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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容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61章 第六十一颗心


    第六十一章


    盛夏来临,距离高考还剩下一个月的时候,路知意已经完成规定的模拟机飞行小时数。这也就意味着她能够踏上飞机,以副驾驶员的身份参与实飞,继续完成新科目的飞行小时数。


    说起来,学飞实实在在是件枯燥的事情。


    都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任何行业表面光鲜,但真入了门才发现,没有不流汗就能掌握的技能,飞行员也要耐得住寂寞。


    踏上模拟机,要完成额定飞行小时。


    本场训练的小时数满了,就开始航线训练的小时数。


    踏上训练机,要完成额定飞行小时。


    最后等着的还有改装大飞机,也就是运输机,继续飞够规定时间。


    进入中飞院将近两年时间,当日的新兵蛋子已不再新,下有大一萌新,上有高年级老油条,他们早已不会为体能训练而叫苦不迭,也适应了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朝一夕。


    然而,他们也在这时候面临第一轮的淘汰——飞行员执照考试开始了。


    在这一阶段,中飞院素来有百分之十五的停飞率,没有通过执照考试的、行业规范和作风纪律出了问题的,统统会被停飞,也就是说过去两年的训练都打了水漂,要么就此放弃,要么转地勤。


    在路知意关系还不错的熟人里,李睿和张成栋都被停飞。


    李睿一气之下要辍学,反正家里做生意,父亲有自己的小公司,饿也饿不死他。他卷铺盖走人那一天,无所谓地说:“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李少要回家继承家族产业了。”


    倒还真是笑倒了一片前去送别的人。


    那一天艳阳当空,年级上不少人都去送李睿。


    他虽然成绩一直吊车尾,平日里鬼点子也多,但为人豪爽仗义,据他自己所说,有一种大侠风范……


    武成宇和他是室友,又是好兄弟,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稀里哗啦的。


    李睿都拖着箱子快走到校门口了,武成宇还在拖着他的衣袖劝他转地勤,“地勤也没啥不好的,机场那些坐柜台的不都长得特别帅吗?到时候我飞回来下机了,你还能在机场迎接我——”


    李睿:“呸,是兄弟吗你?凭啥老子就该跟小媳妇儿似的蹲在机场接你?还他妈要看人脸色,成天坐在柜台后面‘您好请出示您的身份证’,‘不好意思您的行李超重了噢’,哦,就你要脸,我李少的脸往哪搁?”


    送行的人里,几乎全班齐上阵,听他在这种伤感的时候还插科打诨,都笑得七歪八倒。


    离别的惆怅刹那间被冲淡不少。


    李睿的父亲开着车等在校门口,见状也没上来,留给大伙更多时间道别。


    可道别道别,说一千道一万,终有一别。


    李睿拖着行李走了。


    武成宇哭成了泪人,明明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愣是哭得梨花带雨、虎躯微颤,但也不显娘。


    他这一哭,大伙也纷纷沉默了。


    路知意站在人群里,想起当初在红岩顶扎营安寨时,一群年轻气盛的飞行学院对未来充满无限遐想,然而开学时陈声说过的那句话终于还是应验,这个行业是残酷的,终有人要离开,只有最顶尖的能留下。


    踏入中飞院,原来真的不是美梦的开始,是不够努力就会被淘汰的命运。


    她看着李睿孑然一身往中飞院的大门外走,拎着孤零零的行李箱,踏着一地灿烂日光,走出那道门后,昔日同窗就真的往截然不同的两个方向各自离去了。


    他真的就不遗憾吗?


    也许在那嘻嘻哈哈的表象之下,是一个美梦的憾然而终,是未来不论做什么、成功与否,想起来时都会失神片刻的遗憾。


    踏入这道门那天,他一定也抱着和众人一样的梦想。


    然而最终还是错过了。


    路知意再一次回想起开学典礼上的陈声,他在台上说出那番话时,台下的人先是哄笑,后来就沉默了。可是那一天,不管是被师兄的下马威吓到,还是开始为自己的未来忧心,他们都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快。


    陈声。


    他一定也面临过这一刻,亲眼目睹同窗被停飞,梦想戛然而止。


    然后才会对他们说出那番话来。


    李睿在校门外头也不回地朝他们挥手示意,大喊一声:“回去吧,同志们!别送啦!”


    那样潇洒,那样惬意。


    众人哄笑着往回走,走着走着,却都不约而同沉默了。


    另一边,张成栋转地勤了。


    红岩顶上那一晚,众人举杯敬这敬那时,他曾说:“我敬我爸妈,含辛茹苦养了我这么多年,盼着我成为一个了不起的飞行员。希望有朝一日坐在驾驶舱,有机会带他们来这看看。”


    可他终究是没能实现这个愿望。


    听武成宇说,张成栋心态还不错,说是就算不能坐进驾驶舱,还能继续在飞行行业做做贡献,同窗们在天上飞,他就在地面上打好基础,一回事。


    可路知意总是忘不掉当初他说的愿望,想起来就觉得心酸。


    人生有太多的岔道口,多到她已记不清自己面临过多少次的离别。


    小升初时,要从镇上到县城里去念初中了,冷碛镇不少与她一起念书的女孩子就此放弃了读书的机会,因为家中穷,因为镇上的人守旧落后,总认为女人能认识几个大字就够了,用不着有多少文化,与其浪费家里的钱继续念书,还不如帮着做些活儿,减轻家中的负担。


    后来中考时,又是一次浩浩荡荡的分别。


    再后来是高考,县城里只有一所高中,能进去的孩子来自各个村镇,没想到都读到了那个程度,依然有不少人放弃。


    路知意的同桌是个其貌不扬的女孩子,但读书很刻苦,三次模拟考试都上了三本线,并且看样子只要高考正常发挥,是可以读一所不错的三本学校的,要知道这在高原地区已经是很不错的成绩了。


    但就在高考前一个月,她的父母忽然把她接回家,不让她继续上课了。


    那段时间,班主任异常紧张,最后的冲刺阶段不容任何闪失,却还为了她特意请了一天假,自己掏钱坐面包车翻山越岭去了她的家里,和她家长面谈。


    原来她家中还有一个弟弟,正在念初中。她的父母认为三本院校学费太贵,又不是重点院校,不愿意浪费钱让她混文凭。


    班主任好说歹说,终于劝服她的父母让她参加高考,并且亲自把女孩接回了学校,又鼓励一番。


    后来她超常发挥,考上了二本,虽然只超了二本线八分,但好歹是上了线。


    班主任高兴得嘴都合不拢,却到了最后才知道,女孩的父母再一次把她接回了家,连志愿都没让她填。


    路知意上大一时,在朋友圈看见了她的动态,她结婚了,不久之后又生了孩子。


    当她在驾驶舱里紧张地报着各项数据时,当她冲向云霄向梦想无限靠近时,偶尔会想起当初分别的人。


    有的人我们一直在错过。


    仿佛错过二字便是人生的主旋律。


    而这一年,高考来临前的半个月,陈郡伟竟然找上了中飞院。


    那天路知意刚从机上下来,垂首听着教员批评。


    “不就是遇到气流吗?至于手忙脚乱成那个样子?你都惊慌失措了,机上的人怎么办?要是胜任不了,干脆这时候就退出好了,趁着航校还没投入大成本在你身上,趁着还没签下公司,公司也没下血本培养你!”


    越往后阶段培训,教员越严格。


    路知意哪怕身为年级第一,在训练过程中也已渐渐习惯被毫不留情地批评一顿,相比起其他人来说,她还算好的。


    教员严厉地说了一通后,看她垂首态度很好地认错,也慢慢放松了语气。


    “……不是我要对你这么苛刻,是不苛刻不行。将来你毕业了,开始正式飞行,万一遇到紧急情况,一急就不是对自己的生命不负责了,是对客舱里上百人的生命不负责!”


    路知意被放走之后,苏洋在不远处等着她,看她精疲力尽的样子,问了句:“又挨骂了?”


    路知意点头。


    苏洋:“习惯就好,我没有哪次上机不被骂的。反正回回教员都跟我说,就我这样子,毕业的时候不被停飞他就把头砍下来给我当板凳。”


    路知意有点想笑,“那你怎么说的?”


    苏洋哼了一声,“我跟他说,我等着他的人头板凳。”


    这回路知意真笑出了声。


    然后就接到了陈郡伟的电话。


    他说他中飞院大门口,让她赶紧过去一趟。


    路知意吓一跳,这小孩都快高考了,怎么还想一出是一出,说来就来?


    “你不上课?”


    “今天放假,赶紧来,好不容易抽空来找你呢。”


    已到晚饭时间,苏洋等她那么久,就是为了一起吃饭,路知意不想这时候把她打发回去,索性带她一起去见陈郡伟。


    小孩这个点跑来找她,干脆一起吃个饭。


    结果陈郡伟看见她不是自己来的,反倒多带了个人,不乐意了,“你来就来,干嘛带个电灯泡啊?”


    苏洋瞪眼睛,“你是哪根葱?”


    路知意赶紧问陈郡伟:“找我有事吗?怎么还跑到学校来了?”


    陈郡伟一顿,说:“马上就高考了。”


    “那你不好好复习,还到处乱跑?你妈知道吗?”


    “……”陈郡伟那个气,“你就不能说点别的吗?”


    “说什么?”路知意摸不着头脑。


    苏洋倒是从这小子幽怨的表情里看出点什么来,不紧不慢地笑道:“怕是上门求心上人给个爱的鼓励吧?”


    路知意:“……”


    陈郡伟恼羞成怒:“你闭嘴!”


    路知意带着两人去步行街吃了顿干锅,首先摆明态度:“我穷,请不起大餐,两位贵人给个面子,随便吃吃就好。”


    结果一顿饭吃得热闹极了。


    陈郡伟的主旋律是,求亲亲求抱抱求爱的鼓励。


    苏洋的大节奏是,嘲讽他嘲讽他嘲讽他。


    路知意忙着劝架劝架劝架,最后发觉陈郡伟大概是这一阵太紧张,憋坏了,发泄发泄也好,便随他去了。


    苏洋和陈郡伟旗鼓相当,你还别说,斗起嘴来异常有趣。


    一顿饭吃得风生水起,到最后,苏洋笑了,陈郡伟不紧张了,路知意……路知意一个人埋头苦吃,吃撑了。


    小孩仿佛又长高了,在夜色里与两人分别。


    他终于如愿等来了路知意的鼓励。


    他的陆老师还穿着蓝色的飞行学院制服,于盛夏燥热的风里拍拍他的肩,说:“加油,小伟。”


    他浑身舒坦,每个毛孔都叫嚣着心满意足,却还是再求了一句:“就这样了吗?这么简单敷衍吗?”


    苏洋:“快滚吧你耽误我们一晚上了,你知道开飞机的人有多累吗?”


    陈郡伟怒道:“我跟你说话了吗?闭嘴!你以为我高三复习就不累吗?”


    苏洋:“那不是因为你成绩不好,所以累吗?成绩好的这会儿都跟瘙痒似的,无所谓好吗?”


    掐架的节奏又开始了。


    路知意忍住笑,打断了他们,仍是简简单单的结束语:“快回家吧,你这时候还在外面磨蹭这么久,庄姐肯定急了。”


    “真的不多说点什么吗?”


    小孩星星眼望着她。


    她笑了,说:“你知道的,我等你的好消息。”


    我等你的好消息。


    只这一句,陈郡伟胸口饱满、斗志昂扬了。


    就是这一句,支撑着他这一整年。那么多人对他失望、对他不抱任何期望,只有她在等,等他闪闪发光。


    就冲这一点,他也一定会给她一个好消息。


    可是少年立在夜色里,低头看她半天,也始终如鲠在喉,有一句话迟迟未曾开口。


    路知意,你还在想他吗?


    *


    路知意还在想他吗?


    日子太忙,学飞的生活像是在打仗,一上飞机就如临大敌、浑身紧绷,下了飞机就只剩下大快朵颐填饱肚皮,然后上床睡觉。紧绷的弦一旦松掉,就只剩下精疲力尽后的倦意。


    她只有做梦的时候有空想想他。


    也许是她的确没有那么喜欢他,也许是因为时间这个治愈伤痛的良药,她觉得自己想起陈声的次数并不那么多,一旦忙起来,常会把他抛到脑后。


    想起他时,也不是什么痛彻心扉的滋味,是一种不浓不淡的惆怅,心酸有之,伤感有之,却又不至于痛哭一场。


    直到大二快结束的那个月,她才终于又一次见到他。


    陈声回来了。


    去加拿大学飞的那群人都回来了。


    一周后,大四生即将毕业,那一个清晨,准毕业生们坐在中飞院绿草如茵的操场上,一拨一拨上台拨须、领证。


    赵老头一个个念着大家的名字,看着昔日青涩的面庞成长为今日能够独当一面的飞行员,这样的场景年年都有,他却依然年复一年地感动着。


    若是要他说出人生中某一刻不虚此行的瞬间,那一定是眼前这一刻。


    他的师长身份、职场头衔,没有什么比得上这一刻的成就感,这就是他来到中飞院的意义,也是他人生的意义所在。没有任何一刻比得上这一刻,这让他觉得自己从来不曾老去,他的心与这群年轻人一起,永恒翱翔在晴空之上。


    那一天,路知意站在操场外,隔着铁丝网看着日光下的师兄师姐们。


    她看见陈声上台了。


    穿着蔚蓝色制服,挺拔如春日的青草,那眉那眼都无比熟悉。他依然是人群里最耀目的那一颗星。


    他作为优秀毕业生发言。


    他沉稳很多,不再眉眼一抬,目中无人地浅笑,但他开口时,下面的人都笑了,他说:“各位熬过九九八十一难,终于逃脱升天的同窗们,作为和你们一起幸存下来的小可怜,今天我代表毕业生们上台发言。”


    你看,他还是那个张狂的人。


    路知意站在清晨的日光底下,看着她的师兄,她曾经的意中人,她今日依然仰慕的陈声,在听闻他说出第一句话时,唇角一弯,蓦地笑起来。


    也是在那一刻,这一整年都没有掉下来的眼泪如倾盆大雨般簌簌落下。


    原来她并不是不想他。


    是不敢想。


    人人都说年少的喜欢幼稚肤浅,难以维持,可他们都不知道,在她心里,陈声不只是浅薄的喜欢,不只是一个面目好看的年轻男生。


    他是她梦想的所在,是她终其一生抬头仰望的晴空苍穹、星辰万千。


    她从不后悔喜欢上他。


    她想,也许她爱他。


    正因为如此,她才要成为一颗橡树。


    若有朝一日,她得偿所愿,请让她以树的身份和他站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


    今后大家就晚上来刷新吧,大概就是这个时间点,免得我总以为自己能提前完成,害大家白刷新一场。


    抱歉这几天更新时间不稳定,爸爸们不要生气,你们容给你们哐哐磕头了QAQ。


    故事进展我还是很满意的,虽然慢了点,但是这是我理想中的节奏,希望你们也喜欢=V=.


    不用养肥了,接下来是轻松倒追的欢天喜地小甜饼。


    很开心这群少年都成长起来了。


    提前说晚安,99只小红包,再发10只500晋江币的大红包。


    ☆、第62章 第六十二颗心


    第六十二章


    大四的毕业生要离校了,中飞院这几天简直热闹极了。


    Party开不停,饭局一个接一个,就连武成宇这个大二的年级主席也攒了个局,为了感谢陈声带他们跑操整整一年,拉上年级上最能闹腾的一帮家伙,这就要给陈师兄开送别会。


    李睿已经进了父亲的公司一个月,作为“成功人士”,当仁不让地也掺和进来,说地方他来定,钱也他来出。


    后来徐勉又说,既然有了陈师兄,那凌师兄(凌书成)自然也要一起请,好歹当初高原集训的时候,两位师兄给予了大家春风般的关怀,怎么能顾此失彼呢?


    除了年级上几个很能疯的家伙,武成宇自然是要把上次高原集训同一队的人都叫上的,轮到路知意这,他犹豫了。


    这两人有过一段不可说的往事,当初还轰动全院,结果不知道怎么的,随着陈声去了加拿大集训,好像忽然之间不了了之……


    那么问题来了,是叫,还是不叫呢?


    李睿说:“叫呗,全队人都去了,就她不去,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武成宇还在迟疑,“可是万一叫来,两人当初恩断义绝,碰面了岂不是很尴尬?”


    李睿:“你管他们尴不尴尬,反正你又不尴尬。万一他俩余情未了,被你这么一撺掇,说不定还死灰复燃了呢?”


    武成宇大惊失色,“那我就更不能叫了!好不容易恩断义绝了,怎么能又死灰复燃呢?”


    “……”李睿斜眼看他,“哟,原来武大主席还对我们年级第一一往情深啊?你他妈也太怂了吧?当初陈师兄在的时候,你怂一点就算了。现在陈师兄都去加拿大一年又回来了,你居然还怂着?”


    武成宇振振有词:“我这叫为人正直,绝不趁虚而入!”


    李睿:“呵呵,难怪注孤生。”


    为人正直的武成宇,最终还是向路知意开了这个口,打去电话含含糊糊问了句:“路知意,那个,我们打算给陈声师兄和凌书成师兄开个送别会,上回高原集训咱们一个队的人都会去,还有几个年级上和高年级师兄关系不错的人……大家一起唱唱歌、喝点酒什么的……你要是嫌吵,不喝酒,不去也没事,大家都理解……”


    他一个人在电话那头瞻前顾后的。


    哪知道路知意很干脆地应了一声:“好。”


    武成宇一愣,“你要去?”


    “不是感谢师兄的照顾吗?全队都去,我为什么不去?”路知意答得理所当然。


    这让武成宇万万没想到,他挂了电话还在思索,到底这算是余情未了、还想死灰复燃,还是往事随风、人家早已放下。


    然而以他单身二十年的智商,想一整晚也想不出结果。他只能叹口气,心道看情况吧,万一路知意尴尬,他一定好好打圆场,不让她闹笑话。


    另一边,武成宇联系的是凌书成,毕竟凌师兄好说话。大一一整年,他和李睿没少被陈声罚下蹲,如今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更何况当年他还一不小心差点和陈声成为情敌……


    凌书成接了电话,得知他的来意,淡定地说:“你等等啊,我问问你陈师兄。”


    扭头,他问陈声:“大二的想给咱们开个送别会,去不去?”


    陈声闻言一顿,状似不经意地问了句:“都有哪些人?”


    凌书成嘴角一勾,问电话那头的武成宇:“你陈师兄问你,都有哪些人?”


    武成宇一一报上名字。


    这一次,凌书成没给陈声转达,直接应下:“行,明晚七点是吧?没问题。”


    武成宇一愣,“你不问问陈师兄?”


    凌书成:“问他干什么?我们俩之间,很明显我才是说话算数的那一个。”


    武成宇一脸懵地挂了电话,半天都还晕头转向的。


    另一边,陈声面无表情问凌书成:“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去了?”


    凌书成弯起嘴角,神神秘秘地说:“我帮你问过了,小红也去。”


    陈声一顿,冷笑,“她去她的,管我什么事?”


    “那你别去,让我一个人去好了,没你的光芒压着我,老子正好翻身农奴把歌唱,全场最帅不接受反驳。”凌书成大言不惭。


    然而他最终也没能翻身农奴把歌唱,陈声还是选择去这个局。


    地点是李睿选的,就在学校附近的商圈,一家商务人士常常出没的高端KTV。一路上凌书成都在呵呵,“不是说不去吗?昨天还死鸭子嘴硬,今天怎么就言行不一了?”


    陈声:“好歹是我亲自带出来的人,相处一年,也有感情。”


    “带的是一帮人,有感情的怕是只有一个人。”


    “滚。”


    身为主角,陈声和凌书成是踩着点去的,而配角们在李睿的带领下,早早地就到了约定地点。李睿才刚在他爸的公司入职一个月,今日西装革履地来面见昔日同窗,一身Gucci的西服骚包至极。


    十来个大二的愣头青一路跟在他身后,抵达了金碧辉煌的KTV。


    所谓金碧辉煌,是真的由内而外都透着一股富贵的味道——地板是金灿灿的,墙壁是金灿灿的,宽敞的包间内,就连茶几上的酒杯都是金灿灿的。头顶有一只可以旋转的金色球体,一摁下开关,四面八方都是金光,活脱脱□□十年代的夜总会现场。


    众人神情复杂地看看李睿,又看看这地方,一言难尽。


    武成宇瞠目结舌:“这,这地方——”


    李睿接口:“怎么样,是不是很棒?有没有很符合你李总的气质?”


    一群人笑得东倒西歪,气氛瞬间就活跃起来。


    李总不愧是江湖人士,在社会上拼搏奋斗了整整一个月,已经懂得安排大家在包间唱唱歌、开开嗓,自己则带着武成宇去总台搬酒。


    包间里一群男生,在场就两个姑娘,一个是路知意,另一个是大一的小师妹,名叫李灿灿,据说是大一的年级主席,活跃分子,和大二的交集也就因此多了起来。


    苏洋跟这群人不是很熟,当初也没跟陈声和凌书成一个队,所以没来。


    武成宇回头看了眼路知意,叫上她:“年级第一,来,搬酒去!”


    他是有意把她叫出去的。


    李睿去前台要那三箱啤酒,武成宇就把路知意叫到了走廊尽头的楼梯间里,摸摸鼻子,说:“当初也没好意思问,我不清楚你和陈师兄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今天这种场合,会不会尴尬啊?”


    路知意一顿,仰头看着傻里傻气的武成宇,他粗神经、大大咧咧又没心没肺,当了两年年级主席,一有活儿干,随叫随到,可以说是毫无心眼。可他低头关切地看着她,眼里的真挚叫她动容。


    她笑了笑,说:“没关系。我也是想来给两位师兄道个别,好歹当初高原集训一个队,同甘共苦,睡一个帐篷。如今他俩要走了,怎么着都该来送送。”


    武成宇迟疑了片刻,“可陈师兄那边,你们俩真的能一笑泯恩仇吗……”


    他怎么记得有句话,叫做不成情人就做敌人?


    李睿在总台那头呼叫两人:“喂,还搬不搬酒了?三大箱呢,都让你李总一个人搬不成?”


    武成宇吼了一句:“你先等一下!”


    重新扭过头来,看她的眼神里依然是毫不掩饰的关切。


    路知意心头一暖,冲他笑,“你放心,好歹还有革命友情在,就算不是男朋友,也还是师兄。”


    话音刚落,电梯开了。


    两位主角站在光线充沛的电梯里,一抬眼就望见两个面对面聊天的人,男的高高大大、一脸关切,女的唇角含笑、眼波流动。


    路知意和武成宇都扭头去看电梯里的人,却只看见一脸复杂的凌书成,和面无表情的陈声。


    凌书成先用“不是吧你,出轨也别找武成宇这傻大个啊”的眼神责备路知意,然后就用“呵呵你完蛋了,是时候跟明天的太阳说再见”的表情同情武成宇。


    武成宇神经粗壮,并未接收到凌书成的讯号,还一心惦记着要护着路知意,别让她和陈声打照面,不然多尴尬,遂硬生生挡在了路知意面前。


    “陈师兄,凌师兄,来得挺快啊!”他殷勤地引着两人往里走,“大家都在包间里等着呢。”


    再扭头,朝路知意使眼色,示意她去跟李睿走一起。


    陈声的表情又冷了几分,扫一眼武成宇,看都没去看路知意一眼,径直往包间走。


    凌书成只能呵呵笑着去跟武成宇聊天,“怎么挑在这么富贵的地方?”


    武成宇:“李睿挑的。”


    “听说他停飞以后进了他爸的公司?”


    “是啊。”


    “他爸干什么的?”


    “卖油漆的。”


    凌书成恍然大悟,看看这周遭金光闪闪的颜色,“难怪……”


    徒留下路知意还站在电梯间里,有些没回过神来。


    李睿搬了箱啤酒,走过来叫她:“发什么呆呢,搬啤酒回包间啊!”


    路知意这才回过神来,“哦,好……”


    她去总台搬了箱沉甸甸的酒,跟在李睿身后往包间走,脑中空空一片。


    他好像又高了些。


    比以前瘦了,光看脸也能看出更加分明的棱角。


    皮肤黑了点,约莫是在加拿大飞了一年,日照充足。


    不爱笑了。


    她跟着李睿走进了包间,里头已经有人开始唱歌,音量开得非常大,音响里传来鼓点和电子乐的声音,震耳欲聋,叫人头昏脑涨。


    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他竟然看都没看她。


    一眼都没看。


    一阵莫名其妙的酸楚浮上心头。


    武成宇一回头,恰好看见抱着啤酒、站在李睿身后的路知意,急忙上来接过那箱酒,“傻站着干什么?不重吗?”


    他弯腰将酒在地上。


    武成宇这一低头,路知意刹那间察觉到谁的目光定格在她身上,朝前一看,坐在沙发中间的陈声就这么目光沉沉地与她在半空中撞上。


    陈声看着体贴温存的武成宇,又看着傻乎乎站在那的路知意,眼神愈来愈冷,像刀刃似的足以把人划伤。


    路知意浑身一僵。


    她没想到两人的第一个对视,会是这样的一种状况,她不知所措,而他浑身敌意,冷冰冰的,像是对她深恶痛绝。


    包间里,众人笑着、唱着、吼着、闹着,只有他与她简短地对视了几秒,寂静无声。


    可也就是那么几秒的对视,路知意忽然间想夺门而出。


    她来干什么呢?


    原本就不该来的。


    明知道会尴尬,明知道他也许还恨着她,来这里干什么?可那天武成宇一开口,她就迫不及待答应了。


    她想,尴尬也好,不愉快也好,她总要再看看他,看看那个从加拿大拿到优秀飞行员荣誉、满载而归的他,看看她曾经的梦想、今日的期望,看他张扬地勾起唇角,说那些不可一世的话。


    可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再见面时,他用这样冰冷而满是敌意的眼神盯着她。


    接下来的时间,路知意越沉默,武成宇越是照顾她,陈声的情绪就越不佳。


    众人闹腾得厉害,又是划拳又是玩桌游。


    路知意一直有些状况外,玩得很不上心,在狼人杀里频频失误,明明是好人却被当成坏蛋票选出局,如果抽中狼人牌,话没说上几句就被大伙猜出来。


    后来狼同伴们只要睁眼看见她,就想直接倒牌认输……


    又一局游戏开始,“法官”李睿声音洪亮地说:“天黑请闭眼,狼人请睁眼。”


    路知意手握狼人牌,慢慢地睁开眼。


    李睿:“请狼人互相确认自己的同伴。”


    她无声无息地环视人群,下一刻,骤然与陈声的眼神撞上。


    包间里昏暗一片,只剩下头顶那盏闪烁的球状彩灯闪烁不已,在场三名“狼人”,分别是凌书成、陈声和路知意。


    法官明明叫狼人们确认自己的同伴,可凌书成无比心酸,只能仰天长叹,他的另外两名狼同伴一对上眼,就完全不想确认第三匹狼了……


    他根本是匹孤狼!


    而路知意就这样望着陈声,呆呆地,忘了移开眼,忘了呼吸,甚至忘了自己身处游戏里。


    那双漆黑透亮的眼眸曾叫她心动,叫她心碎。


    她看不透那其中蕴藏着怎样的力量与情绪,只觉得身不由己,灵魂都快要出窍。


    李睿不得不清清嗓子,扩大音量重复一遍:“狼人请确认你们要杀的对象!”


    三匹狼,只有凌书成一个人有反应。


    李睿只能听他的,却见凌书成指了指自己,比了个抹脖子的姿势——他的狼同伴眼中根本没有他,他选择自杀,这把看那对怨侣自由发挥。


    李睿:“……”


    这游戏没法玩了!


    出人意料的是,这把游戏玩到最后,狼人赢了。


    赢的原因并非是狼人聪明、会演戏,而是因为两匹狼玩得心不在焉,一看就在神游天外,反而叫人难以怀疑。


    只可惜,赢了游戏的两匹狼毫无开心的意思,表情由始至终都淡淡的。


    后来,众人玩开了,开始玩喝酒牌。


    规则是一轮游戏中每人抽一张牌,从A到K每张牌都有不同的奖励或惩罚,比如抽中2的人可以灌下家一杯酒,抽中3的人就要当一轮“小姐”,这一轮里所有受罚喝酒的人,都可以叫该“小姐”坐到自己大腿上喂酒喝。并且这个游戏没有下限的地方在于,小姐喂酒时,不仅坐大腿、亲手喂到嘴边,还要娇滴滴说一句:“大爷您喝好。”


    鉴于在场多是男士,男扮女装的“小姐”喂同是纯爷们的“大爷”喝酒时,场面真是gay到极点,引爆全场。


    后来,大一的李灿灿抽中了喝酒牌,诸位师兄都很识相,该罚酒时自罚一杯即可,没有过分地让一个姑娘家坐到自己大腿上来,做这种没有下限的事情。


    可李灿灿是个玩得很开的小姑娘,连续空了几个人,她不悦地说:“看不起我呀?愿赌服输,该喂就喂,干什么让我抽了小姐牌,结果啥惩罚都没有?”


    凌书成似笑非笑地说:“这不是师兄正直,怕占了你的便宜嘛。”


    “喂个酒而已,有什么便宜好占?”豪爽的李灿灿一拍大腿,“我中飞院的女汉子,害怕这个?来来来,我李灿灿愿赌服输!”


    偏偏下一个被罚酒的是陈声。


    众人起哄,李灿灿坚持,陈声的视线在人群中扫视一圈,淡淡地扫过毫无反应的路知意。她没有任何异议,甚至,为了迎合众人,不显得过于突兀,她还跟着一起笑。


    陈声眼神一沉,放下了已经拿在手上的酒杯,点头,“行,你来。”


    路知意目光一滞,心头一跳,抬眼就看见李灿灿笑靥如花坐在了陈声的腿上,将那杯金黄透亮的酒凑到他唇边。


    她眨眨眼,活泼地说:“陈大爷喝好。”


    全场爆笑,欢呼雀跃。


    武成宇一脸担忧地朝路知意看过来,路知意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于是明明心里一片潮湿,还跟着众人一起笑着、叫着。


    只是个游戏而已。


    他们早就分手了,她根本没资格在意谁靠近他、谁与他亲昵。


    而满场的欢呼,陈声只听进去一个人的声音。


    像针扎,像刀割,像细碎的玻璃洒进胸腔,呼吸困难。他就着李灿灿的手将那杯酒一饮而尽,待她站起身来,腿上一松,他用牙咬开又一瓶酒,给自己倒满。


    行啊。


    比玩得开是吧?


    谁怕谁?


    今夜不醉不归!


    所有人都尽情玩乐,十三个人,三箱啤酒竟然不够,李睿叫服务员又送来三箱。刚开始大家还玩游戏,输家喝,后来就发展为你一杯我一杯,纯粹拼酒。


    路知意本来不怎么会喝,来之前也打定了主意,就是看一看他,看看就行了,哪知道一狠心就喝多了。


    一杯接一杯,冷冰冰的啤酒灌下肚子,脑中的思绪不翼而飞。


    酒真是个好东西,喝着喝着,眼前就只剩下天旋地转、五光十色的包间,她没有理智去多想什么,只是听着众人的欢声笑语,一种她也很快乐的错觉便油然而生。


    后来她胃中撑满了酒精,三瓶下肚就云里雾里,开始想吐。


    武成宇就坐在她身旁,看她面红耳赤打着嗝,猜出她想吐,赶紧架着她往洗手间走。几乎是他前脚把她架出门,陈声后脚就哐当一声扔了酒瓶,跟了出去。


    包间里众人都在喝,先前还能理智地敬师兄,现在压根就是东倒西歪狂欢起来。


    李睿拿着话筒在唱歌,虽然唱得压根不在调上,但看表情,那叫一个自我陶醉。


    李灿灿拿了另一只话筒,和他勾肩搭背,“同是天涯姓李人,不如一起唱个歌。”


    然后两个人以同样的频率、在不同的调上各自狂奔,离正确音准差了十万八千里……


    没人注意到扶着路知意出去吐的武成宇,也没人注意到追出去的陈声。


    武成宇一直盯着路知意,自己都不敢多喝,结果劝也劝不听,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喝成这个样子,才刚把人扶到洗手间外面,就开始为难。


    到底该进男厕所还是女厕所……


    路知意脚下虚浮,踉踉跄跄,不得已被他架着胳膊,软绵绵靠在他身上,一个劲说:“厕所呢?想吐……厕所呢……要厕所!”


    简直像在耍赖。


    武成宇正纠结着要不要就这么直挺挺闯入女厕所,就被身后冲过来的人一脚踹到墙边了。那一脚正中屁股,不太痛,但很丢脸。


    他手上一松,试图扶住什么维持平衡,结果上一秒还在怀里的路知意,下一秒就被人抢了过去。


    武成宇一扭头,就看见面色阴沉的陈声。


    面对陈声时,他一向有些底气不足,此刻也不例外。可他这回铁了心,脸红脖子粗地问了句:“你干什么!”


    陈声死死攥着路知意的手腕,盯着武成宇:“我干什么?”


    我打死你这个撬人墙角的小兔崽子!


    可不等他说话,这么一来一回更加晕眩的路知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还好没吃晚饭,全是一肚子酒。可这一肚子酒悉数吐在了……陈声的……身上……


    陈声面色一僵,太阳穴突突直跳。


    武成宇原本想抢回路知意,好不容易在师兄面前脸红脖子粗了一次,哪知道亲眼目睹路知意吐了陈声一声……


    他哈哈哈哈大笑起来,笑到肚子发痛。


    作者有话要说:  .


    =.=陈师兄很绝望,恨不能把路师妹一拳捶进地心。


    然后这几天我终于完成了手头的事,如无意外,每天都会更新六千字大肥章。


    请叫我容·真他妈勤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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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章 第六十三颗心


    第六十三章


    蓉城的商圈是不夜城,闪烁的灯海连成一片,热闹更胜白日。


    陈声一身酒臭,脸色前所未有的阴沉,背着路知意从金碧辉煌的KTV里走出来,恨不得脖子瞬间长到两米,免得一低头就闻到身上那股奇特的“芬芳”。


    背上的始作俑者对此一无所知,昏天黑地吐完以后,险些一头栽倒在地,等陈声把她背起来时,她已经不省人事。


    陈声是开车来的,就停在路边的临时停车位。


    他摸出车钥匙开了锁,费力地将副驾驶的车门拉开,把路知意塞进去。她只是动了两下,眼睛都没睁开,继续呼呼大睡。


    现在去哪?


    陈声坐上车,侧头看了眼她,俯身去替酒鬼系安全带。她喝多以后总是这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不管醒着睡着,面上都是一派天真,双颊灿若桃花。


    他凑近了,啪嗒一声扣好了安全带。


    却一时忘了起身。


    他想不通,为何她能睡得如此安稳。


    扶她走出包间的人是武成宇,待他追上去时,她已经不省人事,光是吐了他一身,然后就一头栽了下去。


    呵,她对武成宇可真是放心。


    昔日的高原红近在咫尺,却又仿佛已不是当年的她。


    头发长了,齐肩的黑发松松散散扎成一束,有几缕搭在耳边,率性随意。


    皮肤又白了些,两抹高原红只剩下若隐若现的痕迹。


    她的穿着极为简单,宽松的白色棉麻短T扎进咖啡色的小西裤里,因她人瘦个高,如此更显腿长,有种说不出的味道,仿佛是极简的中性风,却又在中性里夹杂着一星半点女人味。


    一年时间不算长,可士别三日就当刮目相待,更何况如今已有三百六十五日。


    她变了,实属寻常。


    陈声一手抵在她身侧的车门上,一手还握着已经系好的安全带,久久没有直起腰来。他低头看着她,神色极为复杂。


    事实上,她变好看了,变得更能融入周遭人群了。


    没那么特立独行,也没那么较真了。


    这一整晚,他明明告诉自己无数次,不要看她,不要在意她,不要还像当初那个被她一个眼神一个笑容就牵着鼻子走的愣头青,可哪怕目光落在别处,余光永远在她身上。


    陈声定定地看着呼吸平稳、睡得安心的醉鬼,内心一片荒芜。


    比起她的从容,他真是差太远了。


    他没她那么潇洒惬意,说放下就放得下。


    他宁愿她不要变,还和当初一样不起眼,顶着高原红、穿着打扮土里土气。


    可谁都知道,时间回不去。


    陈声慢慢地直起身来,麻木地扶住方向盘,发动汽车往前行。


    他穿过破夜色,将路知意安置到附近的某家酒店里,从她包里摸出身份证,登记完毕。


    全程,前台人员都用可疑的目光盯着他。


    陈声临走前扔下一句:“我看着像罪犯?”


    值班人员赶紧摇头。


    他指指自己,再指指背上的路知意,“我俩搁一起,只可能是她想对我犯罪。”


    值班人员看看他,再看看他背上的女生,连连点头,“是的是的,您说的没错。”


    间接肯定了他的美色。


    陈声背着路知意走进电梯,心满意足地笑了笑,又微不可察地敛了笑意。电梯四壁是光亮的镜面,他从镜子里看着一身狼藉的自己,和下巴搁在他肩上、呼呼大睡的人,眼神慢慢地暗了下来。


    那些年少气盛的日子里,哪怕她还顶着高原红、一头短如板寸的头发,他也无数次在旖旎的梦里见到她。


    第一次梦见那种场景,他吓出一身冷汗。那时的他们还结着梁子,见面时俨然一副狭路相逢勇者胜的场面,结果在梦里却变成了春.色旖旎的十.八.禁。他懊恼地顶着黑眼圈去卫生间洗漱,大清早起床气就开始发作,可对着镜子刷牙时,却一再失神,想起梦里的场景。


    后来他慢半拍地发现自己喜欢她,一再示好,偏偏被她屡屡推开。


    某日韩宏塞了只“共享U盘”给他:“中飞院8号宿舍楼精品爱情动作大片三百部,拿走不谢。”


    这个年纪,男生宿舍总这样。


    没谁不沾那种片。


    他拿回了家,插在电脑上,随手点开一部,画面中的女主角竟留着一头男生似的短发,背对屏幕,轻声叫着。那一刻,他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来。


    仿佛做贼似的,他把这部片子保存了下来,也只保存了这一部。


    后来,他再也不需要其他的片。


    他甚至不希望女演员转过身来,只要那一个背影就好,同样的瘦弱,同样的骨感,同样的一头短发……这要这些,就能叫他魂飞魄散。


    那些日子里,他在夜里为她醉生梦死,却在白日里依然做着青涩少年,偶有拥抱亲吻,就能为之欢喜一整天。


    盼她知他意,又怕她知他意。


    那些属于少年私底下的难以启齿的秘密,折磨他,又叫他流连其中。


    镜子里,两人都成熟不少。


    陈声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的脸,自嘲地笑了笑,说什么容貌,谈什么美色,他对她有欲念,根本与谁更好看无关。


    唐诗不好看吗?


    可他的眼里只看得进这个没心没肺的人。


    谁叫他蠢。


    电梯抵达七楼,陈声把路知意背回了房间,扔在床上。因心里有气,动作并不轻。


    骤然就被抛在床上的人仿佛受了惊,动了动,翻了个身,不满地发出几个单音,又迅速陷入沉睡。


    陈声低头看着自己这身衣服,脸色基本上是黑的,把人扔在这,自己到楼下的超市里买了件杂牌白T恤,重新回来了。


    先洗澡,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清洁了好几次,确认没有味道了,然后才换好衣服走出来。


    他用两只指头,把弄脏的衣服拎进垃圾桶。


    最后站在床前看着床上的人。


    他有片刻的停顿,不知道自己是否该这样做。


    可是身体先一步作出反应,他还是从塑料口袋里拿出了醒酒药,那是刚才去超市买衣服时顺便买的。清洗了一遍酒店的水壶,然后插电烧水,他就定定地站在边上候着。


    水开了,倒一杯放凉,继续等着。


    等水凉的同时,他去洗手间拧了把湿毛巾,走出来坐在床边,顿了顿,还是拨开她挡在面上的头发,替她洗了个脸。


    陈声没伺候过人,动作很生疏,力道放得极轻。


    哪怕知道她喝得不省人事,也怕她忽然醒来对上他的视线,届时她早已走出感情纠葛,他还一副苦苦深陷其中的模样,多可笑。


    他用毛巾擦拭着她的面颊,拭过睫毛,拂过唇边。


    这里他碰过。


    那里他亲吻过。


    明明在一起的时间不算长,却好像历历在目。


    他停在那里,终于没能继续下去,把毛巾一把扔进垃圾桶里,烦躁地揉了把湿漉漉的头发,又去探了探纸杯的温度。


    差不多了。


    速战速决吧。


    陈声啊陈声,你真他妈怂,到了这个地步还在念念不忘。


    当初还不够惨吗?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想过自己会低声下去去追谁,到最后卑微至极,还被她义无反顾踹走。


    他把解酒药倒在手心,端起杯子走到床边,有些粗鲁地将路知意拎起来,明亮她:“张嘴。”


    酒鬼迷迷糊糊继续睡。


    呵呵,坐着也能睡?


    陈声先把杯子搁在一旁,一手捏开她的嘴,一手把药丸塞了进去,然后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俯身就堵住她的唇,将水悉数灌了进去。


    酒鬼双手胡乱推了几下,下意识咽下了嘴里的东西。


    他也尝到了药味,口中微微发苦。


    按理说,该到此为止了,已经过火了。可理智在这样说,身体却又违反了他的意愿。陈声的手紧紧箍住她的腰,发狠似的加深了这个吻。她口中的药味比他还浓,越尝越苦,可他不在乎,用力地咬着她的下唇、堵住她的呼吸,翻来覆去折腾她。


    路知意像是溺水的人,头脑里是浆糊一片,只剩下身体的本能。


    她起初是胡乱抵住面前的人,后来又迷迷糊糊回应着,由始至终都没有清醒过来。又或许是身体醒着,但头脑陷入了短片后的短路状态。


    陈声的呼吸愈来愈急促,刚洗完澡,背上却又开始冒汗。


    总是这样。


    她总能轻而易举撩拨出他内心深处的欲.望,哪怕只是一个吻,一个在她毫无意识的状况下发生的吻。


    可有个念头忽然攫住了他。


    她连是谁把她带到酒店来的都不知道,也许她断片儿前最后看见的是武成宇,如今也以为在她面前的是武成宇。


    这样的念头叫陈声猛然一顿,下一秒就松了手。


    他看她倒回柔软的枕头上,双唇红得不正常,唇边还带着湿漉漉的痕迹,面颊也艳若桃花。


    这一幕本该引人遐思,却叫他从头到脚都仿佛被人泼了盆冷水。


    他哪里是在折磨她?


    他根本是在折磨自己。


    身体有了不该有的反应,心里却一片冰冷,感情这东西真他妈碰不得,折磨得他整整一年食不知味、夜不能眠。


    可你看看她。


    你看她睡得多好,梦里还能与人这样拥吻,躺下去了唇角还不由自主带着笑意。


    哈,这没心没肺的高原红。


    陈声猛地站起来,环绕这房间一圈,将醒酒药、纸杯,和自己留下来的所有痕迹一并扔进垃圾桶,又将垃圾袋打了结,一把扔出门。


    他重新回洗手间洗了个冷水澡,穿好衣服走出来,又将洗手间的暖气打开。


    最后,他看都没看床上的人一眼,拎起门边的垃圾袋就走了。


    大门砰地一声关上。


    路知意对此一无所知。


    第二天,宿醉后的路知意醒过来后,先是看着这间陌生的屋子,怔忡片刻。低头,衣衫完好。头有些痛,她回忆片刻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记忆停留在醉倒于包间里的那一刻,此后就断了片。


    洗手间里开着暖风,昨夜有人洗漱过的痕迹悉数消失。


    垃圾桶里一无所剩,仿佛没人来过。


    路知意发现大腿有些痛,一摸,才发现手机在裤兜里揣了一晚上,她在床上翻来覆去,那一块被压得很难受。


    打开手机一看,喝,八个未接!


    全是武成宇的。


    她赶紧回拨了一个。


    武成宇在那头大着嗓门儿问她:“酒醒了没?”


    “……醒了。”


    “醒了就下来吃饭,这个点只能吃午饭了,你昨晚大吐特吐,这会儿还不得饿死?”


    路知意一愣,“是你把我送酒店的?”


    那边的人迟疑片刻,记起了陈声的叮嘱,遂点头,“是啊,你都喝断片儿了,一点不记得了?”


    路知意摸摸鼻子,很是尴尬,“对啊,完全没有任何印象了,给你添麻烦了……”


    武成宇就在同一所酒店,因为醒得早,又不便打扰宿醉的路知意,就一个人在楼下逛超市,硬生生逛了俩小时……


    商圈多餐馆,他饿得不行,又想等着路知意一起吃饭,便在超市买了几只包子垫底。


    午饭也在附近,武成宇细心,选了家潮汕砂锅粥,清淡的粥再加些广式茶点,也算是一顿丰盛的午餐。


    路知意没吃过这些东西,她从不知道水晶虾饺里居然真的有一只Q弹的虾,也不知道小猪榴莲包里的榴莲能够像汤汁一样淌出来,对于宿醉后的人来说,真是美味又便于消化。


    她挺不好意思的,再三跟武成宇道谢加道歉。


    “昨晚把你衣服弄脏了没?”


    武成宇:“没,一点也没。”


    心中暗笑:嘻嘻,都弄陈师兄身上了……


    路知意叹气:“我本来就不会喝酒,昨晚一高兴酒喝多了,给你添这么多麻烦,真是不好意思。”


    武成宇:“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


    内心:反正麻烦的都是陈师兄……


    路知意:“改天我再请你吃一顿好的,不然于心不安。”


    武成宇:“啊,这么客气的吗?”


    内心:哎,昨晚真是误会陈师兄了,原来他喜欢当活雷锋,做好事不留名,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好事都留给了他武成宇……


    作者有话要说:  .


    武成宇:师兄对我这么好,可以说是十分感动了QAQ。


    凌书成:我觉得你感动得太早了,小师弟:).


    本章又名《谁年轻时没看过几个毛片》


    当然,我这种小清新除外,我连毛片是什么都不知道。


    今天也发20个100JJB的红包.


    昨日名单:


    关耳、悦心悦也有梦、23523792、欧薄荷、simo、糖醋小排、24357752、一怡以意、佳佳、物理不及格不改名、鲫桑、thia、Catherine远方、噫嘻嘻、宇宙无敌小甜甜、杀马特、云轻、时光轴里出风筝、肉桂圆吃搅搅糖、中指。


    你们的名字,打得我魂飞魄散!


    ☆、第64章 第六十四颗心


    第六十四章


    路知意吃饱喝足,靠在椅背上感叹:“人生中第一次喝断片儿,好像宿醉之后也没有头痛欲裂的感觉啊。”


    武成宇说:“这是因为你年轻,等你年纪再大点,你再喝断片儿试试看。”


    “听起来你很有经验的样子。”


    “那可不是?”武成宇把筷子放下,翻了个白眼,“我爸是销售部门的,成天都在外面应酬。现在练出来了要好一些,以前隔三差五断片儿,一回来就发酒疯,不是大半夜抱着我妈要给她高歌一曲,就是抱着我脑门儿使劲亲,说我是他的亲亲好儿子,那叫一个可怕。”


    路知意咯咯直笑,笑完又忽的想起什么,心头一颤,迟疑地问他:“那,那我昨晚喝醉之后……”


    武成宇一愣。


    她心惊胆战地望着他,“我也发酒疯了吗?”


    该不会也抱着他这样又那样……


    武成宇眼神闪烁,笑了笑,“哪有?你不是那样的人。你喝醉酒可安静了,就呼呼大睡而已。”


    ……吧?


    路知意安心了,“多亏有你在,要不然我晚节不保。”


    武成宇含糊其辞,只能摸着后脑勺笑。


    说实话,他也想不太明白,为什么陈声前前后后会是两个样,明明带走路知意的是他,好事做尽后,到头来却把功劳都拱手相让。


    昨晚陈声把路知意带走后,他回了包间生闷气,李睿等人问起陈声和路知意的去向,他一个字都没说。一来这两人以前本来就有一段感情纠葛,二来人多口杂,谁知道将来会传出什么难听的话。


    哪知道众人在包间里闹到大半夜,他却忽然接到陈声的电话,让他到KTV楼下去。


    武成宇依言走出了KTV,就被陈声带到了路知意住的酒店,被逼着又开了一间房,还收到指令:“明天早上她如果问起来,就说是你带她来的。”


    他一头雾水,“为什么?”


    陈声淡淡地站在酒店大门外,说:“你不是喜欢她吗?”


    “我是喜欢她,但你……”武成宇犹豫片刻,“你为什么要帮我?”


    “帮你?”陈声讥讽地笑了笑,转身走了。


    *


    那天之后,大四的毕业生纷纷离校,学校里忽然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其他年级也依次迎来期末考试,玩乐一时爽,期末火葬场,众人一旦忙碌起来,也没工夫再去为了旧人的离去而感伤。


    只有路知意会在出入宿舍的时候怔怔地望着人去楼空的男生宿舍发呆。


    八号公寓,一楼尽头,那是陈声的窗口。


    有时她下课归来,和苏洋一起从那栋公寓后面的小道穿过来时,总要探头去瞧瞧里面有没有他的身影。有一次,她看见他坐在书桌前打字,就凑过去敲敲玻璃,然后恶作剧似的蹲下来,把自己埋在窗台下面。


    她听见屋内传来陈声的脚步声,下一秒,头顶响起他的声音:“地上有钱?”


    恶作剧失败。


    她懊恼地一抬头,就看见他微微上扬的嘴角,那抹嘲笑异常眼熟。可她站起来,被他伸手一捞,就这么叫人拎到了防护栏前。


    隔着冷冰冰的铁柱,他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


    一旁的苏洋哇哇大叫:“少儿不宜!”


    陈声瞥她一眼,“巨婴?”


    害她又想骂他唐突,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再后来,陈声去了加拿大,她就很少走那条小道了。


    如今去图书馆,路知意时常经过那个路口,虽不从那经过,但总忍不住失神。从今以后,那扇窗里再也没有人值得她去叩叩玻璃、打个招呼了,再也没人把她从窗户底下捞起来,用带笑的唇亲亲她的额头了。


    KTV送别会那一晚,路知意听人说陈声去加拿大之前就与川航签约,那天夜里有人恭喜他,他也只淡淡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宠辱不惊。


    她一边暗地里为他高兴,一边又心知肚明,这样的坦途对他来说,根本不足为奇。


    他现在在做什么?


    进入新的环境是否顺利?


    他那样刻薄张扬的性格,会不会惹人讨厌?可她想来想去,总觉得自己白担心一场,光是看看在中飞院这些年他的受欢迎程度,就可想而知他会怎样如鱼得水。当一个人不够强大时,才需要八面玲珑去讨好人,若实力足够,只做自己也足以令人心向往之。


    另一边,路知意在大一下期被学院给予警告处分,哪怕两学期的成绩都名列年级第一,也失去了评国奖的资格。如今又是一年期末,她又开启了学霸模式,在图书馆昏天黑地地复习刷题。


    这一年,她势在必得。


    可到底有什么和从前不一样了,她宁愿早出晚归,也绝不在图书馆熬夜奋战。哪怕梦里一旦有陈声出现,早晨醒来必定满心酸楚,她也一定会按时睡觉。


    因为她忘不了那个夜里,陈声与她在图书馆门口发生的争执。


    她也忘不了第二天,他天不亮就把她带去他的秘密基地,帮她温书复习,引她踏入那个广阔无边的世界。


    他人走了,却依然对她有着举重若轻的影响。


    唯一叫人遗憾的是,她的档案里,政审情况被重新核实,路成民坐牢的事情终究还是没法继续瞒着,白纸黑字写得一清二楚。


    路知意心知肚明,她大概永远没办法像陈声那样进入民航公司,成为一名民航飞行员了。


    政审摆在那里,这是她过不去的坎。


    没有公司会要她。


    所以接下来的两年,选择未来可做的职业就显得尤为关键。


    值得庆贺的是,一个寒假过去,大三开学时,她终于拿到了国家奖学金,以四个学期都无一例外的年级第一的身份,众望所归。


    整整一万块的国家奖学金,那笔金额打到□□上时,路知意激动得想跳上房顶。


    路成民与路雨在电话里得知这个消息,一人说了几分钟鼓励的话。


    路雨充分发挥出小学教师的特色,鼓励与威慑并存,总结起来就一句话:胜不骄,败不馁。


    路成民就比较朴素了,基本上是感叹没有自己在,自家闺女也很优秀啊,爸爸真是自愧不如,爸爸想起当初的事情就很心酸,爸爸对不起你……


    最后被路知意一口打断:“爸,开学太忙,我这边还有点事,先不跟你说了。”


    挂了电话,她有点惆怅,又有点想笑。


    这番话听一次想哭,听两次心酸,听三次好像没那么难受了,听第不知道多少次,比如现在,就只想说一句:“爸爸你不用说了,我可以替你成语接龙讲下去。”


    但她不敢,她是孝顺女儿,怕气得路成民心肌阻塞。


    后来她每次听路成民这样感叹时,就会神游天外,一般都会脑补若是此刻她是陈声,该作何反应。如果她真被陈声附身,大概会说:“爸你唱戏呢吧?台词背得这么滚瓜烂熟,找导演加钱了吗?”


    想到这里,她每次都得异常努力地克制住自己,不要在路成民一把辛酸泪的时候扑哧一声笑出来。


    对于路知意来说,大三这一年有三件大事。


    其一,开学不久,赵书记亲自找她去办公室面谈,说是由于她两年来成绩优异、在学业与各种校级活动中表现出色(毕竟年年都是年级第一,大一时参加校庆的舞蹈表演,大二的运动会第二次参加了女子五千米并一举夺得第二名),学院开会讨论后,决定撤销大一时对她的处分。


    虽说政审一直都会成为她的阻碍,但没有记过处分对于路知意这样品学兼优的学生来说,是一件非要重要的事情。


    赵书记坐在办公桌后,双手交叉、搁在桌上,很认真地看着眼前的孩子,说:“当初的事情,处罚你是因为规章制度,并不是因为你品德有亏。我知道,有政审在,你想当飞行员的心愿可能会有很大阻碍,但是我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规矩是一成不变的,你能因为成绩优异、表现出色,在大一的时候得到学院的酌情处理,就有可能在将来就业时得到意料之外的机会。”


    那番话说得路知意跟打了鸡血似的,忽然之间对未来又重拾了希望。她的努力不是没人看见的,规矩是人定的,就好像陈声那样,他才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可他因为个人能力出色,不也一样走上了理想中的道路吗?


    他比谁都厉害。


    她也要拼了命向他靠拢才行。


    第二件事,大三下学期,她也同样拿到了去加拿大实训的名额。


    你看,她这不是踏着陈声的脚印踏踏实实往前走了吗?他走过的路,她都奋力去走一遍,兴许在加拿大实飞的时候,她也能看见他曾经看见过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


    与此同时,苏洋和她同行。


    路知意把消息捎回家时,路雨简直要去县城的庙里烧高香了,好在路知意拉住她,说人民教师不可以怪力乱神。不是笃信佛教的人,就别轻易跑去烧什么香。


    第三件事,去加拿大之前,校招来了。


    路知意忐忑不安地投了几家简历,川航的、国航的、东航的……几大航空公司她都去了。人家一看她的简历,又是女飞行员,眼前一亮,可二面时一问及更深入的个人情况,听她坦白地将家庭成分一说,就缄默了。


    国家有政策,政审有污点,没法当飞行员。


    这是铁律。


    路知意那点侥幸之意终于被好几轮的拒绝刷得个一干二净。


    她想,赵书记也许只是为了鼓励她,并不是真的认为她能靠自己弥补政审上的缺陷。夜深人静想起来时,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也觉得如鲠在喉,到底是意难平。


    都说祸不及妻儿,为什么仅仅因为父亲当年犯过错,她就得为此承担责任?可这样的意难平是没有结果的,她一不愿埋怨父亲,二找不到解决方案,到头来只能一筹莫展地期盼着会有转机。


    好不容易学了三年飞行,好不容易过了飞行执照考试,若是到最后也没法如愿以偿成为一名飞行员,这些年来的努力是为了什么?


    她开始去查阅国外的飞行员资料。


    有没有可能她无法加入国家航空公司,但绕过政审这一栏,去国外飞行?


    苏洋说:“天无绝人之路,咱们去了加拿大问问那里的教员,我就不信学飞的人到头来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抱着这样渺茫的期望,路知意去了加拿大。


    起初的一段日子,语言关很艰难。原来并不是你在国内各项考试都取得高分,就能适应国外的语言环境,加拿大人有加拿大人的口语,当地的俚语、俗语,和你在考试中听到的标准对白根本不同。


    吃饭时,那里的人对她说:“Time’s too short. Do, just binge。”


    她一头雾水,揣测对方让她及时行乐,别吃东西,出去嗨?


    再三沟通,她才明白,对方告诉她训练太紧张,午饭时间有限,细嚼慢咽来不及,还是狼吞虎咽吧。


    飞机上,她的澳大利亚籍教员坐在一旁,要她在起飞前汇报各项数据。


    她自己汇报就很顺利,他一问起来她就卡壳。卡壳的原因是,澳洲口音简直可怕,她总是听懂一半,还剩一半全靠猜。


    去加拿大这一年,路知意觉得自己进步最快的是想象力。


    听了上半句,联想下半句。


    看着对方的表情,揣测他的意图。


    有时候只听懂几个单词,大脑就开始飞速运转,自动补全对话= =、


    苦。


    日子真苦。


    可那段日子里,她过得充实忙碌,紧张到一空下来就只能睡觉的生活节奏里,她竟也能找到些许乐趣。


    机窗外的蓝天不见一丝雾霾,起飞后,广阔无垠的山河逐渐变成微缩景观。


    食堂的三餐无比丰盛,中式西式二者有之,同行的人全都胖了一圈。


    苏洋摸着自己的腰,第一个月说:“我怀上了。”


    第三个月说:“怀半年了。”


    临走时,面无表情:“可能要生了。”


    她听着来自世界各地的口音,看着加拿大地广人稀的壮丽美景,总是忍不住去想,她正踏着他的足迹,看他看过的美景,体验他有过的艰辛,朝他坚定不移地走去。


    那条路的尽头,她也许不能和他并肩而立。


    但对她来说,喜欢他、仰慕他、靠近他,是她一个人的事情。


    转机出现在快离开加拿大的时候。


    那一天,当她出色地完成飞行任务,将大型客机停稳在陆地上时,她的澳籍教员侧头问她:“Susie, you know there’s a boy in your college named Sheng?”


    Susie是她的英文名,有的中文发音对西方人来说很难正确读出来,为方便外籍教员称呼,同行的人都起了相对简单的英文名。


    路知意听闻陈声二字时,表情一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蓦地抬头看着Tim,问:“You know him? You saw him two years ago?”


    看她这反应,Tim基本上确定她认识陈声了,咧嘴一笑,答道:“Certainly. All of the coaches here know him. He is the best, the best among all the students from your college I’ve ever met these years.”


    他是最棒的,这些年来,中飞院年年都有学生来,陈声是最棒的。


    Tim说,他基本上不需要教员做过多指导,就能出色完成各项任务,最后还拿到了唯一一个优秀飞行员的称号。


    当然,陈声的英语也是最好的,和各个国家的教员都处得极为熟络,每逢休息日,还会呼朋唤友一同去登山远足、PUB小酌。路知意脑补,这可能不止是因为他有个人魅力,还和他有钱分不开……要不然,这些严厉的教员为什么单单和他成了朋友?


    路知意的训练已经结束,不再需要Tim的指点,因此剩下的日子,多是一边实训,一边聊天。


    从Tim口中,她得知了与陈声有关的更多事情。


    于是这一趟加拿大之行,仿佛不只是踏着他的脚印往前行,更多的,是参与他曾经的人生。


    最后,Tim对她说:“Do you knoart of him I like most?”


    你知道我最喜欢他什么吗?


    Tim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说放着大好的民航公司不去,他选择去了鸡不拉屎鸟不生蛋的中国南海,加入海上飞行救援队,年纪轻轻就这么不怕死,真叫人佩服。


    那一刻,路知意在八千米的高空,险些忘了自己在飞行。


    她血液一滞,脑袋一空,不可置信地问Tim:“What he is doing now? Say it again!”


    Tim一愣,头一次听见路知意用这样直截了当毫不客气的命令口吻对他说话,还真是懵了一瞬,重新说了一遍。


    你不知道吗?


    他在加拿大一边实训,一边和已经签订的中国民航公司毁了约,好像还赔了不少钱,最后加入了中国南海海上飞行救援队。


    这一刻,路知意的眼前仿佛有烟火炸开,四肢百骸都不听使唤了。


    事实上,大脑也失灵了。


    他骗了大家。


    他根本没去川航工作。


    因他从不更新社交平台,从不与无关紧要的人过多往来,这一年多她压根没有得知过任何关于他的消息。武成宇不知道,别人也不知道——


    等等,她从不敢向人问起陈声的消息,那些人惦记着她和陈声过往的感情纠葛,所以也从不在她面前提起他来。


    也许并不是没人知道?


    也许只有她不知道而已!


    路知意震惊地坐在驾驶舱里,窗外是一片蔚蓝色的苍穹和白茫茫的云海。她忘记了自己身处八千米高空,忘了还有Tim坐在身旁,忘了面前还有复杂的飞行系统等着她去操作,生平第一次,她在飞行期间成为一具行尸走肉,脑中空空如也。


    慢慢地,有什么东西明朗起来,像是一只手拨开云雾,露出了一星半点湛蓝色的天空,有一个念头冒了出来,紧紧地攫住了她。


    海上飞行救援队,需要政审吗?


    作者有话要说:  .


    今天早上醒来发现来姨妈了,由于昨晚喝了两杯冰奶茶,我在床上生不如死了一整天。这一章可以说是我和我最后的倔强了。


    要不是我的倔强,你们看不到今天的更新………………


    红包我晚点发,先爬回被窝,名单和明天的二十个100jjb一起公布。


    事业线要开始了。


    陈师兄他……难不成是……用迂回曲折的方式……给小红一个暗示?


    明天见,我继续去生不如死。


    ☆、第65章 第六十五颗心


    第六十五章


    沿海地区夏季多雨,上一秒还晴空万里,下一秒就能下起倾盆大雨来。


    这一天之内,老天爷阴晴不定了好多回,眼下正在下着今日的第四场暴雨。


    夜里十一点三十一分,陈声被电话吵醒,翻身而起,猛地跃下床去接通座机。从电话铃响到他接起电话,字句清晰地说出“第三支队,陈声”,前后不过短短五秒,看得出,这种状况常常发生,他已形成条件反射。


    与他同屋的凌书成也下意识翻身坐起,前一秒还睡眼惺忪,下一刻就跳下床来穿制服。


    陈声在接命令,他就迅速推门而出,从走廊上挨个挨个门地敲过去,每次就两下,一共敲了四扇门。


    等到陈声那简短一分钟的电话结束后,全员都套上制服站在走廊上了。


    陈声从墙上的挂钩上一把取下制服,一边套上一边往外走,门外齐刷刷站了九个人,和他一样穿着白色制服,袖章上是一行小字:中国南海海上救援队。


    他看了眼走廊尽头的窗,窗外风雨大作,夜幕黑得发亮。


    “有艘渔船被困在十号灯塔东南方向,船上共三人。接到上级指令,第三支队全员出队,营救被困人员。”


    “收到!”整齐划一的回答响彻走廊。


    紧接着,楼道里传来跑步下楼的急促声。


    基地就在海边,走出大门便能看见沙滩一片、瀚海无垠。


    雨还在下,队员们没人打伞,都是跑步前行,豆大的雨滴劈头盖脸砸下来,几秒就把人淋得透湿。


    不到五分钟,基地后方的停机坪上,四架直升机起飞,白色机身上印有SCS的字样。


    The South a Sea,中国南海。


    他们是中国南海海上飞行救援队第三支队,队长陈声。


    凌晨两点,SCS第三支队从海上归队,队员们一个个淋得跟落汤鸡似的,但雨已经停了。


    直升机上载着三名从被困船只上营救回来的渔民,陈声把他们交接给基地的人,将海上的情况向刘所长汇报完毕,得到解散指令后,带着全队回宿舍了。


    归来时的气氛就与出队时截然不同了,一众年轻壮汉边走边脱衣服,湿漉漉的制服不透气,黏在身上难受的要命。更何况这是沿海地区,就连风里都是一股腥咸的味道,在盛夏时节多吹几下,面上身上立马黏糊糊的。


    澡是必须要洗的,出一次任务洗一次。


    不洗一准臭烘烘。


    队里的年轻人来自五湖四海,北方人不大习惯常洗澡,但陈声是必须洗的。不止他洗,凌书成也是勤洗澡、不节约水源的南方同胞。


    听说队里的罗兵和贾志鹏就不怎么爱洗澡,屋子里臭得跟晒咸鱼似的。


    基地里六个队,清一色只有男性。毕竟全国几大航校,每年培训出来的女飞行员不超过两只手,如此抢手的资源一早被各大航空公司挖去了,哪会有人想不开,跑这鸡不拉屎鸟不生蛋的地方做什么海上飞行救援?


    于是队员们也就不拘小节了,出队归来,还没着家就开始脱衣服,一群人打着赤膊往宿舍走。


    海天相接处泛着深蓝色,海面上有若有似无的光线,来自指引迷途的灯塔。


    常年体能训练为这群年轻人塑造出了紧实的肌肉、充满力量的身体线条,一个个顶着湿漉漉的短发,有说有笑,夜幕下竟也说不出的赏心悦目,像是一幅充满生机的油彩画,浓墨重彩。


    第三支队十个人里,有两个是从中飞院跟来的,凌书成与韩宏。


    凌书成是跟陈声哥俩好,分不开,要去民航一起去,要来海上就一起来,对凌书成来说没差别,反正他选择飞行这条路本身就被他爹骂得个狗血淋——“让你学商科学商科,非要去学什么开飞机,开什么不都是个司机?你自己说,当司机有什么好的!你去当司机了,老子的家业传给谁?”


    韩宏是成绩差劲,考了三次也没能通过飞行执照考试,结果没有民航公司肯要他,大四了还被停飞,一气之下跟着两人来了队里。


    可惜的是,由于没有飞行执照,他来了队里也无法驾驶飞机,只能作为队员进行基本营救任务,比如爬绳剃到甲板上接应受难船员等危险工作。


    这是他们在救援队的第三年。


    一眨眼,三年都过了。


    韩宏没跟两人在一个宿舍,基地的宿舍规格是两人一间,凌书成厚颜无耻先霸占了陈声,他就只能一边儿凉快去了。


    不过韩宏是个好脾气的人,才不会和凌书成较真呢,最多不过和颜悦色在背地里对大家说:“你们知道吗,凌书成爱了陈声好多年了。”


    这也不算造谣,兄弟爱也是爱啊。


    不过据说那天之后,基地里很多人看见凌书成都绕着走。


    一群钢铁直男,死都不怕,就怕被他gay。


    宿舍两张床,两张书桌,地方宽敞,爱添置啥添置啥,条件比中飞院都好。


    好歹一群人风里来雨里去的,日子都过不舒坦,那该多憋屈?


    陈声洗了个澡,出来后换凌书成进去洗。


    他没急着上床补觉,而是打开手机看了眼,晚上十点收到一封新邮件,他那时候已经睡了,并没有看到消息。


    队里的生活紧张忙碌,一出队就是生死攸关的大事。飞行救援又比单纯的驾驶飞机要难多了,海上事故一般发生在恶劣天气下,他得顶着狂风大浪稳定驾驶不说,还得组织救援行动。因此,自从来到基地,他基本上每晚九点按时睡觉,过起了老年人一般的养生日子。


    陈声坐到书桌前,打开电脑查收邮件。


    邮件并不算长,但很细致,像是时间表一样巨细靡遗记录着个人情况。


    他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最后去饮水机前倒了杯水,端到窗前,一面看着雨后的夜幕与海面,一面慢慢喝着。


    阴了很久的心情在这一刻也有了放晴的迹象。


    浴室里的凌书成洗完澡出来,一边擦头发,一边扫了眼他的背影,“不睡觉,站在窗边看风景?好雅兴啊。”


    又看了眼桌上发着光的电脑,笑了两声,“张成栋的邮件终于来了?”


    对于这件事,凌书成知道得门儿清,陈声也没打算瞒他。


    事实上,让张成栋去做这件事还是凌书成给出的主意,陈声心高气傲,拉不下脸去求人,由始至终都是凌书成在帮忙搭桥牵线。


    凌书成把毛巾挂回浴室,走出来坐在陈声桌前,毫不客气地拿着鼠标点点点,陈声也没阻止他看那封邮件。


    陈师兄:


    你那边一切都还顺利吧?


    毕业在即,学校里各种事情多到爆炸,学生卡要注销、图书馆欠款要还清、班级聚会年级聚会开个不停,忙得我焦头烂额,说好的一个月一封邮件,结果一拖再拖,真是抱歉。


    (凌书成:“废话真他妈多,订报纸是想了解世界大事,谁要知道送报员最近过得怎么样?”)


    这次是想告诉你,路知意不是三个月前从加拿大回来了吗?她真的好厉害啊,拿到了我们年级优秀飞行员的荣誉,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年你从加拿大回来,也拿到了这个称号,是吧?你们真是郎才女貌,缘分天注定!


    (凌书成:“啧啧啧,你才是天生的马屁精。”)


    从加拿大回来之后,她好像找过一些人问起你的近况,基本上都是我们当初一个队的,比如徐勉、于涵他们,武成宇她也问过,当然还有我。我按照你之前嘱咐过的,跟她说了你在滨城做海上飞行救援,她又问我知不知道更多细节。我看她好像已经查过你们救援队的相关资料了,说话的时候眼里都带着绿光,感觉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凌书成:“眼里还能带绿光?哈哈哈笑死我了,难不成路知意是头狼?”)


    后来我就有意无意去跟她聊天,关心她工作找得怎么样了,毕竟我们都顺利签下了公司,就她一个成绩最好,结果至今都没能进民航系统。不过昨天她告诉我说,她已经给你们基地投了简历了,但她叮嘱我谁也别说,特别是不要告诉你这件事。我看她也是走投无路了,进不了公司,但又不愿意放弃当飞行员这条路,可是去SCS吧,你俩又有过一段没结果的往事……我看她好像也挺尴尬的,就问她怕不怕去了碰见你,她说如果真能去你那,希望两个人相安无事,好好做事,最好不在一个队。


    凌书成:“啧,陈声,看到她说不想跟你在一个队这,你哭了没?我他妈都想替你哭,费这力气跑来替她铺路,结果人家说来了想避开你,哈哈哈我怎么这么开心呢?”


    说到这里,凌书成被粗暴地拉开,为了看完邮件,一边求饶,一边得到了继续坐下来看八卦的机会。


    信里巨细靡遗写着有关路知意的事情。


    张成栋说话啰嗦,这些年来每月一封信,看得人想把他塞回中学重学语文,但对于那几十封凌书成都吐槽不已的邮件,陈声却惊人地从未抱怨过一句。


    甚至,他每一封信都反反复复看了无数次。


    凌书成每次看到这一幕,都会沉默。即便以他的性子,插科打诨调侃一番陈声才是常态,但这个模样的陈声叫他没法调侃。


    越是不可一世的人,专情起来越是叫人心惊。


    明明张扬了二十来年,却偏偏在路知意身上栽了跟头,放弃民航公司是为她,一声不吭跑来这沿海城市也是为她,可到头来一个字都没告诉她,还这么迂回曲折地与Tim联系,又与她身边的同学联系,暗示她还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凌书成忘不了当年在加拿大时,陈声一面实训,一面八方搜寻对政审要求不那么严格的飞行员出路。两人在加拿大待到半年时,他竟然请了个假,直接飞回国,到滨城去与人面谈。再回加拿大时,他就开始与川航协商毁约事宜。


    他问陈声:“值得吗?你俩手都分了,你还为她做到这个份上,她去不了民航,你也不去?”


    陈声当时是怎么回答他的?


    凌书成坐在电脑前,从邮件里收回目光,转而望向捧着杯子立在窗前的人。


    那一年,陈声变得寡言少语,哪怕在人群之中也同样张扬地笑,可眼里的光却荡然无存。他笑着,闹着,说着,走着,但总也没有以前的意气风发了。韩宏觉得这样的他沉稳不少,可凌书成却宁愿他还和以前一样。


    那天,陈声是这样回答他的:“我不知道值不得值得,可我活了二十多年,一直这样,想做什么就去做了。”想靠近她,所以放低身段,也不顾别人眼里的她是个土里土气的高原红,这就黏了上去。


    想对她好,所以绞尽脑汁想出些稀奇古怪的花招,廉价卖鞋,中奖短信。


    到后来,哪怕分了手,也不愿看到她穷途末路、理想受挫,下跪求情也好,放弃前途转业也好,他想为她这样做,就这么义无反顾去做了。


    值得吗?


    凌书成想,像陈声这样的人是不会问值不值得的,他做的所有事情都只是因为他想这样去做,至于回报,他没有想过。他甚至并未抱着路知意一定会和他重归于好的念头,只是单纯想为她做这些事。


    这样的爱,怎么算得上是年少轻狂?


    有时候,凌书成觉得跟他比起来,自己当年那一段为爱追小太妹、地下停车场打群架,真是没眼看。恕他直言,跟陈声一比,他就是个幼儿园巨婴。


    凌书成合起电脑,问陈声:“还不睡?”


    “睡不着。”


    他笑了,“睡不着也要睡,明天起个大清早,去找老大聊聊啊。”


    陈声回头,淡淡地问:“聊什么?”


    “聊聊最近新收的简历?聊聊要不要给队里引进个新鲜血液?聊聊我们基地需不需要改善一下gay里gay气的精神面貌,弄个小姐姐进来刺激刺激?”


    短暂的沉默后,陈声依旧没说话,却放下了杯子,往床边走。


    凌书成灭了灯,躺上自己的床,调侃一句:“我们铁面无私的陈队也要走后门了。”


    陈声在黑暗里看他一眼,冷笑两声,“走后门?走谁的后门?你洗好菊花了?”


    凌书成:“……呸,老子说的不是这个后门,你他妈耍流氓!”


    单身二十年gay里gay气的基地里,这样的对话完全是常态。


    凌书成翻了个身,不理他了,没几秒就呼呼大睡起来。


    唯独陈声躺在床上,目光寂寥地看着黑暗里的窗外,天还有好几个小时才会亮起来,黎明遥遥,不知这样睁眼多久才能等到曙光。


    他翻了个身,心中嘲讽,那高原红还需要他帮忙走后门?


    能耐如她,一会儿拿个国奖,一会儿拿个校运动会五千米亚军,一会儿在加拿大混得风生水起,一会儿拿个优秀飞行员。


    她踏着这条路来了,一路走向他。


    可他不是那时的陈声了,她也不是那时的路知意,他竟不知该喜该忧。喜的是,她终究还是落在了他的掌心里,当年他对她恨之入骨,如今有机会往死里折腾她了。忧的是,万一他心慈手软……


    呸。


    心慈手软?


    他这人有仇必报,锱铢必较,不把她往死里整,他把陈声两个字倒过来写!


    作者有话要说:  .


    韩宏:嗨呀,声哥的名字要倒过来写了怎么办!


    凌书成:不怕,往死里折腾还有一个意思。


    韩宏:啥意思?


    凌书成:on the bed。


    陈声:你说的很对.


    今天也发20个100晋江币。


    昨天前天的一共四十个,不一一点名了,请收到的爸爸举起手来示意一下。


    ☆、第66章 第六十六颗心


    第六十六章


    大四准毕业生里,论简历,路知意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她把简历投进官网上公布的招聘邮箱后,接下来的几天内,翻来覆去把SCS的资料查了个遍,从救援队出任务后的新闻报道,到关于滨城基地的详尽介绍,越看越心潮澎湃。


    苏洋坐在一旁陪她看,时不时点评一下。


    “这位小哥肱二头肌很是雄壮,你要是去了,一定要亲手摸摸看。”


    “食堂看着不错啊,就是不太辣的样子,你一四川人跑过去,会不会嘴巴淡出鸟来?”


    “噫,怎么全是壮汉,一个雌性生物都看不见?”


    路知意说:“一般没有女飞行员选择做这种危险的职业吧?”


    苏洋说:“也是,除了你这种威武雄壮的女人,估计也没谁了。”


    路知意苦笑,“要不是民航没人要我,我也不至于去那么远的地方。”


    南海南海,已经在中国的边界线上了,滨城之远,远在山河的另一边。


    苏洋见她这么自嘲,赶紧拍拍她的肩,“打起精神来,你即将从年级上的两朵金花变成救援队里独一无二的队花了,还不知足?那边的汉子颜值高、体能棒,路知意我告诉你,把气魄拿出来!基地小哥千千万,一个不行天天换!”


    路知意:“……”


    去加拿大之前,苏洋也签下了公司,东航,实在是个好归属。


    毕业在即,她一边陪路知意浏览网页、打发时间,一边异想天开,“不知道将来飞哪条线能不能自己申请,可以的话,我就申请飞滨城,有事没事去看看你。”


    路知意怀疑地看她两眼,“你是想去看我,还是想去看救援队的小哥?”


    苏洋抬了抬眉,“好友帅哥两不误嘛。”


    路知意笑了。


    毕业在即,日子是真忙。


    曾经带过大家的教员、老师,知恩图报的孩子们一一请出来吃饭,一杯薄酒敬恩师,谢他们在校四年或严厉或慈爱的教诲。


    依依惜别的同窗室友,会喝酒的不会喝酒的都不约而同喝个酩酊大醉。


    成长不知是件好事还是坏事,二十来岁的年纪,不再像幼年时能够无所忌惮地表达情感,开心就笑,伤心就哭,如今只能借着醉意抱在一起,眼眶红了又红,说着哪怕不在一处了也要一辈子当好友、当兄弟。


    可谁都知道,每段路有每段路的伴,分别以后,能怀念的只有这几年时光,没法朝夕相处,也没法常常黏在一处了。


    继大一那年最后一次聚餐吃日料之后,寝室四人终于又一次聚在一起吃饭。


    临别之际,那些愉快的不愉快的,最终都该画上一个句点。


    苏洋提议吃火锅,说是火辣辣的、热热闹闹的,才配得上她们326的活泼少女。


    事实上,自从大一下期赵泉泉一封匿名信递上去,举报路知意不该拿贫困生助学金后,寝室里的关系就僵了。


    路知意和陈声分手那天,又因窗帘事故和她发生争执。


    后来的三年里,赵泉泉就有些沉默寡言了。


    做错事的不是自己,路知意没有什么好愧疚的,也没必要宽宏大量去搞好关系,各自相安无事便好,于是也就这么不冷不淡和她继续做了三年室友。


    但总归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这几年,大家都知道赵泉泉过得不太好。


    起初是不知什么原因,她忽然和空乘学院宣传部的副部长唐诗发生矛盾,就这么退出了部门。她一向有点小虚荣,有个干部头衔对她来说是喜事,结果到头来忙活一整年,却竹篮打水一场空。


    接着,她受到了来自唐诗的恶意针对。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赵泉泉手脚不干净的小道消息,在寝室里私下乱动室友的东西。消息传来传去,又有零零星星的人冒出来,举证说自己的贵重物品在某个场合掉了,好像当时赵泉泉就在附近。


    唐诗用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坐实了这件事——


    “我托人买了两盒法国的巧克力回来,那天在咖啡馆碰见她,我就去上了个厕所,回来的时候巧克力和她都不见了。”


    巧的是,那一天有人亲眼撞见赵泉泉在女生宿舍楼下把一盒巧克力扔进垃圾桶。


    “我就说怎么她把一盒没拆封的巧克力给扔了,哈,原来是顺手牵羊!”


    有人问:“既然拿了,为什么不自己吃掉,扔了干嘛?”


    “她家庭条件又不好,吃那么贵的进口巧克力,肯定是怕被室友发现啊。”


    “既然怕被发现,有必要拿吗?”


    “我怎么知道?说不定人家就是一时眼红,手一痒,也没想那么多呗。”


    赵泉泉听闻这些谣言,打听到了唐诗的课表,某日中午,第四节课下课后,在教学楼底下堵住了唐诗,一言不合打了起来。


    空乘学院的女孩子都很漂亮,自然而然平常也爱端着。


    结果那天当着众人的面打起来,从站着扭打变成滚进草丛里扭打,场面一度极其混乱,还没人敢上去拉着。


    笑话,没听说过打架打架,伤的都是和事佬?


    她们才不愿意被牵扯进去。


    据说赵泉泉特意留了长指甲,还在前一天晚上修剪成尖尖的形状,总之两人坐进空乘学院的领导办公室时,皆是一身狼藉、头发凌乱。


    当然,相对而言,唐诗要更惨一些。


    她的脸被抓出好几道伤,不止破了皮,伤口还很深,流了不少血。


    唐诗哭着要他们学院的书记严肃处理赵泉泉(据说又是尖叫又是大哭,非要领导开除赵泉泉不可)。


    但赵泉泉也不是善茬,先把唐诗诬蔑她的事情摆出来,占了个理。


    唐诗大哭着说:“她撒谎!那巧克力本来就是她偷的!”


    和她相比,从前胆小怕事的赵泉泉倒是不哭不闹,哪怕一身乱七八糟的,头上还沾着落叶,却冷静地站在那里,只说了一句:“调监控吧。”


    唐诗闭嘴了。


    后来的事情,全校皆知。


    唐诗和赵泉泉分别被记过,因为唐诗受伤,赵泉泉必须赔偿医疗费用,于是校方请来了她的家长。


    也是在那一天,大家才知道赵泉泉的家境如何,原来她的父母在她三岁时就离了婚,各自成家,也各自有了第二个孩子。赵泉泉这个拖油瓶只能跟着外婆,有时候去母亲家待几天,有时候去父亲家住一阵。


    可是不论在哪,她都只是个客人。


    父亲是她的父亲,母亲也是她的母亲,可家却不是她的家。


    赵泉泉的父母被请到学校后,听说了整件事,暴躁的父亲竟然当着众人的面给了女儿一巴掌。


    按理说校方与家长谈话,细节是不该传出去的。


    可这一巴掌在赵泉泉脸上留下了整整两天的痕迹,她的左颊整个肿了起来,自然也就人尽皆知了。哪怕她一周没去上课,可那天从办公室里捂着脸回到宿舍,就这么一路也够人猜出个七七八八了。


    唐诗被撤销了宣传部长的职务,听说她一直以“品学兼优”闻名于空乘学院,还一心要摘得省优大、校优大的荣誉,结果最后灰溜溜毕业,当了三年干部,忽然被撤职,连个分团骨干委证书都拿不到。


    可以说,这三年是白忙活了。


    以及,那些平日里仰望她,私底下等着看她笑话的人,这回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学生时代困扰无数年轻人的心事,也许在某一刻看似无解,但终于会被时间的手抹平。于是寝室四人聚餐时,路知意回头看看从前的事,也忽然觉得那没什么重要的了。


    意难平,终究也平了。


    赵泉泉也好,唐诗也好,都不过是人生中的过客。


    重要的是,她遇到了苏洋,遇到了武成宇,遇到了李睿、徐勉、张成栋等人,还爱过一个闪闪发光的陈声。


    更重要的是,她拿到了来自滨城的面试通知,已经买了三天后的动车票,准备飞往祖国的最南方,迎接人生中重大的转折点。


    政审这关一过,她再没有任何担心。


    说她盲目自信也好,说她狂妄自大也好,她觉得如今的自己竟颇有几分陈声的影子,满脑子只有一个信念:我这么好,他们凭什么不要?


    苏洋从火锅里捞出了烫好的脑花,分一半给路知意,“是的是的,你这么好,他们不要就是瞎了眼,得补补脑!”


    吕艺只顾着笑。


    赵泉泉还是略显沉默,但也弯了嘴角。


    这顿离别饭,终于还是吃出了感情。


    路知意看着与她最要好的苏洋,看着总有些隐士之风的吕艺,又看看都不太与她对视的赵泉泉,昔日喜欢的也好、不喜欢的也好,临别时分,终究是依依不舍的。


    这一刻她仿佛又成长了一些,又懂得了一点。


    原来人生里最难忘的并不只是欢喜时刻,那些令你懊恼的、气愤的、悲伤的、忧心忡忡的时刻,终会在离你而去时也显得珍贵起来。她没有哪一刻比此刻更明白,多年后,就连赵泉泉也会成为她怀念的一份子。


    因为青春只有一次,喜怒哀乐都值得铭记。


    路知意举杯,含笑说:“庆祝我们毕业了!”


    众人都欢呼着,四只手,四只杯子,金黄透亮的啤酒,就这样清脆地在半空中碰在一处,仿佛四年前来初来乍到的少女们,怯生生闯入同一间屋子,彼此碰撞着、磨合着。


    啤酒被一饮而尽。


    青春就在此刻散场。


    那一天夜里,赵泉泉拖着行李离开宿舍,临行前留给路知意一封信。


    她说对不起,当年还有另一封匿名信。


    她不是写信的人,但她一手促成了那封信的诞生。


    信里说了很多,成长后的她深刻地反省了当年过错,可她知道,路知意也知道,这些歉意已经于事无补。


    路知意错过了民航系统。


    险些当不了飞行员。


    她接受赵泉泉的歉意,但并不原谅她当年的过错。


    不过这对赵泉泉来说,大概也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事情,毕竟各自已踏上各自的前程,此后再无瓜葛,她也不过是求个心安罢了。


    可夜里,路知意辗转反侧时,却又想起当年她误会陈声的那一瞬间。


    这样想着,她忽然一愣,回忆起自己被书记找去办公室时,曾与陈声在电梯里碰面。她当然知道他不是去举报她的,那他是去干什么的?


    这个问题,她从未想过。


    他到底是去办公室干什么的?


    作者有话要说:  .


    今晚十点左右,大家来刷第二更哈。


    毕业我多写了点,毕竟还有很多要交代的,曾经出现过的少年们也不至于无声无息消失掉。


    之前总想一口气奔到海上飞行救援,如今到了校园时代终结点,又开始舍不得T-T.


    女人,呵。


    晚上见!


    ☆、第67章 第六十七颗心


    第六十七章


    去滨城之前,路知意往家里打了个电话。


    她要去海上飞行救援队的事情像是一颗定时炸、弹,在家里掀起轩然大波,路雨和路成民都惊呆了。


    “为什么好端端的要去什么飞行救援队?那得多危险啊!”路雨急切地问,“就简简单单开飞机不行吗?那么多航空公司,随便去一个不成吗?”


    路知意一顿。


    当初政审作假的事情露陷,记过也好、校招失利也好,她都统统瞒了下来。家里帮不上忙,说了也是瞎操心一场。


    如今……


    “小姑姑,我是我们年级最厉害的,飞行执照考试是最早通过,成绩也是最好的。我们院长在毕业典礼上说了,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对不起了蜘蛛侠,借用一下你的台词,没付版权费请你多多见谅。


    “平庸一点的人就做平庸一点的事,像我这种很厉害的人,想来想去,还是应该多付出一点。”


    哎,长这么大第一次说这么不要脸的话。


    路知意忐忑不安地编了一堆理由。


    路雨开着免提,听半天,没吭声,把电话递给路成民,“你来。”


    哪知道路成民沉思片刻,接了电话就说:“爸爸觉得你长大了,思想越来越成熟了——”


    话还没说完,手机被一把抢回来。


    路雨急了:“让你说说她,劝她别去干那么危险的事,你夸她做什么?”


    路知意在这头都笑出了声。


    一个消息抛下去,家里平地一声雷。


    一个是父亲,一个是养她成人、情同母女的姑姑,作为长辈,无论如何不希望孩子在危险的岗位上工作。但在这种时候,女性和男性就体现出了差别。


    路成民劝归劝,却觉得女儿的选择也值得尊重、值得鼓励。


    路雨只能捶着胸感叹,“成,成成成,这还不是我的女儿,我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电话给你,你的女儿,你说了算!”


    路知意哭笑不得,她没想到这消息一出口,家里的两人先闹腾起来,根本顾不上来念叨她。


    她只能耐着性子跟小姑姑说:“其实这一行也没你想象中那么高危,这就跟消防员、武警似的,大家都有防护措施,行动也有上级指挥,哪有那么容易出事?再说了,哪一行没有风险啊?要是做事不小心,当厨师也能煤气中毒,扫大街也会出车祸,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个鬼啊!”路雨脑仁疼,“你上哪学的这么多歪理?”


    上哪学的?


    路知意一顿,苦笑两声,大概是和陈声学的吧。


    这一通电话打了很长时间,挂断时,路知意嗓子都冒烟了,好歹是暂时安抚住了家中两人。路成民的思想觉悟更高,她觉得让他去磨一磨路雨,这事差不多也就告一段落。


    就在去滨城的前一天,武成宇又攒了个局,说是临到分别,来个送别会。


    “大家好歹四年同窗,这就要各奔东西了,还是好好道个别吧。”


    这一幕挺眼熟的,毕竟三年前的同一个时间点,他也攒了个局,为陈声和凌书成送别,如今又到了给自己送别的时候。


    路知意第二天要去坐高铁,不敢喝酒,但武成宇在电话里一个劲让她去,盛情难却,只得打定主意,最多去坐坐,早去早回,绝不沾一滴酒。


    没想到的是,武成宇居然当众跟她表白了。


    酒杯一举,傻大个喝得个七荤八素的,借着酒意上头,站起来就说:“路知意,我喜欢你好久了,你,你——”


    众人屏息。


    武成宇面红耳赤,好半天憋出来一句:“你敢不敢做我女朋友?”


    全场爆笑。


    连路知意都忍不住一边尴尬一边笑,感激于他的另眼相待,却又不得不与他说个明白。


    武成宇急了,“你,你别说话,你要是答应做我女朋友,就点头,不答应的话,就喝了这杯酒!”


    路知意:“……”


    叹口气,她从他手中接过那杯酒。


    武成宇面如菜色,失望至极。


    哪知道路知意接了酒,并没有喝,而是往桌上一放。


    这下子武成宇又由悲转喜,不喝酒,那就是答应了!他整个人激动得面红耳赤。


    可路知意抬头却说:“不好意思,明天我要去赶高铁,有个面试,这酒我本来该给个面子喝下去的,但为了不误事,只能先以茶代酒了。”


    她从一旁拿过自己的冰红茶,敬了敬武成宇,“敬主席这些年来为大家的付出、对我的照顾,哪怕今天大家就各奔东西了,希望将来的路上,你也能顺顺利利。”


    武成宇垂头丧气,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这结果也在预料之中。


    他一早知道,路知意和陈声有过那么一段,就算分开了,也不太可能投入他的怀抱。不是他妄自菲薄,实在是……


    那句诗怎么说的来着?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搁路知意身上,就成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陈声不是人。


    他武成宇在她眼里,仿佛根本不是一个男人!


    悲痛欲绝的武成宇喝了个酩酊大醉,拿着话筒撕心裂肺唱着:“我知道他不爱我,他的眼神说出他的心。”


    路知意扶着额头,“大家玩开心,我明天要早起,这就先回去了。”


    可走出KTV,踏着盛夏的燥热的风,她又忍不住笑出声来,笑着笑着,一旁走过一对情侣,女生指着天上对男生说:“你看,今天晚上有好多星星。”


    路知意下意识仰头,望着满天星辰,笑意一滞,慢慢地叹了口气。


    仿佛自从那一年后,她就再也见不到那么亮的星星了。


    哪一天的星星都比不上那一夜的亮。


    哪个人都比不上——


    她低下头来,看着自己的影子,忽然有些惴惴不安。


    终于又要见面了。


    *


    最近队里有古怪!


    众人发现凌书成和陈声老往政治处跑,基本上是凌书成先跑,陈声一见他没影了,眉头一皱就跟了上去。


    办公室里,刘主任很无语。


    第三支队的凌书成三天两头往他这跑,关键跑来了又不说正事。


    “主任,您这窗台脏了,我给您擦擦吧。”


    “哟,水凉了,主任,我给您打壶热水去吧?虽然天热,但老喝凉的对身体不好。”


    “主任,最近是不是到了招人的时候?简历多吗?有没有什么好苗子?”


    刘建波指指大门,“没事别瞎捣乱,赶紧出去,上班时间唠什么磕?”


    下一秒,陈声及时出现,拎着凌书成往外走,“不好意思,刘主任,这家伙今天吃错药了。”


    可凌书成贼心不死,一有功夫就往办公室跑,终于叫他逮着桌上那几叠简历了,唰唰抽出路知意的,往刘主任面前一摆。


    “老刘,走个后门成不成?我这师妹人美歌甜性格好,不招可惜了!”


    刘建波扶了扶眼镜,面无表情看着他,“你当我这是艺术团?”


    “招个师妹,有利于基地团结,俗话说得好,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凌书成话没说完,被又一次出现的陈声一把拉出了门。


    这一回,陈声压根顾不上和刘建波道歉。


    被狠狠拉出门的那一瞬,凌书成有预感,陈声这回是真生气了。


    两人插科打诨多年,即便是如今陈声成了队长,两人也没有上下级的尊卑之分——当然,凌书成并不是个傻子,分得清工作与私人生活,工作时,队长就是队长,他绝不会有半句反驳。


    可这次,陈声把他一把推到墙上,面色阴沉地问他:“你干什么,凌书成?”


    “我跟主任说说,把路知意给顺顺利利弄进来啊。”


    “你吃饱了撑的?”


    “我怎么就吃饱了撑的?你敢说你不是盼着她来?几年前就开始为她未雨绸缪,现在她要来了,你还装什装啊!”


    陈声一脸不耐,只想一拳揍过去。可他忍了。


    “她进不进得来,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只能看她自己的本事。”


    凌书成眉头一皱,“那她要是又卡在政审那关了呢?”


    “那也是她自己的事情,你以为你开口就有用了?”陈声冷冷地说。


    凌书成嘲讽地笑了两声,“我他妈真看不懂你,行百里者半九十,都做到这份上了,最后又止步——”


    “看不懂就算了,用不着看懂。”


    陈声平静地站在那,最后瞥他一眼,“别让我逮到下一次,你再往政治处跑一回,你试试看我会不会写报告说你玩忽职守。”


    “我操——”凌书成的脏话才刚出口,堪堪看见陈声离去的背影。


    一肚子邪火没处发。


    气死个人。


    陈声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几步走过转角处,站在三楼的走廊边上,窗外就是一片平静蔚蓝的海。


    海风拂来,带着夏日的燥热与南方的湿意,咸得像是要在皮肤上留下一粒粒细碎的盐。


    滨城终日沐浴在阳光下,动不动就是湛蓝的天、灿烂的红日。


    阳光照在他小麦色的皮肤上,闪耀着健康的光芒。


    他静静地站在那,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不会希望她能进来只是因为有人走了后门。


    她那么骄傲,骨子里要强至极,哪想看见凌书成在背地里替她说好话?那个人,做什么都想靠自己,半点歪主意都不愿意有。他就没见过比她更拗更蠢的人。


    笑到这里,他自嘲地笑了笑。


    不,事实上比她更拗更蠢的还有一个,不然也不会一头栽进她的坑里,摔得个头破血流都爬不上来了。


    *


    周一,滨城又是一个艳阳天。


    路知意轻装上阵,就拎了只背包踏出动车站,咬牙打了辆出租车,“去中国南海海上救援基地。”


    人生地不熟的,还赶时间,虽说这会儿离约定的下午两点还有三个钟头,她也不愿意走弯路。


    不早点找到地点,她心里不安。


    上了出租车,路知意才觉得自己是真的到了祖国的最南边。


    车窗外苍穹蔚蓝一片,太阳热辣,空气潮湿,明明看不见海,却总觉得鼻端萦绕着咸湿的气味。


    窗外走路的人、骑车的人,个个都是深色皮肤,沿海地带的人有自己独特的样貌特征,她说不清到底是什么特征,但一眼就看得出来。


    司机操着很有地方特色的普通话,友好地问她:“来旅行吗?”


    她一顿,笑了,“我看着不像本地人?我还以为我一只行李都没拿,应该不像外地来的。”


    司机咧嘴一笑,被深色皮肤一衬,牙齿白得亮晶晶的。


    “你皮肤这么白,哪像本地人?”


    路知意一愣。


    她皮肤白?


    她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朝后视镜里看了看,哑然失笑。


    四年了。


    从她离开大山、学会防晒那一天起,四年时光匆匆而逝。


    高原红不见了。


    小雀斑没有了。


    就连曾经的小麦色皮肤都养白了不少,虽无法跟土生土长的蓉城姑娘相提并论,但跟这里的本地人一比,确实是白得发亮。


    她问司机小哥:“从这到救援队大概要多长时间?”


    小哥笑着说:“还早呢,半个多小时。”


    “那我先眯一会儿,你开着。”她微微一笑,打算闭目养神,再琢磨琢磨一会儿面试的注意事项。


    说来奇怪,其实她并不怎么紧张。


    以前大考前,苏洋常说:“你瞎紧张什么啊?学学我啊,逢考就念三遍,老子脑袋灵光,心中不慌。”


    那时候她总是笑个不停,笑完继续紧张。因为成绩对她来说很重要,她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


    可是如今——


    如今的路知意,已经不是曾经的高原少女。


    她眯了一会儿,时间在当下仿佛变得格外短暂,半小时一眨眼就过去。


    下车后,她惊讶地看见那片偌大的基地,和基地对面一望无垠的海,竟然就在这?就在海边?


    那片基地是蓝白色建筑,大门上写着基地名称,往里一瞧,进门处是一大片翠绿的草坪,再往后是无数建筑。


    她拎着背包,孤身一人站在太阳底下,脚下是被日光炙烤得滚烫的沙滩。


    站了好半天,仿佛也没觉得热。


    看着看着,路知意蓦地一笑。


    她喜欢这个地方。


    既然找着地方了,也不急着进去,毕竟离面试时间还有两个多小时。


    路知意在附近走了走,海边的居民建筑是低矮小楼,个个都是乡间小别墅似的,一栋粉色,一栋蓝色,一栋白色,一栋浅绿……五彩缤纷,煞是好看。


    楼与楼之间是狭窄的小巷,路也不太平坦。


    滨城位于祖国最南边,经济不够发达,但旅游业蒸蒸日上。这份野趣配上大海的豪迈,当真有几分味道。


    她在附近找了家面馆,坐下吃了碗面。


    海鲜面。


    面色黝黑的老婆婆操着方言对她说了几句话,她听不太懂,一旁有当地的顾客替她翻译:“阿婆说,这是今天早上天不亮她儿子刚刚捕捞回来的,最新鲜的蛤蜊和章鱼呢!”


    路知意咧嘴一笑,伸出大拇指给阿婆比比。


    阿婆也笑了,满面皱纹,条条都在说着岁月无限好。


    吃完面条,她又在附近晃了晃,这里瞧瞧,那里看看,就连地上血红一片的槟榔痕迹都叫她觉得特别好。


    小孩对着墙角撒尿,可爱。


    瘦瘦的野猫从垃圾桶里一跃而出,跳上房顶,可爱。


    天也可爱,地也可爱,人也可爱,总之就是很可爱。


    她一路笑着,看时间差不多了,这才掉头往基地走。


    总有一种人还没来,心就先安定下来的感觉。


    路知意在基地前台登记后,被引着往面试的地点走。她一路走,一路看,走到三楼走廊时,楼下的空地上有一群人跑步而过,个个穿着白色短袖制服,深蓝色长裤,头发都剃成了板寸,看着精神抖擞的。


    她一阵热血沸腾,就好像网上的图片活了过来。


    引她去政治处的值班男队员笑了笑,介绍说:“这是我们第三支队。”


    “这里还分支队吗?”


    “当然,第一、二支队负责航海救援,第三支队负责飞行救援,四、五支队是陆地协作。”


    他这么一说,路知意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悸动。


    朝外一望,那群年轻男生很快跑过了空地,消失在视线里。可她笑容一滞,忽然走到窗口,用力探头望去。


    第三支队,海上飞行救援。


    飞行支队!


    她睁大了眼睛,想在人群里找到那个人的身影,可是没有他。她找来找去,那里都没有他的影子。


    那群人很快消失了。


    值班队员问她:“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路知意这才回过神来,很快收回视线,“没,没有。就是想看看大家是怎么出任务的。”


    队员笑了笑,“放心吧,等你通过面试,这些都会有人一一教你。”


    路知意也笑了,“你怎么知道我能通过?”


    比她大不了几岁的男子笑了笑,路出一口大白牙,“我们这儿从来没进过女队员,连个投简历的女人都没有,今年知道有个女同行来面试,所有人都准备好拉起横幅迎接你的到来了。你放心,政治处对我们男同胞是有点苛刻,但是对于百年难得一见的姑娘家来说,绝对是温柔体贴多加照顾。”


    路知意:“……”


    又窘又想笑,憋得很艰难。


    男队员停在门口,指指办公室,“我们刘主任和另外两个协助面试的支队长都在里面了,进去吧,别紧张。”


    路知意点点头,冲他感激一笑,“谢谢。”


    男队员对她照顾有加,还好心替她敲了敲门,听见里面那句“进来”后,推开门,用嘴型比了比:“加油!”


    路知意唇角带笑,昂首挺胸踏进办公室。


    下一秒,腿一软,险些跪下。


    海边空间大,地方不要钱,办公室也挺大的,有半个教室那么宽敞了。三个面试官齐刷刷坐在那,目光整齐划一地向她投来。


    路知意谁也没看见,就看见了左手边第一个。


    只一眼,笑容没了。


    再一眼,恨不能拔腿就跑。


    成熟强壮版陈声,面无表情坐在那,淡淡地看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


    陈声:来了:)?


    路知意:……………………跪了.


    第二章本来想写三千就停车的,结果刹车失灵。


    这章送100个红包,庆祝重逢。


    忙着更新,昨天的还没送,等等我!


    明天见!


    ☆、第68章 第六十八颗心


    第六十八章


    直到走进门的这一刻,路知意才前所未有地意识到,她与陈声已有两年不见。


    在她的脑海里,陈声一直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英俊少年。那时候随口用小白脸形容他并非无中生有,大学时代的他皮肤白、个子高,唇红齿白,总让人想起春日里的青草,挺拔向上,清新雅致。


    然而此刻,以面试官身份坐在面前的人,穿着白色制服,短袖上有纹着救援队字样的袖章,和当初的陈声截然不同。


    黑了不少,皮肤晒成了小麦色。


    头发剃得极短,干净利落的板寸。


    较之从前的清瘦,如今看上去有一种暗藏不动的力量感,双手在桌面随意地交叠在一起,哪怕处于放松状态,手臂的线条也隐隐勾勒出肌肉的轮廓来。


    ……


    气质也不一样了。


    他面无表情坐在那里,目光与她在半空中对上,无悲无喜,仿佛看着陌生人似的。


    那样的眼神叫路知意心头一慌,进门前的镇定从容悉数消失,恨不能插上翅膀哧溜一下飞走。


    怎么会是他?


    竟然是他!


    千百个念头从脑中一闪而过,但时间只过去须臾。


    居中的刘建波和蔼地笑了笑,看着有些紧张的小姑娘,指指前面的椅子,“不用拘束,坐下聊。”


    路知意收回目光,勉力稳住心神,先站着自我介绍了一句:“你们好,我是来自中飞院的毕业生,路知意。”


    然后才依言坐下。


    她才刚落座,刘建波就侧头对陈声笑了,“小姑娘也是中飞院毕业的,怎么,认不认识你这个小师妹?”


    路知意的目光微微一动,落在陈声面上。


    却见陈声疏离地对刘建波笑了笑,“不认识。”


    她心跳一滞,面上礼貌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


    不认识。


    简短三个字,将过往与今日分隔出一条楚河汉界。


    刘建波又转向路知意,分别介绍了连同自己在内的三个面试官,“我是政治处主任,我叫刘建波。”


    路知意:“您好。”


    “这是第一支队的队长,郝帅,名字起得不错,可惜事与愿违。第一支队主要负责航海救援行动。”


    路知意:“……您好。”


    “这是我们基地第三支队的队长,陈声,负责飞行救援任务。如果你进了基地,十有八九就是跟着他了。”


    路知意心里一阵狂跳,再一次对上陈声的目光。


    可他还是那样,淡淡地看着她,像是传说中那种不苟言笑的魔鬼面试官,动不动给个下马威,绝对会让人笑着进来、哭着出去。


    在那样的目光之下,路知意觉得自己是海上的浮萍,身不由己,一颗心起起伏伏,没个着落。


    她拼命告诉自己:这是面试,集中精神。


    他爱她也好,恨她也罢,旧怨情仇都暂且放放,眼下最要紧的是顺利通过面试。


    可是一颗心还是无可避免地沉了下去。


    三个面试官,每人面前都放了一份路知意的个人简历。


    刘建波低头看了一眼,“我就先例行问几个问题……路知意,我看你的简历上,年年都是专业第一名,还去过加拿大实训,拿了优秀飞行员的荣誉称号?”


    路知意点头:“是的。”


    刘建波莞尔,抬头看着她,“小姑娘很优秀啊。那我想问问你,以你的条件,去几大航空公司应该也是完全不成问题的,为什么偏偏跑到我们这来了?”


    他这样问,并非妄自菲薄,而是现实如此。


    救援队不是不好,事实上,这一行和武警、消防队一样,备受赞誉,责任重大,但正因如此,才更缺乏人才。


    国内的航校毕业生,但凡能进航空公司的,没几个会选择救援队。


    这也是为什么陈声进来不到三年,就已经成为飞行支队队长的原因——以往队里的人多半是因为各种缘由没能进入航空公司,所以退而求其次选择了这里,算不上同行里的佼佼者,有的甚至是中等偏下。可他倒好,带着满身荣誉,原本可以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却偏偏义无反顾来到基地。


    刘建波还挺惊讶的,他在基地待了二十年了,如今已是奔五的人了,没想到这几年里接连遇到中飞院的优秀毕业生。


    除了陈声,第三支队的凌书成也是个例子。


    但路知意的简历他早已看过,政审情况也了解得一清二楚,这个问题是他特意挑出来的。


    诚实,是任何岗位都极其看重的品质。


    一室寂静,窗外的日光晒进来,细碎的光芒倾泻一地。


    偶有风来,温热咸湿,带着海的气息。


    归航的渔民天不亮就出发,此时满载而归,于是海面上寥寥几只船的影子,倦鸟一般逐渐靠岸。


    路知意想了想,“不瞒您说,我的政审情况也在简历上,您应该也看见了。我父亲前些年因为一次意外,被判处故意伤人罪,入狱六年。国家有规定,航空公司的飞行员政审不得有污点,直系亲属若有犯罪记录,统统不予录取。我这情况,只能被航空系统拒之门外。”


    刘建波和气地点点头,也不继续追问家庭境况,“这我能理解,你坦诚说出这个理由,比说些高大全的理由好得多。我也有自知之明,我们救援队确实不会是飞行学员的首选。”


    他在基地待了这么多年,最怕一问这种问题,对方就滚瓜烂熟背一大堆台词,什么想为国家做贡献、个人利益放在群众利益之后,亦或是超人钢铁侠一类的妄图拯救世界的夸张言论。


    这些年来,能去航空公司却非要来救援队的人,他见过的不超过一只手。


    陈声和凌书成是最近几年的俩。


    可刘建波心里也清楚,这两人也并不是抱着什么拯救世界的决心来的,人人都有自己的私心,陈声没说过,凌书成倒是去哪都无所谓,为了兄弟情来的。总之,全然无私的人太少见,他也并不赞同那种无私。


    人要先爱自己,才能更好地去爱别人,爱世界。


    这话比较虚,但是这个理。


    路知意笑了笑,说:“救援队确实不是我的第一选择,毕竟我一开始就是抱着要去民航当飞行员的心愿报考中飞院的。事实上我以前对救援队一无所知,甚至没怎么听说过这个行业,还是半年前在加拿大听我的教员说起,才开始查阅这个领域的相关资料——”


    她目光微微闪烁,但忍住了,没去看陈声。


    “可是了解越多,就对这个行业有越多敬意。我看了那么多报道,有牺牲、有荣誉、有热忱、有心酸,到现在,我是真心诚意想要加入救援队,而不是什么退而求其次的选择。我学飞四年,除了飞行员,从没想过要做别的职业,如果能加入救援队,我会尽我所能,用我四年所学为这个行业做点什么,也为自己做点什么。”


    刘建波笑了。


    “这次的高大全,我听着倒是新鲜,也没觉得假,反倒挺真诚。”


    他说:“可你是小姑娘,咱们基地从来没有过女队员。原因也很简单,一是待遇比不上航空公司,二是工作性质危险,三是对体能、应急处理能力都有较高要求,四是——”


    叹口气,他说:“四是没有女队员肯来。”


    第一支队的队长郝帅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陈声还是面无表情。


    路知意分神揣测了几秒钟,他莫非是出任务时发生了意外,弄成面瘫了……但也只是短暂的一分神,很快又回过神来。


    这种时候她还能走神搞笑,也是很服气了。


    刘建波问她:“你觉得你进了队,吃得消吗?”


    路知意灿烂一笑,底气十足:“吃得消。”


    刘建波一顿,“哟,看这样子,很有信心啊!”


    路知意点头,“我是高原长大的孩子,从小就做惯了农活,体能很好。后来去了中飞院,也一直没放□□能训练。大一下期的高原集训,我……”


    她的目光止不住想向陈声那里挪,可到底是忍住了。


    “我们队拿了第一名。”


    她说了不少往事,举例证明自己的体能很好、应急能力出色,从高原集训到每年运动会的女子五千米,从高空应急措施训练到加拿大实训。


    去年冬天,她和教员一起开小型客机时,半空中遇到冷空气,无意中钻入云层。


    小型客机没有除冰除霜的功能,当时一只发动机就结冰冻住了。云层里有个洞,里面在下冰雹,当时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继续穿越云层,一个是从洞里冒着冰雹出去。可是继续穿越云层,仅剩的发动机也面临熄火的风险。而冒着冰雹出去,机舱玻璃面临碎裂的可能性。


    她和Tim产生分歧,Tim认为应该继续穿越云层,不可冒险。


    而她却认为,继续穿越云层,发动机肯定会冻住,不如冒险一试。


    刘建波都听入迷了。


    “那后来呢?”


    “后来?”路知意笑了,“后来,飞机平安着陆,我拿了优秀飞行员。”


    答案不言而喻。


    郝帅在一旁啪啪鼓掌,“帅啊师妹!”


    陈声淡淡地说:“你又不是中飞院的,师妹这个称呼从哪里来的?”


    郝帅微微一笑,“迟早要进基地,这声师妹,我就不吝啬了。”


    陈声嘲讽地笑了两声,没说话。


    刘建波对于眼前的新人也挺满意,按例又问了几个问题后,把剩下的时间交给两个支队长,“你俩也问问,有什么想了解的,一并说了。”


    郝帅的问题就很简单了。


    “师妹今年多大啊?”


    “二十二了。”


    一旁有人冷笑一声,“简历上没写?”


    郝帅:“问问更亲切嘛。”


    “这么年轻?处对象了没?”


    “……没。”


    一旁又是一声冷笑。


    郝帅权当没听到,笑容满面,“那行,师兄的问题问完了,友情提示一下,基地里全是一群如狼似虎的单身狗,你要保护好自己,活得谨慎点。生活中遇到什么难题,随时找郝师兄,师兄帮你撑腰。”


    郝师兄什么的……


    听着莫名羞耻。


    但师兄很亲切,都开始欢迎她的到来了,路知意露齿一笑,冲郝师兄友好地笑了笑。


    终于轮到陈声了,他坐在那里稳如泰山,冷若冰霜,目光从简历上移开,落在路知意身上。


    首先是对郝帅发言的总结——


    “郝队长说的很对,基地里如狼似虎的不少,最大的一匹……”


    冷冷地扫了眼郝帅本人。


    郝帅:“……”


    妈的,这厮又人身攻击了。


    绝对是嫉妒他长得帅。


    路知意:“……”


    刘建波咳嗽一声,心道,新人面前,留点形象好吗,各位队长。


    陈声的目光锐利冷淡,路知意与他对视时,那颗被刘建波和郝帅安抚下来的心又开始惴惴不安。


    年轻男人看着她,“救援队别的要求没有,体能和应急能力,就你所说,问题不大。剩下只有一个,听从指挥,诚实对上。”


    诚实二字,他一字一顿,着重强调。


    路知意心头一跳。


    下一秒,陈声面无表情地问她:“路知意,你觉得你是个诚实的人吗?”


    路知意失神了片刻。


    大一结束后,他再也没有叫过她的名字。


    就连他毕业那年,武成宇为他和凌书成组织送别会,她与他相处一晚,他也没有再叫过她。一次也没有。


    事隔经年,他终于又叫出路知意三个字。


    这三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总像有千钧重,叫她一颗心起起伏伏,难以平息。


    可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刻薄又尖锐地问她:“路知意,你觉得你是个诚实的人吗?”


    只此一句,她就知道,他还在恨她。


    当年旧怨,他压根没放下。


    她是个诚实的人吗?


    路知意想说是,从小到大,她不爱撒谎,也很少撒谎。可面对他的这一刻,她说不出话来。她一生中说过的谎话屈指可数,最大的一个就是路成民坐牢的事,可就这一个谎言,她用了无数细节去弥补。


    所有的细节,悉数落在陈声身上。


    他曾对她笃信不疑,于是谎言破灭后,他成了最难以置信的那一个。


    路知意的目光从他面上挪开,似乎不敢对上那双太过灼人的目光。


    “陈师兄——”


    “陈队。”他面无表情纠正她。


    “……陈队。”路知意看着他面前的桌子,心里酸楚难当,只能轻声说:“我不敢说我这辈子没说过谎,但总的来说,我认为我是一个诚实的人。”


    “你认为你是一个诚实的人。”陈声轻笑两声,重复一遍她说过的话,总像是带着点嘲讽。


    刘建波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郝帅也看了过来。


    陈声这个人,在基地地位超群,基本上大家不是喜欢他,就是敬畏他到不敢喜欢他。一群队员里,他不是资历老的那一个,但绝对是能力最出色的那一个。对上从不溜须拍马,对下严厉刻薄,可他那队的却偏偏就服他。


    不过郝帅是不会承认的。


    陈声嘛,顶多算是第三支队能力最出色的,他俩一个航海,一个飞行,没得比。


    不过今天,刘建波也觉得他有些反常了,严厉是没问题,怎么这状况看着像是……有点针对?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路知意连礼貌地笑都做不到了。


    刘建波咳嗽两声,替路知意解围:“陈队还有别的问题吗?”


    陈声静静地坐在那,长腿从桌下伸出来,动作随意而张狂,目光还是那样直直地落在路知意面上,口中只说了两个字:“没了。”


    他竟然就只问了一个问题。


    诚实。


    像是一个巨大的嘲讽。


    他质疑她的诚信。


    路知意面上火辣辣的,却并不是因为被他当众下了面子,分明是内心某个角落一阵天崩地裂。


    没想到再见面时,他依然如此。


    冷漠中带着厌恶。


    她坐在那里,心中一阵酸楚。


    大概是看她面色有异,刘建波用更温和的语气说:“行了,其实这简历我们政治处之前就讨论过了,上面的意思也是觉得你很优秀,留下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今天面试也是必须要走的章程,既然顺利结束了,那就欢迎你来到我们救援队了,路知意。”


    他笑呵呵地打破陈声与她之间的僵局,“既然是小师妹,我就把人交给你了,陈队。希望你好好带她,争取让咱们第三支队早日如虎添翼。”


    陈声短暂地沉默片刻,扯了扯嘴角,“我能不要吗?”


    “……”


    刘建波嘴角一抽搐,“不能。她是学飞的,难道我能把她分给郝队?”


    “那你把她分给陆地协作好了。”


    “你开玩笑吧你,这么优秀的飞行员,跑去做陆地协作?”刘建波也是气得剜了陈声一眼,心道这人今天怎么了,吃□□了?人小姑娘挺好的,干什么老给人下马威……


    郝帅拍拍胸脯,“来我这来我这,师兄敞开怀抱欢迎你。”


    陈声冷笑一声,站起身来,问刘建波:“主任,面试结束了吧?”


    “你把人收队,面试就结束。”


    陈声二话不说站起来,把笔往桌上一扔,迈着长腿往外走,头也没回,都快走出门了,才不冷不热扔下一句:“回去办手续。下月一号,进队报道。”


    刘建波总算松口气。


    郝帅遗憾地啧啧两声。


    只有路知意呆呆地坐在那里,忘了起身跟队长说再见,忘了感谢刘主任收下她,也忘了跟郝帅说声谢谢,谢谢他对她和和气气、热情欢迎。


    好一会儿,她才如梦初醒地站起身来,做回一个被录用的应聘者该有的姿态。


    踏出基地时,日光正浓。


    她该打道回府,回蓉城办理各种手续,准备下月来滨城报道了。


    就这样尘埃落定了?


    她被郝帅一路相送,走出了基地大门,郝帅还在一个劲对她说:“路知意,对吧?你存个我的手机号吧,下个月来了,我带你好好参观一下,讲点注意事项。”


    路知意半点没有被录用的喜悦,整个人都失魂落魄的,在手机上输入郝帅的手机号后,才回过神来,“……可我是第三支队的,让您来,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进了基地的门,都是基地的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郝帅热情至极。


    路知意再三感谢他,终于拎着那只轻飘飘的背包离开了。


    穿街走巷才能打车。


    沙滩边上没有出租车。


    她走了几步,没忍住回头看,偌大的基地矗立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她扫过那片青草地,越过那些白色建筑,仿佛望向了更深处、更远方。


    他在哪里呢?


    而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有人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口,看着独自一人从沙滩上离去的人,很久很久也没有动。


    日光下,她的身影逐渐变成小黑点,然后消失不见。


    他慢慢地松了口气,又像是憋了口气,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作者有话要说:  .


    心酸而刺激的你追我赶、你怼我骂、你进我退、你退我打死你的陈声作死日常开始了。


    一年后——


    陈声:大家好,我是声陈.


    今天送5个100JJ币,100个小红包。


    昨天的章节发了100个小红包,三个大红包,分别是繁似、桐、26430724.


    明天见。


    ☆、第69章 第六十九颗心


    第六十九章


    陈声还立在走廊尽头发呆,凌书成就找来了。


    “人都走了,还傻站着干什么?韩宏还等着你安排聚餐地点呢,你不开口,他没法预订。”凌书成走到他身旁,顺着窗户往外看,下午三点,日头正盛,沙滩上已经没有人影了。


    陈声没说话,转身往楼道走。


    “他长这么大了,订个餐厅都需要听人安排,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凌书成:“话也不能这么说,遇到你这么个挑剔的人,他不也怕地方选得不好,被你啰嗦?”


    一边跟上陈声的步伐,一边又没忍住问了句:“见到路知意了?”


    陈声半天没吭声,最后才嗯了一声。


    凌书成笑了,“怎么样,她还和以前一样吗?这么久不见,还挺想她那高原红的。”


    说着,他幽怨地瞥了陈声一眼,“偏偏这时候让我们出任务,明明只需要两三个人就行,你让谁去不好,非让我和韩宏去?罗兵和贾志鹏都在打游戏,说你没私心,鬼都不信!”


    两人走出了大楼,一路往训练场走。


    陈声略显沉默,凌书成那一张嘴就没闭上过,说了半天,一看陈声,他一副寡言少语、兀自出神的样子。


    “你倒是说两句话啊,怎么,见了路知意,脑子都坏掉了?”


    陈声淡淡地说:“我没什么好说的。”


    “那她定下来了没?进我们队,是吧?”


    “是。”


    “哈,山水总相逢,到底还是一家团聚了!”凌书成笑了。


    陈声脚下一顿,扫他一眼,“一家团聚?你什么时候从你家户口挪出来了,还挪到她家去了?”


    “都是中飞院出来的,如今又聚头了,当然是一家人。就是咱俩现在都晒得跟煤炭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跑海南挖矿来了,啧,小师妹万一不认我们了,有些人恐怕要心碎了。”


    日光太盛,陈声被刺得眯了眯眼。


    他没工夫去搭理凌书成的插科打诨,只是慢慢地看向远方。


    变的何止他们,她也变了。


    高原红彻底消失不见,皮肤也不再是从前的小麦色,一头卷发松松散散扎在脑后,化上淡妆,穿上高跟,白衬衣与小西裤被她一米七几的身高一衬,挺拔而出众。


    没见郝帅看她那眼神,跟看香饽饽似的?


    她说过的话反复回响在耳边。


    加拿大实训时,一只发动机熄火,冒险穿越下冰雹的云层……她轻描淡写几句话,他却能清楚想象出那时的情况有多迫在眉睫。


    张成栋每月一封信,却还是无法详尽地让他看见他错过的这两年。


    心情越来越烦躁。


    抵达训练场,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全队的人都等在那等着。


    陈声看了眼表,说:“先跑三千米。”


    一群剃着板寸、精神抖擞的年轻人齐声喝道:“是!”


    贾志鹏咧嘴问了句:“队长,咱们晚上到底吃什么啊?”


    陈声反问他:“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你们四川火锅。”贾志鹏的嘴越咧越开。


    一旁的罗兵插话:“我想吃烤肉!”


    白杨也嚷嚷:“找个离郑阿婆清补凉稍微近点的地方,成吗?我想吃她家的清补凉!”


    一队年轻人都是二十来岁,脱离了校园,来到救援队,却仿佛依然稚气未脱。执行任务时严肃谨慎,可一旦放松下来,好像还和在航校时一样。


    陈声瞥了一眼这群热热闹闹的家伙,不咸不淡地抛下一句:“都给我专心点。不好好训练,今晚还想吃这吃那?喝西北风得了。”


    一群人哄笑起来。


    “不带这么严厉的啊!”


    “就是,好不容易一个月改善一次伙食。”


    “报告队长,基地的饭菜太营养了,三餐均衡,健康到我的肌肉越来越发达了。我喜欢清瘦型小白脸,一想到要变成施瓦辛格那种壮汉就心慌慌,必须吃点地沟油、三聚氰胺,补充一下//体内的毒素了!”


    “……”


    陈声:“脑子本来就不好使,还补三聚氰胺?”


    前一刻还因他脸色阴沉而有些严肃的气氛刹那间被打破,队员们嘻嘻哈哈一阵,该训练还是积极投入。


    基地的日常就是这样,不是在训练待命,就是在赶赴现场的路上。


    那些踏入民航系统的飞行员,离了航校就鲜少进行体能训练了,飞完值班表安排的航班,其余时间就放假,可以说是非常自由,个人时间充沛。


    但救援队不同,在这里,队员们朝七晚五,每日保持训练。


    训练场很大,比中飞院的操场还要宽敞,训练设施齐全。也因此,队里的人肤色都被晒成了小麦色,头发为了方便,剃得短短的。当然,因为训练的缘故,来时还有几个清瘦的豆芽菜,如今都成了“施瓦辛格”。


    陈声入队,带着众人开始训练。


    跑步时,眼前浮现出路知意的模样来。


    她白了,他却黑了。她留长了头发,他却剪了个板寸。


    总觉得一切都调了个头。


    而令他耿耿于怀的,是她那碍眼的高原红不知何时让他看顺了眼,如今却消失不见了。这仿佛是个隐喻,昭告着两人的过往也渐渐变得云淡风轻。


    *


    路知意花了半个月时间,结束了在中飞院的大学时光。


    她回了趟家,陪路雨和路成民待了几天,然后回到蓉城,坐高铁去滨城。


    临行前,路雨准备了一肚子唠叨,在汽车站对她嘱咐了又嘱咐。


    “每周至少打一次电话回来。”


    “好。”


    “钱不够用了就给家里打电话,别藏着掖着。”


    “……小姑姑,我有工资的好吗?”


    “有工资怎么了?刚开始工作的年轻人,花钱的地方可多了,要是钱不够用,一定要跟家里说,别找人借钱。借钱不是好习惯——”


    “停,这话我从小听到大,说点新鲜的吧。”


    路成民嘱咐:“和领导同事把关系处好,不溜须拍马,但也要不卑不亢。”


    “我知道。”


    “在外面遇到难事,一定要告诉我和你小姑姑,哪怕帮不上忙,出出主意也是好的。”


    “好。”


    ……


    家人的唠叨总是这样,二十多年听过来,耳朵都起茧子了,他们却依然在重复同样的论调。


    听话懂事如路知意,偶尔也会心燥不安。


    尤其是青春期。


    就连眼下,听着老生常谈的唠叨,她也有些无奈。


    好不容易到了发车时间,她几乎是有些庆幸终于能脱离苦海了。


    路成民要替她搬行李箱到大巴上,路知意忙道:“爸,我自己来,自己来就行。”


    路成民笑了:“这种笨活儿你就让我干吧,将来你离得那么远,爸爸就是想帮你也帮不着了。”


    也就是在那一刻,看着路成民弓着腰,有些吃力地把行李往车底下的空间里塞时,路知意的无奈刹那间消失了。


    曾经是家里的顶梁柱,而后遭逢大难,短短六年就成了今天这样子。


    路成民很高,年轻时也是镇上不少女生爱慕的对象,可如今路知意看着他清瘦佝偻的模样,过早到来的两鬓斑白,喉咙发堵。


    曾经巍峨如山的父亲,如今已成为老头子。


    她上了车,坐在靠窗的位置,侧头看着站在窗外冲她挥手的人。


    司机叫了一声:“要发车了,都到齐了没?”


    半分钟后,大巴就发动了。


    县城四面环山,建筑低矮陈旧,广告牌花花绿绿、乱七八糟,唯有天上的蔚蓝一片、青山的苍翠巍峨、和在云端若隐若现的贡嘎雪山,足以令人心生向往。


    路知意坐在座位上,拼命朝窗外挥手。


    厚重的玻璃隔住了彼此的声音,她只看见路雨和路成民的嘴唇开开合合,却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


    这一刻,她前所未有地意识到,她终于就要飞离这群山之中了。


    她离开了这里,将来只会在思乡时候,以故人的身份回来,却再也不会与雪山牦牛终日为伴,再也无法睁眼便看见贡嘎雪山。


    她会把路成民和路雨接出大山。


    她终于能够冲上云霄,远离贫穷与落后了。


    可也是在这一刻,她望着消失在大巴后方的两个小黑点,望着从窗外渐次划过的青山绿水,望着那涌动的云、缭绕的雾,忽然之间泪如雨下。


    这情绪来得太突然,略显矫情。


    她笑了笑,抬手去擦那滚烫的热泪,如释重负里又带着几分心酸。


    再见了,二郎山。


    再见了,冷碛镇。


    *


    苏洋在动车站等着路知意,大老远就看见了她,又蹦又跳地朝她挥手。


    一同来的,还有一个不速之客。


    陈郡伟。


    两年前,陈郡伟顺利结束高考,三次模拟考试都没上过重本线的人,忽然间超常发挥,以三分的微弱优势,超过了重本线。


    陈家上下,举家欢庆。


    结果填报志愿时,他险些没和他妈打起来。


    陈郡伟一直就打定了主意,他要学法律。


    不为别的,从小到大看着他爸妈这么拧巴的婚姻,还死拖着不离婚,他爸没法和真爱好好过日子,他妈也浪费着自己的人生,他心里就气。


    所以陈郡伟自打懂事起,就立志要学法,别的法他无所谓,《婚姻法》他是一定要往死里钻、往死里修的。


    可他这分数,若是留在省内,选不了好学校的法律专业。


    庄淑月给他打点好了,要他去北方念书,那所学校名气不错,法学院师资力量也挺好。可陈郡伟这节骨眼上犯了病,非要留在省内不可。


    那一阵,陈郡伟和家里拧,也跟路知意拧。


    庄淑月一早看出儿子对家教有点旖旎想法,找上路知意劝他,前途为重。可路知意的劝说头一回在陈郡伟这失去作用。


    反正就是“我不”、“你闭嘴吧”、“说什么都改变不了我的心意”、“我偏要留下来看着你”……


    最后是苏洋出马,看不得路知意在实训后累得人仰马翻,还被这小屁孩弄得没法休息的样子,直接要了陈郡伟的手机号码,一个电话拨过去:“你给我滚出来。”


    苏洋到底跟他说了什么,路知意并不清楚,但忐忑不安又别无他法,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没拦着苏洋这一点就燃的炮仗。


    可没想到的是,苏洋一出马,陈郡伟就妥协了。


    隔天就跟他妈说:“我去北方。”


    后来他和路知意的联系就慢慢少了,起初还会隔三差五微信骚扰一下、尬聊一番,渐渐的那对话框就沉了下去,只在逢年过节时冒出来了。


    没了强撩,也没了尬聊。


    后来她去加拿大那一阵,小孩竟然能插科打诨问她在加拿大过得怎么样,遇到帅哥没,跟他哥比如何,遇到419的好机会,赶紧好好纵情欢乐一番,国外民风开放、男性健美强壮,必须抓紧时间、合理利用资源。


    路知意:“……”


    哭笑不得之际也松口气,她知道,对于陈郡伟来说,她终于只是路老师了。


    可也在那一刻,她忽然意识到,没有不会淡的感情,没有放不下的人。时间有法力无边的手,拨快指针,一切都会成为过去。


    只是她不知道,在她的生命里,陈声是否会成为过去,又究竟什么时候才会过去。


    如今她与他重逢,她拿不准,在他心里,他俩好过那一段大概也过去了……吧?


    苏洋是一早说好要来送她的,路知意并不吃惊,但看见陈郡伟也来了,还是惊讶得眼睛都瞪大了。


    陈郡伟上下打量她一番,“哟,这还是我的路老师吗?当初那土里土气的高原红哪去了?”


    苏洋一巴掌拍他脑门上,“少没大没小,闭嘴吧你。”


    路知意更惊讶了。


    苏洋怎么和陈郡伟这么熟了?


    有猫腻。


    路知意到得早,在动车站的麦当劳和两人坐了坐,聊了几句。


    陈郡伟三句不离“你见到我哥了没”、“你俩还有机会吗”以及“赶紧旧情复燃吧”。


    苏洋每分钟重复一遍:“两年学说话,一生学闭嘴。陈郡伟,你他妈上辈子是八哥吧?”


    这俩炮仗凑一堆,几乎全是斗嘴,路知意全程笑到脸抽筋。


    临别之际,她排队检票,那两人就站在围栏外看着她,冲她挥手。


    苏洋冲她大声说:“去了之后,好好照顾自己,有人欺负你就告诉我,我开飞机去轰炸你们基地!”


    路知意大笑。


    陈郡伟也笑,懒洋洋冲她挥挥手,“去吧,路老师。我哥如今听见你的名字还讳莫如深,说他忘了你,打死我都不信。你只管折腾他,可劲儿折腾,折腾完了,他还是会心甘情愿俯首称臣的。”


    路知意还是笑。


    念念不忘,也许只是因为耿耿于怀。


    可那些都是后话了,她拎着行李箱,抬手冲两人挥挥,“回去吧。”


    回得去的是人。


    回不去的是四年时光。


    她转过身,将车票插进检票机里,拎着行李箱匆匆而过,踏上了去往滨城的动车。


    柔情温软的蓉城,阴雨连绵的蓉城,别了。


    等待她的,是咸湿的海风,金色的沙滩,热烈的日光,和基地里对她念念不忘又或是耿耿于怀的旧时冤家,陈声队长。


    跳上车时,路知意笑了。


    *


    上动车时在笑,下出租车时,路知意就笑不出来了。


    只见滨城的海滩边上,基地大门外,十来个剃着板寸的壮汉齐刷刷站在那,个个翘首以盼,面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手里高举横幅,上书:热烈欢迎第三支队队花路知意的到来。


    在第三支队全队人的身后,还有一群涌过来看她的人,基地终于迎来独一无二的女性成员,全员都沸腾了。


    听那天第一支队的郝队长说,新队员长得可漂亮了,肤白貌美大长腿。


    于是赶着午饭饭点,一群人有的饭也不吃,有的囫囵吞枣几口吃光,还有的端着盘子就来了。


    路知意拎着行李箱下车,回头一看这people mountain people sea,脚下一软,险些一头栽倒下去。


    这这这——


    这和她考上中飞院,离开冷碛镇那天,简直惊人的相似!


    除了基地没有铜锣腰鼓,想到这,路知意心有余悸地擦擦额头。


    一开始,她连凌书成和韩宏都没认出来,当初在中飞院时,这群师兄们一个比一个注意形象,不光陈声,所有人基本上人手一瓶发蜡——头可断,发型不能乱;血可流,皮鞋不能不擦油。


    可以说,上述这句话绝对堪称他们的座右铭。


    可如今呢,这俩人剃着板寸,晒成了巧克力,由于训练的缘故,身材都高大了不少,刹那间从以前的花美男画风,一跃而成今日的健美教练海报风。


    路知意拎着行李,目瞪口呆走近了些,终于认出了凌书成。


    “……凌师兄?”


    黑了八个度的凌师兄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抹了把那一头板寸,上下打量一番路知意,重逢第一句就是:“我操,女大十八变,古人诚不我欺啊!!!”


    他冲路知意招招手,“过来。”


    路知意上前去,手里的行李被一旁的人接了过去,她还以为是哪个好心人士,侧头赶紧道谢,哪知道定睛一看,“……韩宏师兄?”


    韩宏拎着行李冲她笑,“难为师妹还记得我,师兄真是太感动了。”


    “……”


    路知意心情十分复杂,又惊又喜。


    喜的是初来乍到,却和故人重逢,那藏在心底的忐忑不安刹那间烟消云散。惊的是眼前这阵仗如此浮夸,这基地难道是什么龙潭虎穴,师兄们进去两年,怎么变成这样了……


    可不待她胡思乱想,凌书成已经一手搭在她肩膀上,一副哥俩好的样子,一面冲众人宣布:“咱们第三支队的新队员来了,各位,热烈欢迎一下?”


    十来个壮汉一拥而上,把路知意团团围住,兴高采烈伸手介绍自己。


    “我叫贾志鹏!”


    “我叫罗兵!”


    “我是白杨!”


    ……


    壮汉们个个身高一米八以上,铺天盖地压过来,路知意头一次觉得海拔一米七处,含氧量严重不足……


    郝帅在一旁扑哧笑出声,“喂,你们别这么吝啬啊,把你们队宠围得这么严严实实的,也不让我们其他队的认识认识?”


    三队的壮汉们一听,围得更加紧凑,把团宠挡在其中,就不让他看。


    笑话,基地百来号人,就这么一个小师妹。


    肥水不流外人田!


    自产自销!


    基地外热闹得不行,陈声还在政治处办理交接手续,毕竟是他的队里进新人,又是之前基地里从未进过的女性队员,上面也有一些叮嘱。


    “……之前宿舍没分过男女,她来了多有不便,我想的是,暂且把她安置在你们队那层,走廊尽头不是还空了两间屋子吗?你让她住最里面那间,离你也近点,就是两隔壁。你平常多看着些,虽说我信得过大家,但毕竟男女有别。”


    陈声点头。


    “至于女厕所,这个有点难办。”刘建波摸摸鼻子,“已经跟上面申请过了,基地得新建女厕所,训练场得修一个,值班大厅修一个。但是办公楼这些地方,还是不好动工。这事儿也麻烦,谁知道这么多年了,咱们还能进个女队员?”


    说着,他自己都笑了出来。


    笑着笑着,窗外传来一阵热闹的笑声。


    刘建波一顿,“外面怎么了?这不是饭点吗,不吃饭,跑出来瞎高兴什么?”


    陈声往窗边走了几步,一眼瞧见大门外的场景,嘴唇紧抿,没吱声。


    刘建波也往外看,一看就笑了。


    “哟,小姑娘来了,难怪这么热闹。”


    陈声沉着张脸,这就要往外走,“主任,那我先出去了。”


    刘建波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不高兴了,忙说:“小事情,小事情,毕竟是基地头一回进女队员,我都高兴,何况这群家伙?”


    陈声:“……嗯。”


    刘建波又看他两眼,似笑非笑,“咦,怎么大家都挺高兴的,就你不大高兴的样子?”


    陈声:“……没有。”


    “这么说,你也是高兴的?”


    陈声面无表情站在那里,咬了咬后槽牙,“高兴,非常高兴。”


    刘建波哈哈大笑。


    “你小子,还敢说不认识她?那天看你表情我就知道,恐怕不止认识这么简单吧?”


    陈声还是面无表情:“没事我就先出去了。”


    “去吧去吧。”刘建波挥挥手,“这半个月都顶着张臭脸,我才不想看。”


    陈声颔首,扭头就走。


    关门那一刻,他眯眼,冷冰冰地扯了扯嘴角,耳边还残留着刘主任那句话。


    哈,他和她何止认识而已,还是曾经有一腿的关系。


    不过看现在这情况——他快步往楼道走,奈何经过每一扇窗都能轻而易举看见大门外的热闹场景,众人把她团团围住,居然还举了横幅。


    他咬牙切齿在心里怒骂凌书成,幺蛾子真他妈多。


    又一扇窗过,别的队都去了?


    再一扇窗过,哈,郝帅那厮也去了!


    每多过一扇窗,脸色就更阴沉一分。


    呵呵,这情形,恐怕是每个人都想跟她有一腿。


    于是大门外正热闹着,热闹着热闹着,一旁忽然传来一道冷冰冰的声音。


    “都吃饱了撑的,跑来大门口唱戏?”


    十来个壮汉猛地回头,顿时收敛不少。


    “陈队?”


    “队长来了队长来了。”


    “嘘,横幅,收起来收起来!”


    “往哪收啊尼玛,总不能围腰上说这是红裤衩吧!”


    ……


    众人一阵手忙脚乱。


    大门内,不苟言笑的队长就这么走了出来,众人一散开,路知意就暴露出来。


    海拔一米七的空气终于重新清新起来。


    她喘着气,心有余悸地抬起头来——


    下一秒,心脏又他妈提了起来。


    不远处,她的队长黑着张脸朝她走来,面色不虞,来势汹汹。


    路知意:“……”


    救命!


    作者有话要说:  .


    又一次刹车失灵,写了六千五。


    请叫我容·真他妈努力·光.


    今天也是,5个100晋江币红包,100个10晋江币红包。


    明天可能会晚上更新,我家老陈从国外回来,我白天去接机,顺便约个会=V=。


    大家晚上来刷哈。


    昨日名单:伪清新的仙女绮,我是一个苹果果果果果(没看清到底有几个果),小柑橘love,thia,老秋的花园。


    ☆、第70章 第七十颗心


    第七十章


    队长冷着张脸,满面肃杀地走出来,大伙都老实了。


    凌书成笑眯眯地说:“这不是听说小师妹来了吗?咱们出来给她接个风洗个尘。”


    他一边说,一边若无其事挡住了身后的贾志鹏,那家伙手里还拎着揉成一团的横幅,拼命往身后藏,脸上挤出一个天真无辜的笑容,就差写着:我手里啥都没拿。


    陈声瞥一眼:“手里拿的什么?”


    贾志鹏以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语气说:“……红,红裤衩?”


    一群人憋笑憋出内伤来。


    陈声扫了一眼那抹挡也挡不住的红,没说话,目光转而落在路知意身上。


    路知意规规矩矩站在那,响亮地叫了一声:“队长,第三支队路知意,正式到基地报到!”


    海边日头正盛,她琢磨着到的时候是午后,便戴了顶棒球帽。


    眼下见到陈声,一把摘下帽子,一头拢在帽中的长卷发顿时倾泻而出,瀑布般披散在肩上。


    基地门口几十号人,目不转睛望着这一幕。


    陈声仿佛听见众人无声的“哇——”,一刹那间,空气中充斥着“队宠不愧为队宠”、“卧槽这福利为毛就落在了他们队”等诸如此类的脑电波。


    因为就连他,也有一阵晃神。


    今天的路知意穿得极为简单,纯色圆领白T,下面是灰色棉麻短裤,及膝。


    圆领之上,锁骨纤细,轮廓清晰漂亮。


    裤腿之下,小腿笔直,仿佛两截白生生的藕节,还又细又长。


    戴着棒球帽时,很有一种帅气的美,干净利落,英姿飒爽。


    而此刻,帽子一摘,长发及腰,虽然蓬松卷曲,但并未燃过色,日光底下乌黑光亮,别有一种女人味。


    她仿佛也看开了,他要假装不认识,摆出队长的姿态,那她可不得好好配合他?干脆规规矩矩站在那,摘帽示意,面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眼睛都完成了两轮新月,两排小白牙在太阳底下亮晶晶的,霎是可爱。


    陈声对上她没心没肺的笑容,一顿。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所以大尾巴狼不得不收起獠牙,淡淡地看她一眼,点头,“跟我进去。”


    路知意又一次响亮地回答道:“是!”


    谨遵队长大人吩咐。


    她雄赳赳气昂昂跟在陈声身后,挺直了腰板,煞有介事地往里走。


    凌书成给她竖了个大拇指,无声地比嘴型:“牛逼!”


    韩宏拎着行李朝她挥挥手,“你先进去,行李交给我。”


    顶着几十个壮汉直勾勾的目光,路知意跟在自家队长身后往里走,边走边冲两遍的人群微笑示意,试图在来基地的第一天打好坚实的群众基础。这样一来,万一哪天被陈队长这小心眼子折磨,也不至于扒皮拆骨,好歹还有人站出来帮她说两句。


    当然,这只是她美好的蓝图。


    在陈声的淫威之下,真的有人敢替她撑腰吗?


    路知意表示怀疑。


    下一刻,她正首长般左右微笑示意,先她几步走在前头的人就跟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忽的回头看她一眼。


    “你是来报道的,还是来视察的?”


    “……”路知意亦步亦趋跟上去,埋头认真道,“报道的,报道的。”


    不敢再乱送秋波了。


    热辣辣的日光晒下来,她那一头黑黝黝的头发立马开始发烫,赶紧拢进帽子里,又一次戴上棒球帽。


    陈声领先她半步,淡淡地问:“手续都办好了?”


    “办好了。”


    “左手边这栋楼,政治处,后勤部。”他看都没看她一眼,平静地叙述着。


    路知意慢半拍地意识到,他在替她介绍基地,敢忙记在心里:“我知道了。”


    “右边这栋,财务部,医务室。医务室只负责简单的应急处理,如果遇到情况严重的伤员,务必送去市医院进行救治。”


    “明白。”


    “这一栋,食堂,共两层楼。一楼普通餐厅,二楼清真食堂。”


    “好的。”


    “前面是训练场地,分室内和室外。除恶劣天气以外,每天早上七点在室外训练场集合,朝七晚五,进行体能训练,随时待命。”


    “是。”


    他介绍得一板一眼,公事公办。她也就答得谨慎简短,默默记在心里。


    两人穿过训练场往宿舍群走。


    路知意环顾四周,能在中飞院看见的训练设施,这里都有,甚至还有好些没见过的大型设施。


    她愣愣地问:“那些是什么?”


    陈声扫了一眼,“除飞行员专用设施之外,基地还有航海训练设备、陆地训练设备。”


    路知意点头,“所以基地的日常相当于坐班制,哪怕没有任务,也要一直进行训练,朝七晚五,没有休息的时候?”


    陈声终于侧头看了她一眼,笑了两声,不冷不热地问:“怎么,怕了?”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就语气平平地说了下去:“怕就放弃,现在还来得及,拿着你的档案和手续,开开心心回蓉城去。那里日照少,用不着戴帽子,爱长发飘飘就长发飘飘,爱露胸露腿也没人管你。”


    路知意一顿,低头看看自己。


    T恤的圆领小到堪堪露出锁骨,别处包的严严实实,连短袖的袖口都快到手肘了。短裤及膝,大腿一丁点都没露出来。


    要不是因为路程慢慢、滨城炎热,她也不会穿这么随意。


    三十五六的气温,他还要她怎样?


    要知道,这种温度,这种太阳,她巴不得裸//奔。


    这人说话还是那么刻薄。


    路知意有几分好笑,不动声色地说:“队长你放心,我会尽量克制住自己。”


    这次换陈声一顿,“克制什么?”


    “克制住我想要露出好身材跟大家分享美的冲动。”


    “……”


    陈声讥讽了一句:“好在哪里?”


    路知意天真地看着他:“不好吗?包得严严实实的,队长都看出我有胸有腿了。”


    “……”


    陈声看她片刻,冷笑一声,“很好,几年不见,本事没什么长进,口齿倒是见长。”


    话音刚落,大长腿加快速度,抛下她就往宿舍大步流星地走去。


    路知意亦步亦趋跟上去,光看他那后脑勺也看得出,他的怒气值正勇攀高峰。


    可他越气,她反倒越想笑。久别重逢那一刻,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不少,沉稳了,寡言了,尖锐了,冷淡了。


    可这一刻,当他说话刺她,被反将一军后愤怒而去时,她终于松了口气。


    你看,不管一个人怎么改变,骨子里依然藏着同样的灵魂。


    陈声依然是那个陈声。


    不管他是今日的陈队长,还是当初的陈师兄,他的小心眼子坏脾气、刀子嘴和豆腐心,都未曾改变过。


    陈声把她领到3号宿舍楼,带她踏进电梯。


    “日常出行走楼梯,今天是你初来乍到,为了熟悉地形,坐一次电梯。”他冷冰冰地说。


    路知意点头,跟他一起走了进去。


    陈声按下三楼的按钮。


    “基地没有进过女队员,你是第一个。财务和后勤部有女性职工,但不住在基地里,每天去大楼里上班。所以基地目前只有那栋办公楼有女厕所,训练场没有,其他大楼包括值班大厅都没有。女生宿舍更没有。”


    路知意一愣。


    “那现在这栋是——”


    “男生宿舍。”


    “……所以我也住男生宿舍?”


    陈声淡淡地睨她一眼,“这不挺好的吗?日常训练有我看着,你不方便压抑自己的天性,自由活动时间可不就正好释放一下?有胸露胸,有腿露腿,想裸//奔也没人拦着。”


    “……”


    “毕竟你有——”陈声嗤笑一声,“露出好身材跟大家分享美的冲动?”


    “……”


    路知意深呼吸,默念三遍:我不生气。


    念着念着,又想笑。


    陈声面无表情盯着合上的电梯门,充沛的灯光下,电梯像是新的一样,四壁都是镜面,纤尘不染,将人照得无处遁形。


    电梯之所以新,当然跟队员们不走电梯这个原因分不开。


    狭小的空间内,空气霎时间安静下来。


    路知意站在陈声身侧,很明显感觉到身侧的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容忽视的气焰。她朝面前的镜面看去,先是看见两人的脚。


    她穿一双白色跑鞋,他的则是灰色跑鞋。


    就这么一眼看去,她的这双像是小孩子的脚,袖珍迷你。


    再往上,他穿黑色运动长裤,她则是灰色棉麻短裤。


    喝,他那腿是真长!叫她这大长腿都自惭形秽了。


    目光继续上移,他的白色制服因汗湿的缘故,贴在了腰腹上,棉质衬衣的材质一旦打湿就成了透明的……


    路知意暗暗心惊。


    基地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当初那整整齐齐的六块菜地,如今简直成了轮廓分明、难以忽视的山丘,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格外扎眼。


    不知不觉,目光已攀升至胸部。


    她忽然一阵迟疑。


    不知道是进了中飞院训练强度增大还是怎么的,这几年来,她仿佛迎来了第二次发育,胸前花苞似的长开了。


    和苏洋一起去澡堂,脱下衣服往隔间里走时,苏洋总爱点评一番,“啧啧啧,到底是什么样神奇的力量,硬生生把你这男孩子一般扁平的胸肌变成了现在这汉堡王?”


    大四那年,李睿依然常来学校跟故友们约饭,也在见到路知意时情不自禁感叹一句:“路知意你膨胀了!”


    ……


    路知意只能对自己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然而此刻,当她看见陈声比往日紧实精壮不少的身材,忽然间一阵无语。


    四年前,他在食堂对她说:“你放心,像我这种涂脂抹粉的小白脸,对胸肌还没我发达的异性不感兴趣。”


    四年后,她自以为“胸肌”发达不少了,却没想到他的也在长!


    所以现在她很可能依然是胸肌没他发达的异性……


    路知意陷入沉思,盯着他的胸肌发呆,面上的表情变幻莫测,一会儿苦恼,一会儿欣喜。


    直到电梯叮的一声打开,她才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来,一抬眼就在镜子里对上陈声的目光。


    只见他安安静静看着她,语气平平地问了句:“好看吗?”


    “……”


    “从脚到胸都审视了一遍,我是不是该问一句,你还满意你看到的吗?”


    “……”


    路知意觉得来基地后,大概她每天的主旋律就是高呼一声救命了。


    作者有话要说:  .


    趁着在机场等老陈写完了这章。


    全程我哈哈哈,满脸痴汉笑,可能周围的人都觉得我脑子进水了……


    虽然章节不肥,但满满对手戏。


    目前这个状态特别有意思,我写得也很开心=V=,大家也别急,让他俩慢慢斗。斗得你死我活on the bed,就皆大欢喜了…….


    微博【容光十分小清新】,发车日将至,大家先上bus。


    依然5个大红包,100个小红包。


    昨天的名单:生而有翼,十月朔月,NAN,流萤,宇宙无敌小甜甜。


    哈哈哈哈你们快出水啊,这章够不够甜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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