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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容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81章 第八十一颗心


    大家挪一挪。


    微博:容光十分小清新


    关键词:偷走他的心


    楼道里一时寂静无声, 仿佛时针停摆, 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陈声居高临下看着路知意, 她的眼里像是燃着火光, 炙热地回望着他。


    连日以来的冷漠相待, 在这一刻仿佛全都露了馅。


    前功尽弃。


    他有些心烦意乱,为什么不管是在三年前,还是三年后, 他与她的相处总是他占下风?暗中示好的是他, 穷追不舍的是他, 被抛在脑后的是他,如今两人再重逢, 明明关系还僵得要命, 偏偏表面上态度冷淡, 背后对她关切不已的还是他。


    结果还让她听见了。


    陈声冷冰冰地问她:“是谁教会你偷听的?”


    “我没偷听,我是想来找你说点事, 没想到刚好撞见你和刘主任在说话——”


    “既然知道我们在说话,有礼貌一点、避开谈话很难吗?”


    陈声的面具被撕下,态度颇有些咄咄逼人。


    路知意顿了顿, 没有回应他的质问,抬手撩开额头上那缕濡湿的碎发, 低声说:“谢谢你, 陈声——”


    “叫我队长。”陈声淡淡地说,“要我纠正你多少次,你才记得正确的称呼?”


    他简直像是竖起了浑身的刺, 每一句都在找茬。


    可这一次,路知意并不伤心。


    听了他对刘建波说的那番话后,她忽然之间就不怕他的咄咄逼人了。


    她从容地站在台阶下,仰头看着逆光而立的他,正午的日光热烈又辉煌,从他背后的窗□□进来,将他的轮廓都晕染成模糊不清的毛边。


    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快要融化在日光里,温柔又明亮。


    她蓦地一笑,郎朗道:“队长也好,师兄也罢,你讨厌我也好,要疏远我也罢,总之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你不把我当花瓶,而把我看成一名战士。”她目光明亮,唇角含笑,身姿挺拔地站在那里,哪怕模样狼狈、衣服都湿透了,却坦坦荡荡,昂首挺胸,“第三支队路知意随时待命,愿听队长差遣,今后上刀山、下油锅,一声令下,在所不辞!”


    那声音清脆响亮,回荡在空无一人的楼道里,还带着一点回音。


    她的目光是那样澄澈。


    唇盘的笑意仿佛带着能灼伤人的热度。


    陈声的心跳蓦然一滞。


    自打重逢以来,她的形象与以前大相径庭,早已被基地无数人奉为女神。五官不见得多精致,但那眉那眼都恰到好处,蓦然抬首,眼睛亮如星辰。而她一笑,周遭见惯不惊的风景仿佛也刹那间柔软明亮起来。


    海风温柔,天空蔚蓝。


    可一直以来,他不肯承认,也不愿承认她的改变。


    他一向不是个会被外表打动的人,毕竟要论长相,他已经相当出众了,要想赏心悦目,对着镜子看就成了,何必非要找个模样出类拔萃的人?


    然而这一刻,陈声不得不正面这个事实。


    当她以这样狼狈的姿态出现在楼道里,当她目光明亮、唇角含笑地对他说出这番听起来像是要誓死效忠他这“暴君”的话时,胸腔里的那颗心脏都不受控制了。


    路知意的美不在皮囊,在骨子里。


    他怀疑她的身体里住着一颗太阳,日出东方时,拥有冲破一切的力量。


    可她是太阳,他就是飞蛾。


    他扑了一次,差点被她烧死,要是这回还他妈扑上去,那就是找死。


    他看起来像是那种傻逼吗?


    呸。


    陈声默不作声往下走,与她擦肩而过时,微微侧头,与她对视片刻。


    “戏精?”


    他淡淡地抛出两个字,走了。


    路知意:“……”


    他怎么接收不到她那颗感恩的心呢?


    刚才他跟刘建波说的那番话简直叫她感动得一塌糊涂,她也想说点什么回应他一下,有一个这么看重她、爱护她的队长,她也想努力报效他啊!


    路知意噔噔往下跑,追了上去。


    “我说真的,你以后只管增大训练强度,我要是喊一句累就跟你姓!”


    陈声脚下未停,语气淡淡的,“你想冠夫姓,也得问问我娶不娶你。”


    “……我不是那个意思。”路知意无语。


    不是那个意思?


    陈声脸色更冷了。


    路知意没捕捉到队长大人这颗敏感而情绪化的心,效忠的话宣布完毕后,就又凑了上来,换了个话题。


    于是陈声往食堂走,身后就跟了个甩都甩不掉的尾巴。


    尾巴很着急地反应各种生活问题。


    “队长,我的淋浴喷头好像有点问题,很多地方堵住了,出水不顺畅。”


    “……”


    跟他说有什么用?他是她的老妈子?


    “马桶好像也是堵的,冲个水半天下不去。”


    “……”


    所以呢,他还负责管道疏通?


    “还有,门锁有点奇怪,明明锁上了,稍微使点劲一推,不用开锁都能推开,这样好像有点危险……”


    路知意略尴尬,不好意思说昨晚凌书成来找她拿中午的饭盒,她在换衣服,明明锁了门,结果凌书成拍门的力道略大了点,直接把门给拍开了……


    好在她穿得个七七八八,赶紧把睡裙给撸了下去。


    陈声脚下一顿,侧头看她,“路知意。”


    “啊?”


    “你仔细看看我的脸。”


    “?”路知意茫然地看着他。


    陈声指指自己,淡淡地问了句:“我脸上写着保姆两个字吗?”


    “……”


    “还是我看起来精通管道疏通、开锁修门等各项技能?”


    “……”


    路知意讪讪地说:“可你是队长,这些事情我也不知道该跟谁反应,只能来找你……”


    “后勤部这三个字,不认识?”


    “可是那天面试结束,刘主任说今后生活和工作上不管遇到什么问题,找你就对了——”


    “你长这么大,不懂什么叫场面话?”


    “……”


    路知意跟着陈声,一路到了食堂。


    这个点,满食堂都是吃饭的人,陈声在食堂门口停了下来,“你打算跟我跟到什么时候?”


    路知意咧嘴一笑,“反正都走到食堂了,干脆一起吃个饭?”


    “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吃饭?”


    “因为我秀色可餐?”路知意一脸天真。


    陈声看她两眼,“秀色可餐不太明显,脸皮厚若城墙倒是肉眼可见。”


    说完,他冷着脸转身走了。


    路知意没再继续跟,就站在原地看他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焰,一路绕过喧哗的人群,朝打饭的窗口走去。她蓦地一笑,颇有几分得意。


    论不要脸,他才是天下无敌。


    可如今他这么要脸,她也得成全成全他,毕竟她曾经狠狠摔过他的脸面,如今也算是一报还一报。


    大不了她放低姿态,让他摔回来。


    就冲着他在走廊上对刘建波说的那番话,她心甘情愿。


    路知意定定地望着那个背影,壮了,黑了,有男人味了,更成熟也更小气了。


    可这一刻,耳边回荡着他与刘建波的对话,她前所未有地觉得,她的队长较之从前,更沉稳,更优秀,也更令人挪不开眼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唇角一弯,笑了。


    *


    路知意原以为训练的日子大概会日复一日重复很久,没想到第一天训练,当天下午就遇到了紧急情况。


    她生平第一次跟队出任务,直面海难。


    场面惊心动魄。


    下午三点十分,顶着热辣的太阳,一群人在操场上做引体向上。


    这一组要做满三十个,三十个结束后,可以去电子阅览室休息一小时,队员们看电影的看电影,打游戏的打游戏。


    离路知意不远的罗兵,口中数着数:“五,六,七,十三,十四——”


    陈声离他挺远的,却跟长了顺风耳似的,忽的调过头来,走到他面前,淡淡地说:“一到三十,你再数一次。”


    罗兵装傻,“怎么了队长?”


    “我看你数学学得挺好,想让大家也听听看。”


    “……”罗兵腆着脸笑,“队长你别拿我开玩笑。”


    “没开玩笑。”陈声轻描淡写,“你跳跃性思维相当出色,下来吧,引体向上不用做了。”


    罗兵有点懵,傻愣愣地松了手,从单杠上跳了下来,望着陈声。


    却听陈声道:“这么喜欢跳,原地做一百个蛙跳吧。”


    罗兵:“……”


    “还愣着干什么?”


    “队长我错了——”


    “两百个。”


    “我下次再也不敢——”


    “三百个。”


    “……”


    陈声微微一笑,“你还有话要说吗?”


    罗兵默默地摇头,哭着蹲下去,抱头蛙跳。


    众人都笑喷了。


    大概在罗兵跳到五六十下的时候,基地的喇叭突然传来一阵警报。


    陈声的对讲机忽然亮了,他将对讲机别在腰间,此刻听见动静,立马摘了下来,从对讲机里传来值班大厅的紧急通知:“第三支队陈声请注意,接到任务,立刻出队,上机待命!”


    所有人面色一变,都从单杠上跳了下来。


    “停机坪集合!”


    陈声一声令下,第三支队全队人员都往直升机停靠的地方跑去。


    路知意下意识跟了上去,跟着众人风一样绕过训练场,跑过宿舍后的大道,抵达了视野开阔的停机坪。


    她不知出了什么事,也没人来得及跟她解释。


    她自知此刻不是质询的时间,只能跟着大家盲目行动,心跳如雷。


    停机坪就在靠海的一侧,与沙滩由围栏隔开。


    十架直升机停靠在空地上,整整齐齐。


    陈声高声喝道:“集合!”


    全员以极快的速度停在机前,向右看齐。


    与此同时,对讲机里传来基地大厅的指示,五号灯塔四点钟方向,距离灯塔三点五海里处,一艘海上游轮发动机失火,请求救援。


    第一支队已出动救援船只前往失事地点,第三支队立马出动,于空中配合救援行动。


    陈声字句清晰:“船只型号如何?船上共有多少被困人员?”


    大厅回应:“小型游轮,五人被困。”


    “收到!”


    陈声放下对讲机,沉声喝道:“罗兵,凌书成,一号救援机,凌书成主驾。白杨,韩宏,徐冰峰,二号救援机,徐冰峰主驾。贾志鹏,陈声,三号救援机——”


    他每安排完一组,被点到的队员就一刻不等攀上了直升机。


    “剩下队员,基地待命,如救援机不够,听到命令后立马支援。”说完,他自己也往直升机上走,走到一半,头也不回地再下最后一道命令,“路知意,上三号机。”


    前一刻还茫然紧张的路知意忽的被点了名,像是被拧紧发条的士兵,猛然抬起头来,朝着他的方向大步跑去。


    她没出过任务。


    除了网上见到的新闻报道,寥寥数语简介某次行动成功了、救出多少人、事故起因于何,她对救援行动一无所知。


    平静无澜的新闻用语下,没人知道真正的海上救援有多惊险。


    她心脏跳得厉害,口干舌燥,肾上腺激素飙升。


    可眼前,那个身影敏捷地跃上直升机,迅速落座与驾驶座,戴好耳麦,做好准备措施,所有动作一气呵成,不见一丝慌乱。


    路知意前一刻还在隐隐发抖的手刹那间又安稳下来。


    她一把攀住后机舱的舱门,稳稳跃上后座,系好安全带。


    她看着那人的后脑勺,听他对着耳麦里说了句:“坐标五号灯塔,四点钟方向,三点五海里处。一号机起飞,二号机跟上。”


    一望无垠的晴空里,三架飞机腾空而起。


    螺旋桨的巨大声响淹没了蝉鸣鸟叫,淹没了风吹密林,载着救援队的队员赶往事发地点。


    基地变成了小黑点。


    巨大的海风从半空中呼啸而来。


    在这一刻,人类变得渺小如斯,瀚海波澜四起。


    陈声不断与耳麦里沟通。


    耳麦连接着基地和其他两架救援机,基地传来最新指示,陈声需要立马做出判断,对其余人员下达命令。


    没有人去理会路知意。


    她也帮不上半点忙。


    可她背脊笔直地坐在后方,将陈声的声音一字不落听入耳中,聚精会神。


    呼啸的海风掠过耳边,吹起碎发。


    她不耐烦地将耳边一把撩至耳后,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剪了吧。


    真他妈碍事。


    作者有话要说:  .


    大过年的,来点赤鸡的.


    100个小红包,初二也要快乐,爱你们=V=


    ☆、第82章 第八十二颗心


    第八十二章


    基地也有休息日, 并不会一周七天压榨员工。只不过每逢周六日, 各支队都要安排值班, 并且值班的一般都有好几名队员, 以防海南发生时进行紧急援救行动。


    本队由队长安排值班表, 于是路知意很神奇的,嗯,次次都跟队长一起值班。


    队员们思想健康, 个个纯洁, 都觉得挺正常, 毕竟是新队员,队长亲自教, 言传身教嘛。


    只有三个人思想比较不健康, 觉得这事儿不正常。


    韩宏和凌书成一早看出陈声心头有鬼, 趁职务之便把妹?路知意……路知意被刁难了好几次,深感公报私仇的男人很可怕, 呵呵。


    总之,一夜同床共枕后,迎来不用值班的周六。


    队长和她都不用。


    但陈声还是被生物钟唤醒。


    三年了, 早习惯这个点醒来。早晨六点,他准时睁开双眼。


    海边日出早, 又是盛夏, 窗外早就天亮了,轻薄的窗帘遮不住光,屋内也朦朦胧胧亮着。


    他这一夜睡得不太舒服。


    宿舍安排的单人床太小, 因大伙都是壮汉,床其实够睡,睡一个他倒是没什么问题,如今两人睡一起,那可就太小了。夜里也不敢翻身,生怕一挤她,她就滚下床去。


    醒来的一瞬间,背都僵了。


    陈声借着光看着面前的人。


    他与她面对面侧卧着。


    路知意还在熟睡,身体随着呼吸略微起伏,凉被只到胳膊处,圆润小巧的肩头都露在空气里。


    他这么静静看着,心里千回百转。


    她是睫毛精吗?


    刷子似的,又浓又密,颤巍巍覆在眼睑处。


    真白了。


    这种朦胧光线里,她像块发光的玉似的。


    不科学。


    曾经的高原红和小白脸,如今倒成了高原不红和小黑脸……


    以及,都好几年了,还是一如既往的瘦。


    没钱吃个饱饭?


    视线下移。


    那也说不通,没钱吃饭,某些部位倒是一气儿疯长。怎么还有这种人,不长肉,只长胸?


    她双手抱胸侧卧着,睡前颇为豪迈,趁着夜色黑、屋内没开灯,索性就这么衣服也不穿就睡了过去。


    倒是便宜了他这个醒得早的人。


    有道沟壑在被中若隐若现。


    不能再往深处瞧,若是多瞧两眼,他又要蠢蠢欲动了。想起昨夜的冲动,陈声有几分懊恼,这门子事对他们彼此而言都是新鲜的体验,他一个不察就用力过猛。


    她断断续续的声音里除却欢愉刺激,还有几分隐忍。


    想必还是疼的。


    他就这么看了她很久,丝毫意识不到时间的流逝。


    睡梦中的女人介于少女与年轻女郎之间,眉宇间还带着一抹稚气,可他知道她醒着时,那双眼眸但凡睁开,就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坚韧成熟。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话听起来像是一种夸奖,可实际上呢。


    谁希望自己的孩子过早被生活磋磨得早熟懂事?


    陈声看着她,觉得她熟睡时可爱多了。


    像个孩子,不谙世事。


    要不是背僵,腰酸,他大概还会继续躺在这里盯着路知意看,可同一个姿势重复太久,他终于还是放轻动作爬了起来。


    几乎是刚穿好拖鞋,就察觉到背后的人略微一动。


    他回头去看,路知意还是那副模样,双眼紧闭,仿若还在熟睡……但身体比之前要僵硬多了。


    陈声瞥她一眼,没拆穿,穿了鞋往她的卫生间里走,上个厕所,洗把脸,出来时她还一动不动躺在那。


    他又从一旁的椅子上把短裤拿了过来,穿上。


    站着看她片刻。


    她还是那么躺着。


    他站床边俯视她,叫了一声:“路知意。”


    一动不动。


    “醒了吗?”


    还是不动。


    他淡淡地盯着她紧闭的眼睛,说:“行,睡着也好。大清早的正是男人晨/勃的时候,精力好,性/欲旺,你衣服也不穿,一副要干嘛随你的模样躺我面前,我懂你的意思。”


    他弯下腰来。


    路知意几乎立马察觉到一片阴影落了下来,罩在脸上。


    下一秒,她猛地睁开眼,一副迷离的样子揉了揉脸。


    “几点了?”


    “……”


    “你都起来了?”


    “……”


    她把被子往胸上拉了拉,一脸刚睡醒的样子,“你刚才在跟我说话?我还在做梦,就听见你的声音——”


    剩下的说不下去了。


    因为面前的陈队长面无表情盯着她。


    “接着装。”


    她:“……”


    不装了不装了。


    陈声直起腰,“起来吃饭。”


    路知意缩在被窝里,“今天又不用训练,也没轮到我值班,起这么早干什么?”


    “一日三餐按时吃,这跟你起不起早没关系。”


    “一顿不吃也没事的,我更想睡懒觉。”


    陈声看她片刻,似笑非笑。


    “我怎么觉得反过来了?”


    他只说了一半,但路知意几乎是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从前在中飞院时,她是那个勤勤奋奋永不睡懒觉的人,别说周六周末了,就是国庆七天假、寒暑双假,她都准时早起,要么去图书馆,要么在家看书学习。


    反观陈声,他就是那种连早读早操都翘,但还回回考第一的人。


    气人。


    陈声毕业后,路知意还听赵书记在大会上提起过他。


    当然,赵书记没有直接点名,只说:“年轻后辈,能力出色、狂妄一点,未尝不是好事,坏只坏在有的人不可一世,但真本事半点没有。


    我曾经有个学生,就是你们前几届的,他都大二下期了,一共就上过五次早读,想上的课就上,觉得老师注水的课就一节不上。那门课的老师告状多次,我也实在没辙了,就把那家伙招来办公室,问他有没有什么要向我检讨的。


    你猜他说什么?


    他想了想,对我说:我检讨,上学期我轻轻松松领先第二名四十三分,这学期只拉了他三十五分。”


    全场哄笑。


    赵老头面无表情:“笑,还知道笑?那时候我觉得那家伙真难办,今儿看了你们这群家伙才知道,你们这个年纪的年轻人,狂是真狂,有本事狂的,还真没几个。我倒巴不得你们都是他,有他的天资,有他的悟性,可你们没有,你们只有他的狂。有什么好狂的?”


    台下交头接耳,个个都猜出他说的是谁。


    那就是当年的陈声。


    中飞院鼎鼎大名的狂妄后辈,可师兄师姐、师弟师妹,没有几个不服他的。就连赵老头本人都服气了。


    思绪从遥远的时光拉回来,路知意抬眼看他,淡定地说:“不是我不想吃饭,偏要睡懒觉,是体力不支,身体不适。”


    陈声刚想问哪里不适,又立马闭上了嘴。


    表情一时之间有些复杂。


    心虚中透着一点点……骄傲?


    他顿了顿,“那我给你带回来。”


    刚转身,床上的人又一咕噜爬起来。


    “算了算了,我自己去吃。”


    他转头,“不是说身体不适?”


    “你要真给我带回来,被人撞见就说不清了。”路知意指使他,“你把脸转过去。”


    陈声还沉浸在她怕被人撞见这回事里,淡淡地说:“亲也亲了,摸了摸了,转过去看什么?”


    “我害羞。”路知意理直气壮。


    “多练习练习就适应了。”陈声很镇定。


    “……”


    路知意:“转过去!!!”


    很好。


    她终于抛下了最后一点温柔队员的假象,只剩下凶残粗暴了。


    陈声转过身去,心想两幅面孔不可怕,可怕的是好的那幅如今被她扔了。


    两人在七点的样子出了门,准备一同去吃个早饭。


    未来如何相处,两人的关系是个什么定位,得好好谈谈。


    偏偏开门就在走廊上撞见个人。


    隔壁幽怨地咬着被子呜呜呜一整夜的凌书成今日值班,手里拎了只袋子,正锁门呢,就听见隔壁房门啪的一声开了,一扭头,正对上两个鬼混一整夜,大清早出来觅食的人。


    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皮,“早啊。”


    怎么不多打几炮?


    陈声还没来得及开口,路知意抢在前头说:“凌师兄早啊,我屋里马桶堵了,请队长来帮我捅捅。”


    陈声:“……”


    凌书成:“……”


    “呵呵,是吗?”凌书成眯眼笑了笑,“这么早通马桶啊?”


    看了眼手表,“七点钟,你俩起得够早啊。”


    路知意:“……那不是因为堵了一晚上,味儿太大了吗?我一晚上没睡着,就打电话给队长,发现队长也没睡,刚好一起……通个马桶……”


    凌书成若有所思点点头,“这样啊,是挺巧。他昨晚上不在宿舍,我还以为你俩组队出去玩了呢。”


    说着,他把手里的袋子递给路知意。


    “喏,像是你落在我们宿舍的。”


    路知意把袋子接过来,就看见凌书成扬长而去的身影,边走还边跟他俩挥挥手,意思再明显不过:老子不当这电灯泡。


    她也不知道这蹩脚的谎话凌书成信不信,信也好,不信也罢,反正总比一口说出“是啊昨晚咱俩睡了”来得好。


    她一边松口气,一边低头打开那蓝色袋子,下一刻,虎躯一震。


    陈声:“什么东西?”


    路知意从袋子里拎出她的纯白色少女内衣:“……”


    陈声:“……”


    作者有话要说:


    ☆、第83章 第八十三颗心


    第八十三章


    千算万算, 没算到这遗落在陈声宿舍的内衣。


    路知意崩溃地打开自己宿舍的门, 将袋子扔在桌上, 羞耻到没脸见人, 半捂着脸来回踱步。


    “凌师兄他是不是知道了?”


    “他一定知道了!”


    “要不我这会儿追上去, 就说这玩意儿不是我的?”


    “不行。这整栋楼里除我之外,压根儿没其他女人。”


    “我的天,亏我刚才还说了一堆通马桶什么的, 简直像个傻子!”


    陈声就倚在门边, 静静地看着她抓狂的样子, 末了轻描淡写说:“你什么时候不像个傻子了吗?”


    路知意揪着头发绝望地瞪着他。


    “你还有心情说风凉话?奸//情被人发现了,你怎么一点也不害臊?”


    “迟早要公开, 早一点, 晚一点, 区别不大。”门边的人平静地说。


    路知意一下子愣住了,抬头看他, 张着嘴的样子颇有些傻气。


    陈声沉默片刻,依然是那样淡淡的神情,听不出情绪的语气, “或者你不打算公开,只想来个一夜情, 然后就翻脸不认人?”


    路知意没说话, 只是与他对视着,试图从他面上找出点蛛丝马迹来。可重逢后,陈声变得极为沉稳, 总是波澜不惊的样子,叫人猜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干脆走到他面前,充满期待地看着他。


    “所以你打算既往不咎了,对吗?以前的事情就一笔勾销了?”


    她背对窗户,正对他。


    那扇方方正正的玻璃窗外,朝阳投入耀目的光辉,将她的背影也纳入其中。


    床铺还有些凌乱。


    她素颜站在他面前,短发清爽率性。


    陈声与她对视片刻,掀了掀嘴皮子。


    “我看起来像是那么大度宽容的人?”


    是的,既往不咎了。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胸口。


    “一夜情就想偿还三年的债务,这么天真?”


    早就输了吧,从她踏入基地面试的那一刻起,旧账就一笔勾销了。她笑一笑,朝他投来一个温柔的目光,他就再不记得她亏欠他的三年时光。


    看她下意识抱了抱胸,有些紧张的样子,他又说:“挡什么挡?路知意,用不着这么警惕,你是有多自信才会觉得别人看你一眼就想犯罪?”


    根本用不着看这一眼。


    他光是看着和她差不多的背影,就已经犯罪整三年了。


    带她出门吃早饭的路上,陈声一路都是这个态度。


    冷淡是必须的。


    尖酸刻薄是改不掉的。


    谁叫他锱铢必较,有仇必报?


    可路知意不跟他计较,相反的,他说得越起劲,她就笑得越开心。


    陈声眯起眼,“路知意,你有点自尊行不行?”


    他说这么多,可不是想看她笑得一脸幸福,仿佛他在夸她似的。三年的苦,三年的怨,他真是巴不得一天之内还给她,因为他说不出口,只想让她也痛一痛,这样才能表述清楚。


    谁知道路知意大度地说:“自尊什么的,我就不要了,全都给你。”


    她仰头冲他笑半天,然后才敛了笑意,“过去就是太要面子,太爱自尊,所以错过了整整三年,一路追来这里。”


    陈声不说话,低头看着她。


    她抿了抿唇,“今后不会了。我现在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不需要的是什么。”


    “所以,不要自尊了?”


    “不要了。”


    “面子也不要了?”


    “不要了。”


    “自负要强,事事非得当第一的劲头呢?”


    “统统不要了。”


    他审视她,“这些都不要了,那你要的是什么?”


    她笑了,拉拉他的衣角,“你啊。”


    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过去不曾有过的小姑娘姿态。


    过去是她棱角太分明,凡事一板一眼,总以自尊为中心。那时候总觉得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所以天塌下来,都要用面子去撑着。


    而今才明白,在他面前,面子和自尊都是放狗屁。


    陈声一路把她带到基地外面,沿着沙滩走了一小段路,又穿街走巷去吃早餐。


    基地人多,此刻却只适合独处。


    滨城的早晨阳光热烈,温度怡人。沙滩被日照晒成了金黄色,而海面仿佛缀满钻石,熠熠生辉。


    偶有海风拂面,肆意欢快。


    海鸥从头顶飞过,嘹亮高歌。


    这座城是坦荡自在的海滨小城,不同于蓉城的温软柔情,它明亮而率性,要么日光灿烂,要么暴雨连绵,没有中间地带。


    陈声吹着海风,问路知意,是什么让她选择把自尊和面子都排在他的后面。


    她答,因为那三年里,她无数次想着,如果当初没有撒谎就好了。


    如果没有否认对他的心意就好了。


    如果早点说清楚就好了。


    如果没有那么胆怯,不拖那么久就好了。


    如果没有那么多如果,如果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那就好了。


    “后悔的事情太多,疼了三年才醒悟,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什么都拥有。每个人都想要维持骄傲,想要金钱,想要权力,想要地位,想要爱情。可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面子里子都是你的,不好的都是别人的,纯属扯淡。”


    她走到一半时,蹲了下去,在沙滩上拢了一堆湿乎乎的细沙,可一个浪头拂过来,凹凸处就被抚平。


    她仰头看他,笑了,“喏,自尊就是这么回事了,我曾经以为它重千斤,结果它不堪一击,风一吹会散,浪一拍会碎。”


    陈声不说话,就只看着她。


    她把手递给他。


    他一边冷冷淡淡地说:“自己没长腿,起不来?”一边还是接过那只手,把她拉了起来。


    路知意蹦起来的那一瞬间,没有松手。


    继续往前走时,也没松手。


    她低头看着脚下的沙滩。


    “我也没想到我抓住了一些易碎又没有用的东西,一抓就是二十年。”她侧头看着他,“事到如今才明白,父母会老去,会提前离开;子女会成家,会陪伴他人;自尊会破碎,哪怕辛苦维持多年,坍塌却只要一瞬间。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什么会永恒不变,所有事物都只是沧海桑田,包括容貌,包括身体,包括我们一辈子追求的物质财富、美丽事物。”


    “三年了,顽固的高原红不见了,昔日好友各奔东西,曾以为的民航公司死活进不去,爸爸出狱了,和仿佛永远对彼此看不顺眼的室友也没有任何瓜葛或怨恨了……好多事情都变了。”


    “毕业那天,我想了想,这三年来如果真的还有什么没有改变的话,那么我对你的仰慕,一定是其中最牢固的那一个。”


    “它支撑着我走向你。”


    走过暗不见天、看不起未来的那场漫天大雾,走过那几年里数不清的大考小考,走过前后好几个口沫横飞、恨不能一记眼刀就能捅死学员的毒舌教员身边,直到揭下你冷漠的面具,直到与你肌肤相亲。


    她在清晨的日光里,对他说了许许多多。


    过去是她不对,隐瞒太多,宣泄太少,说谎太多,坦白太少。


    所以一股脑选在今天全说出来了。


    她死皮赖脸攥着他的衣袖,“我说了这么多,你原谅我了吗?”


    陈声:“没有。”


    “这样都不原谅?”


    “不原谅。”


    “那你还要怄气到什么时候?”


    “欠债肉偿,怄到我对你的肉体感到厌倦的时候吧。”


    “那我这具肉体如此迷人,性感又可爱,你可能要怄到你闭眼断气那一天为止了。”


    陈声看她两眼,“你的肉体迷不迷人,我没看出来,脸皮厚如城墙、固若金汤,这点倒是很明显。”


    可到最后,两人在小面馆里对坐着,吹着风扇吃牛肉面时,陈声默默地把碗里的牛肉夹给了她。


    一旁的阿婆笑容满面地操着方言说:“哎呀,年轻人哦,真是浓情蜜意!”


    路知意笑嘻嘻凑近陈声,“不是不原谅我吗?既然不原谅,为什么把牛肉送给我?”


    陈声淡淡地说:“第一,我减肥。”


    “……那第二呢?”


    “第二,为了维持住你固若金汤的脸皮,多吃点胶原蛋白,好好补补。”


    “……”


    路知意吃一口面条,抬头看一眼他。


    说一千道一万,那个别扭的陈声,还是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


    家中有急事,二更晚了,实在抱歉。


    20日白天要从老陈家赶回我家,更新时间不定,大家晚上十点如果没刷到,就第二天再来吧。


    所有通知都会放在文案最顶上哈,大家要记得看一下噢。


    之后的风波是酸甜刺激的,不是虐,放心看=V=。


    再问一句,番外大家想看哪些人的?


    200个红包,不好意思我来迟啦。


    ☆、第84章 第八十四颗心


    第八十四章


    一顿早餐, 两人就如何在基地相处的重大问题进行了深刻讨论。


    路知意初来乍到, 又是难得的女队员, 理所当然不想因为和陈声的事情招人非议。


    “本来大家就对我够关注了, 要是知道我才刚到基地三个多月就和你胡来, 指不定怎么看我。”


    陈声面无表情,“能怎么看?不都俩眼睛睁着看?”


    “我是认真的。”路知意把筷子搁下,“你是队长, 要让人知道咱俩的关系, 你怎么对我都有人说闲话。你要是管得严, 人家该说你给我开小灶了。你要是放点水,人家又说你罩着自己人, 什么脏活累活都交给其他人。”


    陈声的重点抓得很奇特, 眼神微微一动, 抬眼看她。


    “咱俩的关系?咱俩什么关系?”


    “……”


    路知意:“队长,你的重点找偏了。”


    “别兜圈子。”陈声靠在椅背上, 吹着风扇淡淡地看着她,“我问你,我们现在什么关系?”


    路知意摸摸耳朵, 四下看看,凑近了来, 压低嗓音, “睡过一觉的关系。”


    “……”


    陈声盯她片刻,点头,“成, 那我心里有数了。”


    “有什么数?”


    “明年今天,你的回答大概会是,睡过三百六十五觉的关系。”


    路知意笑弯了眼。


    从中飞院到基地,地下恋情这个坎,看来是过不去了。


    陈声虽然心里暗暗不爽,但也明白,基地人多口杂,路知意也不过初来乍到,这么快就和他擦枪走火,能理解的最多韩宏凌书成两人,其他人哪管他们过去那一段?若是把关系挑明了,今后不光他难做,路知意也难做。


    立了功——


    “你看看,这就是自己人的好处。上面有个队长在帮你,还愁没前程?”


    犯了错——


    “呵呵,工作时间浑水摸鱼谈恋爱去了吧?把队长迷得七荤八素的,俩人一起犯蠢。”


    横竖都是他这个队长趁职务之便,而路知意少不了得个花瓶称号。


    当初是他义正言辞对刘主任说,路知意不是个花瓶,是他的战士。而今,为了路知意能够继续当个出色的战士,他不得不低头,认了这个命。


    什么叫马失前蹄?


    呵呵。


    *


    接下来的一周里,陈声因手腕韧带拉伤,无法亲自出任务,凌书成恐成最大赢家。


    他俨然化身为代理队长,众人唯他马首是瞻。


    某日吃午饭时,他在饭桌上顺口指使陈声:“倒饮料吗?帮我带杯可乐。”


    桌上众人一惊。


    可以啊,气焰越来越嚣张了,敢对队长呼来喝去了!


    当个代理队长还当出了自信啊。


    陈声扬了扬包着绷带的那只手,“抱歉,没有多余的手了。”


    凌书成一脸疑惑,“你这手伤挺严重啊,端杯可乐都成问题?那昨晚你是哪里来的体力去隔壁——”


    吱——


    陈声蓦地站起身来,椅子在地上摩擦出一声尖锐的声响。


    众人:完了完了,队长生气了。


    凌书成要被揍了吧?


    啧啧啧,老虎身上拔毛。


    几秒钟后,陈声端起凌书成面前的空杯子,“加冰吗?”


    “不加,最近肠胃不好,不能喝太凉。”


    陈声面无表情,端着两只杯子朝饮料机走。


    众人:……


    凌书成乐呵呵地接收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敬意,优哉游哉翘起二郎腿,坐在那笑笑,“低调,低调啊。”


    有一个秘密,全基地除了那俩当事人,就他一个人知道。


    每晚十二点,大家都歇下了,他的室友兼队长,就会悄无声息溜到隔壁开始夜生活,直到每天早上五点半,才准时爬回宿舍。


    对此,凌书成是羡慕嫉妒恨。


    基地一百来号单身汉,就陈声一人有性生活。


    腐败!


    可耻!


    知道什么叫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吗?


    他如此对陈声发出抗议,陈声面无表情盯着他,“你的意思是,要我陪你玩群P?”


    凌书成干笑:“……随口一说,随口一说。”


    对陈声而言,这是第二次地下恋情,女主角却还是上一个。


    地下有地下的刺激,也有地下的烦恼。


    刺激用不着多说,白日里一丝不苟的上下级,夜里变身制服诱惑、老板与我二三事。因基地宿舍不隔音,路知意不敢叫出声来,两人就各自压抑着声音,却以肢体的形式爆发出来。床板吱呀作响,像是一首老旧动人的歌谣。


    可惜烦恼也多。


    烦恼之一,基地的标配床太小,睡一人绰绰有余,睡两人就很拥挤。


    他夜夜都光临路知意的宿舍,并不都是为了做那档子事,单单相拥而眠也很令人满足。可床小,夜里不敢乱翻身,一翻身就滚下床,于是心理的欢愉往往伴随着清晨到来的腰酸背痛感,肉体的悲痛无以言表。


    烦恼之二,没有名分,无法护犊子。


    路知意要做个融入集体的好队友,他拒绝不了。久而久之,基地的壮汉们不拘小节,常大大咧咧和她打成一片,轻者勾肩搭背,重者帮忙跑腿。


    不知什么时候起,队里的人但凡去一趟超市,总会给她带点零食回来,有时是一盒巧克力,有时是几包薯片。她不仅仅是队花,还成了队宠。


    徐冰峰从超市回来,随手扔了盒巧克力给路知意,“喏,给你带的。你们女生就是爱吃甜。”


    陈声冷眼旁观,那盒子上的广告语煞是醒目:送给最爱的人。


    最爱的人?


    爱你妈!


    罗兵从巷子里回来,带了碗清补凉给路知意。


    “我一口气吃了三碗,想起你怕热,就给你也捎了一份。怎么样,够意思吧?”


    陈声眯眼看着那碗清补凉,呵呵呵。


    一口气吃三碗,拉死你。


    这些都是小事情,他堂堂二十五岁的大男人,会为这些小事生气?


    笑话。


    他哪里是生气?他简直是愤怒。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白菜被一群猪拱,还不能护着,还得乐呵呵装出一副“队里如此和谐,队长好开心哟”的模样来。


    没名分的苦恼,谁人能懂?


    于是两人每晚的睡前对话,很容易就变成了“怨妇陈声三百问”。


    “今天贾志鹏又给你买冰淇淋了?”


    “罗兵送的腌萝卜好吃吗?”


    “我在财务处楼底下看见郝帅跟你勾肩搭背了。”


    “你是不是觉得郝帅特亲切特和蔼?”


    ……


    陈队长平静地叙述着所见所闻,路队员就卖力地配合表演。


    “天天吃冰淇淋,难怪贾志鹏长那么胖!自己胖就算了,还好意思拉我下水,想让我跟着胖,简直居心叵测!”


    队长的眼睛眯得不那么危险了。


    “罗兵真小气,送礼物居然就送腌萝卜,一大罐子顶多值五块,我还得顿顿都吃着下饭,不然天气这么热,用不了多久就坏了。我都吃出心理阴影了!”


    队长的脸色好看了那么点。


    “郝队长和气是和气,但是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三句不离你——你们陈队长对你好吗?哟,陈队长放你出来兜风了?陈队长一天到晚板着脸,他不累我都累得慌,你们没意见吗?——我看他十有八九是个gay,暗恋你。”


    路知意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队长眉头就此舒展开来,一把将她捞进怀里。


    “靠近点,别掉下床了。”


    “……这也太近了点……等等,靠近点就靠近点,你手往那儿放?……喂,喂——啊!不能碰那里……”


    通常情况下,醋意大发却又无处宣泄的队长,会采用这种肉搏的方式,重拾男人的自信。


    他从不说,他爱看她隐忍地咬紧牙关,只敢轻声哼哼的模样。


    她蹙着眉,额间是亮晶晶的汗,欢愉中带着难耐的神情。


    而他看着她紧闭双眼,单手揉着那头短而柔软的发,简直像是上天。


    爱欲是食髓知味的盛宴,是恋人间缠绵不休的序曲,是这燥热而忙碌的基地生活中最好的治愈,是他将她纳入生命最完整的表达。


    在那极致的一刻,很多话无需说,也传达到彼此心底。


    他所求不多,愿与她灵魂紧贴,双唇相碰,如此而已。


    烦恼之三,又盼她早日成为出色的战士,又怕她成为敢闯敢拼不怕死的救援队员。


    喜于她的成长,忧于她的进步。


    他对她的感情总是矛盾丛生,愿她发光,又愿她永远只是一块璞玉,被他紧紧藏着掖着,这样就不必与他人分享。


    可这些,陈声从不对路知意说。


    骨子里,他依然是那个不可一世的陈声,张扬而我行我素,看不惯的从不隐瞒,看看老子的脸就知道我待不待见你,这一向是他的作风。


    可人活一世,总在成长。


    他偶尔觉得自己应当感谢路知意,若不是她,他不会成长得这么迅速。


    他为她学会的最深刻的一件事,便是宽容。


    若我爱你,应为你遮风挡雨,共享喜怒哀乐,为你做所一切皆是心甘情愿,不必说,不必抱怨。


    于是这一切烦恼,因她的归来,都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只要清晨睁眼,她在身畔。


    只要夜里敲门,她在门边。


    基地这日子,路知意倒是过得不错。


    总之,冷漠的面瘫队长继续冷漠着,该别扭别扭,该嘲讽嘲讽,哪怕夜里在床上就换了副面孔,往死里弄她,看她失控了、受不住了,末了一声不吭抱紧她,一脸“我刚才好像太过分了?”,结果又不道歉。


    可她总能从那拥抱里品出点什么。


    他仿佛要将她揉进身体里,揉进生命里。


    那种力道偶尔会叫她喘不过气来,可那一刻,喘不过气是世界上最美妙的滋味。从身体到灵魂,通通叫嚣着哪怕窒息也要停留在他的怀抱里。


    片刻不离。


    她一直记得童年时候看的一部老电影,张国荣与王祖贤主演的《倩女幽魂》,在宁采臣与小倩不得不分离的那一刻,光与影里飘出一首粤语歌来。


    黎明请你不要来


    就让梦幻今晚永远存在


    留此刻的一片真


    伴倾心的这份爱


    命令灵魂迎入进来


    请你换黎明不要再不要来


    那种滋味,她日日体会。


    白日里,他是众人的队长,是队里的主心骨、顶梁柱。


    可夜里,他是她一个人的陈声,他也会像个大男孩一样在极乐的瞬间失控,也会抱紧她仿佛她是他的一切。


    哪怕他不说。


    路知意总是躲在被窝里偷偷笑,抱紧他的腰,慢慢地拿脸去蹭她。


    有的事情,他不说她也明白。


    那些深藏不露的爱,令她无数次想起那首歌,黎明不要来。


    *


    滨城入秋后,基地出了件大事。


    那日市里开安全大会,刘建波把陈声和郝帅带上了,一起出席会议。一同开会的还有滨城的消防队、武警支队,看得出,分量很重。


    队里剩下凌书成主持大局,他倒是习惯了,反正陈声不在,队里就他说了算呗。


    说起来,韩宏跟他们是一批来的,可就因为当初成绩差劲,来了基地后也不为自己好好打算,飞行执照一直没有再考,所以位置尴尬,不上不下。


    可韩宏倒觉得没什么,他本来也没什么雄心壮志,和兄弟在一起,日子过得挺充实,这就足够。


    当天下午三点多钟,有艘大型货轮在海上触礁。


    凌书成收到通知,立马带队出任务,因货轮上人员众多,几乎全基地五个队都出动了,一同参与行动。


    陈声在时,从不过多照顾路知意,众人做什么,她就做什么,绝不徇私。


    可凌书成不一样。


    凌书成还是很照顾这个小师妹,当即分派任务:徐冰峰、罗兵,一号机。凌书成,贾志鹏,二号机。白杨,韩宏,三号机。


    路知意一愣,“那我呢?”


    凌书成说:“你和其他人留在基地,等待后续通知。”


    救援船启程。


    救援机出发。


    基地里众人各自奔波忙碌,井然有序。


    路知意在基地与剩下的三队队员一同等待,等到中途时,已有救援船先载着部分遇难的货船船员归来。


    这时候就是四队五队负责陆地协作了。


    听说货船触礁时,不少人受伤,还有人坠船,被浪头打到船下起不来,此刻人事不省。


    四队五队的人都忙着处理伤患,轻伤可以送往基地的医务室进行临时救治,那几名重伤的就必须送往市医院进行紧急处理了。


    海滩上一片混乱。


    柏医生和好几名白大褂都在基地门口,人一送救援船上送下来,他们就开始就地处理。


    路知意正提着心等待凌书成的后续通知,就被匆忙经过的四队队长吕新易抓了壮丁。


    他有些焦头烂额的,因伤患太多,此刻要送往市医院。


    可陆地协作不光要负责伤患,还要配合一队二队三队进行救援行动。救援船需要补给,找陆地协作。海上目前风向如何,找陆地协作。市里主干道上交通情况如何,是否会拥堵,找陆地协作……


    好像全世界的琐碎杂事都要找上门来。


    吕新易憋了口气,只觉得忙到爆炸。


    队员在对讲机里汇报:“吕队,我们人手不够,缺两名队员开车继续把伤患往医院送!”


    吕新易恰好走过停机坪,扭头就看见路知意和其他几个等在那的三队队员。


    “路知意,冯青山,我们人手不够,赶紧过来!”他把手一招,下了命令。


    冯青山小心翼翼地说:“吕队,副队叫我们在这等着,如果现场还需要派机过去,咱俩随时要预备着支援——”


    “还支援个屁啊,一群要死不活的伤患躺在那儿,都去支援吧,爱干啥干啥,让人死在沙滩上得了!”吕新易大怒。


    冯青山顿时不敢吭声了,看他叫得急,与路知意对视一眼。


    路知意也能看见海滩那边乱七八糟的场景,点头,“走吧,我们去帮忙。”


    没成想这一帮,帮出了事。


    负责陆地协作的是第四支队和第五支队,如今第五支队负责安排现场,救援机、救援船只调控,海上情况如何,人员分配如何,而第四支队主要负责伤员救治安排,也包括道路交通情况。


    路知意与吕新易上了一辆面包车,紧急运送两名在货船上受伤的船员去往市医院。


    车是临时调来的,没有警报灯。


    车上没有其他人员,除却一名医务室的护士跟车,就只剩下她和吕新易在前座驾驶。


    两名伤员一名是溺水,一名是在撞击中胸骨骨折,喘不上气。


    跟车护士说应该是胸骨扎进肺部,情况紧急。


    可上了车,两名飞行救援队员哪怕会驾驶汽车,也一头雾水,一是对路线完全不熟悉,二是从未支援过陆地协作,不明流程。


    护士在后面催促着,神情焦急。


    路知意一直呼叫吕新易,想要知道路线和路况,可那边一无所应。


    这情况也不可能调头回基地要指令了,情急之下,路知意只能打开手机地图,搜索市立医院,按照导航一路找过去。


    冯青山驾驶汽车,她来认路。


    那护士忙着处理两名伤者,根本无暇跟他们搭话。


    可没想到的是,因车上众人都不通路况,地图上选择的是最近的路程,也是最堵的一段路。


    堵车延误了伤患的救治时间。


    当两人焦急万分地抵达医院时,那名肺部被胸骨刺穿的病患已经休克。


    等候在医院外的医护人员将他抬上担架,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手术室狂奔,留下路知意与冯青山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到底是松了一口气。


    一路堵过来,总算是到了。


    两人面面相觑,上车往回开,他们并不知道,回到基地后,还有一场不小的风波在等着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


    陈·护犊子·声,即将上线。


    200个红包。


    明天见=V=!


    ☆、第85章 第八十五颗心


    第八十五章


    路知意与冯青山载着跟车护士回到基地时, 各队仍然在忙。


    指挥中心的人在与海洋管理中心商议货轮打捞事宜, 医务室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听说柏医生都要抓狂了, 因为绷带库存告罄, 好些外伤药也供应不上来了。


    两人往停机坪的方向走,大老远看见救援机都回来了,凌书成留在原地对众人说着什么, 韩宏一看他俩现身, 急不可耐地冲了过来。


    “你俩跑哪去了?”


    路知意一愣, “四队的吕队把我俩分去运送伤员了,说是人手不够, 情况紧急。”


    韩宏气得扯开嗓门嚷嚷:“就他人手不够, 需要支援?就他牛逼, 有能耐调走我们队的人?妈的,这王八蛋!”


    路知意一听, 情况不对。


    “怎么了,凌师兄也找我们了?”


    韩宏深吸一口气,“我们人手不够, 凌书成在对讲机里拼命呼叫你俩,需要增加量架救援机支援现场, 哪知道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三队队员一共十七名, 却不是人人都能驾驶飞机。不少人都跟韩宏情况一致,当初在航校因为各种原因被停飞,或是没能通过飞行执照考试, 没有驾驶飞机的资格。


    一梯队的队员都在凌书成的指挥下飞往现场,留在基地的就只剩下路知意和冯青山还有驾驶资格,而他们两人一走,凌书成一旦需要支援,剩下的人员里压根没人敢开救援机去现场。


    说话间,凌书成已经收到通知,要他去指挥中心开总结会。


    他无暇与路知意说点什么,只在匆匆走过时一脸哀怨地指了指她,大意就是,“你坑死我了,小师妹!”


    这倒不是凌书成做戏,他这反应已经是轻的了。


    也好在出问题的是路知意,要是队里的大壮汉,他铁定冲上来就是一记无影脚,不踹到对方趴下不解气。


    这次开会,三队少不了要被扣下顶“人员安排不当,指挥沟通不及时”的大帽子,他这代理队长吃不了兜着走,少说也要挨一顿批/斗,外加几万字检讨。


    然而事实就是,就连凌书成也低估了这次事件的严重性。


    原以为行动出了问题,顶多是支援不到位,最终结果还是没什么大影响,毕竟也就他在现场手忙脚乱了一阵,向一队二队的救援船申请支援后,问题就得到了解决。


    可哪知道下午六点半时,货轮伤员的家属跑来基地闹事了。


    那名伤员年约四十,一直在货轮上工作,是附近小渔村里的人,一家老小就指着他赚钱糊口。


    今日的海难里,他在触礁过程中撞击到肺部,胸骨刺穿了肺叶。


    经过市医院的抢救,他性命无虞,目前已经清醒过来,但因失血过多,送医途中耽误的时间太长,今后基本不能干重活,相当于失去了劳动力。


    一家老小扑在他床前抹眼泪,偏隔壁病床的病号问了句:“救援队不是离医院挺近的吗?二十来分钟就能到,怎么会耽误这么长时间啊?”


    按照刚才医生所说,这起码得耽误了一个多小时。


    伤员家的老太太是哭得最起劲的,起先还在嚎啕大哭,边哭边喊:“我的儿啊,你叫我们一家老小怎么办啊!咱们全家就靠你一个人赚钱养活,你现在干不了活儿了,我们一家人只有喝西北风啊……”


    此刻闻言,也忘了哭,猛地抬头去看儿子。


    男人刚动了手术不久,麻醉药的药效还没退完,说话时舌头都像是打了结,不清不楚的。又因为伤的是肺,说话时几乎全是气音,


    他半眯着眼睛歇在那,费力地说:“路上堵车,开车的也找不着路,一路查导航,稀里糊涂的。”


    临床病友立马说:“那你这情况,赶紧去找救援队的算账!耽误送医时间的是他们,他们得负这个责!”


    伤员的妻子迟疑了,“可救援队的救了我老公,我们怎么好去找他们问责……”


    病友拿出手机,眉头一蹙,“我给你找找,之前还看了个新闻报道,说是120出车抢救一个心脏病突发的人,结果因为自己的原因在路上耽误了太长时间,半路上人就死了。后来家属把医院给告了,拿了几十万赔偿金呢。”


    “这,这样好吗?”妻子有些胆怯。


    可病友劝道:“怎么不好?凡事都有个规章制度,120出车,规定时间是多少分钟内必须抵达现场,因为自己的原因耽误了时间,影响了病人的救治时间,都得赔钱,凭什么救援队就不赔钱了?”


    老太太一听,立马站起身来,一把拉过年幼的孙子,咬牙切齿地说:“走,我们找人算账去!”


    这种事情层出不穷,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一路上,老太太都在理直气壮对儿媳说:“我儿子是一家人的支柱,现在丧失了劳动力,今后难不成真让我们喝西北风去?再说了,本来就是他们耽误了我儿子的救治时间,该他们赔钱!你要瞎好心,不要这钱,别人也会要。人人都在为自己打算,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哪怕她心知肚明,从即将沉没的货轮上救出她儿子的,也是她即将前去声讨的救援队。


    可钱这种事,没人会拒绝,没人嫌多。


    基地大门外闹起来时,路知意正在训练场和全队人一起听凌书成的总结。


    他开完会回来,整个人灰头土脸的,被批了个狗血淋头。


    上面可不管他是不是代理队长,总之这件事情是你负责,人员调配上出现问题,我们就找你算账。陈声?陈声远在市中心开安全大会,这事儿跟他有什么关系?不过他所托非人,回来也是要写检讨、挨批/斗的。


    于是下班时间早到了,训练场人去楼空,只剩下三队全员留在那听凌书成传达上面的批评。


    “路知意,冯青山,擅离职守,下周交一万字检讨,这个月体能训练加倍。”


    “你们剩下的,每人五千字检讨。”


    众人哀嚎:“为什么我们也要写?”


    凌书成痛心疾首:“因为吕新易来调人,你们没一个跟他反驳!我们三队的人,他说调就调,哦,就他忙不过来,就他需要支援,我们去现场的三架救援机上载的就他妈不是人了?”


    末了,他咬牙切齿,“只写五千,够你们偷着乐了,老子要写五万!”


    “……”


    众人:我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训练场这边正忙着开批/斗/会,大门外忽然闹了起来。


    凌书成收到通知,一愣,这不才从指挥中心开完会回来吗?怎么上面又要召唤他了?他有点无语,敢情这是没批够,第二次叫去接着批?


    不过上面还添了句话:“把你们队的路知意和冯青山一起叫来,不要从大门前那条路过来,绕路来。另外,嘱咐所有队员待在基地里不要出去,特别是不准靠近大门。”


    绕路?


    绕什么路?


    大门那边出什么事了?


    凌书成出神地挂断电话,冲路知意和冯青山把手一挥,“你俩跟我去指挥中心,其他人解散。基地大门外可能出了点状况,你们去食堂吃饭,吃饭待在宿舍不要到处走动。”


    而此刻,基地外面热闹极了。


    伤员家属上门闹事,不仅一家老小齐上阵,还带上了小渔村里的街坊邻居,全员出动。


    都说一方水土一方人,好比蓉城人生在阴雨连绵的四川盆地,好悠闲,会享乐,过着慢节奏的生活,不如北方人那般风风火火、豪迈大条。而沿海地区民风淳朴,当地人热情好客,表达善意时如夏季的海风一样扑面而来,燥热有力,而若是宣泄怒意,也跟这海边常有的台风差不多凶悍。


    一群长期风吹日晒的渔民聚集在一处,拼命吼着要救援队给个说法。


    其实说法到底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给钱。


    门外闹得厉害,指挥中心派了不少人去拦着,人事处的亲自出面调解,试图缓和这群人的怒气,可渔民们说着说着就动起手来,推推搡搡,群情激奋。


    好在基地的队员也不是吃素的,体能体格都摆在那,不至于出大事。


    而指挥中心,凌书成带着路知意和冯青山到了大厅,抬眼就看见吕新易也在那。


    两人打了个照面,吕新易瞥他一眼,他狠狠剜了回去。


    中心副主任张书豪也在一旁,此刻正为大门外的事情焦头烂额,也没工夫去搭理这两人的暗波涌动,只看了眼凌书成身后的人。


    “路知意,冯青山,是吧?”


    路知意背都挺直了,一颗心悬在半空,但仍是镇定地答道:“是,我是路知意。”


    冯青山更紧张一些,说话都有些中气不足。


    张主任在会议室的大圆桌后落座,指指对面的椅子,“都坐。”


    四人依言坐下。


    他翻开记事本,眉头紧蹙,扫一眼对面四人,“今天中心是我值班,本来这个点已经下班了,但事情紧急,我已经通知中心李主任,还有正在市里开会的政治处刘建波主任,要他们赶回来了。”


    很显然,上面要追责了。


    在座四人都是心中一紧。


    凌书成莫名其妙地问了句:“怎么回事?我以为刚才开总结大会的时候,已经把事情说清楚了。”


    张主任看他一眼,指指身后的玻璃窗,“你自己看看吧,伤者家属找上门来了,要基地给个说法,不给说法就告我们救援过程出现重大失误,耽误了伤者的救治时间。”


    他威严地看着面前三人。


    扫过凌书成——


    “原本以为问题不算太严重,是三队行动过程中人员安排不得当,导致沟通出现问题、现场混乱了一阵。没想到后续还有。”


    目光落在吕新易面上。


    “运送伤员是四队的任务,按理说出了任何情况,都该找你们四队问责,可吕队说,今天负责运送出事伤员的,是三队的两名队员,这可把我弄糊涂了。”


    终于,他的视线转向了路知意与冯青山,手中的钢笔在纸上一顿。


    “人还没来齐,如何处理,有待商榷。现在你们先把今天的情况一五一十阐述一遍,该担责的,一个一个来。”


    基地大门外,人声鼎沸,吵闹不已。


    指挥中心里,大圆桌上坐了四人,偌大的室内无人应声,只剩下一片死寂。


    *


    刘建波匆忙赶回基地时,天已经要黑了。


    滨城的天黑得晚,八点半时夜幕才正式降临,他在市中心开了一整天的会,这会儿又焦头烂额赶了回来。


    基地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他已经在电话里得知大概。


    面包车开回基地时,大老远就看见基地大门外黑压压一片人,堵得个水泄不通。


    他嘱咐司机:“小王,从后门进。”


    郝帅咋舌:“这群人想钱想疯了?也不想想没有救援队,那艘货轮上有几个人能活下来,这会儿还找上门来讹钱了?”


    刘建波眉头紧锁,“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我们要是没犯错,人家也找不到基地来。”


    郝帅笑了一声,“他们怎么不去找交管局?怎么不去找政府?哈,路上耽误了,耽误了又不是我们的人不会开车,明明是堵车。如今堵车也是我们救援队的错了!”


    郝帅愤愤不平,看着那群群情激奋的人,不齿又轻蔑。


    刘建波是担心事态失控,忧心忡忡。


    唯有陈声一言不发,面色紧绷坐在后座。


    郝帅侧头问他:“你怎么一声不吭?想好怎么办了没?这事儿也只有吕新易那狗东西做得出了,人手不够,拉你的队员去凑。现在出事了,你们三队也被拉下了水,恐怕没那么容易解决了。”


    陈声一字一句地说:“该怎么解决怎么解决。”


    “依我看,恐怕你那俩队员和吕新易得五五开了。吕新易决策不当,他俩是在运送途中除了状况。”郝帅沉思片刻,“好在今天你不在现场,这事儿牵连不到你身上。上回老刘不还在说吗,中心有意培养你,指不定三五年的,你也不用辛苦带队,成天风里雨里了,早点坐进指挥中心去,安安稳稳发号施令就成——”


    刘建波忍无可忍,“我那是为了激励你们,按理说这话本来不该传出来的,你现在人前人后说了多少次了?把我卖得一干二净!”


    郝帅笑嘻嘻插科打诨一番,混了过去。


    他和陈声是经常怄气斗嘴,但那不过是两个各自心高气傲的人攥着面子不放手罢了,事实上棋逢对手,哪怕嘴上不服输,心底还是钦佩对方的。


    比起吕新易这种小人来说,他的确欣赏陈声。


    所以他还在低声替陈声出主意,“要不,这事能做到什么程度,就做到什么程度吧,别和吕新易起冲突。你还有你的前途,护着自己人是该护的,但要有个度,你那狗脾气,没人拉着怕是要窜上天去,你还是注意着点?”


    郝帅说了半天,陈声才终于有了反应。


    他扯了扯嘴角,嘲讽似的说了句:“前途?”


    车停了,他拉开车门,长腿一迈,下了车。


    头也不回扔下一句:“前途算他妈个屁。”


    他的人,他不护着,谁来护?


    吕新易是吧。


    想好怎么死了吗?


    如果没想好,他来替他想,好好地想,仔仔细细地想。


    作者有话要说:  .


    昨晚吃了火锅,又吃了冰的甜品,半夜闹急性肠胃炎,又吐又拉简直要死了。


    今天吃了药睡到中午才爬起来码字。


    没来得及检查,有错字和病句大家见谅,我一会儿修改。


    200个红包。


    大家照顾好自己,大过年的不要学我乱吃东西T-T……


    ☆、第86章 第八十六颗心


    第八十六章


    陈声抵达指挥中心时, 人还在走廊上, 就听见会议室里的声音了。


    吕新易与三队的人素来不和, 这回是把这不和发挥得淋漓尽致。


    “张主任, 这事有我的责任, 我绝不推卸。但事情闹成现在这样,要说是我一个人的责任,那我也是不敢担的。”


    凌书成冷笑, “你是想让我们三队跟你一起担责任, 是吧?”


    “犯了错自然要担责任, 没错的话,我想让你担也没法担。”


    “你还有理了你?要不是你, 我在现场需要支援的时候, 会一个人都找不着?” 凌书成怒声质问, “路知意才来基地几个月,吕新易也是上半年才来的, 他们不懂规矩,难道你也不懂?你缺人手使,找谁都行, 就是不能找我们三队!海上救援有两个支队,陆地协作也有俩队, 就我们飞行救援的只有一个队, 能驾驶飞机的更是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你把人调走了,我们怎么出任务?”


    吕新易:“哦,我算是听出来了。凌副队长的意思是, 就你们三队的人比较金贵、比较高人一等,基地其他队的都是不中用的,就只有协助你们的份,是吧?沙滩上那么多伤员,个个危在旦夕,我要是不找人支援,你们把人救回来也是等死。就算我们陆地协作的不值钱、不重要,那些伤员难不成也不值一提?”


    凌书成:“你少胡说八道,我没那个意思。这事我对事不对人,你随意调派人手,就是你的不对!”


    吕新易很是淡定:“非常时期非常处理,我自认我的决策没有问题,救人为先。”


    会议室里吵得不可开交。


    吕新易振振有词,起初说自己愿意担责任,可说着说着,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他连决策都没错,后续有什么错?后续送人去医院,不都是三队的人在做?既然决策没错,那就是过程出了岔子。


    他正说着,会议室半掩的门被人敲响。


    陈声站在门口,一脸平静,抬手在门上轻叩两下,指节与门板碰撞,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


    “张主任,李主任。”


    指挥中心的主任都在里面了。


    政治处的刘建波是和陈声一块儿来的。


    吕新易被打断了。


    李主任颔首,“来了?都坐。”


    刘建波扫了一眼在场的人,“大老远就听见这里闹嚷嚷的,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得用吼的?”


    他的视线停留在吕新易面上。


    去年会计处那年轻姑娘被这家伙弄怀孕,又被指使着去堕胎,后来因为胆子小,不敢动手术,瞒着吕新易偷偷去了医务室,求柏医生给她开点药,想要药流。


    药流的风险极大,对身体伤害更大,要不是柏医生拦着,那姑娘恐怕还真要这么干了。


    柏医生从她嘴里撬出了罪魁祸首的名字,问她:“你俩都是成年人了,你情我愿,男欢女爱,再正常不过。既然有了孩子,生下来就是,为什么还要打掉?”


    那姑娘面色苍白,“他说他还年轻,需要奔个前程,这会儿不适宜结婚生子。”


    “所以就让你把孩子打掉?还让你自己来打?”


    “他今天值班,没法走……”


    结果当天下午,柏医生想去训练场找吕新易谈谈这事,就发现他人不在队里。一问之下才得知,吕新易今天休假,待在食堂里和别的人在打牌呢。


    柏医生当时就气炸了。


    这不是人渣吗?把人姑娘肚子搞大了,骗着哄着让人去做人流,自己居然乐呵呵和人打牌!


    她一气之下就把事情捅到了政治处,想要治治他这私生活不检点的人渣。


    可吕新易对那姑娘无情,姑娘却对他有情有义,哭着跟刘建波说是自己心甘情愿的,不怪吕新易。


    轮到刘建波与吕新易谈话时,却得了个推卸责任的回答。


    吕新易说:“那天是我喝多了,人事不省,她主动勾搭我。刘主任,我这人一向胆小,绝对不敢胡作非为。”


    他的确胆小,来基地七年了,身为队长,最危险的任务永远交给队员。


    出了事,挺身而出的是个姑娘,而他除了推卸责任,旁的就是狡辩。


    事情到最后,是那姑娘哭着辞职,隔天就走人了。


    柏医生说得对,男女之间那点事,你情我愿,旁人哪怕替姑娘不值,也没办法真做什么。毕竟那姑娘自己都不跟吕新易计较,政治处也没法真处罚他什么。


    说他私生活不检点?


    基地可没这规矩,说进了队里就得了断红尘当和尚。


    最后只能私底下给他个警告,然后就放他走人。


    可刘建波知道他是这种人,早就看不起他了,当下在指挥中心里,看他的眼神就很冷淡了。


    陈声看都没看吕新易一眼,语气平平道:“第三支队陈声报道。”


    李主任点头,“你来了也好,你是队长,这事有你在场更好。”


    吕新易笑了笑,“恐怕陈队来了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事情发生的时候,原本就是凌副队长在指挥,陈队远在市中心开大会呢,既不知道现场是个什么状况,也帮不上忙。”


    陈声淡淡地说:“我看不一定。不在现场,出任务是帮不上忙,但我的人被某些小人暗地里使绊子,还是我本人在场比较好。”


    吕新易被噎了一下,气也上来了。


    “陈队好大的本事,人不在现场都跟开了天眼似的,动不动就知道有人给你们使绊子了。我是不如你了,人在现场都被坑了一把,还以为都是一个基地的,哪怕不在一个队里,大家也是齐心做事。哪知道不是一个队的人,还真不能乱用。没准儿麻烦就找上门儿来了。”


    陈声的目光冷冷扫过去。


    “既然知道不是一个队的人,不能乱用,你还乱用什么?”


    “陈大队长,麻烦你讲讲道理,我是为了救人才用的你家队员。他们任务没完成好,害得基地被人堵上门,现在还在外头闹,这难道怪我?”


    李主任眉头一皱,“好了好了,都别吵了,还嫌基地不够丢人?”


    陈声侧头,“李主任,我有几句话想问问我的队员。”


    李主任微微一顿,点头,“你问。”


    陈声来得晚,确实有知道细节的必要。


    陈声就这么孑然一身顶在最前头,回头看着插不上话,像俩犯了错的傻瓜一样被钉在原地的人。


    “三队行动时,你们的任务是什么?”


    路知意攥紧了手心,“原地待命,等候支援。”


    “这话凌书成有没有亲口对你们说过?”


    两人点头,“说过。”


    陈声瞥了眼吕新易,再问。


    “吕队来调走你们的时候,说了什么?”


    路知意答:“他说四队要运送伤患去医院,但人手不够,要我们去帮忙。”


    “你们没拒绝,就这么扔下自己的任务,去当司机了?”


    “拒绝了,我和青山都说了不去,要等在原地待命,等候副队的通知。”


    “那为什么最后还是擅离职守?”


    “因为吕队发火了,说沙滩上的伤员伤势严重,继续等下去会没命,他命令我们立马前去支援。”


    吕新易的脸白了一点。


    “陈声,你这什么意思?尽挑对自己有利的——”


    陈声压根没理他,从容不迫继续问。


    “运送伤员一向是四队的职责,这么多年很少出过什么岔子,因为天气因素、交通状况都在可控范围内。路知意,我问你,你们今天为什么会耽误伤员送医时间?”


    “因为我们不通路况,对路段也不熟悉,所以遇上大堵车。”


    “不熟悉,难道不会向吕队申请交通路况报道?”


    冯青山答:“我们申请了,一路都在试图联络吕队,可他一直不接电话,对讲机里也不作任何反应。我们别无他法,车上的伤员又危在旦夕,最后只好根据手机地图导航找去医院——”


    吕新易几乎是抢白。


    “胡扯!现场那么忙,我听不到对讲机的声音也是正常的。但你们也用不着这么推卸责任,什么全程都在试图联络我,根本没有的事!”


    陈声的视线落在他面上,嘴角一扯。


    “有没有这回事,查查通话记录不就知道了?”


    吕新易冷笑一声,从制服口袋里掏出手机,一把扔在会议桌上,“那你查啊,当着大家面查,我还怕你不成?”


    陈声笑了,“查通话记录这种事,怎么好劳烦吕队?”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麻烦吕队报一报你的身份证号,我们还是请移动公司查吧。”


    吕新易脸色一白。


    会议室里又争执了好一阵。


    基地外的事情被政治处暂时缓解了。


    刘建波匆匆离去,要代表基地去医院探望病人,慰问之余,少不了要进行抚恤。


    吕新易不肯担责,强词夺理也要给自己辩护。


    他的理由是,他固然有工作上的疏忽,但犯下错误、耽误时间的实打实的就是三队的人。


    陈声冷冷地说:“我的人的确犯了错,在吕队的教唆下,抛下自己的任务,违背副队的命令,擅离职守。我身为队长,自会处置,绝不徇私。”


    他眼眸沉沉地盯着吕新易,“但吕队一心只惦记着自己,不仅耽误别队执行任务,自己的任务也执行得一塌糊涂,难道就没错了?你要是觉得自己没错,我来帮你数一数。第一,你随意调派三队队员,是错。第二,路况报道不能及时传达,是错。第三,身为队长,任务执行失败不肯承担责任,只会推卸责任,是错。”


    他淡淡地收回视线,“现在,够清楚了吗?”


    吕新易咬牙切齿,“清楚,清楚极了。可要不是你自己队规松散,没有规矩,怎么可能我一调派你的队员,就能轻而易举把这两个蠢材调走?这事难道就没你半点责任?”


    会议室里静得像是被人按下静心键了。


    片刻后,陈声说:“你说得对,没有规矩,指令不达,这事我的责任。你担你的责任,我为我的失误买单,再公平不过。”


    路知意心都揪紧了,想说话,却知道这不是说话的时候。


    吕新易:“好,那指挥不当的过错,我就担了,怎么处置就听上面的。你呢?”


    陈声一动不动站在那,声色从容:“上个月收到指挥中心的调令,要我三个月后调来中心。我自认能力有欠缺,做事不够周全,还需要继续在队里锻炼。”


    李主任和张主任都是一惊。


    张书豪道:“陈声,不要拿前途开玩笑!这事该谁承担责任,就是谁的责任,你没必要一个人担下来!”


    陈声:“我是队长,该我担。至于队员犯的错,我们队内自己解决。”


    路知意压根没想到失态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开口叫他:“队长——”


    “不到你说话的时候。”他淡淡地瞥她一眼。


    凌书成在一旁急得要命,“我是代理队长,当时是我的错,用不着你来担!我自己来!”


    “你也闭嘴。”陈声眉头倏地皱起来,眼神冷冽地盯着他。


    全场鸦雀无声。


    中心的两位主任面面相觑,最后张书豪说:“你们先回去吧,如何处理,我们会跟上面汇报,讨论后公示。”


    陈声带着三人离开指挥中心时,全程一言不发。


    凌书成一路诚诚恳恳认错,“都是我的错,指令传达不够坚定,他俩才一时不察着了吕贱/人的道。我错了,他俩也错了,但错得最离谱的是吕新易。你要是有啥教诲,这会儿就说吧,咱们认错,但你不该把自己也拉下水来。”


    一边说,他还一边朝路知意和冯青山挤眉弄眼,要他俩一起道歉。


    陈声压根儿没理会,停在训练场,只说了一句:“每人三十圈,跑不完,今晚不用睡。”


    凌书成一惊,“三十圈???”


    “四十。”


    “喂你这是不是——”


    “五十。”


    “五十也——”


    “六十。”


    凌书成刚要张嘴,被冯青山和路知意一把捂住了嘴。


    路知意身姿笔直,一丝不苟答了句:“是!”


    两人拖着凌书成就开始跑圈。


    六十圈,一圈不少。


    累了就用走的,走一段平复完呼吸继续跑。


    跑完时,已是凌晨两点,三人均是满头大汗、衣服湿透,就跟脑门上顶了只水龙头似的,合都合不上,哗啦啦直往下冒水。


    狼狈至极。


    陈声一动不动站在跑道旁,眼睁睁看着三人要死不活跑完全程,一个字都没说,一点水都没放。


    跑完时,不分男女,悉数倒在了跑道上,动弹不得。


    肺里仿佛针扎,身体陷入极度疲倦的状态,快要脱水了,快要晕厥了,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可路知意只能瘫在那里,除了呼吸以外,别的功能仿佛都丧失了。


    路灯还亮着,一盏一盏,昏黄孤独。


    蚊虫聚集在灯泡周围,一圈一圈绕着,不知疲倦。


    她闭着眼,只想在此地长眠。


    满心愧疚。


    都是因为他们不懂规矩,连累了整个队,更连累了陈声。


    六十圈其实也少了。


    身体停止了运动,可大脑里纷繁芜杂全是杂念。


    直到眼前的路灯光被什么挡住,她整个人陷入一片阴影当中。


    睁眼,陈声站在她面前。


    他把手递给她,说:“起来。”


    她看见他平静的脸,眼眶忽的一酸,“你走吧,让我在这儿清醒清醒。”


    他看她片刻,“这是几个意思?”


    “犯了错,需要好好反省。”她吸吸鼻子,“我不知道你要去指挥中心了,要是你真因为我去不了——”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陈声看着她泛红的眼眶,淡淡地说,“就算没有今天这事,我也会找机会跟指挥中心说,我不会离队。况且今天你是有错,疏忽职守,不听命令,但我也有错。我不是意气用事才替你们担责任的,是我这个做队长的教导不够,没有事先跟你们说清楚遇到突发情况该如何应对,才出现今天这种情况。”


    路知意的重点不在后面。


    她怔怔地望着他,“为什么不去指挥中心?”


    去了那里,就在也不用出任务,再也不用风里来雨里去,一切只需要用脑子,而不必身犯险境,基地里每一个人的最终目标就是进入那栋大楼。


    为什么不去?


    陈声就站在夜色里,夜幕低垂,灯火昏黄,小飞虫绕在他背后乱糟糟飞着。


    可他安静而挺拔。


    面容已有些模糊不清,可眼神里却有着不动声色的力量。


    他说:“何必问?你知道原因的,路知意。”


    她的热泪一下子涌了上来。


    她知道他没有说出口的话,她知道那个原因。


    在她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战士以前,他是不会离去的。


    前途算什么?安稳算什么?


    为了她,他连救援队都来了,还贪图什么前途、期盼什么安稳?


    她撑着地爬了起来,抹着眼泪对他说:“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蠢蛋!”


    他看她狼狈的模样,满头的汗珠,“你到今天才意识到这一点,确实是很蠢了。”


    他伸手去拉她,无视一旁的两具“尸体”,一边往宿舍走,一边淡淡地数给她听:“身在福中不知福,在中飞院时把我推开,已经很蠢了。等你三年,这时候才来找我,更蠢。来了基地还沉默是金,不知道第一时间讨好我,蠢到家了。”


    他侧头看她一眼,“你说你蠢成这个样子,我要怎么离队,怎么去指挥中心?”


    路知意用力擦了把脸,点头,“你说得对,我真蠢!”


    她咬咬牙,“队长,我发誓我从明天开始会更努力的!”


    “努力干什么?”


    “努力训练!”


    他摇摇头,“愚不可及,无药可救了。”


    到这份上还在说训练。


    他在说爱她,她在说工作。


    陈声无比心疼自己。


    可他清楚,她知道他对她的担忧与不放心,他爱的那个路知意,一向是个女战士。犯了错,她会原地爬起,比任何人都更努力、更上进。


    作者有话要说:  .


    下一章大结局,大概有万字,我需要好好酝酿一下,大家26号来刷。


    大结局后写番外。


    感谢你们陪我走过这八十来天,无以言表的感谢。


    200红包。


    ☆、第87章 第八十七颗心


    第八十七章


    对于延误伤员救治时间的事情, 最终处罚公示在一周后。


    送医原本就是四队的任务, 不管把谁扯上, 吕新易实打实要承担责任, 不仅胡乱指派他队队员, 扰乱彼此双方的行动,还未及时给予送医人员路况报道,最后工资被扣, 当众检讨, 留队查看半年, 并且被撤销了队长职务。


    四队的路知意与冯青山在工作途中擅离职守,给予警告处分。


    队长陈声管教不力, 警告处分。


    代理队长凌书成在行动中人员调派不力, 警告处分。


    全基地的人在训练场开大会, 吕新易拿着连夜写出的检讨书,颜面全无地上了台, 当众念了一遍。


    台下有人在笑。


    他平日里作风不好、人品有问题,和其他队的人关系相当恶劣,这回又给基地招来了坏名声, 一群渔民打上了门,如今这下场, 众人都喜闻乐见。


    听说基地赔了钱, 还被上面批评了,这群风里来雨里去、冒着生命危险进行营救行动的人个个都不服气。辛辛苦苦多少年,一朝被老鼠屎臭了名声, 可气。


    经过此事,三队四队的人关系更是降至冰点,见面巴不得鼻孔朝天地走。


    路知意为此心情沉重了好多天,每日除了刻苦训练就是刻苦训练。


    三队的人都安慰她:“小事情,谁来基地没犯过小错误啊?”


    “是啊,干的都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小失误当然在容错范围内了。”


    “何况这本来就是小人搞我们,你别介意。”


    可不管别人怎么说,若她当初肯坚定立场,死活不听吕新易的命令就好了。又或者,她来了滨城好几个月,若是肯多花点心思在熟悉路况上就好了。


    她想起过去念书时,老师总说:“大家都会的,你也会,这没什么稀罕。你们要懂得在完成课上任务的同时,自己去拓展,去学习超纲的内容,那才是将来你们在社会上面临激烈竞争时的资本。”


    她现在根本就是个及格边缘的小学生。


    超纲内容?不存在的。


    于是路知意又多了点任务。


    她开始了解别的队都做些什么,一个合格的救援队队员应该具备些什么能力,又有什么技能是将来也许会在工作中面临的。


    她厚着脸皮踏入医务室,虚心向柏医生请教,如何进行CPR(心脏复苏),救援时如何应对内脏出血的重伤患者。


    她请郝帅吃饭,向他了解执行任务时,海上与航空该如何互相协助。


    她翻墙搜索国内外的救援资料,查阅很多海难事故的细节,思考在同样的情况下自己会作出怎样的选择。


    她趁着周末不值班的时候,骑着共享单身去市里四处走动,熟悉这座城市。


    在完成自我布置的任务时,路知意遇到了各种突发状况。


    柏医生笑眯眯问她:“你们陈队长还对你那么凶吗?”


    她讪讪一笑:“偶尔吧。”


    ……比如on the bed,做激烈运动时。


    柏医生忧心忡忡,“这人,就没有半点温柔的时候!我都跟他说了,你是女孩子,对待女队员他得有耐心。何况你还这么上进,比他队里那些糙汉子不知道强到哪去了!”


    路知意开始走神。


    温柔的时候吗?其实也不是没有,比如激烈运动完后,搂着她亲亲眉毛、亲亲鼻尖,一脸不知道怎么表达爱意的时候。


    想着想着,她开始面上发热。


    柏医生奇怪地凑近来,“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


    路知意回过神来,义正言辞地说:“天气太热了!”


    柏医生默默地抬头看了眼呼哧呼哧喷着冷气的空调,心道,能进救援队的,果然不管男男女女,都是皮糙肉厚的“汉子”。


    请郝帅吃饭那天,路知意还带上了笔记本,两人约在基地不远处的小巷里一家海鲜馆。她替郝帅点了不少菜,自己压根儿没吃上几口,认认真真奋笔疾书,把郝帅给的一切指点都写进了本子里。


    吃到一半,陈声来电。


    她掏出手机瞧了瞧,一顿,跟郝帅比了个手势,悄悄溜到店外接通。


    陈声开门见山问她:“在哪?”


    估计是训练完回宿舍换了身衣服,转眼就发现她不见了,食堂里没人,宿舍里也没人。


    路知意摸摸鼻子,“在外面呢。”


    答了和没答并无二致。


    陈声沉默片刻,“外面是哪?”


    “南巷这边。”


    南巷附近餐馆不少,基地的人一去那里,基本都是改善伙食,胡吃海喝。


    陈声会过意来:“你约了人吃饭?”


    路知意老老实实交代:“请郝队吃饭,请教他关于航海救援的事情。”


    陈声淡淡地问:“你一开飞机的,志向挺远大啊,怎么,想从天上一路管到海上?”


    “……”


    路知意:“不是,我就是想多学习多了解一点。”


    “了解什么?航海救援,还是郝帅?”


    路知意气笑了,“喂,你这人怎么这样?我还不是惦记着上次犯了错,想要好好进修一下,将来不说给你争光,至少别拖你后腿?”


    “是吗?学着干一队的活儿,给谁争光?我,还是郝帅?”


    “……”


    他怎么还没完没了了?路知意想翻白眼。


    “你讲讲道理好吗?”


    “嘟——”


    通话中止。


    那头的人直接挂了电话。


    路知意拿着手机站在原地,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可气着气着,又觉得气出几分粉红色的泡泡来,像是夏天的汽水、冰箱里的西瓜,水汪汪,甜滋滋。


    戏精队长。


    醋王陈声。


    她收起电话,扭头回了小餐馆,继续向郝帅请教。


    郝帅和陈声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性格,一个好说话,一个浑身带刺,一个和蔼可亲与众人打成一片,一个冷漠高傲动辄喷得你妈都不认识你。


    可这样极端的两种性格,却都是热心肠讲义气的人。


    路知意虚心请教,他也就不吝赐教,没有半点藏着掖着。


    哪知道这话谈到一半,餐馆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路知意正听郝帅讲要点呢,讲着讲着,他忽然停了下来,饶有兴致望着她身后。路知意莫名其妙扭头,这一扭头,可不得了,她家队长找上了门!


    只见陈声黑着张脸站她身后,居高临下、虎视眈眈盯着她。


    路知意:“你怎么来了?”


    陈声看她片刻,又看了眼郝帅。


    训练刚结束不久,她就跟只兔子似的窜走了,他回宿舍没看见她,去了食堂也没看见她,敢情私底下约汉子了,呵。


    还换了身衣服,短T热裤。


    这裤子除了是四个角的,跟她的内裤有什么分别?短得屁股都认不出来这是它的遮羞布了。


    陈声越想脸越臭,从旁边的空桌子边拎了只椅子,往他俩桌前一摆,二话不说坐下来。


    “我听凌书成说,你最近刻苦训练,四处请教,明明是个天上飞的,非要精通陆地海上的各种技能。我怀疑你有篡夺队长之位的嫌疑,特来监听。”


    路知意:“……”


    郝帅:“……”


    然后这晚,路知意在陈队长面无表情的凝视之下,笔记都快记不下去了。


    郝帅左看右看,笑眯眯发现蹊跷之处,到后来找了个借口先走了,“剩下的时间留给陈队,你俩慢慢聊啊。”


    路知意和陈声约好了把地下恋情进行到底,当下还在装蒜。


    “我俩有啥好聊的?走吧走吧,一起回基地吧。”


    没想到她正准备站起来,就被陈声一把摁住了肩膀。


    郝帅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往外走,“今晚月色不错,我去沙滩上散散步,你俩自己走吧。”


    赶紧溜之大吉。


    开玩笑,陈声那酸不拉几的醋味,方圆十里都闻得见了,他要是个傻子才会留下来当这电灯泡!


    郝帅脚下生风,边走还边感慨,想他这等脾气好性格好长相更好的美男子,竟然比陈声那冲天炮晚一步脱单,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其实这个问题也困扰凌书成很多年了。


    餐馆里,路知意往后一瞧,确定郝帅走了,扭过头来故作生气,“你干嘛呢?郝队肯定看出来了!”


    陈声:“哦。”


    抬手叫来服务员,要了份菜单。


    “我还没吃饭。”


    说着,点了几份菜,一大盆蛋炒饭。


    路知意:“吃什么吃,饿死你算了。食堂又不是没饭,跟到这里来干嘛?影响我办正事!”


    陈声眯眼,“正事?他是正事,我是什么?”


    “你是碍事。”路知意翻白眼。


    “碍着你俩交流感情了?”他皮笑肉不笑。


    路知意给他气得又好气又好笑,起身说:“我上个厕所去,神经病,给你点时间好好冷静。”


    她是走了,陈声留在桌前生闷气。


    生着生着,拿过她留在桌上的笔记本,翻开看了两眼。


    认认真真的笔记,一丝不苟的备注。


    路知意的字迹很漂亮,一看就有好学生的风范,和当年在中飞院时一模一样。


    他想起当年的很多事,比如她熬夜奋战,比如她死活要考第一,比如他带她去老爷子的基地温书,比如……


    时间改变了很多人、很多事,可总有什么是不变的。


    比如她的认真。


    比如他爱她的这份认真。


    他出神地看着那本笔记,看着看着,又笑了。


    可路知意回来时,他又敛了笑意,绷起脸来。


    回基地的路上,长长的小巷,抬头便是漫天星光。


    路知意絮絮叨叨说着今天从郝帅那里得来的收获,正说着,忽的被人拉住了手,一惊。


    “干嘛呢你,被人看见怎么办?”


    她惊慌失措,四处看,这附近常有基地的人出没,万一被人看见了,地下恋情可就曝光了。更何况前不久她还犯了错,陈声一力承担,这个节骨眼上两人的关系要是传出去,铁定难听死了。


    可陈声紧紧攥住她,她挣脱不得。


    他拉着她往前走,说了句:“看天上。”


    路知意一顿,抬头望去,漫天星辰一如珍珠闪耀,遍布苍穹。


    而她低头,忽的被人抵在小巷的墙壁上,偷了个吻。


    她面上滚烫,怔怔地看着他。


    重逢以来,他冷漠,刻薄,沉默,隐忍,爆发也多在动情时刻,粗鲁中偶尔透露出几分怜惜,爱也从不说出口。


    可此刻,他在悠长狭窄的小巷里,叫她抬头望天,却又低头吻她。


    陈声握住她的手腕,感受着掌心里纤细而蓬勃的脉搏,眼前是她放大数倍的脸。


    他低头,用力地在她脖子上啃了一口。


    一阵刺痛。


    肯定留印了!


    路知意吃痛地嚷了一声,压低了嗓音问他:“你到底在干嘛?”


    他看她一阵,低声说:“盖个章,看谁还敢觊觎。”


    “……”


    路知意据理力争:“郝队并没有觊觎我。”


    “以防万一。”


    “没有万一。”


    “你怎么知道没有?”


    她无语地看着他,最后哼了一声,“你吃醋了。”


    陈声淡淡地看她一眼,在她耳边轻描淡写:“有你在,吃什么醋?”


    她刚要开口,就倏地合上了嘴,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吃你就够了。


    变态!


    流氓!


    一言不合就壁咚羞耻play!


    回去的路上,她一路控诉。


    最后趁着沙滩上月黑风高,四下查探一番,发现并没有人影,赶紧一把抓住他的手,义正言辞地说:“继续保持,不要停。”


    走过青涩的年少时光,经历分分合合的大风大浪,矜持与羞耻什么的早已抛至脑后,只想放肆分享与彼此在一起的好时光。


    她笑得眉眼弯弯,拉着他的手走在夜深无人的海滩上。


    侧头一看,他笑了。


    舒展的眉眼,带笑的眼睛,迷人到星夜海浪都忍不住为之失神的张扬。


    她看他半天,胸口是饱胀的,眼眶却是滚烫的。


    如果没有来到基地,如果不是他在等着她,从未放弃过她,她险些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些什么,又差点永远错过些什么。


    路知意轻声说:“陈声,多笑一笑吧。”


    他一顿,侧头看她。


    她攥着他的衣角,踮脚亲亲他上扬的唇畔,不轻不重咬一口,又加重语气,强调了一遍:“但是只许对我,只对我笑!”


    陈声蓦地笑出了声。


    他说:“路知意,这算是捍卫领土主权吗?我只知道小狗圈地时,会在地上撒泡尿。”


    “……”


    路知意一脸无语,他俩为什么不管说什么,正经与否,都会一秒切换到剑拔弩张插科打诨的状态?


    她正想开口,就听见他的下文。


    “好。”


    “……”她一顿,“好什么好?”


    “只对你笑。”他轻描淡写地说,明明她都笑了,他却又画蛇添足再来一句,“我怕你真在这撒泡尿,那就太有碍瞻观了。”


    这个人!


    甜不过三秒。


    路知意撇撇嘴,重重地立马撒开他的手,以示报复。


    “回基地了,地下恋情继续中,陈队长,注意言行举止,吃醋要适可而止!”


    星夜无边,姑娘走在前头,年轻的队长跟在后头。


    海浪声似是一首协奏曲,海风也温柔起来。


    陈声看着她的背影,定定地想着,可能是要认输了。


    重逢以来,他一面盼着她重新走回他身边,一面又不肯软化,总是生硬冷漠地折磨着她。两人之间明明已是亲密无比的关系,却始终回不到从前。


    他想起老宅的溪流树林,他与她笑得开怀舒畅的时候。


    好像已经很远了,却又历历在目,仿佛就是昨天。


    作者有话要说:  .


    打脸作者容光,惊觉一章完结不了,应大家建议,再延长个五到十章,让他们甜一甜。


    今晚十一点刷二更。


    这章也发一百个小红包。


    晚上见=V=。


    以及,今天你们容少女要去领证变人妻了【挺胸。


    ☆、第88章 第八十八颗心


    第八十八章


    路知意在进步, 全队人都看出来了。


    起初对于一众老队员来说, 她不过是第二个凌书成, 亦或低配版陈声——来自名校, 以优异的成绩进入基地, 起点比大家要高一些。


    但也仅此而已。


    壮汉们对此也没什么威胁感,不是因为性别歧视,而是在体能方面, 确实男性天生就要优于女性。何况路知意初来乍到, 哪怕念书时成绩优异, 到基地后又不是比文化考试,是实打实地出任务救援, 她的路还长着呢。


    大家都很照顾她, 险境不让她去, 体力活也都抢着干了。


    可渐渐的,他们发现哪里不对了。


    路知意来到基地的小半年里, 从一个纸上谈兵的毕业生,很快发展为一名体能出色、不逊于男性的救援队员。


    她先是跟着大伙出任务,连续出了一个月, 旁观救援行动的全程。


    大家还时常跟她开玩笑:“行不行啊路知意,不行赶紧卷铺盖溜啊, 真给留下来了, 将来累死累活没得选啊!”


    她就露出一口小白牙,笑容满面说:“不溜不溜。”


    一个月后,她开始加入救援行动, 但仅限于驾驶直升机。


    直升机与客机完全是两种类型,需要两种完全不同的飞行执照,好在路知意去加拿大学飞时练习了多种机型,大中小型客机,连同直升机也一起考了。


    队员们惦记着她是女孩子,也不会让她去第一线执行任务,一般情况都是三号机,离最危险的地方越远越好——这还是陈声坚持要她去现场,否则依这群壮汉的意思,路知意连现场都用不着去,就留在基地等待后续通知,迫不得已时再去支援。


    这一段时期,大家依然爱跟她开玩笑。


    “怎么样,受得了吗你?前面就是事发地点,可能会爆炸哦!路知意,要不赶紧开飞机溜了吧?”


    罗兵笑嘻嘻问过她无数次:“怕不怕?怕的话,你罗大哥的肩膀给你靠!”


    当时路知意和罗兵一架飞机,两人都戴着耳麦,前一刻还在耳机里指挥的陈声奇异地沉默了好几秒。


    罗兵调侃完,纳闷地问了句:“队长,任务都安排完了吗?我怎么没听见我的名字?那我要干什么?”


    陈声的声音冷冰冰地从耳机里传来:“你还需要我安排?你不是自己都给自己安排好了吗?还是活络活络肩膀,准备好做路知意的人肉靠枕吧。”


    其余几架飞机的人都笑出了声,耳机里一阵欢腾。


    后来,罗兵暗暗告诫自己要收敛着些,执行任务时别口无遮拦惹队长生气。


    他家队长不是小气,只是工作时一丝不苟,所以才会生气。


    一定是这样。


    只可惜罗兵的醒悟好像是多余的,收不收敛都没什么用了,因为自那以后,他再也没能和路知意飞同一架飞机,没机会改过自新了。


    罗兵:这大概只是个巧合……?QAQ


    四个月后,路知意从直升机驾驶员晋升为救援队员。


    这是她自己要求的。


    她考虑了好几天,终于在某次训练结束时对陈声说:“队长,我想正式参与救援行动。”


    陈声问她:“你以为你现在在干什么?开飞机出去玩的?”


    “我不想只是开飞机了。”


    陈声一顿。


    路知意说:“爬绳梯、下甲板、入海……所有的事情都是你们在做,而我一直好端端坐在驾驶座,偶尔也让我下去下去吧。”


    陈声的声音刹那间冷下来:“你以为下去是干什么的?游泳吗?下去很好玩?”


    滨城没有冬天,四季如夏。


    此时已经入冬,可温度依然保持在二十来度,温热的海风从海滩吹来,一路吹过训练场,吹在两人面上。


    她的头发又长长了些,齐耳了,梳在耳边像极了素面朝天的学生妹。


    有时候陈声看着她,怀疑她从未长大过,永远素净地停留在读书时代,褪去了高原红,皮肤白皙像豆腐脑,抿唇笑起来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稚气。


    可他那稚气的小师妹就这样站在他面前,见他语气冷冽,也没有半分怯意,反而趁着四下无人,偷偷拉了拉他的手。


    “让我去吧。我知道你们护着我,危险的事情都不让我干。可我既然来了救援队,就理应参与救援行动,而不是被你们保护得好好的,一直待在自己的舒适区。我也有自知之明,最危险的事情不会逞能去抢着干,但我也该迈出这一步了,你就让我去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吧,行吗?”


    她真是捉住了他的软肋。


    她知道他这人素来吃软不吃硬,这么撒个娇,好言好语讲道理,他根本拒绝不了。


    那晚睡前,陈声睁眼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良久,无声叹了口气。


    他侧头看着身畔熟睡的人,感受着内心巨大的矛盾。


    他盼她早日成为出色的战士,却又怕她身陷险境。


    可若是不曾身陷险境,又算什么战士?


    天亮时,他穿好制服,在窗边默然而立,看着海平面上初升的朝阳。


    路知意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精神抖擞,一身蓝白色制服穿在她身上,英姿飒爽。


    她笑吟吟站在门边,说:“队长,去食堂吃饭啦。”


    而她的队长回过头来,朝她招招手。


    路知意走了过去,仰头看他,“怎么了?”


    陈声审视她片刻,下定决心,说:“今天开始,如果有合适的时机,我会让你下机的。”


    路知意一顿,下一刻,笑成一朵狗尾巴花,敬了个非常不标准的礼,“收到!谢谢队长!”


    他微微眯眼,警告她:“不要得意忘形。”


    “放心吧,我一定出色完成任务,尽全力营救伤员!”她拍胸脯保证。


    陈声却只是定定地看着她,“我只要你照顾好自己,量力而行,路知意。”


    他的话像是一记重拳打在她心上。


    不可一世如他,天不怕地不怕如他,对救援行动一丝不苟如他,而今却只是担心她的安危。


    路知意前所未有地意识到,这一刻的他不是队长,是她的意中人,她的灵魂伴侣,仅此而已。


    她收起了笑意,认认真真地望着他。


    “我一定好好照顾自己,不让你担心。”


    路知意第一次下机是在甲板上,游轮发动机出故障,停在海中央无法运行。


    这种情况既无爆炸风险,也无伤员,只需直升机进行物资配送、技术人员运输。路知意收到命令,背着工具箱护送技术人员爬绳梯、下甲板。


    驾驶飞机的是陈声,目不转睛看着她,而她抵达甲板,抬头对半空中的他比了个OK。


    天上一轮红日,云霞万里,她压根看不清他,只是想让他安心。


    而半空中的人俯瞰着她,没有笑出来,眼里却有了淡淡的笑意。


    有了第一次,之后就频繁得多。


    陈声并未让她执行什么危险的任务,只在必要时放她下去历练。


    可路知意的进步是众所周知的,她在体能训练时的刻苦,为救援行动作出了充分的准备,而她不断查阅国内外最新的海上救援报道,了解事故起因,反思救援行动,也令她在面临突发事件能够当机立断作出应对措施。


    三队的壮汉们一时之间感受到了压力。


    笑话,姑娘家都能做到这个地步,他们凭什么不努力?难道眼睁睁被一个小丫头碾压不成?


    一时之间,三队的人成了名副其实的拼命三郎,全员都开始提升自我。


    过去偶尔抱着得过且过的念头,反正都来了这鸡不拉屎鸟不生蛋,放飞自我就没什么大碍嘛。可如今呢,在路知意潜移默化的影响下,一众人都严肃起来。


    不能落后。


    比小姑娘都不如了,说出去像什么话!


    陈声看着这群人忽然间的上进,一时之间心情有些复杂。


    恨铁不成钢好几年,推着拉着要人往上走,收效甚微,队员们的表现于他而言也只能算是勉勉强强过得去。没想到路知意一来,居然事半功倍,并且这纯属无心插柳柳成荫。


    他有几分哀怨。


    可哀怨过后,又气笑了。


    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她了,不是吗?


    她身上似乎总有一种奇怪的魔力,当初高原集训也是这样,因为她的努力,周遭的人也仿佛受到了感染,抛下放弃的念头,努力追赶她的步伐。


    他在太阳底下看着一群刻苦训练的人,忽然就察觉不到头顶炙热的阳光了。


    眼前是一片蔚蓝苍穹、巍峨高山,草原上有一朵杏色的格桑花,努力向上,想要成为一株挺拔大树,却丝毫未曾意识到她身为花的迷人之处。


    可无意识的美才最叫人无法抗拒。


    另外,随着时间流逝,地下恋情岌岌可危,曝光的可能性危在旦夕。


    首先是路知意下机执行任务的过程中,素来冷静自持的队长总像是丢了魂,目不转睛盯着下面,好几次耳麦里有队员跟他讲话,他要么保持沉默,要么前言不搭后语。


    “你说什么?重复一次。”


    第一次听到陈声这样说时,贾志鹏心头一紧,觉得队长是对他刚才所言不满意了,赶紧回想一遍哪里不妥,可却是没发现问题出在哪里,于是只得小心翼翼再说一遍。


    陈声哦了一声,回应了他。


    贾志鹏松口气,原来真的只是重复一遍刚才说的话,不是哪里说错了。


    然而第1234……不知道多少次需要重复请示时,众人默默沉思:好像每次路知意出任务时,队长就成了……老年痴呆?


    同样的话,为什么要一再重复?


    咦,好像有点不对劲。


    然后是沉思夜里不在寝室过夜这回事,逐渐浮出水面。


    第一次,徐冰峰收到从湖南老家寄来的土特产,下饭专用的剁椒罐头,夜里十一点才想起来要分给大家,于是一扇一扇敲响队友们的宿舍门,递上罐头。


    轮到队长这间了,一敲开,发现只有凌书成在。


    徐冰峰探头进去,“咦,队长呢?”


    凌书成笑呵呵打哈哈:“厕所呢,上大号。”


    徐冰峰赶紧缩脖子,怕闻到臭味似的,“那你帮我给队长带一罐,我就先走了,不打扰他老人家。”


    第二次,贾志鹏半夜想吃冰淇淋,从小卖部拎了一口袋回来,挨个分发。


    轮到队长那间了,屋子里又只剩下凌书成。


    贾志鹏问:“队长呢?叫队长来吃冰淇淋啦!”


    凌书成:“队长在拉屎,拉完再吃,你搁这儿吧。”


    贾志鹏:……忽然之间就不太想吃了。


    一而再再而三,有时候是队员上门要请教点问题,有时候是递交第二天的请假报告,有时候单纯是送点吃的,可队长……


    队长他总在拉大号。


    后来同志们私底下偷偷交流:队长他咋地了,为啥总是尿频尿急尿不尽,难不成是前列腺……


    这话传来传去,被耿直的罗兵传到了队长那里。


    他忧心忡忡凑上来讨好队长:“队长,我老家那有个老头子,祖传三代,专治前列腺有问题……”


    听说事后,陈声把凌书成胖揍一顿。


    贾志鹏偷偷跟罗兵咬耳朵:“肯定是凌书成没帮队长保密,害得队长那啥有问题这事暴露了出来……”


    罗兵点头:“肯定是!”


    路知意被这事乐得在被窝里笑了好一阵,然后就被摁在身下强行证实了一波。


    陈声:“再笑一个试试?”


    路知意:“……不笑了不笑了。”


    “我前列腺有问题?”


    “没问题没问题……”


    何止没问题,简直强。


    强到令人发指……


    多少次听大家私底下关心陈声的身体状况,路知意都恨不能挺身而出:“不,你们都错了!队长他X功能很强!你们都闭嘴!”


    因为他们再不闭嘴,队长可能会变本加厉继续向她强行证明……


    QAQ救命啊!


    作者有话要说:  .


    第二只甜饼请查收。


    第三只正在酝酿中


    100只红包,明天晚上见!


    ☆、第89章 第八十九颗心


    第八十九章


    地下恋情险些曝光事件之三。


    某日, 白杨的亲妹妹三天后就要结婚了, 他连夜写了请假条, 第二天早上起了个大清早, 穿好制服来到队长宿舍门口, 敲敲门,笑容满面准备递交假条,请个一周的探亲假。


    门开了, 穿着大裤衩的凌书成又堵在那。


    “起这么早, 干嘛啊?”


    白杨挠挠头, 憨笑说:“队长在吗?我找他交个假条。”


    凌书成一时语塞,心道反正陈声前列腺有问题这个谣言也传开了, 干脆继续沿用老套路, 随手指指卫生间, “拉大号呢,假条到训练场再交吧。”


    他看了眼手表, 打算再眯个十来分钟,门一关,回床上躺平了。


    白杨吃了个闭门羹, 有些失望。


    因为妹妹要结婚了,他这当哥哥的太兴奋, 大清早就起来请假, 哪知道队长又在蹲厕所……


    结果他刚转身,准备离开,就听见身后传来开门声。


    一回头, 路知意的宿舍门开了。


    陈声特意早起了半小时,准备偷偷溜回宿舍换套衣服,哪知道蹑手蹑脚踏出房门,正好与回过头来的白杨撞了个正着。


    他一顿,手里还拎着昨天穿的上衣,皱皱巴巴等待洗涤,而衣服的主人光着膀子,胸肌腹肌都格外显眼。


    白杨的表情显然有些呆滞,还没回过神来,看看陈声的宿舍门,又看看路知意的宿舍门。


    不是说在蹲厕所吗?


    陈声也凝固了两秒钟,两秒后,从容地指了指路知意的宿舍门。


    “她马桶堵了,我来帮她通一通。”


    白杨:“可副队说你在蹲厕所啊……”


    “……”


    外面都质疑他x功能了,凌书成居然还拿蹲厕所来搪塞大家!


    陈声暗暗咬牙,面无表情地说:“我宿舍的换气扇坏了,蹲厕所味太浓,就借用路知意的厕所一用。”


    白杨显然有些懵:“可你刚才不是说在通马桶……”


    陈声再咬牙,点头:“是,我一不留神把她马桶给堵了。”


    这一回,谣言又传了起来,原来队长不仅前列腺有问题,还便秘,并且是一次性能把马桶堵住的那种便秘法。


    罗兵偷偷跟大家咬耳朵:“我奶奶也是这样,一周只拉得出一次,次次都把马桶堵了。”


    原来队长的频率是一周一次啊!


    众人:这是一条有味道的谣言。


    地下恋情险些曝光事件之四。


    队长周末去了一趟市中心的大型超市,买了一袋日用品和零食回来,恰好回到基地时到了午饭时间。


    日用品是给自己买的。


    零食是投喂深夜秘密伴侣的。


    以及,大晚上的进行了体力劳动,煮一碗馄饨或者汤圆补充体能是很有必要的。


    他把一大袋东西搁在凌书成旁边,叮嘱了一句:“帮我看着,我去打饭。”


    路知意也在这一桌。


    毕竟和陈声双人共进午餐就相当于昭告天下了,所以现在她常常混入凌书成和韩宏这一桌,这两位师兄完全就是人肉掩护,替她周全了她与陈声常常待在一起的漏洞。


    本来嘛,四人都是中飞院毕业的,说是中飞院连体婴、基地四侠,也不会惹人生疑。


    (凌书成:真的吗?)


    可事情坏就坏在,路知意今天值班,没有和陈声一同去超市,当然也就不知道那袋子里装了些什么。


    不一会儿,贾志鹏端着餐盘路过这桌。他眼睛尖,一眼瞥见凌书成身旁的椅子上搁了只塑料袋,里头装满零食。


    当下把餐盘往桌上一放,“好哇副队长,有零食都不同享!”


    凌书成:“这不是我——”


    话音未落,只见急性子贪吃胖子贾志鹏同志镇臂高呼:“同志们,有吃的,上啊!”


    四面八方涌来一群壮汉,兴高采烈挤成一堆,拉开塑料袋就开始抢吃的。


    凌书成:“……”


    薯片瞬间被扒光。


    盐渍梅子被哪只手抢走。


    泡椒凤爪经过一番争夺,最终花落罗兵家。


    ……


    最后只剩下一堆日用品可怜巴巴缩在袋子里,无人问津。


    洗手液:我做错了什么T-T?


    马桶刷:如今的我还没有臭味QAQ!


    牙刷:不要抛弃我&gt。&lt!


    而这时候,捧着瓜子兴高采烈的贾志鹏还想再看看袋子里有没有漏网之鱼,伸手进去翻了翻,忽然之间被一只大红色的长方形盒子吸引了注意。


    咦,这是……


    卧槽,这不是!!!


    贾志鹏眼睛都直了,一把将抢来的瓜子塞进罗兵怀里,尖着指头拎起那只盒子,颤声说:“你们,你们看,这是什么……”


    一种壮汉的目光都聚集在他指尖上。


    那是一盒杜蕾斯。


    大红色的,醒目的,非常显眼的杜蕾斯超薄。


    众人看完那盒子,下一秒就去看凌书成。


    凌书成立马举起双手,直接把陈声给卖了:“这不是我的啊,是队长的。”


    于是路知意前一秒还在笑,后一秒看见贾志鹏拿着的东西,像是忽然被一道闪电击中,猛地跳起来,一把抓过那盒东西,飞快地往塑料袋里一塞。


    于是众人的视线又很快投在了她身上。


    贾志鹏:“你干嘛啊路知意?”


    路知意一时语塞,脑子卡壳好几秒,然后才义正言辞地说:“这是队长的私人用品,大家这么在公众场合聚众围观,不,不太好吧?”


    贾志鹏:“……你说的也对,好像是不太好。”


    罗兵反应了几秒,眯眼,一语道破真相:“可队长跟咱们一样万年单身狗,平时天天待在基地,也没见他谈恋爱,他买这玩意儿干嘛?”


    贾志鹏立马点头:“你说的很对!他买这玩意儿干吗?吹气球吗?”


    白杨拍大腿:“是啊,况且咱们基地里也没几个女的,队长天天跟咱们一群汉子待在一起——”


    话说到一半,他猛地一顿,侧头看着路知意。


    路知意心里一紧,脸色都僵了。


    下一秒,只听白杨摇头,斩钉截铁地说:“你不算女的!就跟纯爷们儿似的,钢铁硬汉,上天下地比我们这群大老爷们儿还厉害,和你滚床单,这不跟搞基似的?”


    一边说,他一边哆嗦:“想象都害怕。”


    众人哈哈大笑,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路知意:“……”


    凌书成:“噗嗤——”


    韩宏一口把刚吃下去的饭吐了出来。


    片刻后,事主回来了。


    陈声端着刚打回来的饭,发现自己的位置被人团团围住,一众壮汉人手一袋零食,把他的补给品瓜分了。


    他心里一凉,立马低头去看袋子里头的杜蕾斯。


    看到它还好端端待在角落里,无人问津时,他松了口气。


    “都堵在这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都是土匪强盗?”他把餐盘搁在桌上,眯眼盯着大家手里的东西。


    贾志鹏叫人来抢吃的时候,压根儿没想到这是队长的所有物,后来又被那盒杜蕾斯分散了注意力,如今才意识到自己老虎屁股上拔毛了,赶紧将抢来的瓜子塞了回去,“哪里哪里,咱们就是欣赏欣赏队长的品味,看看您平日里都吃些什么,才好提升自己的品味,上行下效,共同进步!”


    陈声:“……”


    在贾志鹏的带领下,众人纷纷把零食塞了回去。


    陈声:“还杵在这干什么?”


    大家:哦,散了散了。


    一众大汉神色各异、交头接耳走掉了,就是看陈声的表情还有些奇异。


    走远些了,罗兵迟疑着对大家说:“队长难道是用那个来吹气球?”


    他被徐冰峰一巴掌拍中脑门儿,“吹你妹的气球!你以为队长跟你一样是弱智吗?”


    白杨:“那他买那玩意儿干什么?我们基地里全是钢铁侠,他买来也没有用武之地啊!”


    这回轮到贾志鹏揣测:“队长很爱干净,我才他肯定是不想撸管是弄脏了手,所以干脆戴套自撸。”


    徐冰峰翻白眼:“你会嫌自己脏吗?”


    贾志鹏:“……并不。”


    徐冰峰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是我小看凌书成了啊,真是个能屈能伸的大丈夫,为了讨好队长,当真什么没下限的事都做得出……”


    失算失算。


    不,是失敬失敬。


    在他眼里,陈声与凌书成一个宿舍,这套买来是干什么用的,简直一目了然。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真相简直可怕。


    于是自那天后,众人看待凌书成的目光变得颇有深意。


    不过那天中午,陈声端着盘子在餐桌上坐下后,盯着路知意问了句:“他们刚才发现什么东西了吗?”


    路知意看了眼韩宏,韩宏埋头苦吃。


    她又看了眼凌书成,凌书成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试图用眼神劝说她保密,因为说出来之后,没能替陈声护住袋子的他肯定会血溅当场。


    路知意迟疑片刻,也觉得最好什么也别说。


    依陈声的性子,要是知道事情差点露馅,说不定破罐子破摔,直接就昭告天下,免得众人暗地里猜来猜去。


    再说了,刚才白杨说谁跟她滚床单,就跟搞基似的,这话简直伤害了她粉红色的少女心!但也间接说明,大家都怀疑不到她的头上来,事情都摆在面前了,还死活猜不中真相。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路知意下定决心,摇摇头,“什么都没发现啊,怎么了?”


    陈声舒了口气,拿起筷子,“没什么,吃饭。”


    于是凌书成也跟着舒了口气。


    只可惜他只安稳了一个中午,发现大伙对他的眼神瞬间又是尊敬又是嫌弃之后,他起了疑心,想靠近点问出个所以然来,白杨等人一脸他是细菌的神情,逃也似的跑掉了。


    凌书成知道哪里不对劲了,当天下午,一把将贾志鹏拎到宿舍底下。


    “说,你们中午私底下说了我什么?”


    贾志鹏哆嗦着嘴硬:“没,没什么啊……”


    凌书成眯眼,把他抵在墙上,威胁他:“你不说,别怪我不客气了。”


    贾志鹏是队里出了名的胆小鬼,怕事,怕训练,连恐怖片都怕,当下哭丧着脸:“行行行,我说我说,你别gay我!”


    凌书成一顿,“我什么你???”


    贾志鹏哭唧唧,“你别gay我啊,我是钢铁直男,不来这套的。你和队长gay一gay就算了,队长又帅身材又好,哪点不比我强?”


    当日,凌书成在宿舍楼下把贾志鹏暴打一顿。


    回了宿舍就找陈声。


    “给老子出来,这日子没法过了!你滚床单,你解决了X生活,你成天双宿双栖有人暖床,老子给你背黑锅???”


    陈声:?


    然后凌书成就把杜蕾斯被发现的事情说了出来。


    陈声顿了顿,淡淡地说:“他们是误会了,误会那东西是我和你用的,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还敢说跟你没关系?我要真用得上这玩意儿,这锅背了也没意见,现在他们怀疑我被你日了!卧槽!”


    凌书成要暴走了。


    陈声哦了一声,轻描淡写地说:“要怪就怪你平时gay里gay气的,他们不就发现了一盒套吗?怎么不说是我被你日了?这说明娘的是你,哪怕没这盒套,说不定他们也私底下怀疑过你了。”


    凌书成:我TM!!!


    作者有话要说:  .


    这章当无厘头番外看就好。


    来晚了来晚了。


    下章继续正文=V=,依然100个红包。


    ☆、第90章 第九十颗心


    第九十章


    在基地迎来第一个初春时, 路知意的生日也到了。


    人生的头十八年都没有什么庆祝仪式, 直到十九岁那年, 陈声在高原集训时送来一只拙劣粗糙的蛋糕, 奶油是劣质奶油, 香精味里混杂着腻味的甜,两人都没有吃完。


    可甜的不是蛋糕,是他千里迢迢骑着借来的摩托, 四处奔波, 就只为买来一只蛋糕的举动。


    生日当天, 路知意在清晨醒来,身侧是还在熟睡的陈声。


    她定定地看他好片刻, 回想起了当初的场景。


    那时候两人还在冷战, 他一个劲追在她屁股后面讨好她, 可她年轻气盛,因他在小伟面前说的那番话伤了自尊, 死活不肯搭理他。


    那个生日,两人都在高原集训,当晚, 陈声借了小卖部的摩托,替她奔波了一晚上, 凌晨才敲响宿舍的门。


    她在楼顶与他和解、释怀。


    他点燃了蜡烛, 捧着蛋糕要她许个愿。


    而她许了什么愿呢?


    想到这里,路知意笑了。


    那时候的她径直吹灭了那只蜡烛,拉住陈声的衣领, 好不矜持地吻了他。


    后来他在天台上吻她一遍又一遍,大言不惭说:“一年就这么一次机会,好不容易许了愿,我帮你多实现几次。”


    真不要脸。


    路知意在回忆里沉湎多时,再看看眼前的人时,禁不住感叹时光匆匆。


    是从什么时候起,他的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哪怕用剃须刀剃得干干净净,也还是有一层属于青年的淡淡的青灰色了?


    晒黑了,再不是当初她戏言时所称的小白脸了。


    少了几分张扬,多了几分沉稳。


    她说不准自己是更喜欢当初的陈声,还是今日的陈声,但毋庸置疑的是,更爱了。


    当初的他是个大男孩,今日的他却是陈队长,是盖世英雄。


    她还记得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有个周末,他带她去乡下的老宅玩。乡里有人在摆摊套圈,十元钱五只圈,这东西在城市里已经看不到了,也只有在乡镇上还偶尔能碰见。


    两人童心大起,买了十个圈。


    陈声撸袖子,意气风发地说:“要哪个,你说!”


    “我说了你就能套到?再远都行?”


    陈声眯眼,笑了笑,“尽管说。”


    路知意干脆指着最远处的一只长颈鹿抱枕说:“那你给我套那个好了。”


    陈声扯了扯嘴角,“小意思。”


    而结果却是,陈声用尽了十个圈,一个未中。


    套圈的规矩是,必须要竹圈完完整整套中一整个物件,那东西才归你所有。而聪明的摊主将竹圈做得极小,恰好与物件一般大小,如此一来,套中可就太难了。


    十个圈用尽后,再来十个圈。


    很快,新一轮的圈也用尽,陈声的脸越来越黑,一声不吭继续买圈。


    摊主倒是眉开眼笑。


    路知意心疼钱,拉拉陈声:“算了,套不中就走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陈声要的可不是东西,是面子,当下放了狠话:“套不中,不走!”


    如此反复好多次,圈没了又买,买了又套,久套不中的陈声终于运气爆棚,中了一个。不过他没能套中那只长颈鹿,只套中了近处的一只小老虎。


    摊主把陶瓷小老虎送到两人面前,陈声接了过来,依然脸色难看。


    其一是套这么久才套中一个,面子没找回来。其二是费了这么大力气,去只得来一只做工粗糙的小老虎。


    他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声:“老板,你这老虎怎么好瘸腿啊?”


    摊主笑嘻嘻说:“这是我自己捏的。”


    路知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从陈声手里接过它,“就这样把,挺好的。”


    陈声臭着脸嘀咕了一句:“好什么好?难看死了。”


    然而回家的路上,路知意始终把玩着那只小老虎,爱不释手,不管他如何嗤笑。


    “你没有过好玩具吗?这种小东西也能叫你喜欢。”


    “高原上本来就没有什么高档玩具,小时候我们也只是玩玩卡片,能有个钥匙扣就不错了,做工还没这东西好呢。”


    看她那样珍重地把它捧在手里,陈声心里也有些酸涩,饱胀。


    那时候,他忽的对她说:“路知意,再笑一次。”


    她一顿,不解:“啊?”


    他看着她,说:“像刚才那样,斜眼看着我,再笑一次。”


    “……什么毛病。”路知意瞪他一眼,还以为他在做弄她。


    可陈声不依不饶伸手,按住她两边的嘴角,硬生生拉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然后才满意了。


    路知意伸手去推他,推到一半,听见下文。


    他定定地看着她,声音很轻很稳。


    “路知意,真想把全世界的好东西都弄来送你。”


    “……”她顿时忘了已到嘴边的话。


    “星星也好,月亮也好,只要你想要,我就是粉身碎骨也给你搞来,只要——”夕阳下,陈声安安静静看着她,停下来不说话了。


    “只要什么?”她心都提了起来。


    他的眼里倒映出她的模样来,“只要你像刚才那样对我笑。”


    那一刻,路知意忽然有点想哭,憋住了,半晌才说:“刚才我是怎么笑的?”


    “肆无忌惮,无法无天,好像我拿你没有半点法子似的。”


    她又没忍住笑了出来:“神经病,你是受虐狂吗?喜欢别人这么对你笑?”


    陈声一脸“你别得意”的表情:“别人不好说,只对你这样。”


    “你喜欢我一脸你奈我何的贱表情?”


    “不是喜欢。是我真拿你没有半点法子,奈何不了你。”陈声踢了脚路边的石子,哼了一声,“路知意,想老子横行霸道半辈子,一朝在你这阴沟里翻了船,你可要好好珍惜。”


    “……”


    哼,说她是阴沟,还想她好好珍惜他?


    这狗东西,说点情话也难听得要命。


    可那时候的路知意低下头去,忍了半天,还是笑起来,肩膀都在抖。


    不喜欢吗?


    喜欢得要命。


    在基地的清晨,忽然间回想起过去的事情,路知意枕在他身侧,慢慢地笑弯了眉眼。


    她伸出手去,隔着空气,轻轻描摹他的眉眼。


    好遗憾啊,如今的陈队长,再也没有那么幼稚的时刻了,不会孩子气地对她说好听的话,也不会做一些愚蠢傻气的举动来逗她开心了。


    哼,现在都换她像个神经病似的去逗他了,他还一点也不配合,总也不笑。


    她的手停在他的鼻尖上,却猛地被他攥住。


    前一秒还闭着眼的人,此刻仍然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淡淡地问了句:“你还要对我指手画脚多久?”


    “……”


    路知意:“你醒了?”


    陈声缓缓睁眼,漆黑透亮的眼眸定格在她面上,手里还攥着她作乱造次的食指,“你在我脸上指来戳去这么半天,能不醒?”


    她心里有事,哦了一声,等着他说点什么。


    今天是她的生日呢。


    可陈声看她片刻,却只是说了句:“醒了还不起来?今天不训练了?”


    路知意有些失望,都这么几年了,他果然不记得了……


    她贼心不死,还若无其事地问他:“今天星期几来着?”


    陈声淡淡地说:“星期五。”


    她又咬咬腮帮,“那几号了呢?”


    “三月二号。”


    “……”


    她都提示到这份上了,他竟然还是想不起来???


    路知意黑了脸,翻身跃起,趿上人字拖就去卫生间洗漱了。


    越想越心酸,她换好制服,从卫生间出来时,又叫住在窗边换好衣服的他:“今天晚上出去吃饭吗?”


    陈声背对她,也没回头,“基地不是有食堂吗?怎么,你想改善伙食了?”


    路知意:“……”


    算了算了。


    她鼓着腮帮,推门往外走,“我先走了,你走的时候注意着点,别被人看到了。”


    她又气又失望,走了几步,又慢慢叹口气,替他找补。


    都过了三年了,一个日期而已,忘了有什么打紧的?况且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何必非得一遇到他就开始庆祝生日了?她都这么大人了,难不成还期盼着一只生日蛋糕不成?


    又不是小孩子了……


    可是不管如何安慰自己,失望还是失望的。


    路知意心知肚明,在意中人面前,每个姑娘都希望自己能做个长不大的少女,永远像个孩子,永远被人宠爱。


    然而她家队长对她的宠爱,是一整天的严格训练,一点水都没放。


    六点钟,训练结束,陈声看她心不在焉的,居然面无表情说:“路知意,出列,今天训练心不在焉,留下来再做两百个下顿。”


    路知意:“……”


    很好。


    这份生日礼物确实特别。


    她等人走光了,终于忍不住抬头气吼吼问他:“你真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陈声一顿,看她片刻,眉头骤然一松,恍然大悟。


    他没再冷着张脸,只低声说了句:“下蹲不用做了,你先回宿舍歇着。”


    路知意紧绷的心情在这一刻骤然放松。


    他想起来了。


    委屈中又油然而生一种欣喜。


    陈声掉头,一边朝小卖部的方向走,一边说:“你先歇着,别喝冷水,我去给你买卫生巾。”


    路知意:???


    卫生巾???


    前一刻缓和下来的表情瞬间结冰。


    呵呵。


    他以为她来姨妈了。


    都这样了她还肯跟他在一起,绝对是真爱无疑。


    作者有话要说:  .


    今天在外面看房T-T,这一章是在车上写出来的,晕车晕得我想吐,先停在这里了。


    套圈的故事是当初写开头时就计划好的情节,结果当初忘记写出来了,就在回忆里呈现,如今看着幼稚的声哥,还有点想念他T-T。这个冷冰冰的别扭队长一点也不可爱哼。


    陈声:有种你再说一遍.


    后文陈爸爸和路爸爸见面的内容会写的,大家放心,该解决的,我们一个一个来。


    甜着来,爆笑着来=V=。


    100个红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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