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和李奕辞的冲突结束后, 徐晚星也曾担心过他会找上门来。以他那样锱铢必较的阴毒性格, 她觉得他不是会吃哑巴亏的人。
乔野的反应很淡定:“来了再说。”
说这话时, 学霸的胸前还吊着一只大猪蹄子,也不知哪来的勇气说这种话。
“万一他又叫了一群人来, 像上次找我爸麻烦一样找到你,你怎么办?”
乔野奇怪地看着她,“不是还有你吗?”
“……”
徐晚星:“不是不让我动手吗???”
“上次是你单枪匹马找人干架, 的确不能动手。下次他要真带了一群人找上门来,这就叫正当防卫了。性质不同, 后果也不同。”
徐晚星陷入沉思。
乔野瞥她一眼,“怎么, 怕打不过?”
“笑话,我怕?他就是找一百个人来,你放心大胆坐教室里好了,只要我守在门口,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徐女侠豪言壮语,气势如虹。
“那你这个表情是?”
“我是在想——”徐晚星神情凝重道, “得罪谁都不能得罪你, 老谋深算, 心机太重!”
乔野:“……”
左等右等,就在徐晚星都认为李奕辞大概是被揍怕了, 没胆子来找她复仇时, 该来的还是来了。
只是事态的发展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历时一周, 物理竞赛复赛的成绩新鲜出炉。与成绩一同抵达学校的,还有另一个诉求。
罗学明在看见成绩的第一秒,不可置信地从办公桌后站起来,捏着单子浑身发抖,“张永东,张永东!”
张永东很紧张,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着他,强行镇定,都不敢亲自来看一眼,“怎么样?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罗学明哈哈大笑,扬起单子,声势如雷,“一共三个决赛名额,两个都在我们六中!两个!”
他大步冲上来,激动得一把抱住张永东,“他俩满分。他俩拿了满分!”
张永东起初还被他这拥抱吓了一跳,闻言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不可思议地反问:“满分?两个满分吗?!”
然后两个大老爷们儿在办公室里抱成一团又笑又嚷,谁也顾不上形象了,画面一时非常热闹。
只是这热闹到底没维持多久,很快,师太从教务处匆匆赶来,带来了一只重/磅/炸/弹。
这已经是一周以来的第二次了,徐晚星在课上被叫去办公室,并且这一次,是罗学明亲自来提的人。
讲台上,代课的英语老师说:“我这儿正讲语法呢罗老师——”
“之后再补笔记。”罗学明眉头紧锁,朝徐晚星招手,“赶紧出来!”
转身时,徐晚星与乔野目光相对,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心照不宣的猜想。
乔野低声说:“不要冲动,什么都别认,我稍后就到。”
徐晚星定定地看着他,点头,“知道了,乔大军师。”
这一回,罗学明没带着她去教室办公室。那里人多口杂,不适宜处理更为紧要的事。
一出教室,他就沉声问徐晚星:“你和肃德的人发生了冲突?”
徐晚星顿了顿,回答说:“算是,也不是。”
“到底是还是不是?”罗学明怒道,“人家都找上门来了,说是被你打得脚都肿了,下不来地!”
徐晚星嗤笑,“有那么弱不禁风?一脚一棍子,还下不来地了。”
罗学明脚下一停,面上山雨欲来,“所以,你真动手打人了?”.
师太已经在教务处候着了,室内还有另外两人,其中一位是个年过花甲、头发斑白的老人,另一位中年女性是肃德的副校长,双唇紧抿,略深的法令纹为她平添几分严肃。
徐晚星踏进门,正好听见那位副校长措辞严厉地说:“肃德承办全物赛已久,年年都顺利举行,从未出过岔子,没想到今年会发生这种性质恶劣的打架事件。”
师太从容而立,安静听她往下说。
“如果只是学生之间单纯的冲突,也就算了,但这事还涉及到全物赛的后续进程,不好好处理,不仅对两所学校的声誉有损,肃德今后还怎么去承办比赛?小到全物赛,大到国家级的各种比赛,我们还拿什么底气去跟人竞争?”
师太点头,“这事如果属实,确实会带来不好的影响。但好在贵校的铁招牌一向靠升学率保障,和学生作风关系似乎也不算太大——”
她目光平实而冷静,声色友好地说:“我记得前年的市级演讲比赛,好像也闹过一点不愉快?既然当时都没能影响到肃德继续承办之后的比赛,今天这事,应该也没您说的那么严重。”
师太说的是两年前的事了。当时肃德承办了市级的爱国主义演讲比赛,第一名的奖项也理所当然颁给了肃德这个主办方。其实像这类比赛,多会考虑主办方的颜面,三个奖项不会都给同一所学校,但第一名大概率是内定好了的。
可那一年参赛者实力悬殊,这第一名确实有些名不副实了。拿了二三名的外校学生不服肃德的第一名,当场就在颁奖台上控诉评审不公,为此,那第一名也和他们起了言语冲突。
教育厅的领导尚在台下,政//府官//员也端坐其中,见状都是一脸错愕。
场面闹得十分难看。
肃德的副校长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正欲反驳,就听见门口传来叩门声。
罗学明带着徐晚星走进来,说:“这是肃德的黄校长,这是十几年前我们学校的李校长,如今退休了。”
他口中的李校长,那位头发斑白的老人,目光锐利地看着徐晚星,把罗学明的话补充完整:“也是李奕辞的爷爷。”
徐晚星当时就一个天雷劈下,脑子里砰的一声炸开了。
李奕辞的爷爷官职这么大,她可万万没想到。
师太言简意赅对徐晚星说明了现在的情况——
李奕辞受伤了,腿肿得三天没下来床,现在走路都还瘸着,手上也有触目惊心的伤。
根据他的指控,是徐晚星在物理竞赛当日,连夜赶去肃德的大门口,与他发生肢体冲突。
冲突原因是,两人曾在他转学前就有嫌隙,竞赛当天又有了口角争执,他因措辞不当,侮辱了徐晚星的父亲,遭到她的暴力对待。
“现在肃德方面希望学校能给个说法,对你进行严肃处理——”师太停顿片刻,才说,“同时,他们认为这次事件性质恶劣,应该取消你的竞赛资格,后续不能再参加北京决赛。”
徐晚星一愣,回头看着罗学明:“我进决赛了?”
罗学明面色凝重,点头道:“进了。一共三个名额,你和乔野拿了头两名,满分。”
徐晚星瞪大了眼睛:“我俩都是满分?”
不会吧?打了个平手。
黄副校长很不客气地打断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就事论事,我们也该先讨论你的打架行为。”
徐晚星干脆利落说:“行,你说。”
她这态度倒是把那副校长激怒了,当场将茶杯重重一磕,“你这学生,什么态度?我听说你也不是第一次打架了,违反校规校纪都是家常便饭。小小年纪不学好,还祸害别的好学生,你知不知道你给人带去多大心理阴影?身体的伤都是小事,好端端一个前途无量的孩子,被你打得下不来地。”
她这话与其说是讲给徐晚星听的,倒不如说是讲给李奕辞的爷爷听的。
“李校,您说说,这样的学生放在您当校长那时候,该怎么处理?”
徐晚星赶在老人说话前开口,“怎么处理,还不都是你们说了算?是,他前途无量,他被我祸害得参加不了决赛了?没有吧。倒是我,说不准要去决赛拿个第一名,抢走你们肃德的风头。”
她天真无害地笑起来,“这么一看,最好我被取消参赛资格。也别问缘由,他都没错,反正就是我打了人,好让你们再插个自己人进去呗——”
“你什么意思?”黄校长勃然大怒,“你在暗示我们别有居心?”
罗学明连拉都没拉一下徐晚星。师太给他递眼色,怕徐晚星把事情弄得无法善了,可罗学明压根动都不动,似乎铁了心要让徐晚星把事情说出来。
他脸色铁青,既有恨铁不成钢的不甘,又对肃德的做法感到愤怒。
学校与学校之间的打架事件多不胜数,年年都有好几十起,偏偏挑上这个时候来找人,还把老校长都给拉了出来。怎么,当谁是傻子,看不出他们居心叵测?
那就破罐子破摔吧。他冷笑着想。你们不让我的学生去参赛,那谁也别装出一副冠冕堂皇的样子来。
最后还是老校长说话了。
他定定地看着徐晚星,说:“我不管什么物理竞赛不物理竞赛,我今天来,不是作为六中的退休校长,也不是肃德的说客——”
黄副校长的脸色稍微白了下。
“我就想问你,都是父母带大的孩子,家中都有老人,如果换做是你被打成我孙子那样,他们作何感想?”老校长面色不虞,双目蕴怒,“今天我只是作为祖父,因为孙儿遭受了暴力对待,所以前来问罪。”
他抬起头来看着师太,威严甚重,“你们刘校不在没关系,我可以等,就在这里等到他回来为止。我亦是从教者,不可能主张以暴制暴,但如果今天没有一个满意的处理结果,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最后一句,言辞凿凿。
罗学明头痛欲裂。
在场两位不速之客,带着两种完全不同的诉求。
肃德的副校长显然只是想取消徐晚星的参赛资格,为自己学校争取多一个名额。可老校长的意思是,他要看到徐晚星受到应有的惩处,事情捅到刘校那里去,会有什么结果他心知肚明。
去年徐晚星和李奕辞的打架结果,是她被记大过处分,刘校在升旗仪式上全校通报:“如果下一次徐晚星同学还有这样恶劣的行为,学校将对她给予开除处分,绝不留情。”
刘校是李老校长亲自带出来的学生,多年师生情分,他绝不可能姑息徐晚星。
办公室内一时沉寂。
师太赶紧出来缓和气氛。
“先不急着说结果,事情的经过都还没弄明白。徐晚星,你说,你和李奕辞到底为什么发生冲突?”
黄副校长:“我说的还不够清楚?他们早有冲突在前,当天又生嫌隙。李奕辞也亲口承认是他言辞不当,侮辱了徐同学的父亲。可是不管再怎么生气,动手打人远比口头侮辱性质恶劣。这种行为,必须严处!”
徐晚星说:“你说得对,动手打人就得严处!”
众人都是一惊。
罗学明伸手拉她,还以为她又一根筋了,要奉行什么个人英雄主义,怒道:“闭嘴,少说气话!”
徐晚星却挣脱开来,拧着脖子,“先动手的不是我,是李奕辞!”
他手下一顿,来了精神,“说清楚,说明白!”
徐晚星将老徐在夜市被人砸了摊子说得一清二楚,“如果不信,就去调金茶路的监控,看看我爸的摊子到底有没有被砸,他有没有被打。”
老校长又惊又怒,一时不语。
倒是黄副校长开口问:“就算你父亲的摊子被砸了,就一定关李奕辞的事吗?你也说了,你是去肃德找的他,他可没有□□术,一会儿在金茶路的夜市,一会儿又飞回了肃德。”
徐晚星怒道:“我去网吧找到他的时候,他还口口声声说下次就不止砸摊子了。不是他,还能是谁?”
老校长终于开口:“先别急着吵,我打个电话问清楚!”
他面色凝重立在窗口,拨通了李奕辞的电话。可李奕辞是什么人?在电话里矢口否认砸摊子一事,甚至哭了起来。
“爷爷,你不信我的话吗?你宁可相信别人,也不相信自己的亲孙子?我是侮辱了她爸,的确是我有错在先,可我真的没有动手打人啊!”
黄副校长冷笑着,说:“小姑娘年纪轻轻,谎话连篇。”
她催促师太,“联系上刘校了吗?赶紧请他回来,坐下来把事情处理了吧。真相大白,也没必要再拖。”
她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微微笑着对徐晚星说:“为免你说我们肃德别有居心,现在我们也不追究你的参赛资格了,把事情全权交给你们校长处理。他留你,你就去北京参赛,为校争光吧。他要是不留你,大不了浪费一个参赛名额,谁也别去。”
徐晚星怒道:“让我跟李奕辞说话!”
她欲与人对峙,却被师太一把扣住肩膀。
“不要白费功夫了,没有用。”
气氛一时僵持。
她又惊又怒,飞快思索着,究竟是如实说话,按照乔野的思路,把责任都推给他,还是自己担下来。
他挺身而出,不让她动手,无非是为了保住她,以免开除。
可眼下肃德拿物理竞赛说事,就是为了一个参赛名额。如果真把乔野供出来了,即便保住了她,他也一定会失去参赛资格。
说,还是不说?.
“为什么不说?”
办公室门口,有人悄无声息出现在最佳一刻。
所有人都回头看去。
可他只看着徐晚星,仿佛早已知晓她心中的问句,从容不迫地走进来,说:“人是我打的,跟徐晚星无关。”
全场哗然。
徐晚星急了,怕他不知道承担责任的后果,连忙伸手去拉他,却在半空中被他捉住了手腕。他很轻很轻地扣住她,用拇指压了压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
他还包扎着手臂,俨然一个重度伤患。
扬了扬那只打着石膏的手,乔野:“人是我打的,很抱歉因为一时冲动,让李奕辞下不来床。但我想他也不亏,至少他能下得来床后,哪怕两个月,我的手还依然拆不了石膏。”
这惊人转折,直接令众人张大了嘴,办公室里鸦雀无声。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黄副校长急了。
“这位同学, 话不可以乱讲。明明是别人的事,跟你没关系,你可别开玩笑。”
乔野抬手, “您看看我这手, 像是在开玩笑?”
“你随随便便冲进办公室,开口就说这是李奕辞给你打的。空口无凭的,怎么能取信于人?”
乔野从容而立, 字句清晰:“您不是也仅凭李奕辞的一面之词,就判定了他没有对徐晚星的父亲动手,只有徐晚星单方面施暴吗?”
罗学明眼光大盛,只差没当场拍手叫绝。
他一把摁住乔野的肩, 凝神道:“说, 继续说!”
师太:“……”
乔野并没有说多少,但每一句都仿佛掐在了七寸上。
“人是我打的, 和徐晚星无关。金茶路的监控也许掉不出李奕辞砸摊子的画面, 但贵校外面的监控, 大概能看出徐晚星究竟有没有动手打人。”
其实那段林荫路哪里看得清现场。
“错我认,动人打人就是不对。但李奕辞受了伤, 我也一样,要么法不责众,要么我和他同进退。”
要开除要记过,谁也别落下谁。
“如果您信不过我——”他望着老校长, 说, “这事也瞒不住我父母, 学校总归是要请他们二人来一趟,我这手是什么时候伤的,又是为什么伤的,他们也一清二楚。我没必要为了帮同学一个忙,把自己弄成这样。”
办公室里静得可怕,谁也没说话。
老校长的又一通电话里,李奕辞声嘶力竭辩解着自己不曾打人。可他的伤,老校长也清楚,不过是皮肉伤,看着严重罢了。眼前这孩子却折了手……
总不能是自己给硬生生弄骨折的,就为了冤枉他孙子吧?
问问在场人,没谁产生这种怀疑。
最后是师太让两个孩子先行离开,“这事还是等刘校回来,我们好好讨论,再做处理。”
罗学明稍许安心,底气比先前足了。
既然打人的不是徐晚星,那么开除这一项,应该是可以划掉了。而若要处分乔野,李奕辞伤的可没他重,人家都骨折了,那你李奕辞该受什么处分?
他沉声道:“你们先回去上课,晚点我再找你们。”
徐晚星还想说什么,却被乔野用眼神制止。
“别多事。”
两人离开了是非之地。
阴冷的午后,天空中挤满了厚重的云,冬日越发冷了。
她在教学楼下站定不动,“乔野,你知道后果吗?”
“知道。”他答得平静坦然,“你以为我和你一样,看不清形势就莽撞行事吗?”
她定定地看着他,“你在外面偷听多久了?”
“你前脚进去,我后脚就到了。”
“那你应该清楚,他们要的是一个参赛资格,不是你的,就是我的。”
乔野笑笑,“说漏了一点。如果罚的是我,失去的不过是个参赛资格。但要是罚的是你,除了参赛资格,还会赔进你的高中生涯。”
少年立在梅树下,身姿笔直,哪怕手上吊着绷带,也丝毫不影响他的赏心悦目。
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那一刻,她的脑中不合时宜地出现了一句练习古诗词鉴赏时读到的诗句:白马银枪,翩翩少年郎。
即便他身下无马,手中无枪,还有着身为学霸毫不发达的打架细胞,随手干个架都能把自己干骨折。徐晚星依然觉得他像个盖世英雄。
她看他良久,某一刻,面上传来些微冰凉的触感,抬头一看,才发现下雪了。
蓉城鲜少下雪,南方的温润留不住冬日的冰晶。
教学楼里,靠窗的少年们也发现了这一幕,整栋楼都传来躁动声,不少脑袋从窗口探了出来。
徐晚星仰头看着灰扑扑的天,喃喃道:“下雪了。”
“嗯。下雪了。”
“你在北方长大,应该常看见雪吧?”
“嗯。”
“下雪的时候,你们都会干什么?会堆雪人打雪仗吗?”
“偶尔。”他莞尔,“年年都下,也就不那么稀罕了。”
她伸手接住一片瞬间融化的雪,低声说:“大概是我少见多怪吧,我觉得稀罕。”
在过往十七年,她都是一个人单枪匹马闯荡天下的徐晚星。
儿时读了不少童话故事,公主们总在城堡里等待王子的救赎。她们穿着华丽的裙子,唱着动听的歌谣,在窗边等待披荆斩棘的王子。
可她的视线总被别的什么牵住。
她要做骑士,做身披甲胄、一往无前的那种英雄。让春鸣去做公主吧,让于胖子去做等待救赎的小可怜吧。她徐晚星只想拿起宝剑,为自己开出一条路来。
她住在一颗孤独星球上,试图用玻璃罩将老徐保护起来,将所有在乎的人挡在身后。
小王子有他的玫瑰花,她亦有她的热爱和眷恋。
可是忽然有一天,乔野来了。
他说他做她的军师,无数次挡在了她的面前。
这是这十七年来,最稀罕,也最古怪的事。他那么弱不禁风,稍微用力揍个人就骨折了,拿什么保护她?
徐晚星:“值吗?赔上好学生的名声,还要被没收参赛资格。”
乔野:“从失的角度来看,是挺不值的,英明一世,毁于一时。”
“那得的角度?”
“得的角度——”他低头笑了,看她的时候,睫毛上落下一片温柔的雪,“用一点好名声,和一个参赛名额,换个凶神恶煞的前桌继续霸凌我……”
徐晚星的眉毛危险地扬起。
下一秒,他低低地笑出声来,漫不经心抬手,拂去她漆黑发顶的几粒雪白,“价值连城。”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老校长没能等到肃德的现任校长回来, 匆匆致歉后, 一言不发离去。
回家第一件事,鞋也不换, 冲进书房,一把拎起正在玩游戏的孙儿:“说,你究竟还瞒了我多少事?!”
李奕辞大惊,扔了鼠标就开始辩解, 奈何信誉值已然清零。
李母从厨房匆忙而来,拉住老爷子劝慰,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祖孙俩何必剑拔弩张。
老校长气血上涌,回头指着媳妇的鼻子便说:“若不是你, 慈母多败儿, 我也不至于一把年纪还去倚老卖老, 丢人现眼了!”
女人掀起儿子的衣袖,“您瞧瞧这伤,分明小辞才是受害者, 您倒好,不替他讨回公道,反倒回家指责我们母子, 这合理吗?”
“这点皮肉伤就值得你大惊小怪,那他把人家孩子手打折, 人家父母难道不会痛心?世上就只有你心疼儿子?”
李奕辞大叫起来:“我没打他!我发誓, 我一根指头也没动他!”
“那你再发个誓, 告诉我你没去砸人摊子,没对人父亲动手!”老校长声色俱厉,在他开口前,再添一句,“你发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天就拿我这条老命发誓,你若有半句假话,我折寿十年!”
李奕辞嘴唇大开大阖,最终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老校长指着他,颤抖不已,想骂人,可十来年嘴皮子都磨破了,依然不见半分效果。他老泪纵横,回头看着儿媳,“罢了,罢了,教了一辈子书,到今天我是黔驴技穷了。回回闯祸,回回护着。我打,你要替他挨。我骂,你要替他不平。我在外面也算有头有脸,回家了半点信用都没有。说了多少回最后一次,结果次次都食言,回回都拿我这张老脸去给他擦屁股。从今往后,我是真的再也不管了!”
老人家垂泪而去,书房的母子俩面面相觑。
拿爷爷当了小半辈子的挡箭牌,在李奕辞眼里,他是座永不倒塌的巍峨高山。也是在此刻,他生平第一次发现,眼前的也只是一位平凡老人,佝偻着腰,花白了发。
母亲红着眼圈说:“你放心,就算老头子不帮你,当妈的也一定替你讨回公道!”
李奕辞动了动唇,最终颓丧地坐在椅子上,哭道:“我不要你帮。”
“那你要什么?”
他要什么?他双目无神地看着电脑屏幕上,属于他的英雄早已死亡。他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从来都有人捧着一切物质财富送到眼前,母亲将他含着捧着,父亲在外日进斗金。
只有爷爷与他不对付,从来都只会逼他看书,永远都嫌他不够上进。
可老头子决绝而去,留下再也不管他的坚决态度,他反倒惶惶起来。茫然捂住脸,李奕辞哭起来,终于没忍住冲出了门,大声叫着爷爷我错了。
*
与肃德最后的协商在电话里达成一致,李奕辞接受停课一周的处罚,而乔野交由六中自行处理。
只是肃德单方面将斗殴事件上报省教育局,表明了是由于竞赛产生冲突,致使一名学生骨折,一名学生受伤。鉴于性质恶劣,乔野的决赛资格最终还是被取消,换成了肃德的另一名学生上阵。
罗学明沉默半晌,烟头都快烫了手,仍想抓住最后的机会,“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了?”
刘校揉着眉心,摇头不语。
张永东对此事痛心疾首,六中好不容易出两个物理苗子,竟然折了一个在这种事情上。
乔野倒是态度良好,对后续事宜配合不已,还主动上交了五千字检讨书,这种悔过程度,令校长都无话可说。
他甚至追问师太:“需要我在升旗仪式上进行全校检讨吗?”
师太都惊了。当教务主任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学生自己提出这种要求。
她跟校长建议:“肃德都没处分自己的学生,咱们元气大伤,还是别再往伤口撒盐了。那孩子认错态度良好,这事咱们私下处理,主要以教育为主,我看也就画个句点吧。”
校长点头,准了.
然而毕竟是未成年人,事情可以揭过不提,却不得不通知家长。
罗学明把烟杵灭,“这事,你自己回家跟父母说,明天请家长来办公室见我。”
看得出,满是灰尘的烟灰缸这几日负担颇重,也不知他抽了多少,总之烦忧是半点没消,眉头依然打着结。
他算是发现了,他那课代表还真是影响力惊人,想当初乔野转来时,看着履历那么金光闪闪一孩子,没想到也就半学期前后桌的时间,如今……
他挥挥手,有气无力地让乔野走了。
即便是素来对徐晚星偏爱有加的罗学明,都忍不住这样想,更遑论一向看不上徐家父女的孙映岚。
她听乔野说了个大致,脸都青了。
别说打架斗殴,踏进乔家的这七年来,她连老师的一句批评、一个冷眼都没受过。乔慕成工作繁忙,孩子的家长会一向是她在参加。哪次开会不是在老师的盛誉之下,接受一众家长的目光洗礼?
她是高知母亲,并不把孩子当做炫耀的资本,可七年来习惯了乔野的优秀懂事,一夕之间还承受不住这样大的落差。
从众人欣羡,到因打架斗殴被请去学校,她就是做梦也梦不到这么离奇的程度。
乔野在这件事上从没后悔,唯独对父母感到愧疚,让他们一再担心失望。
“妈,”他思忖着,低头认了错,可最后还是说了出口,“我爸最近工作压力大,又是加班又是熬夜,这事,能先别告诉他吗?”
即便那日去肃德打架之后,父子俩就没开口说过几句话,他也仍记挂着父亲。
孙映岚想斥责他,却又明明白白看到了他的愧疚,一忍再忍,把头一点,“行,这事不告诉他,我答应你。”
乔野直觉有下文,抬头望着她。果不其然——
“但你也要答应妈妈一件事,今后,少跟那姓徐的小姑娘来往了。”
他一怔,没有作答。
孙映岚难得威严,皱眉看着他,“搬来蓉城,即便邻居一个都不认识,环境乌烟瘴气,你爸成天加班,我也没什么不满意的。唯独一件事耿耿于怀。”
她掷地有声道:“小野,自打认识了徐晚星,你就越来越不像话。”.
平躺在床上半宿没睡,乔野望着天花板沉默不语,最后起身看书。
他在凌晨收到徐晚星的短信,她问他:睡了吗?
他回复:还没有。
那边答:我也没有。
然后就没了下文。
没着没落的,若是平常,他大概已经问她有何贵干了。可今日,他低头看着手机,沉默半晌,搁在一旁,继续看那十来分钟还没翻过一页的书。
他问自己,是否和从前的乔野不一样了。答案是肯定的。
遇见徐晚星后,人生仿佛脱轨的列车,由波澜不惊的平缓大江转而投入跌宕起伏的惊涛骇浪。
从前不会说谎,最多沉默应对,而今挂着这骨折的手,面不改色去跟人玩心眼谈判。
曾珍惜所有的竞赛与考试,哪怕从不迷信,也在私心里认为,也许人走后尚有灵魂或精神的存在。若他足够发光,远在天上的母亲兴许也能看见一星半点。所以每一次比赛都全力以赴,从不怠慢。
也不会这样阴晴不定,动辄被她扰乱心绪,甚至出手伤人。
可他后悔吗?
在面对孙映岚的失望时,令他心生愧疚的,恰好是他半点也不曾后悔过。
灯下,翻开的书页黑白分明,字句清晰。缱绻灯影里,只有他一人独坐在寂静深夜中。
那一页写着王尔德的话:如果你浪费了自己的年龄,那是挺可悲的。因为你的青春只能持续一点儿时间——很短的一点儿时间。
他在不断改变的环境与反复搬离的居所间来来去去,过早成熟起来,令父母骄傲与放心的同时,也提前退出了少年人的懵懂青春。可遇见徐晚星后,她像颗跳脱的火星,轻而易举点燃了他胶着的人生。
在这仅剩下的,为数不多的一点儿时间里,他不想浪费哪怕一丁点。
正兀自思索,忽然听见窗外传来细微的动静,他抬头一看,有石子轻巧击中了窗玻璃。
乔野一怔,起身开窗,在打着旋儿的细碎雪花里,看见了穿着棉衣和拖鞋而来的徐晚星。她连夜奔来,头发散落在肩膀上,染上了一星半点的白。
被冻得慌,她将手握拳,凑在嘴边呵了口气,唇边有白雾缱绻。
“我看你灯还亮着,就来看看你。”她踟躇着,小心翼翼抬眼瞧他,“哎,你爸妈骂你了?”
这是事情落幕的第一日,也是得知他要回家通知父母去学校的第一晚。
徐晚星辗转反侧,无法入睡,自责于都是她的冲动导致了今天的局面。偏偏受罚的不是她,为她承担所有后果,甚至父母责骂的,都是乔野。
天地良心,他那样骄傲一个人,什么时候受到过这种待遇?校长办公室、教务处和师爷那轮流挨批。一想到今晚在家,他还不知道会被父母斥责成什么样,徐晚星简直坐立不安。
于是有了那条短信。
于是连夜赶来。
她不安的模样和平日里判若两人,乔野看着她,那点刚刚生起的对父母的愧疚,眨眼间像窗外的雪,落地无声,冰消雪融。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他觉得自己像是被妲己搞得晕头转向的纣王,为人子女的孝心,乃至于维系多年的优等生自尊,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兄弟情?
乔野:“你来干什么?”
“关心你啊!”她答得理直气壮,“这么晚了还没睡,多半是被骂了。”
说着,她有些惆怅,忽然把脸凑过来,观察他的眼睛,“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哭过。”
“……”
乔野被她的突然靠近搞得猝不及防,身体一僵,却下意识察觉到她一路奔来的急促喘息。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的面容近在咫尺。
几乎是一瞬间,温度一路攀升,他连呼吸都停滞了。
徐晚星一脸奇怪地看着他,“咦,眼圈没红,脸倒是挺红——哎哎,你耳根子也好红啊!”
乔野摁住她的脸,把她一把推到了窗户外面,啪的一声关上窗。
徐晚星错愕地站在窗外,隔着玻璃与他面面相觑,然后夸张地比嘴型:干——嘛——啊,真——生——气——啦?
乔野面无表情看着她,低头拿起手机。
窗外,徐晚星很快收到了新的短信。
乔霸霸:慢走不送。
徐晚星惆怅地抬头看看窗后面色不虞的人,哎,所以他真生气了?也不知道他父母究竟说了什么,他居然气得满脸通红……
该!
她当着他的面,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一面比口型说对不起,一面想,徐晚星,你这害人不浅的东西!
没想到下一刻,窗户忽的又开了。
少年的脸倒是不红了,转而变黑。漆黑的眼仿佛浩瀚宇宙,充满了未知的、她不了解的情绪,好似生气,又好似不气了,就这么一眨不眨看着她。
她讨好地凑过去,“不生气啦?”
乔野无语地看着她,想说她戏多,想让她打哪来滚哪去,想斥责她大冷天穿着棉拖鞋出来干什么,想……
他想了很多,最想捂住那双眼。
太明亮,太澄澈,像是夜空里的星,充满了夺人光彩,令人屏息,又令人沸腾。
“如果你浪费了自己的年龄,那是挺可悲的。因为你的青春只能持续一点儿时间——很短的一点儿时间。”
他定定地看着那双眼,慢慢地,长长地,沉重地叹了口气。
“徐晚星,剩下的那点,都给你了。”
徐晚星摸不着头脑,啊了一声,莫名其妙看着他,“都给我?你要给我什么?”
时间。热血。愚蠢。躁动。
所有青少年会闯的祸,会动的心,和会犯的错。
他想得很快,也想得很慢。思绪无限拉长,像是要定格此刻,定格住黑夜里大开的窗,落雪中生动的脸,和有风涌进、被吹得哗哗作响的书。
他把那本王尔德的书合起,一把塞给窗外的人,堵住她的困惑。
给她什么?
“书。知识。和来自学霸的力量。”
徐晚星一脸懵逼:“啊?”
乔野面无表情看着她,毫无感情补充道,“从明天开始,我给你补课。期末之前,你的双语必须及格。”
徐晚星:“啊?????”
啪的一声,窗户又一次关上,这次,再也没人替她开窗。
手机里涌入今夜的最后一条短信——
“慢走不送,徐晚星。”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高二生活变得愈加繁忙, 尤其是徐晚星这个决赛小苗苗。
物理竞赛决赛在即,张永东开始不断给她开小灶恶补。倒不是真为了她冷落班上的孩子们, 毕竟竞赛题与高考物理难度不同, 并不在高考大纲内, 没有意义让全班跟着她一起补习。
徐晚星叫苦连天,在繁忙的课业之外, 不得不拿出额外的时间,在完成作业后, 攻克张永东布置的物理题。
另外,乔野说到做到,真的开始狠抓她的双语。
“五十个单词, 二十道语法题,一篇文言文翻译。”他在放学时,将整理好的资料递过去。
徐晚星:“等等,这是——?”
“今晚的任务。”
她霍地瞪大双眼,“今晚?确定不是这周?”
乔野平静地看着她,“明天早上交给我, 晚自习前听写单词。”
那摞资料握在手里很有分量, 徐晚星默了默, “我要是不写, 会有什么下场?”
乔野:“那就不用等到一年半之后了,现在就分道扬镳吧。”
“……”
徐晚星努力挣扎, “你在开玩笑吧?”
“试试?”他笑得人畜无害。
向来胆大包天的徐晚星, 这次却连试试都不敢。
清花巷迎来了越发寒冷的冬日, 在结冰的窗玻璃后,高二的孩子们奋战在题海里,试图在高考前打造出一双能越过那道分水岭的翅膀。
徐晚星没心没肺了十七年,忽然之间醒悟了。
Take off是起飞,就像她一样,她也要迎难而上。
Look down upon是看轻,即便旁人冷眼轻视,她也无所谓。因为她牢牢记住了两件事:第一,目光常在远方;第二,有人给予了她全部的信任与尊重。
除去日常作业,她在啃完东哥给的物理题、加班完成学霸给的任务后,还会留下半小时,翻开那本《暗淡蓝点》,一点一点对照着乔野给的词汇书和字典,艰难地看个一两页。
随手记下的除了新背下的单词与笔记,还有令她记忆犹新的观点与句子。
在某个挑灯奋战的夜里,她读到了卡尔·萨根的一句话,内心突然塌陷。
灯光温柔,照在疲倦却专注的眼里,好似有星光闪动。
徐晚星低下头来,默默地看了良久,将那句英文写在了乔野布置的文言文翻译最后.
次日清晨,乔野收到了徐晚星上交的“作业”,借着课间时间审阅检查。
徐晚星最近很少去走廊上和麻将小分队继续观光,作业任务太重,她不得不利用课间的一分一秒。但今天例外,今天下课铃一响,她就像火箭发射似的,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门。
乔野翻开她的文言文,注视着她虽然稚嫩但越发工整的字迹,耐心地用红笔批注出不妥之处。
翻译一共有两页,在第二页的末尾,他忽然看见这样一句——
在广袤的空间和无限的时间中,能与你共享同一颗行星和同一段时光,是我的荣幸。
笔尖一顿,重重地杵在纸上,留下了深深的红点,像一颗经年不散的朱砂痣.
物理竞赛的总决赛在十二月底举行,地点是北京。
自打从厂子弟校归为教育局管理后,六中还是头一次有学生进入这项赛事,就连校长都给予了高度重视。
罗学明趁热打铁,隔三差五捧着保温杯去校长办公室扯淡。
“刘校,您看看我这学生,本事不小吧?”
“你是说闯祸的本事?”刘校瞥他一眼,“确实不小。”
罗学明假装没听见,“要是她能给咱捧个奖杯回来,算不算是咱学校的一大喜事?”
“喜事称不上,也算是好消息。”
“那您看这样行不行——”罗学明眼珠子一转,憨厚地笑了,“要是她真给学校争了光,咱们也不说奖励她什么了,不如将功抵过,把她之前记的那大过给消了,如何?”
刘校指指他,压低嗓音道:“张春月说你是偏心眼,我还不信。今天一看,这心眼都偏到喜马拉雅山去了!”
“那我就当您答应了,我就知道您宅心仁厚,一心为学生着想。”罗学明捧着杯子往门外走,“那我们可就一言为定了啊——”
“你给我回来!谁跟你一言为定了——老罗?老罗!嗨,我说这人……”校长长叹一声,摇摇头,笑了。
出发前,最激动的当属徐义生了,从包里掏出五张百元大钞,一把拍在桌上,“走,买新衣服去!”
徐晚星:“啊?参加个比赛,还要穿新衣服?”
“废话,你连蓉城都没出去过,这回一走就要上北京——”说到首都,徐义生眼睛都亮了,口沫横飞,“那可是首都啊!咱可不能丢脸,得漂漂亮亮、风风光光上北京!”
“……”
徐晚星:“我说老徐同志,你怎么这么肤浅啊?我是去比脑子的,怎么还在乎其外表来了?”
“这叫缺一不可。”
“这叫对我没信心。”徐晚星翻白眼,“你女儿天生丽质,十块钱的地摊货也能穿出阿迪耐克的气质。”
徐义生:“得了,你还是别去北京了。这都还没出门呢,脑子就坏了,还比什么脑子?”
“……”
口口声声说不买新衣服的徐晚星,在次日大扫除时分改变了心意。
起因是从小卖部回来的路上,撞见了正往小卖部进发的乔野。
隔着十来步的距离,辛意说:“那不是乔野吗?”
徐晚星正在啃面包,抬头一看,发现乔野和一个女生站在路边。小姑娘穿着白色毛衣裙,外面套了件红色小外套,乍一看像是童话里走出来的小公主。
“那谁啊?”
“好像是6班的文艺委员,傅意雪。”
没几句话功夫,小姑娘从背后拿出一封信来,双手往乔野跟前一送。乔野顿了顿,说了句什么,却没伸手去接。她急了,索性把信往他怀里一塞,转身就跑。
几步外,她的同伴等着她,一脸贼贼的笑意。
辛意恍然大悟,“看来是送情书的。”
徐晚星表情一滞,“送什么玩意儿?”
“情书啊。你还不知道吗?这一阵追乔野的人像是雨后春笋,啧啧,那个多。”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春鸣,笑眯眯啃着红枣蛋糕,凑上前来,理所当然地说,“虽然前一阵大家都在传你俩是一对,但是都这么长时间了,你俩看着也没什么进展,大家都在说那是谣言,毕竟你长着一副只当兄弟不谈恋爱的脸。”
“你等会儿。”徐晚星暴怒,“再说一遍,我长了张什么脸?”
春鸣的连体婴,于胖子同学,紧跟着冒了出来,毫无眼色地说:“简单直白点,也就是一张令人毫无性冲动的直男脸。”
理所当然,他立马遭到了一顿更加简单直白的暴打.
晚自习时,徐晚星频频回头。
乔野笔下一顿,抬头看她,“说吧,什么事?”
“没事。”
“没事一直回头干什么?”
徐晚星脖子一拧,“颈椎疲劳,我扭扭不行?”
“……”
乃至于一同回家时,徐晚星也一直摆着一张若有所思烦躁脸。
乔野也没问,定力十足,反正他们之间憋不住的一向是徐晚星。向来直来直往的她,这次真是绞尽脑汁才搞了一出旁敲侧击。
“乔野,你爸妈开明吗?”
“算是。”
“平常让你玩电脑吗?”
“周末OK。”
“那准你吃快餐喝可乐吗?”
“偶尔吃没问题。”
“那,那——”她咳嗽一声,故作不经意地侧头看他,“那早恋呢?”
乔野一顿,对上她的视线,“早恋?”
徐晚星立马解释:“我今天听春鸣说,其他几个班好像有不少人谈恋爱来着,突然想起来,随口一问。”
随口一问?
乔野抬眼看她,“早恋,和谁?”
“我哪知道啊,漂亮小姑娘呗。”她稳住心神,佯装思考,“比如说我们班的刘澄、徐小霞,啊,还有,6班的文艺委员好像就挺漂亮的,叫傅,傅什么来着?”
“傅意雪。”他好心替她补充完整。
徐晚星脸色一垮。
操,记得还挺清楚啊!
她斜眼看他,“对啊,这些都挺漂亮的,有没有兴趣考虑一下,早个恋什么的?”
与她对视片刻,乔野嗤的一声笑了,慢条斯理叫她:“徐晚星。”
“干嘛?”
“铺垫那么长,辛苦你了。”
“……”徐晚星一惊,“我铺垫什么啊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吗?没关系,我知道你在说什么就好。”
他那悠闲自在的脸,让她一看就气不打一处来。徐晚星翻个白眼,大步往前走,扔下一句“懒得理你”。
谁知道他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说:“我也是。”
他也是?
他是什么?
徐晚星停下脚步,死鱼眼回头,“哦,所以要绝交吗?”
高她一个头的少年慢悠悠走上来,低头看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我是说,我也懒,懒到没空搭理无关紧要的人。”
无关紧要的人?
徐晚星迟疑着,“谁?”
“漂亮小姑娘呗。”
他继续往前走。徐晚星看他片刻,没憋住,笑了。笑着笑着,又耷拉下脸来。
操,那他搭理她,也就是说,她不算漂亮小姑娘了!
隔天是周末,徐晚星做了半天的题,对着老徐留下的钱发呆良久,推开窗冲对面叫,“辛意,辛意!”
那边探了个头出来,“怎么了?”
“下午有空吗?逛街去。”
辛意一愣,“逛街?你不是从来不逛街吗?”
徐晚星想也不想,把老徐的理由拿来搪塞人,“我爸说要上北京去比赛了,得穿好看点,不能丢脸。”
“我爸妈今天去参加婚礼了,都不在家,我应该能出去,但是六点之前必须回来。”辛意大着胆子,狠下心来,打算趁父母不在也放肆一次。
两个小姑娘凑了一对,坐公交车去市中心逛街了。
徐晚星预算不多,挑的也是针对学生的平价服装店。辛意比她更像女孩子,俨然挑起大梁,替她精挑细选。
“试试这个,你皮肤白,穿艳色好看。”
“裙子怎么样?我听说北方都有暖气,室内完全可以穿裙子呢。”
“一会儿买一套,你先别付钱,我替你砍价。”
……
徐晚星扭扭捏捏穿着套装小裙子,走到镜子前,在老板娘和辛意的惊叹声里,搔搔头,别别扭扭地转了转,“好像怪怪的。”
辛意冲上来,眼睛都放光了,“哪里怪了?明明超美的!”
这是她替徐晚星挑的,米色针织衫,杏色小裙子,外套是粉色系的大衣,充满了梦幻的童话色彩。
最后一整套衣服算下来,四百块,这还是辛意杀过价之后才拿到的价格。
徐晚星嫌贵,很想说不要了,可在镜子前再三打量,还是咬咬牙,买了下来。
就这一次。
她只挥霍这一次,寒假就去茶馆打工,替老徐多赚一点钱.
离开蓉城,去往北京那一天,她匆匆忙忙起了个大清早,谁知道老徐比她还能磨时间。
“哎,行李箱再检查一遍!”
“昨晚都检查三遍啦。”
“那,那再看看你背包里证件齐全了吗。”
徐晚星翻白眼,“十分钟前不是还看过吗?”
“晕车药,风油精,啊,还有创可贴,都带上了吗?”
“爸,我是去首都,又不是去乡下,这些东西都能买得到啦!”
直到罗学明的电话打来,扯着嗓门儿吼她:“小兔崽子,上学不积极就算了,赶个飞机也迟到。我都在你巷子门口等了二十分钟了,你再不出来,一会儿在飞机上给我做三百个下蹲!”
徐晚星拎起行李箱,背起书包,开门就跑。
老徐在后面嚷嚷:“哎,我替你拿啊,送送你!”
“别啊,您昨晚还熬夜摆摊了呢,回去睡个回笼觉吧!”徐晚星从门外探了个头进来,大力挥手,“放心吧老徐,罗老师在巷子口等着呢,我走了啊!”
她拎着行李箱,风一样飞奔往宽巷,跑到一半时,脚下蓦地一停。
不远处,掉光了叶子的梧桐树下,乔野安静地站在那里。
她心跳都慢了一拍,看看手表,走上前去,“你怎么还没走?”
距离上课时间只剩下十分钟,而他竟然还背着书包站在巷子里?
乔野:“在等你。”
他说的云淡风轻,从书包里拿出一只墨色的礼盒,递给她。
“什么东西?”
“盔甲。”
“?”徐晚星呆滞脸看着手里的小盒子,“这能装下盔甲?”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说:“徐晚星,很遗憾我们的赌局只能进行一半,第一次输给了你,第二次打了个平手,最后一次也不能和你一争高下了。”
他说得安然又平和,可徐晚星比谁都明白,他那样一个骄傲的人,在自己热爱的领域又怎会甘心沉寂。
她抬头看他,低声说,“你别骗我了,第一次输给我是怎么回事,我都想明白了。”
她又不是傻子,只要事后一回想笔记的事,轻而易举就能明白过来,他是用剩下的考试时间去给她写诗词鉴赏心得去了,把赢的机会让给了她。
愧疚与感激都有,她脑子一热,冲他说:“第一局其实是你赢了,除了压轴题,你一道题都没错,我还错了个选择题呢。”
他没说话。
她拍拍胸脯,“我徐晚星是敢作敢当的人,来吧,该你提要求了,是请吃饭还是干什么,我都没有二话!”
树下,乔野凝神看她片刻,笑了,“好。”
他俯身,在她耳边一字一顿说:“那就全力以赴吧,徐晚星。让肃德,让所有人看看我们徐女侠的厉害,杀他个片甲不留。”
少年的话干净利落,掷地有声,在这明亮冬晨里萦绕耳畔,仿佛一剂热血注入胸口。
徐晚星抬头看他,四目相对时,眼眶一热。
此刻虽无战鼓,亦无军旗,但她的军师安然而立,为她拟好了恢弘战书。她忽生错觉,他哪里是什么军师。
将军有令,她必当全力以赴,万死不辞。
徐晚星定定地望着他,把头一点:“放心吧,我一定会赢。”
笑意乍现,像白日里的星辰万千。
她士气满满地跑向巷口,然后回头用力挥手,“连你的那一份,一起赢回来!”
树下的少年也在笑,他没有说话,只目光明亮地望着她。
那一天,那一刻,那样的乔野与那一个笑容,此后很多年,无论梦里梦外,都像是烙印一般牢牢刻在她的心上。纵使学生时代在岁月的打磨里逐渐褪色,笼上了薄雾,至少此刻定格,永不退色。
永恒复现。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傻站着干什么呢, 赶紧过来。”
徐晚星如梦初醒,亦步亦趋跟上了罗学明,感慨道“机场可真大。”
罗学明被她逗乐了, “这才哪跟哪呢, 眼前这个快改货运机场了, 赶明儿新机场建好了,你就知道西南最大的机场有多宽敞了。”
徐晚星是头一回坐飞机,以往连蓉城都没出过,更何况是要坐飞机去的地方。
她偷偷问罗学明“罗老师,一会儿要是失重了、颠簸了, 我能借用下您的手吗”
罗学明斜眼看她“我说不能, 你就不抓了吗”
“”
二十分钟后, 徐晚星在飞机的轰鸣声中, 死死抓住了罗学明的手, 惊恐万分地靠在椅背上, 气都喘不上来。
罗学明一边叫着“疼疼疼, 你下手轻点儿”,一边被她那小脸煞白的模样逗得哈哈大笑,“你啊你。”
飞机平稳后,徐晚星偷偷问他“我是不是土了吧唧的, 特丢人”
他一边揉着手腕,一边瞪她, “这就土了小兔崽子好好学, 好好考, 路还长着呢。别怕晚,终点线之前,谁也说不准谁是赢家。”
徐晚星看他半天,感慨万千,“您老人家最近是枸杞红枣茶喝多了吧,句句话都散发着春风一般的温暖。”
罗学明面无表情,要不是决赛在即,真想把保温杯往她脑门儿上磕两下。可不成,磕坏了,张永东可得跟他好好算账。
行李箱已托运,徐晚星还随身带了只背包。乔野送她的小礼盒就躺在背包里,还没找到机会拆开来看。
飞机进入平稳飞行区域后,乘客们都安静下来。她侧头打量,罗学明正眯眼打盹,应该看不见她的动作。这才放下心来,小心翼翼从背包里拿出了那只盒子。
墨蓝色的礼盒上系着绸缎,轻手轻脚解开,打开盖子,盒中躺着一支墨蓝色钢笔。
她认出了那个牌子,为数不多的几次逛街经历里,总会在商场最顶层看见它的身影。她曾被辛意拉去柜台前,流光溢彩的玻璃柜里展示着各色钢笔,美则美矣,价格也昂贵到令人咋舌。
不过一支钢笔,哪里就值这么多钱
她嘀咕“我那破字,压根儿不配用这笔。”
辛意说“等你用上这笔,一准儿不会再写那种破字。”
两个小姑娘在商场顶楼对视一眼,笑得没心没肺。
而今,乔野将它送到了她的手中。
盒中另有一张卡片,乔野字迹隽秀夺人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她低头看着那行字,良久,喃喃道“与子偕行。”
大赛组委会为孩子们安排了一整天的培训,讲课的是在全国都排得上号的物理名师,地点是金碧辉煌的酒店大礼堂。徐晚星克制住了自己的惊叹,若无其事进去,若无其事听课,装逼于无形之中。
从蓉城去的三名学生被安排在一处就坐,来自肃德的是两个男生,除了见面时与徐晚星打了个招呼,再也没搭理过她。
徐晚星也无所谓,自顾自听课,埋头作笔记。
身侧不时传来两人的议论
“这题李老师讲过呢。”
“这道也压中了。”
“还说是物理名师,我看也没有多了不起。”
“那也是因为我们从肃德来的,不同。”
徐晚星翻了个白眼。
哥,优越感这么大,你俩干脆申请免考,打着你们肃德的招牌,直接包揽头两名好了。
没一会儿,其中一人还压低了嗓音,用胳膊肘碰碰另一人,“诶,你看,这么简单的题,她还做笔记呢。”
“真不愧是六中来的。”
“他们学校也真带劲,居然送个女生来比赛。”
最后一句透着浓浓的轻蔑。
徐晚星都准备摔笔了,意识到这是军师送的“盔甲”,半空中来了个急刹车。
她微笑着侧头,十分友好地反问“请问二位,多了根把很了不起吗考试的时候是能掏出来连电路还是画草图”
二人“”
徐晚星在吃午饭时,把这事说给罗学明听,罗学明气不打一处来。
“好歹是国重,怎么教育的孩子光顾抓成绩,素质可真差劲。”
徐晚星“可不是吗所以我才问他们多出根把有多了不起”
话音未落,被罗学明敲了一记。
“女孩子家家,你也给我注意点影响”
考试的地点在北二环,距离一环内的景区还挺近。
下午三点培训就结束了,徐晚星本欲再消化消化培训的内容,却被罗学明拉上了地铁。
“这时候抱佛脚,佛都懒得搭理你。”他看她有些紧张,也不点明,只说,“来都来了,去看看四九城吧。”
罗学明可不是第一次上北京,工作缘故,他来出差过不少次。也因此,自豪地承担起了向导的工作。
他们在前拍了张照,罗学明用手机找了个钢铁老直男的死亡角度,硬生生把黄金比例的少女拍成了身长腿短的小矮子。
徐晚星也不介意,还兴冲冲说“发给我发给我。”
转头,趁他不备,发给了乔野。
“我到了”
她还看了眼时间,这会儿正在上课,回忆了下课表,应该是物理课。学霸那么刻苦的人,肯定不会看手机
思绪还在半路,手机忽然震了两下。
低头一看,开小差的乔野今天北京艳阳天,这个时间正好,去景山公园看看故宫全景吧。
她抿嘴一笑,回道ojbk。
于是在罗学明带着她晃了一圈故宫,从神武门出去后,徐晚星指着对面的景山公园,状似不经意地提起“要不,咱们去对面爬景山,看看故宫全景吧”
罗学明虚弱状“哎哟,我这老胳膊老腿”
“我去买票了。”雷厉风行的徐晚星已经冲出十米开外。
“”
罗学明干瞪眼,骂了句小兔崽子,跑的真快。
今日的北京,的确天高云阔,艳阳高照。
景山不高,奈何人多。顺着人流爬上景山的亭子时,徐晚星跳啊跳,无奈个子小,怎么也越不过那群北方大高个,看不见故宫全貌。
还是位中年大叔注意到她,把凭栏的位置让了出来,友好地说“小姑娘,上这儿来看。”
徐晚星一面道谢,一面挤了过去,一看之下,屏住了呼吸。
天是一望无际的蓝,昏黄斜阳下,护城河苍翠如玉,琉璃瓦澄澈似金,朱红色的四方城壮阔无边,扑面而来的俱是历史的厚重感。
廊檐之上有飞鸟掠过,渺小得像是极速而过的黑点。
她站在景山上,身为洪流中的一份子,头一回感受到世界辽阔,而她是这样不起眼。
良久,罗学明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身后,“走吧,小家伙。”
她失魂落魄地随他一道下山,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
倒是罗学明话多了起来,看看她,笑道“北京漂亮吗”
她重重点头。
“那就好好努力。”他揉揉她的脑袋,“蓉城也美,但南方和北方有着完全不同的风土人情。你们这些孩子,自幼生长在温润柔情的土地上,也该来见见北风的凛冽。”
那一天,他说了很多话,徐晚星已记不清全貌。但她牢牢记住的是
“徐晚星,老师能教给你的只有知识,那是应试必须品,却不是人生最重要的事。”
“那什么才是”
“探索,热爱,和不愧对活着的每一天。”那个粗糙的师爷,头一次流露出些许温柔,在黄昏里注视着自己钟爱的小徒弟,“你很好,别学其他人。成绩固然重要,但做不到最好,也不是什么太要紧的事。哪怕没成为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只要这一路上都在探索未知,寻找热爱,过得多姿多彩,也已经很了不起了。”
那一日的徐晚星并没能完全明白罗学明的话,但她仰头时,从他的眼里看到斜阳一缕。
他看着她,仿佛她也是某颗冉冉升起的璀璨星星。
带着这样的厚望,徐晚星踏上战场。她从不是老师家长眼中多么优秀的孩子,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也有了用武之地。
监考老师抱着密封的试卷袋步入教室。她深呼吸,看见了清花巷的一草一木。
严肃的女老师读着考前注意事项。她眨眨眼,想起了和老徐在夜市度过的每个日夜。
“现在,开始发卷。”
她从笔袋里拿出那只意义非凡的钢笔,眼前是掉光了叶子的梧桐树,和树下目光明亮的少年。
他在等她的好消息。
她接过属于自己的试卷,埋下头来,奋笔疾书,眼里有清晰光芒,胸口是不灭热血。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身后有爱与厚望,眼前是大道宽敞,未来可期。
那一年的冬天,在一场温柔的雪中结束。
徐晚星回到学校的第二周,从北京来的好消息连同一本红彤彤的证书、一只载满荣誉的金色奖杯,齐齐抵达六中。
她做梦似的走上了升旗仪式的主席台,从校长手中接过属于她的荣耀,听着台下整齐划一的掌声,还有些做梦似的云里雾里。
眼前的一切都很不真实。
低头看看,证书上的一等奖,更加玄幻了。
刘校长把话筒递给她,说“让我们掌声欢迎徐晚星同学带来她的获奖感言。”
台下,罗学明原本还笑成狗尾巴花呢,忽闻此言,一拍大腿,暗道糟糕,还忘了这茬。
果不其然,他的好徒弟傻乎乎接过话筒,咧嘴一笑,开口就是一句“头一回站在这里却不是发表打架检讨,还挺不习惯的。”
台下一阵哄笑。
“我想大家对我有印象,认识我,多半也是因为我的劣迹斑斑。我猜刚才刘校让我上台的时候,你们都在想,嘿,这徐晚星又犯什么错了。其实吧,我的第一反应也是这个。”
会心的笑声仍在继续。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证书,扬了扬,“这是我第一次拿奖,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去之前,我因为自己的莽撞,险些错过这次比赛。那时候我想,不过是个比赛而已,不参加也无所谓,毕竟我是校霸徐晚星,还是逞一时之气比较重要。”
高三那一拨,卫冬带头吹了声口哨,社会哥们捧场地拍手叫好。
她投去感激的目光,笑道“可后来去了北京,如今又站在这里,才发觉其实这一路上每个过程都很重要,都必不可少。”
“我犯过很多错,因为莽撞和不成熟。遇到过很多不友善的目光,因为没钱没本事,还是个爱打架的刺头。我偏科,曾经因为考好就被认定是作弊。我偏激,因为总觉得自己一无所有,所以不撞南墙不回头,遇事懒得思考,骂就过瘾,打就完事。”
台下逐渐沉寂,所有人侧耳倾听。
台上,原本穿着粉色大衣,准备一身新行头上去领奖,最后却不知怎的,在上台前脱了外套,从于胖子身上扒拉下一件宽大的校服,披在肩上就冲上台去的少女,咧嘴笑着,望着台下众人。
“他们说我不是来自国重的优秀学生。他们说六中平庸。他们骄傲自己拥有履历辉煌的名师。他们应有尽有。可我坐在考场的时候,才发觉我和他们其实没什么不一样。非要找不同的话,那大概是,我拥有最朴素最真挚的一群同龄朋友;履历没那么辉煌,却将我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信任关爱的老师;破了好几年都没钱维护,但大家照样踢球踢得风生水起的塑胶跑道;哦,还有一双常年做下蹲,差点长出腱子肉的雄壮大长腿”
台下再次哄堂大笑。
徐晚星也笑了,一边笑,一边举起了金色的奖杯。
她说“可我一想到我是六中的孩子,就感到由衷的骄傲。”
朦胧的目光扫过台下众人,她看见了两鬓斑白的师爷,看见了看似严厉却总是维护她的师太,看见了激动得满面红光的东哥,看见了一眨不眨望着她的麻将小分队,看见了目光真挚的辛意和万小福
最后,她看着乔野,他静静地站在人群里,如诗亦如画。老天爷对他仿佛格外偏爱,这满头日光都好似落在他一人身上,俨然聚光灯,令他成为人群中最受瞩目的那个存在。
她看着他,眼底是一片滚烫,唇边却浮起一抹无比耀眼的笑。
她说“这个奖杯是我的,是我们的。”
它属于所有陪同一个叫徐晚星的小姑娘走到今时今日的人。她捧杯而下,拥抱她的热爱与眷恋,拥抱无限可期的未来。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这个冬天, 徐义生的腰板都比往常挺得更直。
约好的小龙坎火锅很快实现,父女二人坐在热闹的大厅里, 夹一片薄薄的牛肉, 在滚滚红锅里涮个几秒,冬日里的锅子吃得人心满意足。
老徐也想说点什么应景的话, 咂咂嘴, 绞尽脑汁, 奈何文化限制了想象。
“拿奖这种事吧, 你爹可从来不敢妄想会发生在你身上。”在徐晚星期待的目光里,他就来了这么一句, 末了, 还补了把刀, “记过倒是梦见过不少回。”
徐晚星死鱼眼, “这大喜的日子, 您可盼着我点儿好吧。”
朴素的徐家父女在插科打诨里吃完了这顿价值不菲的火锅。出门时,摸着圆滚滚的肚皮, 交流本餐的心得体会。
“也没觉得比咱们巷子外头那家好吃到哪儿去。”
“是吧我也觉得,还死贵。”
“毛肚不太新鲜。”
“价格倒是开了眼界。”
父女俩相视一笑,交换了一个“英雄所见略同”的眼神。
对于突然从校霸级名人变成了学霸界代表人物的徐晚星, 麻将小分队完全没有任何不适应, 欣然接受。
依然是课间观光时分,徐晚星不在。
于胖子闲闲地倚在走廊上, 摇头感慨“咱哥这跨界表演可以啊, 跌破大伙的眼镜, 惊掉了我的下巴。”
春鸣伸手朝他脖子下一探,“掉了个下巴都还剩下三个,你这下巴有点多啊,于庆庆。”
于胖子一把拍掉他的手,瞪圆了眼睛,“你给老子圆润地滚”
“不好意思,人瘦,滚不圆润。不如您来示范一个”
于胖子气得哆嗦,指着春鸣“你他妈一天不嘴贱讽我几句,日子过不舒坦是吧”
春鸣柔情万种,“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
于胖子吓得屁滚尿流,跑了。这一招,春鸣屡试不爽。
大刘有点怅然若失,总觉得徐晚星从校霸变成学霸了,和他们混在一处的时间就越来越少,“咱哥都快成学霸了,成天和乔野混在一起,我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春鸣拍拍他的肩,说“往好的方面想,咱们几个社会的渣滓里,好歹还出了块金子。将来踏上社会,混不下去了,有徐晚星一口饭吃,就有咱们一口泔水赖以生存。”
大刘很生气,“呸,你才吃泔水。你们全家都吃泔水”
大刘也紧跟于胖子的步伐,气呼呼走了。
春鸣扭头,对一直站在墙角根后,只露出一点影子的人摊手“我太难了,跟着一群没文化的人交朋友,连修辞手法都没人懂。”
那影子动了动,走出来时变成了矮个子少女。
春鸣看她两眼,挑眉,“你可别多心,你拿了奖,他们只有高兴的份儿。虽说你丢了咱们校霸的脸吧,但大家都是宽容大方的人,没谁小肚鸡肠嫌弃你。”
徐晚星斜眼睨他,“那真是谢谢你们了。”
她久违地靠在栏杆上,与春鸣一起看着走廊上的人来人往,闲闲道“拿了奖也是徐晚星,只不过过去是单一的校霸,现在是校霸加学霸,双栖。”
春鸣“三栖吧,说漏一个。”
“哪个”
“脸皮之厚,也是一霸。”
徐晚星懒洋洋一笑,“那我可就当仁不让了。”
收获了一只奖杯、一本证书,徐晚星想了想,把证书放回了家中,偷偷将奖杯塞进了乔野的抽屉。
于是早晨踏入教室的乔野,刚放下书包,从抽屉里拿书,就触到一件冰凉的物件。他低头一看,手里是一只金光闪闪的奖杯。铭牌上写着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一等奖。
再一侧头,对上了谁的视线。
走廊上,那个总是迟到踩点的矮个子少女破天荒起了个大清早,好整以暇倚在教室外面,唇角噙笑望着他,然后大摇大摆走进来。
他挑眉,“给我的”
“给你的。”
“你不觉得我把这东西拿回去,我爸妈看了会更生气”
“那就偷偷藏起来。”
“意义是”
“进贡。”她冲他笑,语气轻快道,“你送我盔甲,我打了胜仗,当然要平分战利品了。”
“已经分过了。”乔野把奖杯还给她,低低地笑出了声,“荣耀,喜悦,胜利,我都体会到了。”
过往十来年里,独来独往,喜是自己的,忧亦是私人的。遇见她之后,才明白何为分享。
她站在台上光芒万丈时,他亦是最满足的人。
徐晚星闻言一怔,呆呆地看着他,而他面带笑意,漆黑透亮的眼珠像是粹了光,带着柔软的神色与她对视。
这个期末,徐晚星依然活在学霸给的额外任务里。
单词量飞快增长,阅读题正确率上升,文言文不再一知半解,理科题资源共享。在乔野拆掉石膏后,她也并未意识到自己可以功成身退,重新回归麻将小分队的放学队伍里,依然与他一同回家。
他并非话多之人,偶尔走在一起,沉默的时刻多于交谈时分。
她和春鸣他们在一起时,从来都是哔哔个没完,绝不会冷场。可和乔野走在一起时,不说话似乎也很融洽。
他从校门口的小摊上买来两只烤红薯,分给她一只,“暖手。”
她不假思索啃了一口,含含糊糊问他“乔野,你想好考哪所学校了吗”
乔野一顿,侧头看她,“怎么”
“就随口一问呗。”
是吗。
他漫不经心换了只手拿那滚烫的红薯,“c大。”
鼎鼎大名的国中之重,即便早有预感,徐晚星也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日,那也太遥远了吧”
“怎么,觉得我不行”
“你当然行,我是说对我这种垃圾来说,太遥远了。”她浑然不觉自己在说些什么,他要考的学校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
乔野看她片刻,眼底染上一星半点不露声色的笑意。
她仍在问“那你要回北京”
“跟地点没有关系,c大的天文专业是国内最顶尖之一。”
是了,他那么喜欢天文,选这个完全在意料之中。
当晚,徐晚星上网查阅了c大的历年录取分数线,以及最低分数线出在哪个专业 、
然而
历史专业她考个毛啊
等等,不对,她什么时候膨胀到觉得自己能考c大了
徐晚星虎躯一震,关掉电脑。十分钟后,又重新坐起来,搜索北京的其他大学,细看分数线是多少。
“我没有非要和学霸去一个地方。”她一边敲着回车,一边对自己强调,“是师爷说的,我生于南方,长在清花巷,也该去北方看看那里的冰糖葫芦涮锅子,北方大妞糙汉子。”
“跟乔野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紧接着,高二3班就迎来姗姗来迟的换座位事件。
原本在罗学明的计划中,换座位是半期考试后就立马执行的任务,但一来出了张春月事件,二来又带着徐晚星去北京参加了决赛,一拖就拖到了学期的三分之二。
可该来的还是会来。
罗学明自认是个公平公正且公开的班主任,孩子们选座位拥有绝对的自由,反正按照考试名次表,从第一名到最后一名,大家在走廊上排成排,叫到名字的就进教室选座。
理所当然的,第一个选的是乔野。
十分钟前,在众人被叫离教室之际,他的前桌徐晚星同学,回头问他“要脱离我的魔爪了,怎么样,是不是有种农奴翻身把歌唱的喜悦”
乔野“你怎么知道我们俩不会继续当前后桌”
徐晚星翻白眼,“第一名到第三十名,你以为中间的人都是傻的你选个黄金座位,不出十个人,前后左右就满满当当了。”
那时候,她理所当然认为乔野会选择学霸们最偏爱的核心位置。乔野好整以暇看着她,没说话。
徐晚星有点烦躁,却不知这烦躁来源于什么。
十分钟后,当罗学明叫了乔野的名字,他第一个拎着书包走进教室了。徐晚星排在队伍中间,看不见进去的人最后坐在了何处,反正用脚指头想想,也能猜出不是第二排中间就是第三排中间。
她百无聊赖地靠在栏杆上,心道,也好,以后他就管不着她了,没法瞎逼逼让她别往书上画小人,也没那么多闲工夫耽误她的课间观光时间来补习了。
前排的人一个一个走进教室,落座,终于轮到她。
“徐晚星”罗学明点她的名,“进去吧。”
徐晚星兴致缺缺地拎着书包往里走,先在门口站定了,扫了眼已被选定的二十九个座。然而一看之下,她背影一僵,视线一顿,心跳都停了下来。
怎么可能
诶
诶诶诶
第二排没有乔野的身影,第三排也没有。那两排黄金座位被热爱学习的优等生们填得满满当当,却唯独不见第一名的面孔。
而异常突兀的,是在教室的左后方,那个她已然坐了三分之二学期的宝座后,全年级第一像个智障一般,抛弃了所有的黄金位置,原封不动坐回了那个孤零零的角落。
徐晚星怔怔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罗学明催促她“愣着干什么,赶紧选座啊”
她定定地看着最后方那个智障,唇角一弯,大步流星走了过去。
“看来你很享受我的魔爪啊,乔野同学”
老位置,老面孔,乔野拿了本书在看,头也不抬,漫不经心道“还好吧。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然后抬眼,似笑非笑看着她,“权当是磨炼意志了。”
那一刻,徐晚星的焦躁一扫而光,坐下来时,甚至有点想仰天长笑。即便继续做前后桌意味着她还要继续接受来自学霸的荼毒,完成每日繁重的额外任务,可那些好像都不算什么。
事实上,她乐意之至。
临近期末时,徐晚星迎来一件烦心事。
上回在小卖部的必经之路上撞见的那个傅意雪,对,就是送情书的那一个,不知道哪来的精力,在高二全体教师的疯狂洗脑下“高二的期末考试基本上决定了高三的水平,高考如何就从今日开始见分晓”她居然还能将追求学霸的大业搞得如火如荼
首先是挂羊头卖狗肉。
傅同学每天都会踏着课间前来问题,站门口温温柔柔地问一声“请问乔野在吗”
酥酥的嗓音,貌美声娇的少女,就连平日里五大三粗的于胖子也禁不住放轻了声气,斯斯文文地朝教室里一指“在那儿呢。”
“谢谢你啊。”傅同学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进了教室,捧书含笑叫,“乔野,我想问你一道数学题物理题化学题生物体。”
这样的场景,每天都会在高二3班上演一次。
大刘痴痴地望着那道曼妙身影,感慨说“傅同学真是热爱学习的好学生啊。”
于胖子也心醉神往点头道“是啊,人美气质好,觉悟还这么高。”
春鸣笑而不语。
徐晚星面无表情,“觉悟高不高我不知道,但家里有钱我看得出。每天都换不同行头,花枝招展来问题。知道的说她爱学习,不知道的以为她来选美呢。”
大刘为她分辩“穿漂亮一点也不影响好好学习啊。”
于胖子点头如捣蒜“这叫表里如一,注重细节。”
徐晚星冷笑“呵呵。”
春鸣继续笑而不语。
乔野在傅意雪来问题的第三天,本欲告诉她今后不必多此一举了,谁知道一抬头,先注意到从走廊上投来的那道目光。
他侧头一看,徐晚星用校霸眼神面无表情盯着他,目光对视片刻,她翻了个白眼,率先挪开。
心下一动,他不动声色收回目光,重新看着那道题
“你第三步有问题,该用欧姆定律。”
傅同学的第二步攻势,是圣诞节的小饼干。
她带着一盒包装精美的甜点来到高二3班,笑靥如花地递给乔野,“喏,谢谢你这段时间帮我讲题,这是我自己烤的小饼干,一点心意。”
徐晚星翘着二郎腿坐在前座,白眼都快翻上天。
她扭头瞄了眼,透明的盒子里整整齐齐摆着姜饼人、圣诞袜形状的小饼干,精致漂亮。
“挺好看的啊,这饼干。”她指指那盒子。
傅意雪笑容甜美,“第一次做,还不够好。”
徐晚星也冲她笑,“还不够好都跟星光路那家甜品店卖得一毛一样了,你不说,我还以为你就在那儿买的呢。”
傅意雪“”
顿时笑容就僵了。
而在跨年表演那一日,大礼堂中,徐晚星和众人一同坐在台下属于高二3班的方阵里,一边嗑瓜子,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看着台上的演出。
每个班都有一个表演节目,他们班是辛意弹古筝。轮到自己班人上台时,总有一个方阵会爆发出超乎寻常的掌声与尖叫,派系之分,俨然可见。
也就在那样热闹的场景里,轮到高二6班时,傅意雪穿着一身古典汉服,聘聘婷婷上台了。她抱着琵琶,说为大家弹奏一曲高山流水,伯牙三生有幸遇到子期,她也感激自己在人生里遇见属于自己的钟子期。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目光落在了3班的方阵里,温婉一笑。
大刘和于胖子双双鼓掌尖叫,“女神”
徐晚星死鱼眼“呕”
平心而论,傅意雪的确是个漂亮姑娘,琴艺也不错,至少作为高中生,这么一打扮,姿态优雅地抚着琴,的确与一众朴素的小姑娘截然不同,赏心悦目还顺耳。
徐晚星浑身不自在,最终还是扭头去看身后的乔野
学霸不愧是学霸,这种场合还拿了本英文原著来,低头不发一言地看着,眉头皱得有些紧,浑身上下散发着“这种大冷天不让人在温暖室内看书,非逼着我来看着蠢节目”的不悦气息。
察觉到前排有人扭头看他,他抬眼,对上徐晚星的目光,用眼神发出一个问号。
徐晚星蓦地笑出了声,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椅背,斜眼睨他,“乔子期,你的傅伯牙在上头弹琴给你听呢,怎么这么不用心啊”
乔野定定地看着她,不紧不慢合上书,“你嫉妒”
一句话,听得徐晚星眼睛都睁大了,“我嫉妒嫉妒什么嫉妒你俩伯牙子期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操,你想什么啊这破脑子”
“我是说”乔野微微一笑,淡定补全上文,“嫉妒她会弹琴,上台表演。”
“”
这下轮到他微笑反问“你想什么啊,这破脑子”
“”
徐晚星在001秒内回过头去,正襟危坐,发誓再也不跟他说一句话。
一旁的春鸣依然微微笑着,俨然洞悉一切的表情。
也是在那个期末,临近考试时,徐晚星终于没忍住,在傅意雪又一次前来问题时,一把扯过她的书,不耐烦地说“我说傅同学,你都来问了十天半个月了,问来问去都是那么些题,我看是乔野本事不够,老给你讲不到位”
在傅意雪震惊的眼神里,她眨眨眼,欢快一笑,“你认识我吧我徐晚星。”
傅意雪下意识点头,谁不认识呢,校霸徐晚星。
“认识就好,上回我不还上台拿了个物理竞赛一等奖吗”徐晚星理直气壮拿着书,低头一看,“第三题是吧乔野他讲不到位,浪费你时间,一而再再而三跑来问题,多难为人啊这样,我来给你讲,保管你只要不是智障,听一遍就明明白白,再也不用来问第二遍了”
傅意雪“”
徐晚星才不管她三七二十一呢,一股脑把那道题的步骤讲得清清楚楚、巨细靡遗,最后还举一反三,把类似的类型全都罗列一遍。口干舌燥之际,不忘洋溢着春风般的热情,笑容满面问她“成了,以傅同学你的聪明才智,一定都懂了,对吧”
傅意雪笑容僵硬地点点头。
“那就行了,题型我都给你讲完了,除非你脑子有问题,不然短时间内不可能再来问了。”徐晚星笑得柔情似水,最后还不忘热情地冲她说,“当然啦,如果你还有别的问题,欢迎你继续来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至于乔野”
她回头,给他一个死亡凝视。
“乔野学习虽好,但语言表达能力太差,老给你讲不会。我建议你放弃他这种垃圾顾问,今后都来找我。”
走廊上,春鸣爆发出剧烈的笑声,一拍大腿,眼泪都出来了。
“人才。绝对是人才。”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经过徐晚星的指点江山,这一次傅意雪走后, 整整三天都没有再出现。也不知道是徐晚星讲得巨细靡遗, 令她茅塞顿开没问题了, 还是因为那句“除非脑子有问题, 否则不可能再来问第二次”起了作用。
日常在走廊上观光的麻将小分队队员们都在问“她怎么不来了”
春鸣指指徐晚星这罪魁祸首“问她。”
大刘西子捧心, “看不见女神的倩影,我真是怅然若失。”
于胖子也长吁短叹,“日日思君不见君, 只能望梅止渴”
话音刚落,扭头正好看见面无表情的徐晚星, 一个急刹车,“啧, 歪瓜裂枣, 不望也罢”
徐晚星淡淡地举起拳头, 送到于胖子眼前, “你看看这是什么。”
空气中有一刹那的寂静, 于胖子光速冲进教室, 端出来一杯热水,“爸, 您消消气, 下下火,要我给您捏腿捶背不”
于胖子他们都这么怅然若失的, 乔野会不会也
徐晚星观察乔野好几天了, 但学霸长年累月面瘫脸, 她火眼金睛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大概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乔野把书放下,头也不抬道“有事就说。”
“你怎么知道我有事”
“照照镜子,只差没白纸黑字写上去了。”
徐晚星眼珠子一转,“那我怎么看不出你脸上写了什么”
“你希望它写点什么”
“比如貌美如花傅同学不再来问题了,我怅然若失”
“”
“所以看了我好几天,就想知道这个”乔野笑笑,靠在椅背上,“光看就能看出来了,能耐了。徐晚星,你是福尔摩斯吗。”
徐晚星理直气壮“我当然不是福尔摩斯了,要是也只能是徐尔摩斯。”
乔野沉默两秒钟,选择粉碎她的理直气壮
“福尔摩斯是姓,全名夏洛克福尔摩斯。”
“”徐晚星死鱼眼,“所以”
“他不姓福。”
徐晚星“他幸不幸福随便他好了,反正我幸福。”
晚自习前,众人久违地下了次飞行棋,于胖子成了最大输家。
“就知道奴役我,一点没有队友情哥拖着一百六十斤的娇躯跑上跑下,你们忍心吗”
回应他的是众人整齐划一的回答“忍心。”
输家就要肩负起搬运工的重任,大家的晚自习补给都交给于胖子了。等到他呼哧呼哧从小卖部把面包蛋糕运回来时,气还没喘匀呢,抬头就说“哎嘿,猜我刚才看见谁了”
“张学友”
“周杰伦”
“还是ufo”
于胖子“能不能说地球话我看见乔野在小卖部买那种死贵死贵的爱心蛋糕,还拎了瓶星爸爸的瓶装摩卡咖啡”
大刘“那又怎么样”
“那又怎么样那他妈不是我们六中的告白标配吗”于胖子咆哮,“他是不是要去跟傅意雪告白了”
校园物资有限,青少年们告白也只能因地制裁,选择小卖部的爱心蛋糕和咖啡的大有人在。卫冬就曾经送过这两样给徐晚星,下场是垃圾桶。
徐晚星身形一顿,“搞笑呢你,他俩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告屁白啊”
“不是,怎么就八竿子打不着了前几天不还打得火热,每天借着问题你来我往眉目传情吗”于胖子理直气壮。
“你瞎吗那是傅意雪单方面在问题。”
一直没说话的春鸣目光一闪,笑了,“这也说不定。毕竟是小仙女,成天花枝招展地在学霸面前晃悠,晃着晃着,这感情不就晃出来了”
果不其然,徐晚星不耐烦地说“放屁。那怎么这三天都没来晃了谁他妈要一天到晚在我面前瞎晃悠,我一脚给她踹楼底下去喂狗还晃出感情个头”
春鸣似笑非笑看着她,不说话了。不出半分钟,徐晚星把棋摊子一掀,“不下了,一群菜鸡。”
于胖子一脸懵逼“不是,她这是怎么了来大姨妈了”
春鸣望着那道愤然离去的背影,中肯地说“她这是急了。”
“急什么啊”
“说了你也不懂。反正乔野会感谢我的。”春鸣伸伸懒腰,把棋往于胖子面前一推,“收拾收拾,等着看好戏吧。”
徐晚星大步流星往6班走,正巧在走廊上撞见傅意雪。果不其然,小姑娘手中拎了只粉色的纸盒,爱心蛋糕标配礼盒。
忽然窜了个面色阴沉的校霸出来,傅意雪吓一跳,“有事吗”
徐晚星死死瞪着那只纸盒,没吭气,扔下一句没事,又死气沉沉走了。
实锤了。
他竟然真送蛋糕给傅意雪了。
他看上她哪点
徐晚星苦大仇深地在操场上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踩着晚自习的铃声回了教室。乔野已经回来了,正坐在她后座姿态闲适地看着书。
后门突然闯进来个煞星,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存在感非常强。乔野下意识抬眼看,就看见徐晚星面无表情归位了,四目相对时,眼神非常不友好。
他打量她片刻,“这是怎么了”
徐晚星毫不客气“关你屁事。”
乔野一顿,“我得罪你了”
徐晚星不理他,坐下来,从抽屉里拎出练习册,啪的一声排在桌上,心情十分暴躁。
换座位后,辛意已经进入了黄金座位区域,徐晚星的新同桌是于胖子。十分同情地看了乔野一眼,他扭过头来,小声地说“体谅点,她来那个了,女人嘛,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嗷呜”
话音未落,腰上的肥肉被人掐住,还拧着转了一圈。鬼哭狼嚎引来全班瞩目。
徐晚星“写你的作业吧,闭嘴。”
可话是这么说,写不进作业的人却是徐晚星自己。
她烦躁地拿着笔在草稿纸上乱涂乱画,心想,怎么就没一点预兆呢前几天还一点苗头也看不出来,怎么这题问着问着,就问出感情来了
妈的,当真是爱情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
不是,他怎么可能喜欢那种女生呢成天拿着简单到她用脚指头都能想出来的题问了一遍又一遍,他也不嫌烦他俩要真谈恋爱了,难道每天的话题就是“给我讲道物理题吧”、“好的没问题第一步欧姆定律第二步机械能守恒第三步巴拉巴拉”
徐晚星气得把笔一扔,过会儿又发现那是乔野送她的“盔甲”,又赶紧地捡起来,左看右看有没有哪里磕坏了。
直到椅背被人轻敲两下。
她本来是不想回头的,心道,算是看白他了,原以为是个有内涵的学霸,结果还不是个肤浅到只看外表的雄性生物。
可身体依然诚实,只停顿了两秒,回头不善地盯着他“干嘛”
乔野从抽屉里拎了只塑料袋出来,递给她,“本来想课间给你的,回来的时候你不在。”
“”
什么东西
徐晚星一愣,接过袋子,打开一看
爱心蛋糕和摩卡咖啡
诶,不是给傅意雪了吗所以,所以那个不是他给的吗
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什么思绪都挤不进来。
乔野淡淡地说“今天我生日,想着意思一下,权当分享了。”
徐晚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讲台上的万小福狠狠地咳嗽两声,无声提示爸爸们,给点面子,别在后面造次了。
徐晚星艰难地拎着蛋糕和咖啡,手中重如千钧,嘴上也生涩暗哑“生日快乐。”
“谢谢。”他说完,收回目光,继续做题。
晚自习一共有两节课,俗称一晚和二晚。
徐晚星用了一晚的时间来走神,五分钟课间时分来悔过,最后听见上课铃声时,在走廊上一把揪住春鸣的衣领,“帮帮我,莫名其妙冲他发了顿火,结果他以德报怨,我现在觉得自己不是人”
春鸣“不是,你好好说话,别揪我衣领。我这真丝的,揪了会起褶”
好不容易扒拉下那两只手,他整了整衣服,说“要我怎么帮”
“帮我赎罪。”她要求还挺多,又补充说,“顺便弥补一下,让他感受一下生日快乐。”
“人好心好意送蛋糕给你,你还冲人家吼关你屁事,叫人家咋快乐生日超难过的目标倒是已经达成。”春鸣很不客气。
“少说风凉话了,到底帮不帮”
春鸣勾唇一笑,“帮,怎么不帮谁让你是自己人呢自己人的屁股糊了屎,当然得帮忙擦。”
徐晚星“”
你才糊了屎。
于是二晚上到一半的时候,班里出了不小的动静。
起因是,春鸣用了十来分钟的时间冲徐晚星使眼色行动啊,你在犹豫什么
徐晚星到底还是个女孩子,脸皮没有厚到失去知觉的地步。她趴在桌子上装死,内心天人交战,这到底是馊主意还是好主意
秉承对自己人的信任,她觉得春鸣不会害她。
再说了,他们一伙人里,就春鸣有脑子,要是他的话都不听了,难不成以后找于胖子讨主意去
可当众唱生日歌什么的,也太尬了,实在不适合她徐校霸亲自来。侧头看了眼红光满面、呼呼大睡的于胖子,徐晚星心里一动,给问题画上了一个句点。
于胖子睡到一半,忽然被笔尖扎了扎屁股,在一阵刺痛感中醒来。
“”他茫茫然望向徐晚星,摸着屁股委屈地问,“我又怎么你了,你要在我睡觉的时候搞我”
徐晚星朝他勾勾手指,凑到耳边这般那般说了几句。
于胖子眼睛都直了,连连摇头,“我不,我也是有自尊的人。你造的孽你自己去赎罪,关我”
“下次挨揍,别说我不帮你。”徐晚星淡淡地威胁。
于胖子死鱼眼看她片刻,伸出萝卜似的食指,“就一次,徐晚星。没有下次。”
徐晚星无限温柔地揉揉他的头,“放心好了,过了今天,你就是我爸爸。爸爸有难,我冲锋陷阵为您杀敌。”
于是他动了。
沉寂半节课的高二3班的教室里,忽然站起来个小胖子,声音洪亮如婚庆司仪,一旁的少女还在暗中提醒“感情充沛点,对,热情洋溢些”
小胖子音量陡然开大,“同学们,今天是咱们班乔野同学的生日”
忽然被提到的乔野笔下一顿,缓缓抬头看着于胖子。
“乔野同学转来咱们班快一个学期了,在这个学期里,他扛起了咱们高二3班的颜值和成绩两面大旗,团结同学,助人为乐,尊敬师长,爱护老弱病残哎哟,别掐我咳,在这大好的日子里,我建议大家一起为他送上生日的祝福,同唱一首生日快乐歌”
小胖子笑靥如花,起了个头“祝你生日快乐”
胖乎乎的手臂一抬,俨然乐队指挥,带领全班高歌一曲,“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哦祝你生日快乐”
乔野“”
窗外夜色四合,冬日里连只飞鸟也没有,更别提虫鸣。高二年级的走廊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埋头做题。
唯独3班忽然响起的嘹亮歌声,宛若夜幕中乍现的焰火,顿时令全年级炸开了锅。
“咋回事”
“这哪个班啊,咋还唱起来了”
“哈哈哈,领唱的调跑到哪里去了”
在那滑稽的一幕里,生日快乐歌被唱出了无数个调,高高低低,左右不一。
乔野抬眼,看见他的前桌笑吟吟凑过来,说“生日快乐啊霸霸。”
她讨好似的为自己辩解“女人嘛,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今天心情不好,冲你凶了,您老人家大人大量,千万别放在心上。”
他似是斟酌片刻,才抬抬眉眼,道“谁说我生气了”
“真没生气”她如释重负,哈哈笑起来,“没气就好,没气就好”
下一秒,手起蛋糕落,那只不知何时拆了封的爱心蛋糕,吧唧一声冲他飞来,迎面砸在少年英俊的脸上。
徐晚星拍拍手,在全班的尖叫声中边笑边吼“生日快乐,乔野”
蛋糕一点一点落地的时候,乔野面无表情看着眼前大笑的人,只说了一句话。
“徐晚星,还有什么遗言,趁现在一起说了吧。”
“咦,还有遗言时刻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答应我”她倒还真不客气,凑过来,在他耳边一字一顿说,“傅意雪不适合你,别跟她好。”
乔野一顿,抬眼定定地看着她。
眼前的矮个子少女神气地从他脸上勾下一抹奶油,凑到唇边尝了尝,轻笑“还挺甜。”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大可爱你前面都订阅了吗? 回头不可置信地望着乔野, “你干什么?”
乔野也是一脸不可置信:“手电筒重要, 还是命重要?”
“我这不是都够着了?要不是你用力一拉, 它都回来了好吗?”徐晚星简直没好气。
她只有那一只充电手电筒, 还是偷偷攒了半个月早餐钱才买下来的, 每次偷溜出来观星的必备武器。徐晚星不甘心, 朝陡坡下看了看, 发觉地势也还比较缓, 一簇簇的灌木丛遍布斜坡,再往下就是盘山公路。
也就是说,小心一点, 她还能在灌木丛里找到自己的手电。
最不济也就是滚下坡, 最后四仰八叉躺在公路上, 没什么大碍。
两人这么一闹腾, 月掩星转瞬即逝,观星的人开始陆陆续续收拾设备。
徐晚星遗憾地看了眼天上,又狠狠地剜了一眼乔野,转身朝坡下纵身一跃。
“徐晚星——!”乔野几乎是大叫一声,闪电般伸出手来, 奈何比不上徐晚星的行动速度。他才堪堪触到她的衣袖边缘,就眼睁睁看见她消失在面前。
乔野脸都白了, 几步冲上前,朝坡下一看。
一片漆黑, 伸手不见五指, 简直像是万丈深渊。
“徐晚星?”乔野的嗓子又干又涩, 心脏都像被人紧紧攫住。
“干嘛?”意想不到的回答来自很近的地方,少女的声音比他要正常多了,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耐烦——当然,只有在面对他的时候,她才总是带着这种敌意。
能听见回应,心里的大石总算落地。
……虚惊一场。
乔野打开手电往下照,只见徐晚星好端端蹲在下方几米开外的一块大石头上,费劲地伸手朝灌木丛里摸索。
老梁也走到了坡边,问:“小徐,你在下面干嘛呢?”
徐晚星仰头回答:“找我手电筒呢!”
这一次,语气十分正常,完全没有不耐烦了。
“月掩星没看全吧?”老梁问她。
“没看全……”她的声音里带点故意的哭腔,可怜巴巴,“看全了也没用,我那望远镜,就跟看马赛克似的。”
老梁哈哈笑,说:“没关系,改天我给你带录像。”
“哎?可你刚才没录啊!”
“我是没录,我们站里的小朋友肯定录了。”老梁咧嘴笑,说,“好像还没跟你提过吧,我是空间站的退休老家伙。”
徐晚星一拍大腿,站起身来:“我就知道!看你那架势,那设备,我早就猜得**不离十了!”
老梁又嘱咐看了一番,说找着手电就赶紧回家去,大半夜的看星星的人都走光了,小姑娘留在山上多危险。
侧头看了眼乔野,他问:“你俩是一块儿的吧?”
乔野:“是。”
徐晚星“不是。”
——同时响起的两个回答。
老梁:“……”
徐晚星补充了句:“只是住一条巷子。”
乔野面无表情不说话。
老梁无可奈何看了眼还在灌木丛里的徐晚星,说:“总而言之,早点回家。”
山顶便只剩下两个人。
徐晚星急于找到手电,窸窸窣窣在灌木丛里摸黑。藤蔓上偶尔有刺,扎得她嘶的一声,抽回手龇牙咧嘴的,然后又小心翼翼继续朝里摸。
她没有抬头去看山上的人,也估摸着他肯定各回各家了。
真气人,反正碰见姓乔的就没好事,月掩星没看成就算了,还把唯一的手电给弄丢了……她在心里骂骂咧咧,冷不丁听见一声闷响,有人从山上跳了下来,正好落在她身后,吓她一大跳。
她猛地回头,却被一束突然亮起的光线照得睁不开眼,只得抬手去挡。
这一幕似曾相识,几分钟前才发生过,只不过持手电的和被照得睁不开眼的换了个人。
片刻后,乔野移开了那束光,照在她摸索的那只灌木丛里,一言不发蹲下来,开始帮她找了起来。
“……”
“……”
徐晚星顿了顿,神色复杂地看他两眼,也重新蹲下去,继续摸索。
很长的时间里,两人都没有说话,只默不作声挨个往这一片的灌木里找。
她原本一肚子气的,侧眼瞥见那人埋头往灌木里扒拉的样子,又渐渐消了点气。
这个人,良心还是有一点的,至少没有因为两人有宿怨在先,就撇下她一个人跑路……但她随即在心里强调了一句,可是哪怕有良心,也就那么一点!
初秋的寒气从山顶开始往下蔓延,灌木丛里湿漉漉一片,打湿了鞋袜,也浸湿了衣袖。
某个瞬间,徐晚星听见一旁的人也嘶了一声,终于还是侧头提醒了一句:“灌木里有刺,小心一点。”
乔野没说话,只埋头去看刚才摸索的地方,复而伸手去够。下一秒,他眉头紧锁,从黑魆魆的阴影里拿到了那只沾上泥巴的手电。
徐晚星又惊又喜:“找到了!”
她伸手去接乔野递来的手电,却冷不丁愣住。借着乔野那只还在发光的手电,她看见他朝她伸来的右手又脏又湿,手背还有一道渗血的小口。
显然,他为了拿到这只手电,付出了血的代价。
徐晚星下意识去看他身旁的灌木丛,毫不意外地看见了很多寄生在上面的带刺藤蔓,心跳都慢了一拍。
乔野却很平静,见她迟迟不接手电,问她:“怎么,不要了?”
“为什么不要?”徐晚星一把接过来,转身往坡上爬,却还是没忍住,在他紧随其后站上山顶时,低声问了句,“手怎么样?”
乔野有些意外,侧头看她。
徐晚星又立马收回不安的表情,凶巴巴地说:“受伤了也不怪我。谁让你莫名其妙叫我名字,吓我一跳,害我手抖没拿稳电筒!而且要不是你猛地一拉,我早够着它了,也用不着大半夜跳进灌木丛里找这么一通!”
她是如此理直气壮,仿佛要撇清自己,把心头那点不忍和心虚全部抛开。
乔野毫不意外她会把罪责都推到他身上,这才是徐晚星会做的事。他懒得跟她多说,只大步往前走:“回家。”
他是骑自己的山地车来的,车就停在前面的空地上,他的设备旁边。乔野走了过去,开始拆卸三脚架,把东西往背包里收。
收到一半时,忽然听见徐晚星尖叫一声:“我车呢?”
一惊一乍,热闹极了,这很徐晚星。
他抬眼望去,看见十来步开外,徐晚星绕场三周,不可置信地说:“谁把我共享单车骑走了?”
“……”
乔野:“你都说那是共享单车了,别人不能骑?”
“不是,这大半夜的,谁骑上来肯定得骑回家啊!”徐晚星气得跳脚,“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就给骑走了。这也太缺德了!”
空气中有一刹那的沉默。
乔野收好了背包,推着山地车朝她走来:“那你怎么回去?”
徐晚星下意识看了眼他的车——不成,山地车一没后座,二没车筐,她压根儿没法搭顺风车。
第二个念头来得慢了些,但也异常清楚:别说没地方搭她了,就他俩这种仇敌关系,他不在这儿仰天长笑三声,说您自个儿走路回家吧,已经十分含蓄了。她还指望他大发慈悲帮她一把?
徐晚星故作洒脱,翻个白眼:“不牢您挂心,你自己先回吧。”
她把先前脱下来系在腰上的外套重新穿上,拢了拢几缕从马尾散落下来的耳发,最后非常潇洒地把背包背好,大步流星往山下走。
末了,还不忘揶揄乔野一句:“毕竟你可不像我这种坏学生,迟到逃课是家常便饭。大半夜跑上山来看月掩星,明早要是迟到了,那可伤了办公室里一群老头老太太爱你的心。”
乔野没说话,只在片刻后追上了她,停在她身前几步的地方,单脚支地,头微微一偏:“上车。”
“?”
徐晚星瞠目结舌地望着他的山地车:“往哪儿上?”
乔野的目光落在把手和车座之间的横梁上,再看一眼徐晚星,意思非常清楚了。
徐晚星的脸噌的一下就红了。
这这这,这搭车的姿势是不是也太那个啥了?!
她要是这么坐上去,那跟乔野抱着她有什么两样?
“这,这不太好吧?”徐晚星难得惊慌,想她堂堂一个粗糙女汉子,竟然也有这么不知所措的时刻。
乔野只看着她,平静地说:“要么走一个小时回家,要么上车凑合一下,你选吧。”
“……”
徐晚星噎住了,看看这漫漫盘山路,又看看乔野和那辆令人尴尬的山地车,内心天人交战。
要妥协吗?
不妥协就要走路回家了……
可是这种姿势是真的很屈辱啊!
她心有不甘,下意识问了句:“能不能换我来骑车,你坐前——”
“走了。”乔野面无表情打断她,没有给她把话说完的机会,脚下一蹬,风一样从她面前离去。
“……”
哎,不是!
她就是提个建议!
这怎么就走了啊?!
喂,哪有这样的,提个建议都不行吗?大不了他回绝就是了,他们还可以好好商量,维持原判啊!
徐晚星张大了嘴,瞠目结舌看着那个风一样离去的男子。
“喂,你就这么走了?”
“乔野!”
她又惊又怒,站在原地,突然有了一种被人遗弃的惊慌。
这荒山野岭的,一个人都没有,盘山公路漫长得像是望不到头的绝境。而她身上仅有一只非智能手机,罗学明身为班主任,不允许学生带智能手机上学,所以老徐严遵师令,就给了她这么一只破手机,连车都没法打。
可即便能打车,她也穷得响叮当,压根打不起。
徐晚星毫无自觉地向前走着,心头千回百转,无助感从四面八方一拥而上,她觉得自己像个溺水的人。恐慌随黑夜一同包围而来。
可也不过短暂的一分钟,她走到了盘山公路的口子上,忽然看见那人骑着车停在转弯处。
脚下一顿。
“考虑清楚了吗?”乔野还是那样淡淡的语气,回头看着她。
“你,你不是——”不是走了吗?
徐晚星张了张嘴,没能把话说完。
乔野瞥她一眼:“你再提一句你载我,我就真走了。”
“……”
“上来。”他单脚支地,提醒她,“把背包背前面,不然你坐不稳。”
徐晚星依然觉得屈辱,但抗拒感没有先前那么强烈了。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该将就时就将就,不然受折磨的还是她自己。她十分想得开,在心里一个劲开导自己。
可把背包挪到胸前了,她最后还是不放心地抬头问了句:“这事儿你不会告诉别人吧?”
乔野一顿,疑惑地看着她:“告诉别人什么?”
“你载我——”她有点大舌头,费劲地说,“还这种屈辱的姿势。”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第四十九章
生平第一次, 徐晚星做了件亏心事。
又或许不止一件, 准确说来,她接二连三做了好几件。
傅意雪收拾好被徐晚星打击过的自信后,又一次漂漂亮亮来高二3班找乔野时, 徐晚星恰好在和同桌于胖子聊天,余光扫到从前门一晃而过,足以闪瞎人眼的美少女后, 脑子里嗡的一下, 什么也来不及想。
她在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之际, 猛地回过头来。乔野正低头替她检查昨晚的额外任务,显然并未留意到正要走进教室的人。
松口气。
下一秒, 她伸手捧住乔野的脸, 四目相对,鼻尖与鼻尖的距离大概只剩下一块橡皮擦的长度。
乔野:“?”
徐晚星一眨不眨望着他,脑子飞快转动着, 这时候该说句什么来着?
想了想,她说:“敢不敢跟我比比谁能坚持更长时间不眨眼?”
乔野:“你出门时把脑子忘家里了?”
“那就比谁一分钟里眨眼次数最多。”
“松手。”
“要不你说比什么, 我都行,就是突然很想和你比个赛。”她目光真挚。
“我数三声, 你要再不松手, 后果自负。”乔野的低气压已经开始蔓延。
徐晚星的注意力只有三分之一在他这里, 剩下三分之二都牢牢被教室外的那个人占据。她用余光瞥见那道身影蓦地一僵, 不可置信地看着教室角落里的这一幕, 然后飞快地转身走了。
从离去时不顾姿态的速度来看, 公主大概是伤心了。
徐晚星悬在半空的心吧唧一声稳稳落地,手一松,大大方方说:“不比就算了,你以为谁想和你比啊?幼稚。”
说完就转回身来,只留下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
于胖子虽没看见走廊上来了又去的人,但将徐晚星的表演全程看在眼里,当下一脸懵逼,“哥,你这什么骚操作啊?”
徐晚星:“你不懂。”
“就是因为不懂所以才不耻下问,你究竟是因为闲得蛋疼真想和他比赛,还是单纯想摸摸学霸的小脸蛋?”
“你再哔哔一句,我就对你的大脸盘子动手了。”
于胖子比了个封口姿势,正襟危坐,沉默是金。
其实回过头来的一瞬间,徐晚星就后悔了。
她好像做了件了不得的事情,看似底气十足,现在一回想,完全没有理由,甚至有点心虚。
这算什么?帮学霸挡桃花?
可桃花也是人家的桃花,即便是烂桃花,她凭什么一厢情愿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还是在当事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
等等,她到底又是哪里来的优越感,兀自下了这是一朵烂桃花的定论?.
一回生,二回熟,就在她已然发觉自己居心不良的情况下,类似事件层出不穷。
又一次遇见傅公主时,她和乔野正一前一后走进小卖部。
辛意用胳膊肘碰碰她,说:“哎,傅意雪。”
徐晚星回头一看,就看见公主殿下扎着双马尾,一身华丽的小裙子,目光锁定在乔野身上,正快步朝小卖部走来。
她也就用了那么0.05秒钟,大脑迅速给出了应激反应。
徐晚星一个健步冲到乔野身边,顺手从冰柜里拎出一支可爱多,另一只手挽住他的胳膊,“我要吃这个。”
刚踏进小卖部的公主殿下硬生生停在了大门口。
乔野的目光落在紧紧挽住自己的那只手上,“……想吃就买。”
言下之意:抓着我是什么意思?
徐晚星仿佛完全听不懂他的题外话,只笑得满面春风,“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乔野:“?”
谁说了要买给你吗?
然而不等他开口,徐晚星就攥着他的胳膊,脑袋往上一凑,小狗似的蹭了蹭他,“谢谢喔。”
大门处,有人重重地跺了跺脚,掩面而去。
乔野抽了抽自己的胳膊,“徐晚星,你脑子被门挤了?”
瞥见公主殿下跑远的身影,徐晚星一身轻松,退后两步,拍拍脑门儿,“可不是吗?突然之间跟梦游似的,误会一场,误会一场。一定是昨晚你布置的作业太多了,我睡太晚,今天精神不济,身不由己。”
说完,把可爱多往冰柜里一扔,拉起辛意就走。
辛意云里雾里被她拉出门,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晚星,你刚才——”
“别问,问就是不知道。”她答得斩钉截铁。
辛意默默消化片刻,很想说:如果你真不知道,我可以告诉你。
可看看徐晚星一脸不开窍的样子,她又迟疑了。诶,都快高三了,这时候点明,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事情吧?.
接二连三的诡异事件发生后,公主殿下总算忍不住了,再一次踏进高二3班的教室时,定定地站在徐晚星面前。
徐晚星下意识回头看看空空如也的后座,笑了:“找乔野?他不在。”
公主殿下直勾勾看着她,“我找你,徐晚星。”
教室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两人去了走廊尽头。那里原本有几个社会哥在抽烟,被徐晚星扫了一眼,自觉挪地方,“您请,您请。”
徐晚星是在闻到空气里残余的烟味时,才忽然一怔,发觉一件事——
乔野似乎很久没抽烟了。
至少在她的视线范围内,把嗅觉也算上,她没再看见过他拿过烟,甚至连掩饰烟味所以常带在身上的薄荷糖也没再闻见。
来不及细想,公主殿下发话了。
“徐晚星,不知道能不能冒昧问一句,你和乔野是什么关系?”小姑娘肯这样问出口,也是鼓起了很大勇气,抬眼看她时,眼底有小心翼翼和一点迟疑。
不是臆想中的□□味十足的开头,徐晚星有点懵。毕竟从来找上门来,发话说“出去谈一谈”的都是社会哥们,都是一言不合就干架,哪像娇滴滴的小姑娘,话才出口,眼圈就要红了。
她一顿,有些不知该如何作答,干脆反问:“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公主殿下就是公主殿下,伤心的样子也格外漂亮,别开眼看着半山腰的风景,“我也听说过你们的传闻,但大家都说那是假的,说你是为了报复他,所以才放话说喜欢他。”
徐晚星没作声,心道你可真聪明。
“我知道我现在表现得很蠢,明明都亲眼看见你们很亲密了,结果还眼巴巴来找你,希望你能给我个别的答案。可我真的喜欢乔野,如果你们不是那种关系,我是不是至少能有一点走近他的机会?”傅意雪显然不傻,黯然望着她,出口却是一句,“我知道你是故意的,不管是出于友情还是别的什么,你不想让我接近他。”
徐晚星:“不,你一点也不蠢。不然你为什么不直接去找乔野,反而来找我?”
傅意雪一怔。
“如果他肯让你靠近,不管我做什么,总不能二十四小时守着他,你总有机会。如果他不肯让你靠近,不管我做什么,你也一点机会也没有。”
“……”
“你现在找我却不找他,本末倒置了。我叫徐晚星,又不叫乔野的老母亲,他和谁交往,要不要早恋,我管不着。”
徐晚星想走,却被傅意雪叫住。
“你也没你说得那么清清白白,徐晚星。”小姑娘收起了泫然欲泣的样子,冷冷道,“故意在我面前做出那种样子,不就是为了让我知难而退?又是挽胳膊,又是捧脸,又是要他替你买冰淇淋。你敢说你不喜欢他?”
徐晚星脚下一顿,回头看着她。
啧,真不愧外号是公主殿下,不知道谁给她的胆子,社会哥们见了她徐晚星尚且客客气气的,殿下她却这么冲。
“喜欢他又怎么样?”徐晚星好整以暇,“我是挽胳膊了,我是捧脸了,那也没见他不高兴,不让我挽胳膊捧脸啊。”
那点心虚和愧疚,在两人剑拔弩张这一刻,悉数消失。
徐晚星甚至觉得自己有做恶毒女配的潜质,她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打击一颗纯真烂漫的爱慕之心的?
“你以为乔野会喜欢你吗?”
公主殿下的台词也是一如既往的套路,徐晚星用脚指头都能想出来,甚至忍不住好心替她补全完整。
“是是是,他当然不会喜欢我啦。我长得没你漂亮,成绩不够优异,说话还这么横冲直撞,成天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只会打架不会讲好听的话。但凡长了眼睛,当然要喜欢公主殿下你啊。”
傅意雪张着嘴,气到说不出话来,“你,你——”
“我就是这么糟糕,但是很可惜这年头糟糕的人反倒比较稀罕。毕竟面容精致娇滴滴的小姑娘一抓一大把,我这种不一样的烟火,好像还比较特立独行?”
徐晚星笑眯眯冲她说完,反问一句:“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没有的话,我就走了。你的乔野还给我布置了一大堆作业,我要是不写,他可要跟我绝交呢。本来绝交也没什么了不起,不过你今天这么一找我,我倒觉得他这么受人稀罕,我也要好好珍惜我们之间的友情呢。”
说完,徐晚星先行离去。
只可惜走了没几步,忽然瞥见走廊尽头的空教室里站着个人。
那间教室长年累月空着,只有在播放多媒体设备,亦或要多辟出一间考场时才会用到。此刻却虚掩着门,讲台上站了个人,原本手持鼠标在用电脑,大概是门外的谈话声太激烈,他微微侧头看全了这一幕。
徐晚星在留意到他的第一秒,嘴张大了,双目圆睁。
“你你你,你怎么会——”
讲台上,乔野拔下U盘,朝她示意,“师爷说明天开始期末总复习,让我先把他的资料拷到电脑上,上课有用。”
“……”
徐晚星回头看看眼圈通红的公主殿下,又看看讲台上好整以暇的学霸,一时之间心情十分复杂。
傅意雪走了过来,泫然欲泣地叫了声:“乔野。”
徐晚星翻了个白眼,来了来了,小白花要开始声泪俱下地控诉她这个恶毒女配了。她并未察觉到,自己一边不屑,一边却又忍不住去看乔野的表情。
他会怎么看自己?
哪知道讲台上的人关了电脑,走了出来,从容地锁上门,似乎没看见一旁的傅意雪似的。只看着徐晚星,问她:“文言文翻完了?”
徐晚星一顿,“还没——”
“没翻完还有功夫说些无关紧要的废话?”
“……”
乔野转身离开,没两步,又回头瞥她一眼,“还不走?”
“啊?喔,来了来了。”
徐晚星回头看看傅意雪,摊手:你看吧,这下不关我的事了。
这么一想,又觉得自己更像恶毒女配了,无奈叹息,匆忙跟上乔野的步伐往教室走了。
她在后门处撞上忽然停下来的乔野,捂着额头,“怎么又是这招?”
总是走着走着就忽然停下来。
少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徐晚星。”
“啊?”
“你很闲?”
“为什么这么问。”
“那种没营养的对话也能进行这么长时间,看来我给你布置的作业还不够多。”
徐晚星嗤笑,“还说我呢,要不是你招惹的烂桃花,爸爸至于浪费自己的宝贵时间去替你解决?”
“替我解决?”
“是啊,你没听见我哄她说我喜欢你吗?”她理直气壮地说,“要不是念在咱俩兄弟一场,感情甚笃,我才不替你挡这种烂桃花呢。高三在即啊大兄弟,时不我待,一寸光阴一寸金,你不比我更明白?好好学习才是硬道理,早恋没有意义没有结果的,就应该扼杀在摇篮里——”
和尚念经念到一半,被人伸手拿过一旁春鸣手里的面包,吧唧一下堵住了嘴。
乔野淡淡瞥她一眼,“你最好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徐晚星懵逼脸,取下口中的面包,咬一口,含含糊糊道:“干嘛?”
“有你打脸的那天,徐晚星。”
☆、第50章 第五十章
第五十章
那番关于打脸与否的对话后, 这一天里剩下的时间, 两人莫名其妙就不说话了。
徐晚星是尴尬加莫名其妙,外加乱摘人桃花,还被当事人撞见, 自觉理亏,压根不好意思再回头。
身后的乔野也没再说话。但她完全能感受到后座散发出来的低气压,异常明显, 明显到到连隔壁迟钝的于胖子都察觉到哪里不对。
晚自习时, 他不住瞄侧后方, 偷偷凑过来问徐晚星:“学霸哥怎么了?”
“我怎么知道他怎么了。”徐晚星装傻,埋头认真写作业。
“这破天已经够冷了, 他还插上电装冰箱, 想冻死谁啊?”
“……”
……我。
徐晚星面无表情,在心里回答说。
仔细一回想,他的不悦似乎是从多媒体教室外, 她与他四目相对那一刻开始的。所以,难道他是因为她客串恶毒女配, 和傅意雪胡诌一通,所以生气了?
徐晚星纳闷, 他要真心疼公主殿下了, 不得回头好好安慰一下人家?视若无睹, 擦肩而过什么的, 她倒是半点没看出他的怜惜之情。
乃至于回家的路上, 两人沉默半天。最后还是徐晚星憋得慌, 摸摸鼻子,没话找话说。
“我文言文进步不少吧?”
“是吗。”
“单词量也蹭蹭蹭涨上来了。”
“哦。”
“诶,今天的物理作业最后一道题你答案是多少?”
“不记得了。”
“……”
徐晚星一边打量他的神情,一边再接再厉,“你生我气了。”
是笃定的语气,而非疑问句。
这次乔野沉默了会儿,才反问:“你还知道?”
“气什么?气我欺负公主殿下吗?”她睁大了眼睛盯着他,要将他的神情一丝不漏全部捕捉。
“公主殿下?”他嗤笑一声,侧头看她。
“傅意雪啊。她那么精致,每次看见她我脑子里就只有这四个字。”
“……”
“我知道我做得过分了。说话刻薄,没事找事,跟我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结果我上赶着挤兑人家。”徐晚星烦躁地踹了一脚路边的石子,停了下来,“你要骂就骂吧,别憋着。”
那颗石子被大力一踹,飞得老远,消失在马路边。乔野收回目光,默不作声看着她,光看黑漆漆的发顶也能看出她的暴躁。一只充满不悦气息的后脑勺。
就在徐晚星以为自己会迎来一顿批评时,却被一只手拎住了耳朵。修长的手指不轻不重捻住她圆润小巧的耳垂,惊得她险些跳起来。
“徐晚星。”
“啊?”
“下次别替我出头了。”
“……啊??”
“我没嘴吗,要你来出面解决?”
“……”
“下次这种事,你躲远一点,看着我解决就好。”
所以不是气她刻薄,是气她抢了他刻薄的机会?徐晚星有些懵。
“那你到底对傅意雪有没有意思啊?”
“你不是都说了吗,她不适合我。”
“那你喜欢哪样的?”她眼珠子一转,状似不经意地问起,耳朵却悄悄竖起。
这时候还问这种问题……
乔野看她片刻,说:“有脑子的。”
徐晚星刚想问“请问谁没脑子,丧尸吗”,就听见他补全了她心里的对话:“遇事不鲁莽,不会动辄打架。有上进心,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有自制力,不会玩物丧志。”
他每说一句,她的死鱼眼就死得更彻底一点。
果然是学霸的标准,这他妈跟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边都沾不上就算了,还隔了个十万八千里。无话可说.
也是从那天起,徐晚星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期末考试前,连日复习带来了黑眼圈和浮肿脸,也带来了一众暴脾气。
课间操时,人群熙熙攘攘,辛意没留神撞上了高三的女生,对方回头就骂娘,还顺手推了辛意一把。
“没长眼睛啊你?”
于胖子恰好在旁边,看不下去,扶稳了辛意,“怎么说话呢你?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谁撞谁不都一样疼吗?”
大刘肃然起敬,鼓起掌来,“我操于胖子,几天不见,连力的作用是相互的都能脱口而出了,可以啊你。”
“失敬失敬。”于胖子小眼神一瞄,挺得意的。
高三女眉头一皱,这俩货不把她放在眼里?杀气一出,开口就是一句:“怎么着,想打架是吧?”
于胖子胸脯一挺,乍一看,比对方还大出几个罩杯,气势颇足,“怎么着,打就打,谁怕谁?”
于是约架。
于是搞事。
于是急匆匆冲回教室,一把拉住翘了课间操补交的徐晚星。
“哥哥哥,有人找事,跟你约架。”
越到期末,乔野给的任务越重,仿佛她及不及格跟他生死攸关似的。徐晚星熬了好几个夜,顶着俩浓浓的黑眼圈抬起头来,“谁?约什么?吃饭吗?”
她还睡眼惺忪着,没从困倦中抽出身来。
于胖子朝辛意一指,“刚在操场上,有人欺负她,我看不下去帮了把手,人家就要揍我们。”
大刘:“揍我们不要紧,但这显然是不给你面子。也不看看咱们是谁的人,揍我们就等于把哥你的脸往地上摔。”
徐晚星回了回神,目光朝辛意看去,由没精打采转为一片肃杀,“有没有事?”
“没、没事。”辛意瞠目结舌地看看大刘和于胖子,“其实就是小事一桩,别打架,不值得的——”
“哎哎,怎么说话呢!”于胖子宽厚的手掌往她身上一拍,“出来混的,最忌讳没种。孬是没有好下场的。孬就会被砍死。人家都欺负到头上来了,咱哥不还手,就会被看不起。”.
被推到风口浪尖上的徐晚星,在下午晚自习时见到了上门约架的几个社会姐们。
万小福在讲台上守晚自习,门口来了几个化浓妆的姐。为首的那个嚼着口香糖,手指头一勾,“徐晚星在吗?出来聊聊。”
徐晚星把书一扔,大大咧咧往外走。身后,于胖子等人自觉起身,雄赳赳气昂昂排成一字型跟着她往外走。
讲台上的万小福一阵紧张:“徐晚星!”
乔野的声音也从身后传来,低而冷,带着警告的意味:“徐晚星。”
她抬手冲他俩随意挥了挥,表示别担心,我心里有数.
心里有数的徐晚星带着跟班来到天台,和社会姐剑拔弩张地对峙着。
天台风大,把衣服吹得鼓鼓囊囊,像海上的帆,女生们的头发也被吹得烈烈飞扬,乍一看像拍电影,很应景。
“划个道儿,怎么解决?”高三姐呸了一声,把口香糖吐在地上,“我知道你,徐晚星。”
徐晚星:“是吗?我可不知道你。”
“……还挺冲。听说你很能打啊。”
“还行,是江湖上过奖了。”徐晚星非但很能打,还很谦虚。
高三姐真想把地上的口香糖捡起来糊她脸上,指着她的鼻子说:“成,有脾气。那就说说怎么弄吧,是大家一起上,还是一挑一?”
于胖子等人气势汹汹立成人墙,齐刷刷排在徐晚星身后,七嘴八舌。
“一挑一!”
“和她干!”
“咱们是没用了点,但咱哥有用就行了,一挑十不在话下!”
徐晚星抬手示意等一等,笑了,“我先给你捋一捋啊。”
大家都停了下来,等着看她要捋出个什么花来。
“是我朋友先不小心撞了你,对吧?这事儿是她不谨慎,我先替她跟你道个歉。”徐晚星客客气气地说。
社会姐一懵,这个前奏好像有点特别。
于胖子等人也一懵,这是什么新招数吗,降低敌人的警惕性?
徐晚星接着说:“但她已经道歉了,你骂人家里人就不对了,还伸手推推搡搡的,这算肢体冲突,是你的问题,你觉得呢?”
还她觉得呢。社会姐眼睛都瞪大了,混了这么久,头一次见到打架之前还讲道理的。她觉得个屁!她觉得这丫头有毛病!
徐晚星又说:“道理都捋清了,大家都有不对,但我朋友不对还道了歉,你连一点歉意都没有,显然你更不对。”
“?”
有人忍不住了:“你废话怎么那么多呢,瞎逼逼个没完没了,直奔主题吧妹妹。比什么,单挑还是群架?”
一句话点燃现场气氛,所有人都摩拳擦掌,战火一触即发。
徐晚星咧嘴一笑:“我说了,你们都同意?”
“你年纪小不懂事,就算我们让着你,说吧,比什么?”
她跟大家讲道理,社会姐们也不好太过分,客客气气,打个文雅一点的架也成呗,还挺新鲜。
徐晚星把头一点,还不忘先问一句:“你们文科理科?”
打个架为什么还分文理科?!
社会姐狂躁了:“理科。干嘛?”
“那巧了,我也是理科。这么着,马上都要期末考试了,这时候挂彩多不好。万一考砸了,回家还灰头土脸一看就是打了架,搓衣板都得跪个半小时。”徐晚星振振有词,咧嘴一笑,“不如咱们打个文架,比比谁的理综分数高。你们出个人,我们出个人,分数高的就算赢,输了的叫爸爸。”
“……”
全场寂静,方圆十米内,以徐晚星为圆心,鸦雀无声。
于胖子和大刘懵逼了。
社会姐们呆滞脸。
只剩下春鸣一阵爆笑,“人才,人才啊徐晚星!”
最后是社会姐们骂着神经病吧你,消失在天台。一场暴力冲突化于无形,两边都还觉得挺好笑。
只有徐晚星一边往教室走,一边嘀咕:“这算有脑子吗?应该算吧……”
反正遇事不鲁莽,不会动辄打架。目标已达成.
前后不超过十分钟,徐晚星带人轰轰烈烈离开教室,又安静如鸡回到座位。
麻将小分队个个都沉默不语,坐下之后还久久回不过神来。
乔野抬眼看她,“打完了?”
“没打。”她故作镇定地坐下来,从抽屉里拿出本书,拍在桌上。
“不是约了架吗。”
“那是人家想跟我打,又不是我想约。”她嘀嘀咕咕,末了补充一句,“我又不是没脑子的人,只知道用打架解决问题。”
“那你怎么解决的?”
“我跟她说,我们比学习。”
乔野没说话,她顿了顿,大着胆子掀眼皮去瞅他,却只看见他似笑非笑的脸。
腾地一下,她的脸红了个透。
乔野:“能问问是什么让你忽然放弃了校霸的尊严吗?”
徐晚星一口咬定:“反正不是因为你。”
迟疑片刻,终究还是没忍住问出口:“那现在算是有脑子了吗?”
他哂笑两声,靠在椅背上望着她,点头道:“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