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中的空气清冽得像掺了冰碴,这是记忆中林琤然的味道。
孟鹿声独自开着车,尾随前面的货运皮卡,穿行在大熊松林这片广袤的原始森林。
这是婚后第三年,她第一次以林琤然妻子的身份前来探班。进山登记时,和看门的老大爷掰扯了很久,什么是同性婚姻,最后以嗓门不及大爷大而败北。
算了,不承认就不承认吧,只要林琤然的家族认,对她而言这就够了。
林琤然的家族是国内首屈一指的超级财团,除医药研发的金字招牌外,还横跨了航空航天、人工智能、通讯、网络、金融、游戏、数字媒体等多个领域,财富值不可估量。虽然林琤然在职业选择上离经叛道了点,但她仍然是林家唯一合法的继承人,就冲这一点,让她守三年活寡都愿意。何况,林琤然还没让她守呢。每次最多让她守半年,除了这一次。
车继续往里走,铺天盖地的松针冷香,愈发接近林琤然身上的味道。
应该很近了吧?
她也不是很确定,每当她以为人类不可能居住更远了再远就成原始人的时候,那辆货运皮卡总能用接下来的一公里,两公里……十公里,逐步打消她的疑虑。
呵,这哪里是原始人,这分明就是森林古猿。也只有林琤然这种离群索居的i人才受得了。
终于,路的尽头出现一座铁塔,据说是动物学家们的临时“据点”——大熊松林第125号瞭望塔。
孟鹿声看了眼里程表,很好,离人类最近的聚居点137公里,怪不得连补给都是半个月送来一次。
她单手撑着方向盘,从包里掏出口红,打算临时补个妆。突然想到什么,又把口红塞了回去。
瞥向车内的后视镜,一张骨相极佳的美人脸,此刻买一赠一似的送了自己俩黑眼圈。原本精致到赏心悦目的妆容,早被大熊松林的游击气候从头到脚收拾了一遍。发丝乱得惨不忍睹,眼尾也稍带了点红,但她不准备收拾,也不准备添妆。她得有点“弃妇”的样子,这样林琤然才会心软。
网上的狗头军师们说了:鉴于您“先生”属于市场上极其罕见的年轻、顶颜、家财万贯类型,若想挽回这段濒临失败的婚姻,建议您这边委屈一下自己,首先学会怎么装可怜。她没这方面的经验,但她脑子足够清醒,这个家目前还不能散。她需要林家的帮助,就像五年前那样。
那年她正在上高三,母亲遭遇车祸意外身亡。不到半年,她那位生物学上的父亲便伙同情妇,带着一个比她还大的私生子“哥哥”登堂入室,联手掏空了母亲一手创办的孟氏企业,并将她这个唯一的继承人赶出家门。
凤凰男吃绝户的小说剧情照进现实,她却没有丝毫反抗之力。怪只怪他们太会伪装了,谁能相信一个“爱”了她十八年的模范好父亲,会在母亲死后一朝变脸,变成吃人不吐骨头的吸血鬼呢?
什么“父女情深”,“毕竟是爹”,“没有亲情,也有孝义”,通通去它的!
无所不用其极地攀上林家这艘大船,把陈忠契这个狗东西和小三母子从她母亲的别墅里赶出去,让他们倾家荡产,永无翻身之地,就是她这辈子做得最爽的事!
所以,甭管婚后日子怎么样,嫁给林琤然她至今不后悔。她不允许有人破坏她的婚姻。哪怕林琤然本人也不行。
“滴滴!”一条短讯插了进来。
孟鹿声抽空划开屏幕。
“查到了,对方叫沈旋书,女,27岁,南省海县人,A大毕业,现在是北夜城一家生物研究所的博士研究生,两年前因一场意外车祸和小林总结识。腿被撞伤,好像挺严重的,小林总去医院照顾了两个月,出院后,为了方便继续照顾,又把她接去了自己的住宅,目前二人是同居的状态,已经持续了将近两年。”
孟鹿声盯着私人秘书发来的那张二人牵手照片,眼前一阵阵发黑。
原来传闻是真的,林琤然果然出轨了。时间是两年前,这个她最不应该出轨的时刻,她却出轨了,在地球的另一边,另一座城市,和另一个女人公然出双入对,同居两年,何其讽刺。
普天之下,只有她这样的傻子,才会把半年多不回家,当成对方真的在忙。原来这就是她所谓的野外考察。好得很!都考察到床上去了!
一颗冰凉的泪珠砸落在屏幕上,孟鹿声仿佛被烫着了,忙把屏幕扣在裤子上擦干,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为这么点上不得台面的小事伤心落泪。不值当的,明明犯错的是她们,她凭什么要难受?
可随着越来越多的照片发来,她的呼吸越来越沉重。她看到一张照片中林琤然正坐在车里捧着那女人的脸热吻。如果之前她对双方还存在一点友情的幻想,那这张照片就是实锤了她们的奸情。
她被迫踩下了刹车,牙齿咬得咯咯响。身体无力地陷在座椅里,迎接铺天盖地的心冷与绝望。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在说谎,所有人都在骗她?从陈忠契到林琤然,婚姻对他们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只是一纸无关紧要的法律证书吗?哦,后者连证书也没有,只有满嘴谎言。
“砰砰砰!”有人猛烈拍她的窗户,孟鹿声本来就心烦,扭头大吼一声,“干什么?”
开货车的老贾似乎被吓到了,后退小半步,眼神复杂地盯着她,又瞅瞅她的车,指着前面,“快到了!你的车还能走吗?”
孟鹿声气势汹汹地戴上墨镜,掩住眼角的泪痕,“没事,走吧!”
虽然她现在确实有点没招了,以林琤然的性格,她若变心,九头牛都拉不回。但她还是抽空给自己补了个全妆,她得打起精神来准备战斗,绝不能让人给看扁了。不就出个轨吗?她出自己也可以出。但这个婚绝对不能离,除非从她尸体上踏过去。
她抱着吊死在铁塔上的觉悟,来到林琤然的工作地点。越往上爬,越觉得不对劲。
这晃得她腿抖的10层高铁塔,怎么这么破旧?台阶上不仅长满了苔藓,栏杆还爬满了赭红色的锈迹,甚至部分台阶钢筋已经断裂,生锈的铁丝根根倒竖起来,跟地刺似的卡了她好几次,不像有人长居过的样子。
林琤然能住这鬼地方?
她抱着怀疑态度,推开塔顶那扇吱呀作响的铁门,扑面而来的,只有一股浓得化不开的铁锈霉味,和早已人去楼空的瞭望台。
以及身后传来的,那咯吱咯吱的,如同野兽试探的,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
五十公里外的管护站,一身迷彩服的护林员老丁天不亮就起来院子里堆煤。昨晚一场突如其来的雷电暴雨,令气温一夜骤降了十几度。这才九月下旬,晨雾已经在地上凝成白霜。北夜城的冬天一般从十月份开始,持续到次年的五月,有时也会提前来临,得做好防寒准备。
“这鬼天气,说变就变,昨天下雨,今天就下雪,怕不是要来场大风暴。”老丁擦把额头的汗,半白的头发上有雾气腾出。仰头望着天上飘落的雪沫子,喃喃自语。
这时,一辆撒满泥点子的深绿色越野车停在了院门口。车门打开,一道穿着棕色冲锋衣的修长身影从车上下来。手扶着车门,一双深褐色的桃花眼仿佛被吸过髓似的,失去了部分光亮,但漂亮的底子仍在。整体斜飞上扬的眉毛也起到了部分烘托作用,使她不至于太颓废。
刚要甩上车门,余光瞄到马丁靴的鞋带开了,她的眉心起了变化,抬起左腿,回头重重踩在自动伸缩的脚踏上,弯腰系紧。背身的四肢修长匀称,在硬派越野的衬托下,一点不显得孱弱,但多少透出一丝疲惫来。
“林教授,你这是才回来?”老丁记得上次见她还是在八月初,这都一个多月了,这些野外工作人员忙起来真是不要命的。
“嗯,刚结束!”她直起身子,动动嘴唇,边甩车门边回答完了这个问题。
她的唇色极淡,嘴皮又薄,搁普通人脸上多半不起眼,但偏生皮肤白,紫外线也晒不透,这点浅淡便衬得像留白,动起来反而愈发生动。
老丁不由感慨,真是神奇,都累成这个样子了,她的声音仍出奇的清脆,就像落叶松针簌簌落地,干净利落,不带黏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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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出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