷了。


    路知意没捕捉到队长大人这颗敏感而情绪化的心,效忠的话宣布完毕后,就又凑了上来,换了个话题。


    于是陈声往食堂走,身后就跟了个甩都甩不掉的尾巴。


    尾巴很着急地反应各种生活问题。


    “队长,我的淋浴喷头好像有点问题,很多地方堵住了,出水不顺畅。”


    “……”


    跟他说有什么用?他是她的老妈子?


    “马桶好像也是堵的,冲个水半天下不去。”


    “……”


    所以呢,他还负责管道疏通?


    “还有,门锁有点奇怪,明明锁上了,稍微使点劲一推,不用开锁都能推开,这样好像有点危险……”


    路知意略尴尬,不好意思说昨晚凌书成来找她拿中午的饭盒,她在换衣服,明明锁了门,结果凌书成拍门的力道略大了点,直接把门给拍开了……


    好在她穿得个七七八八,赶紧把睡裙给撸了下去。


    陈声脚下一顿,侧头看她,“路知意。”


    “啊?”


    “你仔细看看我的脸。”


    “?”路知意茫然地看着他。


    陈声指指自己,淡淡地问了句:“我脸上写着保姆两个字吗?”


    “……”


    “还是我看起来精通管道疏通、开锁修门等各项技能?”


    “……”


    路知意讪讪地说:“可你是队长,这些事情我也不知道该跟谁反应,只能来找你……”


    “后勤部这三个字,不认识?”


    “可是那天面试结束,刘主任说今后生活和工作上不管遇到什么问题,找你就对了——”


    “你长这么大,不懂什么叫场面话?”


    “……”


    路知意跟着陈声,一路到了食堂。


    这个点,满食堂都是吃饭的人,陈声在食堂门口停了下来,“你打算跟我跟到什么时候?”


    路知意咧嘴一笑,“反正都走到食堂了,干脆一起吃个饭?”


    “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吃饭?”


    “因为我秀色可餐?”路知意一脸天真。


    陈声看她两眼,“秀色可餐不太明显,脸皮厚若城墙倒是肉眼可见。”


    说完,他冷着脸转身走了。


    路知意没再继续跟,就站在原地看他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焰,一路绕过喧哗的人群,朝打饭的窗口走去。她蓦地一笑,颇有几分得意。


    论不要脸,他才是天下无敌。


    可如今他这么要脸,她也得成全成全他,毕竟她曾经狠狠摔过他的脸面,如今也算是一报还一报。


    大不了她放低姿态,让他摔回来。


    就冲着他在走廊上对刘建波说的那番话,她心甘情愿。


    路知意定定地望着那个背影,壮了,黑了,有男人味了,更成熟也更小气了。


    可这一刻,耳边回荡着他与刘建波的对话,她前所未有地觉得,她的队长较之从前,更沉稳,更优秀,也更令人挪不开眼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唇角一弯,笑了。


    *


    路知意原以为训练的日子大概会日复一日重复很久,没想到第一天训练,当天下午就遇到了紧急情况。


    她生平第一次跟队出任务,直面海难。


    场面惊心动魄。


    下午三点十分,顶着热辣的太阳,一群人在操场上做引体向上。


    这一组要做满三十个,三十个结束后,可以去电子阅览室休息一小时,队员们看电影的看电影,打游戏的打游戏。


    离路知意不远的罗兵,口中数着数:“五,六,七,十三,十四——”


    陈声离他挺远的,却跟长了顺风耳似的,忽的调过头来,走到他面前,淡淡地说:“一到三十,你再数一次。”


    罗兵装傻,“怎么了队长?”


    “我看你数学学得挺好,想让大家也听听看。”


    “……”罗兵腆着脸笑,“队长你别拿我开玩笑。”


    “没开玩笑。”陈声轻描淡写,“你跳跃性思维相当出色,下来吧,引体向上不用做了。”


    罗兵有点懵,傻愣愣地松了手,从单杠上跳了下来,望着陈声。


    却听陈声道:“这么喜欢跳,原地做一百个蛙跳吧。”


    罗兵:“……”


    “还愣着干什么?”


    “队长我错了——”


    “两百个。”


    “我下次再也不敢——”


    “三百个。”


    “……”


    陈声微微一笑,“你还有话要说吗?”


    罗兵默默地摇头,哭着蹲下去,抱头蛙跳。


    众人都笑喷了。


    大概在罗兵跳到五六十下的时候,基地的喇叭突然传来一阵警报。


    陈声的对讲机忽然亮了,他将对讲机别在腰间,此刻听见动静,立马摘了下来,从对讲机里传来值班大厅的紧急通知:“第三支队陈声请注意,接到任务,立刻出队,上机待命!”


    所有人面色一变,都从单杠上跳了下来。


    “停机坪集合!”


    陈声一声令下,第三支队全队人员都往直升机停靠的地方跑去。


    路知意下意识跟了上去,跟着众人风一样绕过训练场,跑过宿舍后的大道,抵达了视野开阔的停机坪。


    她不知出了什么事,也没人来得及跟她解释。


    她自知此刻不是质询的时间,只能跟着大家盲目行动,心跳如雷。


    停机坪就在靠海的一侧,与沙滩由围栏隔开。


    十架直升机停靠在空地上,整整齐齐。


    陈声高声喝道:“集合!”


    全员以极快的速度停在机前,向右看齐。


    与此同时,对讲机里传来基地大厅的指示,五号灯塔四点钟方向,距离灯塔三点五海里处,一艘海上游轮发动机失火,请求救援。


    第一支队已出动救援船只前往失事地点,第三支队立马出动,于空中配合救援行动。


    陈声字句清晰:“船只型号如何?船上共有多少被困人员?”


    大厅回应:“小型游轮,五人被困。”


    “收到!”


    陈声放下对讲机,沉声喝道:“罗兵,凌书成,一号救援机,凌书成主驾。白杨,韩宏,徐冰峰,二号救援机,徐冰峰主驾。贾志鹏,陈声,三号救援机——”


    他每安排完一组,被点到的队员就一刻不等攀上了直升机。


    “剩下队员,基地待命,如救援机不够,听到命令后立马支援。”说完,他自己也往直升机上走,走到一半,头也不回地再下最后一道命令,“路知意,上三号机。”


    前一刻还茫然紧张的路知意忽的被点了名,像是被拧紧发条的士兵,猛然抬起头来,朝着他的方向大步跑去。


    她没出过任务。


    除了网上见到的新闻报道,寥寥数语简介某次行动成功了、救出多少人、事故起因于何,她对救援行动一无所知。


    平静无澜的新闻用语下,没人知道真正的海上救援有多惊险。


    她心脏跳得厉害,口干舌燥,肾上腺激素飙升。


    可眼前,那个身影敏捷地跃上直升机,迅速落座与驾驶座,戴好耳麦,做好准备措施,所有动作一气呵成,不见一丝慌乱。


    路知意前一刻还在隐隐发抖的手刹那间又安稳下来。


    她一把攀住后机舱的舱门,稳稳跃上后座,系好安全带。


    她看着那人的后脑勺,听他对着耳麦里说了句:“坐标五号灯塔,四点钟方向,三点五海里处。一号机起飞,二号机跟上。”


    一望无垠的晴空里,三架飞机腾空而起。


    螺旋桨的巨大声响淹没了蝉鸣鸟叫,淹没了风吹密林,载着救援队的队员赶往事发地点。


    基地变成了小黑点。


    巨大的海风从半空中呼啸而来。


    在这一刻,人类变得渺小如斯,瀚海波澜四起。


    陈声不断与耳麦里沟通。


    耳麦连接着基地和其他两架救援机,基地传来最新指示,陈声需要立马做出判断,对其余人员下达命令。


    没有人去理会路知意。


    她也帮不上半点忙。


    可她背脊笔直地坐在后方,将陈声的声音一字不落听入耳中,聚精会神。


    呼啸的海风掠过耳边,吹起碎发。


    她不耐烦地将耳边一把撩至耳后,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剪了吧。


    真他妈碍事。


    作者有话要说:  .


    来晚了来晚了,到酒店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更新迟了,大家宰了我吧T-T……


    这章发200红包,昨天的现在去送。


    明天早上七点半的飞机,我赶时间去睡觉,只能停在这里。


    大家这几天都睡前来刷,刷不到就别等,只要微博不通知请假,那我熬夜也一定会努力更完。


    明天见!


    ☆、第74章 第七十四颗心


    第七十四章


    坐在后座,螺旋桨的巨大声响几乎是路知意能听到的全部声音,她要费很大劲才能捕捉到陈声对耳麦里下达的命令。


    前排两人戴着耳麦,隔音,且能自由通话。


    陈声瞥了眼路知意,对贾志鹏嘱咐了一句什么,贾志鹏回头望着路知意,指指挂在头上的耳麦,拼命吼道:“戴耳麦!”


    路知意从来都只坐过驾驶座、副驾驶,直升机后排还从未尝试过。


    她扭头胡乱找了一气,在后壁上看见了悬挂的耳麦,一把扯过来戴上。终于,隔音耳麦阻断了外界的巨大噪音,她的世界瞬间清静下来,只剩下微弱的电流声。


    下一秒,她听见基地传来新的指示。


    “与失事游轮保持通话中,目前火势已蔓延至底舱,船上五人已全部抵达床头甲板。第一支队,请汇报位置。”


    郝帅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


    “第一支队收到,救援船已抵达五号灯塔附近,七点钟方向,距离失事船只约有半海里左右,预计三分钟内抵达目的地。”


    没了上次见面时的亲和热情,这一次,郝帅的声音听上去格外严肃。


    “第三支队请汇报任务进度。”


    路知意呼吸都放轻了,下意识抬头去看驾驶座上的人。


    陈声安然而坐,目视前方,一边操纵直升机,一边稳稳回答:“目标船只已出现在视野内,三支队各救援机准备下降,于目标船只四点半方向,半径五米、高十米处悬停。”


    船只着火,直升机不能在正上方悬停,否则一旦发生爆炸,必然受到波及。


    路知意几乎立马就明白了。


    顶着螺旋桨掀起的狂风,她努力朝下看,蔚蓝无垠的海面上,前方不远处已经出现一只白色私人游轮。


    三架直升机径直朝游轮靠近,开始下降。


    而基地的救援车也抵达现场,与救援机同样的色彩,红白相间。


    游轮的火势蔓延很快,刚开始时视线里还只有一只白色私人游轮,待直升机下降至规定高度时,船尾已然冒出浓浓黑烟,火光清晰可见。


    五个被困人员站在船头拼命挥手,惊慌失措。


    救援船尝试靠近,但海上风浪太大,两艘船剧烈晃动着,难以接头。


    耳麦里传来郝帅的声音:“报告,风浪太大,无法上船救人,第一支队请求放出充气筏,请基地通知被困人员,穿戴好救生装备,我队队员将在海里接应被困人员!”


    基地立马对船只上的人员发出通知。


    陈声悬停在半空,目不转睛望着下面,等候命令。


    很快,可容十人的橘红色充气筏从救援船上放出,由一队两名队员卧倒其中,双手划水,靠近浓烟滚滚的游轮。


    游轮上的五人穿着救生衣,有人不待充气筏靠近,就扑通一声跳了下去,奋力朝救援队员游去。


    整个过程大概维持了两分钟时间,充气筏靠近了游轮,被困人员依次跳进海中,被救援队拉上充气筏。


    意外发生在最后一刻。


    那一刻,船尾的火已蔓延至船头,眼看整艘游轮都快被火势淹没,基板上只剩下一个年轻女人,惊慌失措地喊着救命,却不敢往海里跳。


    浓烟四起,呛得她一边咳嗽一边哭喊。


    救援队也不敢太过靠近游轮,毕竟火势太大,没法靠近。


    队员在充气筏上拼命喊:“跳下来!快跳!”


    再烧下去,油舱该爆炸了。


    可女人死死抓着围栏,死活不敢往下跳。


    她尖叫着:“我不会游泳!我不敢!”


    “快跳啊!快跳!”


    “我,我不行……”


    直升机上听不见下面的人在说什么,但耳麦里一直传来郝帅和基地的对话。


    “报告,被困人员不肯跳海。”


    “风浪太大,火势蔓延太快,充气筏不敢靠近船头。”


    “请求登船救人。”


    基地的总指挥一口回绝:“不行!火势太大,来不及登船!”


    下一刻,耳麦里响起陈声的声音:“第三支队,三号救援机,请求放下绳梯,登船救人。”


    半秒钟后,总指挥回应:“批准,一分钟内,务必离开甲板。”


    路知意蓦地抬头看向前方,只见陈声侧头命令贾志鹏:“放绳梯,登甲板。”


    贾志鹏毫不迟疑地夸直后座,弓着腰站在路知意身侧,从她脚边捧起盘成一圈的绳梯,一把拉开舱门,朝下面用力一掷。


    下一秒,他将机上的安全绳穿过双肩、扣在腰上,确认牢固后,抓着绳梯就往下爬。


    路知意惊呆了,一把摘了耳麦,探出头去看。


    悬停的直升机发出巨大噪音,螺旋桨依然飞速旋转,绳梯在半空剧烈晃动,而贾志鹏就这样飞速往下爬,抵达了绳梯底端。


    他从对讲机里对陈声说:“队长,绳梯长度不够,需要降低悬停高度大概五米左右。”


    陈声:“收到。”


    下一刻,他没有任何迟疑,操纵着直升机下降。


    游轮上的火光越来越盛,被困女子尖声惊叫,泪流满面。


    充气筏上的人还在拼命喊她:“跳啊!快跳!”


    她死活不跳。


    而直升机在此刻下降五米,继续悬停。


    贾志鹏拉着绳梯抵达甲板,一手拉着绳梯,一手从腰间拉出同一条安全绳上的另一个接头,二话不说绕在女人身上,又在她腰部牢牢扣好。


    “跟我走!”


    女人拼命尖叫。


    贾志鹏怒道:“你想死吗你!”


    他不顾女人的挣扎,拉住她的手往绳梯上一放,“抓紧了!”


    下一秒,他一手拉住绳梯,一手拿起对讲机,“队长,已救起最后一名被困人员,可以起飞了!”


    陈声:“收到。”


    直升机立马开始上升高度,拉着两个在绳梯上摇摇晃晃的人,驶离着火船只。


    贾志鹏试图往绳梯上爬,但安全绳一端在他身上,另一端在那女人身上,要爬就得两人一起爬。


    他低头冲那女人说:“往上爬!”


    女人一直在哭。


    他吊在半空这么久,爬上爬下,胳膊都快脱力了,有些气急地说:“你打算这么一路吊回去?往机上爬啊!”


    女人死死攥着绳梯,一边摇头一边哭。


    贾志鹏:“……”


    马勒戈壁,她想吊着,他不想跟她一起吊好吗!


    救援机升空离开现场,充气筏也驶离着火船只,往救援船划去。


    一分半钟后,游轮爆炸。


    一声巨响后,火光冲天,气流四涌。


    三号救援机离船只最近,受到波及,猛烈地晃动了几下。


    路知意险些没坐稳,朝一旁倒去。


    耳麦里传来贾志鹏一声惊呼。


    陈声脸色都变了,立马问下方:“贾志鹏,下面情况如何?”


    贾志鹏那边沉寂片刻,片刻后,大骂一声:“操,这女人不往上爬,我差点脱力抓不住绳梯!”


    陈声:“……被困人员如何?”


    “哭得他妈撕心裂肺中气十足的,目测好得很!”


    “……”


    陈声:“你坚持一下,我加速往回开,五分钟内抵达基地。”


    路知意全程没作声,慢慢地回望着事发地点,爆炸后的游轮黑烟四起,火光冲天,又慢慢被大海吞没,重归岑寂。


    天上三架飞机,海上一只救援船,充气筏已经划至救援船船尾,救援队队员一一接应筏上的人。


    等到飞机重新降落在停机坪上时,全员下机。


    路知意回望大海,此刻的海面已是蔚蓝一片、平静美好。


    船上被救的五人悉数被送往医务室,看上去没有什么大碍,但仍需进一步检查。


    贾志鹏手腕扭伤,想必是被爆炸波及,紧急情况下为抓紧绳梯,出了一点意外。


    下机后,第三支队全员在停机坪集合。


    陈声冷静地下达指令:“贾志鹏,医务室报道。韩宏,徐冰峰,留下检查救援机。凌书成,整队回训练场,继续待命。”


    说完,他步伐匆匆往停机坪外走。


    路知意望着他的背影,问凌书成:“他去哪里?”


    凌书成:“出完任务,各队队长要参与指挥部会议,回来转达每次任务的细节纰漏和不足,还要写五千字报告。”


    “报告什么?”


    “报告下次遇见类似事故,该如何处理,如何调配,如何改正,如何进步。”


    “……”


    路知意怔怔地望着那人的背影,耳旁似乎还回响着他在机上言简意赅的命令,下方浓烟滚滚、火势冲天,他却镇定沉着,有条不紊下达指令。


    三架飞机,九名队员,悉数听从他的调遣。


    随时随地都有爆炸危险的游轮,他一声令下,贾志鹏毫不犹豫往下跳。


    那份信任,无以言语。


    凌书成整队,让全员回训练场。


    回头一看,队末的路知意仿佛还没从那场行动里回过神来,他停了几步,等她走到身边时,问了句:“吓着了?”


    路知意略一迟疑,问他:“如果今天是你,队长让你往下跳,你跳吗?”


    “跳。”他毫不犹豫。


    “哪怕跳下去可能会葬生火海?”


    “那也得跳。”


    路知意神情凝重。


    结果凌书成反倒笑了,“傻吗你?所有行动都要得到指挥部批准,才能执行,要是真有危险,上面也不会同意。今天也是得到评估结果,确定还有充足的救援时间,才同意贾志鹏下甲板救人的。别怕啊。”


    路知意点头,“第一次参加行动,内心难免有点波动。”


    凌书成扑哧一声笑了,末了拍拍她的肩,“你放心,如果将来遇到特别危险的状况,陈声也不会让你下去的。”


    “……救援的时候,他还分亲疏远近?”


    凌书成摇头,“最危险的情况,他都亲自下去。”


    路知意一愣。


    凌书成微微一笑,反问她:“不然你以为队长这么好当?”


    *


    下午六点,路知意从训练场解散。


    陈声一直没回来,全程由凌书成带队训练。


    几年不见,原以为只是气质变了、外形变了,可直到第一次出任务归来这一刻,路知意才深刻意识到,不论是陈声还是凌书成,不论是韩宏还是这群队员们,哪怕平日里可以插科打诨、幼稚搞笑,但骨子里,他们与她已然有了质的区别。


    危难时刻,他们是战士。


    而她还只是个飞行学员。


    去食堂囫囵吞枣吃了顿晚饭,她甚至一扭头就忘了自己吃了些什么。回到宿舍,就坐在桌前做笔记。


    海上飞行救援专业术语。


    海里等于多少千米。


    特殊方向用语。


    ……


    她埋头认真写着,笔尖唰唰唰,努力回忆陈声与基地沟通时说的那些话,然后上网查阅更多资料。


    晚上七点半,房门忽然被敲响。


    她一顿,从屏幕前抬起头来,回头问了句:“谁啊?”


    外面停顿片刻,传来简简单单一个字:“我。”


    那声音低沉干净,仿佛某种沉稳而动听的乐器。


    大提琴。


    钢琴。


    还是别的什么。


    轻而易举拨动心弦,奏出乐章。


    路知意倏地站起来,一路小跑到门边,一把拉开门。


    开门的瞬间,走廊上的声控灯熄灭了。


    屋内亮着一盏小台灯,借着微弱的光,她看见了门外的陈声。


    他一身制服,身姿笔直站在那,不动声色低头看着她。


    她一阵紧张,仰头问他:“找我有事?”


    陈声收回目光,从她身旁跨进屋内,擦身而过时,扔下一句听不出语气的话:“不是说马桶堵了,喷头坏了,门锁有待维修?”


    路知意一顿,“你不是让我找后勤部吗?”


    陈声头也不回往浴室走,生硬地回答说:“后勤部下班了。”


    “……”


    他经过桌前,扫了眼桌上的电脑屏幕,目光又落在她的笔记本上,脚下一顿。


    她把他说过的话全都默写出来了。


    路知意瞧见了,心里一紧,忙跟上来解释说:“我想赶紧适应适应出任务时的那些术语,有个大概的语言环境……”


    陈声默了默,继续往浴室走。


    她的小熊毛巾挂在挂钩上,洗漱台边摆着粉色的漱口杯、配套的牙刷。


    再抬头,墙上挂着一套白色的内衣内裤,表面有细密漂亮的蕾丝……


    路知意哪里想得到陈声会来?昨晚洗了内衣裤,又不好意思往走廊上挂,一大群大老爷们每天进进出出,她没脸把东西挂出去,只好挂在浴室里。


    哪知道陈声突然来了……


    她的视线随他落在那东西上,脑子里轰的一下炸开了,猛地蹿了上去,从他身旁跃过,跳起来就去取衣架,然后将内衣裤一把塞进怀里,跑出浴室往衣柜里胡乱一扔,砰地一声关了门。


    再回来时,浴室里陷入一片奇异的沉默。


    陈声背对她,正摘下喷头检查,拧开外盖,仔细看了看,“晚点去买瓶白醋泡泡,水垢把出水孔堵住了。”


    路知意讪讪地点头,“好。”


    他又揭开马桶的水箱,附身看了眼,“灰尘堵住出水口了。”


    再把腰弯下去,查看马桶内侧,“不知道里面是不是有杂物,最好再买把马桶塞。”


    路知意还在机械地继续点头:“好。”


    “门锁我不会修,锁不上就换一把,明天我给后勤处说一声。”他做完该做的事,直起腰来往外走。


    路知意满脸感激:“谢谢队长,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她把他一路送到门口。


    陈声脚下一顿,回头看着一脸“队长慢走”的她,“你站在那干什么?换衣服,出门。”


    路知意:“什么?”


    陈声眼睛一眯:“真把我当修理工?马桶塞、白醋,还要我给你送货上门?”


    路知意一窘,“马上去买,马上去买!”


    她随便套了件衬衣在短袖外面,就这么穿了双人字拖,一把抓过钱包往外走。


    陈声就站在外面看着她。


    她得了便宜赶紧卖乖:“队长你回宿舍休息休息,我去去就来,回来敲你门去。”


    刚跑了没几步,身后传来他平平淡淡的声音:“我也去。”


    啥?


    路知意睁大了眼睛地回过头去。


    昏暗的声控灯下,她的队长冷冷淡淡朝她走来,“你知道超市在哪?与其迷路了让我大半夜到处找人,不如我送佛送到西。”


    他越过她往前走,影子逶迤一地。


    路知意先是一愣,又蓦地一笑,追了上去,喜滋滋,“队长真是好心肠!”


    哪知道她欢喜过头,乐极生悲,下楼梯时又蹦又跳,左脚的人字拖忽地飞了出去。她一个趔趄,咚的一声撞上前面的陈声。


    陈声险些被她撞下楼梯,好在扶住楼梯扶手,稳住了身形。


    路知意心有余悸地抬起头来,正对上陈声面无表情的脸。


    他眯起眼睛问了句:“怎么。又想咬吕洞宾?”


    原本还心脏扑通扑通跳的路知意,闻言扑哧一声笑出来,弯腰去捡落在他脚边的拖鞋,“我又不是故意的。”


    几年前,还是少年的陈声也总是这样对她说:“吕洞宾又被狗咬了。”


    她一边穿鞋,一边止不住地笑出来。


    你看,总有什么是不变的。


    在他身上,旧日的影子或多或少都在,叫她怀念,叫她欢喜,叫她心酸又欣慰。


    她哪知道陈声低头看着她,T恤领口松松垮垮,她一蹲下,一道弧线就落入他眼底。


    眼眸陡然沉下去。


    他的喉结动了动,心跳猛然一滞。


    妈的,第二波发育,诚不我欺。


    作者有话要说:  .


    陈声:吾与小红孰大。


    凌书成:你大你大。


    陈声眼神一冷:你怎么知道?


    凌书成:……散了散了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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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5章 第七十五颗心


    第七十五章


    超市在市区, 从基地离开, 穿街走巷十来分钟就能抵达。


    十来分钟里, 陈声安静如鸡, 宛若优雅高冷的贵族人士, 每一个呼吸、每一个步伐,都以其独特的方式昭告着生人勿近的讯息。


    不得已,路知意只好扛起乡村话唠老大姐的大旗, 拉近拉近距离。


    “天黑得挺迟啊, 这都八点钟了, 还没黑透。”


    “哦。”


    “……”哦该怎么接?


    “凌师兄跟我说,平常队员进出基地都要请示你, 那你出入基地又请示谁?”


    “主任。”


    “哦……”


    陈声充分发挥出言简意赅的特色, 能说一个字, 绝不说两个字。


    路知意侧头瞄瞄他冷若冰霜的脸,实在头大, 并行一路,一句话都不说,气氛未免也太尴尬。


    早知如此, 刚才就该说自己按照导航找过去,用不着他带路。


    可他主动提出, 她欢喜都来不及, 哪会拒绝?


    她努力搜寻话题:“队长,你们平时会抹防晒霜吗?”


    “不抹。”


    “怎么能不抹呢?天天高强度训练,不为美白, 也要为健康着想。以前生物课上不是学过吗?紫外线照射过多会得皮肤癌的。”


    陈声看她一眼,“你自己想用就直说,用不着拐弯抹角套我话。”


    路知意:“……”


    这就被看穿了吗?


    陈声瞥一眼她双颊,仿佛不死心似的,可那高原红毕竟是消失了,再怎么审视也不会突然之间又重新冒出来。


    他不冷不热地再添一句:“毕竟我只是你队长而已,除了工作训练,日常生活你爱做什么做什么,我管不着,也不想管。”


    这么冷漠哦。


    路知意撇撇嘴,被海风吹得头发四处飞舞,烦躁地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问他:“队长,附近有理发店吗?”


    陈声一顿,看着她,“你找理发店做什么?”


    “剪头发啊。”路知意指指自己那硕大一坨的丸子,第无数次把风一吹就飞出来的耳发塞到耳后,“扎起来太重,箍得我头皮疼。碎发太多,一吹就到处飞。长头发太麻烦了。”


    她要剪头发?


    陈声不动声色看她两眼。


    长头发怎么了?长头发才像个女人,松松软软披在肩上也好,扎成一束坠在脑后也好,千丝万缕勾在一处,别样惊艳。


    当初在中飞院时,他用了很长时间去期盼,期盼着她那头板寸长一点,再长一点。


    起初是由于凌书成在寝室里开玩笑,“你说你俩走在一块儿,她头发比你还短,人家会不会以为是俩男的搞基啊?”


    出于面子问题,他希望她的头发能快些长长。


    后来,当从她一头板寸到齐肩耳发,他与她一路从冤家走到一起,长头发对他来说又被赋予了新的意义。


    有时候回想起来,陈声总觉得那头青丝越长,就代表着他们的情意越浓。感情这回事,原本就像一缕乌发,剪不断、理还乱,纠缠不清。


    他说不清此刻内心在想些什么,只是飞快地瞥了眼不远处的理发店,淡淡地说:“附近都没有。”


    路知意一愣,“那你们去哪剪头啊?”


    “买个推发的,自己推板寸。”他睁着眼睛说瞎话。


    于是在下一个路口,原本该左转的陈声,因为担心左转就会看见那家理发店,索性默不作声带着路知意往右绕。


    由于在第一个路口走了反方向,第二个路口理所当然就要调头多走一段。


    也就是说他们走了一个S型,最后回到了同一条主街道。


    路知意又不是傻子,站在红绿灯口一愣,“队长,你是不是带我绕了路?先右转,自走一段路又左转,这不是又回到同一条主干道了吗?”


    陈声:“哦,记错路了。”


    路知意:“……”


    她倒是没怀疑陈声在说谎,只是忽然间想到,既然他连去超市的路都能走错,那也就是说成天待在基地,对附近并不是很熟悉。


    那附近究竟有没有理发店,他也说不清。


    她就说怎么可能这么大个片区,连家理发店都没有……


    超市近在眼前,还是个大型连锁品牌。


    滨城发展一般,因旅游业发达,酒店与景点建筑倒是不错,但这种日常建筑就相当一般了。街道陈旧,路面不平,超市前后有几家饭馆,都是四川人称呼的“苍蝇馆子”,顾名思义,廉价而家常。


    陈声先踏进去,走了几步,想拿只篮子,又觉得是她要买东西,她没发话自己就先动手去拎了,未免太没面子、过分主动。


    他克制住那只主动的右手,回头去看她。


    哪知道路知意停在了超市门口,并没有跟上来,反而笑吟吟在跟站那的服务员说话。


    “请问这附近有理发店吗?”


    陈声:“……”


    心跳猛地一停。


    下一秒,服务员点点头,“从这儿出门,往左边走,走过一个红绿灯,右转就是。”


    路知意愣住了。


    她说的地方不就是自己来过的地方吗?只不过陈声在那绕了个路……


    眼睛陡然睁大了些。


    路知意下意识侧头去看陈声,他面无表情站在那里,看不出在想什么。


    她向服务员道过谢后,走到他面前。


    “她跟我说我们来的路上就有一家理发店……”


    陈声:“是吗?”


    依旧面瘫脸,看不出什么情绪。


    路知意张了张嘴,被他打断,“拿不拿篮子?”


    “拿。”


    他:“哦,自己拿。”


    说完转身就走。


    路知意:“……”


    既然说老说去都是她自己拿,何必多此一问?


    看他脚下生生一样往生活用品处赶,路知意拎着空篮子追上去,凑过去笑吟吟地说:“队长,那一会儿回去的时候,经过理发店你就先走吧,我去把头发剪了。”


    陈声正拿马桶塞的手在半空中一顿。


    下一秒——


    “不准剪。”


    路知意:“为什么?”


    他盯着那只马桶塞,不苟言笑,“不为什么。我是队长,这是命令。”


    “队长还管这个?”


    “你在基地一天,就要听命于队长一天。”


    “可你刚才还说除了工作训练的时候你要管我,其余时候我爱干啥干啥,你管不着。怎么这会儿又变卦了?”


    超市里,陈声在半空中僵了好一会儿的手终于动了,从挂钩上摘下马桶刷,侧头看着她,淡淡地说:“俗话说得好,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么能说剪就剪?”


    路知意:“???”


    “可你刚才不是还说你们男队员们人手一个推头发的,每天在寝室推得风生水起?”


    陈声:“……”


    “无关紧要的记那么清楚干什么?训练的时候没见你多认真,毫无意义的口水话倒是记得一清二楚。”


    他拉长了脸,把马桶塞往她篮子一扔,“节约时间,分头行动。你去买洁厕灵,我去买白醋。”


    “就这两个东西,也要不了什么时间,还要分头行动?”路知意跟了上去。


    陈声猛地刹车,回头脸色阴沉地说:“叫你去你就去,别跟着我!”


    路知意:“……”


    “好好好,不跟着你,不跟着你。”


    她一边嘀咕,一边往洁厕灵的方向走,心想这人真是越来越奇怪了,以前只是脾气坏,现在不止坏,还怪。


    她随手拿了瓶洁厕灵,左等又等没等来陈声,便沿着货架找回去,最后发现陈声站在一行白醋面前,出神地盯着商标,满脸难色。


    选个白醋而已,用得着这么认真?


    路知意:“……”


    看来他是铁了心要帮她把喷头洗得干干净净,让她痛痛快快洗澡。


    而那边的陈声盯着白醋,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怎么阻止她剪短头发?


    以队长的身份,怕是有点难。


    说来说去,这么不想让她剪短头发的原因其实还有有一个,他心浮气躁地暗暗骂人。


    当年韩宏给的那个U盘里,他痴迷的片子只有一个。


    女演员只需要一个剪着板寸的背影,就能让他想起另一个短发少女,在私底下神魂颠倒、腾云驾雾,要死要活、欲罢不能。


    这么多年,他私底下解决生理需求时,性.幻.想里也是那一头亘古不变的板寸。


    要是路知意真把头发又剪了回去……


    每天训练看着她,食堂看着她,机上看着她,机下还他妈看着她。


    这他妈还让不让人活了!!!


    作者有话要说:  .


    说一千道一万,剪短头发算是满足声哥的性.幻想。


    今天短小,溜了溜了。


    岛上信号到了晚上无比差劲,我这章起码发了半个小时才贴上来。明天白天努力写,争取多写点,谢谢大家体谅么么哒。


    ☆、第76章 第七十六颗心


    第七十六章


    既然来了超市, 该购置的生活用品索性一并买了。


    洗发水、沐浴露、润肤乳、防晒霜……路知意认认真真在货架前挑选日用品, 逐渐把篮子堆成了小山。


    她挑东西速度很慢, 总是习惯性看一看价签, 对比一下同类产品的价格, 盘算哪个划算,才最终确定下来,拿起瓶瓶罐罐往篮子放。


    陈声就在一旁看着她, 好半天才不冷不热问了句:“基地给你的工资不够用?”


    滨城消费水平很低, 哪怕基地一个月只给六千基本工资, 也能在这舒舒服服过着土豪日子,更何况队里还有额外补贴。


    虽说如今她只是实习期, 但基地对她还是相当照顾, 并没有因为在实习期就少给半毛钱。


    路知意又选定一瓶洗衣液, 边往篮子放边说:“够用啊。”


    “既然够用,省这几块几毛干什么?”


    她一顿, 直起腰来看他,“能省一点是一点。”


    是什么?


    是个屁。


    陈声看她选个日用品都再三斟酌、反复对比,没由来一阵烦躁。


    生活给她诸多磨难, 这不假,可既然走出了大山, 能够养活自己, 还这么苦哈哈过日子,到底是为了什么?


    基地多是同龄人,年纪大的也大不了多少, 个个都明白这个道理,平日里训练辛苦,有钱了就好好犒劳自己,没必要把日子过得跟苦行僧似的。


    她倒好,还是那老一套。


    陈声嘲讽道:“过惯了穷日子,改不过来了?”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果不其然,路知意嘴唇紧抿,抬眼对上他的视线。


    按照她以前的性子,陈声觉得她会刺回来,会骂他不食人间疾苦,可没想到她只是看他片刻,笑了笑,“是啊,过惯了穷日子,习惯货比三家不吃亏了。”


    他沉默几秒:“人就一辈子能活,战战兢兢也是活,率性潇洒也是活,何必?”


    他以为她是为了自己。


    他以为她想省钱,想攒钱,这么反复对比价格,只是穷人的习惯使然。


    换做从前,路知意不会对他解释什么,他说话刻薄,但凡嘲讽她,她一定懒得解释,一是认定了他的大少爷做派,二是自尊心不允许她剖开内心,说些她身为穷人鸡毛蒜皮的困扰与烦忧。


    可眼下,路知意认认真真抬头望着他,说:“不是我不想率性一点,谁想买个东西还这么婆婆妈妈的?我也想走进商场看上什么就买什么,可我还要攒钱买房。”


    陈声一顿,“买房?”


    “我爸和小姑姑还在冷碛镇,我想早点把他们接出来。”


    “接到哪?”


    “蓉城也好,滨城也行,总之不在高原待着了。”


    她选好东西,打算往收银台走,刚弯腰要去拎篮子,就被陈声先一步拿走。


    他若无其事往超市出口走,克制住自己追问的心情,只说了一个字:“哦。”


    但路知意自己解释了下去。


    “镇上太小,我爸那点过去,人人都知道。我想他抬起头好好过日子,而不是被冠以杀人犯的名号,被无知幼童指指点点,别人对他稍加好颜色,他就仿佛受了人天大恩惠似的,活得窝囊又没底气。”


    她声色从容,仿佛并非在说着什么难于启齿的家事,而是与老友谈笑风生。


    陈声侧目,看她片刻。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收银台。


    谈话终止。


    收银员一一刷过条码,将东西放入塑料袋,抬头笑道:“你好,一共是两百三十七元。”


    路知意付过钱,看见陈声自觉接过了塑料袋,跟在他身后往外走时,眼底一片浅浅淡淡的笑意。


    踏出大门,走在滨城的街道上,身侧是海滨城市特有的棕榈树。


    夜幕低垂,星辰无限。


    一切仿佛又回到从前。


    连日来的冷言冷语、针锋相对,今日终于消减下去。就算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也没那精力时时刻刻都竖起浑身的刺,动不动拼个你死我活,更何况他们不是仇敌。


    路知意走在他身侧,继续回答在超市里没有回答的问题:“因为这些我早该对你说,但从前自尊心太强,总盼着下一次,总以为还有机会说——”


    陈声脚步一顿,走得慢了半拍。


    她低头看着两人成双成对的影子,“……哪知道后来已经来不及了。”


    陈声默不作声听着,半晌,笑了两声,“那你现在又为什么说给我听?”


    “因为要坦诚。”


    “路知意,你的坦诚就像个笑话。”


    “像吗?”她心里一阵刺痛,但还是笑了,扭头看着他,“要是能博你一笑,那也不错。”


    陈声没笑。


    他与她对视着,试图从她眼里看出点什么。


    这样的对白,究竟是因为余情未了,还是因为如今他是她的队长,她想要将过去一笔勾销,从此两人相安无事、好好相处,所以妥协讨好?


    思及至此,陈声平静地问她:“路知意,你现在的愿望是什么?”


    “愿望?”


    “是。最想要完成的事情是什么,最近的目标是什么,生活的动力是什么。这些愿望。”


    路知意想了想,俏皮一笑。


    “最想要完成的事情,就是刚才说的那样,早点存够钱,把我爸爸和小姑姑接出大山,换一个环境,将来过上好日子。”


    “最近的目标,应该是尽快融入团队生活,早日参与行动,不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而是真正作为一名救援队队员。”


    “生活的动力——”她认真想了想,刚想厚颜无耻地说一句“是你”,就被陈声不耐烦地打断了。


    他说:“够了,不想听了。”


    说完就快步往前走。


    路知意一愣,追上去,“为什么不想听了?”


    为什么?


    她还问他为什么。


    现在和从前,根本没什么两样。


    同样的问题如果放在他身上,他的回答永远只有三个字。


    最想要完成的事情是什么?——路知意。


    最近的目标是什么?——路知意。


    生活的动力是什么?——路知意。


    真是可笑,真是不公平。在他的蓝图里,她永远是第一位。可在她的人生里,他到底算什么?


    纵使她也对他余情未了,他的地位也永远不会是第一。


    陈声觉得自己陷入一个怪圈,他毫不怀疑要是哪天他问路知意一句:“我和你小姑姑、你爸一起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她的回答一定会是:“小姑姑,爸爸。”


    最后才是他。


    陈声自认是个小气的人,斤斤计较、锱铢必较——这八个字是她总结的,他全认了。


    所以他烦躁至极。


    回去的路上没有绕路,两人经过了那家理发店。


    路知意停下了脚步,对陈声说:“队长,你先回去吧,今天谢谢你帮我这么多忙了,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说到最后,她讨好地冲他笑。


    陈声低头看着她,淡淡地说:“如此大恩,一句谢谢就完事了?”


    她一愣,立马狗腿子似的补充:“将来你要是有需要,我给你做牛做马、上刀山下火海——”


    “当真?”


    “千真万确。”她信誓旦旦。


    陈声点头,“做牛做马不用了,做一件事就成。”


    “什么事?你尽管说。”


    理发店外,男人盯着她,淡淡地说:“这头别剪了。”


    “……”


    “怎么,刚才说过的话,这会儿就不管用了?”


    “队长,换一个要求,成吗?这头发太长,实在麻烦。”


    “不换,就这一个。”


    “……要不你在考虑考虑?”


    “不考虑。”


    路知意:“……”


    行,她算是看明白了,他就是想让她不痛快。


    对视片刻,她冲他笑,“行,那我今天就不剪了。”


    陈声面色一松,瞥她一眼,“嗯。”


    两人继续往回走。


    路知意一路狗腿子似的找话说,也许是她终于听话不剪头发了,陈声看着心情不错,居然也有一搭没一搭回应了她。


    虽然大多是“嗯”、“哦”、“对”之类的。


    但总好过她自言自语。


    一路回到基地门口,沙滩上海风阵阵,浪潮拍岸。


    夜色下的海岸线极长,一路蜿蜒到无边夜色中,消失在视线尽头。


    也许是满天星辰,也许是浪花阵阵,路知意忽然找到些许勇气,停下了聒噪而没有意义的独白,叫住了拎着塑料袋沉默着往前走的人。


    “队长!”


    男人脚下一停,没有回头,等待她的下文。


    细沙钻入人字拖里,咸湿海风吹在面上、发间,她看着他被风吹得有些鼓鼓囊囊的棉质T恤,蓦地一笑。


    下一秒,路知意轻声说:“这几年,你过得好吗?”


    陈声默不作声,半晌,笑了两声,声音有些哑,“你说呢?”


    她说?


    她想了想,试忽而一笑,答非所问。


    “我很想你。”


    四个字,叫陈声立在海边,动弹不得。


    他呼吸急促,听着海潮,听着风声,听着她在他身后的呼吸声。


    有那么一刻,是真的想放下这些年的怨和苦,就这么轻易原谅她了。


    她没心没肺地在他身后笑着,说:“那你呢?你想我了没?”


    他心中波澜万丈,她倒是笑得这么气定神闲,仿佛刚才说的话只是一个玩笑。


    也许真是她的玩笑。


    是他太当真了。


    陈声勉力定住心神,冷冷地说:“不想。”


    那人在身后长吁短叹,“哎,那真是太遗憾了,我这么招人喜欢,你居然不想我。”


    陈声:“呵呵。”


    呵完拔腿就走。


    可她一句话,他失眠一整夜,翻来覆去地想着那四个字。


    说好要折磨她。


    说好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可她居然四个字就叫他想要缴械投降了!


    陈声烦躁不已。


    不过等到第二天下午,午休完毕,众人陆陆续续来到训练场集合时,陈声才真的连呵呵都呵不出来了。


    那个长发女队员不见了。


    他大老远往训练场看,一眼望去,全是穿制服的汉子,个个剃着板寸。


    他以为路知意还没到,走近些,才看见众人都将她团团围住。


    他皱眉:“都干什么呢?”


    一群壮汉立马散开。


    然后陈声抬头望去,表情一僵。


    简直是五雷轰顶。


    “路知意,你昨晚答应我什么来着?”


    “答应你我昨天不剪头啊。”她答得老神在在。


    “那你这是???”


    “但今天是今天,今天又没答应你不剪头。”


    第三支队的队花,路知意同学,顶着一头比板寸长不了多少的“新式板寸”,站在太阳底下咧嘴笑着,摸摸头,一脸天真烂漫。


    作者有话要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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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哟,这章200个,先欠着,回去了发T-T。


    ☆、第77章 第七十七颗心


    第七十七章


    路知意顶着一头短发, 清清爽爽站在朝阳底下, 脖子凉飕飕的, 脑门儿像是轻了十斤。


    与她相比, 队长的表情就很沉重了。


    三队的队员们发现, 队长的怒气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飙升上来,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但秉承着感天动地的队友情, 大家赶紧给队花打马虎眼, 圆个场。


    “嗨呀, 剪个头嘛,不至于不至于, 队长怎么可能生气呢?我们队长胸襟广阔就像那中国南海的嘛!”


    “讲道理, 这么热的天, 我都恨不能剃光头,何况小路?”


    “是啊, 无法想象身为女人要如何坚强地活下去。”


    “而且她们还要戴胸罩——”


    贾志鹏偷偷用胳膊肘顶了罗兵一下,低声说:“你说什么呢我操,人还站这儿呢, 你不要脸人家还不能要了?”


    “我这话有错吗?不信你自己问问——”罗兵扭头,“路知意, 你戴没戴——”


    话没说完, 罗兵被一旁的韩宏一把捂住嘴,勒住脖子带到一边。


    韩宏拍拍他的头,指指天上, “那是什么?”


    罗兵一头雾水,“太阳?”


    韩宏:“还想看见明天的太阳吗?”


    罗兵:“???”


    训练场上,陈声盯了路知意好半天,明明脸色都黑了,却无从发作。


    说她不听从命令?


    可剪头发这事这不在队长的管辖范围内。


    他只能恶狠狠盯她半晌,最后把牙齿咬得咯咯响,“集合,整队!”


    这一天的训练从八千米跑开始。


    众人都惊了。


    训练正式开始,队员们挨个从陈声眼前跑过,到路知意了,他的视线里,她从正面变成侧面,最后只留下一个背影,陈声看了两眼,猛地别开头去。


    短发背影。


    性感板寸。


    他的喉结动了动,脑中浮现出片子里的那一幕,呼吸都不对了。


    操。


    他暗暗握拳,青筋都浮了起来。


    回宿舍了就把那片子删了。


    删他妈个一干二净!


    *


    路知意的职业生涯就这么拉开了序幕。


    在基地的日子过得很快。


    人一旦忙碌起来,日子充实起来,就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每天睁眼就踏着紧张的节奏往食堂跑,为了补充体能,路知意的食量变大不少。以前两只包子、一杯豆浆就能满足她,如今至少两倍。


    午饭就更夸张了,她能吃四两面,或者三碗大米饭。


    每次吃饭时,路过的壮汉们都会给路知意竖大拇指。


    “可以,女中豪杰。”


    “吃这么多都不长肉,老天爷瞎了吧?”


    “啧啧,看见你面前这一堆,我算是明白非洲为啥闹饥荒了。”


    入队不过短短三个月,路知意很快和基地众人混熟了。


    不只是本队人发挥出男子汉作风,处处照顾她这小姑娘,就连其他队的人也对她不错,有时候谁家里寄了点好吃的来,路知意也有幸能分一杯羹。


    偶尔是家里做的梅干菜扣肉饼,偶尔是谁家妈妈亲手做的盐渍青梅,很是开胃。


    某日一队队员送了半只真空包装的手撕烤兔给路知意,笑着说:“我家也是四川的,在滨城吃不着家乡的味道,就让我爸给我寄了点过来,喏,你也尝尝。”


    路知意受宠若惊,连连摆手,“你吃你吃,我不用。”


    “拿着,都是一个基地的,客气啥!”


    路知意简直感动得抱着烤兔不知说啥好。


    心里有个小人在给他哐哐磕头。


    凌书成对此意见老大了,“吃着队里的饭,望着别人队的米!啧,路知意你吃里扒外!”


    不过他的态度也是转换自如,当路知意把那半只兔子贡献出来,请大家一起吃时,酒足饭饱,他就立马改口了。


    “一队是我们的好基友,大家要互帮互助,互相扶持。要知道,我们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既然都是一家人,你的就是我的,我的——”


    韩宏接口:“那还是我的。”


    众人哄堂大笑。


    路知意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每个队的队员们处事风格都与队长很相似,仿佛带头的是什么样,底下的人就学什么样。


    就好比第三支队,队员们都有样学样,和陈声神似,私底下插科打诨,但总是刀子嘴豆腐心,护短得不行。自己的人,自己可以欺负,但别的队休想动她半分。


    郝帅那个队,个个都和郝队长一样和蔼可亲,看起来像是心眼没长全的傻大个。


    当然,也有不那么友好的队。


    比如刚来基地时碰见的那个烦人精,吕新易,传说中把财务部上一个会计姑娘肚子弄大的那人。他在第四支队的队长,负责陆地协作,陈声这队都不怎么待见他。


    自然而然的,两队人的关系也不大和谐。


    三队的人随陈声,心气虽高,但不会盲目自大。食堂里碰见,训练场碰见,基地的人员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哪怕不是一个队,也大多会打个招呼、点个头。唯独遇见四队的人,几乎从不打招呼,笑脸都懒得给一个。


    起初路知意不明就里,还在状况外,四队的人来跟她打招呼,她也不知道对方是谁,傻笑着回应。


    三队的看见了,总是有意无意隔开她和对方。


    某日在食堂吃饭,吕新易和另外一人端着盘子坐在她对面,“一起坐?”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路知意对吕新易虽然没有半点好感,但也不好意思直说:“我不想挨你坐。”


    然而不待她做出反应,不远处的凌书成已经发话了。


    “路知意,来,这边吃饭。”


    她赶紧端起盘子,“不好意思,我师兄叫我。”


    转眼就溜了。


    坐到了凌书成和韩宏对面,自然也就坐在了陈声旁边。


    她笑嘻嘻叫了声:“韩师兄,凌师兄——”


    侧头,讨好地冲他笑,“队长早上好。”


    凌书成咂嘴,“啧啧,三个师兄在这儿,就陈声得了个早上好,简直不把我和你韩师兄当人。”


    路知意:“谁叫我是马屁精呢?”


    陈声:“呵呵。”


    她以为这样就能弥补她简短头发对他造成的伤害了吗?


    天真!


    看看他的黑眼圈!


    看看!


    没人提四队的人如何如何,事实上,凌书成根本没有说过四队的坏话,半个字也没提。


    只是这样的次数多了,路知意也渐渐明白过来——四队的人,在他们这并不受欢迎。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进了三队就是队长的狗。路知意觉得自己很懂事,无比自觉地跟上了队里的方针,上面说疏远谁,她就绝对不跟谁好。


    这是基本觉悟。


    开玩笑,本队队长小心眼得跟什么似的,她才不愿意堵抢眼呢。


    总之,队长说什么就是什么,队长他什么都没说,难道她还不会看眼色呀?


    说起眼色这回事,路知意又觉得有些蹊跷。


    最近陈声看她的眼神可怪了,当面总是恨不能一个眼刀戳死她,一转眼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就总有一道热辣辣的目光锁定她。她每次一回头,就看见他匆忙挪开的视线。


    他到底是喜欢她还是讨厌她来着?


    这个口是心非的家伙!


    路知意跟队一个月,第二个月开始参与救援行动。


    因为还是新人,她要做的事情很简单——驾驶。


    陈声开始把她分配到别的机上,一般配备一个凌书成看着她,她主驾驶,凌书成主救援行动安排。也就是说她只需要操纵直升机,凌书成从队长那里得到指示,该架救援机上的队友该做什么、如何去做,都是他需要决定的事情。


    起初路知意很紧张,因为救援行动总是发生在危急时刻,刻不容缓。


    这可跟开客机不同。


    她面临的不是穿越云层和冷空气,不是气流带来的颠簸,更不是与飞鸟发生撞击的危险。她需要适应各种极限操作,比如最大限度地将救援机悬停在海面上,比如靠近正发生火灾、随时可能爆炸的船只,比如此刻。


    暴雨天,早上还平静优雅的大海似乎暴怒了。


    海水变成了深蓝色,蓝得发黑,像是浓郁的墨汁,一波接一波从远方涌来,化作巨大的浪头拍打着空气。


    渔船翻了。


    船上的人穿着救生衣在海上若隐若现,时而浮出水面,时而被巨浪卷入水下。


    路知意艰难地操纵着救援机,海上可见度极低。


    暴雨倾盆,狂风大作,她大开着窗,不得不探出头去看海面的场景,因为机窗玻璃全被雨水灌满,什么都看不见。


    她满头满身都被雨水打湿了。


    这样的巨浪,救援船没法来,这片海域风浪过猛,翻船的可能性太大。


    两只救援机抵达现场,在空中盘旋,尽可能靠近海面。


    陈声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


    “两名被困人员已经被浪头冲散,我带一号机去营救三点钟方向的落水者,二号机负责九点钟方向的落水者。”


    “收到。”


    路知意冒着大雨找到落水者,降低高度,悬停直升机,放绳梯。


    凌书成亲自爬下绳梯营救被困人员。


    机上还有个罗兵,可今日天气太恶劣,下去的风险太高,凌书成也选择了自己去。


    路知意艰难地伸出头去俯瞰下方,凌书成极为艰难地向下爬着。半空中,绳梯剧烈晃荡着,没有支点,凌书成的行动也受到限制,不得不缓慢而行。


    可海浪太大了,落水者转瞬就被冲到了更远的地方。


    橘红色的救生衣起起伏伏。


    路知意不得不再三操纵飞机去追赶那个被海浪驱使着不断改变方位的落水者。


    可瞬息万变的浪头岂是池中物?


    总也追不上。


    凌书成已经在绳梯上吊了将近十分钟。


    再这么下去,他的体力也会耗尽。


    路知意急了。


    她向陈声汇报着实施状况,耳麦里沉默片刻,传来他冷静的声音。


    “跟上一号机,保持十米左右的距离,悬停不动,准备接应。”


    她不明就里,但仍回应:“收到!”


    随即向不远处的一号机驶去。


    暴雨中,她隐约看见一号机也悬停不动了,耳麦里传来很低很嘈杂的对话声,她辨别出来的只有一句。


    “徐冰峰,你来。”


    这是陈声的声音。


    你来?


    你来什么?


    她茫然地揣测着陈声的命令。


    视线里,一号机打开了舱门,有人系着安全绳,一手拉住舱门,半个身体都悬空,另一手使劲拽了拽绳扣,最后确认安全措施已就绪。


    他要干什么?


    路知意探出头去,从凌乱的雨幕里望向一号机。


    她看不清那是谁。


    队员们都穿着白色制服,这么大的雨势,压根看不出准备执行任务的是哪一个。


    是徐冰峰吗?


    她心跳忽然加快了。


    耳麦里却传来另一个声音:“接到基地指示,目前海风吹往东南方向。二号机准备,浪头太大,等队长跳进海里,成功与落水者汇合后,会被浪头推向你们的位置。凌书成负责在绳梯上接应队长,路知意,随时观测队长的位置,必要时紧急改变航向,务必让队长靠近绳梯。”


    风势太大,浪头太大,仅凭一架救援机难以完成任务,所以现在需要两架飞机一同配合。


    路知意怔怔地望着一号机。


    风雨大作,天昏地暗。


    老天爷仿佛破了个洞,暴雨如注,而在她模糊的视线里,那个攀住一号机舱门的人攥住了腰间的安全绳,纵身一跃,朝海面跳去。


    浪头一个接一个,大有吞没天地的气势。


    她魂飞魄散地看着那个朝海里跃去的人,仿佛终于明白了凌书成曾经说的那句话:“最危险的情况,他都自己去。因为他是队长。”


    他不会让自己的队员去接受最危险的挑战。


    他选择以队长的身份,直面最险峻的危机。


    那道白色身影仿佛一只飞鸟,在暴雨中以一道优雅的弧线坠入海面。


    路知意听不到他落海的声音,螺旋桨的噪音、巨大的海浪声和这漫天无尽的大雨,淹没了他的身影,也仿佛给一切按下消音键。


    陈声落水后,路知意等了很久,都没有看见他浮出水面。


    那半分钟的时间格外漫长,明明只是须臾,却又仿佛过了一生。


    海面宛若巨兽,拥有吞食天地的力量。


    吞噬了大雨。


    吞噬了船只。


    也吞没了陈声。


    路知意探出头去,死死盯着海面。


    出来啊。


    快出来。


    雨水连成线,将她的短发冲成一缕一缕,又沿着她的面颊滑落,沿着脖子注入制服里。棉质意料贴在身上,睫毛也被雨水打湿。滨城的雨仿佛带着咸湿的味道,扎进眼里激起炽热的疼痛感。


    她听见耳麦里的徐冰峰在向基地紧急汇报:“队长进入海里三十七秒,还未浮出水面。”


    然后是四十一秒。


    五十二秒。


    身后的罗兵没了声音。


    一号机的徐冰峰也没了声音。


    天地都寂静了。


    路知意的心跳静止在这一刻。


    她怔怔地望着汹涌海面,不可置信,忘了呼吸。


    所有的感官都定格了。


    直到某一刻,海平面上忽然出现那个白色身影,像是鱼跃一般,骤然闪现在视野中。


    他怀里紧紧抱着个人,将安全绳的一端绕在那人身上,吧嗒一声扣紧。


    被巨浪推动着,他怀抱那人往二号机的方向而来。


    凌书成的声音终于在耳麦里响起:“二号机,凌书成,已在绳梯上准备就绪,随时准备与队长接头。驾驶员,请降低飞机高度,让绳梯进入海面。”


    路知意:“收到。立马降低高度。”


    她收回探出窗外的脑袋,拉动操纵杆,一言不发降低高度,顶着狂风距离往海里去。


    “安全绳已没入海里,可以悬停飞机。”


    “收到。”


    她紧紧拉起操纵杆,猛地将飞机悬停在半空。


    罗兵在她身后递来一方干毛巾,“路知意,擦脸。”


    她头也没回接过毛巾,用力擦了把脸,擦得皮肤一阵火辣辣的痛。她把脸埋在毛巾里,重重地吸了吸鼻子。


    滚烫热泪,只敢藏在无人看见的地方。


    擦干眼泪,任务还要继续。


    作者有话要说:  .


    昨天顶着热带艳阳拍了一整天婚纱照,已die。


    今天在岛上时间七点爬起来,写到现在写完了这章,我去补个觉T-T。


    目前进度是计划内的状况,一环一环,与其嘴上说说就重温旧梦,我还是认为应该共患难、同生死,然后明白在感情里,傲慢与偏见都抵不过一个我爱你。


    (咦有一种一句话讲完这个故事的感觉???).


    明天见=V=


    200个红包继续欠着。


    微博有放拍摄花絮哈哈,大家没等来更新可以去围观一下乡村土霸王的度假行?


    ☆、第78章 第七十八颗心


    第七十八章


    这次救援行动总共持续了四十七分钟。


    两名被困人员均由陈声自海中救起, 凌书成在绳梯上接应, 最后两名被困人员, 连同陈声在内, 都坐上了二号救援机。


    陈声垫后, 最后一个自绳梯爬上来。


    路知意在看到他出现在机舱内的那一瞬间,眼眶酸涩难当。


    陈声几乎是进入舱门后,就靠在座椅上平复呼吸, 闭眼一瞬, 复而睁开, 与路知意对视片刻。


    她戴着耳麦,浑身湿透堪比进入海中的他。


    眼眶有些红, 不知是被发梢滑落的雨水打湿的, 还是因为其他。


    他看她片刻, 还喘着气,声音低哑地问了句:“是谁教你驾驶直升机时不看前面的?”


    是训诫的语气, 淡淡的,仿佛刚才经历生死一刻的另有其人。


    路知意蓦地笑了,回头看前方, 操纵着飞机往基地的方向返回。


    身后,罗兵在问:“队长, 你还好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陈声转了转手腕, “右手韧带可能拉伤了。”


    凌书成在询问两个落水者:“你们呢,现在感觉怎么样?呼吸困难吗?有没有受伤?”


    两人惊魂未定,说话颠三倒四, 又是道谢又是哭。


    凌书成原本还挺严肃的,听着听着就忍不住笑场,一抬头,接收到队长凌厉的眼刀,又赶紧憋住,“先别说话了,你俩休息一会儿,待会儿回了基地还是要去医务室检查一下。”


    一场风波趋于平静。


    机舱之外,暴雨仍未停歇,天昏地暗,瀚海无垠,巨浪不断翻滚着,依然拥有吞噬一切的力量。


    仿佛末日来到。


    可末日分明刚刚过去。


    医务室,陈声坐在椅子上,手臂搁在桌面。


    穿白裙子的队医在替他检查右手。


    半晌,医生下了结论:“韧带拉伤,我给你敷药绑上,半个月内不能使力。”


    陈声蹙眉,“最多一周。”


    医生瞪眼睛,“最少两周!”


    “十天。”


    “这也要讨价还价???”医生匪夷所思,“我是医生你是医生?”


    陈声沉默片刻,妥协道:“那好,两周。第一周不使力,第二周只驾驶飞机。”


    医生:“……”


    “算了我服了你。记着,驾驶飞机也不准用力,要是又扭了,第一时间来找我!”


    陈声笑了,“知道了。”


    刚才在海里,他体力消耗过度,此刻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等待医生给他包扎手腕。


    队医在基地也待了好几年了,比他大三岁,名叫柏静宁。


    这些年来,两人打过的交道不少。


    私底下,柏静宁叫他“拼命三郎”。


    后来叫着叫着,就变成了简称,三郎。


    路知意一路找来医疗室时,恰好在门外看见柏静宁替陈声包扎手腕。


    白裙子的医生素净漂亮,面上只描了眉毛、略涂了点浅浅的口红,边给陈声缠绷带边说:“三郎,你怎么不学学吕新易他们?来基地这么多年来,到我这医疗室的频率还不到一年一次。你倒好,多的时候一个月要来好几次,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见我?”


    三队的人都在训练场整队呢,路知意是偷溜来的。


    陈声不在,凌书成成了领头羊,这个小灶还是可以开的,一边对她挥手,一边挤眉弄眼,“你就代替我们去看看队长,顺便送上全队人员最真挚的问候。”


    罗兵也不想训练,立正道:“报告,申请和路知意一同探望队长!”


    凌书成:“申请驳回。”


    “为什么?”


    “队花秀色可餐,队长看了都能多吃两碗饭,你面目可憎,对队长的伤势不利。”


    罗兵在心里骂娘。


    路知意一路小跑着来了医疗室,身上湿透的队服都没来得及换,这么一路暴晒着,抵达大楼里时又快干得差不多了。


    短发乱糟糟贴在额头上、耳边。


    何止一个惨字了得。


    偏偏她站在门外,却看见陈声神情疲倦地躺在椅子上,神色倒是有几分放松。


    他放心地将自己交给那位漂亮医生,任由她在他手腕上涂药、包扎。


    而医生叫他三郎。


    那亲昵的语气叫她一顿。


    她喘着气,忽然之间动弹不得,进退两难。


    柏静宁很快看见了她,抬头奇道:“你是——”


    下一秒,注意到她这身制服,顿悟,笑起来,“啊,我知道了,你就是三队新来的队花吧?”


    一句话,躺在椅子上的人蓦地睁开双眼,朝门口看来。


    路知意下意识后退一步。


    陈声不咸不淡地说:“来都来了,站在外面干什么?”


    她讪讪地笑着,又走进了医疗室。


    房间里开着空调,整洁干净。


    室内还有一间屋子,应该是摆放药品的地方。


    柏静宁一边替陈声绑绷带,一边笑着对她说:“你好,我姓柏,你叫我柏医生就行了。”


    路知意点头,“你好,柏医生。我叫路知意。”


    她的目光挪向陈声。


    陈声问她:“不去训练,跑这来干什么?”


    她站在原地,迟疑片刻,说:“凌师兄叫我来看看你,大家都挺担心你的。”


    陈声的表情冷了一点。


    “是吗?”


    看来是他自作多情了,担心他的是大家,不是她。


    也对,她这种读书时代死也不肯耽误学习的学霸,进了基地也一样,什么事情都耽误不了她的训练进度。他怎么会指望她一时情急,不顾一切跑来看他?


    他复而闭眼,又躺回椅背上。


    “叫他们放心,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路知意:“……”


    柏静宁却扑哧一声笑出来,并不知道路知意和陈声的那段过去,还当她刚进队,没适应陈声这冷言冷语,赶紧安抚她,“你别介意,三郎就这德行,啥时候他要对女人温柔点,不那么绝缘,太阳一准儿打西边出来。”


    这话叫路知意沉默了。


    她抬眼看看柏静宁,这位医生又有多了解陈声呢?


    什么时候她与他之间,沦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需要一个外人来替她解释他的真心?


    阳光从窗外倾泻进来,照在柏静宁纤尘不染的白色制服裙上。


    她与她都穿白色,却完全是两个模样。


    医生穿着合体的衣裙,头发一丝不苟挽在脑后,眉毛弯弯,双唇莹润,饱满漂亮得仿佛春日里初绽的杏花。


    可她呢。


    路知意垂在腰间的手动了动,触到自己皱巴巴还泛着湿意的制服。


    她与队里的男性们一模一样,穿一件白色衬衣,下着深蓝色长裤,没有一点腰身,没有一点突出女性曲线美的剪裁设计。


    她还为图方便,剪了一头极短的发。


    素面朝天。


    满头凌乱。


    两人面对面站着,真叫她自惭形秽。


    她的嘴边浮出千万句话,想反驳柏静宁,陈声从来就不是女性绝缘体,他只是没把其他女人看在眼里。若他将谁放在心上,他能给的何止温柔。


    他们都不知道。


    谁也不知道那年三月,陈声给过她怎样的春天。


    一刹那间,过往悉数涌入脑中。


    她看见他站在三月的小溪边,将那条拼命摆尾的草鱼扔进她怀里,看她一屁股坐进田野间,笑得整片林荫都随之颤动。


    他牵她的手在院子里看星星、乘晚风,说回到过去他是办不到了,但他会努力撑起她的现在和将来。


    他为她折腰,为她锱铢必较,为她爬上四千米的高山,为她做尽天真傻气之事。


    那些话在嘴边起起伏伏。


    可路知意只能拽住衣角,云淡风轻笑了笑,说:“队长,你没事就好,那我就先归队了,跟大家汇报一下你的状况。”


    她转身快步离去。


    她哪里怨得了他?


    都是自己做得不对,都是她骗了他,伤了他的心。


    路知意匆匆往训练场跑,却不知道在她走后,陈声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快步走到窗口。


    柏静宁吓一大跳,“你干什么?还没包好呢!”


    陈声一言不发站在那,目光定定地盯着从大楼里匆匆离开的人。


    她暴晒在太阳底下。


    她的头发乱七八糟。


    她穿着那身湿衣服,都快穿干了还没来得及换。


    她抬起手臂,使劲揉了揉眼睛。


    他的胸口一阵酸胀感。


    有如释重负,有酸楚,有出了口气的满足,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多的不满足。


    *


    训练结束后,凌书成让大家回去换换衣服,今晚聚餐。


    队里有这个习惯,一个月聚餐一次,今儿又到了大快朵颐的好日子。贾志鹏可高兴了,改善施瓦辛格健壮体格,从地沟油喝起。


    罗兵问了句:“那队长手受伤了,还去吗?”


    凌书成说:“我刚才打电话问了下,他说他就不去了,让咱们吃高兴。”


    大家一脸开心地欢呼起来,末了不忘装模作样,“队长不去啊?那怎么行呢?没了他,咱们都没了主心骨!”


    贾志鹏:“是啊,地沟油都喝不开心了呢!”


    白杨:“没人管着我,我可能会上天嘤嘤嘤。”


    徐冰峰:“呸,最烦嘤嘤怪,装你妹的B啊。”


    没了队长,也就没了管束。


    没人念着少喝点酒,万一夜里有任务呢?


    没人说体能训练最忌酒精,一人三瓶,不能再多。


    今晚有酒喝酒,大口吃肉!


    路知意却迟疑片刻,暗地里对凌书成说:“凌师兄,今晚我也不去了吧。”


    凌书成挑眉,“你也不去?那你留在基地干嘛?陪队长?”


    他本是调侃,却不料路知意异常认真地点点头,“嗯。”


    凌书成:“……”


    “嗯???”


    路知意眨眨眼,“还有件事我想请教一下你。”


    “你说,但凡师兄能解答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凌书成一脸“不容易啊我们小红也开窍了”的表情,老泪纵横。


    下一秒,路知意的表情严肃了些,四下看看,凑过来。


    “我想问问你,医疗室的柏医生是怎么回事?”


    嗯?


    柏静宁吗?


    柏静宁能有什么事?


    凌书成蹙眉仔细思索着。


    路知意见他没反应过来,赶紧小声补充:“今天我去找队长的时候,听见她很亲热地叫队长三郎,还有说有笑……”


    凌书成恍然大悟。


    三郎不就是拼命三郎的简称吗?医疗室众人都对陈声这个称呼,久而久之,那栋楼里都叫开了。


    话到嘴边,他猛地刹住了车。


    抬头再看看眼神里都掩不住焦急的路知意,凌书成顿了顿,长长地叹口气,“这事儿,怎么说呢?”


    “你就直说吧。”路知意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凌书成摇摇头,叹息。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路知意眼睛都瞪大了,“她果然对队长有非分之想!”


    凌书成再接再厉,“是啊,俗话说得好,女追男隔层纱,陈声这种铁汉柔情,要真被她的绕指柔给融化了,那你可咋办?”


    路知意咬咬腮帮,没吭气。


    凌书成严肃地抓住她的肩膀,“路知意,我问你,你对陈声,到底还有没有想法?”


    “我都追基地来了,能没有吗?”路知意低声认了。


    “那你可抓紧了,别让人捷足先登。”凌书成给她打气,“师兄我是站在你这边的,你可得好好把握住机会,毕竟你俩还有一段过去,旧情复燃、干柴烈火,这可比柏医生那边强多了!”


    “是吗?”路知意叹气,“可队长对我好冷淡哦,我说我想他,他都没有半点反应……”


    凌书成急了,一拍大腿。


    “你怎么知道他没反应?反应这种事,又不是总体现在脸上!”


    路知意抬头一愣。


    “不在脸上,那在哪里?”


    凌书成笑了,神神秘秘凑到她耳边,“今晚灌他两瓶酒,看看别的地方。”


    路知意:“……”


    “你到底还想不想跟他好了?”


    “想啊,可是——”


    “可是什么啊可是!想就上!生米煮成熟饭,他还逃得出你的手掌心不成?”


    “……”


    看路知意一脸踟躇的样子,凌书成再放大招。


    “来,师兄再给你支个招。”


    “什么招?”


    “今晚你拿着酒,就说去孝敬他,借用他的电脑。”


    “借电脑干什么?”


    “打开D盘,有个文件夹叫做《飞行理论》,打开你就知道了。”


    凌书成冲她眨眨眼,用一种“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眼神看着她,替她最后加油打气一番,扬长而去。


    路知意:“哎,师兄,你话还没说完啊!”


    凌书成头也不回摆摆手。


    哎,真想为自己高歌一曲,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


    他凌书成也算是仁至义尽、感动中国了。


    作者有话要说:  。


    D盘的秘密,了解一下?


    嗯……


    大家低调.


    另外我今晚开始坐飞机回家,转三次机,时间可能有点长,下一章更新可能在15号,我会补上字数更个超级大肥章的=V=。


    谢谢大家体谅,回家之后就会每天拼命写肥肥的章节了!


    爱你们!


    看我这迅猛的节奏!


    100个红包了解一下?


    ☆、第79章 第七十九颗心


    第七十九章


    宿舍三楼是三队的天下。


    如今队员们聚餐去了, 一时间人去楼空, 只剩下斜阳夕照从走廊尽头的窗外洒进来, 一地亮堂。


    路知意踏着余晖出了门, 往基地旁边的小巷里跑, 叮叮咚咚拎着两瓶江小白回来了,另有两只塑料袋,一只装了些热带水果、瓜子花生, 另一只是从巷子里的阿婆那买来的海鲜烧烤。


    她倒不是脑子进水, 真要按照凌书成的指点去跟陈声生米煮什么熟饭。


    可今日的救援任务结束后, 她才真正意识到这个职业的高危性,过去都把话挂在嘴边, 面试也好, 入职也好, 总觉得所有的可能性都已熟记在心,可知道与看到, 分明是两件截然不同的事。


    她开着直升机返回基地时,脑子里反反复复回荡着一个念头。


    如果陈声没有上来呢?


    如果他就那样沉入海底,被汹涌瀚海永远留住了呢?


    后怕像是水草一般缠住了她。


    路知意从小卖部回来时, 天已经黑了。


    她踩在沙滩上,一脚一个印, 细沙偷偷往人字拖里钻, 硌得难受。


    可她没去在意这些细节,只是把酒和塑料袋往沙滩上一扔,双手聚在嘴边, 迎着海风大吼一声:“啊————”


    壮壮胆。


    她重新拎起酒和袋子,撒丫子往回跑。


    三年了。


    她过得并不轻松,艰难时刻心头全是他。


    前途莫测时,咬咬牙跟自己说,踏着他的脚步往前走就成。得偿所愿时,欢呼雀跃中又总能生出一丝怅然,因为少了个人站在身旁分享喜悦。


    那一星半点的缺憾,是无论身边多热闹,都始终填不满的空白。


    她想,她欠他一句对不起,不是插科打诨式的,也不是含冤带怒的。


    路知意回想了一遍来基地后和他相处的日常,毫不怀疑他与她的关系从冰点正慢慢往回升温,可这温升得他不情不愿,也一定升得他很憋屈。


    做错事的是她,可她从未卸下心防,真心诚意地跟他道个歉。


    这样想着,路知意拎着酒回到宿舍,踏着一地声控灯来到他的门前。


    空无一人的走廊,每走一段路,头顶的灯就亮一盏。


    一地昏黄。


    她在门口站定了,看见门缝里透出来的明亮灯光,揣测着她的队长在里面做什么,然后深呼吸,抬手敲门。


    手指曲起,指节响亮地击在门板上。


    砰砰三声,清脆似鼓。


    屋里传来男人的声音:“谁?”


    低沉,散漫,似深夜的海浪。


    路知意莫名有些紧张,拎袋子的手都紧了紧。


    “是我。”


    脚步声靠近门口,在门后顿住。


    陈声淡淡地问:“是你?你谁?”


    “……”路知意翻了个白眼,大言不惭,“三队队花啊。”


    屋里的人好像被她噎住了,片刻后,一把拉开门。


    门外果不其然站着他们三队的队花,顶着满头的昏黄灯光,拎着两只白花花的塑料袋,脚下踩着人字拖,穿了身白T加花里胡哨的大裤衩,满脸笑意地站在那。


    她扬了扬袋子,“队长,来来来,吃大餐。”


    然后才后知后觉发现,队长穿了件白色工字背心,下面是条黑色短裤,头发也湿漉漉的,有水珠淌在肩上。


    “你刚洗了澡?”


    陈声看了眼她手里的塑料袋,“吃什么大餐?你没跟他们去聚餐?”


    路知意笑眯眯,“本来是要去的,但一想到大家都走了,你一个人在宿舍肯定寂寞难耐,我就舍命陪队长,主动申请留下来了。”


    陈声居高临下看着她,“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伸手戳戳他的胸,“你倒是让一让,请我进去坐坐啊!”


    戳完还反馈了一句:“胸肌很有弹性。”


    陈声:“……”


    弹你妹啊!


    路知意把两只塑料袋往桌上一放,开始往外腾东西,边腾边报给他听。


    “烤生蚝四只!”


    “烤扇贝四只!”


    “秋刀鱼两条!”


    “烤老虎虾六串!”


    ……


    报到最后,她嘿嘿笑着拿出那只饭盒,打开后往他面前一送,“香喷喷的烤猪蹄两只,吃哪补哪。”


    目光落在他绑着绷带的手上。


    陈声:“……”


    补你妹啊。


    他看了眼一桌的美食,揶揄她:“今天挺大方啊,花了不少吧?不存钱买房子了?”


    海鲜烧烤一大堆,水果全都挑的最好的,花生瓜子好几袋,还有两瓶江小白。


    路知意仰头冲他笑,不卑不亢道:“要买啊。但是队长比房子重要,房子可以迟点再买,队长可不能……”


    后面的话,含含糊糊吞了。


    陈声:“队长不能什么?”


    “队长不能饿着。”她换了个说法。


    陈声瞥她一眼,往卫生间走。


    路知意冲他背影叫了声:“哎,趁热吃啊!你去哪?”


    “洗头。”


    他是洗到一半,听到有人敲门,胡乱擦了把头发就出来的。


    路知意跟到了卫生间门口,看他埋头往洗漱池里,一只手拧开水龙头,又单手往头发上浇水。


    “你就这么洗?”


    “不然呢?”


    因为弯了腰的缘故,他说话又低沉了两分,带着点喉音,一丝暗哑。


    他闭着眼,弯腰凑在洗漱池前。


    耳边传来她沙沙的脚步声。


    下一秒,水流中忽地多出一双手来,拉开他那只没受伤的手,捧起一掬温热的水花往他发间淋。


    他浑身一僵。


    却听见她的声音无比自然传来耳边:“我来吧。”


    陈声下意识要拒绝,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那只原本要洗头的手在半空中没了着落,慢慢落在洗漱台上,按住了,没再动。


    她的动作很轻,捧了水往他头发上淋,然后又揉了揉。看他头发湿的差不多了,又关了水龙头,去一旁拿洗发水。


    “蓝色这瓶吧?”


    他顿了顿,闭着眼也不忘怼她:“你不识字?”


    路知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挤出洗发水,在掌心搓出了泡泡,然后往他头发上抹。


    狭小的卫生间,昏黄的灯光。


    高高大大的男人弯腰不动,仿佛对她俯首称臣一般。


    而她站在他身旁,仔仔细细替他洗头,动作轻而缓慢,略有几分生涩。


    这一刻对路知意来说,是一个好的开始,一个和好的征兆。


    他肯让她碰她头了呢。


    接下来一起喝酒,一起吃肉,然后趁着气氛很好,赶紧认认真真认错道歉,得到他的原谅。就算他不原谅,至少消消气也好。


    她的如意算盘打得响当当。


    她却不知,这一刻对陈声来说,简直是个挑战。


    闭了眼,没了视野,那么其他的感官理所当然就变得更加敏锐。


    他俯首撑在台子上,感受着她用手在他发间轻轻揉搓,偶尔挠一挠,不痛不痒,却点燃了什么。


    她的指尖落在他耳边,像是带着火星子。


    她按着他的头皮,每一下都叫他浑身发麻。


    她拧开水龙头,又开始往他头发上泼水,边泼边问:“水温合适吗?”


    水温是合适的,温温热热。


    可那水流滑落在发间、脖颈,就开始滚烫灼人。


    她用那双手在他发间作乱,轻轻拂过耳边的泡沫,又理了理脖子上方的发茬。


    陈声不动声色站在那,胸腔里仿佛被人点起火苗来。


    最后,她用毛巾替他擦了擦头发,“好了。”


    陈声抬起头来,却没直起腰,依然用手撑在台子上,淡淡地说了句:“你先出去,我抹个澡。”


    “要不要我——”话说到一半,路知意回过神来,“哦,好。”


    抹澡这事,她就不宜冲动了。


    路知意出了洗手间,还替他把门带上,听见门内响起水声,一个人打量着这间宿舍。


    简单干净,硬汉作风,没有半点多余的摆设。


    两张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柜,一个鞋架。


    书桌上有简约书架。


    她的目光落在桌前的笔记本电脑上,忽的一顿。


    于是陈声正在冲冷水澡时,忽然听见外面传来路知意的声音。


    “队长,我用下你的电脑行吗?”


    他应了声:“嗯。”


    “有密码吗?”


    “我名字缩写加生日。”


    “哦,好。”


    她并没有问他生日是多久,那就是说牢记于心了。知道这一点,陈声在水流中闭了闭眼,四肢百骸都一阵轻松。


    门外,路知意放心回到书桌前,端端正正坐下来,打开电脑。


    输入密码。


    进去了。


    她嘿嘿一笑,没想到这么轻松就能动陈声的电脑了,赶紧回忆片刻凌书成的指点。


    我的电脑。


    D盘。


    果然有个叫做《飞行理论》的文件夹。


    路知意精神一振,点了进去,准备一睹这传说中的惊天大秘密。


    哪知道文件夹里只有一个AVI文件,1.5个G,文件名是一串拼音。


    她一愣。


    难道是电影?


    也没多想,她移动鼠标点开了文件。


    窗口蓦地弹出来。


    视频播放器有自动记忆功能,顺着上次的播放进度就放了起来。


    奇怪的是,播放进度还停留在开始的几分钟。


    画面上,一个短发少女背对屏幕,跪坐在浅灰色的大床上,未着寸缕,没有正面。


    她身体纤细,蝴蝶骨清晰可见,嘴里轻声说着日语。


    路知意顿了顿,把进度条拉到一半的位置,关键地方虽然打了码,但也并不妨碍她一眼看出这是岛国爱情动作片的事实。


    搞什么飞机?


    A,V?


    凌书成有病吧?骗她来看陈声电脑里的这东西?


    电脑的音量还开着,男女嗯嗯啊啊的声音异常销魂。


    路知意面红耳赤把视频一关,无语地站起身来,想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可转念一想,不行,她把进度条拉走了,下回陈声再放时,不就知道被人动了这玩意儿吗?


    她又赶紧坐回椅子上,飞快地打开片子,把进度条往回拉。


    画面上又出现了少女背对屏幕的那一幕。


    她撇嘴,什么啊,电脑里就一个片子,翻来覆去看,还能有感觉吗?


    还有啊,按理说看这种片子,不都是边撸边看,直到解决完生理需求吗?他怎么就停在开头五分钟这地方?难道说队长……是个五分钟快男……


    路知意的污秽思想停不下来。


    她带着批判的目光看待这片子,眯眼盯着屏幕,觉得这女演员也不怎么样啊,那头短发短得也太过分了吧?


    跟她当年念书时候的那头板寸有的一拼。


    等等——


    下一秒,路知意倏地瞪大了眼。


    一模一样的板寸……


    一模一样的板寸???


    进度条停在五分钟处,也就是说——


    他只看这个背影。


    凌书成不会无缘无故叫她来看什么《飞行理论》背后的秘密。


    他意有所指。


    路知意瞪着眼睛坐在椅子上,懵了。


    也就在同一时间,卫生间的门咔嚓一声开了,洗完澡的队长穿着工字背心、大裤衩,擦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很有气场地走了出来。


    他朝她的背影看去,“你在看什么?”


    路知意神情复杂地转过身来,挪动身体,把电脑屏幕露了出来。


    指指画面上的背影,她欲言又止。


    陈声:“………………”


    “?????????”


    “!!!!!!!!!!!!!!!!!!!!!!”


    炸了。


    作者有话要说:  .


    除夕快了,小可爱们!


    祝大家新年快乐,阖家团圆,新的一年一切都好,最重要的是财源滚滚,继续包养我=V=!


    前几天欠了一堆红包,朋友们举起手来,这章所有留言都发一波。


    一个不漏!!!


    漏了是狗!!!


    下一章要把车开起来,我要好好琢磨,你们低调,千万低调。


    再说一次新年快乐=V=!


    ☆、第80章 第八十颗心


    第八十章


    电脑屏幕停留在短发少女的背影上。


    路知意按下了暂停, 神情复杂地望着刚洗完澡出来的男人, 指指屏幕, “这个……”


    陈声在原地僵了两秒钟, 下一刻, 大步流星走到她面前,砰地一声将笔记本合拢。


    “谁让你乱动的?”


    语气不善。


    路知意:“……”


    “队长,我分明征求过你的同意好吧?”


    “我只同意了你用我的电脑, 同意你乱翻了吗?”


    她小声嘀咕:“可你也没不同意啊……”


    陈声面无表情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她, 盘着腿, 嫩白的小腿异常显眼,还仰头冲他强词夺理。


    他淡淡地说了句:“你拎来的东西还吃吗?爱吃吃, 不吃走人。”


    路知意见好就收, 赶紧从椅子上跳下来。


    “好好好, 吃饭吃饭。”


    她仿佛女主人似的,将海鲜烧烤摆了一桌, 又一人开了一瓶江小白,还殷勤地招呼他:“坐。”


    陈声:“……”


    这里明明是他的地盘好吧?


    瞥她一眼,他不动声色坐了下来, 等着看她还有什么花招。


    路知意端起酒来,小巧的玻璃瓶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她说:“走一个?”


    陈声看了眼那白酒, “啤的都喝不了两杯, 还喝白的。”


    路知意执着地把酒瓶举到他面前,“啤的是娱乐娱乐,白的才能代表我的心意, 你瞧瞧,一片丹心清澈见底,没有半点杂质。”


    “为什么想起找我喝酒了?”他盯着她。


    路知意那明晃晃的笑容终于消减下去,顿了顿,她说:“因为有句话迟到三年,一直没跟你说。”


    陈声看着她,没说话。


    她站起身来,将那瓶酒举到半空,轻声说:“对不起,队长。”


    他的目光落在桌上的烧烤堆里,很浅很淡。


    “你对不起我什么?”


    “对不起说假话骗了你。对不起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里,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开口说清楚,可因为自尊心作怪,一拖再拖,拖到事情没了转圜的余地。对不起在被陈法官拆穿真相时,你一路追出来,那么告诉我说你相信我,我却选择逃避真相,不对你解释。对不起让你一等就是三年,这句话到今天才有勇气说出来。”


    她一鼓作气,把那些憋了很久的话一口气说完,屋子里刹那间安静下来。


    仿佛蚊子振翅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连同她的心跳在内。


    她迟到了整整三年。


    这一句对不起,消磨了他与她的感情,也令那段本该令人想起来就笑的时光暗淡不少。


    她屏息看着陈声,猜测着他的反应。


    他会原谅她吗?


    会觉得这话到今日才说出口已经于事无补了吗?


    还是别的什么?


    风扇在头顶呼呼转动着,扇叶都泛黄了,老旧,布满灰尘。


    屋内只开着一盏昏黄壁灯,他与她面对面坐着,一桌烧烤香气扑鼻,蒜蓉的气味和孜然的香味混合在一起,有一种难得的居家感。


    那一刻,陈声有些晃神。


    多年前,在他以为他和她会这么顺顺利利一路走到最后,拥有三口或四口之家,每日对坐着话家常,一日三餐你做饭我洗碗的时候,不是没想过今天这一幕。


    饭桌上有饭菜的香气。


    昏灯一盏,薄酒两杯,说些有的没的无聊的话,于他而言也有趣的很。


    可谁知道命运弄人,今天这一幕来是来了,他们却已经分开三年。


    她的对不起迟了整三年。


    他就等了她整三年。


    风扇呼呼转着。


    她的手还端着酒瓶,搁置在半空。


    陈声看着那一桌菜,问:“为什么选在今天?”


    她站着,他坐着,她便低头看着他,“今天你往海里跳的时候,我差点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见不到不是更好吗?你来这之后,我并没有给过你半点好脸色。”


    “要是一个好脸色需要你付出生命的代价,那我宁愿你天天都臭着张脸。”


    他不紧不慢笑了两声,“我要是天天都臭着张脸,路知意,你能在基地待多久,忍多久?”


    “忍到你累了,懒得跟我摆脸色为止。”


    “要是我没累,你先累了呢?”


    “不可能。”她斩钉截铁。


    陈声抬眼看她,“这么笃定?”


    路知意端着酒瓶,静静地看着他,轻声说:“你热也好,冷也罢,笑也好,哭也罢,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屋子里一室寂静,谁也没再说话。


    两人对视着,她恨不能将所有感情投射在目光里,他试图看清她的真心。


    良久,陈声的手抚上了自己面前那瓶酒。


    “路知意,你的谎话说得太多了,狼来了的故事听过吧?”


    “听过。”


    “一而再再而三说谎,你觉得还会有人信你吗?”


    “那你信吗?”


    她问得很轻快,目不转睛盯着他。


    陈声的手握紧了酒瓶。


    “我怎么知道这次还是不是狼来了?”


    “那你试试看啊,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他笑了,“我怕了你,要还是狼来了,空欢喜一场,后头还有三年苦日子等着我,我怕我熬不过去了。”


    他这话说得云淡风轻,带着点笑意,苦笑。


    连日来的冷淡皆是面具,此刻被她摘了去,生也好,死也罢,横竖是一锤定音了。


    这三年是怎么过来的,有时候试图回想,却总也记不清了。


    起初是恨她,恨自己意气风发二十年,一头栽进她的大坑里,爬都爬不起来。被骗了,被忽视了,被抛弃了,被冷眼旁观了,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可怒火再烧,也不可能一直烧下去。


    他没那么多精力去牢记这种刻骨铭心的恨与痛,久而久之,不得不承认,他的恨不过是来源于爱。


    仍盼着她追上来。


    仍盼着她道个歉。


    仍惦记着她的政审走不通民航系统,所以千方百计来帮她开个路。


    她那么执着于当一名飞行员,总会顺着他的足迹跟上来吧。


    可她那样对他,他凭什么不要自尊去帮她?


    以德报怨,这不是他陈声的原则。


    所以他自欺欺人,告诉自己他不是为了帮她,是掐准了她的七寸,等她走投无路,一路跟过来,他可得好好磋磨磋磨她。


    打蛇打七寸,他以为他掐住了她的命脉。


    哪知道她来了,他才发现是她逮住了他的七寸。


    飞扬跋扈小半辈子,还以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哪知道二十岁那年遇到她,旦夕之间有了致命短处。


    他的短处,叫路知意。


    陈声端着酒,有些心灰意冷,又有些自嘲。


    终于等来她的对不起,他竟觉得身在梦里,不可置信。


    路知意何曾见过这么落魄的他?


    唯独三年前,他从家里追出来,在小区的河边追上了她,那时候他露出过这样脆弱的一面,几乎是苦苦哀求她说一句那不是真的。


    此刻,他没了张扬,也没了冷漠,苦笑着坐在她面前,哪里有半点白日里那个不可一世陈队长的样子?


    他像个迷路的稚童。


    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她,可她骗过他,他不敢抓。


    路知意觉得自己被架在火上烤。


    一面心知肚明他就算不敢抓,也还是会抓。一面煎熬于她的一个冲动一个错误,令他受尽折磨,也令她自己受尽折磨。


    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妥协?


    为什么当初他追上来的时候,她没有第一时间说清楚?


    哪怕一切都是假的,至少爱他这一点是真。


    她错了。


    她不该连这件事都含含糊糊敷衍他。


    路知意触到陈声的眼神,那一刻忽然很想哭。


    她想再说点什么,可喉咙干涩沙哑。


    陈声却把酒瓶端了起来,在半空中与她碰了一下,清脆的一声。


    “喝吧。”


    他仰头,大口吞下那火辣辣的白酒。


    路知意一咬牙,坐下来,也跟着仰头痛饮。


    酒这东西,她从未发现它有半点好处,难喝得要命,喝了又难受得要命,这世界上为什么还有那么多酒鬼?


    不可理喻。


    可这一刻,她心甘情愿往肚子灌。


    火辣辣的刺激感一路从喉咙蔓延至胃里,可她觉得该,她就活该受着。


    最后一桌子烧烤倒没吃几口,两人光顾着拼酒。


    路知意没有辜负陈声对她的鄙视,一瓶白酒下了一半,就开始放开了嗓子嚎。


    “队长,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她开始抹眼泪。


    “是我心高气傲,觉得你爸当年判了我爸,我这辈子都在你面前抬不起头来,索性一了百了,又说了谎话。”


    陈声闭眼靠在椅子上,“你又说了什么谎话?”


    “我说对你的感情也是假的,那不是真的。”


    “……”


    他也喝了不少,脑子没那么快转过弯来。


    “所以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她一把鼻涕一把泪,隔着桌子拉住他的手往左胸上搁,“你自己摸摸看,真心真意,千真万确。”


    陈声:“……”


    清醒了一点。


    掌心的触感软极了,像棉花,像果冻,弹性十足,泛着热乎乎的体温。


    他抽了抽手,“你矜持点。”


    路知意不肯松手,抹眼泪,“你不信吗?”


    “我信,我信。”


    她又破涕为笑,终于松开他的手,不强行把他往胸上拉了。


    隔了张桌子,两人离得太远。


    路知意干脆把椅子朝他身边拉,又想起什么,泪眼婆娑凑上来,“队长,那个柏医生跟你什么关系啊?你是不是喜欢她?”


    陈声:“……为什么这么说?”


    她鼓着腮帮指着他,“你让她叫你三郎了!什么狗屁外号,恶心!”


    她还哆嗦了一下,把手臂伸出来,“你看,鸡婆疙瘩都给我恶心出来了。”


    陈声看不见什么鸡皮疙瘩,只看见她白生生的手臂,晒了三个月,防晒霜用了几大瓶,好像还真有用,至少与他搁在一处,她简直是白玉一样熠熠生辉。


    酒精上头,光是看着她嫩生生的手,也有些受不了。


    他挪开视线,“没什么关系。”


    “那她为什么叫你三郎?”


    “医疗室都那么叫,说我是拼命三郎。”


    “啊?”路知意愣住,“所以不是三郎,是拼命三郎?”


    “不然你以为?”


    路知意砰地一声把脑门磕在桌面上,哀嚎:“凌师兄骗我!”


    “凌书成?”


    “是啊,他说你俩有暧昧关系,三郎是爱称!”


    “……”


    路知意醉得惨一些,陈声还好,只是略微头晕,心智都还健在。


    当下皱了皱眉,想起什么。


    “我问你,是不是凌书成让你看我电脑D盘的?”


    “是啊。”


    “……”陈声捏了捏拳头。


    可他这一问,路知意又来了劲。


    她猛地抬起头看他,理直气壮地问:“那你说说看,为什么留着那种片?”


    “……”陈声顿了顿,“男人的电脑里有几部片,很稀奇?”


    “有几部不稀奇,稀奇的是只有一部。”


    “所以呢?”


    “所以你要不要偷偷告诉我,为什么那女演员还是个板寸?”她笑嘻嘻凑过来,贴在他耳边轻声说,“你悄悄跟我说,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


    陈声努力维持心神,想把这个醉鬼推开。


    三年了,胸长开了,飞行技术提升了,人际关系处得更好了,偏偏酒量酒品一点也没上来。


    还是老样子,喝多了酒发酒疯。


    可醉鬼不依不饶地攀住他的脖子,还强行撒娇:“跟我说跟我说,不说的话我就去告诉全队人,你的片子里有个跟我长得差不多的女人,一样的板寸,一样的好身材,整整三年就只靠着她的背影解决生理需求!”


    陈声:“……”


    要疯了。


    大热天的,他就穿了件背心,她也就穿了件薄薄的棉质T恤,领口还挺大,这么揽着他的脖子蹭来蹭去,擦枪走火不过一瞬间的事。


    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也没伸手推她。


    片刻后,只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别动了,路知意。”


    “你不告诉我,我就要动。”她还威胁上了,又是在他耳边说悄悄话,又是攀住脖子不撒手。


    “你再动,我不保证你能平平安安走出这间屋子。”他眸色渐深,声音低哑。


    耳边是她呼出的热气。


    面前是她柔软的身体。


    双臂水草似的缠住他。


    而她声音含娇带嗔钻入耳里。


    真要命。


    昏暗的灯光里,路知意笑了。


    她依然没松手,攀住他的脖子凑拢了去,略带酒意的目光忽然清晰不少。


    “那就别让我出去。”


    吻住他之前,她如是说。


    那一刻,陈声忽然发现,狼来了。


    说老说去,她还是那个小骗子,借着酒意装醉,仿佛这样道歉就没了抛弃自尊心的挫败感。


    他眼眸一沉,死死掐住她的腰,按捺住怒气,离开她的唇。


    “你又撒谎?”


    她眨眨眼,“我可没说我醉了,这个不算吧?”


    她还笑!


    眼神亮晶晶的,还挺得意是吧?


    简直是十二万分的挑衅。


    陈声站了起来,一把架起她往床边走,狠狠地丢上去。


    他欺身上来,“你很得意是吧?”


    路知意躺在他柔软的床上,也没急着起来,反倒把脚用力一揣,两只人字拖以优美的抛物线落在地上。


    她攥住身下的凉被,感受着热烈的酒意,平生第一次懂得了酒的好处。


    难喝是难喝了点,可喝过之后,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被唤醒了。


    她认识他一年又三年。


    四年零三个月。


    那些沉寂在大学时光的爱与恨,此刻被酒精一蒸腾,终于化作无限欲望,叫她想要抛开一切束缚,抛开那些年少轻狂、自尊自爱、心高气傲、家庭负担,抛开这二十来年背负在身上的种种枷锁,什么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什么读书是她路知意唯一的出路,什么奖学金,什么优秀飞行员……她全都不稀罕了。


    她这一辈子没有什么时候是为欲望而活的。


    家境贫寒时,物质生活缺失,她忍住属于少年人吃吃喝喝买买买的欲望。


    当家教时,为了减轻家中负担,她无法跟同龄人一样享受无忧无虑的周末。


    期末考试,大家都说尽力而为,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本该是年轻人的常态,可为了奖学金,她不得不熬夜奋战,一心一意冲刺那个第一名。


    面子。里子。金钱。荣誉。前程。房子。


    她的生命里,充斥着太多杂质。她也想好好活一次,忘记那些负担,忘记她的家庭,忘记一切,只是单纯为了自己的欲望去随心所欲。


    此刻,那个欲望名叫陈声。


    她想要他。


    她想无拘无束沉入这个世界,爱与欲从来分不开,就好像这些年来她对他的渴望,只增不减,永不停息。


    借着酒精,她像是女妖一般,伸手揽住他。


    她笑着,眼神明亮又迷离。


    在他耳边轻声呢喃:“队长,我想你了。”


    四个字,再寻常不过,她曾在海边说过一次,以插科打诨的口吻。


    此刻,这四个字宛若致/命毒/药,彻底令他沉了下去。


    那就下去吧。


    仿佛投身海底的那一瞬,满脑子只有找到落水者的念头,没有我要浮上去一说。


    没有了少年时温柔缠绵的吻,此刻的双唇是交缠不休、你追我赶的,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战事,是复仇式的快感。


    她没多久就像是一汪水,从眼波开始,就能一点一点溺死他。


    酒精是炙热的。


    欲望是炙热的。


    体温也是。


    风扇在头顶呼呼转着,空调也没来得及开。


    屋子里是盛夏的燥热气息。


    汗水化作晶莹透亮的珍珠,一颗颗浸出额头,浸出皮肤,在摩挲间化作湿漉漉的水渍。


    没有什么你的我的。


    分不清是你的手还是我的脚。


    全都融为一体。


    她痛得蹙眉,却还笑得畅快。


    她叫着他的名字:“陈声,陈声……”


    不喋不休。


    三年来,他的体能训练终于在此刻派上用场。


    一场鏖战,鹿死谁手,只能一战方休。


    作者有话要说:  .


    这章爆字数了,怕你们说我卡文,一鼓作气来真格的。


    话不多说,昨天的红包这会儿去发,每条一个红包就在此刻落幕哈,后面不好补发。


    目测这个月写完就完结了。


    把年过完=V=。


    这张也发100个红包,营养液……了解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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