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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

作者:夕月半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 21 章   第21章


    宴会厅外的天空已经彻底变为了漆黑幕布,隔着玻璃幕墙,原本璀璨夺目的水晶吊灯似乎变得有些力所不逮,无法将那份沉重彻底格外在外面。


    音乐慌乱地再度响起,然飘荡而来的音符格外紧绷沉凝,好似手底下的弦随时会被拉断。


    校长紧张的汗狂流,所幸他穿着黑色西装,只要不定睛一看,没人能看到校长的后背已经濡湿了。


    穆洇揪着佘晟凌乱不堪的领带重新站起来,拿出从林至研那里得到的,能暂时让动物型异能者异能消失的针管药剂,随着一声清脆亮响,针管药剂的金属盖被穆洇的拇指弹开,露出里面在灯光下泛着寒光的针头。


    佘晟惊恐地看着针管,眼珠几乎要缩成一点,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早已彻底失去了言语的力气。


    穆洇很贴心地主动回答了,“你等会儿就知道这是什么了。”


    空气凝滞得可怕,穆洇和佘晟这边的动静自然很快引来其他人注意。看着穆洇手上的针管,所有人皆是一愣,只模糊知道这可能就是穆洇刚刚说的那个‘礼物’,他们并未来得及多看,在某道脚步声清晰从耳畔传来后,将扭动的脖子又转了回去。


    你能不能帮我和他解释一下呀,他完全误会了,我刚刚什么别的意思都没有,就是跟他说了句话,只是没发出声音而已。


    穆洇也不想忍着羞意说这些话,然实在是空气中的气氛太怪异了。


    就他跟严舟请求的这段时间,李周粘附在他身上又怒又酸的视线便已经让他有些承受不住了。


    穆洇感觉李周的目光甚至含着些埋怨。


    似乎他是什么辜负了对方真心将其玩弄了的负心汉似的。


    穆洇堪堪露出下半张的脸蛋皱巴巴的。


    早知道李周是这种人,他一定离对方远远的。


    正常人都不会有李周这样的思路。


    周遭跃动的微妙因子好像更令人不舒服了,穆洇满心以为这样尴尬的处境很快就能消失,这种被误会得这般离谱的事情,只要稍稍解释就能轻易地解释清楚。


    可下一秒,穆洇呼吸一滞。


    气氛更怪了。


    面前一向顺着他各种要求的主角,此刻声音有些沙哑地问他。


    “你原本想和他说什么话?”楚琅脚步迈进主厅的那一刻,音乐声猛地扭动一下。


    在场人的呼吸在此刻都停了停,刚刚的匆匆一瞥中,穆洇明显不准备就此放过佘晟,他们此刻的心情不可避免地出现起伏,紧张地去看楚琅的反应。


    楚琅一眼便看到了穆洇,即便宴会厅里人数众多,穆洇所在的位置很偏,穆洇还是惹眼得很,金色的灯光完全柔和不了他白皙脸颊上的清冷,那是一种曾被无数人仰望过才能养出来的气质。


    楚琅会给人无形压力的眉峰轻微皱了下。


    他的信息素莫名其妙地开始变得有些紊乱,因为他朝穆洇看过去的这一眼。


    这种紊乱还和之前的每一次都不同,楚琅能感觉到信息素里面的莫名兴奋与催促。


    楚琅内心轻微波动着,不知道他的信息素悸动着什么,周围人的心脏却直接高悬,他们望着楚琅皱起的眉心,将这散发而出的信息素,当成了楚琅不虞心理的映射,以为穆洇的行为将楚琅激怒了。


    校长连忙再去看穆洇,试图给穆洇使眼色,示意穆洇,要是情况真的发展到特别糟糕,不要犹豫,把保命异能当机立断地用了。偏偏校长无论如何看穆洇,如何发出点能被穆洇听到的细微动静,穆洇都从始至终将他视为空气,一个眼神都不给他。


    他的小祖宗啊。


    校长急得只好在所有人都静止的情况下,一点点挪动着身体,缓慢且艰难地往穆洇那边靠去。


    “佘晟因为什么得罪的你?”楚琅开了口,终于把目光施舍给彻底瘫软的佘晟。


    穆洇的想法很快就破灭了,堪堪露出的眼睛映着生活区随时可见的高科技,穆洇知道他们此刻所在的这颗星球不算发达,但他的眼睛还是会不受控制地持续睁大。


    穆洇终于对现在的星际背景有了实感。


    他也发现他简直毫无生活常识。楚琅就看着穆洇没有说话,只是朝他微微歪了歪头,向上翘了翘好像有小钩子一样的眼睫,无声地用眼神问他——


    我的猫耳和猫尾呢?


    楚琅胸膛剧烈起伏了下,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体内的躁动,但根本没有用,他一边感受着周遭持续攀升的热度,一边往里走了走,来到一个上锁的抽屉面前。


    随着锁‘啪嗒’一声被他打开,精致木盒的盒盖被他古铜色的手推开,里面出现了各式各样的猫耳和猫尾。


    穆洇微微倾身后,在楚琅的仰头注视下,纤长的手指指向了和他记忆里最像的猫耳和猫尾,“就这个吧。”


    他的声音很轻,好似羽毛一般搔刮了一下楚琅的耳尖。


    楚琅虎口脉搏鼓动,僵硬地取出雪白色的猫耳和猫尾时,即便他的肤色是古铜色,也依旧能看到他的耳朵变红了。


    楚琅将猫耳和猫尾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那我,我去外面等。”像是理智受到了巨大的考验,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但在楚琅有些动作之前,穆洇却轻轻抬手,按住了楚琅脉搏疯狂跳跃的手腕。


    穆洇手心带来的微凉细腻触感,好像化作了某种很奇异的电流,楚琅很竭力地试图控制自己的呼吸正常。


    还没等楚琅努力让自己正常地询问穆洇‘怎么了’,穆洇的声音便已经响了起来,“不用出去。”


    穆洇垂眸看着楚琅,他其实没有太大的神情变化,还是之前那副模样,但他却用清冷的音调说出了一句没有人不为之心跳失序的话,“我想让你帮我戴。”


    我喜欢规则和秩序。


    穆洇说,他是因为这件事才选择回到学院的。


    学院里的所有人都在不停地吞咽口水,试图缓解自己莫名很激动颤栗的身体,他们的嘴唇轻轻颤抖着。


    他们才发现这几天的自己是多么得可笑,他们竟然以为穆洇是想通过牺牲自己来换取规则和秩序!


    但,不是的!


    他们早该意识到的,这种弱者的哀鸣和妥协的艺术,永远都不会出现在穆洇身上。


    穆洇没有理会周遭的所有人,他立在无数‘弦’交织而出的绝对中心里,抬起了纤长如玉的双手。


    所有都看到,就像是手上拥有着‘弦’的纺锤,不断有‘弦’流转到穆洇指尖。


    “此处——”穆洇平淡的声音缓缓响起,他的声音并不高,但就像是在和规则共鸣似的,响彻在学院的每一寸空间,烙印在学院每一个人的灵魂上。!


    楚琅耳边嗡鸣了声,大脑有些空白。


    穆洇轻声补充,“我之前从来没有戴过这些,不知道该怎么戴,这是我第一次戴猫耳猫尾。”他说这话的时候,好像完全不知道他话语里的这些内容,只会加深他先前的冲击,让楚琅血管内的血液更加疯狂地奔涌。


    明明楚琅对此只回答了一个字,他愣是过了好一会儿,才用自己十分干涩的声音说了句,“……好。”


    空气中的些许尘埃在光带中轻微起伏,楚琅又静了好一会儿后,才用低哑的声音继续道,“那你先坐下。”


    穆洇乖巧顺从地在柜子旁边的床沿坐下,轻微仰着脸看楚琅,这个角度能让楚琅清楚看见他纤长睫毛细微但漂亮的所有弧度,和下面那双在灯光下好像蕴着水的眼眸。


    楚琅抿着唇,努力保持自己的手掌正常,艰难缓慢地拿起旁边的猫耳,猫耳很精细,采用了仿生温感硅胶,细看的话,甚至能看到一些毛细血管状的结构。


    楚琅朝穆洇靠近,他过于高大的身躯也跟着在穆洇面前投下大片阴影,但他莫名又显得有些笨拙,这点在他忽然想到什么急忙开了口后,就更明显了,“我之前也没有给人戴过猫耳猫尾,也只是第一次,我只是之前有大致看了看说明书。”


    穆洇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楚琅这才找出猫耳头带,他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和坐在床边的穆洇挨得更近些,微微俯下身。楚琅剥开穆洇的一些碎发,指尖轻微划过穆洇略显冰凉的侧颈时,不知道是他的指腹太烫,还是比较粗糙,亦或是皮肤下的青筋在跳,穆洇的身体敏感地轻轻颤了下。


    穆洇呼吸不断扫过楚琅的锁骨,楚琅能清晰地感觉到穆洇的呼吸有短暂了乱了一会儿。


    楚琅的动作更加小心翼翼,尽可能地不碰到穆洇敏感的侧颈。感受着穆洇卷翘睫毛扫过他手臂带来的颤动,楚琅缓慢地固定猫耳头带,将相应的脑波传感带和凝胶触点都贴合在正确的位置上。


    楚琅将塔扣扣合,让猫耳佩戴稳固的瞬间。看到原本像是装饰物一样的白色猫耳,立马像是注入生命力一样轻微抖动了下。


    楚琅清晰地听到,穆洇喉间溢出了一声,极短极轻的吸气声,并且清晰地看到穆洇腰线轻微一抖,短裤下的双腿蓦地绷紧一瞬,圆润漂亮的脚趾蓦地微微蜷缩,生理性地抵住了脚下的神色毛毯,整个身体都绷出了点弧度。


    穆洇轻轻咬住下唇,乌黑脆弱的眼睫低垂,在眼下落下细微颤动的阴影。他感受到了从猫耳内部传来的细微电流感,莫名电流好像在刺激着他耳周的神经末梢,并且这种细密的痒意开始向他的后颈和脊椎窜动,好像在试图从他大脑中接受什么信号,穆洇现在是真的有点头皮发麻。


    楚琅看着穆洇,刚想说些什么,就在下一秒瞳孔微缩,因为穆洇刚刚戴上去的猫耳忽然大幅度地抖了抖,这一抖就碰到了他还没有来得及收回的掌心。


    猫耳柔软的触感擦过楚琅掌心的时候,那种让人呼吸不畅的酥痒感,让楚琅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栗了下。但更让他瞳孔骤然又睁大的,是猫耳和他的短暂触碰似乎又刺激到了穆洇。


    他就看着穆洇不自主地用短裤下的膝盖,轻轻磨蹭了磨蹭他的制服西裤,旋即白色的猫耳猛地向后抿折,穆洇的整个身体都微微向后仰了仰,轻微颤栗的白皙脖颈处折出优美的弧线。穆洇的双手本能地撑在了床下身后,泛着点薄粉的指尖一边绷着,一边深深陷进柔软的床榻。


    穆洇已经恢复殷红的唇瓣微微张着,呼出带着点颤音的气息,他扬起的侧颈处,淡青色的喘息轻微起伏。


    楚琅不受控制地有些喉咙发紧,他混沌的大脑中,终于猛地想起了什么,连忙出声,但他的声音不可避免地有点沙哑,“……这猫耳有仿生神经感应,会通过一些微电流刺激来采集释放生物电信号,以此来反馈佩戴着的状态,并让佩戴着也能拥有猫耳的触感。”


    楚琅压着喉结说着,他也没有想到穆洇的身体会这么敏感。


    擂台的地面很快支离破碎,布满沟壑和焦黑,因为像鞭子一样的雷电,下面不断翻滚的岩石,不断带来破空响的呼啸风刃,和在身下不断划出斫口的利爪。


    没有上场的言灵师站在穆洇身边,复杂地看着下方擂台,听着在极度混乱中,一声威压瘆人的狼嗥将所有嘈杂压过。


    其实是不用一开始就全上擂台的,规则里只规定了要参与的人,必须在结束前的半个小时之前上去。但所有人都知道,楚琅一定会想办法护住穆洇,不让其他人成为获胜者。所以,他们要想成为获胜者,就必须要先解决楚琅。


    相对于车轮战,显然大家一开始就全上去集火攻击楚琅,能获胜的成功更大些。而只要这次能赢楚琅,他们之后的擂台也依旧能赢,他们可以再慢慢地商量该怎么安排分配这个获胜者名额。“……嗯。”穆洇的声音罕见地很轻软,于此同时,他脚踝上的铃铛脚链也不断地发出破碎的铃铛响。


    穆洇对见到的一切一知半解,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操作对待对别人来说很常见的工具,他只能乖乖地让严舟帮他做所有事,又给严舟带去不少麻烦。


    在严舟一次弯身凑到他腰侧,明显不自在地帮他系安全带一样的东西时,穆洇都有些担心主角对他的耐心要耗尽了。


    十分不好意思的穆洇觉得自己必须做些什么了。


    可全身空空的穆洇确实拿不出什么东西,他思索着,嘴唇不断地抿起又张开,最终也只能干巴巴地给严舟发个好人卡表现自己的感谢。


    严舟猝不及防地就看到他的漂亮卡牌轻轻往上拉了拉口罩,露出了艳艳的唇瓣。


    可能是刚刚被主人数次抿起的缘故,也可能是被口罩内的热气闷的,穆洇堪堪露出一点的肌肤透着股粉白,微微张开的嘴巴更是泛着剔透水润的光泽。


    翌日,穆洇醒来的时候,发现严舟似乎已经在醒来后做了很多事。


    穆洇睡眼惺忪地看着外面时,被晨曦初露的色彩晃了瞬。


    不愧是主角,起得好早,就跟不用睡觉似的。


    内心划过这个念头,穆洇凑到严舟身边,很快就弄清了目前的走向。


    严舟的行动效率真的很快,他已经整理好了繁琐材料朝卡牌师学院递交了入学申请。


    按照学院的规章制度,严舟需要按时抵达学院所在的星球中央星,参加相应的入学考试。


    如果表现优异,一切顺利的话,严舟便能成为学院的一年级工读生。


    时间其实是有些紧迫的,严舟的其他卡牌还处在封印状态,他如果想要成功通过入学考核,便必须先让自己的其他卡牌恢复正常。


    严舟不准备休息,在确认了穆洇状态良好后,便起身要出发。


    穆洇倒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纤长的眼睫小幅度地动了动。


    和他有关的那条热搜还历历在目,穆洇有些担心自己会被认出。


    结合突然出现的异变,穆洇觉得自己从人变成卡牌的事情被发现,一定会被送去研究。


    虽然昨天的热搜上并没有暴露出他的照片,在他一直躺在医院的情况下,和他有接触的人少之又少。


    但穆洇还是有些担心。


    特别是,和他绑定的还是主角。


    在剧情开始后,注定会有各种机缘巧遇,时不时就会遇到大人物的主角。


    严舟感觉到自己的衣摆被人小幅度地拽了拽时,一转身,就看到他的漂亮卡牌小小声地朝他请求。——你真好。


    是让严舟心如鼓擂的一句话。


    穆洇还说了些什么,但严舟已经没办法辨认了,闷着穆洇脸蛋的口罩似乎积攒了穆洇的吐息,随着视线中的嘴巴翕动着,严舟闻到了一股甜甜的幽香。


    穆洇的口水绝对也很甜。


    严舟努力不让自己面上露出异样的时候,忍不住让自己尽可能地多嗅几口。


    将身后的一切都抛之脑后,穆洇刚离开,就把裴隐打发走了。


    微风垂着他乌黑的发丝轻轻晃动,穆洇感受着手机的不断嗡鸣,却没有点开看的意思。


    他能猜出来是校长在不断给他发消息,问他那能夺走异能的药剂,也——


    在委婉表达对他的不满。


    校长会觉得他最后对佘晟做的事太残忍了。


    右手上的黑色皮质手套隔绝了夜风带来的寒冷,穆洇抬眸看着星空,思绪跟着渐渐飘远。


    你这人怎么回事,为什么撞我?


    穆洇这样歪曲事实得罪人的时候,已经想好要及时地往严舟的背后躲了。


    李周可是一点就炸的性格,一直都是他欺压别人,没人敢得罪他。


    感觉李周会很凶的穆洇内心是有些惴惴的。


    但很快,穆洇就愣住了,预想中的瞬间大发雷霆并没有出现,原本已经作势要挪动步伐的穆洇,迟疑地看去,看到了李周有些呆愣的神情。


    “?”


    电光火石之间,穆洇忽然意识到,李周可能读不懂唇语,看不出他刚刚的那些故意找麻烦话。


    穆洇维持着看李周的动作,卡了瞬。


    就在穆洇继续皱着脸,思考着该怎样继续成功将人得罪的时候,他漂亮的眼睛里冒出问号。


    李周确实有些懵,穆洇撞他的力道对他而言就跟被羽毛碰了碰似的。


    他并不能看出穆洇想做什么。


    这时的李周还没有意识到穆洇是无法说话,他的视线从人纤细精致的脖颈上划过,看呆般地望着弧度漂亮又饱满的粉润唇瓣一下下地张合着。


    李周只感觉眼前莫名诱人的景象就跟在邀请人似的。


    李周不自觉地咽咽喉咙,跟毫无防备被人敲了下脑袋,有些发晕地问道,“你是想让我亲你吗?”那原主会是什么感觉?


    大家这样的反应变化,是原主所想看见的吗?


    远处略显急促的脚步声拉回了穆洇的思绪。


    穆洇觅声看过去,看到了匆匆跑过来的谢成哲,对方发丝凌乱,脸颊还有些泛红。


    谢成哲驻足在穆洇面前,似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穆洇直视着这位前期阳光后期渐渐沉陷的主角,轻声道,“你是觉得我刚刚做得有些过分了吗?”


    谢成哲怔愣后,连忙摇头。


    他会追过来,是因为他刚刚从穆洇身上感受到了些许哀伤。


    谢成哲不确定自己的感觉是不是对的,因为根本毫无端倪,穆洇离开时依旧是高不可攀的清冷。


    可他还是来了。


    他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他只是忽然想起来,好像还从来没有人对穆洇说过——


    “欢迎来到学院。”


    谢成哲将护在身后的香槟玫瑰递给穆洇,因为有他在前面挡着风,花朵依旧娇艳欲滴。


    “这个送给你。”


    谢成哲想着刚刚宴会上神色各异的众人,他们神情间都露出了些许恐惧。他们目睹佘晟异能消失后,都不可避免地产生了或多或少的恐慌,担心未来有一天自己的异能也会消失。


    当一直赖以生存的强大‘武器’可以被剥夺,当自己或许会在某一天变为曾被自己欺压的存在,那么有点观念也不可避免地会发生某种转变。


    他们没有办法再像之前那样肆无忌惮地享受现有秩序了。


    谢成哲看着淡黄色的花朵,莫名有些紧张。


    即便他内心其实很清楚,穆洇是会收下的,他已经看出来了,穆洇本质上是一个温柔的人。


    风带着花香渐渐弥漫。


    眼眸微微垂落,穆洇伸出没戴皮质手套的左手,将花接了过来,“谢谢。”


    穆洇的声音很平淡,谢成哲看着这束他第一眼就觉得很像晨曦的花,嘴角扬起一笑,在心里补充。


    也谢谢你为这所混乱的学院带来晨曦。


    第 22 章   第22章


    青灰色的天空如同未打磨的青铜镜,在无法映照任何的情况下,冰冷地注视今晚注定无眠的校园。


    手上的香槟玫瑰盖掉了随风而来的清苦植物气息,暮色渐渐从身后退去,穆洇在手机屏幕的荧蓝光线中,并未理会校长发来的一连串消息,给林至研发了一条他会过去的消息后,便再度按灭了手机。


    荒废的马场又一次迎来了除呜咽风声外的,唯一一位客人。


    前方小道上亮着一盏小夜灯,没有出现在宴会现场的林至研似乎不仅没有睡,也没有做任何实验,任何需要简单收尾的事,一收到穆洇发过去的消息,便起身出来接穆洇了。


    戴着黑框眼镜的青年,就连朝穆洇挥手的动作都透着股局促的内敛。


    穆洇注意到林至研的目光划到他手上拿着的花后,用他那股自然的腼腆出声夸赞,“这花真好看。”


    穆洇视线跟着落在摇曳的花瓣间,思索回忆着他刚刚和主角见面时的场景,“是挺好看的。”


    林至研现在这反应看似自然,但穆洇还是迅速捕捉到了不对劲。他带着花过来,林至研却将这花或许是送给自己的可能性立马排除了,没有露出相应的任何情绪。林至研既没有问这花是哪来的,也没有表现出在意,反而在看似随意地第一眼就发现后直接赞美。


    没有人知道,他们看到的是一个巨大的,悲怆的,承载了整个世界过往伤痛的因果节点,那被完全覆盖的谢成哲,在逆转世界的那一刻,就变成了一座行走的苦难纪念碑,背负着旧世界全部因果罪孽的活十字架。


    那锈迹斑斑冰冷刺骨的锁链,其实是时间刑柱。


    但某种他们不知道的悲哀共鸣,还是让他们本能地双腿发软,脸色发白,瞳孔剧烈颤抖,呼吸停滞的时候面露惊骇。


    他们不知道谢成哲曾逆转过失去希望的‘未来’,但他们看到这些旧世界的因果线,不可抑制地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熟悉,仿若自己也在隐隐缠绕,并且诶心脏不受控制地抽紧,泛起无边无际的莫名悲哀。


    灵魂深处的剧烈共鸣和颤栗,让他们感受到了莫名的沉重,仿若听到灵魂在无声哭泣。


    时间仿若被冻结,穆洇也在看着谢成哲,通过之前构造了更隐秘的联系,他成功看到了这些【旧世之弦】,穆洇和这些旧世界因果线也是有链接关联的,谢成哲逆转时间背负了这些因果,而原主也是谢成哲这样做的‘果’的‘因’。


    穆洇是有资格编织这些因果线的,但他体内的灵力并不足以支撑他真的实现。


    所以穆洇也服用了林至研能短暂提升人异能的药剂,并且找来了言灵师帮忙,让其他人的信任和言灵师的异能补全他缺少的‘力量’。


    撼动世界的力量,也必须由全世界的人来组成。


    就在所有人都陷入死寂的情况下,微风吹拂着穆洇的发丝,殷红的唇瓣微启。


    他清冷的声音,清晰地砸在每个人意识最深处,所有人心头骤然颤栗,好像从中隐隐约约感受到了某种开天辟地的重量。


    “这些,并非枷锁。”骤然响起的尖锐警报声再度将穆洇从游离的状态中拉出,刺耳到要让脑袋嗡鸣的声音带动着人的心跳连乱数拍。


    穆洇住的病房本该始终维持静谧状态,只这一刻良好的隔音材质完全失了效果。


    挟着卡牌师能力的特殊频率势要覆盖所有人。


    “副本出现异常波动,恐有异变,请大家远离副本区域!”


    “副本出现异常波动,恐有异变,请大家远离副本区域!”


    “副本出现异常波动,恐有异变,请大家远离副本区域!”


    经常在新闻报道中响起的优雅女声此刻变得急切至极,为了能让所有人更快地接收到这个紧急通知,她不断加速的声音中罕见地违背职业素养有了破音。


    不怪她如此失态,实在是这个通知太过临时,而每一秒都有无数人进入副本。


    获取更多卡牌的途径只有两个,比起很少有人能做到的靠自身精神力觉醒卡牌,去副本获取卡牌是大多数人的选择。


    即便只是快一点将这个探测出来的情况传递下去,也能让不少人免于殒命于异常副本。


    外面毫无争议地会因为这个突然通知而兵荒马乱,但这些声音都被隔绝,无法传进穆洇的耳朵。


    穆洇并没有周围重归安静而得以平复心绪,他心脏跳动得频率越来越快,快到不正常,快到他身上弥漫出了有些灼人的热度。


    如果有人在病房内的话,就能看到穆洇裸.在外的肌肤仿佛染了胭脂绯红靡丽。


    脑袋愈发晕眩,穆洇听到了自己越跳越大声的心跳,他的大脑又开始嗡鸣了。


    穆洇浑浑噩噩地想着,剧情主要人物谢渊的被提及,穆母不知为何地突然急于唤醒他,副本毫无防备地出现异变,好像都在提醒他——


    剧情要开始了。


    意识逐渐沉于深海,在不知沉寂了多久后又骤然高悬,莫名的失重感笼罩着穆洇。


    能运转的模糊意识回归时,穆洇感觉自己好像飘进了哪里。


    脚下碰到了实感,自穿越进来后,穆洇第一次有踩在地上的感觉,可他昏迷太久了,身体常年的沉睡,让穆洇一时间连站稳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他的身体下意识向后软倒去。


    预料中的摔倒并没有出现,看不见又存在的温暖柔和力量包裹着穆洇,似有似无的熟悉感和亲切感无声无息地缓解了穆洇陷入陌生处境的慌乱。


    能够感觉到自己身体,发现自己似乎有了行动力的穆洇本能地想要睁开眼睛。


    尚且有些迟钝的意识让穆洇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有一只手覆上了他的眼睛。


    轻柔覆着的感觉很温柔,让人一下子就辨认出,对方不是不想让他看清周围的情景,而是担心骤然的光亮会让之前一直陷入黑暗的眼睛承受不了。


    就像是常年不运转而滞涩的机械,穆洇感知外界的能力还在缓慢激活。


    只是还没等穆洇的大脑再运转些什么,他便感觉有一股吸引力在拖着他又移动到别处。


    穆洇好像被拉出了这个特殊空间,他的眼睛还是维持着张开的状态,但隔绝光亮的存在却消失了。


    即便穆洇已经意识到要闭眼了,但他的身体好像还驱动得很缓慢,慢了一拍才实现这个动作,前所未有的明亮逼得穆洇的眼睛生理性地流出泪水。


    严舟感觉到卡牌波动的时候,罕见地怔愣一瞬。


    他觉醒的一直都是佩戴类卡牌,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召唤类卡牌。


    视线在象征着卡牌即将具象的白光上停留,第一次遇到这种卡牌的严舟有些紧张。


    和需要熟练度和经验值的佩戴类卡牌截然不同,卡牌师想要发挥召唤类卡牌的能力,就必须依靠与卡牌生灵的亲密度。


    这也意味着,卡牌师和卡牌生灵的第一次见面颇为重要。如果卡牌师一开始就给对方留下糟糕印象的话,这张卡牌便很有可能沦为废卡。


    不擅长和人交往的严舟更青睐于和工具没两样的佩戴类卡牌,召唤类卡牌的主观性太强了。


    脑海里浮现出其他卡牌师小心翼翼讨好自己卡牌的模样,严舟线条锐利的眉峰微微皱起。


    这次有点倒霉,竟然觉醒出来张人物卡。


    希望对方不是什么任性的存在,不然他也只能筹备着换卡了。


    严舟这样想着的时候,脑海里不忘飞快回忆一遍和召唤类卡牌有关的注意事项。


    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卡牌具象的第一瞬间,会暴露出和卡牌能力有关的关键特征,卡牌师必须细细观察捕捉,并借此构建初步的亲密羁绊。


    相关的信息不断地划过,眉眼愈发认真的严舟完全没有想到,他在光芒褪去的那一刻,最先看到的一双琉璃般的眼眸。


    闯进视线的眼瞳很漂亮,比严舟前几天在拍卖场看到的那颗压轴宝石还要晃眼。


    一直观察着的严舟,清楚地看到这双眼睛是如此从涣散懵懂一点点变得聚焦鲜活的,然后——


    清晰地倒映出了他的身形。


    光晕在对方的眼瞳里流转,莫名的晶莹感让其更为夺目,即便知道这种对方眼睛一点点被他充满的微妙感觉只是某种错觉,严舟心底还是有些异样。


    他不确定是不是卡牌师和卡牌的羁绊在作祟,在看到对方眼睛里好像只有他的那一刻,严舟心里莫名悸动了下。


    这种没来由的复杂感,也使得严舟在看到对方眼尾泛红地落泪后,下意识有些慌乱。


    他怎么就惹得对方落泪了?


    心脏短促一跳后,严舟理智回归。


    他迟疑了一会儿,想着这或许就是对方暴露的能力特征,他僵硬又小心翼翼地捧住了对方的脸,将顺着脸颊划下的泪珠当成某种易碎品地谨慎接了下来。


    温热带着湿意的泪珠和皮肤接触的那一刻,丝丝缕缕的痒意缠绵蔓延。


    感觉被什么烫了下的严舟很快就和面前的人拉开了距离,但他的视线还是不经意划过了对方弯起弧度的乌黑眼睫和透明到隐约能看到青色血管的白皙脸颊。


    卡牌生灵这么漂亮的吗?


    这个不合时宜的念头刚冒出就被严舟压下,严舟一边将对方的眼泪放进特制的玻璃瓶内,一边试图判断着对方可能会在的分类。


    过去的知识好像都变成了泡沫,严舟没能分析出任何,他的大脑变得有些空乏,只有对方漂亮到有些犯规了这一个判语。


    就像是刚有了灵魂的漂亮人偶,严舟面前的卡牌一直萦绕着股迟缓感。


    是等到这种感觉快要消退了,没有和召唤类卡牌接触经验的严舟,才单薄又客气地询问,“你的眼泪有什么用吗?”


    肉眼可见地,严舟看到对方眼瞳睁大了些许,纤长的眼睫再度向上弯出透着点可爱的弧度。


    好像终于迟钝地反应过来刚刚都发生了些什么,也好像才发现自己的眼泪被装进了精美的瓶子里。这位从卡牌中具象出来的少年呆了瞬,有些无所适从的热气似乎在其漂亮的脸蛋上蹿了下,卷翘的眼睫也随着主人的情绪颤了颤。


    穆洇刚刚是真的有些迟钝。


    除了他还需要适应重新活过来的身体,还因为他刚刚忽然接收到了一些他之前没接触过的信息。


    概括起来,就是卡牌的行为规范。


    穆洇抬眼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青年,虽然不知道因为什么,但已经和对方缔结的卡牌契约告诉穆洇,他现在是对方的一张卡牌。


    穆洇没忘记刚刚那道将他惊醒的询问,意识到应该先回答对方的穆洇,轻微张嘴。


    穆洇声音顿了顿,“它们是旧世界的——墓志铭。”


    ‘墓志铭’这三个字,如同沉重的钟声,骤然炸响在所有人耳边,让所有人骤缩的瞳孔再蓦地睁大。


    “更是铺就新世界的基石。”


    穆洇的声音很轻,但所有人的大脑都好像被惊雷劈中。


    墓志铭……基石?!


    认知好似被完全颠覆,前所未有的怔然让他们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只能略显呆滞地看着穆洇。


    谢成哲听着穆洇的话,想到了穆洇曾跟他说的话。有一种刻意表现出来的不在意。


    穆洇跟着林至研走进地下通道,不够明亮的壁灯让前面引路的林至研半边染着黑暗。


    林至研明显知道这花是谢成哲送给他的,只穆洇暂时还判断不出来林至研是如何‘看’到的。


    地下房间里的灯是亮着的,林至研很贴心地找出来一个花瓶,将穆洇手中的香槟玫瑰接过斜剪了下底部,增大吸水位置,旋即比对了下花瓶,将水位线下的叶子摘掉,熟稔地将其放进花瓶。


    “阿洇,我对养花有点研究。”林至研做完这些动作后,顺理成章地开口,只语调依旧局促,“不如就把这花养在我这里吧。”


    林至研腼腆一笑,“我会努力让它多活几天的。”


    穆洇却说,“我还是想把它拿回去。”


    林至研对这个回答似乎不是很在意,很快点头,“也好,学院内负责打扫卫生的校工也很会照料花。”


    穆洇将染上楚琅血的珍珠项链拿了出来,珍珠内部存储的血和表面的干涸血迹,让其丧失了最开始的光泽。好似被传染了,林至研的目光在上面停滞后,眼神也跟着带出了点翳色。


    林至研动作略显缓慢地将其接了过来,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想起了,穆洇是如何用这串珍珠抚摩楚琅脸颊的。心脏沉沉地往下坠了坠,林至研连忙垂下眼睑假装观察,等他再次抬眼的时候,他的眼睛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将珍珠项链放在一边,林至研视线落在穆洇已经露出来的左手上,上面隐隐约约地沾染了些红色。其实是很漂亮的,穆洇的肤色很白,配上这氤氲出来的红,就跟雪地桃花般,相当得惹眼,但林至研就是觉得很刺眼。


    穆洇微怔了下,他在这时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声音,“都是债……”


    穆洇循着声音看去,看到厨房门口应该是母亲一样的中年女人。女人看着满地狼藉,既没有劝阻,也没有安抚,女人就如同一个苍白的幽灵一样,用一种疲惫到极致,却毫无掩饰怨恨的语气喃喃自语,“都是来讨债的,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她目光偶尔会扫过墙角瑟瑟发抖的男孩,但她的眼神里没有母爱,只有一种沉重的厌烦,仿佛男孩是这一切不幸根源的麻木负担。


    心弦视界里的画面开始飞快流转,始终黯淡的色彩变幻起来更是如同诡谲的泥沼一般。


    无眠的夜晚缓缓度过,随着地下室桌上的香槟玫瑰轻轻摇曳,上面的一线天窗露出了如出一辙的晨曦颜色。


    穆洇轻声跟林至研打了声招呼后,这才打开手机。


    面对屏幕上,校长发过来的一长串密密麻麻的消息,穆洇没有正面回复,敷衍地发了几条简短的消息过去。


    校长可能一晚上都没睡着,对面的消息很快发了回来。


    除了又是一长串对穆洇而言乱七八糟的消息外,校长最后一条消息是——


    他深深叹了口气,“靠着林至研的药剂重新觉醒一次异能,就会被再吞噬一次,觉醒一次,就再被吞噬一次,就像是一场永远醒不过来的噩梦。”


    娃娃脸抬起头,脸上也露出了一种混合着麻木和疲惫的神情,“是啊,就这样一直僵持下去,你看看这座学院,现在已经完全只剩下废墟了。我真的感觉好累啊,感觉自己已经快要疯了。”


    压抑和绝望感在空气中蔓延。


    雀斑青年眼神失焦,“不过我听说,小丑和谢成哲似乎就要在中央钟楼那里做了断了,学院和我们的命运就看这一下了,也不知道小丑和谢成哲谁会赢……唉,感觉他们两个不管谁赢,迎接我们的都只会是噩梦。”


    他摊摊手,“希望?那东西早就没了吧!”


    穆洇顿了下,隐隐间意识到了什么。


    可以吗?


    严舟点头。


    捂住他嘴的手很快收回,温度随之消散的时候,严舟有些莫名的失意。不过这种微妙的感觉在下一秒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瞬间加速的心跳。


    骤然被踹开发出轰然巨响的房门倒塌声,和倏地重重一跳的心跳声重合。


    严舟漆黑的瞳孔微睁着,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突然靠近扑进他怀里轻轻抱着他的少年。


    隔着衣服,严舟都能感觉到那好像要将他烧着的灼热温度。


    属于对方的温热吐息声在脖颈处缠绵,绵软的痒意让严舟脖颈处的血管都像是被撩拨般了的轻轻一跳。


    骤然攀升的热度似乎蒸发了身体内的水汽,严舟喉咙瞬间有些干涩。


    他的卡牌怎么突然对他投怀送抱了?


    脑海里刚晕晕涨涨地冒出这个让人呼吸紊乱的念头,严舟便得知了答案。


    莫名的波动随着两人接触的地方流转蔓延,严舟能清楚地看到除他和穆洇之外的一切在迅速褪色,暗沉的灯光变成了单调的白色,床和桌子变成了黑色。


    就连迅速从外面进来的追杀者都变成了黑白影片里的存在。


    穆洇动用了卡牌的力量。


    刚刚的拥抱好像就是触发的条件之一。


    严舟从进来者惊疑不定的茫然瞳孔中看出,这些闯进来的人似乎看不见他和穆洇,他和穆洇进入了某种玄妙的状态。


    这就是穆洇刚刚让他保持安静的原因吗?


    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严舟下意识看向怀里人的时候,心跳不可控地漏了一拍。


    黑白的世界里,只能他和对方还拥有着颜色,这种鲜明的颜色对比,让对方本就艳丽精致的五官有了更让人恍惚的冲击性,更别提,对方似乎被这主动的亲密行为弄得有些无所适从,不仅脸颊上的淡粉蔓延至了轻翘的鼻尖,乌黑的眼睫也在假装很忙地颤动着。


    严舟感觉有什么羽毛挠了挠自己的心脏。


    “人呢?”


    从外面进来的,是两个戴着斗篷的人,看不出样貌,也看不出宽大斗篷下的具体身形,只能从声音里辨认出他们都是男的。


    这个房间简陋到一眼就能一览无余,连个窗户都没有,进来的斗篷人一边不信邪地发问,一边执着地在狭窄的房间内走动搜寻。


    他们检查着房间内存不存在密道的同时,穆洇也在看他们。


    穆洇不知道严舟能不能看出什么蛛丝马迹,反正他是没有,两个人全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唯一能让穆洇视线停留的,便是他们斗篷右胸处相同的图案。


    在没有色彩的情况下,依旧能辨认出那是个太阳,只是构成勾勒它的线条有些诡异扭曲,随着两人的行动,那些线条也好似在跟着动,穆洇不过是看了一会儿就有种晕眩不适感。


    穆洇搜刮着大脑,试图寻到能和这太阳花纹对应上的势力。


    可惜,他并没有找到。


    “怎么会不在房间里,他明明进到这里了!”声音有些苍老的斗篷人一边糟糕地开口,一边泄愤般地踹了下身边的木床,瞬间,随着一道有些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响,木床立马化为一团齑粉。


    另一个年轻的斗篷人没有说话,他召唤出了自己的一张卡牌。


    穆洇看着出现在对方手中类似雷达一样的物件,呼吸声下意识微弱起来,变得有些紧张。


    剧情中,严舟是靠着新卡牌将这两人击杀了的,发展到底是出现了些许偏差。


    目前没有攻击能力的穆洇有些担心他们会被发现。


    严舟半眯着眼看着两人时,敏锐地感知到怀里人和他贴得更近了。


    柔软的发丝在碰到他的脖颈后暧昧地打了个转,严舟感觉他和对方的吐息完全交缠到了一起,对方似乎有些忐忑地吞咽了下喉咙,严舟光是余光都能看到那晃眼的精致喉结在他眼下空气中划出的诱人弧度。


    像是被传染了似的,严舟的喉咙也紧跟着滚动了下。


    感觉到严舟身体骤然变得僵硬无比的穆洇:“?”主角面对这种情况也会惴惴紧绷的吗?


    这个思绪不过在脑海里转了一瞬,就被穆洇放下了。


    也是,现在毕竟是剧情初期,主角还需要成长历练。


    诡异的安静氛围下,很幸运的,主角光环似乎发挥了作用,那不知具体有何效果的雷达没有出现任何异常变化,拿着它的斗篷人等待片刻后只能无奈摇头。


    穆洇见状轻微松口气。


    他身体放松下来的时候,严舟的身体还是格外僵直,穆洇抬起脸去看严舟,眼睫随之轻微翘起的同时无声开口。这似乎是‘未来’,没有他参与的,小说剧情中原本的‘未来’。


    穆洇看着将身体蜷缩得更紧,好像试图通过这样的行为来获得一点虚幻安全感的娃娃脸和雀斑青年,没再停留,继续听他们麻木呆滞的对话,而是前往了他们刚刚提及的中央钟楼,谢成哲和小丑的了断之地。


    脚下的地砖已经碎裂成了各种蛛网纹路,穆洇踩着的时候,能听到格外清晰的咯吱脆响,好像随时会承受不住直接塌陷。周遭密密麻麻的绿植全部只剩下枯黄干瘪的茎秆,穆洇在交织着铁锈和腐败的甜腻气息里,来到了已经只剩下基座和破败钢筋的钟楼。


    废墟中的谢成哲和小丑正在对峙。


    小丑依旧穿着那熟悉的蓝紫色眼尾服,戴着那有着钴蓝泪滴和猩红扭曲笑容的油彩面具,他看上去没有什么异样,但穆洇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小丑已经落了下风。


    直到这一刻,所有人才如同大梦初醒般,彻底恍然。


    他们不是观众,他们只是这场盛大荒诞却又浪漫的表演中,烘托氛围的道具。他们心口长出的玫瑰,他们之前所有感受到的激烈清晰,都只是为了将最终所有的光芒,所有的焦点,所有的意义,都完美地汇聚到唯一的观众身上。


    小丑用他这个梦境中拥有的全部混乱,恐惧和荒诞,为穆洇画下了无数朵诡谲颠倒后的鲜红玫瑰。


    穆洇微微抬起手,一片鲜红的玫瑰花瓣恰好飘落在他白皙的指尖,红与白的对比,格外得惊心动魄。


    也是瞬间,所有人心口长出的玫瑰,都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似的,花瓣轻微震颤,自行脱落,纷纷扬扬地落向帐篷里每一处,将这整个颠倒混乱的空间,都笼罩在一场盛大疯狂却又没办法不说浪漫的玫瑰花雨中。


    芬芳馥郁的花瓣温柔却不容抗拒地席卷着,马戏团内一切颠倒混乱的景象,都开始跟着消融重构。


    百鬼夜行是学院内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的特殊时期。


    学院内过于浓郁的灵气,也会让这里滋生某种黑暗,当这股黑暗达到某种限度时,学院内部的磁场便会发生奇异的变化,各种不具备常理的诡异事件会陆续出现。


    这段时间就被称为百鬼夜行。


    穆洇只淡淡回了一句‘不接’。


    这场百鬼夜行,可是能拿到言灵师和小丑血液的绝佳时间。


    校长那边飞快播了电话过来,穆洇直接挂断了,在连续被穆洇挂断几次电话后,校长又开始不停地发消息过来了,穆洇完全没有要看的意思,平静地把手机静音了。


    穆洇抬头看着上面天窗上的景色,眼睫轻微翘了翘。


    穆洇也不太清楚言灵师和小丑都是怎样的人,需要先从别人口中得到些消息。


    他看的那部分小说里,言灵师和小丑都尚未出场。


    穆洇收回目光,看着在旁边给他做早饭的林至研,带着香味的热气正不断从那边冒出来。


    穆洇坐在桌边,在漂亮的香槟玫瑰上停留一瞬后,自然地朝通往地上的通道看过去,他细细地观察了一下后,轻轻挑了挑眉。


    穆洇垂眸用指尖轻轻戳了下花瓣,看着对方摇摇晃晃,好似一边摇头,一边亲吻着他的指尖。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事,还是让佘晟迎来自己的结局。


    给他最后一击。


    第 23 章   第23章


    天窗落下的一线光束刚好将桌子切割成两半,淡淡的光雾带出了几分早餐过后的温馨。


    林至研娴熟地收完用过的碗筷,坐在桌子的另一边。他一边整理一点都不歪的桌布,一边在重新摆放上面物体时,状似无意地看着光晕后的穆洇。他的阿洇在光下漂亮得更梦幻了,林至研感觉自己的心尖好像也被触手可及的光束热度烫着了。


    “哥哥,你能跟我讲讲小丑和言灵师吗?”穆洇等林至研坐下后,撑着下巴,自然询问。


    长真的是小丑!


    “嗬——”


    “嗬!”


    摆在眼前的事实,让大家不受控制地倒抽冷气,和骇然惊呼,有人面色发白,也有人嘴巴哆嗦。


    看起来很窝囊根本不敢管他们的校长,竟然真的就是小丑!


    可怎么会——


    不知是不是【真实之石】发挥了作用,就像是一直蒙蔽大家的迷雾消散了一些,被扭曲的记忆恢复了一点,他们一边急促呼吸,一边也恍恍惚惚在混乱的记忆中发现了什么。


    “怎么办,东西拿不回去的话,那位大人不会放过我们的!”气势汹汹闯进来的人变得不安慌乱。


    另一个人没有说话,但即便隔着斗篷,都能感觉到他同样糟糕焦虑的情绪。


    穆洇原本还是思忖着这让他们格外畏惧的大人究竟是谁,就见,那位收回雷达的斗篷人在烦躁地环顾变得破烂不堪的房间时,视线突然凝在一处。


    穆洇顺着他犹豫思索的眼神看过去,看到了那个装着他眼泪的玻璃瓶。


    刚刚严舟递给他纸和笔的时候,顺手将玻璃瓶放在了桌子上。


    也不怪斗篷人的目光会落在那里,晶莹的泪珠在灯光的折射下晕着颇为夺目的光亮,在什么都没有的房间内,确实能引得人下意识将视线停留过去。


    斗篷人走过去将玻璃瓶拿在手中,放在灯下晃了晃。


    不知想了什么后,穆洇看到他和另一个斗篷人交换了下眼神。


    那人靠着默契似乎明白了同伴的意思,“这样行吗……算了,只能这样了。”


    听着他咬牙挤出的话,穆洇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两个斗篷人没有离开,昏暗的灯光映着他们愈发紧张的神情,鞋底碾过尚存齑粉的地面发出焦虑又沉闷的声音,就在穆洇觉得身体都有些发酸的时候,空气中响起了淡淡的嗡鸣声。


    是光脑震动的声音。


    随着两道咳嗽声,视线中的两人身体绷直,在又一次对视一眼后,接到光脑通讯的人点了接通。


    视频画面形成的虚影瞬间投射在房间内,穆洇在两人恭敬的招呼声中,意识到虚影中同样穿着斗篷的人就是他们刚刚口中提及的那位大人。


    穆洇依旧看不清这人,他朝着对方身后的背景看去,在昏暗的天色下看到了雕塑的一角。


    “东西拿到了吗?”说话之人的腔调很奇怪,分不清是懒怠还是兴奋。


    “拿到了。”两人齐声应道。


    这个和事实不符的回答让穆洇不妙的预感更强了。


    “哦?”对面的人轻笑了下,“东西在哪里。”


    随着穆洇有些不解的眼瞳微微睁大,他看到那个装着他眼泪的玻璃瓶被抬进对面之人的视线内。


    “大人,就是这个。”


    能够清楚感觉到对面饶有兴致看着他眼泪的穆洇:“?”


    所有人都在看他的眼泪了,包括同样有些讶异这个发展的严舟。


    这个认知让穆洇情不自禁地生出些羞耻感,他的呼吸都停了停。


    严舟表情有些古怪的同时,不知道这是什么的两名斗篷人呼吸同样不自然。


    他们小心观察着对面的大人,不确定他们能否蒙混过去。


    应该是可以的——吧?


    毕竟这位大人也不知道那东西究竟会是什么。


    只有呼吸声的安静中,对面人开了口,“现在就给我传过来吧。”


    他的传送自然要借助他卡牌的奇特力量。


    穆洇完全没心思关注这个传送过程有多么绚丽,他就看着玻璃瓶凭空出现在对面后,一只苍白骨感的手将其拿了起来。


    对面的‘大人’懒散地晃了晃瓶身,放到自己面前闻了下。


    穆洇本来只是指尖因为莫名的耻意蜷了蜷,然下一秒,他就难耐地起了些鸡皮疙瘩。


    因为——


    对面的大人竟然表现得有些痴迷。一道微弱的喃喃自语声响起,带着颤抖和恍然,“不对,学院……学院根本就没有校长……”


    他的声音颤得越来越厉害,好像迷雾的缓慢被拨开让他产生了颤栗,“是,是的!学院从始至终都没有校长!”


    校长摊摊手,“他们是真的很担心,他们的异能会被你吞噬掉。就算我跟他们解释了,你不是会随随便便吞噬他们异能的那种人,他们还是跟我说,怕你的异能会失控,无意识地吞噬掉,他们这些天都睡不好。”


    穆洇并没有因为事情的结束而放松下来,好像被毒蛇盯着的森然感跗骨之疽地在他身上弥漫。


    他等了好一会儿,感觉两人已经彻底走远了后,才轻喘着气往后退去,和严舟拉开距离。


    空气安静下来,穆洇强迫自己忽视被那神秘男人滋生出的不适感。


    他胡思乱想般地回忆着见到主角后发生的事情。


    这样的剧情开端很常见。


    本来循规守矩的主角,无意间闯进暗流涌动的阴谋里,从此生活不再平静,在纷至沓来的危机中一步步成长。


    就是——


    穆洇想着那个被锁链控制住的雕像,仿佛在隐隐蠕动着的太阳花纹,和——


    穆洇嘴唇抿得更厉害了。


    那个吃了他眼泪的神秘男人。


    这个已经和严舟建立起对立关系的隐秘组织像是什么邪.教。


    穆洇将目光重新移到严舟身上,样貌俊朗醒目的青年一副正在沉思的姿态。


    主角向来能有不一样的发现和敏锐的见解,穆洇有些好奇严舟会捕捉到什么关键信息。


    严舟认真又凝重思索着什么时候,穆洇怕打扰到他,不敢发出什么动静,只略显乖巧地看着他。


    灯光明明灭灭地闪烁着,扩散的昏暗让周遭的氛围变成沉重。


    严舟终于摆脱这种思索状态抬起来头的时候,穆洇生出点期待的紧张。


    只要一想到自己还有眼泪被这个组织掌控着,穆洇就心理不适。


    只下一秒,穆洇的眼睫便疑惑地向上翘起。


    “真的很甜吗?”样貌疏朗眉毛很黑的青年在思索了很久后如此询问穆洇。


    穆洇:“?”刚刚严舟那么严肃思考的事情竟然是这个?


    以为严舟是在想正事的穆洇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他也完全不知道严舟为什么能用这样认真的神态,问出这种问题来。


    艳丽的嘴唇被主人抿起,就在穆洇即将露出不自然的神情时,穆洇的身体本能地变得紧绷。


    房间外面忽然刮起了大风,呼啸的声音裹着力道而来。


    失去了房门的阻隔,响起的滋啦电流声更频繁了,灯光也不停发生着变化。


    穆洇听到了严舟衣衫被吹得鼓鼓作响的声音,扭曲着的灯光,也让严舟的影子变形拉长,穆洇发现自己正在被严舟影子一点点笼罩的时候,有着即将被什么吞噬掉的心慌感。


    不知道是不是诡异的灯光导致的,穆洇感觉严舟的瞳孔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


    严舟直直地注视着他的时候,仿佛鹰隼般让人畏惧不安。


    穆洇从严舟身上感觉到股危险和陌生,他几乎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退一退。


    当视线中严舟的脸向他贴近的时候,穆洇的心脏咯噔一跳,就在穆洇感觉自己被什么锁定住的时候,他看到严舟的眼皮垂覆了下去。


    严舟的身体依旧在往前坠,视线倏地看到地面残存精神力药剂的穆洇,忽地意识到,是严舟强行服用精神力的副作用出现了。


    刚刚生出的惴惴消失大半,穆洇往旁边站了站,让意识承受不住晕倒的严舟摔在了地上。


    严舟的强行觉醒卡牌,让此时的严舟陷入了短暂的昏厥。


    听着地板被严舟撞击后发出的沉闷声音,看着因此扬起的大片灰尘,穆洇完全没有没及时接住严舟的愧疚。


    虽然是副作用导致的,但谁让严舟刚刚表现得有些吓人。


    风声渐渐停歇,灯光恢复平稳,穆洇直到这刻,才有心思回想之前接连发生的所有事情。


    先是穆品雪急着将他唤醒,身为世家之一的穆家好像提前知道了些隐秘事情,一副他再不清醒就会遭遇糟糕事情的反应。


    再然后,就是副本出现异变,他在拽进了一个神奇的空间后,又成了严舟觉醒的新卡牌。


    或许那个神奇的空间就是卡牌们待着的卡牌空间?


    穆洇不确定地想着。


    他垂眸看着自己和正常人没区别的身体,想着自己能让人暂时虚化的卡牌能力,不明白在医院躺着的他为什么会变成卡牌。


    穆洇其实根本没有能继续进行下去的思路,他对这个世界只有一些基础常识性的认知,并没有和卡牌有关的知识储备。


    穆洇眼皮有些恹恹地垂着。


    似乎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就这样跟着主角,看能不能在主角身边找到答案了。


    穆洇的视线随着意识落向看起来颇为狼狈的严舟。


    不过,他关于剧情的记忆好像确实被唤醒了。


    只是他还是不知道刚刚那个组织是什么,背后有什么目的,那个看起来不简单的男人会充当什么角色。


    穆洇脑海里只有一些会即将发生的剧情。


    就比如,他想起,按照剧情的发展,主角在反杀了刚刚那两人后,会继续遭到新的追杀,察觉到今后生活会危机重重的主角,不得已地选择进入第一卡牌学院就读,寻求卡牌学院对自身的庇护。


    而现在,严舟没能反杀那两人,也大概率不会遇到实力更为可怕之人的追杀,他会不会进入学院学习变成了一个未知数。


    穆洇被寒风吹得有些泛粉的鼻尖微微皱起。


    剧情好像还是有些崩了。


    穆洇想了会儿后,还是觉得需要促成严舟入学院这件事。


    学院里才有更为专业系统的卡牌知识,不管是为了严舟自己,还是为了他,严舟都应该进入学院。


    只是,该怎么促成这件事呢?“就是这里了。”校长指了下空别墅,“你搬来这里的话,对大家都好。”


    谢成哲温和的声音很快响起,只外面一下一下涌来的大风,让他的声音变得飘忽而不真切,“好的,校长,给您添麻烦了。”


    穆洇抬起胳膊,将自己的手撑在侧颈上。漫长的死寂中,隐隐意识到什么而不断艰难吞咽口水的人群里,穆洇抬起了自己的手,他的手骨节分明,白皙秀美,在阳光下相当剔透,好似上等的羊脂玉。


    没有人知道,穆洇的目光已经穿透了面前的所有血肉皮囊,落在了那些构成人体,能够维系生命能量的银线上。看着那些代表着‘损伤程度’‘能量枯竭’‘结构破损’的银线,穆洇的眼眸轻垂了下。


    而只要他的判定能成功,他就能够对【心弦视界】里的弦造成相应程度的影响,弦和他的联系却强,他就越能轻易地改变弦的状态。就比如,他异能刚觉醒的时候,他就通过【拨弦】影响了大家的情绪,让所有人变得更容易激动亢奋。


    穆洇纤细的指尖在虚空中轻柔拂过,没有人看到,那些代表着损伤枯竭失衡的线条开始被无形的力量温柔地抚平,矫正,重新接续,就那样一点点地回归到完美的‘健康’状态。


    所有人只是在全场静到甚至能听清外面落叶的情况下,看到穆洇红唇轻启,吐出了一个很简单的词,“【重构】。”


    全场都震住了,他们看到柔和圣洁的白光,以穆洇为中心,缓缓地荡漾开来。那一瞬间,即便他们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可之前让他们觉得惊恐的猜测还是被彻底证实了,因为那一瞬间,包括楚琅在内的所有人,伤口弥合,焦皮复原,断骨重接,异能充盈!


    穆洇说他们带伤不公平,所以便十分‘公平’地——


    先治愈了他们身上的所有伤!


    剧烈的倒吸凉气的声音不断地响起,他们感受着自己变得完好无损的身体,瞳孔都有些涣散,在瞬息之内,穆洇的一念之间,学院内的所有人竟然恢复如初了。他们呆呆地看着穆洇时,穆洇已经轻轻收回了手。


    穆洇不觉得自己刚刚做了什么,穆洇轻声道,“既然已经完全公平了的话,那便开始吧。”


    大脑已经彻底空白的众人,完全是本能地听从了穆洇的这句话,开始下意识地发动攻击。


    几乎是有所动作的下一秒,他们就猛地意识到,他们是疯了才继续攻击穆洇!穆洇既然能轻轻松松治愈他们所有人,自然肯定也有实力解决他们!


    可事情的发展再次出乎他们的意料,超出他们的想象,他们本来已经准备好停手认输,但——


    他们竟然连这个机会也没有。


    伴随着穆洇往前走一步,五指微张后,向内轻轻一收,开始【断弦】。


    “嗡——!!!!!!”


    一声低沉宏大,仿佛来自世界本源的震鸣遽然炸响!


    校长停下了脚步,“那我就不送你进去了。唉,一会儿还有个施工队要进学院,负责修缮教学区,我还得去接一下,瞬间盯一盯大家的工作。”【真实之石】卸掉小丑校长伪装的同时,似乎也如同钥匙般,打开了大家相关的【被扭曲认知】的锁。


    “对,对啊!我也想起来了,因为异能学院很特殊,异能者很关键又危险性极高,所以学院的权力并没有集中在一个人手里。异能学院从来就没有校长,有的只有五位监察一起组成的管理委员会!”


    所有人瞳孔颤抖地看着小丑,呼吸在越来越急促中更加艰难。


    他们直到现在才发现,‘校长’只是小丑完全虚构出来的一个人物,小丑在将其凭空捏造出来后,扭曲了所有人的认知,他们的思想和记忆都曾被小丑肆意玩弄。


    小丑对众人的惊恐注视和忐忑神情显然毫不在意,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燕尾服的领结后,一蓝一绿的眼睛无视了所有恐慌,血红的油彩嘴唇向上挑了挑后,对穆洇道,“我能有幸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又是如何发现我的吗?”


    大家还是很惊骇,脸上残留着认知被颠覆的茫然和恐怖,但听到这句话后,还是连忙将自己的目光抽离出来,聚集在穆洇身上,小丑问的也是他们现在很好奇的一个问题。


    微凉的秋风拂过穆洇精致却毫无波澜的脸颊,他乌黑的瞳眸,倒映着小丑脸上饱和度很强的油彩,穆洇眼睫轻颤了下,他轻声开了口。林至研才舒缓的身体僵了一瞬,他手指搭在桌布边沿,指尖往内压着,很快就压出了几道白痕。


    穆洇会问小丑言灵师很正常,狼王的血已经得到,接下来的目标便是小丑和言灵师。可林至研一想到穆洇或许要主动认识他们,或许还会产生像昨天碰狼王时的那种接触,林至研就觉得酸涩苦闷。


    要是他的阿洇,对他们产生了收集血液以外的兴趣怎么办?


    林至研垂眸看着面前变得像边界线一样的光带,忽然觉得刺眼,忍不住乱想。


    嘴唇抿了抿,林至研拿起刚刚才放下的布子,一边回答,一边不停地擦拭光滑至极的桌面,好像想把什么烦躁的东西统统扫走。但从他规律至极,毫无变化幅度的动作来看,他原本的心思也没有任何变化。


    叮铃铃。楚琅喉结干涩地滚动了好几下后,还是有些艰难地小心翼翼开口,“我,我帮你……翻过来。”


    穆洇发出一点轻微的,带着颤音的‘……嗯’,算是同意。


    楚琅小心翼翼地俯身,特别注意地没有碰穆洇衣服外面的肌肤,只隔着穆洇重新变得规整的衣服,扶住穆洇的腰侧和大腿下,将人轻柔地稍微稍微抱起点。


    穆洇现在的身体既有没有力气的松弛,也相当得敏感,即便隔着衣服,楚琅的手掌碰上去的时候,两个人还是同时颤栗了下。怀里的人软绵绵的,猫耳无力地垂着,猫耳软软地搭着,只在楚琅轻轻又放回床榻时,发出一点真的很像是幼猫的细碎呻.吟。


    穆洇终于得以正面仰躺在床榻上,楚琅正准备松口气,问问穆洇有没有感觉好一点,就在下一秒看到穆洇时,喉咙更加发干,体内一直疯狂流淌的血液奔涌得更剧烈。


    可能是因为刚刚一直闷在床里,穆洇现在的脸竟然呈现出了让他呼吸不畅的潮.红,他的眼睛虽然没有到失焦涣散的地步,但也带出了一些对他而言相当罕见的空茫。在泛着淡淡红色的鼻尖下,穆洇更艳更红的唇瓣微微张开,轻微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穆洇现在真的是浑身都有点泛粉,从修长沁汗的脖颈,到微微洇湿泛出点水润光泽的锁骨,越过身上柔顺的短袖和短裤,再到无力摊在身体两侧的胳膊,纤细的手腕,微微颤抖的指尖,和没有合拢微微分开的双腿,和因为跪压而留下一点红痕的膝盖,最后再到微微蜷缩着的圆润脚趾。


    楚琅连忙将指尖深深陷入掌心,试图通过攥紧拳头的行为来有所克制。似乎是已经有点恢复了,穆洇原本软软贴在发间的猫耳开始持续地轻轻颤动起来,而他的蓬松猫尾也开始无意识地轻扫着床单,显得无辜而纯真。


    但瘫软在床上的穆洇腰肢偶尔会轻轻扭动,脚尖微微抽搐,身体也会几不可察地细细颤栗一下,好像还是有点敏感到无法自控。


    楚琅是真的感觉身体快要不是自己的了,特别是穆洇正在看他,那双略显湿润的眼眸映着浑身贲张的他,如同蝶翼般的长睫轻轻颤着,明明很脆弱,眼尾都有点晕红,但卷翘的眼睫却不断地在空气中划出勾人漂亮的弧度。


    楚琅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在自己紊乱到不可思议的呼吸中,沙哑又磕磕绊绊地道,“那,那你现在这里继续适应一下……猫耳和猫尾,我……”


    楚琅艰难地挤出十分艰涩的话语,“我去洗个澡。”他身上的学院制服本来就是有点密不透风的那种,在楚琅体温飙升的情况下,完全就跟烤炉一样。


    但很明显,虽然他严密挺括的制服确实被他的汗浸湿了,出现了深色痕迹,他仓促离开的原因却不是这个,在穆洇似乎带着点水汽的眼睫向下垂了垂,似乎是在帮它暂时没力气开口的主人点头后,楚琅堪称是相当狼狈地退出了房间,同手同脚的时候还能大步流星,罕见地笨拙而滑稽。


    楚琅去了客房,他背靠着盥洗室里冰冷的瓷砖墙,没有立马扯掉身上的衣服,而是开了花洒,并直接将其拧转到了最冰冷的档位。


    他的力气有些大,质量很好的花洒发出一点‘咯吱咯吱’的声响。


    哗啦啦啦的刺骨冷水很快就冲击到楚琅滚烫的皮肤上,并因为楚琅过高的体温很快蒸腾出水汽来。


    客房内的喷涌而下的洗澡声一直响了很久很久。我喜欢规则和秩序。


    楚琅很想细想,但他现在状态太差了,他的大脑有些运转不过来。他没有办法细想这个,他此刻脑海里的仅有念头是——


    如果穆洇不接受他的庇护的话,穆洇现在该怎么办?穆洇已经把自己置于了‘奖品’的位置,如果他连在其他人面前装一装都不愿意,直接当众拒绝获胜者的话,其他人的人不会同意的,他们会更疯狂的,会有完全失控的争夺的。


    楚琅很想开口询问,但他一时之间竟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但穆洇好像看出了他的疑问,只是轻柔地对他说了一句,“我是可以庇护我自己的。”


    楚琅呼吸一窒。


    穆洇和楚琅的对话并没有被其他人听清,在所有人神色各异的情况下,校长终于一边擦汗,一边快步走上擂台。他环视四周,显然狠狠地松了口气,清清嗓子后,如释重负地道,“那么这次的获胜者就是楚琅了。”


    但身体放松的校长下一秒就怔住了,其他难掩失落却只能安慰自己下次还有机会的众人也猛地愣住。


    因为穆洇缓缓站起了身,他站在擂台上,阳光将他整个人包裹,他看上去还是漂亮得不可思议,但他却说,“擂台时间还没结束吧。”


    大家有些无法反应,无法理解穆洇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是没有结束,可擂台上除了穆洇和楚琅,和可以忽略的校长外,就没有其他人了啊。


    在无数道错愕不解的目光注视下,穆洇表情依旧平淡,但语气却多了一些无奈,“没有办法,我并不想成为其他任何人的奖品。”


    所有人都在茫然,可他们还是听清了穆洇接下来的那句话。


    一句很冷静的话。


    昏暗的光线中,骨感分明的手上浮出淡淡的蓝光。


    没人知道对方又具体动用了什么能力,只知道这应该是某种检测手段。


    作为虚影中的唯一光亮,男人握上去的手一下下摩挲的时候,不可控地在玻璃瓶上落下扭曲又扩大的影子,黑暗覆盖包裹着泪珠,在诡异的光影中透露出几分侵占的意味。


    穆洇听到了身边斗篷人明显加速加重的心跳声,他们似乎也担心自己交上去的东西会露馅。


    紧张的因子在空气中跃动,吞咽口水的声音传进穆洇耳朵里的时候,穆洇感觉到了某种不适。


    穆洇的视线虽然还落在虚影画面内,眼神却不可控地偏移了偏移,他尽可能地勉强自己忽略男人享受迷恋的神情和古怪触摸瓶身的动作,望着画面背景中堪堪露出一角的雕塑。


    淡淡的荧光稍稍照亮了下周围的场景,刚刚看不真切的雕塑在如今的专注注视下,能隐约看清些细节。


    画面中只被勾勒出一点的是雕像的左脚。


    比起雕像露出部分的具体形状,更先捕捉到穆洇视线的,是脚踝处同样被雕刻而出的锁链。


    精美的锁链桎梏着其的自由,那种被束缚的感觉好像隔着空间传了过来,难言的压抑让穆洇有些喘不过来气。


    穆洇的注意力很快就从雕塑上移走,他带着脆弱感的眼睫难以遏制地颤了下。


    穆洇完全不想关注对面的男人要对他的眼泪做什么,只是,他的余光还是瞥见了。


    骨骼分明到仿佛没有血肉的手微微倾斜,就像是在小心翼翼地取着格外珍贵的宝物,男人缓慢又凝重地将里面的液体倒出一点到另一只手指上。


    看到眼泪和其有些阴森的指尖接触的那一刻,穆洇的身体不可控地抖了下。


    穆洇很快就意识到,他忽然蔓延的鸡皮疙瘩不是他自身心理导致的。


    卡牌师的诡谲能力远超他的想象。


    在穆洇瞳孔微睁不可思议看见男人垂首舔去这点倒出来的眼泪时,穆洇尚且来不及因为对方的这个行为感到羞耻,就被身体上骤然爆发的感觉弄得呼吸错乱。


    对方似乎用眼泪构建了某种链接,并以此探寻更深层的东西。


    眼泪的感觉完全传到了穆洇身上。


    穆洇有些难以承受地闭上了眼睛,可那种毒蛇吐信带来的被舔舐感完全没有消失。


    穆洇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眼睛在被什么细细品味,让人毛骨悚然的冰冷粘腻感在他身体脆弱处不断蔓延,神经被刺骨的森寒压迫着,穆洇被激得整个人忍不住细细打颤。


    阴冷的舔舐感并没有因为他闭上眼的行为而转移到眼皮,依旧作用在分泌出眼泪的眼睛上,他的试图躲避根本没有用,只能被迫承受。


    脆弱的眼睛甚至会下意识地避开水的沾染,穆洇洗脸时眼睛不小心进了水都能感觉到难受,更何况是现在这种被人用舌尖一点点地品尝。


    前所未有的酸意和胀痛,让穆洇即便本能地紧闭着眼睛,一缕缕的睫毛也在不停地抖颤着。


    受不了这种刺激的眼睛本该落泪,可穆洇除了眼尾不可控地被晕出活色生香的绯红之色,并没有划出晶莹的泪珠。


    可能是这种感觉只是虚幻的,只是眼泪被舔舐的感觉投射在了他眼睛上,他的眼睛并没有真的遭受舌尖一点点地吮吸,不会被激出生理性的反应。


    也可能是他新分泌出来的泪水已经被舔走了。


    穆洇的后背轻轻地打着颤,冰冷的舌尖好像也卷走了他所有的温度,他额间沁出滴滴汗珠,松软的额发被打湿,和他在灯光下更显晶莹剔透的脸颊黏在一起。


    穆洇有些承受不住,他的呼吸更紊乱了,为了不被发现,他只能咬起了唇。


    随着男人停下动作,怪异又短促地轻笑了声后,他那不正常的古怪声调响了起来。


    “好甜。”喟叹般的低喃评价。


    穆洇抿着唇,身上的冰寒感没有消退丝毫,又细细地打了个寒颤。


    “你们做得很好。”不清楚身份样貌的男人慢里斯条地开口,他像是很满意,“去领赏吧。”


    周遭的光亮暗了暗,由光脑构建的通讯被切断。


    灯光好像因为寿命将近而更暗了,但依然能照亮两位斗篷人松口气又难以置信的神情。


    “竟然真的混过去了!”年长者又惊讶又庆幸,“原来大人真的不清楚那副本究竟会掉落出什么来。”


    “不过——”他一顿,又有些忐忑,“我们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要是被发现我们用假的东西交差的话——”


    旁边人打断了他,“你不说,我不说,怎么会被发现。现在这发展比我们交不出东西好太多了,拿个东西糊弄过去总比当场丧命好。”


    他思忖片刻后,又道,“我们继续暗中追查那小子好了,等我们再将东西抢回来,自然还有将功赎罪的可能。”


    旁边人迟疑片刻后,只能点头。


    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的灯在目睹了刚刚的场景后似乎即将报废,发出电流滋啦的声响。


    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两人也不在房间内逗留,离开了这个寒酸至极的临时居所。


    和来时不一样,他们离开时并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脚步声。


    外面的走廊像是相当荒废,在踩踏声中好像随时会崩塌一样,不停地发出咯吱咯吱的古怪声响。


    与之相伴远去的,还有两人跟着有些怪异的交谈。


    “那瓶子里的东西很甜吗,早知道我也尝一尝了。”


    “到时候抓到那小子后,再问他要点。”“我只接受,我成为我自己的奖品。”


    空气瞬间安静,所有人都仿佛被施展了定身术,瞳孔缩聚,脸上凝固着极致的错愕和怔愣。


    楚琅看着穆洇,隐隐间终于明白了什么。


    他终于明白穆洇为什么会让他们随便弄规则,甚至纵容到不可思议,还说可以直接遂大家的意。


    为什么明明口中说着介意,却始终很随意慵懒,好像完全不在乎事态会如何发展。


    门铃声很快就响起,还有言灵师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楚琅面色微沉地去开门时,堵在了门口,并没有让言灵师进来的意思,“什么事?”


    言灵师和楚琅对视了一眼,脸上的温和笑容稍微变淡,他当然知道穆洇在楚琅这里待了一夜,心里不可抑制地或多或少生出嫉妒,可楚琅昨天在擂台上的表现确实很好,触动到了穆洇,他昨晚非要硬闯进去的话,会闹得很难看,很有可能自取其辱。


    言灵师目光越过楚琅,精准地落在穆洇身上,“穆洇,哥哥是不是一会儿要过来?上一次和哥哥闹得有些不愉快,我想等会儿请他吃饭稍作弥补,可以吗?”不过他也不能让楚琅继续和穆洇单独相处,林至研刚刚弄出的异能波动,无疑是个得体自然的切入点。


    穆洇抬眸看了一眼言灵师,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随着纤长眼睫垂落,掩去穆洇眼睛里的一丝微妙,穆洇到底还是点了头。


    秋日的阳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愈发醇厚,和地面上的枯黄落叶交相辉映,出乎穆洇预料的,林至研在异能强化后,并没有很快来找穆洇,直到外面的麻雀都飞累了在枯卷草丛上懒散地走动,下午都快要结束时,外面才出现了鞋底碾过落叶的‘咯吱咯吱’声响。


    楚琅和言灵师此刻都待在穆洇的别墅里,言灵师刚听到外面的声响,便很热切地去开了门,“哥哥来了啊。”


    穆洇越过微皱了下眉后,同样去给林至研倒温水的楚琅,视线落在林至研身上。林至研依旧戴着那副略显呆板的黑框眼镜,也穿上了整洁的学院制服,他乍一眼看上去还是有点腼腆,但动作间的局促却少了许多,可能是因为正在思考什么,他的眼神也变得没有很躲闪。


    林至研看着在他面前各种‘表现’的二人,压下眼底的自嘲,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用略显腼腆的声音轻声开口,“你们对我……有点太好了。”他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穆洇用手撑着侧颈看林至研,从林至研身上感受到了些许恶意。


    言灵师脸上立马浮现温和真诚的笑容,“哥哥言重了。”


    楚琅也跟着附和一句,“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林至研似乎被他们的反应弄得有些无措,他一边借着再推黑框眼镜架的动作挡住眼睛,一边用一种带着点不确定的失落语气道,“你们完全是因为阿洇才这样对我的吧。”


    这个问题让楚琅和言灵师都愣了下。


    言灵师率先反应过来,他脸上笑容不变,语气恳切地继续讨好未来大舅哥,“并不全是,你本身也是值得我们尊敬和如此对待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异能可以二次进化的人。”


    楚琅微蹙了下眉,但还是顺着言灵师点了点头。


    林至研面上颇为惊喜和难以置信,穆洇却敏锐地捕捉到林至研被言灵师这言不由衷的虚伪话恶心到不行。


    “所以,就算我不是阿洇的哥哥,你们也会像现在这样,对我很尊重很好吗?”林至研现在这模样很像是在寻找自己的个人价值。


    言灵师心头掠过细微异样,但沉浸在‘要好大舅哥’和‘比楚琅表现得更好’心态里的他,没有多想,嘴角维持着完美笑容,“当然,不论你是什么身份,我们对你的敬意都不会变的。”


    光线的骤然变弱唤回了穆洇的思绪,穆洇抬眸看着出现在他别墅门口的高大身形。


    口袋里的手机不断嗡鸣,是校长一直在提醒他,楚琅来找他了。


    第 24 章   第24章


    煌煌的天色衬得周遭一切越发浓墨重彩,簌簌摇晃的墨绿枝叶不断流转出钻石般的细碎亮光,外墙上的爬山虎在蝉鸣嘶哑的叫声中缓缓扭动,唯独楚琅周遭的地面被大片阴影笼罩,连飘滚而来的落叶都会绕开这块方寸之地。


    脚下的碎石小径骤然变得黯淡,穆洇的脚步停下。


    楚琅审视着表情毫无起伏的穆洇,锐利的眉峰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下。过于敏锐的嗅觉,让穆洇即便已经离开了佘晟很久,周遭气息被风卷走了几乎全部,楚琅还是闻到了穆洇身上笼罩的血腥味。


    楚琅微眯着眼盯着穆洇,出乎意料的,这股子象征着血腥和堕落的味道,并没有折损穆洇身上的丝毫清冷,反而衬托出了一种奇特的冷感和干净,让穆洇整个人显得更不染尘埃。楚琅被高眉骨压的眼睛愈发深沉。


    他不喜欢穆洇带给他的这种失控感,他这些天一直在外面寻找小猫的下落,学院给不出任何有用消息,他手头上也没有什么明确线索,楚琅对此直接选择横贯了这片大陆,他踏足了大陆上的所有区域,用精神力搜寻了每一寸土地,可惜,这种地毯式的搜索让他依旧没能找到小猫。


    手指因为罕见的无法掌控感而微微缩紧,楚琅偶尔泛着点金色的瞳眸一直映着穆洇。


    校工们满头大汗,手忙脚乱地把他们拖去离屏障更远一点的地方恢复,就连擂台外的地面都出现了数道血痕。


    言灵师脸上的温和面具已经褪去,他看看下面,忍不住地再度看向身旁平静无波的穆洇。


    他无法描述他现在看到的画面,台下的擂台,像极了古罗马的斗兽场。明明除了他之外,剩下的人都还以为穆洇是没有异能的普通人,可这些平日里自诩天才,谁也看不上谁,居高临下俯视一切的异能者们,就是在穆洇根本没有付出任何的情况下,在此时此刻,化为了最原始,甚至有些劣等的野兽。


    他们为了讨穆洇欢心,博穆洇一笑,就这样抛弃了所有羞耻和自尊,在这里表演了一场完全不像人,动物间的残酷狼狈厮杀。


    言灵师再度看向穆洇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该露出怎样的神情。


    身为唯一的观众,这场大规模斗兽的唯一讨好对象,穆洇只是慵懒地在旁边坐着。就像是没有看到值得他动容的地方,穆洇的姿势都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他左手手肘支着左边扶手,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指微微弯曲,轻轻地抵着他清冷疏离的下颔,右手则自然垂在不断发出深邃冰冷光泽的右边扶手上。


    穆洇只有如同冷玉一般的肌肤会随着光影轻微变化。论坛讨论得如火如荼,天色却好像在被墨汁侵染,正一点点地变暗。


    按亮的水晶吊灯下,穆洇别墅内的长桌上正坐着四个人,穆洇,楚琅,校长和一个比较年迈威严的校工。


    看起来已经快要愁死了的校长,被迫接受了现在的情况,他双手紧握放在桌上,眉心几乎要拧成一个结。


    思来想去后,他最终看向提出这一切的穆洇,“穆洇,这个‘获胜者’的规则,你有什么想法,准备怎么定啊?”


    穆洇靠在椅背上,纤长的指尖轻轻点着桌面,闻言,他连抬眼都没有抬眼,任由自己卷翘的眼睫在眼睑留下扇形阴影,“随便弄就好。”


    他语气很随意,就好像在和大家商量外面的天气一样。也是这个时候,林至研听到了穆洇轻声呼唤的‘哥哥’。


    他回头时,穆洇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穆洇的声音很轻,像羽毛一样轻轻拂着林至研的心尖,“抱一下再走,可以吗?”


    林至研怔了下的时候,心跳又加快几秒,他连忙小心翼翼地伸出双臂,将穆洇抱在怀里,穆洇柔软的发丝轻蹭过他的脸颊和侧颈,带来酥麻的痒意,属于穆洇的,温热而真实的触感不断传来。


    穆洇很快就松开了手,微微后退,结束了这个不知道是不是最后的拥抱。


    穆洇不确定他和林至研再见面是什么样的,但他觉得他有必要说一句,“谢谢你,哥哥。”


    在这场始于欺瞒的关系里,林至研真的帮到了他许多。妈妈说过,心比容貌更重要,如果我没有办法分辨大家的容貌的话,我希望大家能看到我的心,我想用一颗好人的心去感受这个世界。


    “然后,被接纳。”洇洇有些紧张地没有把最后的心里话写上去,但他不自觉地又浅浅扬起一个弧度。他放下笔,看着窗外的霞光在他所有的字上洒上一层温暖的光晕。


    洇洇合上作文本,捧着它,犹犹豫豫了一会儿后,声音软软但含着期待地道,“妈妈,你看我写好的作文。”


    洇洇亮晶晶地看着妈妈,想得到妈妈的夸奖和鼓励。


    妈妈在渐暗的暮色中仔细阅读洇洇写的内容,洇洇很快就发现妈妈的手指忽地微微抖了下,洇洇嘴角的弧度渐渐地掉下去了。外面的最后一缕阳光被地平线吞噬,洇洇听着房间内因为极度安静而清晰可闻的滴答声,忐忐忑忑地看着妈妈,指尖在桌面滑来滑去。


    妈妈终于合上了作业本,她的声音有点沙哑,“写得很好……不过,妈妈建议你换个主题。”


    洇洇仰着茫然的小脸,又蓦地埋下了脸蛋。


    骗人,要是真写得好的话,为什么要换。


    “这篇作文……可能会让其他小朋友发现你的特别。”妈妈斟酌着用词,担心洇洇被发现有脸盲后会被排挤欺负,“妈妈不希望你受到伤害。”


    洇洇拿回作文本,他呆呆地看着自己想了很久后写下的字句,安静了好一会儿,等到外面的路灯忽地亮起,他似乎感到刺眼般地轻轻眨了眨眼,他乖巧地轻轻点头,“妈妈,我知道了。”


    洇洇踩着月光在地板上投下的光带,坐在桌子上,小心地将那页作文纸撕了下来,他的动作很轻柔,就像是呵护着什么,可纸张被撕开的声音太清晰了,他不让妈妈发现地轻轻咬住了下唇。


    洇洇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把撕下来的没用的作文纸丢掉,反而是捧着它,回到自己的小卧室,在房间里来来回回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一个木盒,就像是在进行一个庄严仪式似的,将这页作文纸小心翼翼地放进了木盒。


    他目睹着盒盖被缓缓关上,最后一缕光线也无法照射到纸张上,然后‘咔哒’一声将上面的铜锁锁上了。洇洇轻轻抚摸着关闭的木盒,耳边回响着那道格外清晰的关闭声音,他茫然地看着窗外的月亮,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有点想落泪。


    洇洇过了好一会儿,才重写了一篇虚假的作文。


    《我想成为科学家》


    “随,随便?”校长仿若幻听般猛吸一口气的时候,他旁边的校工心理素质更差,就跟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一般,校工的脸一下子涨到通红。


    校长看着穆洇,内心情绪几乎要化为实质。原本热切急迫看着裴隐的众人彻底哗然!


    他们完全没有想到裴隐会给出这样的回答,他们以为裴隐撑死也只是模棱两可,怎么也没料到裴隐这种情况下还完全不顾尊严地维护穆洇。


    裴隐脸色苍白,眼神涣散,背脊微弯着,十分的颓唐狼狈,他深呼吸一口气后,破罐子破摔咬着牙继续道,“至于那杜宾犬……那确实是我,我只是想留在穆洇身边,穆洇他……只接受狗接近他。”


    空气中不断地响起倒吸凉气的声音,他们还是不确定那贴子到底是真是假,他们只是震惊地看着裴隐。


    裴隐这个向来眼高于顶,在他们面前一直表现得很清高的贫困优等生,这个靠着【附身操纵】异能让不少人吃过亏,深感十分头疼刺手的家伙,此刻在如此失态的情况下,竟然还如此坚定地维护穆洇,甚至完全不在乎自己说的话有多么的羞耻。


    “裴隐他……他竟然……”穆洇打断了似乎快要昏厥过去的校长,他没什么情感地回了句,“校长,你忘了你是因为什么找我进学院的了吗?”


    电话那边的校长蓦地怔住了,空气再度安静好一会儿。


    穆洇听着校长剧烈呼吸几口,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指尖轻轻一点,挂断了电话,让耳边重新恢复宁静。


    屏幕的光亮在穆洇完美的侧脸上落下明暗交织的光影,穆洇眼睫微垂,任由自己纤长的睫毛也在自己的脸上投下静谧的影子。


    穆洇的手机相当得忙碌,它并没有因此这通电话的结束而恢复宁静,手机紧接着就再一次嗡鸣起来,在穆洇的手里轻微移动。屏幕上出现的来电显示不是校长,而是楚琅,穆洇用眼角淡淡瞥了一眼,没有管,任由其在闪烁后自动挂断。


    下一秒,手机就再亮了,这次来电话的是言灵师,穆洇同样无视了。被设了静音的手机在车厢内固执地保持常亮,楚琅和言灵师交替地来了好几个电话,可穆洇就是没理会,任由手机亮到尽头。


    像是终于意识到穆洇不会接,言灵师和楚琅接连发了消息过来。


    手机的电量已经告急,穆洇垂眸看了一眼,学院内的其他人或许还有些不确定,但楚琅和言灵师对他的情况应该有了判断了,言灵师和楚琅都曾见过他脚踝上的异能链,他们先前只是没有往这上面联想而已,在贴子已经点出这是异能链后,他们只要再查一下就能确定。


    【言灵师:论坛上的事情我已经看到了,你千万不要回学院,现在大家的情绪都很亢奋,比较危险。我这里有个地方是比较安全隐蔽的,应该能保障你的安全。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的话,可以选择过去暂避,那里的人会帮忙不让你的行踪被发现的。】


    【楚琅:不要管论坛上的那些话!也暂时别回来!等我找到发贴的人是谁,我就出去找你!】


    穆洇轻挑下眉,唇角转瞬即逝地轻微勾了下。


    指尖在屏幕上停了瞬,但穆洇没有回复,他将手机收了起来,从已经减速到停下的火车上起身,顺着人流走了出去,外面灯火十分密集,穆洇朝着学院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隔着较远的距离,依旧能隐约看到学院在夜色下的诡谲剪影。


    “他真的沦为穆洇的狗了!”九月的蓝天十分得清澈,几朵薄云都被映衬得像是被绣上去似的。穆洇走到大学的银杏大道上,看着树叶上金黄色的叶片不断飘落,在地面上铺上越来越多的金色。


    随着穆洇走向新生报道处,周围人不自觉地全都放慢脚步,有人慌忙地蹲下腰去捡刚刚忽地砸在地面上的新书时,也有人不小心地撞到了树干上。穆洇没什么表情,将手搭在行李箱的拉杆上,听着滑轮碾压落叶的清脆声响,完成了新生报道,走进一瞬间变得格外阴凉的宿舍楼,来到自己的宿舍面前。


    在感觉药剂和自己共鸣的那一刻,穆洇便福灵心至地意识到,一切即将结束,只要他过完他的‘前世’。


    其实是很快的,因为他便是在大三的时候死亡的。他的死亡其实很平淡,在他去剧院看演出的时候,一个在三楼的小女孩兴奋地向下张望,在探头的时候不小心身体失去了平衡,整个人翻越了涂着红油漆的栏杆,直直地坠落了下来。


    一切发生得很快,当时所有人下意识地四散退开,只有挨得很近的穆洇,和一个吓着了不知所措呆呆仰头看着的小男孩待在原地。穆洇很自然地就推开了即将被小女孩砸到的小男孩,然后成为了小女孩的人肉垫子,并好像撞到了什么尖锐的东西。


    一个很正确的举动,他是茫然混乱无序的,但两个小孩却是充满希望可能和未来的。


    穆洇平淡推门的动作,打断了他的回想,也打断了正在里面交谈的三位室友。


    宿舍里已经到的三个人同时转头看他,旋即皆是同时一怔。一个穿着运动服,看起来很像体育生的人最先回神,他伸手就要帮穆洇拿行李。穆洇垂眸看他手臂上绷紧的肌肉,对方虎口上的脉搏正快速跳动着。


    靠窗那边,带着眼镜的男生,将他刚刚还在记录什么的笔记本合上,他抬手帮穆洇指空余床位的时候,没有盖上笔帽的笔尖在他手背上划出一道断续的墨水痕,发出极其细微的摩擦声。


    另外一个男生也急忙站了起来,他动作有些仓促,让他手边的水杯被撞到了,虽然没有摔在地上,但不停地咕噜转,倾洒在桌面上的水映出了他微微泛红的脸颊,“新,新室友是吗,你叫什么?”


    穆洇站在门口,乌黑的发丝被穿堂风轻微卷起了些,他没什么起伏地回答,“穆洇。”


    “穆洇?”另一道突然响起的声音,和穆洇的重合了。


    熟悉的音色让穆洇微怔了下,他侧头看过去,看到了在走廊窗户框着的初秋晴空下,穿着淡蓝色衬衫身形清瘦的青年。


    穆洇有些意外,“谢成哲?”


    窗外的景色从林立的宿舍楼,变成了泛黄的草坪。穆洇看着在外面跳着的麻雀,坐在布置得压制温馨的咖啡馆包间里,将目光缓慢移回室内,隔着袅袅冒着热气的拿铁,看向对面的谢成哲。


    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极其微妙,错愕和古怪的情绪不断地在空气中弥漫,场面更加奇怪诡异。大家怔怔地看了一会儿裴隐的败犬模样后,虽然感觉到莫名的荒谬,却也清楚他们是没办法在裴隐这里得到他们想要的答案了。


    众人的目光再度落向身影快要彻底消失的穆洇。


    其实,他们是可以用异能试探穆洇的。


    如果贴子说的是真的,穆洇是靠着异能链才能在之前使用异能的,只要多试探几次,耗费掉穆洇剩下的所有异能石,穆洇自然会露出破绽,彻底地暴露出自己的普通人身份。


    无数目光在空气中无声交汇,又迅速避开。


    但——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住人了,穆洇推开门的时候,从身后射进去的光束,清晰照出了家具上轻微覆着的薄灰。穆洇环顾了下周围,他当初跟着校长离开后,应该就再没人踏足过这里,周围的一切和他记忆中的样子没有任何区别。


    穆洇看着阻隔了所有阳光的厚重窗帘,走过去‘哗’地一声拉开了,屋子这才重新亮堂了起来。


    房间其实是比较空荡的,但尚存了一些原主留下的东西。原主对学院还是忐忑紧张的,他并没有把带来的东西全拿进学院去。


    穆洇还在环顾的时候,听到了一些水声,穆洇顿了下,这才发现谢成哲已经在洗抹布准备帮他清洁这个家了。


    穆洇看了眼后,没有阻止,而是翻阅着原主留下来的这些东西。


    随着穆洇拉开靠墙的一个矮柜,他看到了一份泛黄粗糙的报纸,报纸上标明的刊登时间是在5年前,这个熟悉的时间让穆洇眼睫轻垂了下,佘晟便是5年前救的原主。


    穆洇将其拿出来,一页一页翻阅的时候,淡淡的油墨味夹杂着陈旧气息开始弥漫。


    穆洇挨个浏览上面的报道,果然在翻了一会儿后,看到了一篇熟悉的报道。


    《泉水县突发异藤伤人事件,死伤惨重》


    穆洇抿了抿唇,原主就是因为遭遇了这件事,而又被佘晟救了后,才喜欢上佘晟的。


    没有人敢这样做。我想成为一个好人。


    这是他已经忘记许久的曾经想法,是他最后外露出来的真实想法。


    它刚刚冒出头,就被强行按了回去。穆洇几乎都快要忘了,他是这个时候才开始‘扮演’的,他的母亲建议他换个更正常的作文,所以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异常,他扮演着正常人写了一篇平平无奇的正常文章。


    那篇作文是开始,他紧接着就是在生活的方方面面扮演一个正常人。


    “原来我九岁之前是完全没有扮演过任何的啊。”他扮演了太长时间,他都忘记了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这个转变的,他也不记得,他曾经还真实地生活了九年,这个时间要比他想象中的多得多。


    这种长时间的扮演,让穆洇完全忘记了一开始的自己。


    即便他现在因为觉醒异能拉回了他的潜意识,穆洇依旧觉得模糊不真切。


    电脑屏幕上的荧蓝光线不断地勾勒着穆洇的面容,他眼睫微颤地浏览着随着鼠标不断下划的小说内容,看着原主站在万丈悬崖边上,小心翼翼地扮演着这位‘天之骄子’,努力在学院内变得‘正常’。


    原主身上背负着沉重的枷锁,他在某种期望和使命下,会刻意调整自己的微笑,会谨慎地精心斟酌每一句话,他不敢露出任何恐惧和害怕,所以就连呼吸都得时常控制,他神经绷紧到极致,如履薄冰地努力不被识破,但还是笨拙地不断出现细微失误,大家都背地里肆意嘲笑‘拙劣’的他。


    穆洇轻微阖上眼。“洇洇小朋友,是吧?”


    消毒水的刺鼻味道在空气中弥漫,苍白的灯光照在医生苍白的白大褂上,又沿着冰冷的检查仪器,落在洇洇紧张泛白的脸颊上。


    洇洇坐在高高的检查椅上,两条小腿局促地一动也不敢动,胆怯的小手紧张地抓着椅子边缘。


    他眼前映着医生,和医生说指的图案。


    “洇洇,你看看这两张脸,你能说说它们有哪里不同吗?”


    一片惨白中,洇洇乖巧地就要张口,但很快,他就紧张地咬住下唇,卷翘的睫毛不停打颤,他尝试着睁大些眼睛,但这只能让他的眼睛更显空洞茫然和……


    恐慌无措。天光渐渐暗沉下去,又周而复始地重新变亮,别墅被镀上一层灿烂金辉时,隔着浴室里的磨砂玻璃,里面同样被覆盖上了一层柔和光晕。


    热气水雾蒸腾间,浴缸里的水波光粼粼地荡着涟漪。


    林至研站在几乎要盛满水的浴缸旁,他手上药剂瓶折射出来的奇特光泽,在他的黑框眼镜上流转,让他眼下的淡淡青黑更加明显。


    一夜未睡的林至研,正对旁边的穆洇讲述着手里的异能药剂,他的声音不可避免地带出些疲惫沙哑,“使用这药剂后,药剂会刺激身体内的细胞,对身体进行更能承受异能的改造,所以一开始身体会很疼,这个是很难熬的。”


    林至研顿了顿,有些担心地看了穆洇一眼,“但这个不是最关键的,能不能成功觉醒异能主要是看接下来的阶段。”


    “具体觉醒什么异能,和人的潜意识有关,所以紧接着,药剂就会把使用者的意识拉进潜意识深处,进行某种刺激。具体会发生什么我也不清楚,或许潜意识里会构造出一个时间和空间的概念都很模糊的环境,或许会重构某种记忆,也或许会将意识拉入内心最深的执念和恐惧。”


    林至研略显紧张地摩挲着手上的药剂瓶,“理论上来说,如果能经受住这种刺激,就会觉醒异能,但在接受这种刺激的时候,意识的承受力一旦达到极限,就有可能尝试着逃脱这种刺激,而一旦意识达到某个畏缩程度,刺激就会立马中断,也就……觉醒不出来异能了。”


    穆洇闻言顿了顿,旋即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林至研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这种情况下多说无益,这必须让穆洇自己承担,他没有办法再为穆洇做任何。


    林至研将药剂瓶捏得更紧些后,只能道一句,“阿洇,就算失败了也没什么的,哥哥到时候会再想办法的。”


    穆洇轻轻点头的时候,眼睫轻垂了下。


    林至研此刻因为急着他的事,尚未研究异能加强药剂,但不管他成功还是失败,林至研紧跟着就会研究加强药剂,因为林至研的异能加强会更有利于他的研究实验。


    穆洇并不确定,林至研到时发现自己骗了他后,会发生怎样的转变,还愿不愿意再给他自保能力。


    “那……我们开始了。”林至研忐忑地推了推黑框眼镜后,打开了手中的药剂瓶,将里面玫红色的药剂倾泻到浴缸里,药剂入水的瞬间,淡淡的奇异香味立马弥漫,随着水面开始出现一些泡沫,空气中蒙上有着甜腻香味的粉色薄雾。


    穆洇现在穿着的是学院的夏季校服,印有校徽的深蓝色短袖和黑色短裤,面料并不会减弱异能药剂的效果,穆洇穿着衣服赤足踏进了浴缸。


    粉色的药水漫过穆洇纤细的脚踝,轻柔着缠绕穆洇精致的骨节,随着穆洇慢慢躺下去,水线勾勒着穆洇匀称的小腿,又让面料开始紧贴着穆洇的身体,不断地在泛着光泽的肌肤上留下蜿蜒痕迹,直到能在穆洇精致的锁骨窝里轻轻晃动。


    林至研在旁边紧张地守着穆洇。


    粉色的药水就跟有生命似的,药水很快就缠上了穆洇的身体,开始充盈刺激穆洇的细胞。完全活起来的水,因为流动,就像是有触须似的。它们轻柔有固执地抚过穆洇的每一寸肌肤,穆洇的脚尖生理性地轻微蜷缩,纤弱被留下粉色痕迹的足弓绷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他的脚尖刚轻微离开水面,药水就顺着脚踝向上蔓延,看似有手般地温柔抚过穆洇绷得很紧的脚,实则以一种流连的姿态强势地把穆洇的脚重新拖拽回了水里。


    穆洇脚重新砸回水面的行为,让整个水面都开始荡漾,发出水波轻轻拍打着什么的声响。


    能让人觉醒异能的药剂水面轻轻摇晃,不知道是药剂对细胞的刺激,让穆洇有些承受不住,本能地尝试躲避,还是要将活性传递进穆洇细胞的药水,轻微震荡着试图涌入穆洇的身体,所以在想办法让穆洇的身体更迎合它们,隔着粉色的水面,和穆洇身上的衣服,都能看到穆洇的腰肢在不自觉地扭动。


    原本站在浴缸旁,十分紧张的林至研明显怔了下。


    他瞳孔轻微收缩的时候,立马为他此刻的反应感到羞愧。


    林至研连忙去拿旁边的毛巾,半跪在浴缸旁边,小心翼翼地去擦穆洇额头上沁出的汗珠。


    浴缸里的水颜色开始变淡的那一刻,穆洇难耐地闷哼了声,他脖颈轻微后仰,露出脆弱轻颤的喉结,嫣红的嘴唇罕见地微张,溢出断断续续的轻喘,被完全被药水覆盖的水微微蜷缩,但很快就被水流弄得被迫重新舒展。


    林至研有点想要收回目光,不太敢看这样的穆洇,但他不仅需要帮穆洇擦汗,还要观察穆洇觉醒异能时有没有出现纰漏,所以只能看着。


    明明水面已经越来越透明,水汽也越来越少,可林至研就像是越来越热似的,他脸上难堪羞惭的时候,反倒是他的脸越来越红,汗水越滴越多,比穆洇因为觉醒沁出汗珠的还要多。


    没办法再乖巧了,洇洇搭在检查椅上的腿开始有些不安地晃动着,他尝试辨认的面孔就好像是无法捕捉的水中倒影般,他想着想着,感觉自己都快要溺在这水里无法呼吸,他额头轻微冒出点汗。


    医生的声音很温和,但挡在两人之间的泛着冷光的苍白仪器,将其挡住了,“没关系,放松些。”


    “我,我有点说不出来。”洇洇小脸急得微微泛红。


    “没事的。”医生的声音在周遭的惨白中有些失真。


    检查在深入,可洇洇已经分不清都做了些什么了,他越来越慌乱,越来越无措,在爸爸妈妈越来越紧张担忧的神情下,越来越紧紧攥着衣角,咬着下唇,他在后面的检查中好像完全陷入了迷宫里,他找不到方向,找不到通道,只能听着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像天使一样的医生没能把洇洇从迷宫里解救出来,洇洇在走不出去的迷宫里听到了最后的宣判。


    “先天性面孔失认症。”医生推了推泛着惨白冷光的眼镜,在病历本上写下冰冷的判语,“也就是无法通过面容去识别人脸的脸盲症,这种情况目前是没有治愈可能的。”


    洇洇看不懂医生写下的那行字,他呆呆看着的时候,只觉得那些黑色扭曲几乎要连在一起的字像是怪物。


    就像是他一样。


    他是连人脸都认不清的,不正常的小怪物。


    爸爸妈妈在耳边说着什么,洇洇看着旁边的窗户,看着那看似透明实则隔着一切的阻挡物,看着外面生机盎然的景色,微微抬起放在膝盖上的小手,想要去抓什么,去碰什么,但就像是碰到了一层看不见的墙,洇洇垂下脸蛋,将手又一点点地蜷缩回来。


    从那天起,一切都变了。


    他当时看着这些文字,就模模糊糊地想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先不提贴子可能是假的,是小丑故意戏耍他们,试图点燃他们对穆洇的全部渴望,就算是真的,就算他们会控制自己的异能强度,不会真的伤害到穆洇,但率先对穆洇出手的人,肯定会得罪穆洇,从此在穆洇心中留下糟糕恶劣的印象。


    这个风险,是没有人愿意承担的,他们渴望拥有穆洇,但也不想穆洇对他们露出讨厌反感的神情。


    学院里的氛围越来越诡异了,换个普通人在这里,或许会被这古怪的气场逼疯。


    所有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穆洇渐行渐远间,大家的表情越来越复杂奇特。


    言灵师感受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冲击,明明台下充满着纷争,欲.望,疯狂,血腥和争斗,可目睹着这一切的穆洇却格外得清冷纯净,如果不看台下堕落的野兽厮杀,只盯着漂亮到不可思议的穆洇看,会让人以为下面只是一场很正常普通的戏剧表演。


    血腥气不断地穿过屏障向四周弥漫,时间一点点的推移。


    擂台上的人少了三分之二,但楚琅化身的巨狼却越发呼吸粗重,它身上的毛发已经出现多处卷曲焦黑,有着很明显的被切割被腐蚀痕迹。


    目送着楚琅离开,穆洇终于重新拿起见到楚琅后就被他关机的手机。


    手机刚亮,校长发过来的铺天盖地消息便如潮水般涌来。


    这些新的消息里,除了询问楚琅的事,还包括不久前自杀的佘晟。


    “佘晟啊。”


    佘晟的事情已经彻底结束,许白安也该提上行程来了。


    虽然许白安已经注定在百鬼夜行时被吞噬,但突然被吞噬,和经历了痛苦再被吞噬还是不一样的。


    指尖不断划动着数不清的短信,穆洇却并没有在看。


    他差不多有了想法后,垂眸,主动给校长拨去了电话。


    校长完全是秒接,他在电话那端的声音十分恍惚,“我没再做梦吧?小祖宗,你竟然主动给我打电话了?”他语气里的受宠若惊几乎要溢出屏幕。


    第 25 章   第25章


    幽蓝光线打亮了穆洇的半边脸颊,暧昧的光影中,他的面部表情依旧平淡,和因为校长情绪满满的话而不断轻微嗡鸣的手机形成鲜明对比。


    校长的话堪称滔滔不绝,好像要将之前没亲口跟穆洇说的话都补回来,他的语调也越来越激昂,他更加惊喜地发现,穆洇竟然没有因为他的长篇大论而挂掉电话,这让他的表达欲越来越强。


    校长的话全都化为了耳旁风,穆洇在这些根本不直接关注的背景音中,后背轻倚着墙面,把通话界面切掉,点进了学院专属软件里的论坛界面。


    在他和楚琅交谈的这段时间内,佘晟自杀的事情也该传开了。


    洒在穆洇脸上的光影随着屏幕色彩的变化而愈发明昧,穆洇水墨般的眸子在最上方轻微一顿。


    论坛首页最上方被管理员手动置顶了一个发言规范帖,下面跟着的发表日期在几天前。


    穆洇左手指尖在屏幕上轻微摩挲后,点开了这个置顶帖,随着黑色皮质手套轻微盖住点光亮,映入穆洇眼前的,是被加红加粗的一排排大字。


    穆洇视线掠过在自行车车筐里打盹的橘猫,滚来滚去越来越远的彩色皮球,在有人注意到他并在微怔后下意识朝他露出微笑时,手指轻轻搭在泛着冰凉的门栏上。


    学院外和学院内完全不一样,对比感相当鲜明。


    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更喜欢学院外的生活,就像谢成哲一样。


    穆洇安静地看着夕阳渐渐坠入远方的建筑,在晚风吹起他发丝间,也闻到了缓缓飘进来的寻常人家饭菜香。


    可刚刚试图踏出又蓦地退回的脚步,已经告诉了穆洇,他其实是有点不敢踏出去的。


    他不得不承认,他更适应习惯学院内的生活,学院内大家鲜明的特征给了他之前没有体会过的奇特安全感。


    但他很快就有些僵,因为穆洇微微前倾身体的时候,并没有将全部的扇贝咬掉,而是像怕烫似的,先就着他的手,只轻轻咬掉一小口,穆洇牙齿和酥脆外壳发出的细微声响轻轻挠了下林至研的耳尖,将肉缓缓挤压和咬掉的声音莫名很清晰。


    里面汁液流动的声音也很鲜明,有一滴掉在了林至研放在下方借残渣的手上,微妙的触感和颤栗感立马袭来,林至研的瞳孔轻微收缩了下。


    林至研绷着身体将扇贝也喂完后,用小汤勺喂穆洇喝汤。


    汤勺一勺一勺地喂给穆洇,穆洇的嘴唇越发柔润泛着水光,他每一次在接触汤勺的时候,都会将整个汤勺抿住,然后缓缓将汤汁吸入,而每一次吞咽,他卷翘但又脆弱感的睫毛便会跟着轻轻颤一颤。


    林至研不敢看穆洇的嘴唇,但他视线刚下移,就看到了穆洇白皙的脖颈线随着吞咽动作不断地起伏。


    “他是什么异能?”穆洇询问。


    “他的异能名称叫……【扭曲笑颜】。”校长说这话时说得相当艰难,“现在,除小丑本人外,没人知道他异能的全部效果,但他能扭曲的东西很多,他能扭曲情绪,认知,还有……现实。”


    “【扭曲笑颜】?”穆洇轻声重复。


    所以,没人知道小丑是谁,是因为小丑利用自己的异能,将和自己有关的一切都扭曲了吗?


    穆洇想到了他之前询问林至研小丑情况时,林至研给他的回答。


    林至研曾经用自己的【精神控制】异能,试图窥探其他人和小丑有关的记忆,但他没看到任何具体的内容,只有一些将画面声音全都扭曲变形的荒诞色块刺耳噪音,让人像被精神污染般瞬间头晕目弦。


    小丑的异能听起来很强大。


    但规则型异能想要异能生效,都需要进行条件判定。


    这也是规则类异能的唯一弱点。


    穆洇抿了抿唇,他很想弄清小丑异能的判定条件,但他目前并没有什么思路。


    小丑的异能似乎一直在持续生效。


    这似乎也意味着,他的判定条件能一直被判成功。


    我明明是考虑了你才这样的。


    楚琅抿了抿唇,穆洇是没理也理直气壮,并且就像是因为他刚刚那句评价‘受伤’了,穆洇下一秒就低下头不再看他,也不让他再继续看那张莫名很可爱的漂亮脸蛋了。


    莫名其妙地,明明生出了些‘气笑了’的情绪,可楚琅刚刚生出的糟糕情绪却好像被抚平了许多。


    这种感觉,在他重新看向言灵师,发现言灵师的笑容明显僵硬后,就更强烈了。


    甚至于,心情的变舒畅让楚琅都瞬间福至心灵地,想到了攻击言灵师的话。


    威风卷动着旁边的树叶发出沙沙声响,不远处的爬山虎在轻微摇曳间好似在向上攀爬。


    楚琅一改刚才的冷硬,他对着言灵师扯出一个称得上‘和善’的关切笑容,如果只听楚琅关心的口吻的话,是听不出他话语里是字字带刺的。


    “言灵师,你还不回去吗?我有点担心你,你昨天受了那么重的伤,应该不适合一大早就在外面僵站着吹风吧。”楚琅说话时,刻意加重了‘那么重的伤’这五个字。他明明是在故意提醒言灵师昨日的狼狈和战败,但声音里却全是担忧,“这样应该不利于你的身体恢复吧。”


    “我比较皮糙肉厚,我现在倒是全好了,可我看你脸上还有明显的青紫。”楚琅又假装不经意地踩了下言灵师,让自己胜利者的身份存在感更强,“我建议你还是尽快进去好好休息。”


    言灵师的表情一僵再僵,昨天发生的事情,是他平生里来受到的最大屈辱。


    而且如果不是受到穆洇的影响,昨天的结果还不一定是现在这样。


    言灵师全靠心理素质好,才没有露出太过难看的表情。


    偏偏楚琅还一副‘好邻居’‘好兄弟’的模样继续对他道,“需要我搀扶你进去吗?”


    昨天被楚琅重击的肋骨在心绪起伏间,出现尖锐刺痛,言灵师想着昨日的战败出局,竟然在脸色轻微变幻间,很快就又恢复了风度。“【扭曲笑颜】。”穆洇又轻声重复了下。


    什么样的条件竟然能一直被判成功?叮铃叮铃——


    骤然响起的急促铃铛响,甚至要比屏幕上红灯闪烁的频率都要高些,地下室没有开灯,屏幕上荧蓝光线是唯一的光源,完全被蓝光淹没的林至研被完美勾勒出了拘谨坐姿。


    楚琅天生对周围动物有着敏锐感应,为了不打草惊蛇,露出异样,小白鼠并没有立刻爬上窗户,只按照它习性地悄悄地在周围听着动静,直到穆洇的铃铛响出现了明显不同,它才按照林至研之前篡改的认知爬上了窗户,近距离地观察。


    小白鼠那边摄像头上的实时画面自动切过来的那刻,林至研的心脏跳得很快,脸上满是担忧,只当屏幕高清地出现房间里的画面时,瞬间看到的林至研猛地别开了脸。


    咚咚咚——楚琅听完这些话后面,呼吸停顿了好几秒。


    “骑狼的时候,视野很开阔,能看到周围的景色,能不断地听到风声。”穆洇继续对比着,“但现在——”


    他话语忽然顿住,楚琅等了几秒,没听到穆洇的继续话语。


    楚琅声音沉哑,“现在怎么样?”


    “现在就什么也看不到,只能看见你了。能听到的声音也只剩下——”穆洇直视着楚琅翻涌着暗色的眼眸,“你很重的呼吸声,和很快的心跳声。”


    楚琅的身体僵了一瞬,伴随着他心脏猛地又随之加速,楚琅暗叫不好。


    他很清楚,他现在是不能对穆洇表现出来在意的,可他的身体反应老是出卖他。


    楚琅阴沉个脸,稳了稳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告诉自己的心脏,让它现在跳得慢一些正常一些,但竟然完全没有用,这个猪队友反而还又跳快了一些。


    林至研心脏跳得更快了,他眼前满是刚刚看到的穆洇模样,脸颊微粉,眼角洇红,脖颈微仰,腰肢后倾,还有衬衫下很有韧感的腰下,以及弧度紧绷而诱人的臀部。


    林至研大脑当即空白了,下意识地挪开视线,不敢去看,但他忽然又意识到了不对,脊背微僵地连忙转回头。


    林至研目光重新落回屏幕上的那刻,原本在他胳膊旁边的水杯猛地‘咣当’一声砸落在地面,碎片在地面四溅滚落的同时,滚烫的热水溅烫到了林至研的小腿上,可林至研就像是毫无所觉般,只瞳孔微缩地看着屏幕里在荧蓝光线中变幻的画面。


    银白色的月光将楚琅卧室里的苍青色大床照得一清二楚。


    穆洇抬眸看了眼弹幕,上面并没有人提及‘小丑’,但正是因为完全没有,而又有许多弹幕在对方出现时便骤然乱码了,才恰恰证实了对方的身份。


    穆洇本来就脸盲,现在小丑脸上还全是油彩,他更没有办法辨认小丑的真实容貌了。


    花香不断地从旁边弥漫过来,阳光经过旁边菱形玻璃的切割,像流动金箔一样在脚下的地面上荡漾,穆洇听着旁边厚重树叶的沙沙摇晃声,并没有要主动开口的意思。


    他面前的小丑微微朝他欠身,并脱帽致意,“午安,我便是你这次的约会对象。”


    小丑的声音同样很奇怪,是有点磨损后的沙哑的,但同时又有一种奇特的韵律感。


    他行了一礼后,便自然地朝穆洇伸出手,“你可以叫我小丑。”


    穆洇垂眸看着视线里的这只手,小丑的手上戴着白手套,但并不是洁白的,手套的指尖部分沾染着五颜六色的油彩。


    妈妈深深地看着他,脸上流露出来哀伤。


    她抓着小穆洇的肩膀,剧烈地摇晃了摇晃小穆洇,泪珠顺着她的眼睛面颊滴落在小穆洇的眼尾,明明该是灼热的,却好像带着凉意,“看着我的脸!看清我的脸!记住它!”


    可小穆洇发现自己是记不住妈妈的脸的。


    他茫然地看着妈妈,在这一刻,忽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正常人是该记住脸的吗?


    原来记不住脸,是不对的。


    原来只有他,需要通过特征来认人。


    残酷的真相像冬天的冰水,在这一刻浇得他全身发寒,小穆洇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和迷茫。


    其他小朋友不需要刻意记什么特征,就能天然地记住妈妈的脸。


    而他,却是一个连自己妈妈都认不出来的怪物。


    小穆洇突然很害怕,他恍恍惚惚想到刚刚答应会记住小朋友的事,不安失措地意识到,他其实是记不住他们的,刚刚发生的事情还会重演。小小的脸白了白,小穆洇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现在他完全被恐惧包裹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温热的泪水沿着脸颊滑落,小穆洇分不清是妈妈的泪,还是他自己的。直到他将头埋得很低很低,他的泪水无声地一颗一颗滴落到他的鞋面。


    妈妈回家后,就一直待在了自己的卧室。


    那天深夜,小穆洇抱着妈妈给他买的小熊玩偶,慢慢地走到父母的卧室前,想要跟妈妈道歉,想要解释,想要说他现在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


    门缝漏出黯淡的灯光,他还没进去,就听到了妈妈压抑的啜泣。


    就像是被无形的力量钉住了,小穆洇又不敢进去了。


    “他为什么认不出我?……是不是我不够爱他?可我每天都去接他,给他买最漂亮的衣服,还经常带他出去玩,他怎么会认不出我?”妈妈低语的声音有点破碎。


    爸爸温柔地安慰她,“洇洇还小,记性不好是正常的……”


    “不是的!”妈妈打断他,“可其他小朋友都能认出自己的妈妈!为什么他就认不出来?”穆洇顿了下后,将手搭了上去。


    小丑的指尖微微收拢了些,并没有用太大的力,是穆洇随时可以从中抽走的程度。他沾着油彩的指尖并没有碰到穆洇,穆洇感受着对方手套的触感,犹豫了两秒后,并没有冒险主动去碰这些油彩。


    空气一瞬间变得很安静,只有脚步声,小丑没再开口,穆洇安静地被带到了被布置在旁边的餐桌。


    流光溢彩的梦幻花房沦为背景,被枝叶过滤过的柔和天光洒在长桌上,让上面的银质餐具熠熠生辉,就像是配合约会这个主题,长桌中央的水晶瓶里插着一支粉色玫瑰。


    小丑主动帮穆洇拉开了座椅,穆洇注意到他的袖口上有被金线随意缝合的痕迹。


    穆洇坐在了座位上,垂眸看着摆放在长桌上的午餐。


    出乎意料地,小丑的存在感并不强,小丑似乎只准备旁观这场梦境的发展。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他似乎并不想让穆洇生出负面情绪,所以他将梦境里比较过分的东西攥改了,像一开始给穆洇的打底衣裤,刚刚的黑幕投票结果,还有现在用自己换掉了原本或许会做得很过分的真正约会对象。


    穆洇垂眸准备拿餐具的时候,弹幕又开始疯狂涌动了。


    像是有了更关心的事情,屏幕上那些乱码弹幕变得寥寥无几。


    这一看,他一直有些压抑的呼吸立马变得有些急促。


    可能穆洇此刻是靠在床头,张着嘴被喂食,后面靠枕挤压着他的后背,而穆洇的身体又是隐隐前倾的,穆洇平坦的小腹,此刻隔着鹅黄色的短袖,竟然显出了一点比较明显的,饱食后的轻微圆润弧度。


    柔软的面料完全贴合着那小小的微妙弧度,不但不显臃肿,没有突兀感,反而表现出了一种被充分喂养的满足感,无声地诉说这里已经被柔软且温顺地填满了。


    林至研掌心忽地出了不少汗,全亏他及时将喂光的餐具放下,他的汗才没有沾染到叉勺上,让它们在阳光下流转出更晃眼的光晕。


    林至研下一秒就耳根发烫,他不太自然地挪了挪自己的姿势。


    因为穆洇轻声说了句,“哥哥做的,很好吃,很喜欢。”因为他似乎……不是正常人了。


    穆洇目睹着一个追皮球的小男孩,在被他妈妈笑骂着拦住后,故意扑进妈妈怀里,偷偷摸摸地把身上的灰蹭到妈妈的衣服上,妈妈见状没忍住说了他几句,却还是温柔又亲昵地擦去他脸上的灰尘。


    穆洇想到了幼儿园的那个下午,想到他被发现有脸盲症后,他妈妈立马变得格外小心翼翼,再也没对他说过任何重话,他们的相处变得看似亲昵实则十分疏离。


    大门上的冰冷光泽在穆洇身上流转,但在触手可及的外面,街边的路灯却在逐一亮起,像清冷月光下,被穿成一串散发着暖黄光晕的小太阳。


    穆洇从未真正地接触过学院外的世界。


    因为一旦出去,他就会被无时无刻提醒着他的脸盲。


    他怕他开始融入后,他的脸盲,会让外面的世界,变得和他曾经经历过的混乱无序世界一模一样。怕这些友善的普通人,渐渐地和他曾经的世界重合。


    怕再一次意识到,这些平凡的温暖和幸福似乎注定是他无法拥有的。


    只要远远地看着,眼前的美好似乎就不会因为他而失真。


    不远处便利店的门铃叮铃铃发出声响,门被推开的那刻,关东煮的香味和热包子的蒸汽同时飘出来,随风轻轻地烫着穆洇有些冰凉的指尖。


    穆洇收回放在大门上的手。


    他到底是怎样的人?


    “又该会拥有怎样的结局……”穆洇的轻声低喃被风吹散,淹没在渐起的蝉鸣里。


    穆洇没有管手机,只穿过落地窗看外面的漆黑夜景,他在嗡鸣的手机声中起了身。


    既然许白安这么想要接近他,那便让他努力尝试接近吧,然后——


    完全落入这个以奖励为名的陷阱里。


    “泄密者,怎么还能想着给自己再立个牌坊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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