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颗心
第四十一章
夜间的山顶潮湿不已, 云雾盘绕, 脚下的泥土全都被染成了松软的稀泥。
路很陡, 哪怕路知意一个人走在上面也很费劲, 更别提她还架着个陈声了。
两人费力地抓住那少得可怜的灌木, 路知意踩稳了,又努力拉扯陈声。他左脚扭伤,使不上劲, 两人跌跌撞撞, 走三步滑两步。
短短十来米, 爬上去竟用了十来分钟。
终于踩在踏实的山顶上时,路知意松了手, 扑通一声坐在地上, 大口喘气, 已然精疲力尽。
陈声也在她身旁坐了下来,侧头看她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凝神片刻,从外套口袋里拿出纸巾,递给她。
路知意只看了一眼, “不用。”
又恢复了先前那冷若冰霜的态度。
陈声看着她,低声笑了笑, “路知意, 我们俩是不是也算得上差点就生亦同裘,死亦同穴了?”
毕竟也盖过同一床被子,从悬崖峭壁上互相扶持着归来。
他指指那山悬崖, “要是刚才掉下去,你猜被人发现之后,会不会说我俩殉情?”
久久没等到她的回答,陈声顿了顿,但胸口那团火越烧越旺,终于烫得他开了口。
“路知意,我知道你还在生我气,歉我道过,但现在回想起来,不够诚恳。那天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是我不对,但那些话并不是我的本意。”
“……”
“我这人,不可一世,一路走来顺风顺水惯了,从来不懂得失败是什么滋味,眼里只有自己。可刚才摔下去,爬不上来,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我才忽然开始后怕,万一没有人发现我不见了呢?万一没人来救我呢?”
他说:“我在想,如果我就这么死在那,我最遗憾的是什么。”
这话在崖边已经说过一次了,可他还要再说一次。
“路知意,我还有话没告诉你。”
路知意却没说话,只仰头望着天,半晌才轻声说了句:“星星出来了。”
陈声亦抬头看天,原本想说星星有什么好看的,他有更要紧的事想告诉她,可仰头的一瞬间,话音戛然而止。
同一片天,高原上的星星竟和城市里的全然不同。
他们坐在海拔接近四千米的红岩顶上,抬头一看,星河漫天。
原来人在高处,是真的离星辰更近一步了,没有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没有不夜城的辉煌夜色,此处什么也没有,一片漆黑。可陈声生平第一次发现,原来真正的夜色是不需要人间烟火点缀的。
过去看到的是城市里寥寥无几的星星,今日所见,是深蓝色苍穹如幕布般蔓延眼前,星河陡现,耀眼到令人屏息,令人震撼,令人词穷。
云雾散尽,明珠漫天。仿佛伸手便能触到其中一颗。
陈声静默地望着这一幕,听见路知意在耳边轻声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现在换我来说。”
“我知道我比起城里的女生来说,土里土气,眼界匮乏。我没有光鲜亮丽的外表,没有白净好看的皮肤,我甚至做惯了农活,浑身上下都是贫穷的烙印,可是陈声,我从来不觉得这是我的缺点。”
他慢慢地收回视线,侧头看她。
路知意依然望着天上,平和而从容,有风吹过,她散落耳边的发尾被吹得烈烈飞扬。
“因为我知道,哪怕她们生活得锦衣玉食、花团锦簇,可她们抬头时望不见这样的星河,清晨时也看不见这里的云瀑、日出。她们没听过牦牛饮水时会唱着怎样欢快的歌,也不知道路上开满的花哪一朵叫什么名字。她们没有抱过刚出生时胖乎乎的小猪,也不知道费劲千辛万苦爬上这样高的山峰是为了什么。”
她侧过头来望着他,笑了,“可我知道。我是山里的孩子,我知道伸手就能摘到的星星有多亮。”
她伸出手去,在半空中收拢五指,轻飘飘的一个姿势,仿佛将星辰纳入手中。
然后笑了。
“你不觉得奇怪吗?明明是同一片天,为什么在城里的你,和在这里的我,看到的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星河?”
陈声望着她,很久很久没说话。
山间真冷,刚爬上来出了一身汗,被风一吹,像是要结冰。脚踝扭伤的地方一阵阵疼得厉害。
可这些都不及他胸腔里的波动来的剧烈。
他望着她,说:“路知意,星星不在天上。”
在她疑惑地朝他投来目光的那一瞬,他伸手拉过她,吻上了她下意识闭上的眼睛。
温热,颤动,睫毛像蝴蝶振翅。
路知意反应过来后,立马伸手推开他。
他笑了,说:“在这里。”
他一瞬不瞬望进她的双眸。
哪有什么星河漫天?星星只有一颗,在她眼睛里。
气氛有短暂的凝滞,路知意平静地擦了擦眼睛,仿佛要擦去他留下的痕迹。
“陈声,我并没有原谅你。”
他说:“我知道。”
“我以前没有自卑过,我穷,一无所有,活得像野草,但这些都是我引以为傲的东西。因为一无所有,所以懂得为想要的一切去挣扎奋斗。”路知意静静地看着他,“旁人说什么做什么,好比唐诗看不起我,好比赵泉泉看我的眼神,这些我都不在意。”
“直到遇到你。直到亲耳听见你说出那些话,我才知道我并不是不在意。”
人活一世,又不是一座孤岛,哪可能不食人间烟火,对他人的轻蔑毫不在意?可那些目光只能是来源于和她毫不相干的人,不能来自她在意的人。
她在意他。
她钟意他。
她仰慕他。
她从看不起他,到逐渐开始依赖他,并且毫无自觉。
路知意摊开手,借着手机的光线展示出自己的贫穷,“你看,我们差别多大。”
这双手布满薄茧,粗糙不已,偶有伤痕,肤色偏深……
她的目光落在陈声那白皙纤长的手指上,他曾用那双手背过她、拉过她,握住方向盘送她回家,从车窗里伸出来漫不经心挥舞两下,在开水房里替她系上围巾,抓住她的手腕用力咬上一口……
过往铺天盖地袭来,她想哭,想笑。
年少时同龄人早熟,藏着掖着的喜欢,她从来不知是何物。晚熟如她,一心读书,盼着从大山里走出去。可走出去后,她终于尝到这姗姗来迟的感情。
可没人告诉过她,这感情并非全是欢喜,在她的贫穷与卑微之后,还藏着苦涩,藏着自卑,藏着患得患失,藏着怯懦退缩。
陈声攥紧了手,心脏一阵紧缩。
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路知意。”
“是我一时鬼迷心窍,知道小伟对你动了心思,心里又急又气。我只是为了打消他的念头,随便说点什么都好,只要他不再纠缠你。我是一时情急——”
脑子里乱糟糟一片,他理不清个头绪,想把它们一股脑说给她听,可二十年来疏于交流感情,很多话卡在喉咙里,反倒失去了侃侃而谈的能力。
他想去握住那只饱经风霜的手,却见她轻飘飘收了回去。
路知意静默地与他对视片刻,摇头说:“你不是一时情急,那些事实都在你心里,你没有因此看不起我,但你都承认了它们。”
“我黑,平庸,不好看。家里穷,养猪放牛,还有这样一双手。我和身边的同龄人格格不入,没有好看的衣服,没有漂亮的妆容。我一心扑在学习上,可不管怎么勤奋努力,都不及你的天分和聪明。”
“陈声,很多话说出来时不经大脑,反而更真实。”
她扬起嘴角,轻声问他:“你要知道,像我这种一无所有的人,一旦拥有了什么,是死也不会松手的。你想好了吗,你真的要接受我的一切?我的好,我的坏。我的贫穷,我的一无所有。”
陈声想说点什么,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知道她原谅不了他,因为就连他也原谅不了他自己。无意中的伤人,最为致命。偏偏他一击即中,还击中了要害。
那些念头翻来覆去很多遍,他只说出一句:“路知意,我没有看不起你。”
路知意点头,“我知道。”
她站起身来,“差不多了,回去吧,再待在这该冻出病了。”
她弯腰去拉陈声,想扶他回去,可陈声不愿就此罢休,用力把她朝身边一拽,她便猝不及防跌倒在他身上。
他还有话没说完。
与此同时,凌书成在片刻前发现帐篷里意外消失的两人,穿好衣服走了出来,开着手机上的电筒,一路寻来,蓦然看见叠在一起的两人。
起初没看清,他下意识把灯光朝那一团黑影照了过去。
下一秒,对上路知意和陈声的目光。
凌书成手一抖,险些没把手机扔了,好不容易拿稳了,捂着眼睛怪叫一声:“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打扰了打扰了!”
然后转身就往帐篷跑。
跑到一半,他想起什么,又回头叮嘱:“大冷天的,野战虽刺激,千万别冻病了!”
转回去,没过两秒又扭头,再添一句:“记得做好安全措施,别闹出人命了啊!”
“……”
交心的时刻异常短暂,稍纵即逝。
没多久,帐篷里的人都穿好衣服出来了,听路知意讲述了陈声险些跌下山崖的过程,个个都瞠目结舌。
凌书成笑嘻嘻地冲路知意说:“美女救英雄,干脆你让陈声以身相许得了!”
有人立马跳了出来:“我武成宇第一个反对这门亲事!”
李睿:“你凭什么反对?”
于涵:“凭你这壮硕的身躯,发达的四肢?”
张成栋:“和你这简单的头脑,死绝的浪漫细胞?”
武成宇:“???”
换做平常,陈声一定会加入嘲讽大军,给予致命一击。可今天,他没有再说什么。
他和众人一起坐在湿漉漉的地上,仰头看着那一片壮丽的星河,慢慢回想起李睿在大巴车上说过的那一席话。
李睿说,武成宇从上学期开始就喜欢路知意了,在她还没有展示出过人的成绩时,在她皮肤最黑高原红最艳丽时,在无人发觉她的美时。
有那么一刻,陈声忽然记起自己那日对陈郡伟说的气话,说来奇怪,因为话不过脑,他转头就忘,这些日子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来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
可这一刻,他悉数回忆起。
他看着那璀璨星河,苦笑片刻。事实上他还不如武成宇。
傲慢如他,根本配不上路知意。
可那又怎么样?
拖着一条肿的老高的腿,他和众人看了大半宿星星,他人看的是天上星,而他看的却是眼前人。
看着看着,陈声心不在焉地想,是他错了,道个歉如果不能让她消气,那就另想办法找补。
横竖今天为了排泄,差点滚落山崖,老脸都丢尽了。
也不差这点了。
最后裹着被子挤进帐篷,躺在她身后时,他破天荒没去画圈圈,也没去拉扯她的头发,规规矩矩睡在那。
路知意觉得后脑勺一直有道火辣辣的视线,大有要把她点着的趋势,最后迫不得已回头低声呵斥:“不睡觉,瞪着我干什么?”
陈声:“静思己过,忏悔自我。”
“……”
作者有话要说: .
路知意是我写过最美的姑娘,没有之一。
这章算是给声哥的告白拉开了帷幕,这个故事,从他们在一起才算正式开始~.
妈哟我今天卡文卡的要命,怎么写都不满意,这章可能还会修。
来,200只小红包。
晚安大家,我继续去卡下一章,修仙时间到了各位道友早点睡,明天同一时间不见不散,坐看甜蜜打脸,啊我预计明天还有一波高潮,这会不诓你们哈哈哈。
最后,今天回复200条评论,跟爸爸们聊聊天【容光式乖巧。
☆、第42章 第四十二颗心
第四十二章
陈声真的有忏悔自我吗?
路知意对此只有两个字评价:呵呵。
下山时, 他们这队花了比别队多一倍的时间。
本来就爬得最高, 不少人只到半山腰就安营扎寨了, 而他们这队从山顶下去, 花的时间自然要多一些, 再加上陈声脚扭了,事情就更麻烦。
从来上山容易下山难。
从小体能就出类拔萃的陈声,生平第一次体会到无能为力的滋味, 他作为本队唯一的队长兼“残疾人”, 不得不在众人的轮换搀扶下, 艰难地往山下走。
当然,他也找到了苦中作乐的法子。
比如每当扶他的人变成路知意时, 他就自觉变成软体动物, 软绵绵趴在她肩上, 仿佛喝了什么化骨水。骨头这种东西,不存在的。
路知意多次冷着脸提醒:“你使点劲, 站稳了。”
他就一脸生无可恋地捶捶自己的腿,末了望着山下,“算了算了, 队长成了拖后腿的,你还是放开我吧, 让我直接跳下去一了百了, 免得继续拖累你们。”
众人谴责的目光齐刷刷投来。
路知意:“……”
用不着他自己跳,她只要咬咬牙,就能亲手把这戏精推下山。
凌书成感慨万分:“兄弟, 奥斯卡实在欠你良多啊。”
抵达半山腰的公路时,大巴车已在那候着了,所有人都在等待这队一口气爬到顶峰的体能健将,比不要命,他们自愧不如。
可按理说一小时前陈声等人就该下山,迟迟没下来,林老师急得要命,都准备再等十来分钟就亲自带人上去搜山了。
好在他们平安归来。
可回是回来了,林老师一见陈声瘸了腿,心头一惊,立马冲上来,“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受伤了?”
凌书成正欲开口,陈声一个眼刀戳过去,险些戳穿他脊梁骨。
凌书成顿了顿,立马把隐形的话筒递给武成宇,“你来。”
武成宇谨遵队长教诲,严肃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搭帐篷的时候,有根杆子没安牢固,掉下来了,队长为了保护我们,冲上去挡住了杆子,结果自己被砸伤了。”
除了凌书成和路知意保持沉默,其余六人,连同陈声在内,都纷纷点头。
林老师一听,大为感动,拍拍陈声的肩膀,“好样的,我就知道你小子顾全大局、有担当!”
颇为感慨地看看这一队灰头土脸的家伙,在林老师眼里,他们身上那不是灰,是万丈金光。
“你们这队,有骨气!虽然条件艰苦,但冒着严寒和高反,一鼓作气爬上了山顶,这事我会和学院汇报的。团建第一,当之无愧!”
众人都欢呼起来。
唯有凌书成侧头与路知意交头接耳,“我们到底上山干什么去了?”
路知意:“进修演技。”
*
从山顶回到集训基地后,全体人员修整半天,次日才开始正式训练。
出人意料的是,陈声没有再来打扰过路知意。也许是因为脚伤在身,他接下来好几日都不见人影,完全销声匿迹。
苏洋都有些纳闷了,“前几天不是还围在你身边打转吗?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路知意很淡定,“不见最好。”
“难道是脚伤太严重,送医院去了?”
“不知道。”
路知意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结果因为心不在焉,送进嘴里的是一快野山椒,刚嚼了两下就吐了出来,辣得两行清泪挂腮边。
苏洋一边递水杯过去,一边嘲笑她,“你接着装,我很期待你一会儿把鸡屁股也给吃下去。”
今天中午的盒饭是野山椒小煎鸡,高原这边的餐馆,做出来的伙食也很不拘小节,鸡屁股也混杂在菜里。
路知意忽然想起什么,淡淡地说:“鸡屁股就鸡屁股,爱一个人就要爱他的全部,凭什么你把它身体吃了,还嫌弃它的屁股?”
“……”苏洋抱拳,“这逻辑,我服。”
很快,集训正式开始了。
这次集训主要是为了提高飞行学员们的前庭功能,也就是说,如何在飞机颠簸的过程中保持身体的最佳状态,不晕眩呕吐。
更为专业一点的说法来自林老师,“通过本次训练,希望能改善大家中枢神经对血管系统的调节机能,增强承受强负荷的能力,促进平衡机能稳定性和判定方位的能力……”
当然,此处省略的一千字,对于摩拳擦掌的群众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总而言之,这次集训,新兵蛋子们终于见识到了飞行员的两大杀器:旋梯和滚轮。
所谓旋梯,就是架在单杠上的长梯,像高空跷跷板一样,中间固定在单杠上,梯子两端能够上下活动。
武成宇第一次看见这玩意,兴高采烈地攀住一边,“李睿,你去另外一面,咱们来个成人跷跷板。”
凌书成一脸善意地走到他身边,“这东西不是这么玩的。”
他让李睿走远些,指点武成宇,“我教你,来,你先爬上去。”
武成宇不疑有他,攀上那梯子。
凌书成说:“不是在上面趴着。换一面,你背朝下,脸朝上,靠双臂和双脚的力量吊在这梯子上。”
武成宇又照做了。
凌书成:“攀稳了没?”
武成宇咧嘴笑,“攀稳了。”
话音刚落,凌书成用力地把梯子往下一按,然后松手,“开始爬,从这头爬到那头,然后给我爬回来。”
武成宇拖着沉重的身躯,开始从梯子一头爬到另一头,刚过了杠杆重心,梯子就开始往另一边倒。他控制不住身形,天旋地转间,扑通一声落地,砸在水泥跑道上。
凌书成咧嘴一笑,“这就对了,老子当初被这玩意儿折腾得要死不活,现在轮到你们了。”
……
练完旋梯,接着练滚轮。
滚轮分两种,定向滚轮和不定向滚轮。这东西看上去就像个大型溜溜球,中空,由两个超大的圆环组成,圆环之间以铁轨链接。
学员们要做的,就是整个人攀在这滚轮中间,握紧铁轨,然后由凌书成滑动滚轮,他们就连同这滚轮一起咕噜咕噜滚远了。
用苏洋的话形容:“这他妈完全就是仓鼠笼子里那鬼东西,可怕的是,仓鼠是用跑的,我们就只能跟着滚!”
一天的训练下来,十之八.九的人都吐了,路知意也不例外。
下午五点,训练结束,所有人往宿舍走,随处可见踩在平地上都晕头转向、头重脚轻的人。
原本还有人约好训练结束后一起去楼顶看高原的日落,这下兴致全无,纷纷回宿舍躺尸。
武成宇游魂似的经过路知意身旁,对李睿说:“还看个鬼的日落,再这么下去,老子的性命最先陨落!”
路知意惨白着脸笑出声来,笑着笑着,又想干呕。
好在由于陈声不见人影,就只剩下凌书成监督众人的日常训练,凌书成和陈声最大的区别在于:能水则水,并且没有最水,只有更水。
第一天,他还像模像样折磨大家,第二天就开始磨洋工——同志们爱练不练,革命靠自觉。
李睿和张成栋最先偷懒,坐在一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路知意没吭声,只一个劲爬上滚轮,晕了下来歇会儿,歇好了又继续上去滚。
高原日照强,她抹了苏洋给的防晒霜,带了三大瓶矿泉水来操场,一练就是大半天。吐了就喝水,晕了就躺会儿,晒得满面通红,咬牙继续上。
最后是李睿先坐不住了,没吭声,又默默杀回了训练场。
张成栋一个人在旁边坐着,看了一会儿,也摸摸鼻子,重新再战。
武成宇还算刻苦,全程和路知意一起滚,路知意滚哪他滚哪,到最后居然奇迹般第一个适应这两项训练。
他趴在滚轮上四处乱滚时,像只肥嘟嘟的仓鼠,还兴高采烈冲路知意嚷嚷:“看我看我!路知意,看我厉害不?”
他没看见,操场旁的升旗台边,有人在那坐着,手边摆瓶矿泉水,拿着手机拍着什么。
见他这么冲路知意吼,那人眯了眯眼,退出照相软件,发了条信息给凌书成。
凌书成低头看了眼,笑了笑,暗骂一句小肚鸡肠。
但为着他们感天动地的兄弟情,他还是不紧不慢追上了武成宇的滚轮旁,“哟,滚得挺不错的嘛,这会儿不晕了?还有功夫调戏队友。”
武成宇咧嘴笑:“哈哈哈,不晕了不晕了。”
凌书成点点头,“不晕就好,抓稳了啊。”
武成宇:“啊?——啊啊啊啊!”
第一个“啊”,表疑问,之后的无数个“啊”,表震惊。
因为凌书成轻轻握住他的滚轮,使出全力朝前一推,武成宇立马以光速开始朝前滚,离路知意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陈声坐在升旗台边,看着越滚越远的武成宇,再收回目光看看另一边渐入佳境的路知意,没忍住,即使知道自己幼稚,也还是笑了。
不怪武成宇,他的小红有一种独特的魅力,哪怕满头大汗,灰头土脸,也总能吸引人的目光。
他一天一天坐在这,因脚伤不能上阵,反倒多了些时间和空间,隔着一定距离看看她。
他看见队员们偷懒了,也看见他们因她的刻苦而重上战场。
他看见她一次一次因为晕眩而下了滚轮,在一旁大吐特吐。换做之前,他一定上去递纸巾、送矿泉水了,可这次也许是因为脚伤,也许没有脚伤他也不会去打扰她。
他记得她说过的话,有朝一日,她也要成为一名优秀的飞行员,守护他们共同的堡垒。
为了那个目标,她需要强大起来。
陈声坐在夕阳底下,看着远处的山壁,天边的落日,和头顶一望无际的苍穹,近处,无数的小黑点在操场上挥洒汗水。
这让他想起曾经的自己。
他忽然前所未有地意识到,眼前的路知意,绝非是靠漂亮的外表、姑娘家的娇媚吸引众人的。她是高原上的格桑花,看似柔弱纤细,一吹就倒,却拥有与这凛冽狂风对抗的英勇不屈。
那朵格桑花是红色的,像她脸上两抹浅浅淡淡的色彩,热烈执着。
而他侧头,看见脚下的石缝里长出来的那几朵花,忽然笑了。他伸手摸摸其中一朵,看它晃了晃脑袋,手指微微一缩,竟不忍摘下。
她要保有她的铮铮傲骨是吧,那么,今后换他来迁就她。
他来迁就她的傲骨,他来做那个俯首称臣的人。他陈声横行霸道二十年,不可一世,目空一切,直到今天一朝落败。
可他心甘情愿。
*
两周的训练已到尾声,学员们被关在这荒凉的山间基地集训,不得随意外出。
甘孜州是藏族自治区,有浓厚的宗教氛围,且山间地势复杂,学员们在基地以外的地方没有安全保障。林老师为保证全体学员平安健康地度过这两周,每天都让人守在大门口,虎视眈眈控制人员进出。
但很显然,他多虑了。
除去锻炼前庭功能的两大杀器,学员们每日还要继续跑操,做各种各样的基础体能锻炼,基本上不训练的时候都瘫在床上,并没有人舍得把这去了一半的生命浪费在游览观光上。
唯一的伤员,陈声,脚踝扭伤,并没有多严重,谨遵医嘱,每日喷云南白药,休息一两周也就差不多了。
而直到两周集训到尾声时,他也并没有参与集训,始终处于销声匿迹的状态。
留在基地的最后一夜,全体学员在操场上举行篝火晚会。
终于解脱的年轻人们从小卖部搬来大箱大箱的啤酒、饮料,林老师和教练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横竖关在这基地里,他们看着,没人能出岔子。
索性就让他们玩个痛快。
林老师也有些感慨,年年都随着大一新生去不同的地方集训,眼前是一批一批新面孔,个个朝气蓬勃,可他不行,他在一年一年老去。
这大概就是教师这一行的宿命。
凌书城在操场上带队训练了最后一下午,在晚会开始前,回房间换了件衣服。
他问坐在窗边伏案疾书的陈声:“篝火晚会,去不去?”
怕陈声不去,他踹了一脚他的腿,“不是早几天就好得差不多了吗?真够可以,把带队的任务都交给我一个人,自己窝在这享清福,也不怕发霉!”
陈声说:“我在思考人生。”
凌书城冷笑两声:“那你思考出什么结果了吗?”
“还没。”
“在这思考不划算。依我说,你干脆去找棵苹果树,说不定被砸醒,立马悟出个万有引力第二定律。或者找个打雷的日子去山顶被劈个几下,任督二脉一通,说不定还能练成个大神功。”
陈声懒得搭理他。
他只是忽然想明白了,死缠烂打对于路知意来说真没什么意义,也掉价。长这么大,他没追过人,直到那天在山上闲聊时,听徐勉提了一句。
徐勉说,他寝室一哥们为了追女生,在网上东拼西凑抄了篇情书出来,结果落款时把作者的名字也给写了进去。对方收到情书时,完全没觉得这是告白来着,惊悚地看着末尾徐志摩的落款,无话可说。
陈声嗤笑一声,第一个念头是,这年头还有人写情书?
远古人?
活化石?
可这些日子闷在屋子里养伤,他在窗边看路知意,毫无头绪地想着他该如何走近她。即使一心妥协,总要有妥协的行动去证明内心的坚定吧。
他艰难地想着,要不,就真的写封情书吧……
小红同志那么自然质朴,这个好像还挺适合她。
可这事是真难。
“路知意——”
叉掉!太生疏!
“亲爱的路知意——”
叉掉!太肉麻!
“师妹——”
呸!
陈声一把揉了第N张纸,有种自己在写武侠小说的错觉。
光是一个抬头,已然令他头疼不已。被人称为学霸、学神、天才已久,二十年来他学得风生水起,没被什么学业上的障碍困扰过,可如今却在一封简单的书信上遇到了翻不过去的大山。
陈声想起四个字,近情情怯。
他觉得可能真是天要亡他。
作者有话要说: .
这章讲了下飞行员的集训生活,再不写点专业内容我都心虚了……
下章预告:热吻。(是的,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你们想要粗犷热烈的,还是清新纯洁的,还是年少轻狂的,还是火辣辣纵情欢乐的?
反正不管你们要哪一种,我都岿然不动,因为我是容清新,火辣辣是什么我不懂。
陈声:要点脸吧。
容光:看来你是不想追到你们小红了:).
199个红包,道友们请自觉睡觉,拒绝修仙,从你做起。
至于我,要深夜加班琢磨这个吻了…………
☆、第43章 第四十三颗心
第四十三章
陈声的信永远停留在开头那一句。
烦透了。
他都快要不认识路知意三个字了。
凌书城换好了衣服, 看着那一地纸团, 再看看陈声黑着的一张脸, 幸灾乐祸地在旁边感慨:“哎, 这事儿吧, 挺伤感,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兄弟我也挺替你心酸的。”
话是这么说, 他那一脸笑意已经盖不住了。
在旁边得意地看陈声烦躁半天, 最后, 他还是秉承这塑料兄弟情走了过来,神神秘秘凑到陈声面前, “别说我没提醒你啊, 今天是路知意的生日。”
陈声一顿, 侧头问:“你怎么知道?”
“中午我统计队员身份证号,无意中发现的。”凌书城很得意, “我就看了两眼,也没跟别人说,免得她们年级那武成宇动什么歪脑筋, 来个生日告白,你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凌书城看他在出神, 又接着提供情报:“之后我趁着没人在周围, 问了路知意,今天是她生日,不用庆祝吗。她说她从小到大很少庆祝生日。所以我估摸着, 兄弟,你的机会来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着篝火晚会来个当众表白加生日祝福——哎哎,你去哪?”
陈声没等他说完话,蓦地扔了笔,穿上外衣就往外走。
他脚是差不多好到能行动了,但还有些隐隐作痛,走路的姿势有些隐忍。但心情急迫,也顾不上那么多。
凌书城一头雾水:“去哪啊?篝火晚会要开始了,你真的不趁着晚会跟她说句生日快乐什么的?”
回应他的是陈声很快消失在走廊上的背影。
当晚的篝火晚会,人声鼎沸,火光冲天。年轻的飞行学员们喝酒的喝酒,唱歌的唱歌,歪七倒八,欢声笑语一片。
路知意坐在火堆周围,手边摆了瓶冰红茶。
苏洋开了罐啤酒,“好不容易解放了,你喝什么冰红茶呢,来来来,喝酒!”
路知意不喜欢酒的味道,呛人,火辣辣的,喝了还上脸。
她的目光在那群欢乐的面庞里扫视一圈又一圈,依然没看见那人的影子。
其实他不在挺好的,她本来也要和他保持距离。
没有什么感情是时间冲不淡的,如果有,那说明时间不够长。
可两周时间不见,她隐隐在期盼着什么,如今见陈声依然没来,一颗心还是无法避免地沉了下去。
他不是死缠烂打吗。
这么快就放弃了?
放弃了也好。
可另一个声音反驳她:“是吗?你真的希望他放弃?”
烦死了。
他在,被他烦。他不在,她还是被他烦。
路知意干脆利落接过苏洋递来的酒,一口喝下小半灌。冷空气把啤酒冻得很凉,酒入喉头,浑身一个激灵。
但是爽。
她很快就红着一张脸,和周围的人热热闹闹疯成一片,他们吼着解放了,吼着要当飞行员,吼着所有人都会梦想成真,吼着二十年后天上见。
她懒洋洋、醉醺醺躺在操场上,却依然忍不住去看人群。
他不在。
他一整晚都不在。
十九岁的路知意慢慢地喝光了第三灌啤酒,笑着举杯敬空气,无声地说了句:“生日快乐,高原少女。”
新的一岁,长点心,忘了他。
二十年后,谁还不是条好汉了?天上再见,她会用她高超的飞行技术把他甩在后面,只留个飞机屁股给他看!
陈声就是那鸡屁股,她嫌弃得慌。
正闭眼吹着夜风,听着人群喧闹,感受着火堆散发出来的炙热气息时,有人坐到了她身旁。
路知意心跳一滞,倏地睁开眼睛。
正对上的,是凌书成的脸。
她听见咚的一声,那颗刚刚跃起来的心又沉了下去,摔得个稀巴烂。
凌书成看她片刻,弯起唇角,“怎么,看见是我,很失望?”
“没有。”她淡定地说谎。
“苏洋呢?你俩成天秤不离砣的,怎么没见她?”
“去小卖部买吃的了,她不吃香菜,晚上的盒饭是香菜牛肉,她一口没碰,这会儿饿得慌。”
凌书成拎了几罐啤酒来,盘腿坐她旁边,心里酝酿了半天。
他以为陈声那家伙好歹会抓住机会,来跟路知意说句生日快乐什么的,今晚时机多好啊!火光烈烈,酒意上头,最适合意乱情迷了。
说真的,这两人磨蹭这么久,他这旁观者看了都急。
陈声还没对谁这么上心过,凌书成看出来了,那万年单身狗,这回是真的栽进去了。
一寝室,头数他和陈声关系最好。
兄弟有难,两肋插刀!
如今陈声不在,他总得帮忙想点法子,推波助澜一把。
哎,没办法,他就是这么热血善良讲义气。
凌书成开了两罐啤酒,一罐递给路知意,“咱俩也走一个。”
路知意本来觉得今晚已经差不多了,不能再喝了,看他两眼,没说话,还是接过了啤酒,和他在半空碰了一下,喝了一大口。
凌书成问她:“你和陈声,怎么回事啊?”
“什么怎么回事?”
“别装傻啊,我旁观者清,你瞒不过我。”凌书成意有所指,伸出食指和中指,对着自己的眼睛比划两下,“The big brother is watg you。”
路知意没忍住笑了,“《一九八四》,乔治·奥威尔。”
陈声他们寝室,怎么尽出些稀奇古怪的人?
凌书成啧了一声,“还挺见多识广,不过我今天不跟你交流读书心得。我问你,路知意,你对陈声到底怎么个想法?”
“没什么想法。”
“没什么想法?前一阵你俩不还好得很吗?你送他香肠腊肉,他自己不能吃辣,还不准我们吃,最后怕浪费,一个人坐在书桌那,一口肉两口饭三杯水,辣得眼泪直流。”
路知意一顿。
“那天晚上你衣服被唐诗拿走,陈声一声不吭回来,脸色难看得要命,后来二话不说就牺牲色相,下了个套让唐诗钻进来。”
路知意攥紧了冷冰冰的啤酒罐子,“什么套?”
“他摆了个鸿门宴,请唐诗吃饭,因为不确定到底是不是她干的。具体说了些什么他没跟我聊过,但我知道他肯定憋了一肚子气,还得好言好语去哄那女的。”
凌书成看她一眼,平静地说:“你可能不知道,陈声这人,从来没对谁妥协过。当初不去上早晚自习,辅导员说要记他的过,他也不肯低头,非要靠成绩证明自己没有错。要他放低身段,好言好语去哄人,比登天还难。”
“……”
路知意沉默地坐在那,脑子里乱糟糟的。
她问过陈声,问他怎么确定是唐诗做的,他不肯说。
她并不知道他在背后做了这些事。
半晌,她抬头看凌书成,“所以呢?”
“所以呢?”凌书成皱眉,“所以他掏心掏肺地对你好,你为什么反而疏远他?”
“因为我们不是一路人。”
“都走了这么远了,才忽然发觉不是一路人,我能问问是什么让你突然醒悟了吗?”
路知意沉默片刻,才说:“对于生活富足的人来说,随手帮一把路边的阿猫阿狗,也许不是什么难事,说不定转头就忘了。但阿猫阿狗会把这份恩情记在心里,把那个人记在心里。”
“你以为他把你当做阿猫阿狗?”
“至少他是站在高高在上的位置,施舍我,同情我的。”
凌书成看她半天,忽然哈哈大笑,一口气喝光剩下的啤酒,将那罐子朝粗糙的水泥地上一扔。
咚的一下,罐子弹远了。
他一把拉过路知意的手,不顾她条件反射往回缩。
“你的冻疮呢?全好了是吧?我问你,那手霜还好用吗?”
路知意猛地抬头,错愕地望着他。
凌书成松手,指指她的脸,毫不客气地说:“皮肤好很多了嘛,白了一些,高原红也不明显了。怎么样,那兰蔻面霜用着还不错吧?”
他笑了笑,目光落在路知意的慢跑鞋上。
从红岩顶下来后,她就将鞋子刷得干干净净,如今一点泥巴也没有了,就像他第一次看见它一样。
那一车鞋,其实只有三十双,全是陈声亲自挑的,十种款式。
他明知道她最多买一双,却还是认认真真挑了每一款。
他还说路知意肤色不白,不能选颜色太挑眼的。
凌书成看着那鞋,淡淡地问了句:“怎么样,这鞋子跑起步来,是比以前的帆布鞋轻松多了吧?”
黑夜里,火光闪烁,木柴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
路知意整颗心都奇异地僵在半空,忘了跳动。
她缓缓对上凌书成的目光,心里早有猜测,可她不敢去想,不敢去证实,最后竟只说出一句:“什么意思?”
“你这么聪明,年级第一呢,什么意思,能想不到?”
凌书成站起身来,打算走,可到底没忍住,还是回头俯视着她,说:“路知意,做人要讲良心,他是把你的窘迫看在眼里,但究竟是同情还是心疼,恐怕有待商榷。”
“你说他高高在上,说他施舍你,那现在我把你不知道的事情告诉你了,请你再仔细想想。如果他真的不在乎你,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同情心,他有必要瞒着你做这些事吗?”
“花了那么大力气,又是租人又是租车,把一车鞋拖到学校里,亏损了一整年的压岁钱,就为吸引你去买一双你以为的假货。”
“好不容易买了面霜手霜送你,怕伤你自尊心,大过年的叫上我一起想法子,最后还是我出了个馊主意,让他发中奖短信。”
凌书成的影子被火光拉长,蔓延一地。
“路知意,他对你怎么样,没人比你更清楚。”
说完这句,他扭头走了,没几步又倒回来,从地上再捡一罐啤酒,嘀咕道:“妈的,一口气说这么多,渴死老子了。”
*
路知意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宿舍的。
苏洋买了一堆零食回来,泡凤爪、薯片、奥利奥和一些杂牌蛋糕,在操场上叫上她一起吃,她不记得自己到底有没有吃,也不记得凌书成走后她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心乱如麻。
十二点半,她和苏洋都洗漱完毕,爬上了那木板床。
床板咯吱作响,翻个身都很大动静。
操场上的火光已经熄灭了,所有人都喝了酒,带着醉意爬进温暖的被窝,准备迎接第二日返校的大巴。
她也还醉着,头晕目眩的。
苏洋喝得比她多,爬上床就睡着了,呼吸都比往常沉重。
路知意睡不着,听着她的呼吸声,侧卧在被窝里,明明头脑昏沉,却不论如何都闭不上眼。
将近一点时,走廊上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被人拍响。
那人低声说:“开门,路知意。”
被窝里的人猛然一僵,下一刻,掀开被子坐起来,穿好鞋,急匆匆去开门。
另一边的苏洋翻了个身,没醒,很快又睡了过去。
路知意不知道自己在哆嗦什么,外套忘了穿,就这么一身秋衣秋裤,趿着拖鞋站在门边,拧开门把的那一瞬,她感觉到自己双手在微微发抖。
门开了。
这间寝室位于走廊尽头,旁边就是一扇窗,大开着,操场上彻夜明亮的路灯洒进一星半点微弱的光,将漆黑一片的走廊照亮些许。
她借着那光线,看见了门外的人。
他穿着黑色大衣,手里拎着一袋什么,呼吸有些急促,头发还略显凌乱。
路知意头晕目眩站在那里,不知该说些什么,脑子里还乱成一团。
她听见他沉默片刻,说:“对不起,来迟了。”
来迟了?
他们并没有约定什么,何来来迟一说?
路知意的脑子没转过弯来。
陈声在黑暗里看了眼屋子里熟睡的人,忽然伸手拉过路知意的手腕,“跟我来。”
“去哪?”
他没说话,拉着她一路爬上了顶楼。
宿舍的顶楼是一片平地,空空荡荡,四周有围栏。
从这里望下去,可以看见光秃秃的山壁,一片狼藉的操场,不远处的小卖部,和从半山腰一直蜿蜒向下的公路。
远处是一片青山,因夜色正浓,变成了影影幢幢的墨色,几乎没有什么车辆行进。
高原地广人稀,安静得像是世外桃源,没有人间烟火的气息。
陈声将手里的袋子放在地上,抬眼才发现路知意只穿着单薄秋衣,毫不迟疑地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
他有那么片刻的怀疑,怀疑她会脱下来还给他。
那大衣沾染着他的体温,瞬间阻隔了高原的寒风。
这一次,路知意没有推拒。
陈声弯腰,从那袋子里拿出只纸盒,解开绸带系成的蝴蝶结,将罩在外面的盒子摘了开来。
他取出蜡烛,插在蛋糕上,用早已备好的打火机点燃。
最后,他将那只不大的蛋糕端起来,直起腰,送到了路知意的面前。
他说:“虽然来晚了,但生日还是要过。”
那只蛋糕长什么样子,路知意早已无暇分辨。
事实上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吃过生日蛋糕了。
脱离了童年,家逢变故,后来就没有过生日的习惯了。也许是穷人家没这么多讲究,她也不是什么小公主,往常生日路雨会给她做寿面,吃顿好菜好饭,但也就仅此而已。
而眼下,她披着他的外套,站在这宿舍楼顶,感受着四面八方吹来的风。
风里是熟悉的味道,她的家乡。
眼前是陈声,她的心上人。
她神色复杂地问了句:“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晚上,凌书成回宿舍告诉我的。”
“蛋糕哪来的?”
“本来想去镇上看看有没有,借了小卖部的摩托,开到镇上一问,没有面包店。镇上的人说县城有,我就骑着摩托一路问到了县城。”
从这里到县城,一个小时的车程。
他就骑着摩托,顶着高原的风一路呼啸而去,又匆忙返回。从夕阳西下,到这凌晨时分。篝火已灭,他错过了午夜十二点。
也错过了她的生日。
路知意下意识去碰了碰他端着蛋糕的手。
冰的。
没有半点温度。
她的目光落在那只蛋糕上,县城的面包店不像蓉城的连锁店,可以做出那么精致的西点甜品。这里的不过是些小店铺,生日蛋糕也做得相当粗糙。
蜡烛在风里明明灭灭。一个奇怪的数字,十八。
她说:“我今年十九了。”
陈声说:“我知道。”
“知道还买十八的蜡烛?”
“这是个祝福。”
“祝福什么?”
“祝福你永远是十八岁的少女。高原少女,路知意。”
路知意说:“可我不愿意永远当个高原少女,我想走出大山。”
“是吗。”他低头看着她,“那就走出去吧,反正你已经走得很远了。”
“很远吗?至今也才走到蓉城。”
“蓉城?不止。”他笑了笑,低声说,“你走得很远,千里迢迢,从冷碛镇走到了这里——”
他左手稳稳端着蛋糕,右手轻轻指了指胸口。
他说:“路知意,你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
《容光打脸日常 之 永远写不到下章预告》
但如你们所见,热吻就在下一刻。
哎,老阿姨的少女心蠢蠢欲动啊.
然后我又爆字数了。
每天都对自己说写满三千得了,可是永远在奔向五千的路上。
勤奋如我,请你们冷静地克制住自己暴打我一顿的心,我没有卡文,只是手速跟不上脑速.
三百红包,请各位高抬贵手,不要揍我。
明天同一时间,若无热吻,提头来见。
☆、第44章 第四十四颗心
第四十四章
“路知意, 你在这里。”
那只手轻轻地拍了拍胸口的位置, 意有所指。
路知意慢慢地伸出手, 覆在他冷冰冰的手背上, 隔着一只手的厚度去触碰他的心跳。大衣脱给了她, 他就穿着一件不厚的毛衣,毛茸茸的。
她喃喃地说:“那是走得挺远的。”
陈声低低地笑出了声,胸腔也跟着颤动。
她的手搁在他胸前, 感受到了他的笑意。
陈声问她:“有多远?”
“很远。”
“别用程度副词, 具体一点。”
路知意顿了顿, 说:“我们之间,大概隔着山川河流, 沙漠戈壁, 汪洋大海……差不多有那么远。”
陈声笑了笑, 从她手心里抽出手来,反过去覆在她手背上, 十指慢慢收拢。
他淡淡地说:“那又怎么样?就算隔着一整个赤道那么远,我也一样去见你。”
下一句,“毕竟是老本行, 开着飞机绕赤道一周,不信追不上你。”
上一次他这样轻松地和她开玩笑, 仿佛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了。
路知意笑了, 那蜡烛在风里摇曳生姿,明明并不耀眼,却叫她眼眶泛酸。
真奇怪。
明明白天还在怨他, 明明前些日子还对自己说,从今以后远离他。
那些意难平,她原以为要用很长时间才抹得平,却不料此刻面对面站在楼顶的冷风里,他只用了一只蛋糕,一件外套,它们就悉数被抽离了身体,随风而去。
陈声把蛋糕递到她面前,“许个愿,路知意。”
她凝视着那只普普通通的生日蛋糕,没说话,干脆利落凑上去,呼地一下吹灭了十八岁的蜡烛。
陈声一顿,不可置信,“不是让你许个愿吗?”
路知意没吭声,只接过他手里的蛋糕,轻轻放在地上,起身就拉住他的衣领,踮脚亲了上来。
那一个吻稍纵即逝,仿佛蜻蜓点水。
陈声几乎没来得及反应,只看着眼前的人很快凑上来,又很快松了手,离开他的唇。
一刹那间天昏地暗,风止,心寂。
来不及感受。
来不及思索。
他甚至只能隐隐约约感受到那一瞬间她贴上来时的柔软与温热,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陈声定定地站在那里,仿佛被人施了定身咒一般,却听见眼前的人低声说了句:“已经实现了。”
她的愿望,就是这个。
简单到一踮脚就能办到,也难到耗尽十八年的勇气才跨过他与她之间的楚河汉界、山川河流。
陈声看她良久,若有似无地叹口气,“一年一次的愿望,就这么被你浪费了。”
下一刻,他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向自己,重新覆了上去。
奔波一夜,他是冰冷的。
双唇相触时,他能感觉到她微微颤栗,有些退缩。可他不容她退缩,双臂收拢,将她圈在怀中。
起初是试探,长这么大,他没亲过谁,她是头一个。
唇与唇紧贴在一起,辗转摩挲,似爱抚,似折磨。
她的温热足够灼伤他的寒冷,可此刻飞蛾扑火也甘之如饴。胸口仿佛被人洒下火种,星星之火燎成漫天烈焰,足以把这些日子备受冷落的不甘与苦楚都烧得一干二净。
然后是不知足。
只是这样反复摩挲,不够,远远不够。
他轻咬她的嘴唇,入侵她的城池,哪怕毫无技巧毫无经验可言,却也凭着本能攻城略地。
黑漆漆的夜,四面八方吹来萧瑟冷风。
他看见她闭着眼,被他箍在怀里的身体在轻微颤抖,是紧张,也是放纵到极致难以克制的爆发。
可陈声没有闭眼。
他一直望着她,望着终于近在咫尺的人。
此刻,她离他前所有与的近。
明明是一片黑夜,眼前却仿佛天光大亮,春暖花开。他看见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红日东升,青草飘摇,牦牛饮水,湖光荡漾。他看见青山起伏蔓延至天地的尽头,而在那日光最盛的地方,有一朵浅红色的格桑花。
他感受着她急促而温热的呼吸,感受着这个生涩而不成熟的吻。
闭眼时,胸口一片滚烫,眼里也是。
二十年来,他没喜欢过谁。
如今遇到她,他丢盔弃甲,一败涂地。
真怂。
怂得他无可奈何,却又欢天喜地。
最后他离开她的唇,在她耳边低声说:“一年就这么一次机会,好不容易许了愿,我帮你多实现几次,这样才划算。”
作者有话要说: .
说到做到,加更热吻,惊不惊喜?
今天阴历生日,我滚出去和朋友吃个饭,晚上回来能写多少写多少,凌晨十二点整,不见不散.
ps,看见有姑娘埋怨我作话说太多,我也反思了一下,其实我在作话里又是搞笑又是卖萌的,无非是为了和大家有多一点的交流。我很感激你们喜欢这个故事,每天留言陪着我,陪着路知意和陈声。但留言很多,我确实无法一一回复,只好在作话里和你们多说一点。
也算是个人特色吧,比较话唠比较热情,希望你们谅解,这点我不打算改.
这章都热吻了,我们就全部送红包吧,明晚凌晨我会统一把红包发送给大家的。
凌晨见,来自一个勤奋的话唠容。
☆、第45章 第四十五颗心
第四十五章
天台风大, 两人席地而坐, 一起吃蛋糕。
路知意看他穿得少, 便把肩上的大衣分他一半。
陈声以为她要把衣服还给自己, 眉头一皱, “你穿着。”
她不由分说搭了一半在他肩上,“一起。”
陈声又立马松开眉头,从善如流与她一同披上那大衣, 眼角眉梢都藏不住笑。
可惜这次买的蛋糕太甜太腻, 入口就能尝出奶油的低劣品质。
陈声有些不是滋味, 便说:“这次太仓促,条件有限。明年给你买个更好的。”
“已经很好了。”
“这样的也叫好?”
路知意挖了一勺奶油送入口中, 慢慢抿了抿, 说:“这是最好的。”
风在吹, 撩动她耳边的发,因两人靠得太近, 发尾在陈声面颊上轻轻扫动,有些痒。
他笑了,看看那并不精致的蛋糕, 握住她的手,就着她的勺子吃了一口。
“嗯, 这是最好的。”
再没有哪个蛋糕会比今日这只更甜了。
正如再没有哪一夜会比今夜更动人, 有山,有风,有热吻, 他与她皆是第一次尝到这青涩懵懂的年少欢喜。
哪怕还有些许的不完美,也足够美了。
蛋糕太甜,两人没吃完,最后放在一旁了。
操场上的篝火还在冒烟,不少垃圾散落在地。晚上解散前,林老师已经通知下去,明天早上全体人员八点起床,先到操场收拾干净场地,然后才能离开。
他们坐在楼顶,看着眼前的一地狼藉,仿佛在欣赏美景。
路知意问他:“为了骗我去买双跑鞋,你亏了多少钱?”
“……”陈声倏地侧头看她,片刻后反应过来,“凌书成跟你说的?”
路知意没回答,只伸出手来,低声说:“手霜很好用,我还真以为是我人品爆发,莫名其妙都能中奖。”
陈声笑了。
“还有,”她抬头看他,“要你低声下气去哄唐诗,牺牲色相帮我报仇,我想想就觉得很难受。”
陈声挑挑眉,“也就忍一时之气,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这点算什么?”
路知意:“不是为这个难受,我是一想到你成天对我都没什么好脸色,反倒对她那么体贴温柔,就心里不平衡。”
“……”
陈声眯起眼来,“我对你怎么了?怎么就没有好脸色了?”
“要是我手里有镜子,现在就给你照照看,你就知道什么叫没有好脸色了。”
陈声无语。
他们就坐在那,聊着些没营养的话。
偶尔也有稍微有营养一点的。
“陈声,你第一次上天是什么感觉?”
“紧张。”
“除了紧张呢?”
“除了紧张还是紧张。”
路知意笑了,“没觉得很自豪?没觉得辛苦这么久,终于如愿以偿坐进驾驶舱了?没看看窗外的蓝天白云?”
陈声:“满脑子都是油量多少,高度多少,进入平流层没,和机长一一播报。哪有什么功夫去自豪,去欣赏蓝天白云?”
路知意慢悠悠呼出口气,“也是。换我上去,到时候肯定比你还紧张,毕竟长这么大,我连飞机都没坐过,很难想象将来会载着一整个飞机的乘客上天。”
“不用担心。长这么大你也没恋爱过,不也第一次谈,就谈到我这么个绝世珍品了?”
路知意:“……”
感动不过两秒,他就开始原形毕露。
可这样也好,若是叫他忽然之间变得情意绵绵,她才不知该如何应对。
路知意歪着脑袋看他,心下有些好笑,又有些如释重负。
最后她说:“我们俩现在算什么情况?”
陈声:“处对象?”
她沉吟片刻,“这事还是先保密的好。”
陈声:“???”
他不悦,眯起眼,“为什么?我见不得人吗?”
“我们还太年轻,谁知道将来会怎么样?万一你一时冲动,明天醒来就后悔自己摊上个养猪的高原红——”
“路知意。”他一字一顿打断她,“你还来劲了是吧?我就说了那么一次,你是打算记一辈子?”
路知意笑了,“反正先等一等。”
“等什么等?亲也亲了,抱也抱了,有什么好等的?”
“等我变得足够好。”她有些认真地对上他的目光,“等下学期我开始模拟飞行,等我拿个国奖,等我——”
她揉揉自己的高原红,“等我再变厉害些,变漂亮点。”
陈声说:“够了够了,已经很好很厉害了。”
一脸“你就不要推辞了,赶紧给我个名分吧”的表情。
路知意被他逗笑了,伸手去摸摸他皱起来的眉头,把那团不耐揉开了,然后才说:“陈声,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想以最好的模样站在你身边。”
不是众人眼里被他挑中的幸运儿,是可以与他比肩而立的存在。
她凑过去,鬼使神差第二次主动出击,在他唇角碰了碰,低声呢喃一句:“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做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陈声眼眸微暗,再一次将她拉近,另一只手将披在两人肩头的大衣掀起,盖住头顶,挡住星星,挡住月亮,挡住这山间暗暗窥伺的夜风数缕。
吻她以前,他说:“如果私底下你都懂得用这种实际行动弥补我受伤的心,那这个要求也不是不可以——”
剩下的话语,悉数融化在热吻里。
聪明如他,一向懂得见风使舵,见好就收:)。
*
陈声回到寝室时,凌书成已经睡着了。
他本来没打算吵醒他,但躺上木板床后,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燃着火光,热血沸腾。
翻来覆去好多遍,数羊都数到了五百六十三。
最后,他翻身坐起,走到凌书成那边,推了推他,“醒醒。”
凌书成迷迷糊糊睁开眼,有气无力挥挥手,“滚滚滚,半夜三更才回来,别吵我。”
陈声把冷冰冰的手伸进他被窝里,二话不说贴上他的脖子,凌书成杀猪般惨叫一声,彻底清醒过来。
两人面无表情在黑暗里对视着。
凌书成:“陈声,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有时候我真的很想亲切地说一句我操.你大爷?”
陈声说:“去吧,我大爷今年八十二了,丧偶多年,今天我就把他交给你了。”
说完,他自己先笑了。
他拍拍凌书成的肩,诚心诚意道了句:“谢了。”
凌书成:“谢什么?”
脑子一转,他仿佛悟出什么,上下打量陈声片刻,“你俩和好了?”
和好了?
陈声唇角一勾,想说把和字去掉,可回想起路知意的叮嘱,他刹住了车。
这会儿还不能说。
真烦,就跟已经在跑道上提速准备起飞了,结果机长说你先继续这么跑着,就是不能上天一样。
他这会儿憋得慌,恨不能张嘴嚎上两嗓子,把整栋楼的人都叫醒。
醒来吧醒来吧,别睡了,这大好的日子,被窝是青春的坟墓!
凌书成:“你是高兴了,请问你高兴你的,把我弄醒干什么!麻烦你偷着乐成吗?别扰人清梦成吗?尤其我还是单身狗,请你有点道德心好吗?”
陈声怡然自得望着窗外,“这花好月圆,良辰美景,睡什么觉啊?起来嗨。”
凌书成:嗨你MMP啊!
看着陈声春意荡漾的笑容,他冷笑一声:“所以说,每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一个我凌书成这样的神助攻。说吧,打算怎么感谢我?”
陈声:“陆空对话和航天英语,一对一培训,PPL包过。”
PPL是民航总局组织的实飞考试,通过后即可拿到私人飞行驾驶执照,凌书成卡在这两项上大半年了,执照考试总挂在这上头。
几乎是一瞬间,他的眼睛亮了,“不开玩笑?”
陈声嗤笑一声,“你见我什么时候开过玩笑了?”
他心情很好,站在窗边望着外面,面上始终带笑,不一会儿又含羞带怯地摸摸嘴唇,笑意更浓。
凌书成:啧,发情期的牲口。
碍于还有求于人,没敢开口嘲讽。
*
路知意那边呢。
也没比陈声好上多少。
天台上坐久了,回宿舍时手脚发冷,钻进被窝半天都没暖起来。可她缩在那里,胸口却像藏着一团火。
黑暗里又是笑,又是心酸。
她不知道那种心酸从何而来,但人到欢喜深处,仿佛灵魂都在叫嚣,过往一幕幕袭来,叫人难辨欢喜忧愁。
睡前手机震动了一瞬,她手忙脚乱打开来看,看见他的信息,短短五个字:晚安,路知意。
是他的风格,言简意赅,没有什么缠绵悱恻。
可恋爱中的人就是这么神奇,生生从这简短五字里看出了甜蜜,看出了欢喜。
她回复他:“晚安,陈声。”
如此简单的对白,若不是名字字数不同,简直堪称对仗工整。
她在黑暗里盯着刺眼的屏幕好半天,最后警告自己收敛些,闭眼睡觉,明天还得早起。
可睁眼是他,闭眼也是他。醒着是他,梦里还是他。
她梦见她初到中飞院那天,陈声上台致辞的场景。
他穿一身白衬衫,袖口挽至手腕处,背后是一片深红色幕布,于偌大的礼堂抬起头来,准确无误在人群里找到她。
梦里,他什么也没说,就这样目光明亮地看着她。
……
路知意被.操场上的口哨唤醒时,眼前还是梦里的场景。昨夜两点才回寝室,又喝了酒,睡眠不足,脑子昏昏沉沉。
可她像是打了鸡血,猛地翻身坐起来。
窗外日光正盛,高原的天空湛蓝一片,青山如黛,云开雾散。
她像是从未见过这熟悉的景致一样,抱着被子,慢慢地笑起来。
下一刻,枕下的手机又震动了两下。
她似有所感,拿起来一看。
陈声:“下楼,赶紧的!立刻!马上!现在!”
她一顿,发了个问号过去:“?”
陈声:“我严重怀疑昨晚我做了个非常真实的梦,赶紧下来,务必告诉我那是真的!”
路知意扑哧一声笑出来。
下一句,他不紧不慢发来一句:“笑了吗?”
紧接着,“早安,路知意。”
嗬,这算哪门子别开生面的开场白?
她没好气地瞪着他的冷笑话,却不得不承认,好心情已经从醒来这一刻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
齁掉牙。
啧,恋爱中的人都是神经病!
故事从此刻正式开始,我们先齁甜一下,再去应对大风大浪,祝大家周末愉快,晚安晚安。
199只小红包,献给修仙的各位。
☆、第46章 第四十六颗心
第四十六章
八点整, 全体人员在操场集合, 收拾昨晚篝火晚会留下的残局, 一个小队负责一个区域。陈声这组在升旗台边上, 一地的空酒瓶、零食袋, 众人收拾起来时,不得不感叹玩乐一时爽,打扫火葬场。
路知意目不斜视捡垃圾, 一眼没去看陈声。
毕竟她有言在先, 两人的关系要保密。
陈声离她不远, 拿着扫把有一下没一下地舞着,有心过来说两句, 看她那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 也只能作罢。
论装模作样, 他可赶不上她。
昨晚的画面一幕幕在脑海里重演,从拥抱到热吻, 从不可言说到不可言说……他就是拿着扫把,也能扫着扫着就笑成朵花。
真是想想心里就不平衡,她怎么就能若无其事专心干活呢?
手里的活做了一半, 人人手里的垃圾袋都装得七七八八。垃圾库在操场另一边,武成宇跑来献殷勤。
“路知意, 你就不用跑这趟了, 东西给我吧,我替你扔。”
路知意一抬头,首先看见的不是武成宇, 是看见不远处的陈声。武成宇背对他,并不知道有人冷眼旁观着这一幕。
他面无表情站在那,手里拿着扫把,就这么一动不动杵在地上,闲闲地盯着她。
路知意装作没看见的样子,收回视线,对武成宇说:“不用了,你扔你的,就这么几步路,也累不着我。”
武成宇热情地抢过她手中的垃圾袋,“咱俩谁跟谁啊,你跟我客气啥!”
然后兴高采烈奔向操场另一头。
陈声叫住他:“这么喜欢助人为乐啊?”
武成宇笑嘻嘻,“别人我还不乐意帮呢,也就看在是路知意的份上,这才搭把手。”
陈声面无表情把手里的垃圾袋递过去,“那你乐不乐意帮我也搭把手?”
“其实不大乐意的……”武成宇诚实地坦白,抬头对上队长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表情,狗腿得立马接过那袋垃圾,“但队长有令,我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一旁的凌书成看他屁颠屁颠走远了,摇头感慨,“这智商,感人啊。”
都在陈声手底下跑一个多学期的操了,更别提这两周还朝夕相处,这傻大个居然还没看出来他陈师兄和路师妹有一腿……
陈声淡淡地说:“他刚才说什么来着?上刀山下火海,只要我下令,他就肯干,是吗?”
“……”
凌书成:心疼小师弟。对不起,师兄帮不了你,毕竟师兄也没见过大活人上刀山下火海的,想看。
九点整,操场打扫完毕,五辆大巴候在基地大门外,林老师又开始点名,点一个上一个。
路知意还是和本队的人坐一车,不得不和苏洋分开,两人没法在同一辆车上。这回跟她坐一起的是武成宇。
几个高年级的师兄依然最后上车,留给他们的还是最后一排。
路知意一看见陈声上来,就有种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他一见坐她旁边的是武成宇,脸色就沉了下来。
她赶紧扔了个“昨晚我说什么了”的眼神过去,拼命示意他别乱来。
经过他俩旁边时,陈声脚步顿了顿,最终阴测测看她一眼,走了。
路知意松口气。
心里其实有点乐,好像忽然之间发现了那家伙的新优点啊,脾气大归脾气大,其实很听话,答应过的事情哪怕不乐意,也一定会遵守。
又等了十来分钟,大巴发车了。
告别待了两周的高原,告别此处的天高云阔、青山红日,众人打道回府,要重返蓉城,迎接大城市的钢筋水泥、高楼大厦了。
老样子,车开了没多久,全车人都开始自觉打盹。
武成宇在她耳边东拉西扯了一会儿,从“期末考试你真厉害”到“路知意你这个运动健儿”,最终还是没忍住困意,把撩妹抛到脑后,先睡为敬。
路知意丝毫没感觉到被撩动了心弦,内心对武成宇只有四字评价:钢铁直男。
她直起腰来,看了眼逐渐睡熟的武成宇,又环绕一圈,发现车内的人都睡了个七七八八,就连最后一排的陈声也靠在座椅靠背上闭眼休息——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来高原时她就坐在那里。
她弯了弯嘴角,小心翼翼起身朝后走,站定在最后一排,拉了拉凌书成的衣袖。
凌书成睁眼,刚要说话,看见她把食指竖在嘴边,嘘了一下。翻了个白眼,他无声地说:“换座位,是吧?”
路知意含笑点头。
他松开安全带,面无表情朝武成宇身边走,面对这两人突然间的自我,他的内心已然毫无波澜。
于是陈声在半路上醒来,侧头想跟凌书成说句话,目光却落在了路知意身上。
什么时候换人了?
他难得失神片刻。
片刻后,他回过神来,淡淡地说:“难为师妹还记得我,和武成宇聊得风生水起,我以为你早就忘了我的存在。”
路知意想笑,忍住了,故作镇定地说:“哦,跟你没什么关系。是凌书成说他晕车,我才跟他换了位置。”
“……”
陈声眯眼看着她,脸臭得没法说。
这次她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车上暖和,她上来时就把外套脱了,搭在身上。此刻,那件外套派上了用场,成了最佳掩护,掩护她从外套下面慢慢将手伸过去,点了点陈声的手心。
下一刻,被一把捉住。
谁也没说话。
路知意扭头看窗外,陈声继续闭眼打盹,整车人都借着这六个多小时补眠。
国道盘旋在群山之中,一路翻山越岭。窗外的牦牛化作绿草的点缀,一轮红日挂在山头,大巴车穿破云雾,乘着日光,一路远去。
没人知道他们的秘密。
大衣之下,他将她藏在手心里,摸了摸那有些粗糙、存在感极强的薄茧。她微微一缩,却被他不容置疑地牢牢握住。
谁也没说话,但她分明听见了什么。
他在告诉她:别躲。
*
高原一行,陈声原以为收获颇丰,一桩大事落下心头,哪知道返校后,新的麻烦来了。他想着两人好歹也是亲过一场的关系了,每天一起吃顿饭应该是很正常的事,可路知意一口否了他的提议。
“不是说好先不公开吗?每天一起吃饭,不就直接露馅了?”
陈声看着她的消息,怨念深重。
“说的就好像你以前没跟我一起吃过饭似的。”
路知意反应过来:“也对。”
下一句,理直气壮:“我这不是做贼心虚吗?”
陈声:“所以现在我们俩亲也亲了,抱也抱了,反而比以前距离更远,连顿饭都不能一起吃了,是这个意思吧?”
……听起来,好像是有点惨。
路知意原本在做航空理论的题,这回搁下笔,在书桌前好好考虑了一下,说:“一起吃饭也行,但不好太频繁,免得被人看出点什么。”
“所以?”
“所以,要不这样,反正平常我们也有课,还是照以前一样,该怎么吃饭就怎么吃饭,你和凌书成他们去,我和苏洋一起。周末我们再一起吃饭,怎么样?周末大家都离校了,也没多少人会注意我们。”
她觉得自己很机智。
哪知道——
“不怎么样。”
陈声黑着脸把手机一把扔桌上。
没名没分就算了,还被人当做一周一次的任务来完成,他陈声什么时候这么讨人嫌了?众人眼里的香饽饽,搁她这就成丢人现眼带不出手的臭豆腐了。
可这气也就气了两秒,两秒后,他又臭着脸把扔远的手机捡了回来。相比起一顿饭也不能一起吃,他最后还是妥协了,毕竟能吃一顿是一顿……
自尊心受损的陈声,默默安慰自己,他这是大丈夫能屈能伸,不碍事。
想当年,老爷子还拿钢筋比喻过他,说他从小被惯坏了,死不服输,决不妥协,这要搁革命年代,肯定是江姐、黄继光这号人物。
哎,为了路知意,他可真是成长了。
陈声一面伤春悲秋,一面沾沾自喜。
全寝室就张裕之没去高原带队,正听凌书成和韩宏在一边绘声绘色聊着所见所闻,回头一看陈声,就发现他变化莫测的面部表情。
张裕之拍拍凌书成,下巴朝陈声一努,“哎哎,那边怎么回事啊?”
凌书成:“你看着像怎么回事?”
“像春天来了。”
“兄弟好眼力!”凌书成抱拳,“佩服佩服。”
“卧槽,真是去高原一趟就动了凡心?”张裕之啧啧称奇,“他不是一向看破红尘、断情绝欲了吗?是谁啊?对象是谁?我看看到底有多美,居然融化了我们的万年冰山。”
韩宏也早就看出蹊跷来了,虽说没和陈声、凌书成一个队,但光是一来一回的大巴车上,这三人频频换座位,他就是再迟钝也能悟出点什么了。
遂嘿嘿一笑,“倒不是美得有多惊艳,比较特立独行吧。”
凌书成笑了,“你这么说,我们声哥可要不高兴了,情人眼里出西施,我们小红在他眼里必须美得惊天地泣鬼神啊!”
陈声终于眯着眼回头了,“你们小红?”
凌书成立马改口:“不不不,你们小红,你们小红。”
全寝室笑成一团。
这事也没什么好瞒,陈声没打算瞒着,他做事一向随性,根本不理会别人的看法。
可难就难在,他答应过路知意。
叹口气,他还是开了这个口:“这事你们知道就成,别说出去。”
张裕之奇了,“为什么?”
还是凌书成比较机智,一口猜中,“小红不让?”
陈声的脸垮了那么一点,三人就立马会意了,果然是小红不让!
凌书成又开始一脸开心地故作悲伤,“哎,兄弟,这事儿也挺伤感。没想到你这香饽饽也有今天,明明女人缘是咱们几个里头最旺的,今天居然沦落到被人当成地下情人的地步……”
陈声淡淡地说:“地下就地下,至少我有。”
瞥一眼凌书成,“你连地下情人都没得当,还是同情同情自己吧。”
凌书成:“……”
张裕之:“……”
韩宏:“……”
宛若会心一击。无形狗粮,最为致命。
作者有话要说: .
说好请假,早起还是补上了这一章,搓脸,我怎么这么勤奋……
看到有可爱多问,是不是就这么甜到完结,APP可能看不见,昨天我添了小标题,目前是【卷一.高原红和小白脸】,卷二应该和卷一篇幅差不多。这文跨越校园和海上飞行救援,我也埋过很多伏笔了,明显的有路知意的政审,不明显的……不告诉你们。总之这文大概会陪你们到过年,我们和这群家伙且共欢喜,且共患难吧。
放心放心,波折是有的,可还是甜饼。
我一向笃信,没有悲伤,就衬托不出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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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四十七颗心
第四十七章
陈声这地下情人一说出口, 不仅是凌书成, 连韩宏和张裕之也愤怒了。
说谁连地下情人都没得当呢?
这不全学院的女生加起来都没超过两只手吗?叫他们上哪儿去找地下情人呢!要不是因为女生少, 中飞院也不会被人戏称为“蓉城男子技术学校”了。而他们飞行技术学院, 是男子技术学校中首屈一指的男子部门。
一整个寝室, 除陈声外,另外三人难得站在同一阵线,奋起而攻之, 拿他和路知意的事情大做文章。
陈声很淡定:“你们尽管说, 我无所谓。毕竟匹夫无罪, 怀璧其罪。”
韩宏更加愤怒了,“秀文言文比秀女朋友更过分, 欺负谁语文不好呢?”
凌书成好心替他翻译:“这话的意思就是, 一个人本来没有罪, 却因为拥有宝玉而获罪。”
张裕之:“也就他把小红当块宝玉,咱们又不稀罕。”
话题渐渐就扯远了。
四人揶揄归揶揄, 室友情还是很不错的,陈声如今初食人间烟火,其余三人也替他高兴。只是这么一来, 韩宏很快想起集训途中,他带的那队聊天时也曾提起过路知意。
想了想, 他对陈声说:“在山上露营那天, 我听人说小红家境不太好,吃过不少苦。”
陈声一顿,“这事你听谁说的?”
路知意很要强, 轻易不会把家事拿出来博人眼球,尤其拒绝别人的同情。
韩宏解释了一句:“这不是每个年级都要评优秀贫困生助学金吗?就跟我们年级似的,评审小组都是从各个班抽出来的人,我那队就有人看过小红的《家庭情况调查表》。”
想了想,韩宏添了句:“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说你俩看着不太像一路人,既然也郎有情妾有意的,人姑娘勤奋上进,你可别欺负她。”
凌书成立马鼓掌,“可以啊韩宏,刚还说听不懂文言文呢,这就开始引经据典了,郎情妾意都会用了!”
韩宏:“呸,滚滚滚,我这说正事呢,你少打岔!”
陈声不动声色问了句:“你还听说什么了?”
“也没别的了,大概就是她爸是村支书,她妈好像是教小学的,具体情况那人也忘了,反正就说她家挺穷的,她又是大山里的姑娘,平常很勤奋,人也很热心,很难得。他们班的人都还挺服她的,评优评奖也一致推选的她。”
韩宏并不知道,那人记岔了,把路雨记成了路知意的母亲。
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他啰嗦了几句,让陈声不要玩玩而已,若非认真,少去招惹人家姑娘。
陈声眉头一皱,“还用得着你来说?”
转身就出了门。
从别人口中听说她的好,她的穷,陈声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不知道自己出门去做什么,只是忽然想看她一眼。
最后,陈声去面包店买了些甜点,曲奇饼干一盒,甜甜圈两只,杯子蛋糕一个,还有些杂七杂八的,拎着袋子走出来,停在女生宿舍大门外。
他给路知意发了条短信:“下楼。”
楼上,路知意看见短信一惊,走到阳台上探头一看,看见大门外的人,匆匆往外跑。
苏洋:“哎,干什么去?跑这么风风火火的?”
路知意含糊了一句:“下楼买点东西。”
“买什么?”
没回应了。
另一边,赵泉泉和一行人从校外归来,踏着夜色往宿舍走。
上学期刚开始,她就报名加入了空乘学院的宣传部,今晚是部门聚餐,吃完饭众人又去KTV唱了一晚歌。
宣传部横跨三个年级,有大三的部长、副部长,也有大二大一的干事。
这是赵泉泉第一次和副部长说话,但却并不是第一次看见她。
副部长在学院也算是知名人物,家境优渥,容貌出众。本来他们空乘学院也就盛产相貌姣好的男男女女,毕竟毕业后,相当一部分人能够成为空乘人员,哪怕是不那么出众的人,也能担任地勤,这一行的人个个都相貌周正。
而副部长呢,她是这群漂亮面孔中的佼佼者。
她叫唐诗。
赵泉泉曾经在寝室里听说过她的大名,也曾隔着一道门听她闹上门来找路知意算账——虽然那一回唐诗铩羽而归。
赵泉泉挺庆幸的,还好当时唐诗没看见在床上敷面膜的她,要不然今晚不知道多尴尬。
但她也因此而沾沾自喜,因为她比在场人知道的都多。
再漂亮,再被人捧着,还不是被路知意比下去了?
赵泉泉虽不信陈声对路知意会有什么情愫,但亲眼目睹唐诗这号大人物也在陈声手里翻了车,还是喜闻乐见的。
一行人有说有笑,穿过操场往宿舍走。
赵泉泉是部里的新人,又是大一的师妹,很没有存在感,插不进去话,全程最多陪笑,走也是走在人群最边上,冷不丁一抬头,竟然看见陈声站在她宿舍大门外。
第一个念头是,他真好看。
事实上,恐怕人群里看见他的人,都会这样想。
开春了,蓉城没那么冷了,他穿着纯黑色卫衣,下面是黑色运动裤,手里拎了只袋子,安之若素站在那。
宿舍楼外有颗大树,遮住路灯的光,只有少许光线透过林叶间隙落在他身上。
他的侧脸一半消融在阴影里,一半忽明忽暗在光线中。
人群里有不少认识他的,也有不认识,但欣赏他美色的,你碰我,我碰你,互相推了推手肘。
而陈声这边,忽然之间迎面来了一大波人,喧哗吵闹,他下意识侧头看了眼。
目光平平地掠过唐诗,唐诗面色骤变,他却压根未在她身上过多停留,唯有在看见赵泉泉时,顿了顿。
他记得,这是路知意的室友,上回拉肚子拉到校医院去的那一个。
于是赵泉泉在怔忡之际,就见陈声对她微微点头,算是客气地打了个招呼。
部里这群一晚上都没多看她两眼的人,骤然之间朝她投来诧异的目光,不少连话都没跟她搭过的人,也纷纷侧目。
这一刻,她俨然成为人群的聚焦点。
她能感觉到,就连唐诗也用滚烫的目光盯着她,仿佛要在她身上烧出个洞来。
赵泉泉本不是个胆大的人,她从小就懦弱怕事,只是嘴碎话多,可此刻,她忽然萌生出一个念头来。
也就在那一瞬间,她脱离人群,走到了陈声面前。
她鼓起勇气,仰头冲他笑了,“大晚上的,在这干什么呀?”
陈声有些诧异,明明也就是一面之缘,他连她的名字都不记得,她怎么会用这种熟稔的口气跟他说话?
可也只是片刻,他就回过神来。
难道路知意在寝室里透露了他俩的发展?
一定是了。
这么一想,他有点想笑,嘴角微微一弯,“我在等人。”
这一幕落在众人眼里,别有深意。
就连唐诗都看出来了,陈声和赵泉泉说话时,眼神明亮温柔,藏不住的笑意一点点流淌出来。
赵泉泉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像是要在她脊梁骨上戳出几个洞来,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回头淡定地对大家挥挥手,“那我就先上去了。”
在那些神态各异的目光下,她又冲陈声笑了笑,“我也上去了。”
陈声点头,“嗯。”
依然礼貌又温柔,他心里想的是,这是路知意的室友,会吹枕边风的人,他得客客气气的,才能在她寝室里落个好。
赵泉泉背对他往楼里走,唇角是止不住蔓延开来的笑意。
她想,唐诗又怎么样?部长副部长又怎么样?
从步入大学起,就算踏入了半个社会,她也算是见识了一学期这圈子里的攀高踩低,她知道自己没资历没背景,这群人没把她放在眼里。
可今天不一样。
今天,他们所有人不管心里在骂她还是羡慕她,至少都看见了她。
他们所有人,都齐刷刷把目光投向了她。
但也就是一刹那的喜悦,她在踏入宿舍楼时,抬头就撞见了飞奔来下的路知意,风风火火,急急忙忙。
赵泉泉一愣,“知意?去哪呢,跑这么——”
话音未落,她面色一变。
路知意没注意她的表情,脚下一个急刹车,站在原地跟她打招呼,“出去买点东西。你回来了?今晚玩得开心吗?”
赵泉泉顿了顿,说:“开心。”
路知意笑了,“开心就好,那我先出去了。”
赵泉泉见她又一次风风火火往外跑,没急着上楼,站在原地,转身往大门外望去。
她看见路知意往外奔跑的背影,轻盈欢快。
待人跑出了门,她就看不清了,大门外的树和灌木丛挡住了视线。但她用脚趾头也能想出来,那里有谁在等着路知意。
果不其然,等路知意回到寝室后,手里多了只纸袋子。
英文标志,戴高帽的厨师老爷爷画像。
那是对门的面包店包装袋。
赵泉泉坐在桌前,回头看了眼,目光落在那只纸袋上时,一阵失神。
几分钟前,她在陈声手里看见的袋子,如今真的出现在路知意桌上。
他真的看上了她?
苏洋惊奇地问了句:“哟,路知意,发财了啊,买这么多吃的?”
甜点这种东西,分量少,价格贵。
路知意勤俭节约这么多年,很少这么奢侈过。
倒是路知意有些不好意思,有心跟苏洋说实话,但赵泉泉和吕艺都盯着她,最后就含含糊糊说:“大家一起吃,一起吃。”
其实是舍不得的。
不是因为东西贵,而是因为这是他送的,什么都可以分享,但感情不可以。
可路知意头皮发麻看着这一大袋甜点,保质期短,她一个人压根解决不完。
还是……分了吧……
她让众人挑了喜欢的东西,自己坐在桌前,选了只模样可爱的杯子蛋糕,咬了一小口,偷偷拿出手机发信息。
“买这么多吃的干什么?=0=”
脸上有点红。
期盼着他觉得那表情符号可爱,又巴望着他别看出她故意装可爱。
路知意是个还挺严肃的人,从前聊天时,从不用表情。
陈声很快回复了,言简意赅两个字。
“喂猪。”
*
盼星星盼月亮,陈·小可怜·没名没分·声终于迎来了能和路知意共进三餐的周末。
可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因为他这时候才想起来,路知意从高原集训回来,又要开始给陈郡伟补课了。
于是周六早上,他在路知意的嘱咐下,天不亮就爬起来,在镜子前搔首弄姿半小时,衣服都换了好几套,头发也特意梳过,还用了发胶定型。
他爬上凌书成床边的梯子,摇了摇还在睡梦中的人,“你觉得路知意喜欢成熟点的大背头,还是帅气点的凌乱美?”
凌书成:“她喜欢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喜欢你安静如鸡,闭嘴下去。”
陈声下了结论,“你嫉妒我。”
然后爬下梯子,又对着镜子搔首弄姿片刻。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好笑,又有些无语,好像一朝变回了小孩子,花枝招展爱打扮,惴惴不安没自信。
他叹口气,把手揣在大衣口袋里,随手扒拉两下头发,怕她看出来他这么刻意,然后抬腿走出门。
清晨的薄雾里,他早到了五分钟,站在她的宿舍楼下,看着远处渐渐升起的朝阳。
她很快下来了。
梳着半丸子头,刘海蓬松卷曲,嘴唇闪耀着星光般的杏红,灰白色卫衣加小脚裤。
她化妆了,打扮过了,踩着他廉价卖给她的慢跑鞋,刚开始飞快地跑出楼道,一看见他,又赶紧放慢步伐,生怕自己显得太心急。
陈声远远地对上她的目光,蓦地笑出声来。
两个傻子。
一个比一个心急,一个比一个幼稚。
路知意走到他面前,“等很久了?”
他说:“刚到。”
看看她左顾右盼,就是不看他的眼睛,他优哉游哉伸出手去,一把攥住她的手腕,“走吧。”
路知意:“???”
下一刻,拼命缩手,“会被人看见的!”
“你放心,周末,咱们院里没人起这么早。”他自顾自拉着她往食堂走。
路知意挣脱不得,只得做贼一般左右看,生怕遇见熟人。
她鼻子尖,忽然闻到一股奇特的味道,凑近陈声瞧了瞧,“你抹发胶了?”
“……”
陈声瞥她一眼,“你涂口红了。”
“你穿衬衣和新大衣了!”
“你卷了刘海。”
“你还擦皮鞋了!”
两人对视片刻。
陈声:“对,我就是打扮过了,你要怎么样?”
路知意:“……我能怎么样?”
她摸摸丸子,咳嗽一声,“我也跟着你一起搔首弄姿,好好打扮呗。”
吃早饭时,路知意说了今天的安排。
“一会儿我去图书馆看看书,中午吃过中饭,就去小伟家补课。”
陈声这才记起陈郡伟这号人物,眼神微眯,片刻后,指节在桌面一击,“我送你去。”
路知意:“用不着那么麻烦,我骑车去就行。”
“不是为了你。”
“?”
陈声淡淡地说:“那小子动了歪脑筋,我得去帮他打消念头。”
路知意一脸警惕,“你要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陈声“温柔”地夹起一块咸菜,送入口中咯嘣咯嘣嚼碎了,“革命的种子,必须扼杀在萌芽状态。”
作者有话要说: .
陈郡伟: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陈声:你的预感很对:).
一边撒糖,一边走剧情。
校园部分所剩无几,希望最后这段日子,是闪闪发光足够动人的。
啊,忽然想起我和老陈的本科时光,不由感叹时间是把杀猪刀,老了老了。
今后咱们就下午四点左右更新吧,我早上爬不起来QAQ。
今天也200只小红包,大家下午好,甜就call 1,不够甜call 2. 虽然call啥都改变不了我要写大剧情的心……
☆、第48章 第四十八颗心
第四十八章
庭前花木满, 院外小径芳。
四时常相往, 晴日共剪窗。
——程璧《晴日共剪窗》
*
去陈郡伟家补课之前, 路知意在图书馆待了一上午, 陈声乐意当跟她的屁虫, 跟她一人捧本书,自习室排排坐。
两人中间隔了张桌子,面对面。
路知意原以为, 两个人安安静静坐在一起, 看一上午书, 这画面简直无限美好。但很显然,她想太多。
陈声可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
他一会儿凑过来看看她手里的书, 一会儿在桌子下面踢踢她的脚。
路知意被他弄得没法专心看书, 瞪着眼睛示意他安分点。
他顿了顿, 欣然点头,低声说了句:“好好好, 不吵你。”
路知意松口气,低头看书,半分钟后, 发觉哪里不对。再抬头时,她看见坐在她对面的人, 书也不看了, 乱也不捣了,就这么安静如鸡坐在那,一动不动看着她。
“……”
她指指手里的书, 再指指自己,用眼神传达:“你不看书,看着我做什么?”
陈声好整以暇,用眼神回应:“我就看着你怎么了?”
路知意懒得搭理他,埋头继续看那段晦涩难懂的文字。她看的是航天理论,有的地方需要反复读很多遍,才能通其意。
可任谁坐在你面前,直勾勾看着你,都很影响阅读好不好?
更何况还是他……
总之,这一段路知意看了十遍,都处于神游天外、不得而入的状态。
可想而知,这天上午的学习时光,多半是荒废了。
离开图书馆时,路知意心情十分复杂,两人的第一次共处就这么以失败告终,说沮丧谈不上,说开心也开心不起来。最后,她告诫自己,下次再来图书馆,一定要坚定地拒绝陈声同来的要求。
一定要!
她兀自下着决心,陈声却拉住她的胳膊,往通往校外步行街的方向走,“今天不去食堂。”
路知意:“去外面吃?”
陈声“嗯”了一声,“请我吃饭。”
“我没带钱。”她答得干脆利落。
哪知道陈声比她更干脆,“我借你。”
“……”
她还是翻了个白眼,“你为什么要借钱给我请你吃饭?直接请我不好吗?”
“不好。你可是陈郡伟心心念念的路老师,补课有工资,我这分文不值的无产阶级,需要你的救济。”
路知意的心情十分复杂,有一种美好的爱情有可能只是幻想的错觉。上了陈声的贼船,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坠入爱丽丝的奇幻仙境,分明是闯进了龙潭虎穴。
可她看着他走在一旁,自然又惬意的模样,又忍不住弯起嘴角。
她懂他的意思。
正如他懂得她渴求的平等、独立。
*
陈郡伟一连两周没有看见路知意了。
她留的作文,他认认真真写完了。她批改过的卷子,他也闲来无事一一翻阅了一遍。她爱做批注,秀气小巧的字体,流畅漂亮的英文。
他像做贼一样,私底下偷偷模仿,模仿完了,又把草稿纸揉成一团,塞进垃圾筐底下。
周六这天,还不到两点,他就准备好了全身心投入补课大业中,可以说是翘首以盼了。
挂钟指向两点时,有人敲门。
她来了!
陈郡伟像只花蝴蝶,扑着翅膀就去开门,哪知道门一开,脸就垮了下来。
“哥?你怎么来了?!”
路知意不是一个人来的,在她身后还站了个闲闲的人,带着一脸闲闲的表情,此刻对上陈郡伟的目光,皮笑肉不笑,“怎么,不欢迎我来?”
陈郡伟嘀咕:“知道不欢迎你还来。”
“那是。”陈声把路知意推进门,自己也跟着进去了,十分自在地换了双拖鞋,就跟进了自家大门似的,“我就喜欢看你看不惯我又奈何不了我的样子。”
庄淑月又不在家,看样子是对路知意很放心,所以全权将小伟交托给她。
陈声嗤笑一声,“就跟刘备托孤似的。”
陈郡伟立马拍马屁,“那也是因为我们路老师和诸葛孔明似的,才高八斗呗。”
陈声扯了扯嘴角,“她像不像诸葛孔明我不知道,但你和扶不起的刘阿斗,确实半径八两。”
“……”
第一回合,陈郡伟败。
路知意很快带着陈郡伟去了书桌前,开始进入正题。陈声这回可不愿意一个人待在客厅了,硬生生坐在陈郡伟的床上,拿了本书装模作样看起来,实际上是监督两人的补课全程。
错过的这两周,陈郡伟的英语周考又有了进步,头一回上一百二十分。
路知意夸他有进步,陈郡伟还没来得及笑开呢,就听见一旁看书的人不轻不重地嗤了一声。
“我高中的时候,英语但凡下了一百三,就会被抓去办公室喝茶挨揍。”
作文批改到一半,陈郡伟有一些语法上的小错误,被路知意耐心地指出来。知道他自尊心强,路知意很和蔼地说了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以后仔细点,写完检查几遍就行。”
看书的人又不咸不淡插了句:“是啊,对他不能要求太高,这就是一百二和一百三的差别。”
全程,陈声都这刺猬模样,动不动扎陈郡伟两针。
陈郡伟起初还跳起来跟他撸袖子,大有要干架的意思,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消停了,心灰意冷坐在那,任由路知意讲课、陈声挑刺了。
看他这副模样,陈声和路知意对视了一眼。
接着,陈声起身离开,扔了书,“我去外面看电视了。”
路知意若无其事,“你早该出去了,废话多得要命,打扰我们上课。”
房门关了,屋子里窗帘大开,充沛的日光倾泻一地,就连透明的尘埃也清晰可见。
陈郡伟的目光落在草稿纸上,她的字体凌乱地写在上面,却依然字迹清晰,秀丽好看。
他顿了顿,问:“我哥要来找茬,你也不拦着?”
路知意没说话。
他懂了,自嘲地笑了两声,“你是有意带他一起来的吧,来看我笑话,给我个下马威,让我别痴心妄想,回头是岸?”
路知意的目光从书本上离开,慢慢地落在陈郡伟面上。
少年人与客厅里的陈声有几分相像,一样明亮倔强的眼睛,一样紧抿而不服输的嘴唇。阳光下,他面颊上细微的绒毛也清晰可见,陈家人长得真是好看,头脑与样貌的基因都很强大。
路知意看着他,片刻后,笑了。
“小伟,我确实是有意带他一起来的。他要来,我没拦着,也觉得是时候一起来见见你了。但不是为了羞辱你、嘲笑你,而是因为你是我学生,也像我弟弟,我有了喜欢的人,希望能带来让你看一看。”
她伸出手去,隔着两岁的差距,摸了摸他的头。
他歪了歪脑袋,不愿被当成小孩。
陈郡伟攥着拳头,面红耳赤地问她:“是因为我比你小,是吗?如果我和他一样大,如果我不是你学生,你就不会嫌弃我了吧?”
“嫌弃你?我没嫌弃过你。”路知意笑了,“这事跟年龄有什么关系?我喜欢他,又不是因为他比我大两岁,就算他比我小两岁,我也一样喜欢他。”
她心想,反正看陈声那性格,幼稚得无边无际,也跟小伟没什么差了。
路知意目光温和地望着眼前的少年,说:“小伟,你别以为你以前对我态度恶劣,我就很讨厌你。其实你很像曾经的我,很犟,又不服输。但我希望你把这不服输用在对抗挫折、对抗命运上,对待爱你的人,偶尔服一服输,也没什么好丢脸的。”
她说:“父母的过错,就留在父母那一辈吧,别用他们的失败来惩罚自己。人生还很长,你要为自己过。”
这话是对他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路知意最后笑了笑,再一次伸手去摸小伟的头,这一次,他没有躲开。
他听见他起初讨厌,后来不知何时放在心上的家教对他说:“拿破仑说,最困难之日,就是我们离成功不远之时。”
陈郡伟慢慢地抬起头来,看着他的家教。
……变好看了。
皮肤白了些,淡妆之下,眉目清秀。
那双眼睛尤其明亮,像是藏着光,藏着星星,藏着太阳。
其实对她,他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爱。起初是厌恶,厌恶她与他年纪相仿,却拿出大人的模样来教他训他。
他离经叛道好几年,习惯了和常规反抗。
她就是他眼里的教条和常规。
后来,她在他的卷子上方写下了那句话:“在满地都是六便士的地方,他却抬头看见了月亮。”
再后来,她就成了他的月亮。
陈郡伟不止一次反问自己,如果一开始他不那么幼稚,先闯入她心里的,会不会就不是陈声,而是他了?
如果他没有那么幼稚地捉弄她、欺负她。
如果他肯懂事点,以更成熟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
如果——
没有如果。
她和陈声在一起了。
陈郡伟的眼里仿佛有光,忽明忽灭,情绪不明。
他沉默片刻,看她静静等待的模样,忽然泄了气,只能百无聊赖地挥挥手,“好了好了,别灌鸡汤了,我都怀疑你是不是高中的时候把名人名言从头到尾背了一遍,张口就来。”
路知意笑了。
门外,把耳朵贴在门板上的人也终于松口气。
四点过,陈郡伟眼睁睁看着陈声把他的路老师领走。
他站在门口,强忍住把那耀武扬威的人打一顿的冲动,告诉自己冲动是魔鬼,冲动有惩罚。
陈声还当他面,拉住了路知意的手,死死拽着不让她挣脱,片刻后消失在楼道里。
路知意压着声音凶他,“够了吧,幼稚成这样?”
陈声理直气壮,“我们一个唱白脸,一个□□脸,我这□□脸的不就该这样?我这叫送佛送到西,演戏演到底。”
出了单元门,路知意又试图挣脱,“行了行了,演到底了,现在能松手了吧?”
可他却攥得更紧了。
“嗯,现在不用演了。”
“……”那你倒是松手啊。
他侧头看她一眼,嘴唇一弯,“现在是发自内心,想要牵住我们鸡汤王。”
“……叫谁鸡汤王呢?”
“谁一口一句名人名言,谁是鸡汤王。”
片刻后——
“陈声,你偷听我们讲话?!”
“明明是你们声音太大,门板都挡不住。”他老神在在。
路知意憋了半天,“论不要脸,我只服你。”
陈声低笑两声,“幸亏我不要脸,要不然……”他静静看着她,也不说话。
路知意心跳慢了半拍,下意识问:“要不然什么?”
陈声也不说话,带着她一路走到公交站,坐上公交车,在这座他熟悉而她陌生的城市四处游荡。
“你带我去哪?”路知意问他。
他只说:“找个地方吃晚饭。”
最后,公交车停在郊外的路边,路旁有条小溪,有整齐的田野,还有不远处的农家小院。
陈声避而不答这是什么地方,只带着她往里走。
三月风正好,春光明媚,蔷薇爬满小院。
下午五点的太阳带着午后的清新,又添了几分夕阳西下的暖色调。
他站在田野上,一手揣在大衣口袋里,一手拉着她,吹着风,心想——
幸亏我不要脸,要不然,哪里追得到你?
*
他们究竟到哪来了?
答案揭晓时,路知意差点没昏过去。
陈声居然把她带到他爷爷家了!
她拔腿要跑。
陈声一把拎住她的衣领,“怂什么怂啊?家里没人,都去逮我小叔叔了。”
路知意:“逮你小叔叔?”
片刻后,她回过神来,哦,他小叔叔好像就是陈郡伟他爸啊。
“你小叔叔从芝加哥回来了?”
“回来了,在北京开会,顺便约了我小婶婶摊牌,老爷子一听,二话不说就撵了过去。我爸妈不放心,也跟着护送他去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钥匙,开了门,领着路知意进去。
“乡下小别墅,我爷爷早年穷惯了,后来退休金虽然高,但也改不了一口暴发户气质,别介意啊。”
路知意嘀咕一声:“我就是想暴发户都暴发不起来,有什么资格介意?”
陈声笑了。
他神神秘秘回过头来,“一会儿我带你去摘草莓。”
路知意睁大了眼。
陈声又问:“你会做鱼吗?”
“会,怎么了?”
“那边的小河里有鱼,摘完草莓,去钓一条起来当晚餐。”
路知意的眼睛又瞪大了一点。
她顿了顿,问:“还有什么更劲爆的安排吗?你一口气告诉我得了。”
没想到陈声还真点了点头,“有。”
他把钥匙随手扔在鞋柜上,两脚一蹬,把鞋子踹飞,然后赤脚踩在木地板上走进去,拿了两只杯子,从墙上的全自动饮水机里倒了两杯热水。
走回来,把其中一杯递给路知意,“先喝点水。”
路知意讲了半天课,偏偏今天陈郡伟心里有事,忘记给她接水,她还真是渴了,遂咕噜咕噜往肚子里灌水。
正喝着,忽闻下文。
“最后一个安排,今晚咱俩就住这了。”
“噗——”她才刚喝下去的水,一口全喷在陈声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 .
小时候我住在奶奶家,老旧的居民楼,爬满蔷薇月季的院子,后来城市规划,老宅拆迁,我们住进了新家,高楼大厦,焕然一新。
小时候不懂事,觉得小区最高档,现在长大才发现,最怀念的还是老宅,老宅虽老,人情味浓。
回不去了,惆怅T-T.
下一章哈哈哈哈,顺其自然顺其自然,不强行开车。
这个故事在校园部分,还是清新小甜饼比较可爱。
希望大家不管住在哪里,乡下还是城市,都能仰望同一片星空,开开心心和我吃甜饼。
199只红包,明天见。
☆、第49章 第四十九颗心
第四十九章
陈声用暴发户气质来形容的乡间小别墅, 其实并不合适, 总得说来, 老宅其实算不上暴发户, 反而有些朴素。
陈老爷子只是早年吃过苦, 所以过惯了勤俭节约的日子,很多老旧的东西都不舍得扔,这大概是老年人的通病。
带路知意四下参观时, 陈声指指客厅, “也就这里能见人, 都是我爸和我二姨看着布置的,就这, 老爷子还特不满意, 说他们浪费钱, 尽整些没用的。”
布艺沙发,浅色木质地板, 原木家具,还有一系列非常先进的家用电器。至少墙上那个扁平的全自动饮水机,路知意就没见过, 还能控制水温。
“至于其他房间,那就没眼看了。”陈声带她走进书房, “上世纪六十年代的木头桌子, 我爷爷年轻时亲手做的。那个书柜,是他和我奶奶结婚的时候,嘱咐师傅按照那木头桌子给打成一套的。”
墙上挂着两位老人家的照片, 头发花白,精神矍铄。裱框后,照片四周有留白,有人用遒劲有力的笔迹在上方题了三字:吾与妻。
路知意定睛看了片刻,笑着说:“你爷爷奶奶很恩爱啊。”
陈声的目光也在照片上停留了一会儿,唇角微弯,“嗯,爷爷很爱奶奶。我十岁那年,奶奶生病,爷爷就不去所里了,亲自守了她两年。后来奶奶病重,生活不能自理,大小便失禁,爷爷也始终没假手于人,不让我爸请看护,说是奶奶骄傲了一辈子,没得到这时候丢了面子。他不是外人,只有他来照顾奶奶,奶奶才安心。”
路知意一怔,没有想到陈声的奶奶已经过世了。
陈声笑了笑,跟她讲起老一辈的故事。
老爷子出身于农村,老太太却是城里长大的,家世好,相貌好,在那个年代算是学历很高的。理所当然的,家里不让她嫁给这么个农村青年,一无所有就算了,还心高气傲,从来不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我曾外祖父说,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很显然,我爷爷就是毫无自知之明那一挂的。他从没觉得自己出身不好,也没觉得两袖清风有什么不对。我曾外祖母为难他,要他给出超出他能力的彩礼,结果那年他拎了两只山鸡,请人帮忙从山里的老家运了三只大花猪,一起送上我奶奶家,可把他们全家吓了一大跳。”
“他说那就是他能给得起的彩礼,末了把手一摊,说即使一无所有,也还有一个金疙瘩能保我奶奶衣食无忧。”
路知意奇道:“他有什么金疙瘩?”
陈声扯了扯嘴角,“爷爷说,他就是那个金疙瘩。有他在一天,就不会让奶奶过一天苦日子。”
狂是狂了点,但还挺感人。听说家中父母和长辈感情和睦,下一代的家庭也会更和睦……
路知意喟叹一声,“总算知道你这不可一世的劲头是哪来的了。”
陈声点头,“没办法,祖上遗传,基因优良。”
这间书房,处处透露着主人的勤俭质朴,老旧的书桌上有不少擦伤,痕迹斑驳,桌面铺了一方玻璃,下面压着不少老照片。
路知意找到了陈声,笑出了声,“你小时候这么胖?胳膊大腿都有三条杠!”
陈声顿了顿,冷静地说:“你看错了,那是肱二头肌。”
路知意笑得更厉害了,“那还真是先天肌肉发达,一看就是做飞行员的料。”
在老宅里参观了一会儿,陈声看着时间也不早了,带着她去屋后的田里摘草莓。这个季节,春草莓已经熟了,一小块翠绿色的田里缀满了红艳艳的果实。
“你家还有草莓田?”
“一小块而已,奶奶病了之后,忽然想吃草莓,爷爷就请人在屋后种了些。后来奶奶走了,倒是便宜了我和小伟。”
那草莓在夕阳底下红得发亮,仿佛宝石一样,胖乎乎,娇艳欲滴。
路知意没忍住,在衣服上蹭了蹭,咬了一口,眼睛一亮,“甜。”
陈声一回头,看见她这就吃上了,瞥她一眼,“洗都没洗过,也不嫌脏。”
可她一副捡到宝的表情,他顿了顿,拉过她的手腕,把剩下半只吃了。
路知意一脸炸了的表情,“那,那个我吃过——”
陈声继续低头摘草莓,淡淡地说了句:“是挺甜的。”
“……”
这个人……!
接着是钓鱼。老宅附近就有一条小河,陈声轻车熟路在田里挖了几条蚯蚓,拎着老爷子的渔具往河边走。
路知意没钓过鱼,和他一起等在河边。
傍晚的夕阳映照在河面上,波光粼粼。偶有风过,水生涟漪,远处的山,近处的树,还有漫天晚霞、昏黄天际,都在水面荡漾开来,成了晕开的油彩画。
钓鱼是需要耐心的活儿,陈声是个急性子,此刻却也沉下心来,专心盯着水面上的浮漂。
路知意与他安静地坐在一起,谁也没说话,怕把鱼吓跑。可是风来,风去,云开,云散,其实早已道尽千言万语。
鱼上钩时,陈声霍地举起鱼竿,干脆利落地收线。他坏心眼地把那条足有三个手掌大的鱼甩进了了路知意的怀里,鱼尾左扭右扭,溅她一脸水。
路知意叫出声来,往后一倒,坐进了田里,一屁股都是泥,怀里还抱着那条活蹦乱跳的鱼。
陈声哈哈大笑,冷不丁被她用力一抛,那鱼就落在了他的怀里,他也落得个一身水的下场。
踏着夕阳回小院,磨刀霍霍向草鱼。
路知意站在老宅门口,回头看看这昏黄的落日,摇曳的田野。远山近水逐渐暗淡在消失的光线里,宣告着白日的结束。
那时候的她满心欢喜,多年后才意识到,这竟像是一个鲜明的隐喻,昭告着人生里无数最辉煌灿烂的瞬间,总有落幕之时。黑夜总会来临,好在漫长的煎熬与等待后,黎明也会如期而至。
*
贤妻良母型选手,路知意同学,又一次挑起了做饭的大旗。
陈声欣然表示他可以打下手,但在他蹂.躏完半篮子青菜,捏着鼻子说鱼腥味真难闻,弄不清盐和味精,外加分不清冰箱里的猪肉究竟是五花还是猪腿亦或是别的什么部位后,路知意彻底放弃让他帮忙的心思。
“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她如此评价。
陈声靠在厨房的门框上,声色从容,“孟子说过,君子远庖厨,我这是谨遵圣贤教诲。”
路知意瞥他一眼,盛好米饭让他端出去,自己也把鱼汤倒进了瓷盆里,小心翼翼端上餐桌。
一个炒青菜,一个青椒肉丝,外加一大盆乳白色香气四溢的鱼汤。
陈声吃了一口饭,还在继续刚才的话题,“米饭是软的,男人得硬气,做多了饭不利于坚强性格的塑造。”
路知意一把端走他的碗,“为了你的阳刚之气,那你少吃点。”
“少吃点倒不至于,毕竟我的男人味已经溢出体内了。”他好整以暇把脸凑过去,“不然你闻闻?”
“要点脸吧,师兄。”
“不要了,要脸干什么?我有你就够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吃个饭也热闹得不行。
末了,路知意问他:“我厨艺怎么样?”
陈声煞有介事想了想,抬眼笑着说:“很好。”
看她得意地扯开嘴角,他不紧不慢补上下一句:“还是我有福气,将来再也不用担心温饱问题了。”
人不要脸,真的天下无敌。
路知意语塞片刻,扔下一桌狼藉,抛下两个字:“洗碗!”
*
陈声洗碗时,路知意去了他的房间,他在老宅也有一个书架,上面摆满了他的童年读物。陈声说她可以随便翻看。
路知意的目光慢慢地在书架上移动,忽然看见一个硬课笔记本,抽出来随便翻了翻,笑出了声。
陈声走进来时,就看见她捧着他小学的日记本,内心一阵咆哮。
居然忘了这茬!
他伸手去抽那笔记本,“别看了,这有什么好看的?”
路知意灵巧地躲了过去,清清嗓子,念到:“2006年10月3日,张巧巧说她喜欢我,我问她喜欢我什么,她说喜欢我巧克力一样的眼睛,和草莓一样的嘴巴。切,她又没吃过,怎么知道我的嘴像草莓?”
“……”
“2006年11月5日,罗燕送了我一支棒棒糖,说她喜欢我,我说不行,她脸上有麻子。”
“……够了。”
“2007年1月21日,春节要到了,妈妈同意我去广场上和同学一起玩。大家在草地上玩叠罗汉,你一个,我一个。压在我身上的女生亲了我一下,吓我一跳,后来她笑眯眯说嫁给我,吓死我了,我游戏也不敢玩,一口气跑回家了。”
“路知意!”
“2008年——”
路知意难得促狭一回,拿着日记本念着他的童年囧事,哪知道才翻到新的一页,刚开口,就被他一把拉了过去。
陈声一把抽走她手里的书,暗暗想着等她走了,必须一把火烧了这东西。
路知意斜眼看着他,“哟,桃花运很旺嘛。从小就这么受欢迎,还巧克力一样的眼睛,草莓做的嘴呢。”
屋内灯火辉煌,院外夜幕四合。
郊外的老宅很安静,只有春天的蝈蝈在唱歌,林中的倦鸟在低吟。
陈声勾了勾嘴唇,将她抵在书柜上,低头碰了碰她的唇,微微离开,不动声色地问了句:“怎么样?”
路知意面上微红,却一头雾水,“什么怎么样?”
他的眼眸亮而深,像是璀璨星河。
“看来你还没尝出来。”他低头,再次覆住她的唇,更深入了。
被他摁在那书柜上亲了又亲,眼波迷蒙,头脑混沌,直到最后路知意才想明白,他是在说:是不是草莓味,亲自尝尝不就知道了?
事后,古板的路师妹悲愤地拿头撞墙。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啊啊啊,她居然沦落到在神圣的阶梯上和他这样又那样!
太过分了!
可陈声呢,跟个没事人一样,从衣柜里拿出自己的T恤,“今晚睡觉穿这个。我每周都会回老宅住一天,所以这有我不少衣物。床单被套也是干净的,上周我来的时候,家里的阿姨才刚换的。”
路知意一看那床,再看看他手里的T恤,面色骤变,“我睡这里?”
“有什么问题吗?”
“……那,那你睡哪里?”路知意有点紧张。
陈声看她片刻,走近了些,居高临下看着面红耳赤的人,两人对视片刻。
她的眼里有慌张,有胡思乱想的痕迹。他一眼就看出来了,没好气地把T恤罩在她脑门上。
“洗澡去。”他看她胡乱把T恤扒拉下来,伸手戳戳她的脑门,“先把你这的垃圾思想给洗洗干净,然后再上我的床。”
“上我的床”四个字,显然给了她不小的震撼。
陈声真想仰天长叹,他是长了一张多禽兽的脸,才会让她这么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他一不小心就对她怎么样了?
为安抚她这如临大敌的模样,陈声只能平静地扫视一眼她的胸,陈述了客观事实:“不用怕,在你长到C cup以前,我不会饥不择食。”
路知意:“???”
作者有话要说: .
我觉得甜得差不多了,你们说呢?
今天午觉睡迟了,一直做梦,迷迷糊糊醒不来,所以更新晚了点。大家先看着,我去再写点,看看能不能在晚上11点左右再更新一点。
看见有读者问赵泉泉能不能别出场,……不能。她是后期剧情转折点的关键,得出场呀。
还是发199个红包。
☆、第50章 第五十颗心
第五十章
路知意洗完澡, 穿着陈声的T恤, 到底光着两只腿还是太羞耻, 最后不得不亲自打开陈声的衣柜, 挑了条宽松的篮球裤套上。
陈声在二楼主卧里洗了澡, 下楼一看,要不是如今她头发长了些,他恐怕真以为自己的对象是个小师弟。
他没好气地戳了下她后脑勺, “把我当什么人了, 这么防着?”
喂, 这个人,下手真重!
路知意倒吸一口凉气, 不满地龇牙咧嘴, 揉揉后脑勺, “还能把你当什么?小小年纪,日记本里就全是男女交往二三事, 除了流氓,还能是什么?”
陈声撸袖子,“行啊, 流氓是吧?那我耍给你看看。”
他把她往沙发上拎,吓得路知意拼命蹬腿, 生怕他真做点什么, “干嘛啊你!”
“耍流氓啊!”
“下去!喂喂,放手,下去!”
陈声瞥她一眼, 松手站起来,“大帽子都扣下来了,不把罪名坐实,怎么对得起你?”
可话是这么说,他也没真乱来,很快从厨房里端来用盐水浸泡了十来分钟的草莓,一把塞进路知意怀里,随手拎了两张凳子,“走,去院子里坐坐。”
小院里,头顶是一片城市里看不到的广阔天空,虽不比高原天高云阔、星河漫天,但好歹也有那么几分野趣。远处是田野,近处是小院,伴着蛐蛐蝈蝈的合唱,仰头便能看见影影绰绰的星辰。
陈声拿了只草莓,两下就吃了,看着远处的夜景,漫不经心地说:“路知意,跟我讲讲你的事吧。”
路知意一愣,“你想听什么?”
听什么?
陈声侧头看看她,想起那日从韩宏口中听说的关于她的事,那一刻才觉得,其实他对她知之甚少。
只知道她家境不好,来自高原,勤奋刻苦到脑子轴的地步,其余的,他一无所知。一想起她的家事都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陈声心里就不是滋味。
“随便聊聊。”他又拿一只草莓,摘了顶端的叶子,一口吃了,“我听韩宏说,你爸爸是村支书?”
路知意一愣,迟疑了一下,嗯了一声。
陈声说:“村支书一般都干什么?”
“上面有政策了,就去开会学习,回来传达给大家。镇上要修路、要动土,也得出面组织动工。平时有人闹矛盾、发生冲突什么的,也都要出面调解。”路知意的声音有些低,说到这,顿了顿,“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我爸的事情我一向不太过问。”
她说的这些都是六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她才初一,年纪太小,路成民也不可能把工作上的事情说给她听。就这些,她也是从父母的谈话中才听来一二。
提起家里的事情,路知意没有了之前的自在。
她下意识去看陈声,想知道他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些。
陈声点头,“按理说村支书也是村官了,你家的经济条件不至于很差才对,怎么反倒这么拮据?”
路知意沉默片刻,才说:“因为我爸对外人太无私,村支书当了那么多年,两袖清风,家里只出不进。”
这话,她是第二次跟人说了。头一回是陈郡伟,这一次是陈声。关于路成民如何无私,如何因为无私过头而对家人自私,她只得原原本本重头说起。
她不爱跟人提过去,即使没有政审造假的事,她也不愿提。
可他问起了。他是陈声,不是别人。她知道她需要说点什么。
来到蓉城,进入中飞院,遇见陈声,仿佛是生命的一个转折点。在这之前,她的人生命途多舛、黯淡无光,只有成堆的书本伴着她。因为在父亲入狱那一天,路雨在归来的路上拉着她的手,眼中热泪流淌,口中却是平平淡淡的一句嘱咐。
“知意,如今你父母都不在了,小姑姑没本事,帮不了你什么,今后的路,你只能靠自己了。”
那些年里,她被势力的亲戚看不起,有一年春节,她和路雨去一个表婶家吃团年饭,结果她被人呼来唤去、做这做那,一不小心打碎了盘子,还被人指着鼻子骂。
她也有年少叛逆的时刻,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嘴上却凶了回去:“本来就不是我的活儿,我做了就已经很不错了,你还骂我?”
表婶被她当众一顶,气得没法说,咬牙切齿对她下了结论:“你这没家教的孩子!父母不在,果然长歪了!”
她求助似的转头去找路雨,谁知道路雨也跟着板起脸来,凶巴巴说这事就是她的不对,跟长辈说话没有分寸。
路知意险些克制不住自己当场哭出来,最后找了个没人的地方,默默抹眼泪。
可那天回家的路上,路雨拉着她的手,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脚下踩着乡间的小路。她说:“路知意,因为你父母的缘故,看不起你的大有人在。可你自己要清楚,别人如何看你都只是一时的,如果将来你是个有出息的人,那今天的所有辱骂都会变成明天的羡慕和赞美。我们家没有钱,没有权,你能做的,只有努力念书。你只有这一条路能走,走出来,人生就不一样了。”
那一年,她还有些稚气,还会顶嘴赌气。
她气路雨不站出来帮她,反而和表婶一起当众批评她,可当她抬头,看见路雨眼里星星点点的水光,鼻子却不争气地一酸。
她知道,自己受了委屈,最难受的就是路雨。
所以她努力念书,努力回报这个为她遮风挡雨的女人。
那些年,路知意的生命里只有书本,只有勤奋。她是高原来的孩子,山里的教育不如城里,而她虽然身在高原,但却并非少数民族,高考无法加分,只能靠题海战术,弥补教育条件上的欠缺。
好在那些暗不见天日的埋头苦学已成为过去,踏入中飞院,她遇见了陈声,才忽然闯入光明的桃花源。他像一颗糖,吃下去就能忘记过往的苦涩艰难,好像他一笑,未来便是一片坦途。
路知意说了一星半点路成民的事,就陷入自己的思绪。
说是不自卑,说是拥有在一起的勇气,可到底还是不愿提以前的事。她踌躇着,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把那些不堪的往事告诉他。
人与人的差别为什么这么大?他的家庭这样和睦,爷爷奶奶恩爱不已,父亲母亲也风光霁月,一家子都是读书人,典型的高知家庭。
而她呢。
路知意都不愿去回想扣在母亲身上的帽子,和如今还在那四壁之间苦苦煎熬的父亲。
陈声说:“韩宏听你们班同学说,你妈妈是小学老师。我就说你怎么这么古板,年纪轻轻,总有种教导主任的气质。”
“……”路知意心中苦涩,却又有些想笑。
他们把路雨当成了她的妈妈?
该解释,还是该就这样一笑而过?她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如果两个人要一路并肩而行,她需要坦诚,需要把那些不堪的糟糕的过往都掰开了、揉碎了,一点一点指给他看。
可兴许是今夜星光无限好,虫鸣鸟叫为伴,怀中捧着两人一起摘下的新鲜草莓,夜风带着春天的朝气。
她抬头望天,茫然地对自己说,再缓缓吧。
他不会在意她的过往,那她就趁这段日子好好准备,等到鼓起勇气了,一一说给他听。今日太美,她不愿用一个伤感的故事去打断它。
索性给它一个未完待续的美好结局。
陈声察觉到了她的低落情绪,侧头看她凝神望天的样子,抬手环过她的肩,把她的脑袋往自己肩上摁。
动作是不太温柔,但落入她耳边的话却是一字一顿,很郑重。
他说:“以后我罩着你,没人敢欺负你。自行车、香肠腊肉算什么?你就是想吃人肉,我也亲手割了给你送来。”
路知意咯咯笑出了声,“没想到你还能为我牺牲到这个地步,愿意割肉喂我。”
陈声:“割凌书成的。”
她笑弯了眼睛,松口气,感慨一声,“你这么护短,要是我早一点认识你就好了。”
在那些艰难困苦的日子里,在那些不被人看好、受人欺辱的日子里,有你该多好?你一定会给我撑腰。
她有些心酸,又有些满足地想着。
陈声摸摸她手心的薄茧,低头凝视看了片刻,轻声说:“回到过去我是办不到了,但是路知意,我会努力撑起你的现在和将来。”
我给你买心心念念的自行车。
我为你学如何腌制香肠腊肉。
若是你我养了宠物,我一定好好照顾它,像照顾家人一样。
如果有人嘲笑你,我会第一时间站在你面前,遮风挡雨太夸张,但攻击谩骂、批评嘲讽,我一一应下。
陈声出神地想着许多,可那些话,他说不出口。
曾经的年少轻狂、不可一世,如今好像为她悉数卸了下来,他也学会了柔软,学会了平和。可若她需要,他定定地想着,他也会成为她的战士。
就像王小波说的那样:“当我跨过沉沦的一切,向永恒开战的时候,你是我的军旗。”
他愿为她而战。
他只为她而战。
作者有话要说: .
第二更=V=。
路雨说过的话,都是我姑姑对我说过的话,今天中午梦见的是她,大概也是因为这样,才一直不愿意醒来。
很想她,希望她在天上看着我过得很好很努力,也会感到欣慰.
啊,今天这么感性,一点也不像我小甜甜容光。
晚安姑娘们,大家好好作息,珍惜身边人,不开心就来看看文,让我来温暖你们哈哈哈。
300只红包,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