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能学院里的漂亮‘路人’》
7. 第7章
铅灰色的天光让落地窗增添了一层阴灰滤镜,不知道是不是昨天那场大雪导致的,学院今日的天色显得沉沉的,好像整片天幕都往下压了压。
“穆洇,学院准备一周后给你举办迎接宴会。”别墅内没有开灯,只有餐桌上的手机闪烁着丝丝缕缕的幽蓝荧光,随着扬声器细微震动,校长的声音缓缓飘荡而出。
“嗯。”穆洇的回应一如既往的冷淡。
“这场宴会对你在学院立威至关重要,学院到时候会安排一个实力强大的人专门挑衅你,你需要提前做好准备,在解决这场挑衅时表现得尽可能完美。”穆洇昨天的行为宣告了他的存在,给其他人带来不少惊诧震撼,可只是这样还不够,学院认为穆洇还需要一场更为瞩目的登场。
如果说昨天的穆洇成功在所有人心中掀起了涟漪,那么紧接的这场欢迎宴,就需要让众人意识到,穆洇确实可以比拟学院的那三位无冕之王,学院的秩序到了该变一变的时候了。
思绪百转千回的校长垂眸看着他们熬了一晚做出来的方案,因为熬夜,他整个人显得有些困倦,尾调也带着疲惫后的迟缓,“我现在就把具体的方案发给你,你看一看熟悉熟悉,要是有什么意见的话也可以跟我们说,我们再改。”
这场迎接宴会是目前学院最重视的事情。
校长盯着面前的电脑,点开穆洇的邮箱,刚要用鼠标拖上去文件,整个人蓦地顿住,在略显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后,放在鼠标上的指尖一抖。
“不用你们特地安排人挑衅我。”手机传来穆洇平静的声音。
校长有些懵,倦怠的大脑在反应了反应后,瞬间清醒了,声音都不可遏制地稍微提高,“啊?”
校长没有想到穆洇会拒绝,他连忙道,“可这个欢迎宴会要造势,我们不是之前就已经说好了吗?你放心,我们的这个方案很细致的,到时候肯定不会出任何差错,并且绝对保证你的安全。没有很难,也没有很麻烦,你要使用哪个异能,做什么动作,说什么话,我们都已经设计好了,你只要照着上面的做就是了……”
手机里不断传来校长絮絮叨叨的劝说声音,没有看着手机的穆洇很有礼貌地等他说完。等到校长光听声音都能感觉到他此刻的口干舌燥,校长也被迫停下话头缓几口气时,穆洇抬眸看向窗外铅云密布的天际,“我没有说不想在迎接会上造势。”
“啊?”校长懵得更厉害了,被穆洇的这句话弄得有点晕头转向。
没有不想吗?
可穆洇刚刚分明拒绝了——
校长脸上溢出浓郁困惑的时候,穆洇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
穆洇的声音一直都很轻,可偏偏几乎他每次开口说什么的时候,周遭总是会处于一种格外寂静的状态,以至于穆洇的话总能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我只是不需要你们安排什么。”他如此道。
校长的瞳孔震愕遽睁,他愣了好一会儿后,才结结巴巴地想说什么。“可是,可是如果我们不安排的话……”
穆洇望着远方的地平线,“宴会当天发生的事情会比你们策划的更精彩。”
校长的呼吸陡然停滞。
他怔忡地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听出穆洇平静话语背后令人心惊的潜台词。
穆洇知道那天会发生什么?
穆洇难道已经给那天安排好了什么吗?
大脑稍显停缓的校长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窗外突然‘轰隆’的闷响声让他拿着的手机轻微一颤,他下意识扭头,恰好看到窗外一道雪亮闪电横贯半空,树上飞鸟‘唰’地一下化为很快消失不见的残影。
要下雨了啊。
校长眼神微妙,穆洇已经挂了通话,‘嘟嘟嘟’电子音响起的同时,豆大的水珠蓦地倾盆而下,水滴斜斜地溅落在玻璃不断氤氲扩散,刚刚还清晰可见的校园一下子变为朦胧一片。
*
手机屏幕回归黑色,穆洇安静收回目光,在‘哗哗哗’的雨水声中吃着之前就被送过来的早饭。
附身在杜宾犬身上的裴隐听见了刚刚的全部通话,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穆洇,有些想弄清穆洇到底想做些什么。含着打量的目光落在那张脸上,裴隐根本没来得及尝试看穿穆洇漂亮皮囊下的真实意图,就像是被什么吸引了,裴隐的视线落在穆洇吃早饭的唇瓣上。
穆洇很少会有什么表情,他整个人又漂亮得格外有冲击力,看到他的人很难专注地打量他的某一处。
可因为穆洇吃早饭的动作,他唇畔和脸颊处的线条开始轻微变化,裴隐的视线几乎是不可控地黏了上去。
不管内心多么屈辱愤恨,裴隐都不得不承认穆洇容色的惹眼。
屋外风声裹挟着瓢泼大雨呼啸而至,阴冷湿意从每一处缝隙渗透进来,气温在持续降低,裴隐很清楚自己应该感觉到愈发明显的寒意,可莫名其妙地,裴隐就是觉得浑身都热起来了,周围的温度也在寸寸升高。
就好像被什么烫着了似的,裴隐近乎慌乱地解除了自己的异能,从穆洇这里离开。
裴隐回归自己的人类身体,在熟悉的房间里,猛地睁开眼睛。
风吹雨打还在继续,裴隐望了天花板一会儿,于大片雪白中清空自己的大脑。
他缓缓从柔软床榻上起身,去往盥洗室洗漱。
裴隐本来就是要回来一会儿的,不管是他自己的身体,还是那个杜宾犬身体都需要吃东西维持能量。他又不可能真的用那具狗身体吃狗粮,他回来的这一会儿,也能够让意识回归的杜宾犬完成它的进食。
用水拍打着脸颊,裴隐关水龙头的时候,觉得里面有一缕水扭动得格外厉害。
眉心微微蹙起,裴隐戴上眼镜出了门,和穆洇的每天有饭送上门不一样,他是需要去食堂的。
裴隐去的食堂和他的宿舍挨得很近,整体装潢颇为奢华,学院内只有一百个人有权限进来。目光轻微一扫,裴隐有些诧异能在里面看到佘晟,受动物习性影响,在这样糟糕的天气下,佘晟的睡眠也会延长,按理来说,佘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佘晟在食堂内很显眼,因为他的皮肤很白。穆洇的皮肤也很白,但两者给人的感受完全不一样。穆洇的白是那种很剔透会在阳光下发光的白,佘晟的则是一种很死板的白,就跟涂抹了层没有感情的白颜料似的,乍一看会有些鬼阴阴的。
裴隐其实并不想关注佘晟,奈何佘晟和往常很不一样。
佘晟眼下竟然出现了点黑眼圈,像是昨天没有睡好,或者熬了大夜,配上他那惨白的皮肤,看得整个人都有点颓丧,完全没有了他平日里的慵懒闲适。
裴隐吃东西的时候,总是能从佘晟那里听到点烦杂动静。明显不是真的来吃饭的,佘晟那边的刀叉时不时就会划动磁盘,发出‘刺啦’的刺耳声响。
裴隐并没有一直把视线落在佘晟身上,可他每一次看过去的时候,佘晟放在桌上的手机都是亮着的。
佘晟好像在关注等待着什么,眉眼有些焦躁,食堂内报时声响起的那刻,裴隐看到佘晟终于将一直按亮的手机拿了起来,也是很快,佘晟脸上的烦躁憋闷更明显了,他在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后,眼睛里划过不理解。
佘晟看着完全没有任何变化的消息界面,捏着手机的指骨因为情绪起伏而轻微用力。
怎么会不给他回消息?
都已经到以前固定发早安的时候了!
如果说对面昨天晚上没有回复他,是因为太累了睡着了没有看见,可到了现在,怎么也该醒看见了吧!
佘晟盯着界面上曾经源自对方的密密麻麻消息,有一种强烈的憋屈和不平衡感。
难道是手机哪里出问题了?
佘晟看向身边的人,命令:“你给我发条消息来。”
那人虽然莫名其妙,但还是立马掏出手机,飞快地编辑好短信选择了佘晟当收信人,“好了,佘哥。”
佘晟的手机证明自己似的飞速震动嗡鸣。
佘晟的表情变得有些难看,他看了一会后,退出消息界面,给身边人看社交主页,不死心再度命令,“在这个软件里给我发私信。”
那人十分利索,“好了,佘哥。”
佘晟的手机再次证明自己,迅速弹出消息。
佘晟:“……”
裴隐离开的时候,忍不住朝佘晟投去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
这是在犯什么病。
裴隐离开食堂的时候,看到佘晟等在外面的两个小弟也十分困惑地注视着里面的佘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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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感觉佘哥今天奇奇怪怪的?”他们小声议论着。
一个人用胳膊肘撞了旁边人一下,“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吗?”
被撞的是昨天给佘晟送资料的那个人,他挠挠脑袋,“不知道啊,我问了,但佘哥没解释。不过佘哥在那之前倒是说了几句话来着,好像是他发现有人喜欢他?”
第一个人目瞪口呆,“啊?那佘哥怎么这幅表现?你这么一说,我怎么感觉是佘哥在喜欢别人啊?被喜欢的人还会这种表现吗?”
裴隐轻微挑了眉。
他脚步渐渐远去,没有放在心上,他和佘晟不存在交集,佘晟不管怎么样都和他无关,就算佘晟真的喜欢上谁也不会影响到他。裴隐回到自己的房间后,重新与杜宾犬上的精神印记构建链接,随着眼睛阖上又睁开,他又出现在了穆洇的别墅里。
也是瞬间,裴隐身躯陡然僵硬。
身下锃亮的瓷板砖,清晰地反光出刚刚他不在的时候,这只狗都做了些什么。
被短而紧密毛发覆盖的尾巴高高翘着,欢快又讨好地摇来摇去,粉红色的舌头完全吐了出来,发出‘哈哧哈哧’的声响,好像在试图得到主人的抚摸。
望着近在眼前的穆洇裤脚,意识到杜宾犬刚刚一直在蹭穆洇脚的裴隐心脏剧震。
虽然裴隐立马收回了所有动作,飞快和穆洇拉开距离,裴隐还是感觉羞愤难堪。
他整个人都受到了某种强烈冲击,吐出的呼吸都在微微颤着。
“唔,好狗离开了。”
高处的穆洇明显发现杜宾犬里的芯发生了变化,轻声道了句,似乎颇为喜欢真正的杜宾犬。
裴隐胸膛激烈起伏,简直更觉耻辱狼狈。
穆洇到底把他当做什么?
耳边好像还响着穆洇刚刚称呼的那句‘好狗’,裴隐脑海里几乎是下意识地冒出相对的词来。
穆洇是把他当做坏狗了吗?!
莫名其妙地,忽然划过‘坏狗’这个词的裴隐莫名僵了瞬,心头滋生出一种古怪情绪。
穆洇似乎不准备给裴隐调整心情的时间,看向窗外,“雨也已经停了,我们走吧。”
眼前的清晰裤脚朝大门迈去,即便裴隐此刻心情格外激荡,也还是下意识出现疑惑。
穆洇要出门?
穆洇准备做什么?
因为学院交易被迫跟上去的裴隐几乎脱口就要问,可鬼使神差地,裴隐又想到了昨天的情形,他刚口出人言,表现得不像是狗了,穆洇就立马对他冷淡下来,那双漂亮的眸子再也看不到他。
裴隐把话语咽了回去。
只紧接着,裴隐又觉得自己有什么好在意的,问就问了,难不成他还在意穆洇给不给他好脸色不成?
裴隐的嘴巴再度张开,也是这时,他发现穆洇停住了脚步。
身材纤弱的漂亮少年站在大门边,用手按着门沿等他,一副准备等他出来了再关门的模样。不知道是不是太阳终于出来了,洒落过来的阳光柔和了穆洇的一切,竟然给人一种温馨的错觉。
裴隐身体蓦地定住了。
似乎在催促他,穆洇被黑色皮质手套包裹的指尖在门上敲了敲,不急不缓地挑拨着神经。
轻微的咚咚声——
几乎和心跳声一样。
顿了很久的裴隐走出别墅大门,听着‘呼’的一声关门响,闭上了嘴。
算了,有什么好问的。
他一开口询问,穆洇就会忽视他,根本不可能回答他的问题。
不过是白费口舌。
他本来也不是很关心穆洇,他懒得问。
雨刚停,地面还积着一层水,走路的时候不可避免地响起‘踏踏’踩水声,裴隐一直在观察着穆洇,很快,他听到了穆洇手机响起的一道特殊提示音。
裴隐有些诧异地轻微顿住悬在半空的脚步。
那是学院专属软件的提示音,提醒学生不要忘了即将开始的任务。
穆洇竟然接了一个任务吗?
穆洇垂眸看着手机闪动的通知,上面除了具体的任务内容,集合时间地点,还有另外两个队员的名字。
原主死亡的导火索许白安和——
谢成哲。
小说主角。
8. 第8章
谢成哲是《异能学院》这本小说的主角,和绝大多数主角一开始就睚眦必报的性格不一样,谢成哲性格开朗阳光,从小到大都是身边人的小太阳。
他出身普通,身上既没有血海深仇,父母也不存在任何秘密,没有随身老爷爷,也没有在一开始得到什么惊人机缘,在进入异能学院之前,他一直过着略有挫折但整体顺利的人生。
这样的主角性格并不适合让他大杀四方,放在这个异能世界里毫不出彩。
穆洇走到别墅附近的异能传送点前,用学院给他的最高权限选择了学院门口的传送地点。
原主这个工具人应运而生。
主角性格的转变需要一个契机,而如果让尚未觉醒异能的主角一开始就经历太多被打压的憋屈情节,难免会赶客。于是原主成为了这个对照组,用他来不断体现异能学院的残忍冷血,让主角逐步认识到学院的黑暗扭曲,让越来越感觉到不适和挣扎的主角完成性格上的蜕变,和爽文男主更加匹配。
也正是因为这些事情不是发生在主角身上的,所以原主这个被推出来的典型人物必须充满戏剧性,原主经历的东西必须充满调动情绪的张力,必须要大起大落充满悲剧色彩。
甚至于,原主经历整个学院的戏耍,遭受不堪忍受的羞辱狂欢,也是为谢成哲的未来铺路。
没有能力改变学院秩序的谢成哲,会因此那场羞辱狂欢,成功觉醒他的异能。冒牌货原主退场,真正能够碾压一切的天之骄子登上舞台。
谢成哲的异能很特殊,在公认为异能能力最弱的许白安觉醒【触碰读心】后,他都没有觉醒自己的异能,但这不代表他的异能不强,而是他的情况很特殊。
谢成哲母亲拥有的异能是【转移】,不仅可以通过精神力转移物体,这个异能本身也是可以转移的,她在病重即将死亡前,为了让谢成哲未来的路走得更为顺畅,便将自己的【转移】异能转移给了谢成哲。然她没有想到,她将异能给了谢成哲后,谢成哲的体内便同时拥有了两个异能种子,和其他只用经历一次觉醒仪式的异能者不一样,谢成哲想要觉醒自己的异能,同样需要经历两次觉醒仪式。
谢成哲一直没有经历第二次异能觉醒,他也一直把问题归咎于自己觉醒的契机还没到,他为此受到了不少欺压嘲讽。
直到那场针对原主的羞辱狂欢来临——
当天充斥的各种异能波动产生了类似觉醒仪式的能量涟漪,谢成哲不仅成功获得了觉醒异能的条件,还因为原主经历给他带来的情绪起伏,让他捕捉到了觉醒异能的那一点灵光,他的两个异能甚至直接融合,变异出了一个更加强大的异能。
几乎是小说里主角金手指的标配,能够获得其他异能者异能的【吞噬】。
按照谢成哲以前的阳光开朗性格,他就算觉醒了如此强大的【吞噬】异能,也不会使用这么霸道的能力,让其他异能者急转而下地沦为普通人。但原主被羞辱惨死后就不一样了,谢成哲的性格已经完成了转变,他对异能学院的看法也不一样了,学院的绝大多数学生都是‘杀害’原主的凶手,他对这些人使用【吞噬】可以毫无负担。在作者的有意设计下,他的使用【吞噬】不再是自私自利的掠夺,而是代表正义性的复仇,会让情节更容易接受更具爽感。
原主的惨死迎来了小说主角紧跟其后的爽文人生。
穆洇眼前的画面一点点洇湿模糊,又逐渐清晰,他快速回忆了遍曾经看过的小说内容,《异能学院》他只看了开头,在意识到后面都是主角开挂般的一路碾压后,他就没有再看了。
耳边开始出现喧嚣声和脚步声,穆洇和裴隐已经出现在了学校门口。
穆洇漆黑的眼睫微微垂了下。
其实,提前和主角谢成哲打好关系,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最优解。抛开作者设计的因素,谢成哲本人和原主遭受的一切毫无关系,他从中期开始就会变成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存在。根本不用等到那所谓的羞辱狂欢,知道剧情的穆洇,很轻易地就能让谢成哲提前觉醒异能,能够迅速地改变现有的糟糕局势。
只是——
穆洇感受着雨后学院的阴冷潮湿,在周遭因为他的出现而骤然寂静后,缓缓抬起稍微泛起点涟漪的清冷眼眸。
他不愿意。
原主是推动谢成哲成长的工具人,是谢成哲这个主角的配角,是谢成哲华美舞台上的一块石头,命定的轨迹下,原主的悲惨和谢成哲毫无关系,他甚至应该朝谢成哲表示感谢,感激于谢成哲解决了那些披着人皮的野兽。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好像让原主完全丧失活体性的可笑讽刺。
穆洇漂亮的眼眸回归平静,像一摊清浅的池水。
他不喜欢这样的发展。
所以——
即便和谢成哲打好关系,能让这整个世界都变成最简易最爽的模式,即便他能靠着谢成哲轻而易举地顺风顺水,在小说最后要什么有什么,获得几乎人人都想要的完美人生,穆洇也不愿意再让谢成哲帮原主完成这场复仇。
‘他’自己才该是这场复仇的真正主角。
他不要再成为谢成哲的配角,即便代价可能是粉身碎骨。
因为穆洇出现带来的须臾寂静终于消退,雨后的湿润微风重新带着人声掠过天际。
穆洇会接这个任务,并不是为了接触谢成哲。他穿过行动有些僵硬的行人,朝学院的一处看去,被放在胸口的泛黄照片在随着呼吸起伏。
一直没有得到回复的佘晟,大概率会坐不住来找他。
穆洇还不想这么快见佘晟。
佘晟的情绪越不上不下,越忐忐忑忑,越像被猫抓了似的辗转微妙,他和佘晟的第一次见面才能达到他想要的效果。
穆洇会接任务不过是想离开学院,让佘晟第一次找他时见不到他,心情更加折磨难耐而已。
之所以选择了许白安谢成哲接的这个任务,则是穆洇不想浪费时间,刚好想顺带尝试一下。
他们的这个任务是给这座城市这个月已经年满十八的人,进行异能觉醒仪式。
这个世界每个人成年的那刻,都需要进行异能觉醒仪式。一般而言,能觉醒异能的人在仪式上就会出现异能波动,其中数量极少的一批人甚至可以当场觉醒出具体异能,这类人的异能普遍十分强大,狼王、言灵师和小丑都是在现场直接觉醒的。但也有更加罕见的意外,偶尔会出现在仪式上没有产生丝毫异能波动,后面却又觉醒了的状况。
学院给原主安排的情形便是这最后一种情况。
异能的出现和很多因素有关,穆洇此刻的灵魂发生了转变,他想要看看现在的他有没有觉醒异能的可能,这场觉醒仪式刚好可以给出穆洇答案。
略微迟疑的逼近脚步声打断了穆洇的思绪,许白安和谢成哲走到了穆洇面前。
相较于昨天的满身血污,现在的许白安看起来和周围人没什么两样。他有一张长相清秀的脸,脸部线条呈现出一种无害的柔和,每一处五官都不显凌厉,只刘海过长,将眼睛掩了大半,一有风吹过,发丝勾勒出的阴影就在脸上半明半昧,在看不清眼神的情况下,他显得懦弱又自卑。
许白安没有直视穆洇,他怕他忍不住那份屈辱怨恨。
一靠近穆洇,昨天被穆洇踩住脖颈的感觉便再度袭来。他仿佛又回到了整张脸涨得通红,呼吸都呼吸不过来,什么感觉都在窒息中被剥夺,只能感受到穆洇踩下来的鲜明鞋底,只能看到模糊不清高位人影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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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
或许是因为他一开始错误判断了穆洇,觉得穆洇会朝他伸出手,那强烈落差下的羞辱格外明显,而昨天大家又在反反复复用他举例子提及穆洇,他的脑海被迫被穆洇充斥。许白安昨天晚上不停地梦到穆洇居高临下地踩他,他的自尊和神经被反复践踏,他早上醒来的时候,眼睛里都布着红血丝。
许白安喉咙几乎是不可控地不断攒动着,他低着头,虎口轻微鼓动。
这个姿势让他再度看到了穆洇的鞋,那一瞬间,昨晚光怪陆离的梦境再度袭来,他又想到了梦到的被穆洇踩的各种各样情形,有的时候像昨天一样踩他的脖颈让他大脑昏厥,有的时候踩他的脸颊,让他的颧骨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声响,有的时候踩他伸过去的那只手,一点点地将他的手指碾压碾碎……
许白安藏在身后的手持续攥紧,将他折磨了一夜的梦境此刻清晰地冲刷着他的大脑。
就在他身体越来越绷紧的时候,他怨毒的瞳孔忽地收缩了下。
各种混乱的羞辱不堪梦境中,穿插出一个穆洇没有穿着鞋子睬他的画面。
失去鞋子的包裹后,踩着他的白色变得格外纤细脆弱,触目可及的脚踝摇曳着他昨天隐约看见的脚链,束缚着对方的脚链因为踩他而一晃一晃,就仿佛某种因为主人试图挣脱而不断发颤的镣铐,完美勾勒出脚腕处不堪一碰的孱弱线条。
完全是一只手就能牢牢禁锢住的程度。
一直排斥这些梦境的许白安鬼使神差地顿住了,可就像是浮光掠影,他一细想,这段梦境反倒泡沫似的瞬间消散了,许白安抿起了唇。
许白安身边的谢成哲略显犹豫地打招呼,“……穆洇?”
谢成哲的样貌在普通人里面是俊朗那一挂的,但放在学院里,就不显得突出了,不过他的眼睛很黑很亮,小说里总会特别描述他的眼睛,随着性格的转变,他像含着星辰的眼睛会不断转化为吞噬一切的深渊。
谢成哲此刻的眼睛明亮中稍微黯淡,显然学院内的情况已经对他的心情造成了影响变化。
谢成哲有点摸不准该怎样面对穆洇这样的风云人物,见穆洇移来目光,迟疑地伸出自己的手,“我是谢成哲。”
许白安这才回神,看到谢成哲伸出的这只手,他面上不显,内心却是嘲讽一笑。
穆洇可完全看不上他们预备生,根本不可能和他们产生任何肢体接触。
许白安的视线往穆洇腿侧的杜宾犬扫了下,在穆洇眼里,他们这些人估计跟狗差不多,不,可能连狗都不如。
但同时,许白安又有点幸灾乐祸,他同样不喜欢谢成哲,谢成哲表现出来的天真和开朗让他有些作呕。就像是想找个垫背的,许白安很期待谢成哲和昨天的他一样被狠狠羞辱,沦为学院新的笑柄。
裴隐发现谢成哲的行为后,同样暗暗摇头,仿佛已经看到了穆洇理都不理,直接头也不回离开的画面。
可下一秒,不管是许白安还是裴隐都愣住了。
许白安猛地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裴隐瞳孔遽然压紧。
氤氲着雨水湿气的学院,和刻意往这边走,又刻意在路过这里时走得很慢的行人都沦为了背景。
“嗯。”漂亮得难以想象的少年,抬起手,竟然真的和谢成哲握手了。
穆洇声音很轻地重复了一遍对方的名字,“谢成哲。”
许白安错愕的眼睛开始变得有些扭曲,难以置信地望着穆洇被描摹出漂亮骨节的右手,裴隐猝然扬起的头颅发僵发酸。
谢成哲也微愣地看着眼下,有些恍惚地想。
可能是因为完全没想到穆洇还会回应他,穆洇的声音又十分好听,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喊出来,他的耳朵竟然有些发热。
9. 第9章
大雨的停止并没有带走世界先前被蒙上的幽深阴沉灰纱。
穆洇的黑色手套在挥之不散的水气中很冷,和谢成哲带着温度的手掌完全不一样,强烈的温差对比下,谢成哲的神经被激得轻微颤栗了下。穆洇很快就收走了手,然鲜明的触感还是停留在了谢成哲开始潮湿的手心,一点点盘旋。
许白安死死盯着谢成哲因为微怔还停在半空的手,被刘海挡住的眼睛又开始出现红血丝。
为什么同样是朝穆洇伸出手,他的就被居高临下地踩入泥泞,谢成哲的却能被握住?
许白安背脊绷得微微发颤,脖颈上的青筋扭曲波动。
他觉得不公平!
天上地下的对比让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如果说之前是屈辱怨恨,那么现在又多加了不甘和嫉妒。许白安一直以为穆洇看不上他,嫌他脏,是因为他是学院的最底层,是因为他是个毫无能力的预备生。可现在,同样也是预备生的谢成哲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得到了穆洇完全不同的对待。
许白安的呼吸都因为这种不平衡和愤怒而微微发颤,就好像为自己最后找的一层遮羞布也被穆洇毫不留情地撕开,摆在眼前的刺眼事实告诉他,穆洇看不起他和预备生的这个身份无关,和学院内那些欺辱霸凌他的其他正式生不一样,穆洇直接看不起他这个人。
一种火辣辣的针扎感遍布全身,许白安从未想到,他在没有受到任何□□折磨的情况下,也能感觉到如此强烈的羞辱。指尖深深陷入血肉划出血痕,许白安强撑着没有进一步失态。
裴隐的变化不像许白安那样明显,他锐利的目光一寸寸地打量谢成哲,只觉得脚下沾染上的泥泞雨水开始变得难以忍受。
‘为什么’这个词不断地冲刷他的大脑,他不明白谢成哲凭什么能得到穆洇这样的对待。就连和穆洇达成交易,把穆洇引进来的校长,穆洇都不怎么会给面子,冷淡得不是很想与之产生交流,他就更不用说了,他只有表现得像狗时,穆洇才会对他露出好脸色。
为什么这样普通的谢成哲不仅能得到穆洇的回应,还能和穆洇有肢体接触?
裴隐觉得心里不平衡,他的肌肉持续绷紧。躁动不已的情绪让他的身体生理性地进入待战状态,背部线条如同被无形力量拉紧的弓。
凭什么?
凭什么完全不如他的谢成哲,能得到穆洇的优待?谢成哲到底有哪里能比得上他?
裴隐已经完全无心观察周围了,如果不是他还保有一丝理智,他现在可能都要直接开口质问穆洇了。
周遭风声呼啸,唯独这片方寸之地显得空气格外凝滞。
负责这个任务的校工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深呼吸一口气,硬着头皮闯进来,只声音难免磕绊,“既然大家都到齐了,那我们现在出发?”
学院的任务分为两档,第一档预备生和正式生都能接,第二档只有正式生才有资格接。预备生也能接的任务,大多是一些十分枯燥无聊的活,学院给的报酬也很低,几乎没有正式生会接。预备生没什么自保能力,又普遍对异能知识还不够了解,学院为了保障预备生的安全、顺利推进相应任务,都会安排一位校工带队。
校工说话间,有些紧张忐忑地看了穆洇一眼,校方只有少数人知道穆洇的真实情况,像他这样的普通校工并不知情,“那是我们的车。”
他指向不远处的黑色小车,十分担心穆洇会不满意。
穆洇扫了一眼后,朝那边走去,其他心思各异的人沉默地跟着往前走。不知道是不是校工的错觉,他感觉他们这边的空气都被抽空了,除了穆洇脚步不急不缓外,其他人的脚步都格外沉重。
“你和我坐后面吧。”临近汽车,穆洇和谢成哲说了一句。
碍于带着的杜宾犬,穆洇只能坐后排。
穆洇不喜许白安的事情昨天就传遍了学院,谢成哲知道穆洇只是不想和许白安接触,可听闻此话的谢成哲还是有点受宠若惊,他推门的时候有点莫名其妙的小雀跃。
已经坐进去的谢成哲并没有发现许白安瞬间攥紧的拳头。
校工心惊胆颤地看着许白安,穆洇这跟直接在许白安脸上甩一耳光有什么区别。他吞咽吞咽口水,坐进驾驶位上,透过车窗看着许久未动的许白安,低着头的许白安此刻正站在常青树数下,崎岖的阴影笼罩了他,随着风声吹拂,他脚下的影子也愈发像狰狞的怪物,明明许白安是个怯懦至极的人,可校工就是从他身上感受到了瘆人的阴森,不过很快,这种奇诡的感觉就消失了,让人恍惚觉得是场错觉。
许白安无声咬咬牙后,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
车内本来就有些昏暗,随着他的持续低头,没有任何人能看清他的表情。
引擎响动一声后汽车开始行驶,车内只剩下许白安因为屈辱而十分急促的呼吸。
许白安的双手紧紧按着车垫,他指骨上的血肉捏得发白,指尖无声无息地划烂皮革。
他到底哪里脏了?
昨天可以说是因为他身上的血污,可今天!他发现穆洇也在队伍里后!明明已经好好地收拾整理了自己!
许白安黑框框的眼睛映着自己干净的双手和烫得齐整的制服。
为了今日不被穆洇发难,他已经忍辱负重地保证了自己外形上的干净,可穆洇竟然还是觉得他脏!连和他坐在一起都不屑!
许白安被刘海挡着的太阳穴一下下地跳动着,正在试图竭力平复情绪的他,在深呼吸好几口气后,只能像以往那样,通过在脑海里幻想着报复欺辱他的人来寻求某种可悲的安慰。
只有穆洇在这个世界消失,他的这份耻辱才能跟着不见。
不,穆洇不是厌恶他的任何触碰吗?他早晚要碰到穆洇,他倒要看看,穆洇真的被他碰到后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那双居高临下的冷淡眼睛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难耐?愤怒?还是此刻和他一样的羞耻万分?
他要将穆洇碰个遍!
穆洇既然嫌他脏,他迟早要给穆洇带去真正肮脏的东西,让穆洇时时刻刻感受到那份不堪忍受的肮脏,剥夺掉穆洇全部的干净!
这份肮脏最好还来源于他。
他身上足够肮脏的地方——
被负面情绪包裹的许白安在脑海里划过什么后,蓦地怔住,他深深陷入皮垫下棉花的双手轻微颤栗了下,许白安头垂得更低了,他的呼吸一如既往的急促,但只有他自己能感觉到,里面却多了些灼人的热气,而那份让神经发颤的烫意还在持续变浓。
*
谢成哲坐得不太舒服,考虑到杜宾犬,他特意往边上坐了坐,好让杜宾犬更舒适些。可杜宾犬总是往他那边挤,他每次发现后都会再主动往窗户上挪一挪,但——
杜宾犬完全没有适可而止的意思,他直接被挤到了人紧紧贴在车门,连活动空间都没有的地步。杜宾犬占据的位置几乎是他的两倍,化为了他和穆洇之间的楚河汉界。
谢成哲和终于惬意的杜宾犬对视着:“……”
谢成哲抿抿唇后,还是没忍住朝穆洇看去。
这还是他第一次碰到位于学院生物链顶层的人,外面影影绰绰的光线勾勒出穆洇洁白清晰的轮廓,几乎是高不可攀的代名词。
谢成哲目光落在穆洇戴着的黑色皮质手套上,刚刚相碰的触感再度袭来,他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下。谢成哲眼神中划过些许思索,就像穆洇几乎不露自己丝毫肌肤一样,他从穆洇身上感受到了一层似有似无的隔膜。
谢成哲会有一种他和穆洇不在一个世界的感觉。
谢成哲忍不住想,为什么呢,为什么穆洇身上会有这样不容忽视的疏离感?
谢成哲想着想着,就有点快要看得出神了,也是瞬间,他被一声闷响惊醒,谢成哲迟疑地转移视线,发现杜宾犬用尾巴将座位上的一个小挂件扫到了地上。
谢成哲愣了下后,主动弯腰伸手将挂件重新捡起。
发现还被杜宾犬盯着的他,犹豫了下,试着伸手去摸杜宾犬的头。
谢成哲以为杜宾犬正在因为弄掉东西而内疚自责,他下意识地想要安抚杜宾犬,只下一秒,谢成哲的手就被狠狠磕飞了。
谢成哲:“……”
谢成哲有点愕然,他一向颇讨动物喜欢,他们小区的流浪狗都喜欢和他玩,这还是他第一次被狗如此厌恶。
谢成哲倒也没恼,收回了目光,开始思索一会儿的任务流程。
想完一遍后,他的视线又开始往穆洇身上移,几乎是场景重现,‘砰訇’一声,杜宾犬把车后背的靠枕扫到了他脸上。
谢成哲:“……”他终于看出来了,这杜宾犬就是故意的,就是不想让他看穆洇。
谢成哲心情有些古怪,又想到了刚刚在穆洇开了那边的车门后,杜宾犬抢先一步残影一般飞奔进来,直接占据两人中间位置的场景。
谢成哲抿抿唇后,没有再看穆洇了。
毕竟是穆洇的狗,他不想激怒对方,杜宾犬应该只是因为第一次见他,才会如此排斥他,要是他之后还有机会再和穆洇见面的话,他和杜宾犬的关系自然会慢慢变好,不再继续阻止他接近穆洇。
谢成哲想,他还是很会和宠物打好交道的。
穆洇对车内的奇怪氛围十分清楚,但他没有在意。
他安静地看着窗外飞速掠去的场景,道路两边的树上还积存着一些雨水,偶尔会飞溅过来,如滚动的白色绣球般落在窗上,将车窗晕染至模糊。
就如那些同样模糊不清的行人。
明明是才看见的脸,但下一秒就完全无印象了。
异能学院的人都各有特征,穆洇即便有脸盲症也能第一时间将大家辨认出来,可出了学院后,看到这些普通人,穆洇感受到了和前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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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的认不清人。
车窗外的景色变化就如同某种时空隧道,穆洇想到了前世的一些画面。
在发现他有脸盲症后,总会有很多人通过改变特征,假装他的朋友来接近他。
乌黑的眼睫轻微垂落,穆洇缓缓闭上了眼睛。
*
校工平缓刹车,随着车辆轻微一震,他们抵达了足够宽敞的公园广场。
觉醒仪式的时间还没到,但已经有一部分人提前过来了,不过并没有人敢过来打扰穆洇他们。穆洇接了任务,却没有要干活的意思,安静地站在一边,平淡地看着校工带领着许白安谢成哲布置现场,构建由觉醒石组成的觉醒法阵。
远处大家的谈论陆陆续续传进耳膜,谢成哲明亮的眼睛变得有些黯淡。参与觉醒的大家此刻都格外激动,脸上尽是兴致勃勃之色,他们满怀期待地想要进入异能学院,觉得学院象征着光明璀璨的未来。
就跟之前很想进学院的他一样。
谢成哲在心里微微叹气。
他们根本不知道学院已经变成了深渊,兽.性盖过秩序,私欲笼罩一切,里面混乱不堪,充斥着血腥与暴力。谢成哲现在有些迷茫,又有些痛苦,他在逐渐窥见学院的真实一幕后,内心一直在挣扎,他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再不喜这个独立世界,也会被渐渐同化成野兽。
隐隐约约看见的逐渐堕落让谢成哲茫然,他现在都有些后悔可以觉醒异能了。
谢成哲有条不紊完成手上工作的同时,眼睛渐渐沉下去。
裴隐蹲在穆洇腿边,慢半拍地觉得自己刚刚的反应十分莫名其妙。
他为什么要在意穆洇怎样对待其他人?
似乎隐约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反应预示着某种不妙,裴隐在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他只要记住穆洇给他带来的屈辱,然后在未来报复回去就可以了。
聚集在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每一次觉醒仪式都会有不少人来围观,翘首以待地看谁能成为异能者。
树影绰绰下的人影幢幢,这一次唯一有些不同的,是大家都刻意压低了交谈声音,好似生怕惊扰到谁。
这种超乎寻常的安静,让思索着的裴隐迅速捕捉了不断靠近的细微动静。
裴隐觅声而去,发现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磕磕绊绊地朝穆洇走来,裴隐下意识皱眉,又是一个被穆洇外貌蛊惑的人。
出于对异能学院的尊敬,大家都自觉地只围在外面,但小女孩的年纪太小了,她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没有被污染过的纯粹童心,让她完全按着内心行动。
裴隐看着她,恍惚看到了自己同样年纪的妹妹,他顿了顿后,往前走了走,想要通过自己把小女孩吓走,穆洇天性上的冷淡会吓到这份赤诚的心灵。
裴隐不想让小女孩在穆洇那边碰壁,他罕见地生出了一些柔软。
只可惜,小女孩十分执着,哪怕因为逼近的杜宾犬而微微发抖,却还是坚持地靠近穆洇。
裴隐的表情有些难看,他还不想真的发出狗叫恐吓对方,所幸,他们这边的动静引起了谢成哲那边的注意,谢成哲和许白安都投来了目光。
谢成哲微怔后,开始往这边走,想要及时带走小女孩,许白安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温馨的他,早就丧失了帮助别人的想法。
接下来的发生的一幕几乎让所有人顿住,那是注定会让人时常想起的画面。
出乎意料地,在谢成哲即将带走小女孩之前,穆洇主动来到了小女孩身前,他缓缓屈膝弯腰,平视着小女孩。
“大哥哥,你好漂亮,我……”小女孩脸蛋红红的,越说越红,“我喜欢你。”
觉醒阵法恰好在此刻生效,周遭开始在觉醒石的作用下涌动生机,青石铺就的广场上,穆洇和小女孩之间的石板裂痕中,好像不知何时掉落了一颗种子,在异能的波动影响下,这枚种子堪称奇迹地飞快生根发芽,变成一朵轻轻摇曳的小花。
如同枯燥石板上的一个小惊喜。
阳光洒在穆洇的脸上,让他微弯的眉眼十分惹眼,对小女孩开口的那一刻,穆洇身上的所有冷淡都雪融般褪去,“谢谢。”
没有人能够描述穆洇笑起来的样子,他的笑容和他的声音一样的温柔,好似天光乍亮,显得动人心魄,周围的一切都在此刻定格了。
谢成哲黯淡的瞳眸都好像被照亮了些,他伸出去的手还僵在半空,但他好似已经忘了。
他想,他好像看到了正常情况下本该看不见的一幕,遇到了学院内的惊喜,连带着学院也没有那么让人后悔进入了。
不管是裴隐还是许白安都怔忡地望着穆洇。
穆洇的语调是温柔的。
他用从不
会给他们的温柔,说出了谁都没有办法抵抗的情话,“我也喜欢你。”
让心跳只能更加屈辱地跟着失衡。
10. 第10章
被大雨吹打而落的树叶在青石地板上一下下地翻滚,广场周围的人群自觉地排成两行长队,在将身份信息报给校工后,走到谢成哲和许白安身边,把手放在觉醒石上,完成异能觉醒。
今日的异能觉醒格外安静,也格外漫长。
正常情况下,觉醒法阵生效后,随着异能波动在法阵范围内不断涌动,能够觉醒异能的人会本能地产生某种共鸣,出现相应的异能波动。大家对自己能不能觉醒异能是有体感的,只有感觉到异能共振的人,才需要来到觉醒石面前完成真正的觉醒仪式。
当然,每次觉醒仪式都会有不死心的人,明明毫无感应,却还是要走到觉醒石面前再试一试,不过这种人并不多,当众被判定没有异能到底是有些丢脸尴尬的,像——
今天这样所有人都要来一遭的情况,是之前从未发生过的。
其实这场景十分诡异奇怪,单看场面简直让人瞠目结舌,然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背后的答案。
谢成哲用余光悄悄看了眼不远处的穆洇,开始变得明媚的阳光晕染出其漂亮到超乎想象的侧影。
那是顷刻间所有人都达成的无声默契,年龄达标的人会全部上来进行最后觉醒,只是因为大家想多靠近穆洇一点,想让穆洇尽可能地多在这儿待一会儿,想多看穆洇一会儿。
微风习习,看似诡异安静的广场内,所有人的内心都百味杂陈,又欣喜又惆怅。
穆洇系在脚腕上的异能链此刻被周围涟漪驱使得轻微发颤,上面精美非凡的宝石更加耀眼地映衬着被自己束缚的脆弱踝骨,让白皙肌肤的黛色血管愈发清晰,只将肌肤藏得一丝不露的制服将这勾人的画面完美隐藏。
穆洇平静地看着前面有条不紊进行的一切,清冷的瞳孔却并没有真的倒映出他们。
只有储存着异能的异能链在散发波动,穆洇并没有产生共鸣,就跟原主一样,他本身是无法通过觉醒获得异能的。
对于得到的这个答案,穆洇内心并没有什么起伏,他本来就没有把希望放在这上面,他会过来只是想要测试一下,他已经通过小说剧情得知了另外一条能获取异能的路。
自己觉醒的异能尚有不强大的可能性,可另外一条路的异能一定具备比拟主角的潜力。
光影不知不觉暧昧地从穆洇的光洁的额头划至艶色唇畔,校工一连快速登记了好几个人的身份信息后,暂时离开了自己的位置。时间已至中午,然排队的队伍还有一半,这场仪式出乎意料需要耗费的漫长时间,让来之前完全没预想的校工,临时匆匆忙忙去外面买午饭。
校工是异能者,不过一刻钟他就带了面包和专门给杜宾犬买的狗粮回来。
裴隐看着被校工小心翼翼摆在面前的狗粮,和校工将面包递给穆洇时,隐隐约约露出的希望穆洇满意,脸都黑了。
他又不是真的狗,他当然不可能真的吃狗粮!
其实裴隐现在完全可以暂时解除异能,自己回归学院内的人类身体吃饭,让杜宾犬意识回归解决这些狗粮。可——
裴隐深棕色的眼瞳扫过谢成哲和许白安,这两个人拿到校工递过去的面包后,就把目光移到了穆洇这里。
不知道为什么,裴隐莫名其妙不是很想在这个时候离开,他对谢成哲和许白安有一种他也不是很能摸得准的警戒,只要一想到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内,这两人可能会穆洇发生点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裴隐就感觉有一口气不上不下地堵着。
裴隐强迫自己忽视了这些让他又感觉屈辱的狗粮,没有解除异能。反正今天也没有什么消耗体力的地方,少吃一顿饭也没什么。
谢成哲和许白安其实并没有看穆洇太久,几乎是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和穆洇的清冷气质不一样,穆洇的五官单拎出来看都很艳丽。谢成哲故作自然地移动了下自己的位置,好让自己对着风吹,让耳朵刚刚升腾起来的热度能被吹走。谢成哲根本不敢再去看穆洇,方才的匆匆一瞥中,他看到了穆洇因为吃东西而张开的殷红唇瓣,看到本该清冷凌厉的下颌线条开始出现诱人弧度,还看到被制服遮得隐隐约约的精致喉结微微起伏,他完全没有想到穆洇吃东西时会这么——
色。
许白安低垂着头,他喉咙看似因为吞咽食物而不断滚动的时候,被阴影笼罩的眼底晦涩不明。
*
等到最后一个人也在觉醒下判定无异能后,天光已经黯淡,清晨的那场大雨,让天空呈现淡淡的黄色,像画上去的泥金笺。
谢成哲动作利索地就要将广场上的东西全部收好,一直旁观他们的穆洇,却在这时轻声开口,“等一等。”
那一瞬间,不管是谢成哲、许白安、校工还是杜宾犬裴隐都猛地抬头,朝穆洇这边看来。
穆洇没给其他三个眼神,对着谢成哲说,“你再觉醒一下。”
谢成哲有些错愕,“我吗?我之前已经觉醒过了。”
穆洇没有具体解释的意思,“你的情况比较特殊,需要再觉醒一次。”
谢成哲怔了下,校工狐疑地盯着谢成哲,旋即惊疑不定地再看向穆洇,裴隐微微皱眉,不理解地看了穆洇一会儿后,若有所思地审视谢成哲。许白安头又垂下了,只嘴唇抿得发白,他看不出背后的缘由,却能敏锐地意识到,穆洇似乎看出了谢成哲身上的问题,并选择帮助谢成哲。
许白安被黑暗覆盖的脸庞有些扭曲,带着浓郁的嫉妒。
为什么?为什么穆洇不愿意救赎他,却能愿意帮助谢成哲?比起谢成哲,难道他不是更惨更需要救助的那个吗?
听着谢成哲开始行动发出的声音,许白安紧咬着的牙齿不甘地渗出了血。
手再碰到觉醒石上,谢成哲的瞳孔遽然压紧了瞬,他不可思议地感受着体内心脏的急剧收缩跳动,咚咚咚的声音好似在奏响某种生命乐章。曾经体验过一次的暖流再度涌入四肢百骸,细胞好似在被一寸寸激活,体内流动的血液受到某种刺激般愈发滚烫。
谢成哲很清晰地感觉到,他之前一直没有察觉的某道枷锁在一点点消融。
他在那一瞬间明悟,原来他一直没有成功觉醒异能,不完全是因为他的觉醒契机还没到,而是他没有得到彻底的觉醒,他的异能种子还在半尘封着。直到现在,被注入了生机的异能种子才有了发芽的可能。
谢成哲身上的变化被在场其他人同时捕捉。
校工抹了把脸后,震愕不已地看向穆洇。许白安眼底的郁色越来越浓,裴隐深呼吸,简直难以置信,他再看穆洇时,脸色已经有点变了,但不过思索片刻,裴隐便压下了心里的震惊与匪夷所思。
穆洇只是个普通人,根本不可能真的看出谢成哲身上的问题,只可能是穆洇身后的学院。
裴隐想,他说穆洇怎么会突然接这个任务,估计这是学院安排的造势一环,是学院发现了谢成哲的问题,然后再告知穆洇的,今天的这个任务也是学院让穆洇接的。
自觉想通的裴隐又去看谢成哲,谢成哲回神后意欲感谢穆洇,只他用亮亮的眼睛开口的瞬间,穆洇已经率先迈步回了汽车。根本来不及多看,在发现穆洇的裤脚从余光划走后,裴隐下意识地跟上了穆洇,一同进到车内。
后腰靠在椅背,穆洇在昏暗中望向前窗,时间已经到达黄昏,太阳半隐没于地平线中。
他并不是想要帮谢成哲,只是他后面可能需要利用谢成哲的异能。
而且,穆洇想要借此钓出来一个人。
那位异能觉醒中存在缺陷,和主角一样没有完全觉醒,并因此深陷其扰的狼王。
穆洇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自己挨着的侧窗,谢成哲和许白安他们还在整理东西,穆洇的视线在谢成哲身上稍稍停留一瞬。
剧情中,谢成哲因为‘他’的羞辱狂欢同时得到二次觉醒,找到觉醒契机。现在主角已经二次觉醒,他的觉醒契机也有可能提前。
穆洇有些好奇,这次会是什么引起主角强烈情绪波动,触发他觉醒异能。
裴隐第一时间发现了穆洇对谢成哲的关注,虽然穆洇很快便收回了目光,但他还是有种莫名其妙的焦躁。
这种情况,随着轻微动静由远及近,谢成哲他们也坐上车后,就更强烈了。
裴隐打量着身侧明显有点小雀跃的谢成哲,觉得对方那双星辰般的眼眸此刻亮得很刺眼。
汽车轻轻一震下,校工掌控着驾驶盘驶向学院。
谢成哲犹豫了一会儿,无视了杜宾犬略显凶戾的目光,主动开口:“穆洇。”
车内气氛骤然变得诡异。
虽然穆洇明确表示了不需要,谢成哲还是想对穆洇表达感谢,为穆洇做点什么,他目光下移,落在表情越发难看的杜宾犬上,“我感觉你的狗有点问题。”
裴隐呼吸停滞,不可思议地微僵后,怒目圆睁地瞪着谢成哲。
这家伙在说什么?
裴隐简直气火翻涌,这还是他第一次切切实实地被点出是穆洇的狗,更别提,谢成哲竟然还贬低了他,说他有问题。
他都还没有跟穆洇说谢成哲的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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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穆洇一副等他继续话语的模样,谢成哲十分认真地道,“我观察了许久,你的这只狗一直都没有叫过,他一整天也什么东西都没吃,明显食欲不振,我怀疑它可能身体内部出现问题了。”
裴隐眼睛里怒火喷涌:“……”他当然不可能真的狗叫,真的吃狗粮,他又不是真的狗!
谢成哲有点小紧张地继续,“我认识一个很厉害的兽医朋友,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带你的狗去找他,如果真的检查出来什么问题的话,他一定能将你的狗治好。”
裴隐敏锐地察觉到了谢成哲话语里的一些小期待。
他瞬间意识到,谢成哲竟然想通过他来接触亲近穆洇,被他当成了能和穆洇进一步产生交集联系的跳板。
裴隐说不出来自己是什么感受,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和憋屈包裹住了他。他本能弓起的脊背,和下意识弯曲的利爪,告诉他,他现在要比刚刚觉得谢成哲贬低他时还要憋得慌。有一口气堵在心脏上,胀得他整个身体都进入了攻击形态。
谢成哲发现杜宾犬的变化后,眉宇变得严肃,就算知道穆洇实力强大,他也忍不住有些担心,“而且它好像很凶。”
谢成哲完全不知道裴隐已经气到快要吐血了,更认真地对穆洇道:“要不一会儿到学院后,我带它去兽医那里去吧。”
裴隐已经控制不住想给谢成哲一爪子了,可偏偏穆洇的声音在此刻轻轻地响起,“你有办法让他变得更驯服听话?”
穆洇似乎产生了点兴致。
这话就犹如某种冷水浇头,裴隐刚刚还滚烫不已的血肉瞬间被冻僵了。
他不可思议地看向穆洇,难道穆洇还真的想接受谢成哲的话吗?
几乎是很快地,裴隐想到穆洇从一开始就不愿意让他跟着,裴隐因为谢成哲愤怒的同时,又产生了一种让他呼吸不畅的酸涩感。
就像是受到了某种鼓励,谢成哲诚恳道:“我应该可以的。”
谢成哲耳朵有点红,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跳开始变快了。
“唔。”穆洇垂眸看着裴隐,重复了一遍谢成哲刚刚说的话,“我确实没有听他叫过。”
穆洇好似在做着某种决定,裴隐感觉心脏烧得厉害,特别是他敏锐地从车内后视镜看到了许白安。许白安通过后视镜看着这里,嘴角带着些嘲讽和不满,似乎是觉得他太过没用,竟然就这样成为了谢成哲接触穆洇的跳板。
裴隐简直更加憋屈。
许白安有什么资格用这种眼神打量他?
他难道自己不知道他在穆洇眼中连狗都不如吗?
眼见穆洇唇瓣微动,似乎要说出什么,瞬间格外紧张的裴隐大急,他尚且无法完全弄懂自己的全部情绪,他只知道,他不想这样失败地离开穆洇,也不想当着谢成哲许白安的面输得这样厉害,他无法允许自己在谢成哲和许白安面前,如此狼狈地被穆洇推开。
好像是他的潜意识在告诉他,如果他现在被打发走,他也会被彻彻底底地踢出什么局。
——我确实没有听他叫过。
穆洇刚刚轻喃再度在耳边响起。
身体先于意识的,裴隐听到了从自己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汪!”
这道证明什么的声音让谢成哲愣了下,裴隐自己也怔住了,瞳孔睁大。
裴隐回神后的反应是屈辱万分,可紧接着,他就再度呆住。因为穆洇微微俯身,竟然在摸了摸他的头后,用胳膊环住了他的脖颈,就像是对待自己十分亲昵的宠物,穆洇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耳下颧骨,带来痒意的乌黑发丝和他的毛发交缠。
不再是略显冰冷的皮质手套,裴隐感受到了让人血管跟着颤栗的温暖和柔软。
温暖到不可思议,也柔软到不可思议。
裴隐听到了穆洇的轻笑回绝,却在大脑空白中没能听清具体的内容,“不用了,我觉得我更能驯服他。”
谢成哲抿抿唇,有点难言失落。
他应了一声后,看着这条杜宾犬,发现一直很喜欢动物的自己,竟然变得有点排斥它了。
许白安看不清神情地重新低下头。
一直匀速开车的校工鬓角被浸湿;“……”他怎么感觉车内的氛围很瘆人。
穆洇起身后重新看向窗外,远方隐约出现学院的影子,他拿出手机,不紧不慢地点开了原主一直给佘晟发私信的社交软件。
荧蓝光线勾勒出穆洇透着寒意的黑色皮质手套。
是时候跟佘晟见面,给佘晟一个‘惊喜’了。
11. 第11章
分外寂静的车内,穆洇指尖轻微碰触屏幕的声音被其他人迅速捕捉。
许白安手指无意识地拨弄坐垫,将边缘不断地抬起又放下。心情正复杂着的裴隐忽然又没心思复杂了,他和穆洇挨得最近,余光能瞥见荧白屏幕上的聊天框,虽然穆洇的另外一只手很快搭了上去,刚好挡住了他的视线,让他看不清界面上到底有什么,裴隐才被压下的那股烦躁劲又起来了。
这又是谁?穆洇这是在和谁聊天?
他怎么不知道穆洇还有个聊天的人?
谢成哲微张开的嘴重新闭上,将刚找好的新话题咽回喉咙里,他没有要打扰穆洇的意思,只望着玻璃窗上反光出来的自己发呆。
微妙的气氛中,穆洇垂眸看着佘晟在这里给他发的三条消息。
:怎么不给我发消息了?(昨天 22:32)
:早安。(8:56)
:你怎么一直没回复我?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我现在很担心你的安全。我没有别的意思,如果你不希望我再给你发消息的话,我可以不发,但你能给我回个消息报平安吗,我真的很担心你出事了。(17:20)
穆洇指尖摩挲着这三条消息,乌黑的眼睫轻微垂落,佘晟还真是虚伪又傲慢。
不管此刻的内心想法是什么样的,佘晟的这三条消息都含着高位者的施舍,佘晟很清楚,他需要让‘穆洇’维持着先前的卑微仰视感,佘晟还是在试图戴上主导者的面具。
穆洇随便发了条消息过去后,看向车窗外。
天空已经变灰,街边的路灯全部亮起,通往学院的主干道两侧种着木棉,现在已经过了开花的时间,大片大片的红花枯萎掉落,碗口大的红色层层叠叠地铺在地上,好似木棉流下的大片血迹。
原主死的时候,身下也是这样的一滩血色。
得到消息的校方找到原主时,原主在触目血色里睁着不能阖上的眼睛。
校方本来就已经丧失了对学院的掌控权,参与那场羞辱狂欢的人又太多,他们是给了处分,但那完全不值得在意的处分和一条人命相比到底显得太轻了。校长在处理完原主的后事后,想从其他方面进行弥补。
原主是他们专门找的几乎没有人脉网的孤儿,他们没有办法通过帮助原主的亲人来做任何弥补,唯一能让他们良心稍微抚平些的,是性格怯弱的原主早就考虑到了自己可能会身亡,他有留下希望校方帮他完成的死亡心愿。
校长找到了佘晟,不仅是因为佘晟是罪魁祸首,是他拿走了异能链直接导致了原主的死亡,还因为——
佘晟在原主的死亡心愿里。
原主留下的那张纸上写着的一切都和佘晟有关。
他说,希望校方能给佘晟尽可能多的异能资源,他曾经被佘晟救过,如果佘晟变得足够强大的话,佘晟能救更多的人,千千万万的‘他’都能因此存活。
他说,如果可以的话,能让佘晟在学院毕业吗?他和佘晟交流过,佘晟和他一样讨厌着学院如今的秩序,压抑到无法呼吸。如果他死在这场混乱秩序里的话,他希望他的爱人能摆脱这份颠倒。
看到这些一怔后的校长,百味杂陈地找到了佘晟,在他不知道怎么说的时候,佘晟十分悠哉地先一步开了口,“穆洇是自杀。”
是的,穆洇是自杀,所以校方没办法定任何人的罪。
早就混乱不堪的秩序里,校方能维持的唯一底线,便是不允许取别人性命,不能对其他人进行致命攻击。
而相应的,除了这个,校方几乎什么都管不了。
那场羞辱狂欢里,没人对原主发动致命攻击,留下致命伤害,原主是自杀的,他们没有办法让任何人偿命。
校长看着慵懒惬意,好像拿着免死金牌的佘晟,没忍住质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佘晟只是挑眉摊手,“很有意思不是吗?大家都这么觉得。”
校长深呼吸,“你明明不喜欢他,为什么还要故意接近他,故意和他谈恋爱?”
佘晟啧了声,“还不是那会儿他的状态很差,看样子很想逃避,想和你们校方说取消交易的事情。不给他个新的希望,他不就退出游戏了吗,大家还没有玩得尽兴呢。”
校长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声音一点点加重,“可是他那么喜欢你,你骗走他异能链的时候就完全没有出现不忍心吗?”
佘晟的脸色渐渐冷了下去,“什么喜欢我,说的好像他真的很爱我似的。那种时候,不管谁接近他,他都会‘喜欢’上对方的,好吧?那根本就不是喜欢,本质上他只是害怕被拆穿真实身份,想要一个人帮他掩藏罢了,不过是对我的一种利用。”
校长胸膛剧烈起伏着,拔高的声音忽地变得沙哑,“你和他说的那些话都是在骗他,你不仅不讨厌学院现在的秩序,反而十分乐在其中。”
佘晟咧开嘴,“当然,只有弱者会讨厌现在的秩序,我站在高位,我为什么要像一个懦弱者一样排斥恐惧。”
校长深深地看着他,“你真的没有对穆洇产生一丝喜欢吗?”
佘晟笑了,“怎么没有,喜欢啊。不过是对玩具的喜欢,谁叫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校长沉默了好一会儿。
“其实他去找你的时候,你早就发现他了吧,但你还是任由那些人说了那些话,并且在他割腕自杀后,漠不关心地直接离开。”他尾调含着些许悲哀。
佘晟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到他会自杀,他在我面前表现得还挺坚强的,我以为他能撑得过去的。校长,你不该怪我,是你们找了一个太过怯弱的人,他本来可以不死的,是他自己内心太过脆弱了,没有扛过去。”
佘晟耸耸肩,“我们已经腻了他了,那晚过后我们是不准备再对他做什么的。”
校长一连深呼吸了好几口气。
是的,是他们的错,他们没有想到把气质温和、向往美好的人,种植在学院内,不会让学院出现春色,只会让那朵花一点点枯萎。
他们没有意识到学院早就失去了未来和希望,他们只是螳臂当车,这里的一切注定要坠入不可见的深渊,只有死亡能将这里全部的黑暗一并埋葬。
校长看着窗外漆黑的天幕,等待着未来的什么将这里全部吞噬殆尽,让不配再拥有生机的这里变成彻底的死寂。
校长怔怔地又去看还能笑着的佘晟,愣愣地想。
其实,‘穆洇’是知道的吧,他知道自己的怯弱,也知道自己可能面临着死亡。
是的,他知道,不然他不会提前留下自己的死亡心愿。
只是,即便怯弱,‘穆洇’还是因为佘晟来到了学院,因为他想看到佘晟,因为佘晟之前救过他,他也在期盼着的吧,期盼着佘晟能像之前的那次一样救他。
校长深深闭上眼,可是,佘晟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曾经救过他。
佘晟十分傲慢,他觉得‘穆洇’会如此迅速地跌入他缔造的恋爱深渊,只是因为在这场互相利用中,自己更胜一筹。
……
一朵枯萎的木棉红花被风带到车窗,又快速落下,被紧跟着疾驰过去的车轮碾碎。
穆洇闭上眼睛又睁开,看着自己已经自动熄屏的手机屏幕,浓郁的黑色隐隐勾勒出他坚冷的脸。
就像曾经的原主一样,这场恋爱游戏里的第一步,就是要碾碎对方的自尊。
*
相同的时间内。
“佘哥,你真的要接这个任务吗?”长着张娃娃脸的青年不解地看着佘晟,“这个任务要持续半个月诶,耗费这么长的时间,奖励还这么一点点,根本就没有接的必要啊。”
娃娃脸感觉佘晟一整天都很奇怪,佘晟是一个比较闲适慵懒的人,可今日,佘晟眉宇间一直萦绕着匪夷所思和燥郁。
不仅以前惯有的浅笑消失得干干净净,他见过佘晟好几次变脸。
先是佘晟早上从食堂出来,佘晟不知犹豫什么犹豫很久后,不断地在手机里输入什么又删除,好不容易妥协似的真的点了发送键,紧接着就嘴唇微抿,惨白的脸罕见地变得有些黑。
然后佘晟回了宿舍后,莫名其妙地认真地打扮了打扮自己。正常的换衣服弄头发就算了,他甚至还扑了粉,为了遮他眼下的乌青。愣是确保完全看不出疲态后,佘晟才出的门。娃娃脸本来还以为佘晟是有什么重大的事,结果没过一会儿,他从别人口中得知后者在校门口见到穆洇了,他也因此开始和其他人讨论‘穆洇怎么会接觉醒仪式的任务’时,佘晟阴着个脸就回来了。
佘晟本来就有些鬼阴阴的,现在气息不畅沉着个脸,就更显阴翳,娃娃脸当时着实被吓了一跳。
下午就更不用说,好似很憋屈似的,佘晟一整个阴云密布。
然后在不知道又用手机发了什么,又没收到回复后,脸铁青的佘晟就开始看学院软件里的任务了。
娃娃脸试图劝说,“信息素的躁动期即将过去,狼王可能也快要回来了,这正是在狼王面前露脸的时机呀,佘哥你这段时间不应该提前为狼王准备什么吗?”
佘晟心头更加烦躁,他也不想现在离开学院,可他的蜕皮期马上就要到了。
在没有得到异能封闭室的情况下,在学院外度过蜕皮期会更安全,除了那些拥有最高权限的存在,学院内的异能者只能因为执行任务离开学院。他为了离开,必须接任务,而学院外的灵气又太过稀薄,他几乎得不到能量补充,蜕皮所要的时间跟着延长,他不得不接一个时间长的任务。
现在佘晟就只找到这一个合适的任务。
佘晟烦闷得根本不想理对方,他就要按下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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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按钮,手机蓦地一震。
佘晟下意识皱眉,但很快,他心脏重重一跳,眼睛被弹出的消息框映亮。
佘晟的心跳不可抑制地加快。
他终于得到了一直在等的回复,而消息后面显示的ip也证明着,一直给他发私信的人,确实是穆洇。
佘晟心脏开始咚咚咚地跳,呼吸跟着深深浅浅起伏。
穆洇的始终未回复,已经让他在烦躁中被迫放弃了蜕皮期寻求穆洇帮忙,但没有想到在这最后时刻,竟然突然峰回路转。
心脏起起落落,佘晟脸上终于出现了笑容。
:抱歉,我昨天换了手机,新手机一直没来得及登这个账号啊,刚刚才登上来。
扫了眼对方回复的内容,佘晟手指放在屏幕上,就要敲击着什么,但他抿抿唇挑挑眉后,又扔掉了手机,在娃娃脸更加不可思议的注视下,朝着门外走去。
他从昨天晚上开始就被穆洇折磨得不行,他觉得他应该将这份情绪还回去。
佘晟想,他需要和穆洇见上一面,让穆洇也体验一遍他昨晚的辗转难眠。
佘晟脸上重新洋溢出了笑容,周围还有人在讨论穆洇,从谈话中发现穆洇还没回来的佘晟直接奔着校门口走。
灰色的天光配上闪耀的路灯宛若巨大的圣诞卡片,而装满昏黄云朵的圣诞卡片下还立着密密麻麻的人形卡片。
咚咚咚的脚步声和心跳持平,佘晟发现此刻待在校门口的人格外得多。
看来大家都是来见穆洇的。
眉角微扬后,佘晟脸上笑容更闲适惬意了。
这些人一会儿都能成为穆洇待他很特殊的见证。
佘晟忽然意识到,穆洇是快到学校时给他回消息的,他几乎刚赶到,一辆黑车便停在了校门口。
随着纷杂的场面一寂,穆洇像刚来学院时那般下车,佘晟抓紧时间又整理了整理自己的着装。
佘晟看到穆洇的那一刻,他和其他人一样怔了下。
穆洇的外表竟然真的和其他人描述的一样,拥有无法想象的漂亮,和让人下意识自惭形秽的高不可攀。
也和——
给他发私信那个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心脏好似被什么烫了下,酥酥麻麻的,佘晟几乎忍不住在想,一会儿他和穆洇见面后,穆洇会对他说些什么。
一定会朝他表达感激,又表现得十分惊喜吧。
穆洇的这张脸染上对他的特殊后,一定会更漂亮诱人,也一定能让周围的这些人更加震惊,并且不受控制地艳羡嫉妒他。
佘晟内心这样想着,某种优越感带来的愉悦让他眉眼愈发舒展,他站在旁边,等待着穆洇发现他,主动和他打招呼。
穆洇略显孱弱的身形即将过来时,佘晟的心脏又重重地跳了好几下,笑容几近迸发。
只下一秒,佘晟的笑容僵住了。
在他克制的期待下,穆洇和他擦肩而过。
佘晟怔愣一秒后,难以置信地反应了会儿,忽然,他意识到可能现在天太黑了,而穆洇又一向目不斜视,不把眼神给学院的其他人,这才没有看见他。
佘晟稳了稳僵硬的嘴角后,选择朗声唤穆洇,“穆洇。”
他的声音在周遭清晰可闻,不过须臾,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他投了过来。
眼见穆洇同样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佘晟嘴角弧度更加自然愉悦。
佘晟本以为穆洇看到他后,就会表露出欣喜之色,说一些让周围人不可置信看向他的话,可让佘晟笑容再僵的,穆洇没有。
漂亮的少年只是冷淡地看着他,什么都没有做。
佘晟额间微微冒汗呼吸微滞后,忽然想到穆洇给他发私信时,也很简单,是比较自卑的。
佘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告诉自己,穆洇应该是看到他大脑空白,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应该体谅对方。
佘晟再度主动开口,熟稔亲昵地道,“你变化好大,我都有点不太敢认你了。”
这话一出,场面立即朝着佘晟期望的那般发展。
周围瞬间出现惊呼和小声议论,大家落在佘晟身上的眼神都发生了某种转变。
“什么?什么?佘晟和穆洇之前竟然是认识的吗?”“听佘晟这口气,他们好像还关系蛮好的。”“啊,原来穆洇是有朋友的吗?”……
佘晟脸上笑容更甚,待他发现穆洇终于要说话后,他心跳持续加快着,因为穆洇即将当众对他表露出来的特殊。
只下一秒,佘晟整个人愣住,急跳的心脏骤然停滞。他瞳孔遽张,大脑瞬间混沌。
众目睽睽之下,穆洇微挑了下眉。
因为他开口的语调十分冷漠,他的话也带出了居高临下的意思。
“不好意思,你是?”
12. 第12章
嘈杂喧嚣,神色各异的众人瞬间被穆洇的这句话按下了暂停键,空气都好似跟着停滞了瞬。
佘晟还在疑心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听,周围已经反应过来的其他人,看向他的眼神顿时变了。
雨后的校园本就像被水染湿又慢慢拭去的水彩画,佘晟此刻仿佛被钉在原地,表情发僵,瞳孔一下下收缩的神态,就更增添了一抹滑稽的色彩。
——不好意思,你是?
佘晟耳边还在回荡着这句话,他罕见地有些呆滞。谁都能听出,穆洇没有起伏的这句话,是在表明他根本不认识佘晟,可佘晟难以置信,也根本不敢相信。
穆洇怎么可能不认识他?
从5年前开始,就一直给他发私信的人,分明就是穆洇啊!
应该对他表露感激,甚至或许会坦明爱意的穆洇,怎么会是这么一副不认识他的反应。
佘晟额间轻微冒汗,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周围人看向他的眼神正一点点地发生变化,从震惊、艳羡、嫉妒一点点转变为怔愣、错愕、嘲讽与鄙夷。这些火辣辣的目光,让佘晟手心都冒汗的同时,喉咙越发干涩。
浑身的血液唰地一下涌上头顶,一种前所未有的难堪让佘晟的脸轻微涨红,他近乎是难以置信地看着容色冷淡的穆洇。
“哇哦,佘晟这是在干什么,故意套近乎吗?”“他刚刚表现得那么亲昵熟稔,我还真以为他和穆洇认识呢,啧,原来都是装出来的。”“他是不是觉得穆洇会被他唬住啊,也是,要是突然有一个人表现得特别熟地和我打招呼,我就算有点懵,也不好意思询问对方的具体身份,只能含含糊糊地应着对方。估计佘晟没想到穆洇是个完全不虚与委蛇的人,根本懒得搭理他。”……
带着泥土腥气的清风裹挟着周围毫不掩饰的嘲弄掠过校园,佘晟身上每一处都跟针扎了似的。他呼吸轻颤着,眼球开始出现细微红血丝,如今的发展和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万众瞩目变为颜面扫地,他脸上青一块白一块,身体里的每处关节都好似在被蚂蚁啃咬。
佘晟很清楚不能这样下去,他羞愤交加,内心不可抑制地埋怨穆洇让他这样丢脸。然,此刻能改变局势的只有穆洇,佘晟不得不竭力维持住笑容,让自己的语调尽可能不那么僵硬,“穆洇,我是佘晟啊。”
佘晟很坚信给他私信的那个人就是穆洇。
他终于找到了个答案,觉得可能是五年没见,穆洇不知道现在的他长什么模样。
佘晟强撑出来的笑容,在穆洇居高临下的漠然注视下,不断地僵硬裂开。
落叶腐烂的刺鼻味道此刻十分清晰,周围人的尖锐讨论也很刺耳。
“佘晟这又是在干什么,报自己名字干嘛,好像自己脸很大似的。”“佘晟怎么这样了?他在我印象中不是这种热脸贴冷屁股的讨好性格啊,怎么还非要死缠烂打啊。”“嘶,原来佘晟是这样喜欢抱大腿的人,我之前还觉得他蛮有傲气的呢,结果竟然是装出来的。”……
周围人愕然和轻蔑的目光,好似照着舞台的无数聚光灯,而他就是正在上面哗众取宠的小丑,佘晟快要绷不住表情了。发现自己又一次被误会,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提示还不够明显的他,再度对着穆洇道,“你一直有给我发私信,你忘了吗?”
接连的变故,让佘晟无论如何都表现不出来曾经的优越,他变得沙哑的声音不可避免地出现小心翼翼。
身体僵硬的佘晟清楚发现了自己此时的低姿态,他胸口憋闷不已的同时,表情险些扭曲。
佘晟深呼吸,不断地告诉自己,他一会儿一定要把场子找回来。
等穆洇发现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后,他一定要将一切扳回来。
穆洇听到这话后,终于再有了反应。
佘晟那一刻的心跳快到不可思议,他喉咙发干看着穆洇,从那双清冷漂亮的眸子里,看到了略显期待的自己,然紧接着——
穆洇眼里的他,就好像被活生生扒了全身皮似的,变得僵硬崎岖又可笑。
穆洇直视着格外滑稽的佘晟,声音很轻,平淡地反问,“你有什么值得我给你发私信的。”
明明本该是疑问句,这句话却没有任何起伏,好像在诉说着某种不容置疑的事实。
佘晟瞳孔缩聚,听到了自己尊严被什么碾碎的声音,碎掉的东西一寸寸扎在他血肉里,带来他之前从未体验过的刺痒。
周围响起的嗤笑声更是在提醒他,这是一场当众对他的羞辱。
空气好似被抽空,耳膜尖锐嗡鸣,佘晟因为愤怒和屈辱,以及无法言喻的狼狈难堪,拳头狠狠攥紧,脸涨得发青。他不断深呼吸,用发僵发白的瞳孔注视着穆洇离开时,脸上还有着些许不知道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的空白木然。
恰在这时,娃娃脸青年匆匆忙忙过来。佘晟一出门,他就跟着追了上来,只是他脚程慢,又没有使用学院传送点的权限,现在才过来。
“……佘哥?”娃娃脸被这里的奇怪场景惊到了,他目送着穆洇从佘晟身边走开,下意识要来扶此刻面色异常难看的佘晟,只在即将碰到佘晟的那一秒,他从周围人的哄然谈论中,发觉了刚刚发生了什么。
娃娃脸的手僵在了半空。
因为娃娃脸是主动走过来的,和佘晟挨得很近,佘晟被迫看到了娃娃脸眼中出现了对他的不解和难以置信。
看着娃娃脸的身体和面部表情都变得极度尴尬,佘晟好像被什么狠狠抽了一下,脸颊火烫。
只佘晟不知道,事情还没有完。
裴隐刚见到佘晟,就想起了白天在食堂时,看到的那些佘晟古怪反应。他当时莫名其妙,可经历了这么一遭,裴隐瞬间意识到佘晟的奇怪和穆洇有关。裴隐今天本来就因为谢成哲和许白安十分烦躁,现在目睹了佘晟对穆洇的纠缠后,更是心口堵得慌。
他跟着穆洇走,和佘晟他们擦肩而过时,不动声色地释放精神力,和天上飞鸟构建了精神联系。
娃娃脸稳了稳心神,在佘晟明显阴翳的目光下,强装淡定地再度去扶佘晟肩膀。
只要碰到的前一秒,众目睽睽之下,娃娃脸像被什么打了似的猛地收回了手,一副不想碰到脏东西的反应。
不怪他这样,实在是那半秒内,有好几滴鸟屎掉在了佘晟头上。
感受着从额头滑落的鲜明凉意,和突然弥漫开来的刺鼻味道,佘晟眼睛再度睁大,令人发昏的触感和气味再度勾勒出他两天一夜未睡的晕眩,而即将面临的蜕皮期更是加剧了这点。
“佘哥!佘哥!”娃娃脸立马惊慌失措的高呼,终于盖住了周围的讨论。
……
谢成哲没有理会后面的兵荒马乱,他望着穆洇头也不回离去的背影,有点莫名的惆怅。
“我还以为他会跟你道别呢。”许白安的声音在黑暗中冷不丁地响起。
谢成哲扭头看他,渐渐收敛了脸上表情。
两人对视着,都没再说话,方寸之地内,只有树叶窸窸窣窣飘荡的声音与呼吸共振。
这种诡异的凝滞并没有持续很久,有人主动踏足了这片区域,喊两人的名字,“谢成哲,许白安。”
来人同样穿着板正修身的学院制服,也是预备生。
他带着身后的其他预备生一并过来,“我们的宿舍这几天都住不了人了,我们找了个荒废的自习室,你们跟我一起过去吧。”
谢成哲微微皱眉,“发生了什么?”
预备生人群中,有一个人愧疚又无措地开口,“是我的错,我今天在图书馆看书时,站着太累了,没忍住稍微坐了一会儿。有个正式生看到了,很不爽,说我不配坐,然后就说要给我一个教训,再让预备生回忆回忆规矩,紧接着他就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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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备生宿舍毁了。”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校方已经在安排人重建了,但还是得需要几天才能住人。”
谢成哲没再开口,微微点头就要跟大家走。
他明亮眼神中的怅然更甚。
今天和穆洇的相遇就好似美好而短暂的泡沫,穆洇是天之骄子,他却是个连休息的地方都随时可能没有的底层蜉蝣。
他和穆洇还有再见面的可能吗?
耳边响起其他预备生对正式生的小声抱怨,谢成哲又一次听到了许白安冷不丁冒出来的话语。
被树木阴影完全笼罩的人,用黑框框的眼睛锁定着谢成哲,“大家不要担心,说不定谢成哲很快就能改善我们的处境呢。”
许白安突然提高了声音,让清晰可闻的话语也能传进不远处其他正式生的耳中。
“穆洇好像很看重谢成哲呢,今天在觉醒仪式上,穆洇还点出了谢成哲之前的觉醒不完全,需要再进行一次觉醒呢。”
许白安笑吟吟地道,“所以我感觉谢成哲的异能一定很强大。”
他在谢成哲面无表情的注视下,再度肯定点头,“想想也是,需要经历两次觉醒的异能,怎么可能不强大呢?”
附近的脚步声变得迟缓起来,不少人都朝这边投来了视线,习习晚风卷来明显发生变化的呼吸。
谢成哲感受着周围人若有所思惊疑不定的眼神,和许白安对视了很久。
许白安这明显是要把他推到风口浪尖上。
谢成哲心尖莫名其妙一跳。
是因为穆洇吗?
许白安看不惯穆洇刚刚那样待他,所以想把他推到危险境地。
空气焦灼了几秒,说不出的古怪氛围持续蔓延,在其他人各异的神色下,谢成哲靠近了许白安。
他们只看到谢成哲嘴唇微动,却没有人听清谢成哲到底跟许白安说了什么。
只有许白安听到了。
谢成哲的声音竟然是带着些笑意的,“谢谢你把我和穆洇放在一起,增加了穆洇更能听到我名字的可能性。”
谢成哲重新拉开距离的那一瞬间,许白安笑容冻住了,他的脸在阴影下显得有些发僵发黑。
*
今夜对很多人来说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天光从灰黑色一点点转青转黄又重新染白。
穆洇站在卧室窗前,望着东边天际重新将云翳晕红的初阳。
少顷后,他打开手机里的学院专属软件,点到任务那栏。曾被穆洇点了关注而被置顶的任务,此刻已经因为被人接取而变成了灰色。
佘晟不论如何都想不到,穆洇会关注着他想接的那个任务。更不知道,穆洇早就猜到了,经历了昨晚那一遭,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把这个能称得上最后救命稻草的任务接了。
穆洇扫了眼这个任务的开始时间,划走界面,重新点开学院论坛。
最上面飘着三条热帖。
《主题:佘晟这到底是为什么呀,有人能分析分析他这莫名其妙非要讨好穆洇的行为吗?》
《主题:谢成哲之前一直觉醒不完全?因为穆洇才能彻底觉醒的?》
《主题:理讨,穆洇有没有可能第四位无冕之王》
穆洇目光没有多停留一秒,指尖轻点‘发布新帖’,编辑了一条匿名帖子,设置了发布时间。
穆洇选的时间,刚好比佘晟所接任务的开始时间早一个小时。就像佘晟曾经对原主做的那样,一切都卡在刚刚好的时间。
穆洇轻声呢喃,“可不能让你就这样离开学院。”
原主自踏入后就没能离开的学院,佘晟自然也不能离开。
“只是自尊受挫,面上挂不住怎么够呢。”
穆洇清冷的眸子映出他撰写的帖子标题。
《主题:佘晟的蜕皮期好像要到了》
13. 第13章
落地窗如同巨大的画框装裱着清晨校园,裴隐顺着从窗边打进来的斜斜阳光,注视着安静吃早饭的穆洇。
和昨天不一样,裴隐没有趁着穆洇吃饭的间隙,暂时解除异能,让自己的人类身体和杜宾犬进食。而是在穆洇起床出卧室之前,就提前完成了这些。裴隐昨晚并没有睡好,谢成哲、许白安还有佘晟充斥着他的梦境,他不记得自己做了怎样的梦,但醒来时尚未褪去的烦躁焦虑却覆盖着他每一寸肌肤。
锋利的爪子在瓷板上划出白痕,裴隐嘴巴张开又闭上,他有点想要让穆洇离谢成哲佘晟他们远些,可他既不知道该用怎样的理由,又想起穆洇不喜他说人话。
裴隐这边的焦躁完全没传递给穆洇,穿着规规整整学院制服的穆洇,不紧不慢地结束了用餐,简单收拾了一下,迈步朝着门口走去。
穆洇又要出门?
裴隐心里划过这个念头,下意识就要跟上,只他很快就怔住了。
“你不用跟我一起。”
穆洇的声音平直冷淡,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却如惊雷一般炸得裴隐耳膜嗡鸣。
如果说刚刚想劝穆洇远离谢成哲他们时还能克制,现在的裴隐忍不住立马张了口,“按照学院交易,我需要跟在你身边保证你的安全!”
裴隐根本没意识到他这话的语速十分快,他的心思完全落在了穆洇身上。
穆洇用自上而下的眼神看着裴隐,语调没有任何起伏,“不用管学院交易。”
裴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点急,“可是——”
穆洇打断了他,“要是学院因此问你,你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
“可是——”裴隐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有些干涩,“你一个人很危险。”
穆洇居高临下地看了裴隐一会儿,突然轻笑了一下,“我危险不是很好吗?”
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传入裴隐耳中,“我这样对你,你应该很希望我死才对呀。”
裴隐的眼睛因为穆洇的这句话徒然震动着,他嘴巴再度张开,但太干的喉间让他有些说不出话来。
是的,穆洇让他当狗,他应该巴不得穆洇倒霉凄惨。穆洇自己要一个人离开,并且愿意承担这个决定后的所有责任,他应该一边嘲讽穆洇没有自知之明,一边冷笑地看着穆洇离开才对。
裴隐的心尖有些狼狈地颤了颤,他刚刚蜷起的爪子无力地松开。
他现在这是在干什么?
“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虽然是问题,但穆洇说得很随意,任谁听,都能感觉到穆洇根本就不是真的在意这句话。
眼神更显狼狈,隐隐有些茫然的裴隐,眼睁睁地看着穆洇弯腰俯下身来,用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竖起的耳朵,一点点地描摹至耳下。
随着那细密酥痒一并传来的,还有穆洇缠绵过来的温热吐息。
穆洇在他耳边轻声道,“你看起来这样关心我,会让我以为,你对我——”
穆洇并没有说完最后的话,他在没什么感情地轻笑一声后戛然而止,也让裴隐跟着高悬起来的心脏不上不下地钓在半空。
属于穆洇的热度很快消散,穆洇的身体重新站了起来,他没再给裴隐一个眼神,重新走向外面,黑色的手套轻轻搭在门把手上,又很快消失不见,门‘啪嗒’一声合上了,独留仿佛被定住的裴隐。
悬起的心脏毫无征兆地骤然落下,裴隐直瞪瞪地望着什么也没有的雕花大门,心脏快速又徒劳地跳动着。
*
像厚实绿毯的翡翠草坪于余光中缓缓向后掠去,穆洇听着窸窣的树叶飘荡声,走在学院内一条铺着灰色石板的小道上。
穆洇想,他是时候该为得到异能而努力了。
穆洇此刻明显待在学院内十分冷清的区域,和之前总会有无数人目送不一样,穆洇一路上都没有碰到其他人。
是走了差不多一刻钟后,迎面才出现一个戴着厚重黑框眼镜的青年。
青年在看到穆洇后,明显怔愣了好一会儿,他身体瞬间拘谨到不行,推了好几下眼镜鼻托,旋即终于反应过来似的赶忙腼腆低下头。
穆洇没什么起伏地和他擦肩而过时,还能听到他变急促的无措紧张呼吸。
没有人会想到,这个看起来就跟书呆子一样的人,会是《异能学院》这本小说的最大反派林至研。
穆洇只看了小说的开头,对林至研并不是特别了解。他只知道林至研是孤儿,近乎狂热地研究着异能。他用书呆子的腼腆外表伪装自己,是学院内几乎毫无存在感的透明人,学院内的好多人都不记得学院有这么一号人在。
在大家毫无所察的情况下,林至研为了自己的异能研究和实验,成功收集了除了那三位无冕之王外所有人的血,包括主角谢成哲。
穆洇眼睫轻微垂了垂。
小说里,林至研一直在研究如何才能让普通人也获得异能,让异能者获得更加强大的异能。
穆洇停止观看时,小说明确提及林至研距离成功只剩一步之遥。
既然是小说里的最终反派,能够在后期和【吞噬】了无数异能的主角谢成哲相抗衡,林至研自然拥有帮人得到强大异能的能力。
穆洇想要得到异能,也需要从这位反派身上入手。
微风卷来水面的凉意吹拂到穆洇脸颊,穆洇停下脚步,越过不再喷水柱的大理石水池,看向前方的红砖教学楼。这栋教学楼已经荒废很久了,阳光照射下,空气中的浮尘清晰可见。
穆洇在空旷回响声中随便走进了一间教室,里面带着纸墨灰尘的陈旧味道扑面而来。
他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拿出发黄课桌上原本就有的纸笔,用力划了划水笔后,安静地在纸上画着什么。几乎没多会儿,只有穆洇在的教室外再度传来小心翼翼的脚步声,紧接着,穆洇才见过的身影走了进来。
林至研还是那副极其腼腆的样子,他偷偷地看了穆洇一眼,似乎很怕穆洇会看过来,然后问他为什么跟着来到这里。见穆洇没有移来眼神的意思后,他才松了一口气,小心又紧张地坐在边缘位置上,也假模假样地从随身包里拿出东西来看。
林至研会跟过来是很正常的,‘普通’学生看到学院里的风云人物时,总会想要忍不住再看看,再观察观察,就跟路人看到认识的明星时,也会忍不住跟上去多看几眼,甚至紧张地去要签名要合照。
但穆洇清楚,林至研会过来完全是把他当做猎物了。
除了不知道踪迹的狼王、小丑和言灵师外,林至研已经得到了学院内所有人的血。穆洇来到学院后,这位反派自然也想要他的血。刚刚的撞见根本就不是偶遇,而是林至研一直有在注意他的行踪。
林至研在用正常人根本无法发觉的猎人眼神观察他。
空旷教室内响着穆洇笔尖划动的沙沙声,和头顶老旧吊扇咯吱咯吱响的牙酸动静。
穆洇继续回忆着林至研的异能【精神控制】。
林至研的【精神控制】和裴隐的【操纵附身】听上去很像,但其实有着很大的不同。裴隐的【操纵附身】需要将自己的部分或者全部意识,附着在异能对象上,而被操纵的对象能够很明显地感知到自己成为了裴隐的提线木偶。
但林至研的【精神控制】却是悄无声息的,他的异能更像是一种心理催眠,会在异能对象脑海中,留下对方根本察觉不到的精神暗示。是一种通过扭曲,撰写对方认知的方式,在精神层面完成对其的控制。只要林至研不主动揭露,被他施展了异能的对象,是很难发现自己被林至研控制的。
穆洇感受着自己脚腕上异能链的触感。
学院给他的异能石里面,有一颗储存着一个很特殊的异能——【免疫反噬】。
在对方朝他施展异能后,能够反过来对其施展这个异能,不过无法完全反噬,【反噬】形成的异能只有原本异能八成的强度。
穆洇想通过这块异能石,在林至研【精神控制】他后,反过来控制对方。
穆洇一副根本没发现对方时不时投来小心眼神的模样。
正常情况下,林至研是不可能对实力超过他之人用异能的。
但——
穆洇只是个普通人。
穆洇的真实身份能够瞒过其他人,却瞒不过一直在研究异能的林至研。小说中,林至研很快就看穿了原主的身份,不过林至研并没有拆穿,他只是在发现原主没有利用价值后,果断收回了落在原主身上的眼神。
穆洇内心清楚,林至研已经发现他是普通人了。
林至研之所以没有离开,是他和原主到底还是不一样的。林至研在看穿原主没多久后,就清楚意识到原主是扮演不了太久的,但他这些天做的事情和原主完全不一样,林至研在判断他能扮演多久,能不能撑到那三位回来,又有没有帮他得到那三位血的可能。
换句话说,他有没有被其【精神控制】的价值。
教室外的树叶沙沙作响,叶片在桌面晃出不断变化的细碎光斑,暧昧地穆洇眼前流转。
穆洇放下笔,满意地看着自己完成的画。
穆洇不想再等了。
*
林至研很快就听到了穆洇那边传来的细微动作,他假装羞涩地望过去时,蓦然一怔。
窗外的阳光斜斜地洒在穆洇脸颊,似乎是觉得有点热,穆洇被手套勾勒出优美指骨的手指放在了制服最上方的纽扣上,纽扣自上至下被一颗颗解开,露出里面的白衬衫,他将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制服外套脱了下来。
衣料的摩擦声好像在隔着空气摩挲着他的耳尖,林至研发现穆洇将自己衬衫最上面的那个扣子也解开了,让里面漂亮的锁骨线若隐若现。
明明自己坐着的地方没有阳光直射,林至研依旧感受到了那股热。
呼吸不可控制跟着微停的那一瞬间,林至研也跟着怔了下。紧接着,他便通过自己的反应鲜明地认识到一点——
美貌真是最让人难以事先防备的强大武器。
最后一丝莫名疑虑消散,林至研有了决定,他随手拿起一旁自己带来的水杯,拘谨地走到窗侧拉上窗帘,在踌躇了许久后,小心翼翼走到穆洇桌前,将杯子递了过来,“……你要喝吗?”
林至研想到什么后有些慌乱地补充,“这杯子是新的。”
他的异能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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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需要直视对方的眼睛。
“谢谢。”穆洇伸手接过了杯子。
他在抬眼看林至研之前,又看了眼异能链所在的位置。
【免疫反噬】只能反噬八成,光是这样,可没办法真的对林至研造成影响。
林至研抓时机抓得很准,几乎是和穆洇刚对视的刹那,他就动用了自己的异能。在他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之前,他的瞳孔先缩聚了一下。
因为——
将唇瓣顺势贴在杯壁的穆洇并没有真的将水喝进去。
晶莹的流水滑过穆洇的唇瓣,柔和了清冷的脸部线条,划过扬起后更显孱弱的脖颈,精致的喉结,诱人的锁骨,淌进领口,将白衬衫一点点浸透。
等到林至研发现熟悉的精神力在冲击他,他下意识用精神力抵抗时,他的目光已经看到了穆洇几乎被打湿大半的衬衫,半透明的布料忽然变得很浅薄,清晰勾勒出了脆弱的锁骨,和纤细的腰线,他甚至能看到穆洇呼吸引发的轻微弧度,死板的衬衫跟着一寸寸活了过来。
林至研几乎是不可控地有些恍惚,目光被黏住,没办法再集中全部注意力。
他脑海里再度闪过刚才的判断。
美貌真是最让人难以事先防备的强大武器。
林至研发现自己喉咙有些发干时,内心暗叫‘不好,糟糕’。
他对抗着异能冲击,连忙移走视线,却刚好看到了桌面上穆洇画好的画。
那竟然是一副猎物跌进陷阱的画!
精神紧绷的林至研心惊的同时,因为看不到穆洇终于想起了还可以直接闭眼,可不等他有所动作,他眼角瞥到一抹黑色忽然揪住了他的领带。
领带被向前扯动,他被迫俯身。
在林至研难以置信的注视下,坐在椅子上的穆洇竟然伸出胳膊环住了他的脖颈。失去了外套的遮挡,隔着白衬衫,林至研能清楚感受到穆洇身上的温度和柔软。
两人之间的距离变得不过几毫米。
属于穆洇的发丝在他脸颊划过,属于穆洇的吐息在肌肤上带来阵阵颤栗。
一抹无法想象的艳色占据着他的眼球,林至研瞳孔微睁地看着穆洇几乎马上就要贴到他嘴唇的殷红唇畔,才被水润过的唇肉此刻更显娇艳欲滴,让人根本移不开目光。
穆洇是要亲他吗?
林至研喉结完全无法克制地滚动。
穆洇却没有在往前了,他的唇瓣就停在那里,待在他只要稍微靠前就能碰触到的地步,好像近在咫尺的甜蜜糖果,是只要稍微主动一下,就能品位到的鲜甜。
心跳在加快,精神力被另一股强大的吸引力拉扯着不断动摇。
林至研额间开始沁汗。
精神力屏障开始变得有些不稳,他在喉结又动了动后,不可控地往下低自己的头颅。
可穆洇却在那一刻,又向后拉开了距离。
林至研心里划过浓烈的失意,他微怔地定在原地。
只就在林至研略显仓皇地也要拉远时,穆洇重新靠近,又贴了上来,还是没有真的碰到他,而是沿着只差几毫米的距离,缓缓上移,从他的唇瓣到鼻尖,再一点点地划过鼻梁,然后抵达他的眼睛,林至研的精神在那股莫名热度中持续涣散。
下一秒,他的瞳孔猛然收缩。
挨得太近了,在林至研的眼前,他清楚地看到穆洇嘴唇微张,隐约露出里面的隐秘粉嫩,然后咬住了他眼镜片中间的横梁。
穆洇在他的注视下向后仰头,就那样将他的眼镜咬着摘掉了。
眼镜咣当掉在地上的那瞬间,林至研的心跳也彻底失序了。
“你刚刚没有看到真实的我哦。”穆洇依旧环着他的胳膊,轻声道,“现在才算看到了。”
心脏跳动的声音盖过一切,摇摇欲坠的精神屏障随之支离破碎。
林至研看到自己抬起了手,那微微冒着汗,青筋不正常跳动的手捏住了穆洇的下巴。
可就要往高处提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睛彻底涣散。
他整个人直接定格。
“……成功了。”穆洇声音恢复了冷淡,松开了环住林至研的胳膊。
他拉开距离,直视着林至研略显空洞的眼睛,用对方的异能改变对方的认知。
“我是和你自幼分开,和你有血缘关系的亲弟弟,我们在不同的孤儿院长大,一个月才相认……”
“我会答应学院扮演天之骄子,也是因为想要帮你完成你的研究……”
“你很想让我拥有异能……”
穆洇在异能生效期间内,快速在林至研脑海里构建他们‘之前每一次见面相处’的画面。
在时间即将到达后,穆洇捡起对方的眼镜,重新给林至研戴上,然后调整了林至研的身体,让其变成站在他桌前的样子。
窗外风声依旧,教室里的旖旎暧昧却荡然无存。
林至研的眼睛在某一瞬骤然恢复神采。
“哥哥。”穆洇轻歪着脑袋看他。
林至研被这亲昵的称呼喊得耳尖发烫,他克制地回应了对方,“阿……洇。”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喊完后,林至研舌尖也有点发烫。
14.第14章
空气中的浮尘重新荡回地面,穆洇和林至研一坐一站,互相对视。
林至研很快就略显躲闪地将目光往下移了移,放弃了短暂的直视。穆洇见状也垂了垂眼睫,他还以为改变认知后,林至研和他相处时,会露出点自己的真实模样,没想到对方还是这幅害羞局促的模样,看来,对方的面具在戴了很久后已经和自身融为一体了。
穆洇好整以暇地想着,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契机能让这位反派露出真正的内心模样。
会和主角谢成哲有关吗?
“……来到学院后感觉还好吗?”林至研的语调要么很快,要么很慢,现在这句话便问得好像一字一顿的。
穆洇刚刚改变了他们这次碰面的前情,变成了他们提前就约好了在这里见面,好互相告知彼此自己如今的状态。
“挺好的。”
林至研点点头,他本来还准备再说什么,然随着他的视线再度往下垂,他又看到了穆洇泛黄课桌上那幅栩栩如生的画,看似强大至极的猎物已经深深嵌进了泛着金属冷光的倒刺陷阱里,但背景一片空白,并没有画出构图里应该在旁窥伺的猎人。
林至研心里忽然泛起了一丝微妙的古怪。
只穆洇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向了这张由自己描绘的画,他声音很轻,但就是让林至研在听清他的话语内容后,耳尖温度再度升高。
“哥哥,我一定会帮你拿到那三位的血的。”
林至研被烫得重新看向穆洇,也是很快,他一怔。窗帘已经拉上了,只这里荒废了太久,窗帘上面还有着几道划痕,外面的阳光刚好筛进来几缕金色,恰巧落在穆洇白皙的脸颊,像是猫咪的胡须,随着光影晃动振振欲飞,显得狡黠又可爱,林至研心尖也跟着轻轻颤了下。
林至研嘴巴张合了下。
他对于如何让普通人获得异能已经有思路了,只由此催生的异能可能不够强大。
林至研眼瞳映着穆洇格外漂亮的脸,垂在腿侧的手抬起,推了推其实根本就不需要调整的黑框眼镜。
但只是这样还不够,果然还是需要得到狼王他们的血,好进一步研究。
林至研指尖用力地按了鼻托好一会儿后,才隔着镜片看穆洇。
不仅是因为他,也因为穆洇。
他的阿洇长得太漂亮了,配上那副高不可攀的清冷气质,更是让人忍不住想要将他拉下来,牢牢地攥在手里。如果阿洇没有足够强大的异能傍身,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很容易……永远丧失某种人身自由,被迫接受身上的诸多限制。
林至研顿了几秒后,从怀里拿出了一颗流转着莹润光泽很像珍珠一样的东西。
狼王、言灵师和小丑中,最容易得手的便是狼王。狼王靠着信息素压制着所有动物型异能者的同时,也因为被强烈勾出的兽性深陷信息素之扰,他当初的异能觉醒存在着缺陷,连带着他本身的异能也不稳定,存在着弱点。
林至研为了得到狼王的血,一直在基于狼王的缺陷想办法。
“这个应该能帮到你,只要碾碎它,里面含有特殊因子的香味就会挥发。”林至研将这颗珍珠递给穆洇,“狼王闻到这股味道后,信息素会变得紊乱不可控,他本身也会出现一定时间的退化。”
穆洇摊开手,接了过来,任由珍珠隔着手套在他掌心一圈圈地转。
“哥哥。”穆洇乌黑的眼睫往上翘了下,“你有没有办法让一个人的异能消失一段时间。”
“让异能消失?”林至研重复了一遍,他嘴唇抿出细微弧度,指尖在衣摆上摩挲看好几下,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有些小心翼翼地先问,“有谁欺负你了吗?”
他的语调发生了微不可查的一点变化。
“没有。”穆洇摇头,按现在的状况来看,应该是他在‘欺负’佘晟,“我只是感觉我之后可能用得着。”
每一处都天然显得拘束的青年,似乎感觉到了眼镜的不适,他是在阖上眼睛,调整了调整镜框位置后,才重新睁开眼睛,几字一顿地回答,“其他异能者暂时我也说不准,但动物型异能者理论上是可以的。”
“动物型异能者很特殊,狼王可以通过信息素压制他们,控制他们的行动,甚至直接影响他们的异能强度。”林至研缓声道,“如果能得到狼王最强浓度信息素的话,我或许能研究出来能让动物型异能者短暂失去异能的药剂。”
穆洇指尖托着下巴,“狼王最强浓度的信息素吗?”
窗外的太阳已经高悬于正中,从窗帘划痕蔓延进来的光不再是一缕一缕的,穆洇旁边的斑驳墙壁出现了大片光带。
穆洇成功得到了他想得到的,和他想知道的,但他并没有要和林至研分开的意思。据穆洇对【精神控制】的了解,在使用该异能后,和异能对象多相处一段时间,会让异能效果更好,而这个相处时间差不多是20个小时。
眼见穆洇起身,重新将搭在一边的外套穿上,林至研嘴唇不由抿得更厉害。
只他下一秒就愣住了。
“哥哥。”穆洇纤长的眼睫垂落,莫名显出了几分孱弱,“你下午还有空吗?”
林至研几乎是本能地点头。
“那我可以跟着你吗?”穆洇轻轻地抿了下唇,漂亮的唇肉被压出常人不可见的弧度。
林至研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又听到了少年的声音。
他的阿洇如此对他道,“我想从你身边再得到些安全感。”带着似乎只会向他流露的脆弱和柔软。
那一刻,心脏跟着软到不可思议,心跳错拍的声音盖过了林至研的回答。
*
风越过荒败场地发出呜咽,脚下的野草几乎要将小路吞没,林至研并不住在学院的任何一栋宿舍楼,而是在荒废马场的地下。
空气里混杂着铁锈味和木材腐败的气息,穆洇扫了眼视野中长出大片野草的练习沙地。学院最开始是有马术课的,但后面随着学院越来越混乱,大半的课程都被搁置,学院圈养的马也因为长时间的本能惊悸和恐惧全被送走,这里再没有人踏足。
视线掠过褪色的废弃跳跃架和干裂发硬的马鞍,穆洇跟着林至研走到不远处的破败小屋里。
就这样,这里成为了林至研的秘密基地。
随着林至研移动机关,通往地下的通道随之出现。穆洇在挂着感应壁灯的粗糙原石墙壁之间,踩着十分狭窄的蜿蜒阶梯,来到林至研住着的地方。
地底的空气净化系统在轻微响动,穆洇抬头看了眼天花板开出的一线高窗后,辨认了一下周遭微不可查嗡鸣声的来源,目光锁定在一面磨砂玻璃上。
玻璃后面应该就是林至研一点点建立的研究基地,学院内没有人能想到,马场下会藏着一座巨大的实验室。
不知出于什么心思,林至研似乎并不准备带穆洇去到后面的实验室。穆洇也没有表现出好奇,整个下午,他都在安静地看着林至研略显窘迫地做家务,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异能方面的事。
唯独的天窗不知不觉被漆黑覆盖,林至研迟疑地拿出一床崭新的被子,放在了自己还算宽敞的床上。他有些纠结犹豫,房间内只有一张床,他一边觉得应该把床让给穆洇,一边又觉得如果自己选择睡地上,会不会让穆洇觉得他们有些疏远了。
还是让穆洇决定吧。
林至研刚这样想,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到穆洇已经很自然地躺在了一边床上,而旁边明显是给他预留出来的位置。
穆洇没有说话,穿着不合身的宽大T恤抬眼看他,漂亮的眼睛在灯光下跟含着水似的。此刻,穆洇轻微歪了歪头,似乎在疑惑——
你怎么僵在那里,不上来。
林至研指尖不断地摩挲着衣摆,摩挲的速度持续加快。
直到——
“哥哥,我困了。”
林至研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从这道清冷的声音里,听出了些许控诉,他只知道他近乎是慌不择路地赶紧关了灯,在昏暗中小心翼翼地躺上了另一侧。
今日的被子好似变得格外沉重,林至研不仅感觉胸口被压得厉害,还觉得被子里的温度攀升得厉害。
他听着身侧穆洇清浅的呼吸声,不知过了多久才浑浑噩噩地睡过去。
额角因为炙热而被热汗浸透,林至研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怕吵到穆洇,格外缓慢地起身,略显滚烫的吐息被压抑得很轻,微湿的胸膛却在剧烈起伏。
林至研轻轻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指尖很快被热汗浸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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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点热度完全比不上身体内部的,特别是在他眼前浮现了一些过于暧昧的画面后。
他怎么会梦到这样的画面?
他怎么会梦到他的阿洇环着他的脖子要亲他?
林至研放下自己按着太阳穴的手,在黑暗中,用另一只手一点点挠着它。林至研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手上的青筋在跳动,如果此刻有光线的话,那起伏的弧度和频率一定会显得狰狞。而梦境中,他的手也是这样的。
他被吸引得,迫不及待用这只手捏起了穆洇孱弱的下巴,就要强迫对方真的把嫣红的唇瓣贴上来。
林至研感觉到羞愧。
他们可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亲兄弟,他怎么能梦到这样的梦?
可让林至研更加觉得不堪的,明明他已经在压抑见不得人的隐秘羞惭了,他此刻的喉咙却特别干渴,一种身体的本能还在兴奋地作祟。
林至研用青筋还在轻微跳动的手,摸着自己上下滚动的喉结,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咕咚咕咚快速喝着。
喝完后,脖颈处火辣辣的灼烧感并没有消散,林至研用指尖再度捋着自己的脖颈,好像在阻止他喉结的继续滚动,也好像是某种抨击自己的无形掌掴,他的脖颈因为又捋又挠很快变红,不断涌出轻微刺痛。
林至研过了很久,才感觉从骨髓里渗出的燥热消散了。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却没有躺下继续睡。
想着穆洇之前说的想从他这里得到安全感,林至研惭愧和煎熬感一并袭来。
他不敢再睡了。
他怕又梦到一样的场景,怕他的梦玷污穆洇,和他与穆洇之间的血缘关系。
最起码,不能在穆洇在身侧时睡。
他怕穆洇发现他的异常。
林至研靠着床头直着腰身,强迫自己大脑空白的时候,无意识侧身看着睡梦中的穆洇。
光线很昏暗,并不能看清穆洇,只能看到大概的轮廓。
林至研压着呼吸,不发出任何异样动静,在黑暗中一点点勾勒穆洇的模样。
光线一点点变化,穆洇的侧颜越来越清晰,但林至研却一动也不动,只看着穆洇,如果不是他的眼睛还睁着,偶尔还会眨一下,会让人疑心他是已经睡着的雕塑。
直到天窗落下的光呈现天亮前的青色,林至研才不发生丝毫声响地,艰难地移动着变麻的身躯,躺进被窝,假装正在沉睡。
除了惊醒后的那段时间,他的呼吸一直控制得很平稳缓慢,就跟正常人睡觉一样。光听声音的话,没人知道他静静地看了穆洇一宿。
*
“哥哥,早安。”穆洇起床后打了声招呼。
林至研因为这个称呼垂了下眼帘,他声音里的略微沙哑,和很多人刚起床时的嗓子状况一样,“早安,阿洇。”
穆洇用过早饭后,就和林至研道了别,离开了这里。林至研在黑框眼镜下目送他远去,整个过程依旧拘谨而腼腆。
今天的阳光很明媚,整个校园都被增添了层金黄色的滤镜,树叶摇曳间会闪出钻石般的细碎亮光。
穆洇找了个最近的传送点,用权限选择校门口后,给校长发去短信,告诉对方自己要在不接任务的情况下出趟学院。
手机一震,校长的电话立马拨了过来。
“你要离开学院吗?”校长迟疑了片刻后,又道,“你的欢迎宴马上就要举办了,你不要忘了赶在那之前回来。”
“嗯。”
校长没忍住继续挣扎,“真的不用学院帮你策划方案造势吗?”
“不用。”
眼前场景变化,穆洇已经来到了校门口。周遭响起略显沉闷的脚步声,穆洇觅声一看,发现很多校工正搬着大大小小的东西往里走。
穆洇一眼就认出,这些东西是用来给他布置欢迎宴场地的。
他轻声道:“不会辜负你们这份隆重的。”
穆洇在校长惊疑不定的呼吸中挂断了电话,他这次出来就是在为这场欢迎宴做准备。
他需要见一下那位狼王。
不仅因为狼王可以给佘晟带来最后的致命一击,也因为他需要狼王出席这场宴会——
来满足大家希望他和学院无冕之王交锋的期待。
15.第15章
汽车嗡鸣一瞬后,周遭场景唰然后退,学院门口无法挪开视线、目送穆洇乘着随手叫停车离开的异能者,全都沦为了不断虚化渺小的背景。
穆洇按下点车窗,望着视野前方仿佛蒙上一层黛色轻纱的渺远山头,任由清风卷走道路两侧的梧桐后,又将他的乌黑发丝吹得轻轻摇曳。
异能学院内的所有人都不知道狼王此刻在哪里,但读过部分小说的穆洇知道。
楚琅在刚经历觉醒仪式的瞬间,就表现出巨大实力和潜力,迅速化成肌肉贲张的巨狼,他当场发出的第一声沉闷狼嗥,直接引得负责仪式、成为异能者很久的校工瑟瑟发抖地变为匍匐在地的狐狸,皮毛颤栗的校工尝试了很久都变不回人形,直到楚琅解除异能后,他才面色惨白后背湿透的恢复过来。
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楚琅深陷自身紊乱信息素困扰,异能越来越不稳。一小部分人发现了他的异能还不够完善,他们研究了很久后,将问题归咎于楚琅的觉醒存在缺陷。可能是负责他觉醒的校工,在觉醒关键直接被压制成动弹不得的狐狸,没能借助觉醒石完成完美的觉醒,这才让他异能产生了缺陷。
楚琅一直有尝试解决他的这个问题,但毫无成效。每天春季,他都能会因为狼王的繁殖本能和义务,而信息素更加躁动,更加不可控,楚琅这段期间便会离开学院。
穆洇脑海里划过他看过的小说剧情。
为了减少信息素对自己的影响,让暴涨的兽性不至于完全压过人性和理性,楚琅整个春天都会待在自己城郊的庄园,给自己打一种高价研究出来的压制药剂,让自己变成幼年狼的形态。
然小说揭露的事实里,楚琅并不是觉醒过程出现了问题,而是他和主角谢成哲一样,需要二次觉醒。因为狼王是族群里唯独享有交.配权的存在,他在压制了所有动物型异能者后,兽类本能便需要他再找一位狼后。他信息素之所以那么错乱,就是他的动物本能在催促他找伴侣。
楚琅必须要在兽形态下再经历一次异能觉醒,而这个过程需要他挑选的伴侣在场,让他通过交尾将引发自己躁动的信息素传递过去,让自己的伴侣帮自己承载过量的信息素。
小说中楚琅一直没遇到喜欢的人,他一直不知道自己需要二次觉醒。
道路旁行驶的车辆越来越少,视线里出现滚动的大片田野,穆洇摸了下自己脖子上戴着的珍珠项链,这是他昨天从林至研那里拿来的,可以吸收储备信息素,他另外将异能链上的一颗异能石也穿了进去。
想着林至研提及的需要狼王最强浓度的信息素,穆洇眼眸微垂,注视着锁骨处莹莹流转的珍珠。
林至研有办法让狼王产生退化,可退化也意味着信息素会大量削减,并不能帮他实现目的。
穆洇思索了一遍楚琅占有欲和掌控欲都很强的独裁性格后,指尖轻轻移到自己唯独带来的那颗异能石。这里面储存的异能是【拟态】。
可以在异能生效期间,随自己的想象模拟不同的形态,模拟自己曾感受过的气息与波动,甚至获得相应的基本特征和本能,但【拟态】并不具备任何攻击性,模拟出来的攻击只是虚有其表。
窗外蜿蜒的树海因为汽车的停歇而定格,随着车门‘啪嗒’一声被推开,穆洇回忆了一遍自己前天旁观异能觉醒仪式时,曾见过的动物型异能者觉醒的场景。
*
庄园外松涛阵阵,如同波动的绿色海洋,一墙之隔内,大片的平整草坪应景似的化成了静止的绿色潭水。
阳光越过黑色的锻铁大门,丝带般的碎石小径,雕花白石搭建的庭院,落在拱形窗前的一道灰白身影上,沿着它脊柱蔓延而下的浓密色深毛流,它贲张的身躯清晰可见。
楚琅此刻的兽形,比正常情况下要小好几倍,但他厚实鬃毛下的肌肉依旧精悍,即便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也会给人一种压迫感。他眉宇带着些许烦躁,他也已经百无聊赖地在这里待了近三个月了,周围的一切在他眼中都是那么的枯燥乏味。
所幸,他的躁动期差不多快要结束了,他马上就能离开这座除了他之外什么都没有的庄园。
楚琅正欲走进米白色的庄园主楼,却忽然顿住了脚步,头颅微微抬起,金褐色的瞳孔凝视一处。
他感受到了异能波动,2公里外,有人突然觉醒了动物型异能。
身为族群的统治者,关注和掌控新生同胞,是楚琅刻入身体的本能,楚琅的精神力迅速笼罩住了产生异能波动的区域,将心神投放了过去。
楚琅锐利的眉骨很快皱起,这个新觉醒的异能者,竟然直接茫然地僵在了原地。楚琅等了一会儿,但对方还是傻乎乎地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而且完全没有要开始掌握异能尝试重新变回人形的意思。
怎么这么笨,怎么这么弱。
这么呆呆傻傻的,怎么当他的下属?
阳光持续西斜,楚琅又等了一会儿后,跃身朝着庄园外移动,他到底是没办法放任对方笨笨的僵在那里。私密车道两旁的白杨不断从眼角划走,耳膜响着快速移动带来的呼呼风声,几乎捕捉不到的灰影是在脚步停下后才重新显出身形,楚琅不虞地看着前面。
上空的树荫将煌煌阳光过滤,散落堆在地上的衣服布满着斑驳光点,里面有着一个小小的突起,明显是才变成兽形的新异能者。
部分动物型异能者会在某种特殊状态下只能说相应的兽类语言,但动物型异能者天然拥有听懂彼此语言的能力。
楚琅见对方还藏在衣服里,出声催促了一下对方。
他眼神锐利地盯着,明显对这个新同类很不满意。只随着衣服终于开始变化,那小小一团一点点从袖口钻出来,楚琅暗金色的瞳孔顿了下。
他先看到了一双冰蓝色的眼睛,圆圆的但略有些上翘,透着不谙世事的无辜和懵懂。这双眼睛悄悄地看了他一眼后,继续露出一点点大的杏仁脸,小小的猫耳朵,缓慢局促地往外探新雪般白皙柔软的身体。
竟然是猫。
楚琅愣了下,他不是没有见过猫类的动物型异能者,可他第一次见这样小小一只,看起来毫无攻击性,脖子上还带着珍珠项链,乍一眼和被主人精心豢养的家猫毫无区别的孱弱兽形。
而且——
这只小猫身上竟然毫无信息素。
信息素的强弱和动物型异能者的实力直接挂钩,楚琅想过对方很弱,但他刚刚还以为是那些衣服盖住了小猫身上的微弱信息素,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对方竟然一点信息素都没有。
‘你怎么没有信息素?’楚琅询问。
小猫用清澈透亮的眼睛懵懵地望着他,小小声喵呜了下,‘……不知道。’
‘变不回人形吗?’楚琅又问。
‘……嗯。’淡粉色的耳朵在应完后直接耷拉了下来。
楚琅现在也感觉到了些许棘手,他变幻形态也是需要调动自己信息素的,但对方竟然一反常态地连一点信息素都没有。
‘你先跟我回去吧。’楚琅只好这么说,把小猫丢在这里太过危险。
他面前的小小一只立马乖乖地点了点头。
楚琅再度皱眉,怎么一点警戒心都没有?
确实笨。
楚琅朝庄园的外墙扫了一眼,这段距离对他来说不是难事,但——
他用眼角瞥了眼小猫的小胳膊小腿后,示意对方待在自己的衣服上,他用衣服将小猫牢牢包裹住后,用牙齿咬着一角衣服叼回了庄园。其实是可以直接把小猫放在他背上的,但楚琅不喜欢这种类似于骑他的行为。
视野中的情景再度变化,楚琅很快回到了庄园。
越过凉亭,跨过厚重的实木门,楚琅走至挂满框画的走廊时停顿了下,想到客房根本没人打扫此刻估计已经布满了灰尘,他叼着小猫进到了自己的卧室,将其放在雕花顶棚的床上,并顺手将床上自己之前脱下来的短袖往边角挪了下。
‘异能学院派人接你之前,你就先待在这里吧。’
所有觉醒的异能者都得进入学院学习,学院对异能波动十分敏感,就算是在觉醒仪式后的某一时间突然觉醒异能,学院也能很快发现。
楚琅没有要和小猫多说什么的意思,只在床侧沉默地站着,望着窗外。他没有离开房间,不是因为他关心对方,而是他不喜欢他的庄园会因为这只小猫出现任何他不知道的变化。
窗外风声时不时响起,卧室内的空气十分静谧。
即便不留心观察,楚琅也第一时间发现了床上的白色小团子,在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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咪咪地朝他这边靠近。
小猫的幅度其实很小很小,而且每动一次,都要隔很久才会动下一次。
楚琅近乎本能地将注意力挪了过去,对方是准备做什么?
时间一点点过去,走廊处的时针哒哒哒地移动,楚琅等了很久,才等到小猫完全移动到床沿,出现在了他的视线盲区。
楚琅刚准备用精神力观察,身体的触感却先一步猝不及防地袭来。
一点点的痒意从尾巴尖传来,带着微不可查的柔软和热度,顺着血管流进身体。
楚琅错愕地发现,小猫竟然用自己的尾巴卷住了他的尾巴尖,小猫太小了,所以很努力才只能卷住一点点。
楚琅罕见地愣了下,旋即直接询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旁边响起的喵呜声音变得弱弱的,‘……我没有信息素。’
‘这和你没有信息素有什么关系?’
‘想,想染上你的信息素。’越来越弱的声音中还带上了一点无措。
楚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因为这句话僵住了,就好像这句话还蕴含着什么别的意思似的,而他的潜意识提前捕捉到什么,身体本能下的心脏先于他意识地骤然重重一跳,自尾巴接触的那一点点区域,好像突然有一股电流蹿起,从他的尾椎骨不断往深处流转。
想染上他的信息素吗?
楚琅的喉咙莫名其妙地有些发干。
就像是被烫着了似的,楚琅往前走了一步,远离了小猫。
他将刚才乱七八糟的悸动压下,略显冷硬地道,‘不用通过接触来沾染。’他之前只是一直压着信息素没扩散罢了。
楚琅大概猜到对方是想要通过信息素变回人形,他想了想后,觉得确实可以尝试一下,于是开始释放的自己的信息素,转身观察床榻上的小猫。
也是他转身的刹那,楚琅眉心蹙起,他看到白色小团子在轻轻颤了下后,真的跟受惊小动物般慌乱地埋进不远处的衣服。
‘难受吗?’楚琅询问着,准备将信息素收回来,可下一秒,他身形一顿。
被衣服盖住的身体正在发生某种变化,周遭出现了变回人形时产生的异能波动。
是有用的,只是——
比较缓慢。
楚琅眉骨往下一压后,持续加大信息素的释放,密切关注那边的变化。
他的瞳孔很快缩聚了下,随着盖着小猫的衣服跟着变化,他才发现,这件短袖是他的那件,对他来说刚刚好的衣服,对变成人形的少年来说竟然十分宽大,像是整整大了一倍,能直接盖到少年的大腿根。
而且因为相对过于宽松,对方是脸朝下的姿势,还隐隐约约勾勒出了少年腰臀线的弧度。
但让楚琅呼吸微停的不只是这个,而是对方没有变完全。
少年的头发上还有着对猫耳,覆盖着天鹅绒般的白色绒毛,但似乎此刻敏感得不可思议,正轻微颤栗着,让耳廓内侧像初绽花瓣一样的粉色若隐若现。
楚琅好像知道对方刚刚为什么要钻进衣服里了,是因为意识到自己即将变人后发现自己没穿衣服的羞耻心。
虽然楚琅的衣服已经将他完全遮住了,只有一点胳膊和腿在外面,但他似乎还是觉得害羞,莹白的肌肤淡淡染上一层诱人的粉色。
楚琅看到他泛粉的指骨在轻微蜷缩颤栗,不知道是被信息素激的,还是因为少年的过于纯情,而那条毛茸茸的猫尾巴也在一下又一下发颤。
楚琅莫名感觉周遭的温度攀升了许多,他释放信息素的频率不断加快,但少年除了因为口鼻贴着床单发出闷闷的呼吸外,并没有进一步变化。
只是这种浓度的信息素,似乎还不够。
楚琅犹豫一瞬后,提前冲破了还剩一点的压抑药剂药效,变回了人形,并迅速用精神力给自己凝了件衣服,将全部信息素覆盖在少年身上。
楚琅下一秒就彻底怔住了,就像是寻求某种安全感似的,少年毛茸茸的尾巴蜷缩着卷在了他的手腕上,而少年也似乎想要跟他说些什么,但少年的语言明显因为形态变化而紊乱着。
穿着他的衣服,身上同时有他浓烈信息素和气息的少年,猫耳颤栗着,尾巴无措地卷着他,却只能可怜地发出几声破碎的猫叫。
16.第16章
阳光漫过窗户洒落进来,外面风声呼啸,但楚琅就是感觉空气好像变得粘稠稀薄起来,让他一连急促地呼吸了好几下,能清楚看到自己重重起伏的胸膛,听到里面明显失序的心跳。
这种感觉,在楚琅看到少年发颤的指尖动了动,略显艰难地缓缓撑起手腕,似乎想要抬头看他时,就更强烈了。
不知道是不是信息素一瞬间释放得太多,楚琅感觉自己的血液也跟着流速变快,一股莫名的热意从身体内部弥漫开来。
他下意识伸手,想要扶对方,可就在楚琅即将碰到少年,马上就能看到洇湿碎发下的脸时,悬在半空中的手蓦地落空,少年变回了小猫。
加速的心跳在那一刻停了几秒,楚琅感觉心脏也空了瞬,他抿抿唇,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失落。
只差一点就能看清对方的样子。
空气似乎停滞了好些时间,楚琅在那站了片刻,直到刚刚被猫尾卷着的柔软温热彻底消散,才收回手,看向床榻上的小猫,恢复了思考的能力。
看来只是覆盖沾染信息素还不行,对方必须真的拥有信息素才行。
需要真的将信息素传递进他的身体内部。
可目前并没有办法——
楚琅瞳孔轻微压了压,福灵心至般的,在他脑海划过这样的想法后,他忽然就知道该怎样做了。楚琅的心脏蓦地一跳,呼吸也不可避免地带出些灼热。
他是可以传递信息素的,只要通过亲密接触。
如果他想让对方变回人的话,是可以趁着对方短暂维持猫耳少年的期间,及时灌入自己信息素——
楚琅猝然中断了自己的思考,他的额角轻轻跳了跳。
他见小猫差不多平复过来,转移话题,“你刚刚想对我说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少年刚刚语言混乱的缘故,他莫名其妙地没能理解里面的具体含义,只单纯地听到了幼猫呜咽般的叫声。
皮毛雪白的小猫似乎不是很想回答。
楚琅见状,面上不恼,却又用同样的语气重复问了一遍,他目光一直落在小猫身上,那一刻,两者间的空气浮尘都好似微微停滞了下。
外面一直在晃动的树叶忽地就静止了,一点声音都没有。
寂静三秒后,软软轻轻的声音出现了。
尚且还能听出些刚刚的破碎,‘……不要了。’
出乎意料的回答让楚琅眼神轻微变化了下,他才平缓的心跳又开始不正常地起伏,不要了?不要再用信息素覆盖他了吗?
楚琅脑海里又浮现出了刚刚的画面,少年一直在轻微颤栗的猫耳和尾巴,以及白皙肌肤上的淡淡红晕,他之前以为对方是比较害羞才这样,但配上这句话,似乎是少年受到了某种刺激——
楚琅再一次连忙清空了自己的脑海,他的呼吸没再变得急促,但有一种刻意压制后的缓慢。
楚琅没停顿几秒,脑海里又忍不住冒出新的念头。
看来果然不太行,光是隔着距离覆盖信息素,少年都受不住,更何况是直接灌入。
心尖突然有些烦躁,但又有点莫名其妙的怅然和兴奋,楚琅意味不明地道,“娇气。”
下一秒,他看到对方在听到这个评价后,将蓝宝石般的眼睛慢慢瞪圆了些,一副十分不认同的表现。
楚琅在心里继续补充。
但可爱。
从窗外打进来的光束在卧室里转了圈后彻底溜走了,楚琅眼睁睁地看着小猫也转了个半圈,开始背对着他,一副不想再理他的样子。
楚琅挑了下眉,坐在床边,安静地看了会儿后,看不清情绪的眼神落在了刚刚被少年匆匆忙忙逃进去的短袖上。
他轻微摩挲着衣料边缘,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想起上面被勾勒出来的线条,明明面料柔软到不可思议,楚琅的指尖却像摸到什么粗粝的东西般,不仅摸得很慢还轻微发颤。
“在想什么?”楚琅开口询问。
小猫依旧背对着他,完全不理。
楚琅在瞥了眼短袖后,没有像上次那般重复询问,像小猫一开始卷他尾巴时那样,一点点地挪过去,挪到再度和小猫对视,“好吧,我不该那样说你。”
小猫一根手指就能踮起的下巴小幅度地向上抬了抬。
楚琅看见小猫缓缓地抬起前爪,他本来只是随意一瞥,但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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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表情微顿,他在粉嫩的肉垫上看到了一点点的细微划痕,泛着淡淡的红色。
应该是对方突然变成小猫时,掌心被地面上的落叶划出来的。
对方的身体似乎很娇嫩。
‘疼。’软软的声音在这时候响起。
心尖颤了下,楚琅刚要从床头柜里面拿出药膏,就发现对方已经放了下去。
澄清的蓝色眼睛映着他微怔的脸,楚琅听到了对方很认真的话。
‘我要是像刚刚那样,因为生气直接不理你,还因为一点小小的伤委屈,那才是真的娇气。’
楚琅被轻轻软软地戳了下,他有些失笑。
紧接着,楚琅便看到小猫飞速了眨了好几次眼,他并没有说话,但楚琅立马读懂了背后的潜台词——
你怎么不赶紧附和我呀?
“嗯,你不娇气。”楚琅点头。
但真的确实很可爱。
*
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天空如黑色幕布般陆续镶嵌星星。
楚琅看着在床上躺着的小猫,嘴唇微抿,对方没有盖着被子,只盖了几件衣服。因着楚琅根本不需要盖被子,庄园内也没有备着。楚琅不确定对方会不会冷,他之前从未遇到过如此柔弱似乎必须要呵护的存在,思忖片刻后,楚琅化为了狼形,无声跳上去,将自己蓬松的尾巴充当被子盖了上去。
可没过多久,楚琅就感觉到了不对,可能是因为他白天过度使用了信息素,也可能是他冲破压制药剂药效的副作用,他的信息素不正常地疯狂躁动起来。
想到小猫可能会被信息素伤害,楚琅一边闭眼克制着,一边在不可控变成巨大狼形前,略显嘶哑叫醒小猫,语气急切地让对方千万不要离开这个房间。旋即自己哐当一拳率先砸碎墙壁,飞快远离了这里,深入后面的荒山,徒留惊鸟唰然四散。
他并不知道床上的小猫只是冷眼看着他,眼神古井无波。
“迎接宴上再见吧。”穆洇恢复原本模样的同时,也用【拟态】给自己幻化了一套衣服。
他将床上残留的一些刺激楚琅信息素躁动的粉末收拾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17.第17章
初升的朝阳和金色麦田交相辉映,随着荒山的风掠过山坡吹至庄园,近两米高、肩背宽阔拥有古铜色肌肤的男人重新出现在庄园大门。
在愈发逼近庄园主楼后,楚琅轻微压低了脚步声,不想打扰小猫的睡眠。
卧室挨着的墙壁还留有昨晚砸出来的洞,四周墙壁龟裂,地面堆着碎石,偶尔有风吹过,都会新扬起点沙尘。楚琅无声走进去后,眼神一滞。
他一眼就看到雕花木柱中间的床上空空如也。
嘴角微微往下压了瞬,无形又可怕的精神力立马环形扩散,然精神力范围内并没有熟悉的身形。楚琅顿了下后,重重地推开卧室门,挨个进入庄园里的每个房间,细细了找了遍,但还是没有找到那团白色。
重新回到卧室,望着床上剩余衣物的楚琅面色微沉。
对方真的不在了,如果对方身上有信息素的话,他还能大致感知到对方的方位,可现在,他根本不知道对方在哪。
感受着心头萦绕的些许烦闷,楚琅眼眸微垂,他锋锐的眉骨本来就高,带着点眉压眼,现在一垂,便更显幽深。
果然,对方还是需要有信息素吗。
楚琅半眯着眼睛再环顾周围,却没看到什么不正常的痕迹。
是小猫自己离开的吗?
想着自己曾特意让对方留在这个房间,楚琅更觉烦躁,他昨晚的反应吓到对方了?
楚琅几乎是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对方应该不会无视他的话,就算真的被吓到,以小猫柔弱无助的性格,也顶多只是在床脚瑟瑟发抖,不可能主动离开他。
胸口舒畅一些的楚琅望向窗外,精准锁定异能学院所在的位置。
小猫大概率是被人带走的,来人有权限进入私人场所,而小猫也完全没办法拒绝对方的要求。异能学院离这里不算远,他们在发现异能波动后,确实很有可能在昨晚就把人接走。更何况他昨晚信息素还产生强烈躁动,学院是肯定会连忙派人过来查看一下具体情况的。
“看来要提前回学院了。”
小猫近几天应该就会被安排进学院。
楚琅缓缓收回目光,如果他不尽快回去护着的话,对方一定会被欺负得很惨的。
他锋锐的眉眼再次落在了床榻上短袖,眼前又浮现了在下面轻轻发颤的猫耳少年,和其轻轻抓住床单的泛粉指尖。
楚琅将这件短袖拿起来,抿唇想,还是再想办法解决解决他的问题,他的信息素太紊乱太不可控,偶尔会变得异常狂暴,要是他未来真准备让少年承载的话,少年会不会又说‘不要了’,甚至要比昨天的抗拒程度还要厉害,会更可怜地哭着说。
明明还只是完全不确定,没有影的事,楚琅的呼吸却停了好一会儿。
似乎是终于想到自己才在荒郊野岭待了一晚上,他走进卧室内间的浴室,不知道是不是忘了,他没有把手上的短袖放下。
*
穆洇刚从昨晚暂住的酒店走到临近学院的地方,他的手机就响了。
穆洇扫了眼来电通知上显示的‘校长’,按了接通。
校长这次没有叫穆洇名字了,他有点破音地道,“小祖宗!你昨天晚上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啊!”
他刚刚才接到汇报,说校方的人昨天去城郊查看情况时,撞到了穆洇,面对校方的询问,穆洇只是很平静地回了句‘没事’,然后完全不管校方人员的目瞪口呆,轻描淡写地说是楚琅的信息素出现了点小问题。
“你昨天没有和楚琅当面撞见吧?你——”
穆洇没理校长摇摇欲坠的内心,手轻轻一点,挂断了电话。
他的手机很快又轻微嗡鸣了下,但穆洇没有低头去看,而是抬眼看主干道两侧的木棉树。
几乎所有红花都掉落了,只剩寥寥几朵,就好像在预兆着,某种血渍终于要开始消散。
穆洇知道刚刚的声音来源是什么。
他之前撰写的那篇帖子,因为预定的时间到达,在刚刚成功发送。
*
闹铃声响起的那刻,佘晟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对面的镜子照出他更加惨白的脸色,和颓废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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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务时间终于到了,终于能离开学院了。”
佘晟喃喃着,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两天是怎么熬过来的。因为之前穆洇的那句‘不好意思,你是?’他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听到针扎般的嘲讽和窃窃私语,这让他感觉皮被剥了一层又一层。要是之前的他,他早就出手教训这些笑话他的人了,偏偏——
他即将进入蜕皮期。
“蜕皮期!”佘晟咬牙切齿地道。
蜕皮期是他藏了很久的秘密,他怕别人发现他的状态和异能强度在变差,愣是不敢和其他人交手,逼着自己咬碎牙齿的忍。
佘晟拿着早就收拾好的东西往外走的时候,泛青浑浊的眼珠一片阴翳。
等着吧,等他度过蜕皮期回来,这些敢嘲弄他的人,他会一个个报复回去。
佘晟眼底闪过一丝怨毒。
还有穆洇。
穆洇这个罪魁祸首他也不会放过的!
佘晟现在自己也说不准那个私信他的人是不是穆洇,可就算真的不是穆洇,穆洇也没有那样冷淡否认的道理啊,穆洇难道就不知道他的那几句话会给他带来多大的伤害吗?
佘晟拳头轻微攥着,是,他可能不是穆洇的对手,但学院内又不是没有能教训穆洇的人,狼王估计就快要回来了,等狼王回来,他自有把握让他教训穆洇!
佘晟快步往前走的时候,忽然感觉周遭变得有些奇怪。
周围人还是在看他,眼神却好像发生了某种变化,但佘晟此刻的视线已经相当模糊了,他并不能辨认出这种转变代表着什么。
而且——
议论声竟然都没有了,周围此刻很安静。
明明没有让他焦躁憋屈的嘲弄,可佘晟的心脏却越跳越快,莫名更不安,他的脚步越来越快,到后面几近在跑。
但蓦地,佘晟整个人定住,莫名的寒意直冲他的天灵盖,体内血液在瞬间流逝后又猛地倒灌。
佘晟耳畔不断回响着他终于听到的第一句话。
“佘晟,你是有蜕皮期的,对吗?”
14.第14章
空气中的浮尘重新荡回地面,穆洇和林至研一坐一站,互相对视。
林至研很快就略显躲闪地将目光往下移了移,放弃了短暂的直视。穆洇见状也垂了垂眼睫,他还以为改变认知后,林至研和他相处时,会露出点自己的真实模样,没想到对方还是这幅害羞局促的模样,看来,对方的面具在戴了很久后已经和自身融为一体了。
穆洇好整以暇地想着,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契机能让这位反派露出真正的内心模样。
会和主角谢成哲有关吗?
“……来到学院后感觉还好吗?”林至研的语调要么很快,要么很慢,现在这句话便问得好像一字一顿的。
穆洇刚刚改变了他们这次碰面的前情,变成了他们提前就约好了在这里见面,好互相告知彼此自己如今的状态。
“挺好的。”
林至研点点头,他本来还准备再说什么,然随着他的视线再度往下垂,他又看到了穆洇泛黄课桌上那幅栩栩如生的画,看似强大至极的猎物已经深深嵌进了泛着金属冷光的倒刺陷阱里,但背景一片空白,并没有画出构图里应该在旁窥伺的猎人。
林至研心里忽然泛起了一丝微妙的古怪。
只穆洇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向了这张由自己描绘的画,他声音很轻,但就是让林至研在听清他的话语内容后,耳尖温度再度升高。
“哥哥,我一定会帮你拿到那三位的血的。”
林至研被烫得重新看向穆洇,也是很快,他一怔。窗帘已经拉上了,只这里荒废了太久,窗帘上面还有着几道划痕,外面的阳光刚好筛进来几缕金色,恰巧落在穆洇白皙的脸颊,像是猫咪的胡须,随着光影晃动振振欲飞,显得狡黠又可爱,林至研心尖也跟着轻轻颤了下。
林至研嘴巴张合了下。
他对于如何让普通人获得异能已经有思路了,只由此催生的异能可能不够强大。
林至研眼瞳映着穆洇格外漂亮的脸,垂在腿侧的手抬起,推了推其实根本就不需要调整的黑框眼镜。
但只是这样还不够,果然还是需要得到狼王他们的血,好进一步研究。
林至研指尖用力地按了鼻托好一会儿后,才隔着镜片看穆洇。
不仅是因为他,也因为穆洇。
他的阿洇长得太漂亮了,配上那副高不可攀的清冷气质,更是让人忍不住想要将他拉下来,牢牢地攥在手里。如果阿洇没有足够强大的异能傍身,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很容易……永远丧失某种人身自由,被迫接受身上的诸多限制。
林至研顿了几秒后,从怀里拿出了一颗流转着莹润光泽很像珍珠一样的东西。
狼王、言灵师和小丑中,最容易得手的便是狼王。狼王靠着信息素压制着所有动物型异能者的同时,也因为被强烈勾出的兽性深陷信息素之扰,他当初的异能觉醒存在着缺陷,连带着他本身的异能也不稳定,存在着弱点。
林至研为了得到狼王的血,一直在基于狼王的缺陷想办法。
“这个应该能帮到你,只要碾碎它,里面含有特殊因子的香味就会挥发。”林至研将这颗珍珠递给穆洇,“狼王闻到这股味道后,信息素会变得紊乱不可控,他本身也会出现一定时间的退化。”
穆洇摊开手,接了过来,任由珍珠隔着手套在他掌心一圈圈地转。
“哥哥。”穆洇乌黑的眼睫往上翘了下,“你有没有办法让一个人的异能消失一段时间。”
“让异能消失?”林至研重复了一遍,他嘴唇抿出细微弧度,指尖在衣摆上摩挲看好几下,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有些小心翼翼地先问,“有谁欺负你了吗?”
他的语调发生了微不可查的一点变化。
“没有。”穆洇摇头,按现在的状况来看,应该是他在‘欺负’佘晟,“我只是感觉我之后可能用得着。”
每一处都天然显得拘束的青年,似乎感觉到了眼镜的不适,他是在阖上眼睛,调整了调整镜框位置后,才重新睁开眼睛,几字一顿地回答,“其他异能者暂时我也说不准,但动物型异能者理论上是可以的。”
“动物型异能者很特殊,狼王可以通过信息素压制他们,控制他们的行动,甚至直接影响他们的异能强度。”林至研缓声道,“如果能得到狼王最强浓度信息素的话,我或许能研究出来能让动物型异能者短暂失去异能的药剂。”
穆洇指尖托着下巴,“狼王最强浓度的信息素吗?”
窗外的太阳已经高悬于正中,从窗帘划痕蔓延进来的光不再是一缕一缕的,穆洇旁边的斑驳墙壁出现了大片光带。
穆洇成功得到了他想得到的,和他想知道的,但他并没有要和林至研分开的意思。据穆洇对【精神控制】的了解,在使用该异能后,和异能对象多相处一段时间,会让异能效果更好,而这个相处时间差不多是20个小时。
眼见穆洇起身,重新将搭在一边的外套穿上,林至研嘴唇不由抿得更厉害。
只他下一秒就愣住了。
“哥哥。”穆洇纤长的眼睫垂落,莫名显出了几分孱弱,“你下午还有空吗?”
林至研几乎是本能地点头。
“那我可以跟着你吗?”穆洇轻轻地抿了下唇,漂亮的唇肉被压出常人不可见的弧度。
林至研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又听到了少年的声音。
他的阿洇如此对他道,“我想从你身边再得到些安全感。”带着似乎只会向他流露的脆弱和柔软。
那一刻,心脏跟着软到不可思议,心跳错拍的声音盖过了林至研的回答。
*
风越过荒败场地发出呜咽,脚下的野草几乎要将小路吞没,林至研并不住在学院的任何一栋宿舍楼,而是在荒废马场的地下。
空气里混杂着铁锈味和木材腐败的气息,穆洇扫了眼视野中长出大片野草的练习沙地。学院最开始是有马术课的,但后面随着学院越来越混乱,大半的课程都被搁置,学院圈养的马也因为长时间的本能惊悸和恐惧全被送走,这里再没有人踏足。
视线掠过褪色的废弃跳跃架和干裂发硬的马鞍,穆洇跟着林至研走到不远处的破败小屋里。
就这样,这里成为了林至研的秘密基地。
随着林至研移动机关,通往地下的通道随之出现。穆洇在挂着感应壁灯的粗糙原石墙壁之间,踩着十分狭窄的蜿蜒阶梯,来到林至研住着的地方。
地底的空气净化系统在轻微响动,穆洇抬头看了眼天花板开出的一线高窗后,辨认了一下周遭微不可查嗡鸣声的来源,目光锁定在一面磨砂玻璃上。
玻璃后面应该就是林至研一点点建立的研究基地,学院内没有人能想到,马场下会藏着一座巨大的实验室。
不知出于什么心思,林至研似乎并不准备带穆洇去到后面的实验室。穆洇也没有表现出好奇,整个下午,他都在安静地看着林至研略显窘迫地做家务,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异能方面的事。
唯独的天窗不知不觉被漆黑覆盖,林至研迟疑地拿出一床崭新的被子,放在了自己还算宽敞的床上。他有些纠结犹豫,房间内只有一张床,他一边觉得应该把床让给穆洇,一边又觉得如果自己选择睡地上,会不会让穆洇觉得他们有些疏远了。
还是让穆洇决定吧。
林至研刚这样想,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到穆洇已经很自然地躺在了一边床上,而旁边明显是给他预留出来的位置。
穆洇没有说话,穿着不合身的宽大T恤抬眼看他,漂亮的眼睛在灯光下跟含着水似的。此刻,穆洇轻微歪了歪头,似乎在疑惑——
你怎么僵在那里,不上来。
林至研指尖不断地摩挲着衣摆,摩挲的速度持续加快。
直到——
“哥哥,我困了。”
林至研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从这道清冷的声音里,听出了些许控诉,他只知道他近乎是慌不择路地赶紧关了灯,在昏暗中小心翼翼地躺上了另一侧。
今日的被子好似变得格外沉重,林至研不仅感觉胸口被压得厉害,还觉得被子里的温度攀升得厉害。
他听着身侧穆洇清浅的呼吸声,不知过了多久才浑浑噩噩地睡过去。
额角因为炙热而被热汗浸透,林至研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怕吵到穆洇,格外缓慢地起身,略显滚烫的吐息被压抑得很轻,微湿的胸膛却在剧烈起伏。
林至研轻轻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指尖很快被热汗浸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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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点热度完全比不上身体内部的,特别是在他眼前浮现了一些过于暧昧的画面后。
他怎么会梦到这样的画面?
他怎么会梦到他的阿洇环着他的脖子要亲他?
林至研放下自己按着太阳穴的手,在黑暗中,用另一只手一点点挠着它。林至研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手上的青筋在跳动,如果此刻有光线的话,那起伏的弧度和频率一定会显得狰狞。而梦境中,他的手也是这样的。
他被吸引得,迫不及待用这只手捏起了穆洇孱弱的下巴,就要强迫对方真的把嫣红的唇瓣贴上来。
林至研感觉到羞愧。
他们可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亲兄弟,他怎么能梦到这样的梦?
可让林至研更加觉得不堪的,明明他已经在压抑见不得人的隐秘羞惭了,他此刻的喉咙却特别干渴,一种身体的本能还在兴奋地作祟。
林至研用青筋还在轻微跳动的手,摸着自己上下滚动的喉结,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咕咚咕咚快速喝着。
喝完后,脖颈处火辣辣的灼烧感并没有消散,林至研用指尖再度捋着自己的脖颈,好像在阻止他喉结的继续滚动,也好像是某种抨击自己的无形掌掴,他的脖颈因为又捋又挠很快变红,不断涌出轻微刺痛。
林至研过了很久,才感觉从骨髓里渗出的燥热消散了。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却没有躺下继续睡。
想着穆洇之前说的想从他这里得到安全感,林至研惭愧和煎熬感一并袭来。
他不敢再睡了。
他怕又梦到一样的场景,怕他的梦玷污穆洇,和他与穆洇之间的血缘关系。
最起码,不能在穆洇在身侧时睡。
他怕穆洇发现他的异常。
林至研靠着床头直着腰身,强迫自己大脑空白的时候,无意识侧身看着睡梦中的穆洇。
光线很昏暗,并不能看清穆洇,只能看到大概的轮廓。
林至研压着呼吸,不发出任何异样动静,在黑暗中一点点勾勒穆洇的模样。
光线一点点变化,穆洇的侧颜越来越清晰,但林至研却一动也不动,只看着穆洇,如果不是他的眼睛还睁着,偶尔还会眨一下,会让人疑心他是已经睡着的雕塑。
直到天窗落下的光呈现天亮前的青色,林至研才不发生丝毫声响地,艰难地移动着变麻的身躯,躺进被窝,假装正在沉睡。
除了惊醒后的那段时间,他的呼吸一直控制得很平稳缓慢,就跟正常人睡觉一样。光听声音的话,没人知道他静静地看了穆洇一宿。
*
“哥哥,早安。”穆洇起床后打了声招呼。
林至研因为这个称呼垂了下眼帘,他声音里的略微沙哑,和很多人刚起床时的嗓子状况一样,“早安,阿洇。”
穆洇用过早饭后,就和林至研道了别,离开了这里。林至研在黑框眼镜下目送他远去,整个过程依旧拘谨而腼腆。
今天的阳光很明媚,整个校园都被增添了层金黄色的滤镜,树叶摇曳间会闪出钻石般的细碎亮光。
穆洇找了个最近的传送点,用权限选择校门口后,给校长发去短信,告诉对方自己要在不接任务的情况下出趟学院。
手机一震,校长的电话立马拨了过来。
“你要离开学院吗?”校长迟疑了片刻后,又道,“你的欢迎宴马上就要举办了,你不要忘了赶在那之前回来。”
“嗯。”
校长没忍住继续挣扎,“真的不用学院帮你策划方案造势吗?”
“不用。”
眼前场景变化,穆洇已经来到了校门口。周遭响起略显沉闷的脚步声,穆洇觅声一看,发现很多校工正搬着大大小小的东西往里走。
穆洇一眼就认出,这些东西是用来给他布置欢迎宴场地的。
他轻声道:“不会辜负你们这份隆重的。”
穆洇在校长惊疑不定的呼吸中挂断了电话,他这次出来就是在为这场欢迎宴做准备。
他需要见一下那位狼王。
不仅因为狼王可以给佘晟带来最后的致命一击,也因为他需要狼王出席这场宴会——
来满足大家希望他和学院无冕之王交锋的期待。
15.第15章
汽车嗡鸣一瞬后,周遭场景唰然后退,学院门口无法挪开视线、目送穆洇乘着随手叫停车离开的异能者,全都沦为了不断虚化渺小的背景。
穆洇按下点车窗,望着视野前方仿佛蒙上一层黛色轻纱的渺远山头,任由清风卷走道路两侧的梧桐后,又将他的乌黑发丝吹得轻轻摇曳。
异能学院内的所有人都不知道狼王此刻在哪里,但读过部分小说的穆洇知道。
楚琅在刚经历觉醒仪式的瞬间,就表现出巨大实力和潜力,迅速化成肌肉贲张的巨狼,他当场发出的第一声沉闷狼嗥,直接引得负责仪式、成为异能者很久的校工瑟瑟发抖地变为匍匐在地的狐狸,皮毛颤栗的校工尝试了很久都变不回人形,直到楚琅解除异能后,他才面色惨白后背湿透的恢复过来。
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楚琅深陷自身紊乱信息素困扰,异能越来越不稳。一小部分人发现了他的异能还不够完善,他们研究了很久后,将问题归咎于楚琅的觉醒存在缺陷。可能是负责他觉醒的校工,在觉醒关键直接被压制成动弹不得的狐狸,没能借助觉醒石完成完美的觉醒,这才让他异能产生了缺陷。
楚琅一直有尝试解决他的这个问题,但毫无成效。每天春季,他都能会因为狼王的繁殖本能和义务,而信息素更加躁动,更加不可控,楚琅这段期间便会离开学院。
穆洇脑海里划过他看过的小说剧情。
为了减少信息素对自己的影响,让暴涨的兽性不至于完全压过人性和理性,楚琅整个春天都会待在自己城郊的庄园,给自己打一种高价研究出来的压制药剂,让自己变成幼年狼的形态。
然小说揭露的事实里,楚琅并不是觉醒过程出现了问题,而是他和主角谢成哲一样,需要二次觉醒。因为狼王是族群里唯独享有交.配权的存在,他在压制了所有动物型异能者后,兽类本能便需要他再找一位狼后。他信息素之所以那么错乱,就是他的动物本能在催促他找伴侣。
楚琅必须要在兽形态下再经历一次异能觉醒,而这个过程需要他挑选的伴侣在场,让他通过交尾将引发自己躁动的信息素传递过去,让自己的伴侣帮自己承载过量的信息素。
小说中楚琅一直没遇到喜欢的人,他一直不知道自己需要二次觉醒。
道路旁行驶的车辆越来越少,视线里出现滚动的大片田野,穆洇摸了下自己脖子上戴着的珍珠项链,这是他昨天从林至研那里拿来的,可以吸收储备信息素,他另外将异能链上的一颗异能石也穿了进去。
想着林至研提及的需要狼王最强浓度的信息素,穆洇眼眸微垂,注视着锁骨处莹莹流转的珍珠。
林至研有办法让狼王产生退化,可退化也意味着信息素会大量削减,并不能帮他实现目的。
穆洇思索了一遍楚琅占有欲和掌控欲都很强的独裁性格后,指尖轻轻移到自己唯独带来的那颗异能石。这里面储存的异能是【拟态】。
可以在异能生效期间,随自己的想象模拟不同的形态,模拟自己曾感受过的气息与波动,甚至获得相应的基本特征和本能,但【拟态】并不具备任何攻击性,模拟出来的攻击只是虚有其表。
窗外蜿蜒的树海因为汽车的停歇而定格,随着车门‘啪嗒’一声被推开,穆洇回忆了一遍自己前天旁观异能觉醒仪式时,曾见过的动物型异能者觉醒的场景。
*
庄园外松涛阵阵,如同波动的绿色海洋,一墙之隔内,大片的平整草坪应景似的化成了静止的绿色潭水。
阳光越过黑色的锻铁大门,丝带般的碎石小径,雕花白石搭建的庭院,落在拱形窗前的一道灰白身影上,沿着它脊柱蔓延而下的浓密色深毛流,它贲张的身躯清晰可见。
楚琅此刻的兽形,比正常情况下要小好几倍,但他厚实鬃毛下的肌肉依旧精悍,即便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也会给人一种压迫感。他眉宇带着些许烦躁,他也已经百无聊赖地在这里待了近三个月了,周围的一切在他眼中都是那么的枯燥乏味。
所幸,他的躁动期差不多快要结束了,他马上就能离开这座除了他之外什么都没有的庄园。
楚琅正欲走进米白色的庄园主楼,却忽然顿住了脚步,头颅微微抬起,金褐色的瞳孔凝视一处。
他感受到了异能波动,2公里外,有人突然觉醒了动物型异能。
身为族群的统治者,关注和掌控新生同胞,是楚琅刻入身体的本能,楚琅的精神力迅速笼罩住了产生异能波动的区域,将心神投放了过去。
楚琅锐利的眉骨很快皱起,这个新觉醒的异能者,竟然直接茫然地僵在了原地。楚琅等了一会儿,但对方还是傻乎乎地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而且完全没有要开始掌握异能尝试重新变回人形的意思。
怎么这么笨,怎么这么弱。
这么呆呆傻傻的,怎么当他的下属?
阳光持续西斜,楚琅又等了一会儿后,跃身朝着庄园外移动,他到底是没办法放任对方笨笨的僵在那里。私密车道两旁的白杨不断从眼角划走,耳膜响着快速移动带来的呼呼风声,几乎捕捉不到的灰影是在脚步停下后才重新显出身形,楚琅不虞地看着前面。
上空的树荫将煌煌阳光过滤,散落堆在地上的衣服布满着斑驳光点,里面有着一个小小的突起,明显是才变成兽形的新异能者。
部分动物型异能者会在某种特殊状态下只能说相应的兽类语言,但动物型异能者天然拥有听懂彼此语言的能力。
楚琅见对方还藏在衣服里,出声催促了一下对方。
他眼神锐利地盯着,明显对这个新同类很不满意。只随着衣服终于开始变化,那小小一团一点点从袖口钻出来,楚琅暗金色的瞳孔顿了下。
他先看到了一双冰蓝色的眼睛,圆圆的但略有些上翘,透着不谙世事的无辜和懵懂。这双眼睛悄悄地看了他一眼后,继续露出一点点大的杏仁脸,小小的猫耳朵,缓慢局促地往外探新雪般白皙柔软的身体。
竟然是猫。
楚琅愣了下,他不是没有见过猫类的动物型异能者,可他第一次见这样小小一只,看起来毫无攻击性,脖子上还带着珍珠项链,乍一眼和被主人精心豢养的家猫毫无区别的孱弱兽形。
而且——
这只小猫身上竟然毫无信息素。
信息素的强弱和动物型异能者的实力直接挂钩,楚琅想过对方很弱,但他刚刚还以为是那些衣服盖住了小猫身上的微弱信息素,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对方竟然一点信息素都没有。
‘你怎么没有信息素?’楚琅询问。
小猫用清澈透亮的眼睛懵懵地望着他,小小声喵呜了下,‘……不知道。’
‘变不回人形吗?’楚琅又问。
‘……嗯。’淡粉色的耳朵在应完后直接耷拉了下来。
楚琅现在也感觉到了些许棘手,他变幻形态也是需要调动自己信息素的,但对方竟然一反常态地连一点信息素都没有。
‘你先跟我回去吧。’楚琅只好这么说,把小猫丢在这里太过危险。
他面前的小小一只立马乖乖地点了点头。
楚琅再度皱眉,怎么一点警戒心都没有?
确实笨。
楚琅朝庄园的外墙扫了一眼,这段距离对他来说不是难事,但——
他用眼角瞥了眼小猫的小胳膊小腿后,示意对方待在自己的衣服上,他用衣服将小猫牢牢包裹住后,用牙齿咬着一角衣服叼回了庄园。其实是可以直接把小猫放在他背上的,但楚琅不喜欢这种类似于骑他的行为。
视野中的情景再度变化,楚琅很快回到了庄园。
越过凉亭,跨过厚重的实木门,楚琅走至挂满框画的走廊时停顿了下,想到客房根本没人打扫此刻估计已经布满了灰尘,他叼着小猫进到了自己的卧室,将其放在雕花顶棚的床上,并顺手将床上自己之前脱下来的短袖往边角挪了下。
‘异能学院派人接你之前,你就先待在这里吧。’
所有觉醒的异能者都得进入学院学习,学院对异能波动十分敏感,就算是在觉醒仪式后的某一时间突然觉醒异能,学院也能很快发现。
楚琅没有要和小猫多说什么的意思,只在床侧沉默地站着,望着窗外。他没有离开房间,不是因为他关心对方,而是他不喜欢他的庄园会因为这只小猫出现任何他不知道的变化。
窗外风声时不时响起,卧室内的空气十分静谧。
即便不留心观察,楚琅也第一时间发现了床上的白色小团子,在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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咪咪地朝他这边靠近。
小猫的幅度其实很小很小,而且每动一次,都要隔很久才会动下一次。
楚琅近乎本能地将注意力挪了过去,对方是准备做什么?
时间一点点过去,走廊处的时针哒哒哒地移动,楚琅等了很久,才等到小猫完全移动到床沿,出现在了他的视线盲区。
楚琅刚准备用精神力观察,身体的触感却先一步猝不及防地袭来。
一点点的痒意从尾巴尖传来,带着微不可查的柔软和热度,顺着血管流进身体。
楚琅错愕地发现,小猫竟然用自己的尾巴卷住了他的尾巴尖,小猫太小了,所以很努力才只能卷住一点点。
楚琅罕见地愣了下,旋即直接询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旁边响起的喵呜声音变得弱弱的,‘……我没有信息素。’
‘这和你没有信息素有什么关系?’
‘想,想染上你的信息素。’越来越弱的声音中还带上了一点无措。
楚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因为这句话僵住了,就好像这句话还蕴含着什么别的意思似的,而他的潜意识提前捕捉到什么,身体本能下的心脏先于他意识地骤然重重一跳,自尾巴接触的那一点点区域,好像突然有一股电流蹿起,从他的尾椎骨不断往深处流转。
想染上他的信息素吗?
楚琅的喉咙莫名其妙地有些发干。
就像是被烫着了似的,楚琅往前走了一步,远离了小猫。
他将刚才乱七八糟的悸动压下,略显冷硬地道,‘不用通过接触来沾染。’他之前只是一直压着信息素没扩散罢了。
楚琅大概猜到对方是想要通过信息素变回人形,他想了想后,觉得确实可以尝试一下,于是开始释放的自己的信息素,转身观察床榻上的小猫。
也是他转身的刹那,楚琅眉心蹙起,他看到白色小团子在轻轻颤了下后,真的跟受惊小动物般慌乱地埋进不远处的衣服。
‘难受吗?’楚琅询问着,准备将信息素收回来,可下一秒,他身形一顿。
被衣服盖住的身体正在发生某种变化,周遭出现了变回人形时产生的异能波动。
是有用的,只是——
比较缓慢。
楚琅眉骨往下一压后,持续加大信息素的释放,密切关注那边的变化。
他的瞳孔很快缩聚了下,随着盖着小猫的衣服跟着变化,他才发现,这件短袖是他的那件,对他来说刚刚好的衣服,对变成人形的少年来说竟然十分宽大,像是整整大了一倍,能直接盖到少年的大腿根。
而且因为相对过于宽松,对方是脸朝下的姿势,还隐隐约约勾勒出了少年腰臀线的弧度。
但让楚琅呼吸微停的不只是这个,而是对方没有变完全。
少年的头发上还有着对猫耳,覆盖着天鹅绒般的白色绒毛,但似乎此刻敏感得不可思议,正轻微颤栗着,让耳廓内侧像初绽花瓣一样的粉色若隐若现。
楚琅好像知道对方刚刚为什么要钻进衣服里了,是因为意识到自己即将变人后发现自己没穿衣服的羞耻心。
虽然楚琅的衣服已经将他完全遮住了,只有一点胳膊和腿在外面,但他似乎还是觉得害羞,莹白的肌肤淡淡染上一层诱人的粉色。
楚琅看到他泛粉的指骨在轻微蜷缩颤栗,不知道是被信息素激的,还是因为少年的过于纯情,而那条毛茸茸的猫尾巴也在一下又一下发颤。
楚琅莫名感觉周遭的温度攀升了许多,他释放信息素的频率不断加快,但少年除了因为口鼻贴着床单发出闷闷的呼吸外,并没有进一步变化。
只是这种浓度的信息素,似乎还不够。
楚琅犹豫一瞬后,提前冲破了还剩一点的压抑药剂药效,变回了人形,并迅速用精神力给自己凝了件衣服,将全部信息素覆盖在少年身上。
楚琅下一秒就彻底怔住了,就像是寻求某种安全感似的,少年毛茸茸的尾巴蜷缩着卷在了他的手腕上,而少年也似乎想要跟他说些什么,但少年的语言明显因为形态变化而紊乱着。
穿着他的衣服,身上同时有他浓烈信息素和气息的少年,猫耳颤栗着,尾巴无措地卷着他,却只能可怜地发出几声破碎的猫叫。
16.第16章
阳光漫过窗户洒落进来,外面风声呼啸,但楚琅就是感觉空气好像变得粘稠稀薄起来,让他一连急促地呼吸了好几下,能清楚看到自己重重起伏的胸膛,听到里面明显失序的心跳。
这种感觉,在楚琅看到少年发颤的指尖动了动,略显艰难地缓缓撑起手腕,似乎想要抬头看他时,就更强烈了。
不知道是不是信息素一瞬间释放得太多,楚琅感觉自己的血液也跟着流速变快,一股莫名的热意从身体内部弥漫开来。
他下意识伸手,想要扶对方,可就在楚琅即将碰到少年,马上就能看到洇湿碎发下的脸时,悬在半空中的手蓦地落空,少年变回了小猫。
加速的心跳在那一刻停了几秒,楚琅感觉心脏也空了瞬,他抿抿唇,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失落。
只差一点就能看清对方的样子。
空气似乎停滞了好些时间,楚琅在那站了片刻,直到刚刚被猫尾卷着的柔软温热彻底消散,才收回手,看向床榻上的小猫,恢复了思考的能力。
看来只是覆盖沾染信息素还不行,对方必须真的拥有信息素才行。
需要真的将信息素传递进他的身体内部。
可目前并没有办法——
楚琅瞳孔轻微压了压,福灵心至般的,在他脑海划过这样的想法后,他忽然就知道该怎样做了。楚琅的心脏蓦地一跳,呼吸也不可避免地带出些灼热。
他是可以传递信息素的,只要通过亲密接触。
如果他想让对方变回人的话,是可以趁着对方短暂维持猫耳少年的期间,及时灌入自己信息素——
楚琅猝然中断了自己的思考,他的额角轻轻跳了跳。
他见小猫差不多平复过来,转移话题,“你刚刚想对我说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少年刚刚语言混乱的缘故,他莫名其妙地没能理解里面的具体含义,只单纯地听到了幼猫呜咽般的叫声。
皮毛雪白的小猫似乎不是很想回答。
楚琅见状,面上不恼,却又用同样的语气重复问了一遍,他目光一直落在小猫身上,那一刻,两者间的空气浮尘都好似微微停滞了下。
外面一直在晃动的树叶忽地就静止了,一点声音都没有。
寂静三秒后,软软轻轻的声音出现了。
尚且还能听出些刚刚的破碎,‘……不要了。’
出乎意料的回答让楚琅眼神轻微变化了下,他才平缓的心跳又开始不正常地起伏,不要了?不要再用信息素覆盖他了吗?
楚琅脑海里又浮现出了刚刚的画面,少年一直在轻微颤栗的猫耳和尾巴,以及白皙肌肤上的淡淡红晕,他之前以为对方是比较害羞才这样,但配上这句话,似乎是少年受到了某种刺激——
楚琅再一次连忙清空了自己的脑海,他的呼吸没再变得急促,但有一种刻意压制后的缓慢。
楚琅没停顿几秒,脑海里又忍不住冒出新的念头。
看来果然不太行,光是隔着距离覆盖信息素,少年都受不住,更何况是直接灌入。
心尖突然有些烦躁,但又有点莫名其妙的怅然和兴奋,楚琅意味不明地道,“娇气。”
下一秒,他看到对方在听到这个评价后,将蓝宝石般的眼睛慢慢瞪圆了些,一副十分不认同的表现。
楚琅在心里继续补充。
但可爱。
从窗外打进来的光束在卧室里转了圈后彻底溜走了,楚琅眼睁睁地看着小猫也转了个半圈,开始背对着他,一副不想再理他的样子。
楚琅挑了下眉,坐在床边,安静地看了会儿后,看不清情绪的眼神落在了刚刚被少年匆匆忙忙逃进去的短袖上。
他轻微摩挲着衣料边缘,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想起上面被勾勒出来的线条,明明面料柔软到不可思议,楚琅的指尖却像摸到什么粗粝的东西般,不仅摸得很慢还轻微发颤。
“在想什么?”楚琅开口询问。
小猫依旧背对着他,完全不理。
楚琅在瞥了眼短袖后,没有像上次那般重复询问,像小猫一开始卷他尾巴时那样,一点点地挪过去,挪到再度和小猫对视,“好吧,我不该那样说你。”
小猫一根手指就能踮起的下巴小幅度地向上抬了抬。
楚琅看见小猫缓缓地抬起前爪,他本来只是随意一瞥,但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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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表情微顿,他在粉嫩的肉垫上看到了一点点的细微划痕,泛着淡淡的红色。
应该是对方突然变成小猫时,掌心被地面上的落叶划出来的。
对方的身体似乎很娇嫩。
‘疼。’软软的声音在这时候响起。
心尖颤了下,楚琅刚要从床头柜里面拿出药膏,就发现对方已经放了下去。
澄清的蓝色眼睛映着他微怔的脸,楚琅听到了对方很认真的话。
‘我要是像刚刚那样,因为生气直接不理你,还因为一点小小的伤委屈,那才是真的娇气。’
楚琅被轻轻软软地戳了下,他有些失笑。
紧接着,楚琅便看到小猫飞速了眨了好几次眼,他并没有说话,但楚琅立马读懂了背后的潜台词——
你怎么不赶紧附和我呀?
“嗯,你不娇气。”楚琅点头。
但真的确实很可爱。
*
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天空如黑色幕布般陆续镶嵌星星。
楚琅看着在床上躺着的小猫,嘴唇微抿,对方没有盖着被子,只盖了几件衣服。因着楚琅根本不需要盖被子,庄园内也没有备着。楚琅不确定对方会不会冷,他之前从未遇到过如此柔弱似乎必须要呵护的存在,思忖片刻后,楚琅化为了狼形,无声跳上去,将自己蓬松的尾巴充当被子盖了上去。
可没过多久,楚琅就感觉到了不对,可能是因为他白天过度使用了信息素,也可能是他冲破压制药剂药效的副作用,他的信息素不正常地疯狂躁动起来。
想到小猫可能会被信息素伤害,楚琅一边闭眼克制着,一边在不可控变成巨大狼形前,略显嘶哑叫醒小猫,语气急切地让对方千万不要离开这个房间。旋即自己哐当一拳率先砸碎墙壁,飞快远离了这里,深入后面的荒山,徒留惊鸟唰然四散。
他并不知道床上的小猫只是冷眼看着他,眼神古井无波。
“迎接宴上再见吧。”穆洇恢复原本模样的同时,也用【拟态】给自己幻化了一套衣服。
他将床上残留的一些刺激楚琅信息素躁动的粉末收拾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17.第17章
初升的朝阳和金色麦田交相辉映,随着荒山的风掠过山坡吹至庄园,近两米高、肩背宽阔拥有古铜色肌肤的男人重新出现在庄园大门。
在愈发逼近庄园主楼后,楚琅轻微压低了脚步声,不想打扰小猫的睡眠。
卧室挨着的墙壁还留有昨晚砸出来的洞,四周墙壁龟裂,地面堆着碎石,偶尔有风吹过,都会新扬起点沙尘。楚琅无声走进去后,眼神一滞。
他一眼就看到雕花木柱中间的床上空空如也。
嘴角微微往下压了瞬,无形又可怕的精神力立马环形扩散,然精神力范围内并没有熟悉的身形。楚琅顿了下后,重重地推开卧室门,挨个进入庄园里的每个房间,细细了找了遍,但还是没有找到那团白色。
重新回到卧室,望着床上剩余衣物的楚琅面色微沉。
对方真的不在了,如果对方身上有信息素的话,他还能大致感知到对方的方位,可现在,他根本不知道对方在哪。
感受着心头萦绕的些许烦闷,楚琅眼眸微垂,他锋锐的眉骨本来就高,带着点眉压眼,现在一垂,便更显幽深。
果然,对方还是需要有信息素吗。
楚琅半眯着眼睛再环顾周围,却没看到什么不正常的痕迹。
是小猫自己离开的吗?
想着自己曾特意让对方留在这个房间,楚琅更觉烦躁,他昨晚的反应吓到对方了?
楚琅几乎是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对方应该不会无视他的话,就算真的被吓到,以小猫柔弱无助的性格,也顶多只是在床脚瑟瑟发抖,不可能主动离开他。
胸口舒畅一些的楚琅望向窗外,精准锁定异能学院所在的位置。
小猫大概率是被人带走的,来人有权限进入私人场所,而小猫也完全没办法拒绝对方的要求。异能学院离这里不算远,他们在发现异能波动后,确实很有可能在昨晚就把人接走。更何况他昨晚信息素还产生强烈躁动,学院是肯定会连忙派人过来查看一下具体情况的。
“看来要提前回学院了。”
小猫近几天应该就会被安排进学院。
楚琅缓缓收回目光,如果他不尽快回去护着的话,对方一定会被欺负得很惨的。
他锋锐的眉眼再次落在了床榻上短袖,眼前又浮现了在下面轻轻发颤的猫耳少年,和其轻轻抓住床单的泛粉指尖。
楚琅将这件短袖拿起来,抿唇想,还是再想办法解决解决他的问题,他的信息素太紊乱太不可控,偶尔会变得异常狂暴,要是他未来真准备让少年承载的话,少年会不会又说‘不要了’,甚至要比昨天的抗拒程度还要厉害,会更可怜地哭着说。
明明还只是完全不确定,没有影的事,楚琅的呼吸却停了好一会儿。
似乎是终于想到自己才在荒郊野岭待了一晚上,他走进卧室内间的浴室,不知道是不是忘了,他没有把手上的短袖放下。
*
穆洇刚从昨晚暂住的酒店走到临近学院的地方,他的手机就响了。
穆洇扫了眼来电通知上显示的‘校长’,按了接通。
校长这次没有叫穆洇名字了,他有点破音地道,“小祖宗!你昨天晚上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啊!”
他刚刚才接到汇报,说校方的人昨天去城郊查看情况时,撞到了穆洇,面对校方的询问,穆洇只是很平静地回了句‘没事’,然后完全不管校方人员的目瞪口呆,轻描淡写地说是楚琅的信息素出现了点小问题。
“你昨天没有和楚琅当面撞见吧?你——”
穆洇没理校长摇摇欲坠的内心,手轻轻一点,挂断了电话。
他的手机很快又轻微嗡鸣了下,但穆洇没有低头去看,而是抬眼看主干道两侧的木棉树。
几乎所有红花都掉落了,只剩寥寥几朵,就好像在预兆着,某种血渍终于要开始消散。
穆洇知道刚刚的声音来源是什么。
他之前撰写的那篇帖子,因为预定的时间到达,在刚刚成功发送。
*
闹铃声响起的那刻,佘晟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对面的镜子照出他更加惨白的脸色,和颓废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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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务时间终于到了,终于能离开学院了。”
佘晟喃喃着,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两天是怎么熬过来的。因为之前穆洇的那句‘不好意思,你是?’他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听到针扎般的嘲讽和窃窃私语,这让他感觉皮被剥了一层又一层。要是之前的他,他早就出手教训这些笑话他的人了,偏偏——
他即将进入蜕皮期。
“蜕皮期!”佘晟咬牙切齿地道。
蜕皮期是他藏了很久的秘密,他怕别人发现他的状态和异能强度在变差,愣是不敢和其他人交手,逼着自己咬碎牙齿的忍。
佘晟拿着早就收拾好的东西往外走的时候,泛青浑浊的眼珠一片阴翳。
等着吧,等他度过蜕皮期回来,这些敢嘲弄他的人,他会一个个报复回去。
佘晟眼底闪过一丝怨毒。
还有穆洇。
穆洇这个罪魁祸首他也不会放过的!
佘晟现在自己也说不准那个私信他的人是不是穆洇,可就算真的不是穆洇,穆洇也没有那样冷淡否认的道理啊,穆洇难道就不知道他的那几句话会给他带来多大的伤害吗?
佘晟拳头轻微攥着,是,他可能不是穆洇的对手,但学院内又不是没有能教训穆洇的人,狼王估计就快要回来了,等狼王回来,他自有把握让他教训穆洇!
佘晟快步往前走的时候,忽然感觉周遭变得有些奇怪。
周围人还是在看他,眼神却好像发生了某种变化,但佘晟此刻的视线已经相当模糊了,他并不能辨认出这种转变代表着什么。
而且——
议论声竟然都没有了,周围此刻很安静。
明明没有让他焦躁憋屈的嘲弄,可佘晟的心脏却越跳越快,莫名更不安,他的脚步越来越快,到后面几近在跑。
但蓦地,佘晟整个人定住,莫名的寒意直冲他的天灵盖,体内血液在瞬间流逝后又猛地倒灌。
佘晟耳畔不断回响着他终于听到的第一句话。
“佘晟,你是有蜕皮期的,对吗?”
18、第18章
第 18 章 第18章
“佘晟,你是有蜕皮期的,对吗?”
腔调古怪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在耳边炸起,佘晟整个人好似被无形的闪电劈中。走廊上方本来暖白的廊灯跟着变得愈发惨白明亮,一瞬间过于瘆人的亮白,让视线模糊的他,只觉得周遭都变成了黑白两色。
世界仿佛渐渐远去,又猛地撞过来。
极度的呆怔,使得佘晟僵硬停顿的那几秒,脑海里还维持着之前该如何残忍报复周围人和穆洇的幻想,只很快,这些让他熬过这两天的画面连带着他整个人瞬间支离破碎。佘晟呼吸遽然急促的时候,他的瞳孔也在急剧收缩,刺骨的寒意从僵住的脚底一路蔓延进头顶,佘晟的脸却不合常理地涨得通红。
怎么会?
怎么会!
为什么他有蜕皮期的事情会暴露,为什么他藏了这么久的秘密,会在这种时候被发现?!
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和恐惧如潮水般席卷全身,并在一道奇异又轻佻的口哨声后彻底点燃。
“哇哦,这种反应啊,看来蜕皮期的事是真的喽。”
“我就说他前几天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搭讪穆洇,现在看来,佘晟这是在寻求他蜕皮期的庇护啊。啧啧啧,看大家这些天说的,都说错了,佘晟这哪里是热脸贴冷屁股,哪里是傻,人家这分明是很励志地给自己找活命机会~”
“所以他现在的异能,真的只有以前的十分之一喽?那是不是我现在也比他强?”
周围人闪烁着奇特光芒的目光好似某种让佘晟无处遁形的探照灯,佘晟有些呆滞地听着他潜藏已久的秘密,被一条条点出来,他不仅脸涨得红到发紫,脖子和耳朵也全红了,就好像被生生剥走了代表着尊严和光鲜的那层皮。
额角的冷汗却渗越多,后背上的衣服彻底黏在了发软的皮肉上。佘晟听着周围人带着恶劣笑意的嘲弄,感觉自己是因羞耻难堪而不断胀大,又被他们尖锐语调猛地戳破瘪下去的气球。
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佘晟喉咙干涩到不像话,他的内心却在无措地尖叫。随着佘晟心脏再度重重一跳,胸膛剧烈起伏,整个人惊悸地痉挛抽搐了下,求生本能终于在此刻发出尖锐嗡鸣。佘晟吞咽吞咽口水,顾不得自己此刻的反应会不会引发更多的嘲笑,只慌乱地连忙往外面跑。
不能待在学院了,绝对不能待在学院了!他得赶紧离开学院!
“佘晟!”“佘晟?”“佘晟~”
周围人奇诡的声音,被耳边呼啸风声衬托得如同鬼魅,心脏重重跳动的佘晟用尽全身的力气往外面跑。佘晟跑着跑着就发现了不对,这些人明显是在戏弄他!如果他们真的要拦住他的话,早就拦住他了,可偏偏,在每次快要抓住他的时候,他们都会恰好留出一线能让他继续逃跑的间隙。
佘晟对于这种情形太熟悉了,他之前策划戏弄别人的时候,也总会安排这种猫抓老鼠捉弄人的戏码。可就算知道了,他除了感觉到更加羞耻外别无办法,他不可能就这样束手就擒,他只能争取跑得快些,跑得再快些,拼尽全力地去抓最后的一线生机。
佘晟的大脑在寒意不断弥漫的同时愈发空白,他惊慌恐惧持续加大,面上的茫然也越来越浓。
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到底哪一步出现了让他天差地别的错误?
为什么他在学院内的地位会陡然倒转,为什么他突然间就从戏弄者颠倒为了被戏弄的对象。
佘晟的呼吸声早就变得像风箱一般沙哑难听,他早就岔气,每一次迈步都会引得五脏六腑扭曲错位般的疼痛,可他根本就不敢停,即便他的鞋在某一刻突然掉了,他也只能用更快的速度朝着校门口奔跑。
穆洇感觉图书馆变得很奇怪。
最开始,是阅览室的房门在同一时间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本应安安静静在里面学习的学生走出来不少,而没有走到走廊的人也都堆集在窗户边微妙地往外面看着。
宽敞的走廊很快变得闷热拥挤,空着的高脚凳不合常理地全都迎来了暂时的主人——只有穆洇旁边的那个位置诡异地空了下来。
人群的聚集似乎让空气也变得粘稠起来,穆洇有些喘不上气。
光脑投射出来的光屏亮度其实是最舒适的那种,可架不住,图书馆几乎所有人此刻都在亮着光脑。
过于浓稠的光线在每个人脸上折射,无端地透出让穆洇有些心惊的诡谲。
莫名诡异的安静中,忽然对穆洇吹起的口哨声,让穆洇眼睫和呼吸都抖了抖。
图书馆内的所有人都开始在看他了。
好奇的,探究的,审视的,调侃的……
难以言喻的打量目光让穆洇即便被包裹着严严实实,也有一种要被这些存在感极强的视线一层层剥掉的不适错觉。
穆洇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当他略显仓皇的视线捕捉有人朝他走来时,强烈的危险感还是让穆洇的呼吸都窒了下。
他连忙起身想要远离这里的时候,过来之人的脚步好似踉跄了一下,隔着不算近的距离,来人手上杯中的水刚好泼到了穆洇的手上。
这自然不是真的‘刚好’。
这杯水的主要成分赫然就是何盛专门高价买来的特殊液体,能让卡牌生灵暂时和自己的卡牌师失去联系,无法自如随心地回到卡牌师的意识海。
当然,为了确保穆洇无法反抗,里面还增添了能暂时封锁卡牌能力的药剂。
成功完成第一步的来人满意地看着视线内的晶莹。
不过他并没有彻底发挥特殊液体的隔绝效用。谢成哲最终只是说了句,“可是你不该把穆洇牵扯进来。”
小丑那涂抹着油彩的面容上划过一抹微妙复杂,他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他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穆洇听到这话后,纤长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了下。充满恶意的混乱马戏团一下子就变成了梦幻的童话之地。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神迹般的转变,大脑一片空白,感受着这和小丑几乎绝缘的‘安宁’和‘美好’,一种难以言喻的怔愣感在他们心底滋生。
小丑亲手把颠倒混乱,当着他们的面,变成了这样唯美的场景。
为了——
穆洇?
大家看着小丑,目光不由自主地再度聚焦在小丑胸前,那枚学院徽章依旧显眼,它被戴在胸前的真正含义终于被其他人发觉。
这代表的是一种——
臣服。穆洇眉心皱着,为自己的反抗无力而头疼。
虽然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能走在学院道路里的人都是卡牌师,而再一般的卡牌师身体素质也异于常人,穆洇这一直躺在病榻上毫无锻炼的身体显然和他们的差距犹如天堑。
手被死死制着脸都有点闷粉的穆洇,在不满地瞪着这个莫名其妙的人同时,直接隔着口罩咬了下去。
比起手心处生起的那一瞬轻微刺痛,更猝不及防地将张河心神拉回来的,是漫过口罩直接让他皮肤一麻的温暖湿意。
扼住穆洇的手情不自禁地颤栗一下,张河像被电到般连忙收回的同时,不忘继续出声阻止对方拉口罩的动作。
“我知道你不能说话,我也读不懂唇形。”其实只是不想见穆洇样子的张河找着冠冕堂皇的理由,“你不用为我白白多耗费力气。”
张河状似体贴地道,“我看你似乎并不想被人看到容貌。”
穆洇面上尚有些不虞,不过他并没有反驳。
面前卡牌的默认姿态让张河生起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他刚刚那话也可以算得上是试探,目前还没有人知晓穆洇包裹得这么严实的确切缘由。虽然他们基于嘲讽严舟的缘故,恶意揣测着严舟的同时也在一并恶劣构想穆洇,然穆洇会以这幅模样视人,也有不小的可能是碍于卡牌的特性限制,比如畏光什么的。
只在他刚刚明确指向容貌,而穆洇一副确是如此的反应后,他莫名生起的一点小幻想也跟着掐灭了。
严舟的这张卡牌真的不想让人见到自己的样子。
张河想,看来对方真的长得不好看。
“我对卡牌生灵颇为好奇,第一次真的见到你这样的人形卡牌,忍不住就多看了几眼。”张河摸着自己的头发,看起来颇为不好意思地道,“对不起啊,好像不小心冒犯到你了。”
穆洇原本还觉得这人很莫名其妙,可在对方道歉后,他也做不出不悦的表情来了。
穆洇乖巧摇头表示没关系的时候,垂着乌色眼睫整理着自己被弄得凌乱的口罩。他微微低头的时候,并未注意到张河抓住时机在自己的光脑上飞快地按了几下。
等到穆洇将自己调整好,重新抬起脸时,他的耳边倏地响起了提示音。
是有人‘刚好’给张河打来了视频通讯。
张河很快接通间,尚未离开的穆洇被迫看到了凭空出现的荧蓝光屏,映出对面场景的光线编制跳跃着,带着点电子音的陌生音色紧跟着出现。
“张河,帮我完成下课后作业里的调查问卷呗,一个关于审美标准的小调查。”
刻意安排的友人说着计划内的台词,张河看着对方摆出来的颜值排序表,特意在给上面的容貌排名时,违心又自然地将最丑的排在他心目中的颜值第一名。
这就是在‘对症下药了’。
严舟这卡牌不仅长得难看,还自卑地不愿意将自己的容貌露出来。
他将和对方同属丑陋的面容排在第一位,能让对方以为,自己也很有可能喜欢对方的模样。
这对一个容貌总被嫌弃的人来讲,绝对是错愕惊喜的,就算不能戳中其的心灵深处,也一定能让自己给对方留下深刻又美好的印象。
除了这颜值排序后,对面人一会儿会继续问的调查问题,也全是张河专门为穆洇设计出来的,什么他更看重心灵美啊,什么他很支持人牌恋啊,什么他完全不觉得卡牌生灵丑啊。
张河悄悄观察着穆洇,觉得自己一定能引起对方的注意力,并迫不及待地想看到穆洇看完他颜值排序后的又惊又喜。
确实对张河留下印象的穆洇:“?”这人审美怎么这么奇怪?该不会内心是有些扭曲的吧?
张河刚暗戳戳地摆好帅气姿势,示意对面可以问肯定能给穆洇带来内心震撼的问题时,就看到穆洇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好像他有病似的,避如蛇蝎般飞速快步远离。
张河看着人急急忙忙离开的背影,愣住了。
失,失败了?
怎么会,他明明专门挑了对方样貌丑陋的自卑处设计!
张河想不通,他迟疑地思索着。
莫不是对方对容貌的自卑已经达到顶峰,进入自我厌恶的地步了?
对方对和容貌有关的一切都已经生理性排斥了?
张河踌躇地站在原地,一时之间想不到继续勾引的进一步计划。他脸上露着怀疑自己的神情,兀自沉思的时候,不远处的灌木丛很快响出动静,随着脚步声由远及近,参与过礼堂计划的几人走至张河身边。
“怎么样?”
“没成。”
出现的人表情不妙,“那可有点糟了,何盛刚刚又因为严舟发火了。”
一直专注穆洇的张河诧异,“发生了什么吗?”
“克莱副会长最近不是在学院吗,刚刚课程结束的时候,副会长突然出现在课程训练场把严舟单独叫走了。”说话之人耸耸肩,又艳羡又嫉妒,“严舟本来就有一个‘克莱第二人’的名头,现在克莱专门叫走他单独谈话,大家都觉得克莱很欣赏他。”
“严舟如今风头更盛了,更别提,副会长还很有可能传给了他什么教导经验。”
说曹操曹操到,穿着高级定制衣服的褐发青年踩着明显加重的步子来到了众人面前。
他眉心烦躁不耐地蹙起,抱胸的动作彻底地暴露了他烦闷的情绪,“和他那卡牌接触得怎么样?”
张河没什么底气地摇头。
何盛嘴巴拉了拉,他似乎很想说张河没用,但又猛地想到这个任务十分为难人,最终只是摆着脸色。
旁边人小心觑着他神情,“李周那边有消息了吗?”
提到这个,何盛表情更糟糕之余又变得有些奇怪。
所有人喉咙干涩到不可思议,他们都以为这场梦境是小丑的叛乱,但事实上,这,一直都是小丑精心策划的,为穆洇一个人的加冕。
他们都觉得穆洇和小丑势不两立,是天生的对立面,但小丑却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事实和他们想象得完全不一样。
紊乱的呼吸再度响起,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小丑脸上厚重夸张的油彩,竟然像遇水的壁画般,开始一点点地淡化消退啊,那苍白的粉底,漆黑的油彩,钴蓝色的泪滴,还有刺目的猩红笑容都在消散。
这是所有人第一次见到小丑油彩下的真容,一张略显苍白,但五官深邃立体,每一处线条都很优越的面容。
学院众人没办法不屏住呼吸。
他们心情复杂地意识到,这最后的表演,是小丑的落幕。
舞台上的人亲手,将‘小丑’这个代表着他所有疯狂与混乱的面具摘掉了,把‘自己’当着所有人的面变走了。
小丑抬手,摘下了他那顶标志性的高挺礼帽,动作优雅地向穆洇,行了一个标志着表演终结的无可挑剔的鞠躬礼。
他那顶帽子被他轻轻放在了左胸前。
魔术性的奇异一幕很快发生,那顶帽子竟然变成了半透明状,在虚幻的光影间,映出了他胸膛后的心脏。
怦怦怦!
一颗正有力跳动的心脏,让其他所有人的心脏都本能地跟着它同频跳动。
众目睽睽之下,小丑做出了一个要将这颗‘心’从胸膛中取出,奉献给穆洇的动作。下一秒,心脏就爆发出了温暖光晕,旋即化作无数发着暖光的,半透明的心形蝴蝶,从那只半透明的高礼帽中翩然飞出。
它们扇动着流光溢彩的翅膀,在空中交织出各种如梦似幻的光轨,一边洒下如星辰的细碎光粉,一边飞向穆洇,在穆洇的手腕处轻盈盘旋,最终在流转间汇聚成了一条精美绝伦的手链,月白色的链身之上,上面镶嵌着正轻轻搏动的心形光点。
小丑的声音终于响起,“这是我最后的表演,我的心跳,永远在你的掌控之中。”
他的每一次心跳,都在穆洇的腕间。他的生命韵律,也永远与穆洇同步。不管是这破碎重组的世界,还是这永恒跳动的心,都是他献给穆洇的落幕表演。
一直呆愣看着的众人猛地回神,似乎在印证小丑的话,在这最后的表演结束后,周围的空间开始变得有些模糊。
所有人都能清晰感觉到梦境正在缓缓消散的时候,看到那漫天飘洒的玫瑰花瓣融成了小丑手上的玫瑰,小丑拿着玫瑰一步步走向了穆洇。
没有人知道小丑是否有能力颠覆这一切,制造永恒的混乱,但他们知道,小丑将这份力量连同他的所有疯狂和真心,都一并臣服于了穆洇。
小丑今后展现出来的所有恐怖和荒诞,好像都因此只剩下一个含义。
请穆洇——
看好他。
除小丑和穆洇外的所有人的意识都被拉远,其他人最后的画面,定格在了小丑停在穆洇面前,将手上的玫瑰递给了穆洇。
小丑的声音并不高,却清晰地烙印在了每一个即将醒来的意识里。
他说,“请问我唯一的观众,是否愿意收下这朵玫瑰,以及……这个为你上演了整场荒诞戏剧的笨拙魔术师?”
场面陷入了漫长的沉默,谢成哲的声音低声响起,“既然这一切皆因选择而起……”小丑选择外面的普通人,舍掉了整座异能学院。
谢成哲深呼吸一口气,用破釜沉舟的决绝语气道,“那便让选择回归于最初吧。”
谢成哲不再试图吞噬掉小丑的异能,吞噬掉这座已经完全陷入坟墓的学院,而是将他【吞噬】来的所有异能,连通他自身的生命能量,都化作最狂暴的燃料,将其疯狂灌注于他唯独没有动的【时停】异能里。
谢成哲献祭了所有吞噬而来的异能,让这个【时停】进化到了可以逆转时间的地步。
轰隆隆——!!!穆洇眼前的记忆画面在恩莱八岁生日时重新回归正常时速,依旧没有蛋糕,也没有祝福,有的只有酗酒的男人带着刺鼻的浓重揪起,粗暴地将恩莱从黑影笼罩的角落里拽出来,一路拖着,穿过灰蒙蒙的街道,来到了一个花花绿绿散发着腐朽气息的巡回马戏团门口。
里面的马戏团班主是一个围着油腻围裙的壮汉,他抽着烟上下打量着恩莱,因恩莱一蓝一绿的异色眼瞳眼睛微亮。
他眼珠子还没来得转,浑身上下散发着酒气的男人就猛地推了恩莱一把,让恩莱踉跄滑稽地摔倒。喝着醉醺醺,牙齿上都有着泛黄酒渍的男人,用一种谈论牲口般的,混杂着不耐烦的语气对班主开了口。
“瞧见没?这小子,叫恩莱,天生怪胎,不会哭也不会笑,跟他那个木头一样的妈一个德行!但他身子骨软,听话,不闹腾,还很会挨揍。您看看,能进您的马戏团吗,要是能训出来的话,随便给我两个字儿,让我能换掉酒就行。”
穆洇眼睫轻颤间,看到男人口中没有情绪是个怪物的男孩,猛地抬头,异色眼瞳剧烈收缩。
恩莱看着他的父亲,那双眼睛里第一次涌上了如此清晰,如此强烈的,孩童式的恐惧和难以置信,他罕见而慌乱地连忙开口呼唤,“父亲……”
男人却避开了他的目光,十分烦躁地挥手,好像在驱赶什么苍蝇。
班主粗糙的手捏了捏恩莱的胳膊,掰开嘴看了看他的牙齿,颇为不吝啬地抽出大把钱给了男人,交易就这样完成了。
像是没有想到能换这么多钱,男人脸上洋溢出了笑容,转身就走的步伐都带着明显的轻快,恩莱僵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前面。他就像是一个被世界遗弃的,多余的零件一样,站在陌生吵嚷的马戏团门口,眼泪无声地汹涌地弥漫开来。
穆洇在他的瞳孔里看到了他的母亲,女人的脸映在了恩莱的泪水里,那张脸上没有悲哀没有不舍没有无能为力,只有一种——
如释重负的轻松。
画面再度流转,进到了马戏团的帐篷里,空气中弥漫着爆米花的甜腻,野兽的腥臊,和观众的汗臭味,交织在一起的刺鼻气味让人头晕。
穆洇在中央的原形舞台上再度看到了恩莱,他穿着粗糙磨着皮肤的麻布戏服,任由聚光灯化作的冰冷残酷眼睛,死死地盯着面露茫然的自己。
“看我们的小悲!”主持人的声音甜得发腻,“他的节目是‘不会笑’的小丑!”
舞台上的其他小丑会做各种鬼脸逗乐观众,而恩莱不管经历什么,都保持着一副茫然带着一丝哀伤的表情。
第一桶冰水猛地浇下来的时候,恩莱的牙齿开始打颤,水珠混着眼泪顺着睫毛滴落模糊了视线后,穆洇听到了观众席上爆发出来的笑声,很尖锐,像是无数碎玻璃。
馅饼开始砸在他身上,粘腻的奶油糊住了他的鼻子,劣质的草莓酱顺着他的嘴角流进了衣服里,随着台下人高喊的一声‘摔一个!’,旁边发出夸张笑容的小丑精准地出现在他前进的路上,恩莱重重地倒下,但他膝盖身体剧烈撞击木板的闷响很快就被更大的笑声淹没掩盖。
帐篷里笑狼掀顶,大人开心地拍着大腿,孩子们愉悦兴奋地尖叫,他的每一次狼狈,每一次沉默的承受,都成了点燃狂欢的薪柴。
他扭曲的痛苦,成为了他人的快乐源泉。
穆洇看着这颠倒混乱的一幕,怔了下,他又想到了小丑的异能名称。
难以言喻的巨响在这一刻轰然炸开,那是直接撼动了规则,由整个世界发出的瘆人嗡鸣。
穆洇耳边响起了林至研曾跟他说过的话。
液体隔绝的联系时间,和液体与卡牌的接触程度挂钩。
只是肌肤接触的话,能隔绝掉的时间其实很短,并不足以完成他们接下来的计划。
他会在一开始泼过去,只是这样更容易,一定能在对方返回意识海之前,先将对方留在此地。
他们还得抓紧时间让对方喝掉这水才行,这样才能让水隔绝效用的持续时间发挥到极致。
想到这里,来人的嘴唇轻抿了下。
想让对方喝下这水本不难,只是逼着对方喝的时候,肯定得摘下对方的口罩,致使对方的容貌暴露。
他有点担心对方容貌会过于丑陋,让他心理不适。
克莱特意见了严舟的消息迅速传遍于学院。
学院往来的清风挟着众人或惊诧或嫉妒的谈论不停歇地传播。独自一个人走在去往图书馆的路上,没有联网设备的穆洇,都很快从身侧路人拔高音调的反问中,知晓了这件事。
克莱专门找了严舟私下见面?
是在和严舟谈论神秘组织即将开展的计划吗?
穆洇踏入图书馆门的脚步顿了下。
可严舟是在没坦明自己身份的情况下,隐秘地朝克莱传递了些消息,怎么就引得克莱如此光明正大地去寻他了。
穆洇压着脚步在安静的图书馆内走动的时候,漂亮的脸蛋微微皱着。
他总感觉这件事有哪里不对劲。学院对学生并不设出入限制,靠着学生证,严舟和穆洇快且顺利地离开了学院。
穆洇现在对这个新任务很好奇,为了让主角的行动更安全些,也为了让他们的探知更顺利,穆洇主动提出可以使用他的卡牌能力。
两位斗篷人似乎正要去某个约定地点和其他人会合,穆洇和严舟跟着移动时,原本只是抱着主角的穆洇,不得已将双腿盘在了严舟的腰上,好让主角的行动力不至于受限。
穆洇本来以为他和严舟的跟踪会很顺利的,但事实上,他一路上都在心惊肉跳。
穆洇懊恼于自己没有重视严舟先前的几次莫名其妙脸红。
他才意识到,主角好像发烧了。
之前的脸红就是某种症状。
和严舟肌肤接触的地方就像是有烈火燃烧似的,尤其是穆洇盘在人腰侧的大腿根,那是穆洇身上最有肉的地方,在被迫挤到有些变形的时候,扩大的接触面都让穆洇感觉到了主角身上冒出的热汗。
特别烫,烫得穆洇人也跟着有些晕乎。
严舟像是没什么力气般,僵硬且艰难地跟着斗篷人的时候,穆洇一直盯着主角从额间冒出又顺着太阳穴流下的热汗,他怕汗水滴落在地上会发出动静惹来注意,虽然姿势有些不便,但总是尽可能地及时擦去。
只让穆洇心惊胆战的,严舟的身体不仅越来越热,额间沁出的汗也越来越多。
好不容易快抵达目的地的时候,穆洇连忙将腿放下了,不敢再让发烧的严舟承担他的重量。
神秘组织碰面的地点是一处荒芜破败的广场,穆洇抬眼打量的时候,理智终于回归的严舟面色一凝。
他清楚地感知到了广场处酝酿的强大精神力。
任何卡牌能力都可能被克制,穆洇的能力不会被这两个斗篷人察觉,并不意味着不被到来的其他人发现。
继续靠穆洇能力的话是有些危险的。
思绪飞快转动间,严舟当机立断地在视线盲区对两个一直跟着的斗篷人下了手,他悄无声息做着的时候,一边飞快地毁尸灭迹,一边将两人的斗篷扒拉下来给自己和穆洇换上。
这就是要直接顶着两人的合理身份进去了。
撤掉卡牌能力,穆洇拢着身上斗篷跟着严舟走进去的时候,颇为紧张。
所幸的是,这两个斗篷人是卡着点来的,他们刚规矩地站到人群里面的位置,广场便安静了下来。
单独位于最前方,像是负责人一样的斗篷人打开了自己的光脑,曾被穆洇见过几次的雕塑影像紧跟着投射在众人眼前。
这雕像真的很神奇,穆洇依旧没看清雕像的面容。
身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穆洇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瞅着大家,学着他们的动作一起向雕塑投影虔诚行礼跪拜。
在真的快要跟着跪下的时候,穆洇有些怔愣。
有一股温暖的力量在他快要碰掉粗粝地面的时候,接住了他的膝盖,阻止了他的完全跪下。
穆洇略显迟疑地悄悄抬头观察四周,他本意是想看看大家是不是都是这种情况,然大家的斗篷太宽大了,完全碰到了地面遮挡了视线,穆洇并没有得到答案。
不过——
穆洇瞥到了前方负责人行礼时隐约露出一点的手腕。
轻微晃眼间,穆洇看到了颇为触目惊心的疤痕。
穆洇一下子就想到了谢渊。
谢渊在因和他退婚而被赶出谢家登上热搜时,热搜主页曾挂过谢渊被赶走时的照片。青年过长的头发遮挡住了他的样貌,除了身上的阴郁气质,唯独让穆洇再留下印象的,便是谢渊胳膊裸露处的疤痕。
这个负责人难道是谢渊?
穆洇并不确定。
穆洇之前就觉得谢渊拒绝和他联姻,只是其特意找的顺利离开谢家独自发展势力的幌子。
身为最有可能是BOSS的存在,谢渊确实很有可能和这个主角一开始就卷入的神秘组织存在牵扯关系。
只是——
穆洇觉得负责人胳膊处的疤痕像是新疤。
穆洇之前猜测谢渊身上的伤,应该是谢渊拒绝联姻后,被谢家打的,现在过去颇长时间,谢渊曾经的疤痕应该不呈现这样才对。
穆洇的思绪很快中断。
在最初的虔诚祷告仪式结束后,在穆洇瞳孔一缩的注视下,穆洇看到了被负责人从怀里拿出的物件。
周围明显不太一样的喘息中,熟悉的装有眼泪的瓶子出现在穆洇眼前。
就像是某种预感生效了,穆洇的心脏莫名跳得有些快,一下一下跳动间让穆洇有些不安。
可惜现在的穆洇直到坐在座位上,都没能想通那隐约的奇怪之处在哪里,他只好将这件事压下,打开图书馆提供的设备继续识字。
穆洇认字的时候偶尔会需要外放声音,他也便没有进入需要保持寂静的阅览室,而是待在可以发出声响的走廊里。沿着透光极好的一排窗户,走廊边安着很长的一排桌子,配套的高脚凳相互之间的距离要比正常座位密集得多。
所幸的是,大多数人更喜欢阅览室内的舒适座位和安静氛围,待在走廊里的人并不多。穆洇顺利地走在通往【全知之镜】逼仄道路最近的走廊位置上时,和他挨着的高脚凳上并没有坐着人。
不知道是不是提前知晓会有变故出现的缘故,穆洇始终静不下心来,他看着设备上的文字,时不时就会心不在焉地发呆下,穆洇的注意力更多集中在了周围环境的变化上。
时间从穿过窗户的阳光照射光亮处从整个走廊缩小至桌面一角时,嘈杂的走廊倏地安静下来。
不疾不徐的靠近脚步声也跟着变得异常清晰。
穆洇抬睫去看的时候,看到了先前引起激烈讨论的克莱。
周围的瞬间寂静不仅因为这位年纪轻轻的副会长威望很高,也因为他眼镜下冷淡目光扫过人的时候会让人身体本能紧绷。
克莱的脚步方向是奔着【全知之镜】去的。
穆洇想,克莱又去接触【全知之镜】应该是克莱想为神秘组织的计划提前部署些什么。
穆洇又变得有些紧张的时候,发现克莱的目光又独独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穆洇拿着设备的手下意识紧了紧。
对方为什么要看他?
穆洇心慌之余,忽地想起,他上次碰到克莱的时候,他刚好从【全知之镜】的房间里出来。
难道是因为他最近刚好和【全知之镜】接触过,引起了克莱的怀疑,让克莱觉得他说不定会和神秘组织有牵扯。
确实存在某种牵扯的穆洇眼睫乱颤地,本能想要躲避克莱的注视,但他又怕这样显得自己是做贼心虚,硬是硬着头皮撑着和克莱对视。
穆洇也不知道克莱能不能看清他口罩下的神情,他只是尽可能地让自己看起来很无辜。
天生带着点水意的眼眸更加柔软可怜,穆洇抿着唇看克莱的时候,眼睛眨动的频率都放低了,他乌黑眼睫乖顺地低低垂着,站着的克莱看着坐着的他时,恰好能清晰看到弯弯睫毛处诱人的弧度。
克莱缓缓前进的步伐在路过穆洇时好像放慢了些。
穆洇心脏提起的时候,不确定自己在克莱路过后,是不是真的听到了克莱一声微不可查的轻笑。
心有余悸地看着克莱越来越黑的身影,穆洇嘴巴抿了抿。
视线重新放在桌面的设备上,在时间不知过去多久后,穆洇发现附近又变得有些怪了。
和刚刚克莱出现时的骤然安静不一样,周围的安静是一点点蔓延传染的。
起初是只有几个人蓦地安静,但紧接着,伴随着怼胳膊推搡的肢体碰撞声响,越来越多的人卷入了这种安静中。不一会儿,走廊里的人便全都低头看光脑了。
穆洇茫然地观察时,心里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他的视线在模糊瞥到最近之人的光脑时,看到了一个应该是论坛的界面。
穆洇停下了脚步,转身看佘晟,佘晟明显因为他的这个反应,而变得有些拘谨无措。
穆洇轻微抬眼。
就像原主在羞辱狂欢之前的各种戏弄中,受到的全是心理折磨,并没有受到真正的身体伤害,而佘晟这次却被打得身上没有一块好皮一样。
他也不准备玩佘晟剧情中用的那种恋爱游戏。
那实在是太简单了。
佘晟瞬间有些紧张,他不想错过穆洇这个救命稻草,也怕惹得穆洇不快,他语气中不免带了点无措和卑微,“你……你应该不会介意吧。”他不知不觉间又怨恨起了那个给他发消息的人。
“当然不介意。”
佘晟听到穆洇这样回答,他顿时长松了一口气,心口悬着的大石彻底落下,他连忙再度道歉,“真的很对不起,我当时实在是脑子懵了……”
佘晟的话语蓦地僵住,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穆洇,那一刻他全身血液都被冻得凝固,他感觉他身上的所有皮肉都在瞬间炸开。
他嘴唇颤抖得厉害,看着来救他的穆洇,疑心自己刚刚听错了,“什,什么?”
穆洇轻笑着道,“我怎么会介意呢,你没有认错,给你发私信的人确实是我。”《 》
19、第 19 章
第 19 章 第19章
迎面出来的冷风似乎带走了身上的全部温度,佘晟肿胀皮肉下的眼睛剧烈收缩。周围的路灯还在清晰地照着周遭的场景,佘晟却突然觉得这路灯有些过于冷白了,身下的光影陡然变得奇诡,本来正在前面引领方向的光亮,会随着人的前进,不知不觉成为鬼魅般紧随其后的扭曲影子。
“真的……是你?”佘晟好半天才吐出的声音沙哑到不像话。
就好像有什么尖锐又冰冷的东西,直愣愣地凿进他的太阳穴,将他的整片脑海搅得颠倒混乱,佘晟张开嘴剧烈地喘息着,他想要问穆洇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发私信的人就是穆洇,穆洇却在他主动找去时,当着所有人的面,极其冷淡地表现出对他的不熟,让他在羞耻中成为人人嘲弄的笑话。
为什么明明一开始是穆洇主动联系的他,穆洇却把他踩成了恬不知耻往上凑的小丑?
视线好像再度变得模糊,想着自己刚刚才把穆洇视为救赎,佘晟整个人的身形踉跄了一下。
“很意外吗?”模糊中也依旧能感觉到很漂亮的少年,似乎有些无奈,用他那平淡的语调很随意地继续道,“不过让你意外的事情,可能不止这一件哦。”
喉咙一下子发干得厉害,佘晟的潜意识已经隐隐间意识到了什么,他像是呼吸不过来似的大口大口喘息着,近乎逃避般低下头,他在模模糊糊间看到了路灯下干裂的地面,那一刻他整个人也好像在跟着被撕裂。
小丑朝穆洇绅士行了一礼后,便走向了表演后台。穆洇秀美的唇瓣轻轻抿起,他当时忽然就意识到,这个异能或许和他现在的情况有点关系。
穆洇看着面前涂着厚厚油彩的小丑,小丑身上已经完全没有了‘校长’的样子,而周围的所有人明明亲眼目睹了‘校长’变成小丑,他们还是怔愣茫然难以置信。
和来时不一样,离开的穆洇是有心思细看一下这座图书馆的。
只是,穆洇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走了。
图书馆来了一位贵客,穆洇刚穿过寂静的走廊,感受到窗边阳光,见到其他人的时候,就见到了一位熟人。
清俊的面容被遮挡在泛着寒光的眼镜下,穿着衬衫一脸冷相的克莱正在附近人的注目礼下往前走着。
这位曾向严舟视频问询过的副会长,似乎也准备走进通往【全知之镜】的昏暗走廊。
穆洇想,克莱或许是来找副本异变线索的。
副本既是危险,也是机遇,对于现在严禁所有人进入副本的命令,最初的恐慌已经过去,很多卡牌师都表达出了不满和焦急,克莱身为负责这件事的人显然承受着颇大的压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像是刚从走廊里走出来的缘故,穆洇感觉看起来对一切淡淡的克莱独独多看了他好一会儿。
穆洇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到克莱轻挑一瞬的唇角。
虽然他这幅全副武装的样子确实看起来挺好笑的,但穆洇不觉得克莱是会因为这个而心起涟漪的人。
安静地等待克莱走进走廊,本来准备把克莱当成过客的穆洇,蓦地听到了周围人突然响起的小声议论。
“你们听到那个小道消息没,克莱副会长或许会和穆洇订婚诶。”
瞳孔睁大一瞬的穆洇:“???”怎,怎么又有他的事。
“怎么可能,肯定是谣传,克莱副会长向来厌恶世家,怎么可能会和穆洇这个废物订婚。”
“怎么不可能,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世家打压克莱打压得多厉害,在这种上升空间彻底被世家阻断的情况下,克莱要是真承受不住压力的话,当然有可能选择向世家妥协。”
“就算真跟世家妥协,选择被世家拉拢,穆洇又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就要和他订婚了?”
“宣扬世家胜利的侮辱仪式呗,瞬间测试克莱对世家命令的服从度。”
用来侮辱克莱的穆洇:“。”
周围有个人似乎听得格外不爽,他压着怒意开口阻止的时候,又显得有些意有所指,“够了,克莱副会长绝无可能和穆洇订婚,你们尽管等着瞧!”
不想继续听这些的穆洇,匆匆穿过人群离开了图书馆。
他往严舟寝室走的时候,路上的清风都无法改善穆洇有些发晕的脑袋。
穆洇口罩下的脸又粉又皱巴。
他怎么老是在要订婚的路上。
不行,他果然还是得赶紧醒来,明确表达自己的心意,制止这种让他的八卦遍地飞的情况。
脑海里想着刚刚从镜子中得到的醒来答案,穆洇调整了调整被热气裹挟着闷热的口罩。
倒是可以试一试。
和卡牌师身死,其拥有的所有卡牌都会跟着消失的情况不一样,卡牌生灵在战斗中的死亡是会时常发生的事情。
卡牌‘死亡’后,卡牌师度过一定期限的封印时间,依旧可以将其重新召唤出。
穆洇缓步走着。
所以,这个尝试其实是没有什么风险的。
就是,身为卡牌,卡牌师的所有物,卡牌生灵是没有伤害自我的权利着的。
也就是说,穆洇要想身死,只能是被‘杀死’。
穆洇刚回没人的寝室,就将已经变得不太舒服的遮盖容貌三件套摘了下来。入学典礼并没有开太长时间,穆洇还轻喘着气的时候,伴随着机械门被打破的清脆声响,严舟便踩着步伐走了进来。
“得到答案了吗?”
面对主角的这个询问,还在想着该怎样‘死一死’的穆洇有些心虚不自在。
卡牌死亡多多少少会对卡牌师产生害处。
一方面,卡牌师直接缺少一张卡牌的战力,精神力受制,另一方面,卡牌师玄而又玄的卡牌亲和度会跟着降低。
严舟对穆洇照顾颇多,穆洇一想到自己会让严舟好人没好报,就不敢直视严舟。小丑很会【扭曲】。
既然小丑能扭曲所有人的认知,凭空捏造出一个‘校长’,并且让大家完全接受的话。那么,他当然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一个人给大家留下的形象,扭曲成另外一幅截然不同的模样,明明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可所有的相关者还是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这种变化,并且完全不起疑。
穆洇怀疑他明明和原主完全不一样,但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原主这件事,和小丑的【扭曲】有关。
但穆洇依旧没有很笃定,他在‘这是小丑的异能’和‘这是穿越者自带效应’这两种可能间不停地摇摆。
穆洇终于又开口了,“那篇揭露我是普通人的贴子,是我早上发的。”
所以,穆洇特意回了趟原主的故乡泉水县。这话一出,周围的氛围瞬间变得有些凝滞。
所有人僵硬地吞咽吞咽口水后,紧绷地再度看向帐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俗艳的彩灯在一直流转,上面的红白条纹莫名显出了些扭曲,好似活过来似的缓缓蠕动。
就在大家神经绷直的那一刻,一道碾压大家神经的声音蓦地响起。
“吱嘎——吱呀!”
像是在回应大家刚刚的提及,一道刺耳的声音自帐篷内响起,入口处的蓝紫色帷幕骤然往两侧掀开,好似光线完全透不进去,里面是浓重到根本化不开的黑,让人完全无法窥见里面到底有什么。
穆洇听到了周围瞬间压抑的呼吸和牙齿打颤的声音,因为一个和人等高的木偶踩着‘咯吱咯吱’瘆人声响走了出来,它穿着色彩斑斓的小丑服,脸上涂着和小丑如出一辙的油彩假面,唯一不同的是,它突兀立起来的鼻头是鲜红的圆球状,它的眼睛是不断跳跃出诡谲彩光的死寂玻璃。
随着木质关节不断发出‘咔哒’的怪异脆响,木偶用又僵硬又莫名精准的动作朝众人做出‘请进’姿势。
死一般的沉默开始蔓延,吞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着。
“那……那我们进去看看?”有人惴惴不安地打断了诡异的安静。
他们总不能一直在梦境里耗着,不管是为了穆洇还是为了他们自己,他们都得进行一些探索,试着去适应梦境里可能发生的事情。
“对!进去就进去,总不能像个懦夫一样!”有人咬着牙硬着头皮这样说着,但这种气势并没有持续太久,他很快就嘴角肌肉轻微抽搐着,从喉咙里又弱弱地挤出些声音来,“但还是不要一下子全进吧,要是一下子被团灭了就不好了。”
飞船内的无机质冷光在能清晰照映一切的情况下,完全不显刺眼。
包间内隔音性良好的面板完美掩护了穆洇和严舟借着卡牌偷听的行为,身侧的严舟安抚般地反握住了穆洇的手,穆洇屏息认真听着他们的谈话,从中攫取着有用信息。
斗篷人口中的计划确实提前了许多,穆洇想起的剧情里还没有与之相关的内容。
穆洇从他们断断续续的谈话中,弄清了计划中的具体内容。
这个神秘组织想要在中央星培育出一个新副本出来。
穆洇有些诧异的时候,察觉到严舟神情中也罕见地流露出惊疑和意外。
人为创造新副本的事情,似乎也超过了主角已有的认知范畴。
现有的常识中,副本完全是非自然力量的象征,人们只能被迫抵抗。
而现在,这个组织竟然有办法主动培育新副本。
不管是穆洇还是严舟,都瞬间将其和最近沸沸扬扬的副本异变联系在一起。
所有副本现在不允许任何人靠近的异变,大概率也是这个组织的手笔。
严舟颇为好奇这个神秘组织究竟想做什么,可惜,这两个斗篷人在组织内的地位并不高,他们的交谈内容中,甚至没有提及弄出这个新副本的目的是什么。
他们只是负责去筹备一些材料,然后去寻找在中央星的任务负责人,并在接头后,听从负责人的进一步命令。
目前的他们甚至还不知道任务负责人是谁。
严舟略微思索过后,不准备打草惊蛇。他现在对这个任务的了解还是太少了,这两个斗篷人知晓的信息也比较匮乏。
“唉,本来还准备将那真正物件从严舟手中抢回来呢,结果这么快就被下达了新任务,根本来不及动手。”
深受其害的穆洇抿了抿唇。
“没事,我刚刚瞥了眼乘客名单,严舟也在上面,我们去了中央星还有机会。”
“这么巧,那不如我们立马动手。”他含着杀意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这些话全都传进了严舟的耳中。
“动什么手,你没听说他才击败了李周,我们现在恐怕不是他的对手。还是等新副本培育出来吧,等副本成功降临后,成为瓮中之鳖的严舟自然能被我们手到擒来,都已经这样了,也不急于这么一会儿。”
过多的人群让场馆内的温度有些发闷,穆洇坐到被安排的座位上时,感觉自己的额间又在冒汗了。
周围陆陆续续的喧嚣声在一刻突然停止,所有人突然屏住一瞬的呼吸,让穆洇意识到,主角和李周的比试要正式开始了。视线好奇地看过去的那刻,穆洇在周围紧张的吐息声中,并未能看清让附近人热血沸腾的画面。
穆洇的视线很模糊。
因为从眼睛里本能分泌的眼泪。
像是被什么舔了的熟悉酸胀感袭来,穆洇好像回到了之前被那位‘大人’舔走眼泪的难耐时候。
滚烫的眼泪顺着泛粉眼角滑落的那刻,穆洇心脏咯噔了一下。
他之前就觉得被传送走的眼泪会是隐患。
但他完全没有事情会重现得这么快。
那个神秘组织好像又在拿着他的眼泪做什么了。
这次要比上次的程度更深,上次只是借着眼泪和他的羁绊将感觉传给了他,而现在——
即便视线模糊一片,穆洇依旧能感觉到周围的场景在发生中某种变化,他感觉有什么在拉着他召唤着他。
穆洇仓促着伸手试图擦走让他无法辨认情况的眼泪时,发现自己戴着的眼镜不知何时消失了。
这似乎是某个已经变化了的信号,穆洇的心脏不可控地重重一跳。
他将眼泪擦走的时候,还能听到周围的呼吸声。
依旧是只有大批量人在身边才能发出的动静。
但和之前的完全不一样。
是压抑着什么,剧烈的,痴迷的,兴奋的,激动的炽热吐息。
就好像一直追寻着的什么终于摆在了触手可及处,含着无论如何克制都克制不住的蠢蠢欲动。
大量急躁的呼吸不仅让周围的温度变得更加窒闷,也让其像是有了具化般的存在感。
宛若实质的吐息好像粘腻地在身体每一寸流转的时候,穆洇被里面的热度激得流下了汗。
穆洇不喜欢这种感觉,他有些难捱地终于回归正常清晰视线的时候,身上的热汗一瞬冷得刺骨。
穆洇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曾被两位斗篷人汇报过任务的那位‘大人’。
和之前隔着光脑屏幕不一样,这位曾经吃过穆洇眼泪的男人和穆洇挨得极近,近到穆洇能清楚地感知到他的吐息,和周围的炙热不一样,男人弥散过来的呼吸阴冷无比,宛若毒蛇吐信,带着股侵占感。
被男人吐息覆盖着的地方不可控地生出鸡皮疙瘩,穆洇发现男人的目光落到他脸上的时候,心脏剧烈一跳,原本被闷得有些粉的身体不可控地细细抖了下。
瞳孔被吓得扩大一瞬的刹那,穆洇宁愿没有下意识地看清男人后面的情景。
看不清尽头穿着相似黑色斗篷的无数人都在灼灼地看着他。
他们的激动和狂热隔着斗篷都能传递过来,昏暗环境下的瞳孔都好似在不正常地跃动。
在穆洇被吓得有些发抖的时候,他们的身体也被某种激烈情绪引得诡异颤栗着。
男人探出骨感苍白的手,朝穆洇伸过来的时候,穆洇的意识在告诉他赶紧跑,然他被这些似要将他吞吃入腹的锁定目光看着根本使不上气力。
身体细胞叫嚣着他即将被抓住的时候,险些又要哭出来的穆洇毛骨悚然。穆洇有些忐忑的心情,因严舟明显已经有了盘算的神情,微微放松。穆洇的名义很快便被提到。
一个还算镇定的人提议着,“那就先进一部分人,校长你先留在外面,让校工们再查查,看看能不能根据现有的线索,从学院的档案里找到更多和‘锚点’‘赠礼’有关的信息。”
他又看向娃娃脸少年,“你的异能很关键,需要保持比较好的状态,待在外面感知能量波动就好,得麻烦你集中精神去抓时机了。”
青年最后才看向穆洇,和穆洇说话时,他的底气明显不是很足,都不怎么敢看穆洇,“穆洇,你要不也先不要进去?小丑的目标就是你,你进去实在是太危险了。”
大家的目光再度落在了穆洇的身上。
校长和娃娃脸忙不迭地点了头,但让所有人眼瞳轻微压紧的是,完全没有被帐篷的诡谲氛围影响,反而被映衬得更清冷更动人心魄的穆洇,竟然也点头轻‘嗯’了声。
穆洇的回应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好像没有反应过来似的,即有人茫然地眨眨眼睛,又有人错愕地揉揉眼。
他们当然是希望穆洇答应的,并且也做好了要花很长时间劝说穆洇先不要进去的准备,可——
穆洇就这样轻易地同意了吗,这和穆洇的性格不相符啊。
巨大的困惑如同迷雾般笼罩在众人身上,他们再度互相对视的行为让他们看起来有些傻。
穆洇就不是一个会害怕危险的人啊!过往的一切向他们深刻地证明了这一点,怯弱的躲避从来都不会再穆洇身上发生!
有人嘴巴翕动,想要开口,但又不知道说什么。
而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穆洇和他们完全不一样,穆洇明明看起来完全不担心将自己视为目标的小丑,穆洇看起来完全不像忌惮帐篷里情景的样子啊。
所有人脸上的疑问都快要溢出来了。穆洇顿了一下后,轻轻点了点气球,在玫瑰气球开心地转圈圈时,无情地将其放在了颜料玫瑰旁边,视线掠过外面所有气球都消失的天空,纤长的眼睫垂下又抬起后,穆洇抬起脚,往外面走。
水晶吊灯照常地映亮着外面,林至研却已不在原本的位置上,林至研并没有被拉进这场梦境里。
灯‘啪嗒’一声被关上,门‘呼’地打开又合上,外面很空荡,只有穆洇碾过落叶的脚步声在回响。除了略显昏暗的路灯外,这里没有了任何光亮,谢成哲,楚琅,言灵师也都不在这里。
奇怪的寂静并没有持续很久,脚步声正变得越来越多,穆洇循着波动去往马戏团的时候,学院里的其他人也全部紧张忐忑地准备去看看情况。
隔着段距离,穆洇便已经得以听到些隐约的交谈声。
“虽然清楚自身都难保,但我还是好担心穆洇啊,小丑不会特别残忍地对穆洇然后以儆效尤吧?小丑既然把我们所有人都拉进来,肯定是想让我们见证什么的吧?”
“话说刚刚那笑脸气球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我当时可毛骨悚然了,还以为那是什么一碰就炸的炸弹。好不容易心一横鼓足勇气去碰,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一回事,结果我刚碰到,那气球就‘噗’地一下直接消失了!竟然什么都没有发生!直接把一直心惊胆颤的我给整懵了。”有人想当不解疑惑地道。
“是吧是吧,我也很茫然,真的一碰就消失了。所以这气球到底是什么意思,纯吓唬人玩?但问题是毫无效果啊,就算是吓唬人也得响个声吧?这弄得好敷衍啊,我当时都感觉这气球似乎嫌弃我,不想被我碰到呢。”立马有人附和。
“我也感觉是,弄得这气球好像只是走个过场,完全不是冲着我们来的似的,可总不能白弄这么一出吧。我倒是能隐约感觉到这气球雨好像是在营造什么氛围感,但我还是云里雾里的,不知道这是给谁营造的氛围,莫名感觉细思极恐。”茫然困惑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着。
“你们懂什么,这就是小丑在戏耍我们啊!先制造恐惧,然后再无事发生,让这种怀疑困惑折磨我们,一直陷入‘有事’‘没事’的漩涡里,等后面了,再猝不及防地给我们一个‘惊喜’,吓我们一大跳!”
讨论声一直很热烈,像炸开的油锅,但在穆洇出现的那刻,一瞬间万籁俱寂,所有人立马噤声了。
穆洇越过忐忑恐惧紧张茫然的众人,抬眸先看了眼枯黄草地上骤然出现的马戏团帐篷。突兀出现的帐篷完全能用巨大来形容,几乎占据了学院广场,让不少人只能可怜地堆在路边。
即便是在漆黑的天色里,帐篷的色彩也依旧浓艳,上面红白相间的条纹扭曲盘旋,在旁边老树光秃秃枝桠带来的鬼爪般的阴影下,莫名很像凝固的血液和苍白的骨骼。随着地面上的落叶‘沙沙’地打着旋,蓬顶密集俗艳的彩色小灯泡也在‘滋啦滋啦’地电流声响里闪烁不定。
帐篷入口处的蓝紫帷幕似乎绣着什么,但看不清,只感觉那隐隐约约的小丑既像是在哭泣,又像是在露着夸张诡异的笑容。
莫名的安静中,有人小心翼翼地看着穆洇,他在垫着脚四下张望了张望后,和其他面色发白的人对视了一眼后,用不稳的声音紧张地询问,“穆洇,谢成哲他们没有来吗?”
穆洇和楚琅他们住在一起,按理来说,他们应该会一并过来才对。
所有人吞咽吞咽喉咙,都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们的猜测很快在穆洇平静的语调中得到证实。
“嗯,被拖入梦境后,他们就全都不在周围了。”穆洇顿了下,“可能小丑没有把他们拉进来吧。”
空气瞬间有些凝滞,周围人的表情都有些凝固,他们下意识的想法便是——
完蛋。
大家交换着眼神,面上的惶色越来越浓。
楚琅他们都对穆洇有着不一样的心思,他们肯定会站在穆洇那一边,想办法保护穆洇的,可小丑竟然将他们排斥出了这个梦境!
“这,这不是小丑之前的行事风格啊。”有人声音紧绷。
小丑的每次登场都是学院所有人都在的情况下。
“完了完了,看来小丑确实很生气,很想彻底弄死穆洇。”这还是小丑第一次将一些人排除出去,而小丑排出去的,还刚好是穆洇实力最为强劲和穆洇有些暧昧传言的追求者。
先前和穆洇搭话的那人,担忧地再度询问穆洇,“穆洇,你没什么事吧?”楚琅他们不在,穆洇现在的情况简直更危险了。
穆洇摇头,用惯有的清冷声音道,“我没事。”
这三个字终于让大家微微松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些许。
小丑目的性极强地如此针对穆洇,他们还以为小丑已经在刚刚对穆洇特别做了些什么了。
还好什么都还没有做。
但大家脸上或多或少地还有些忧虑之色,这也导致校长仓促凌乱的脚步声刚由远及近地传过来,立马便有人着急地询问校长,“校长,现在这种情况的话学院有没有什么办法啊。”
他这倒不是无的放矢,学院到底是学院,有着丰富的异能知识底蕴,说不定学院的知识库里就有破解梦境的办法。
校长头发颇为凌乱,额头上也冒出了汗珠,他并没有调整呼吸,在穆洇的注视下,急急忙忙地便开了口,“我刚刚和其他校工一直在查,倒是有查到一个。”
更别提,虽然很不想承认,穆洇一直不怎么看得起他们,他们在穆洇心目中可能连当冲锋陷阵炮灰的资格都没有。
踩着李周的名气,严舟赢过李周的事迹很快在星网上流传。
这是严舟第一次在星网上有了自己的名气,并得到了不少的赞扬和吹捧,不过主角毕竟是主角,严舟对此相当淡定。
穆洇和严舟离开卡牌师场馆,踏上去往学院所在中央星的宇宙飞船间,严舟的光脑便没停过。
不少世家都朝严舟递出了橄榄枝。
即便李周不算是世家内的天才,但严舟一个没接收过系统知识的普通卡牌师能战胜李周,已足以说明严舟的潜力。
不过试图拉拢严舟的,都是些小世家,大多数世家仍持观望态度,或许也可以说是依旧不在意。
严舟没理这些邀请,只是提前在学院附近订租了个酒店,方便他和穆洇在入学考核期间能有个落住的地方。
穆洇走进宇宙飞船的时候,是有些意外的,他本来以为按照主角目前的财力,他们会坐在普通座位上,却没想到他和严舟竟然走进了一个私密性颇强的包间内。
剧情中,主角就是坐在了一大堆人并排坐颇挤的普通座位上。
虽然不知道这个小偏差是怎么导致的,但已经坐好的穆洇,很期待他们即将抵达的学院。
穆洇现在有好多疑问,而学院很有可能帮他解答。
学院的图书馆内,放着一个很特殊的副本物品,叫做【全知之镜】。
顾名思义,借着神奇的副本力量,这个副本物品能够解答人心中的困惑。不过,这枚镜子只能解答真的和提问人有密切关系的问题,并且每一次解答,都需要消耗不少的珍稀材料。
学院内的人并不能随便使用这个副本物品。
但剧情中,学院给新生考核第一的奖励里,便包含着一次镜子使用权。
穆洇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就算他依旧没办法询问那个神秘组织的事,但最起码,让他弄清楚他现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又怎样才能让他返回他原本的植物人身体里。
穆洇这样思索着的时候,听到周围响起了不属于严舟的声音。
是严舟在试验他卡牌升级后的新能力。
严舟本来是想用身上的所有副本物品给穆洇升级的,但经由钥匙诞生的神秘能量无法输送给穆洇,严舟便只能转给他的第一张卡牌,这张卡牌也诞生了窃听的新能力。
这窃听过来的声音很熟悉。
“准备得怎样了,上面可是相当重视这次行动。”源自最初的那两个斗篷人。
“已经在努力弄了。”另外一人颇为苦恼,“不过计划为什么会突然决定要提前啊,还提前这么多。”
就在穆洇惊诧于主角光环这么强大的时候,他被腔调有些怪异的下一句话弄得呼吸一促。
“据说是那几位大人已经迫不及待地——”说话之人声音一顿,“要去讨进一步的奖励了,事办好了,才有由头让再赐下奖励。”
熟悉的话语再度将穆洇拉回先前的教堂。
想着那为首男人请求赐下奖励时,他原本只是准备糊弄地去摸头,却诡异发展成,身份颇高的几个人都凑过来贪婪闻他味道的场景,穆洇心跳得很乱。
不会真是要向他讨吧。足够宽敞的比试场外围被覆上了一层泛着荧蓝色涟漪的水膜,介于李周出了名的风火性格,卡牌师场馆筹备的时间已经尽力被压缩。
可即便工作人员的效率足够快,穆洇和严舟从休息室出来的时候,比试台的周围仍聚集了乌泱泱的人群。虽然穆洇因为没有卡牌师天赋而被各种诟病,然这样的处境和他世家的出身脱不了关系。能成为卡牌师的人终究只是极小的一部分,有机会亲眼目睹卡牌师战斗的情况更是少之又少。
在没有任何宣传的情况下,过来凑热闹的人很快就占据了场馆内的空地,如果不是场馆内的工作人员给穆洇留了位置,穆洇只能退回休息室。
满耳钻石在场馆灯光下闪到有些刺眼的青年,已经站在了万众瞩目的台上。
穆洇的身形刚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便接收到了他‘放心’的眼神。
穆洇:“?”
穆洇并不懂李周的脑回路,直到现在,他都不清楚,为什么事情明明是他招惹出来的,结果所有的仇恨值都被拉到了主角头上,而他反倒是总能得到李周的怜惜目光。
穆洇有些茫然和困惑,不由地多看了李周一会儿,想要从李周神情中看到些导致这种状况的蛛丝马迹。
然穆洇什么都没看出来,只看到李周的脸渐渐红了。
眼睫抬出疑惑弧度,穆洇迷茫地收回目光。
李周压着有些急促的心跳,努力让自己的身体看起来不是那么僵硬。
是,是被他刚刚那安全感十足的眼神帅到,然后就,就看他看呆了吧。
李周感受着心脏处莫名的雀跃,看向严舟的眼神愈发锐利。
什么叫进一步的奖励,怎么进一步啊。
穆洇是又羞耻又无措,他身上哪有什么能奖励的。
不行,肯定不能让这个计划成功,他不想这么快就再去那个古怪的教堂。
穆洇这样想着的时候,连忙去拉身侧严舟的手。
莫名的恐惧让穆洇很快就在没办法直说的情况下,找到了新的办法。
严舟一转身,就看到他的漂亮卡牌格外慌乱地看着他。娃娃脸怔忡地看着穆洇,越来越觉得自己的大脑快要变成浆糊了。
古怪的寂静中,先前主持大局的人磕磕绊绊地道,“那,那就好。”
空气中弥漫着从帐篷里传来的甜腻腐朽气息,困惑归困惑,第一批进帐篷的人还是被敲定了。带着冰冷寒意的风不断地在周围呼啸,被拉开的帐篷帷幕如深渊巨口般一片漆黑,不管外面的人如何垫脚探头定睛,都看不到里面的任何场景。
进去的人一个个消失,那能吞噬光线的黑暗甚至把他们的脚步声和呼吸声都吞没了,好像他们进去的不是帐篷内部,而是另外一个维度。
穆洇视线掠过不安踱步,时不时就擦一下额头冷汗的校长,和紧闭着双眼,全身心感知着周遭能量波动的娃娃脸少年,最后看向陷入焦灼等待的大家。
难以言喻的安静中,窸窸窣窣的声音终于再度响起。
“我怎么忽然感觉小丑把楚琅他们踢出去有些奇怪啊?”
“哪里奇怪,小丑肯定是不想他们救穆洇啊,那不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他们都喜欢穆洇。”
即便记忆中的容貌身形已经完全替换,可性格是灵魂的烙印,一直脸盲的穆洇,太清楚一个温柔怯弱的人突然变得清冷孤高,会给熟悉他的人带去多大的冲击了,那种变化是会让人有些不敢相认的。
那也应该是穿越者最担心的事情。
可穆洇刚看到福利院,张二虎就相当热切地呼唤他了,依旧完全没觉得他有任何变化和问题。
穆洇待在福利院的那段时间内,那些存在于原主‘过去’里的人,全都毫无障碍地认出了他,对他判若两人的性格没有流露出丝毫怀疑。
这样的‘正常’,本身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这种彻底到近乎诡异扭曲的认知,唯有某种强大的,作用于集体潜意识的异能,才能达到如此效果。
是有一种超自然的力量让他们忽略了这种变化。
穆洇平静地迎上小丑隐藏在油彩下的注视,声音清晰地在萧瑟的秋夜中传开,“但我当时并没有直接发布这个贴子,而是刻意定时定到了晚上8点。”
周围人听到穆洇提及这件事后,脸色都轻微变幻变得很不自然,又想起了自己当时被羞辱得如何惨。
穆洇落座的时候,其他人也终于靠着像是‘路标’一样的玫瑰虚影来到了此处。他们像是被这场景弄得很晕,走路都有些晃晃悠悠,可他们刚跌坐红到似鲜血一样的观众席座椅上,还没来得及瘫倒下去,除穆洇之外的座位就骤然倒悬了。
紧接着,是男人一道有些喟叹和痴迷的低喃。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腔调太过诡异的缘故,穆洇听到后眼皮都跳了跳。
在穆洇内心格外紧绷的时候,男人握着他的手腕轻轻贴上了自己的脸,穆洇被迫去抚摸对方脸颊的时候,只能感受到带着微凉的硌痛感。
在缓慢地‘摸’了一会儿后,男人的动作不知为何又停了。
感觉自己手腕被桎梏住的穆洇很不安,他很怕男人看出了什么端倪。
穆洇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明明被男人刚刚的那句话弄得很不适,但为了模糊对方的判断,穆洇还是不自不在地主动贴近了对方,忍着羞耻,脸蛋红红地朝着对方轻轻吐着气。
男人在怔愣片刻后有些沉迷,痴迷般地嗅着,穆洇被握住的手腕也渐渐松了些。
穆洇抓住机会,连忙和男人拉开距离。
他不想在看正闻着他吐息的男人了,可当穆洇将目光移向别处的时候,他却被眼前古怪情形弄得承受不住地往后退了数步。
就像是被男人有些痴迷的模样蛊惑到了,有几个人看起来身份颇高的存在,不知何时也凑到了男人身边,有些贪婪地嗅着。
剩下的其他人虽然没有动,然看起来又急又躁,呼吸是无法抑制的粗.重。
在雕像的注视下,整个教堂都在不正常地喘息着。惊呼和尖叫立马响起,在各种大喘息下,所有人连忙去紧紧抓住扶手,指尖泛白地艰难稳着自己的身形,一边努力让自己不‘掉’下去,一边惊魂未定地打量着周围。
不过就像是一个‘小惊喜’,座位很快就又正回去了,但大家脸色发白,喉结轻颤,手依旧紧紧握着把手,根本不敢松开。他们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出现点血色,但身体的每个姿势都诉说着风声鹤唳。
穆洇抬眼看向近在咫尺的宴会场地,轻声道,“如果自己都不敢往大夸的话,别人又怎么会信呢?”
校长觉得自己此刻的神情一定特别目瞪口呆,因为他面前的穆洇似乎有些无奈,他平淡地又道,“我知道谁会是第一个来找我麻烦的人。”
校长的瞳孔遽然收缩压紧。
穆洇怎么会知道谁会是第一个来找他麻烦的人?
校长愣怔地看着穆洇缓步往前走,自己却在原地僵停了好一会儿。
直到视线中清瘦修长的身影,已经在周围无数人各异的注视下踏进金碧煌辉的宴会厅,灯光挥洒在他身上,勾勒出好像每一寸都是活着的弧度,校长却如梦惊醒般地提速追了上去。
穆洇没有听他建议地立马使用【绝对冰封】,而预料中的糟糕情况也很快发生。
不善的话语在诡异的安静中响彻整个宴会厅。
“穆洇,我想提醒你认清自己的位置。”说话之人语气玩味,“你是没办法和狼王他们相提并论的。”
“术法型异能者有种天然的缺陷,不管哪种术法异能,都拥有着能克制其的元素。”来人笑得肆意,嘴角轻微咧开,露出在周遭雷电下雪亮的牙齿,“而你的冰,刚好被我能掌控的雷电所克制。”
他耸耸肩,“虽然很抱歉,但这场宴会的主角该换个人了。”
校长喉咙干涩地看着,这个穆洇口中会第一个挑衅他的人,喉结艰难地滚动。
他好像知道穆洇这句话的意思了。
虽然他不知道穆洇是如何做到的,但这绝对是穆洇精挑细选的垫脚石!《 》
20、第 20 章
第 20 章 第20章
青灰色的暮霾笼罩着天穹,逐渐变黑变浓稠的夜色,会给人一种天空正在缓缓沉下去的错觉。
宴会金色大厅里的璀璨流光,因为周霆出声后的挡住路中央,而被他精悍强壮的身形截断。
越发渗着寒意的微风,卷着周边众人响起的细碎议论声,掠过整座校园。
“周霆果然出手了,他可是除了那三位外,实力最顶尖的那几个之一!你们觉得穆洇能赢吗?”
“感觉确实很悬,雷电确实天克冰,冰里面的杂质让冰具备了导电性,穆洇的异能直接变成了让周霆异能更强的传播介质,在周霆本身还免疫雷电的情况下,我想不出穆洇怎样才能赢。”
“是的,周霆本身也很强,他虽然有掌控雷电的能力,但他并不是术法型异能者,而是动物型异能者里的电鳗。他在因为动物特性掌握雷电元素的同时,身体素质也和其他动物型异能者一样被加强了,周霆不仅能力克制穆洇,他的肉身强度也比穆洇强,穆洇能赢的概率真的很低。”
“穆洇就算赢了,他的地位也回不去了。他就算赢也肯定赢得很艰难,而他只要做不到碾压,他就会被拉下神坛。”
校长听着周遭这近乎一边倒的舆论,内心没有生出正常情况下该有的紧张和惶恐,他只是震惊骇然地注视着穆洇,映着穆洇平淡脸颊的瞳孔一下一下收缩。
周霆唇角满意地扬起些,他有着一头银白色头发,上面正嗡嗡环绕着湛蓝色的雷电,他脸上的所有表情在这种流转的光亮下都变得异常清晰,甚至会显得夸张。
周霆本身和穆洇无仇无怨,但如果有机会能名声大噪的话,他为什么不紧紧握住?因为属性的完全克制,他对自己能赢有着很大的信心。
更何况楚琅似乎对穆洇很不满,他要是能帮楚琅提前解决穆洇,楚琅很有可能原谅他之前的过失,他在楚琅面前的地位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林至研到底还是没再和穆洇睡一张床,住到了客房。穆洇进到卧室后,没有去洗漱,也没有躺下,而是走向窗边,用白皙的手指将小丑送给他的那支玫瑰拿了起来。
没被颜料涂抹而形成的‘约会礼物’依旧很清晰,暗红色的颜料在灯光下更加明显,会隐隐泛出一点幽暗诡异的光泽,里面小丑血液滚动留下的深红让这朵本该很浪漫的玫瑰显得堕落诡谲。
穆洇对着这朵永不凋谢的玫瑰说,“你要对我动手了吗?”
穆洇拿出了之前他从雀斑青年那里得到的【真实之石】,流转着七彩光芒的宝石衬得穆洇的手更加白皙莹润,无形的涟漪悄然荡开,穆洇瞳眸里的世界再度变成了无数弦构成的模样。指尖轻微划着宝石光滑微凉的表面,穆洇将一缕纤细坚韧的银线将自己和【真实之石】绑定在了一起。
穆洇能够清楚地感觉到林至研已经迫不及待这样做了。
他甚至都差不多知道林至研会怎样开口。
就是刚刚被他撞到了,想让他走路时注意些。
穆洇是在胡说完后,才小心翼翼地觑着严舟的神情的。
一直看着穆洇的严舟‘嗯’了声,微微颔了下首。
这一瞬间压下的弧度让穆洇心慌了瞬,虽然严舟回应了他,但越简单的反应越意味着可能压制了什么,穆洇感觉主角没有真的相信他的话,并且有点生气了。
穆洇不知道严舟在古怪着什么,他只是被本能驱动着,又有些示弱地再度轻轻抓住了严舟的衣摆。
严舟确实不相信穆洇的话。
穆洇灵机一动的突然朝李周发难,是在严舟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发生的,严舟并未来得及看清穆洇最开始究竟对李周说了些什么,但无论怎样想,都不可能是刚刚穆洇给的那个答案。
不仅是因为穆洇在他的压迫感下,不可控地溢出了点违心的慌乱,也因为,像穆洇这种又乖又软的性格,即便真的被人撞了,也做不出来强硬地立马找公道的行径。
严舟心情有些烦躁,他不明白穆洇为什么要欺瞒他,也不清楚穆洇为什么要和李周搭话。
李周的话便刚好是在严舟憋闷不已的时候撞上来的。
“喂,你还没说,他最开始是想和我说什么呢!”李周的语气同样糟糕,就跟吞了炸药包似的。
在看到穆洇在严舟面前嘴巴张张合合的时候,觉得又不甘有憋屈的李周眼睛都要看着充血了。
他因这刺眼至极的画面激得内心懊悔不已,都不自控地思考着要不要对穆洇道个歉,和穆洇商量商量不要换人的他,便立马被严舟的话砸醒了。
严舟刚刚的那道反问,让穆洇怔愣的同时,同样让李周慢半拍地弄清楚了事情的具体状况。
李周这才意识到穆洇刚刚是无声地跟他说了些什么话。
而严舟也不是穆洇新找的人,严舟能看懂穆洇的唇语,两人看起来原本就认识。
李周说不出来自己发现后究竟是什么心情,有点尴尬,有点丢脸,有点恼火,又有点——
失落。
在看到穆洇的手又拉住严舟的衣摆时,感觉心口有些堵得慌的李周,鬼使神差地出声打断了穆洇和严舟之间的相处。
视线不可控地落在穆洇身上,才发现自己刚刚的话有多么冒犯唐突的李周,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
“看起来刚刚是我误会了,对不起啊。”
李周似乎很少道歉,他这样跟穆洇开口的时候,不仅嘴角肌肉扯动得有些僵硬,脸颊也被红发晕染得有些泛红。
穆洇眨眨眼,没想到般地无声‘唔’了下。
穆洇一边为误会被解清而终于轻微松口气,一边同样不自然地轻颤着眼睫。
在他倒打一耙地故意找李周麻烦的情况下,李周竟然反过来跟他道歉了。
觉得有些对不住对方的穆洇,缓慢朝李周摇头的时候,捏着严舟衣摆的手跟着无意识地紧了紧。
只这极小的动作幅度好似被严舟察觉,并惹到了严舟。
刚刚还将李周忽略个彻底的人,猝然出了声,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冷硬,“他说你刚刚撞到他了,让你以后走路小心些。”
这话让认为事情能告一段落的穆洇懵了瞬。
先不说主角这话,在李周已经意识到误会并道歉后,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不知道是不是穆洇的错觉,穆洇感觉严舟不是在正常地回答李周之前的问题,哪怕是对情感有些迟钝的他,都从这冷冰冰的话语里听出了警告和——
似有似无的挑衅。
穆洇茫然地看着严舟,不理解主角这突然火上浇油的行为。
身后的李周瞬间倒挑起眉毛,嘴角拉成一条直线。
穆洇能感觉到李周被主角这话整得恼火了,待发现李周眼神微沉地和严舟的眼神对上时,穆洇被空气中酝酿着的的剑拔弩张氛围弄得心口发惴。
所幸的是,在穆洇觉得周遭愈发怪异时,严舟似乎不准备和李周纠缠,已经拉上了穆洇的手准备直接离开这里。
穆洇乖顺地就要跟严舟远离李周。
穆洇皱巴着脸,准备从这不知名的奇怪氛围中逃离出去的时候,猝不及防地就又听到了李周的声音。
以李周在剧情中表现出来的性格,穆洇本不该讶然李周的行为。
严舟刚刚的警告发言,会引起李周的不满,是很正常的事情。
然——
就跟严舟的侧重点错了般,李周也像是吃错了药似的。
李周没有因为严舟糟糕的语气而动怒,而是在——
“你说谎,他刚刚跟我的话绝对不是这些。”
质疑严舟转述的话语内容。
确实是说了挑事话语的穆洇:“?”
乌黑的眼睫弯出茫然的弧度,穆洇都快要被这一连串的诡异发展要弄傻了。
他愕然去看李周的时候,李周正跟停下脚步的严舟无声对峙。
李周眯着眼睛看着严舟,张扬的红色头发让他看起来很不好相处。
李周很清楚自己不会主动撞到穆洇,倒不是他有礼貌,而是他内心的某种居高临下心理,让他反感和其他人接触。
他走路的时候,会刻意避开周围人。
他和穆洇的身体接触,一定不是他主动导致的。
知晓是穆洇故意接近他的李周,嘴角扯出的线条越绷越直。
正常情况下,李周要是听到穆洇这话,一定会觉得是穆洇在故意碰瓷。然经历刚刚那一系列的发展,李周的判断也跟着变了。
穆洇本该一直维持的刻薄形象,早在一开始就被李周惹人羞耻的发言弄没了,严舟隐约表露出来的不悦,更是让穆洇没心思再披假面。
就跟严舟觉得穆洇说不出来这话一样,李周看着现在的穆洇,也不觉得穆洇会是故意找他麻烦的人。
目光因为思绪而移向穆洇的那刻,李周感觉自己被对方有些呆愣的反应戳了下。
嗯,对方看起来就很单纯,怎么可能会污蔑他。
李周的视线重新锁定在严舟的那刻,表情越来越沉凝。
而且穆洇和严舟的反应都有些怪。
如果穆洇真的是因为‘被他撞到’而不满,在跟严舟说话的时候,为什么不会因为撑腰的人出现了而更理直气壮,反而有些心虚失措。
而严舟虽然对他表现出来了敌意,却立马就要带着穆洇离开他,竟表现出来了一副完全不想让穆洇和他有所接触的暗自恼火样。
李周越想越觉得是严舟在骗他,他看向严舟的目光也愈发不善。
这个念头,在李周看到严舟越来越沉的面色后,更加强烈。
穆洇觉得气氛越来越不对劲了,然严舟却好像完全不准备进行解释,就用着含着寒意的目光盯着李周。
穆洇不想让严舟替他背黑锅,只好帮严舟解释。
他伸手指了指严舟的嘴,点了点头,示意严舟说的都是实话,他刚刚让转述的就是那个意思。
李周见状后,眼神中划过些许怔愣。
他狐疑地环视着严舟和穆洇,突然茅塞顿开。
穆洇怎么可能会对他说这样的话?
就算穆洇承认了,也只可能是情非得已。
就是情非得已。
李周终于弄清现在究竟是怎样的情况了。
他视线落在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穆洇身上,视线不住变化着。
正常人怎么可能被遮掩得这么厉害,一点点脸都不愿意露出来,这明显就是被穆洇身边跟着的这个严舟逼迫着的。
想着那看起来就很好亲的唇瓣和毫无瑕疵的雪色肌肤,李周已经没办法再生出旖旎心思。
基于对方被逼得连脸都不能给别人看的事实,对方很有可能因为过于出色的容貌而被身边的这个男的控制囚禁了。
说不定对方成了哑巴,就是这男的不想让他求救。
李周气愤之余眉眼间划过懊恼。
所以刚刚对方确实是故意撞上来的,目的就是想要和他求救。
只是他辜负了对方破釜沉舟的尝试,没能读懂对方的唇语和求救信号。
所以,知道没办法靠他逃掉的对方,会在严舟看到并询问后,表现得有些失措,并且编造出了一个掩盖真相的蹩脚谎言。
自觉看清真相并且逻辑自洽的李周,连忙在和严舟对峙之余,温声又沉重地对穆洇道,“别怕,我已经都知道了。”
穆洇睫毛翘出问号:“?”李周知道什么了,他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就在穆洇有些茫然地回忆他刚刚是不是在帮严舟澄清的时候,李周冷了许多的声音传到他耳畔。
是对严舟说的。
“呵,别走了,我看你也是卡牌师,我们比一场吧。”
忽然发现自己最初目的突然达成的穆洇:“!”
穆洇原本还有些困惑的表情,被这突如其来的得偿所愿,弄得出现些微变化,他眼神中下意识露出点惊喜的时候,还维持着看李周的动作。
这点情绪瞬间被李周捕捉,李周看着穆洇好像有点亮晶晶的眼睛,心跳漏了一拍。
他被红发遮盖住的耳朵有些发红。
是,是,是被他这英雄救美的行为帅,帅到了吧。
李周自认为不动声色地调整了调整自己的姿势,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具侠气的时候,还在思绪放飞地想着。
肯定是。
毕竟,对方会选择他来求救,就已经说明——
戴着满耳朵钻的李周自信摆出帅气姿势。
他在对方眼中很靠谱。林至研会露出腼腆拘谨的笑容,‘那就好,我还以为我说“还要扣腰上的。”楚琅的声音已经沙哑到快要不成调了,可能是因为他身上的学院制服太过严实了,几乎不露肌肤,楚琅的额间都沁出了一点汗。
穆洇现在上半身还是仰躺在床上的,他轻轻喘息了下后,撑着胳膊,直起身来,旋即慢慢站了起来,他身上的衣服确实材质很好,他一站,原本还有些凌乱的短袖就重新顺滑下来,看不出一点褶皱,原本有些紧绷的短裤,也变得重新舒展起来。
只有穆洇的猫耳还在颤颤巍巍。
穆洇看了下锁扣在的位置后,转过了身体,背对着楚琅,那腰带需要从后面扣。
楚琅挨近后,他灼热紊乱的吐息不仅不断地在穆洇后颈上蔓延,就连穆洇身上的短袖,都阻挡不住那些滚烫,穆洇的脖颈肌肤又轻轻颤栗了下,被烫得染上了点绯色。
楚琅努力让自己不那么异样,他小心地掀开一点穆洇的短袖下摆,让穆洇向来隐秘的腰肢轻微露出一点,小心翼翼地将猫尾带覆盖上去,腰带的冰凉和楚琅指腹的炽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穆洇白皙纤细的腰肢完全是本能地躲了躲。
但很快,随着腰带把穆洇的腰窝束缚得更紧些后,扣齿咬合,‘咔哒’一声扣紧了。
就和猫耳一样,猫尾在戴上后,也会释放微弱电流感知穆洇的生物信号,而且为了能让戴着的人得以操纵猫尾,它在戴好的那刻,会产生一种深层的共鸣式的刺激感。
和没有接触很多的猫耳不一样,猫尾覆盖的面积更大,而且穆洇的腰和后背一直都很敏感,他从喉间溢出了一声很轻微,但有些压抑的‘嗯……’。
楚琅清楚地看着穆洇腰肢细颤了下后,雪白猫尾处的尾尖也本能地剧烈颤抖了一下。漂亮可爱的猫尾不知道是应激,还是和猫尾共鸣,竟然变成了飞机耳,并且耳尖还渗出了特别诱人的淡粉色。
楚琅还没来得及瞳孔缩聚,就发现穆洇的腰似乎一下子变得很酥软,因为穆洇竟然像是有些站不住地向下软倒了下去。
楚琅下意识用右胳膊环住了的腰,不让穆洇真的摔下去。因为动作太过仓促,楚琅身上挺括的制服也和穆洇身上的柔软面料发出了摩擦的细碎声响。
但他这样有些突然触碰穆洇的行为,又让暂时无法被穆洇操纵,只能反馈穆洇状态的猫尾有了反应,猫尾‘活’得更厉害了,在楚琅腿根处扫来扫去。
楚琅被穆洇猫尾绒毛处带来的触感刺激到呼吸微窒,胳膊上的青筋不受控制地暴起。但很快,楚琅的瞳孔就缩聚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因为穆洇雪白柔软的猫尾竟然沿着缝隙卷上了他的左大腿。
腿根处的柔软触感让楚琅的大脑瞬间有些空白,血液几乎都在倒流。
楚琅不断僵直着身体控制着体内颤栗时,猫尾感受到的感觉也传到了穆洇身上,穆洇本来就还没有完全稳定住身形,现在感受着楚琅结实的大腿肉,和那充满贲张感的肌肉跳动,和猫尾明显有些承受不住的滚烫,穆洇的猫尾都被楚琅紧绷的肌肉震得颤抖发麻时,穆洇尾椎轻颤,腰肢再度变得酸软无力。
随着穆洇发出一声比刚才更清晰,带着点颤音的闷哼,他的整个上本身彻底朝面前的床榻倒了下去。
完全是恶性循环,隔着薄薄的裤子布料,楚琅能清楚地感受到穆洇卷上来的猫尾的颤抖和温度,这让他的大腿肌肉不受控制地绷紧颤抖,而这些触感都会传递给穆洇,让穆洇根本没办法直起腰。
楚琅的胳膊还环住穆洇的腰,但穆洇的脸已经摔埋进了柔软的床榻里。我不是阿洇哥哥,会让你们生气呢,我其实和你们一样,我们大家以后就是兄弟了。’
穆洇正准备垂下眸的时候,注意到林至研嘴巴在张开后又合上了,林至研忽然有些怔忡迟疑。
下一秒,穆洇便发现林至研朝他看了过来,隔着林至研戴着的黑框眼镜,穆洇看到了林至研眼底映出的自己,一个内敛疏离,眉眼有些平淡的自己。
好像完全没察觉到穆洇的细微审视和警惕,林至研顿了一秒后,用一种说不清是自然还是异样的语气轻声道,“阿洇。”
熟悉的称谓在这种微妙的气氛中,显得古怪又耐人寻味,穆洇的眼睫几不可察地翘动了下。
穆洇和林至研对视着,却没有再像以往那般亲昵地喊林至研‘哥哥’。
林至研仿佛依旧没看到穆洇眼底的一丝思索,他反倒是十分亲昵地道,“不和哥哥抱一下吗?”
空气中的氛围瞬间变得有些古怪,楚琅当即抿住了唇,言灵师脸上的笑容也僵凝了下,可他们没有立场阻止这一切,哥哥抱弟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至研继续道,“你之前明明很喜欢和哥哥抱的。”
他的声音依旧腼腆,既像是在陈述某个事实,也像是在提醒。
穆洇眼神中划过一些复杂,林至研似乎是在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时间似乎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穆洇从林至研的眼睛里读出了极其罕见的执拗。
扫了眼仿佛被无形锁链束缚在原地的楚琅和言灵师,伴随着穆洇睫毛垂下又抬起,他起身迈步朝林至研走了过去。
穆洇被林至研抱住的那一秒,看到楚琅深呼吸一口气,言灵师嘴角往下压了压。
和之前小心翼翼的轻柔拥抱不一样,林至研这次用的力道很大,既像是溺水者抓住浮木,又像是囚徒挣脱锁链后攫取自由,那是一种和林至研不相符的,完全可以称得上是野蛮的,似乎要将穆洇揉碎进他骨血里的力道,穆洇能感受到林至研疯狂跳动的胸膛。
林至研将脸深深埋进了穆洇的颈窝,让自己温热的吐息洒在穆洇耳后的敏感地带,让那块白皙的肌肤轻微细颤,他的胳膊紧紧地环住穆洇的腰,一只手扣住穆洇单薄的脊背上。
林至研的眼神里划过一些茫然,怀里的身体是如此的真实温热,可他们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他之前一直都没认清穆洇,他从第一次见到穆洇时就没有看清穆洇的真实面目,不管他现在如何确认,被他拥住的人似乎都是陌生的。
“阿洇……”林至研的声音里带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压抑颤抖,就像是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似的。林至研有被欺骗的愤怒和背叛感,怒火在他身体里冲撞,他被残忍地愚弄,他先前的所有挣扎愤怒辗转难眠好像都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但他的这声呼唤里也带出了一些呜咽,因为比起愤怒,他更强烈的感觉似乎是受伤和痛苦,原来他只是帮穆洇获取异能的工具人,穆洇全部的柔软姿态和依赖表现,都只是为了利用他的表演而已。
穆洇从林至研起伏的心脏里,感受到林至研的心此刻正一抽一抽的疼。林至研的手臂收得更紧,穆洇身体和他更贴近的同时,在这种姿势下只能轻微仰起点头,林至研的唇几乎贴着穆洇的侧颈,穆洇每一次侧颈动脉的搏动,都能让林至研的呼吸变得更加灼烫。
林至研能清楚地听到楚琅和言灵师的呼吸变得有些不稳,两个人的目光几乎是完全锁在他身上,要是视线能化为实质的话,他现在可能已经被拉扯得和穆洇分开了,可他们都还以为他是穆洇的哥哥,所以出了面色有点发青外,只能目睹他如此亲昵并长时间地拥抱穆洇。
他们是他货真价实的情敌,林至研在他们的注视下这样对待穆洇,不可避免地生出一些颤栗。各种负面情绪下,唯一让他庆幸的,就是他似乎可以不用克制自己了,曾经令他痛苦万分的妄念终于可以被正视,可以尝试着去争取。
林至研在楚琅和言灵师更加难看的脸色下,松开了扣着穆洇后背的手,轻轻摸了摸穆洇乌黑的发丝,手指穿插在那柔顺绵软的黑发里。
穆洇闷哼了声,林至研似乎陷入了种种复杂和挣扎的情绪,林至研的胳膊又往内按压了按压,穆洇能感觉到林至研的指腹刚好抵住了他敏感的微微凹下的腰窝。
穆洇被迫仰起头,下巴抵在林至研肩膀上的姿势,让他能在这个角度下刚好看到楚琅和言灵师,楚琅拿着的水杯出现了轻微裂痕,他欲言又止的同时竭力克制着,言灵师则失去点表情管理,神情有些异样。——滋啦。
窗外呼啸的大风吹得玻璃幕墙微微嗡鸣,很多落叶被吹得贴在了玻璃上。
就在所有人神色各异地看着狼狈不堪的佘晟时,像是忽然感知到了什么,所有人表情骤然一变,猛地看向宴会大门。
悠扬欢快的音乐在这一刻让人心里一惊跳地戛然而止。
和其他人的表情不断变幻不一样,穆洇的神色依旧平静,他知道是什么骤然引起这风雨欲来的寂静。
楚琅过来了。
校长登时脸色大变,他抿着唇看着外面,呼吸再一度停滞,险些脑梗。
为什么在他觉得这场造势即将顺利结束时,楚琅却过来了?
想着他刚刚从其他人口中听到的那些话,校长担忧不已地看向穆洇,额间飞速被汗水浸湿。
花洒声音终于停止,楚琅换上家居服返回了主卧。
可能是因为楚琅确实洗了太久,穆洇似乎已经适应猫耳猫尾了,楚琅进去的时候,穆洇身上的粉色已经完全褪去了,又变回了白到晃眼的冷玉一般的肌肤。
楚琅刚刚才勉强平复下去的心尖又忽地颤了颤,穆洇脸上的雪白柔软猫耳不再耷拉细颤着,而是自然地立着,随着靠着软包床头的穆洇听到声响,抬眸侧身看他,猫耳竟然还随着穆洇的细微动作跟着可爱地偏转转动,真的跟小动物一样柔软。
穆洇朝楚琅轻轻眨眨眼,小扇子一样的勾人长睫轻轻扑闪一下的时候,他那条蓬松的白色猫尾也在一圈圈地绕在穆洇的腿边,尾尖时不时就往穆洇粉色膝盖下面钻,有一种不自知的灵动乖巧。
“你回来了。”穆洇声音很轻地道,“我好像差不多适应了。”
穆洇说着,垂眸看了看刚刚把自己弄得很敏感的猫尾,他这样幅度很小地侧垂头时,他松软黑发上的白色猫耳也跟着灵敏地歪了歪。
在他的注视下,他那条白色的猫尾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柔软床榻,尾巴尖轻轻扫着柔软床单,发出撩拨人心的‘沙沙’声。
站在门边的楚琅明显怔住了,穆洇现在这副样子真的很像是慵懒又可爱,并隐隐散发着点清冷高贵的布偶猫。楚琅一边心软到不可思议,一边又在想到穆洇先前的穆洇后,心脏又麻又痒。
楚琅大脑空白,喉咙干得发紧,只能勉强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嗯。”
“嗯?”穆洇重复了一遍后,用很轻,但就是像带着小钩子一样,直往楚琅心里钻的声音道,“你就只说‘嗯’吗,你这样显得你很像是快要石化的雕像。”
穆洇这样说着,他柔软到不可思议的毛茸茸猫耳轻轻垂下又重新立起,将他乌黑的发丝翘出一点莫名很可爱的问号弧度。
楚琅的眼神不受控制地被穆洇白软的猫耳吸引,不仅是心尖耳尖,楚琅感觉自己此刻相当空白的大脑也被软软的羽毛挠了下,他艰难地闷声道,“……嗯。”
下一秒,楚琅就听到了自己‘怦怦怦’跳个不停,还跳得又重又急的心脏声。
因为穆洇微歪了下头,微微张开了柔软又水润的殷红唇瓣,他的语气轻轻的,没有太大的情绪,可他头上的雪白猫耳也跟着可怜地偏到了一边,他的漂亮猫尾也不再动了,让穆洇显得十分委屈,他的话也带出了让人喉咙发紧的控诉感,“我还不容易才适应一点的,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不管是谁看到这个样子的穆洇,都会觉得自己是做了天大的错事。
楚琅看着穆洇在他眼瞳里,轻微耷拉下来一点,好像含着点失落不解的猫耳,一边身体骤然紧绷,一边又仿佛听到了一道软软的声音在他耳边道——
你要是不夸我的话,我就不让你看了。
“很好看!”楚琅连忙仓皇慌乱地开口时,声音都听起来变得有些不正常了。
临近正午的赤热天气似乎让一切因子都变得焦灼起来。
身后是李周带着点拈酸醋意的幽怨眼神,面前是主角克制什么的喑哑发问。
宛若实质般的目光在穆洇身上流转着,穆洇在有些不适的情况下心跳不由地加快几瞬。
身为主角的严舟有着极为优越的长相,穆洇被这问题弄得大脑空白一瞬看着严舟时,能清楚地看到严舟在这种视角下流畅又凌厉的下颚线。
穆洇不明白严舟的关注点为什么会落在这里。
他原本想和李周说什么话。
是在故意碰瓷的穆洇乱颤了下眼睫,他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当场被家长捉住他在做坏事,内心本能地蔓延起羞愧和心虚。
大多数情况下,最强烈的无措感不是因为做坏事的人意识到了自己做错了,而是被发现,被当众披露。
穆洇现在就是这种感觉,哪怕他是故意做坏事的,他在需要重复这件事的时候,依旧免不了心里的不自在。
在严舟好像压着什么情绪的注视下,穆洇再如何强装镇定,也没办法复刻他先前面对李周时的理不直气也壮。
穆洇胡乱说着的时候,都不敢继续直视严舟的眼睛。他这话说得很急,声音也很大,这句话开始在卧室内回荡。
见穆洇低垂下去的猫耳终于舍得往上翘一翘后,楚琅用更加不正常的声音,再度补充,“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
“真的?”穆洇的猫耳重新翘立了起来,他松软的猫尾也开始细微摆动了,他轻声追问,“哪里好看?”
楚琅喉咙攒动,声音格外低沉沙哑地道,“……都好看。”
穆洇唇角弯起一个弧度很浅但特别动人的弧度,楚琅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快要飙到极限了。
不知道是不是穆洇就是故意想弄坏他的心脏,楚琅完全没办法平静的眼睛很快轻微睁大。
穆洇在楚琅的注视下,忽然轻轻抬起手,伸出在灯光下泛着莹润光泽的食指,用自己柔软的粉色指腹,轻轻地碰了碰自己左边毛茸茸的猫耳尖端。难道,难道——
难道楚琅真的要来找穆洇的麻烦,要给穆洇一个能让穆洇认清学院格局的教训?
诡异的寂静飞速蔓延,大家的表情都有些惊疑不定。
但几乎所有人的第一想法,都是一会儿肯定会起冲突。
狼王是一个掌控欲很强的独裁之人,但也护短,只要他在场,任何人试图教训任何动物型异能者,都会被视为在挑战他的权威。
如果穆洇一会儿还要对佘晟做什么的话,这场冲突将不可避免。
佘晟眼睛微亮地看到最后希望,他一边跟努力地往前面爬,一边再度尝试扯动嗓子发出能被楚琅注意到的声音。
穆洇用眼角扫了他一眼后,没理会仿佛僵住般看着门外的其他人,走到佘晟面前,蹲下身,在他耳边轻声道了几句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话。
佘晟呆呆地看着穆洇,他的瞳孔因为穆洇的这些话连收缩都做不到了。
“你想向他求救吗?”
“你难道就不想想他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吗?为了——”《 》
20-25
第 21 章 第21章
宴会厅外的天空已经彻底变为了漆黑幕布,隔着玻璃幕墙,原本璀璨夺目的水晶吊灯似乎变得有些力所不逮,无法将那份沉重彻底格外在外面。
音乐慌乱地再度响起,然飘荡而来的音符格外紧绷沉凝,好似手底下的弦随时会被拉断。
校长紧张的汗狂流,所幸他穿着黑色西装,只要不定睛一看,没人能看到校长的后背已经濡湿了。
穆洇揪着佘晟凌乱不堪的领带重新站起来,拿出从林至研那里得到的,能暂时让动物型异能者异能消失的针管药剂,随着一声清脆亮响,针管药剂的金属盖被穆洇的拇指弹开,露出里面在灯光下泛着寒光的针头。
佘晟惊恐地看着针管,眼珠几乎要缩成一点,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早已彻底失去了言语的力气。
穆洇很贴心地主动回答了,“你等会儿就知道这是什么了。”
空气凝滞得可怕,穆洇和佘晟这边的动静自然很快引来其他人注意。看着穆洇手上的针管,所有人皆是一愣,只模糊知道这可能就是穆洇刚刚说的那个‘礼物’,他们并未来得及多看,在某道脚步声清晰从耳畔传来后,将扭动的脖子又转了回去。
你能不能帮我和他解释一下呀,他完全误会了,我刚刚什么别的意思都没有,就是跟他说了句话,只是没发出声音而已。
穆洇也不想忍着羞意说这些话,然实在是空气中的气氛太怪异了。
就他跟严舟请求的这段时间,李周粘附在他身上又怒又酸的视线便已经让他有些承受不住了。
穆洇感觉李周的目光甚至含着些埋怨。
似乎他是什么辜负了对方真心将其玩弄了的负心汉似的。
穆洇堪堪露出下半张的脸蛋皱巴巴的。
早知道李周是这种人,他一定离对方远远的。
正常人都不会有李周这样的思路。
周遭跃动的微妙因子好像更令人不舒服了,穆洇满心以为这样尴尬的处境很快就能消失,这种被误会得这般离谱的事情,只要稍稍解释就能轻易地解释清楚。
可下一秒,穆洇呼吸一滞。
气氛更怪了。
面前一向顺着他各种要求的主角,此刻声音有些沙哑地问他。
“你原本想和他说什么话?”楚琅脚步迈进主厅的那一刻,音乐声猛地扭动一下。
在场人的呼吸在此刻都停了停,刚刚的匆匆一瞥中,穆洇明显不准备就此放过佘晟,他们此刻的心情不可避免地出现起伏,紧张地去看楚琅的反应。
楚琅一眼便看到了穆洇,即便宴会厅里人数众多,穆洇所在的位置很偏,穆洇还是惹眼得很,金色的灯光完全柔和不了他白皙脸颊上的清冷,那是一种曾被无数人仰望过才能养出来的气质。
楚琅会给人无形压力的眉峰轻微皱了下。
他的信息素莫名其妙地开始变得有些紊乱,因为他朝穆洇看过去的这一眼。
这种紊乱还和之前的每一次都不同,楚琅能感觉到信息素里面的莫名兴奋与催促。
楚琅内心轻微波动着,不知道他的信息素悸动着什么,周围人的心脏却直接高悬,他们望着楚琅皱起的眉心,将这散发而出的信息素,当成了楚琅不虞心理的映射,以为穆洇的行为将楚琅激怒了。
校长连忙再去看穆洇,试图给穆洇使眼色,示意穆洇,要是情况真的发展到特别糟糕,不要犹豫,把保命异能当机立断地用了。偏偏校长无论如何看穆洇,如何发出点能被穆洇听到的细微动静,穆洇都从始至终将他视为空气,一个眼神都不给他。
他的小祖宗啊。
校长急得只好在所有人都静止的情况下,一点点挪动着身体,缓慢且艰难地往穆洇那边靠去。
“佘晟因为什么得罪的你?”楚琅开了口,终于把目光施舍给彻底瘫软的佘晟。
穆洇的想法很快就破灭了,堪堪露出的眼睛映着生活区随时可见的高科技,穆洇知道他们此刻所在的这颗星球不算发达,但他的眼睛还是会不受控制地持续睁大。
穆洇终于对现在的星际背景有了实感。
他也发现他简直毫无生活常识。楚琅就看着穆洇没有说话,只是朝他微微歪了歪头,向上翘了翘好像有小钩子一样的眼睫,无声地用眼神问他——
我的猫耳和猫尾呢?
楚琅胸膛剧烈起伏了下,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体内的躁动,但根本没有用,他一边感受着周遭持续攀升的热度,一边往里走了走,来到一个上锁的抽屉面前。
随着锁‘啪嗒’一声被他打开,精致木盒的盒盖被他古铜色的手推开,里面出现了各式各样的猫耳和猫尾。
穆洇微微倾身后,在楚琅的仰头注视下,纤长的手指指向了和他记忆里最像的猫耳和猫尾,“就这个吧。”
他的声音很轻,好似羽毛一般搔刮了一下楚琅的耳尖。
楚琅虎口脉搏鼓动,僵硬地取出雪白色的猫耳和猫尾时,即便他的肤色是古铜色,也依旧能看到他的耳朵变红了。
楚琅将猫耳和猫尾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那我,我去外面等。”像是理智受到了巨大的考验,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但在楚琅有些动作之前,穆洇却轻轻抬手,按住了楚琅脉搏疯狂跳跃的手腕。
穆洇手心带来的微凉细腻触感,好像化作了某种很奇异的电流,楚琅很竭力地试图控制自己的呼吸正常。
还没等楚琅努力让自己正常地询问穆洇‘怎么了’,穆洇的声音便已经响了起来,“不用出去。”
穆洇垂眸看着楚琅,他其实没有太大的神情变化,还是之前那副模样,但他却用清冷的音调说出了一句没有人不为之心跳失序的话,“我想让你帮我戴。”
我喜欢规则和秩序。
穆洇说,他是因为这件事才选择回到学院的。
学院里的所有人都在不停地吞咽口水,试图缓解自己莫名很激动颤栗的身体,他们的嘴唇轻轻颤抖着。
他们才发现这几天的自己是多么得可笑,他们竟然以为穆洇是想通过牺牲自己来换取规则和秩序!
但,不是的!
他们早该意识到的,这种弱者的哀鸣和妥协的艺术,永远都不会出现在穆洇身上。
穆洇没有理会周遭的所有人,他立在无数‘弦’交织而出的绝对中心里,抬起了纤长如玉的双手。
所有都看到,就像是手上拥有着‘弦’的纺锤,不断有‘弦’流转到穆洇指尖。
“此处——”穆洇平淡的声音缓缓响起,他的声音并不高,但就像是在和规则共鸣似的,响彻在学院的每一寸空间,烙印在学院每一个人的灵魂上。!
楚琅耳边嗡鸣了声,大脑有些空白。
穆洇轻声补充,“我之前从来没有戴过这些,不知道该怎么戴,这是我第一次戴猫耳猫尾。”他说这话的时候,好像完全不知道他话语里的这些内容,只会加深他先前的冲击,让楚琅血管内的血液更加疯狂地奔涌。
明明楚琅对此只回答了一个字,他愣是过了好一会儿,才用自己十分干涩的声音说了句,“……好。”
空气中的些许尘埃在光带中轻微起伏,楚琅又静了好一会儿后,才用低哑的声音继续道,“那你先坐下。”
穆洇乖巧顺从地在柜子旁边的床沿坐下,轻微仰着脸看楚琅,这个角度能让楚琅清楚看见他纤长睫毛细微但漂亮的所有弧度,和下面那双在灯光下好像蕴着水的眼眸。
楚琅抿着唇,努力保持自己的手掌正常,艰难缓慢地拿起旁边的猫耳,猫耳很精细,采用了仿生温感硅胶,细看的话,甚至能看到一些毛细血管状的结构。
楚琅朝穆洇靠近,他过于高大的身躯也跟着在穆洇面前投下大片阴影,但他莫名又显得有些笨拙,这点在他忽然想到什么急忙开了口后,就更明显了,“我之前也没有给人戴过猫耳猫尾,也只是第一次,我只是之前有大致看了看说明书。”
穆洇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楚琅这才找出猫耳头带,他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和坐在床边的穆洇挨得更近些,微微俯下身。楚琅剥开穆洇的一些碎发,指尖轻微划过穆洇略显冰凉的侧颈时,不知道是他的指腹太烫,还是比较粗糙,亦或是皮肤下的青筋在跳,穆洇的身体敏感地轻轻颤了下。
穆洇呼吸不断扫过楚琅的锁骨,楚琅能清晰地感觉到穆洇的呼吸有短暂了乱了一会儿。
楚琅的动作更加小心翼翼,尽可能地不碰到穆洇敏感的侧颈。感受着穆洇卷翘睫毛扫过他手臂带来的颤动,楚琅缓慢地固定猫耳头带,将相应的脑波传感带和凝胶触点都贴合在正确的位置上。
楚琅将塔扣扣合,让猫耳佩戴稳固的瞬间。看到原本像是装饰物一样的白色猫耳,立马像是注入生命力一样轻微抖动了下。
楚琅清晰地听到,穆洇喉间溢出了一声,极短极轻的吸气声,并且清晰地看到穆洇腰线轻微一抖,短裤下的双腿蓦地绷紧一瞬,圆润漂亮的脚趾蓦地微微蜷缩,生理性地抵住了脚下的神色毛毯,整个身体都绷出了点弧度。
穆洇轻轻咬住下唇,乌黑脆弱的眼睫低垂,在眼下落下细微颤动的阴影。他感受到了从猫耳内部传来的细微电流感,莫名电流好像在刺激着他耳周的神经末梢,并且这种细密的痒意开始向他的后颈和脊椎窜动,好像在试图从他大脑中接受什么信号,穆洇现在是真的有点头皮发麻。
楚琅看着穆洇,刚想说些什么,就在下一秒瞳孔微缩,因为穆洇刚刚戴上去的猫耳忽然大幅度地抖了抖,这一抖就碰到了他还没有来得及收回的掌心。
猫耳柔软的触感擦过楚琅掌心的时候,那种让人呼吸不畅的酥痒感,让楚琅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栗了下。但更让他瞳孔骤然又睁大的,是猫耳和他的短暂触碰似乎又刺激到了穆洇。
他就看着穆洇不自主地用短裤下的膝盖,轻轻磨蹭了磨蹭他的制服西裤,旋即白色的猫耳猛地向后抿折,穆洇的整个身体都微微向后仰了仰,轻微颤栗的白皙脖颈处折出优美的弧线。穆洇的双手本能地撑在了床下身后,泛着点薄粉的指尖一边绷着,一边深深陷进柔软的床榻。
穆洇已经恢复殷红的唇瓣微微张着,呼出带着点颤音的气息,他扬起的侧颈处,淡青色的喘息轻微起伏。
楚琅不受控制地有些喉咙发紧,他混沌的大脑中,终于猛地想起了什么,连忙出声,但他的声音不可避免地有点沙哑,“……这猫耳有仿生神经感应,会通过一些微电流刺激来采集释放生物电信号,以此来反馈佩戴着的状态,并让佩戴着也能拥有猫耳的触感。”
楚琅压着喉结说着,他也没有想到穆洇的身体会这么敏感。
擂台的地面很快支离破碎,布满沟壑和焦黑,因为像鞭子一样的雷电,下面不断翻滚的岩石,不断带来破空响的呼啸风刃,和在身下不断划出斫口的利爪。
没有上场的言灵师站在穆洇身边,复杂地看着下方擂台,听着在极度混乱中,一声威压瘆人的狼嗥将所有嘈杂压过。
其实是不用一开始就全上擂台的,规则里只规定了要参与的人,必须在结束前的半个小时之前上去。但所有人都知道,楚琅一定会想办法护住穆洇,不让其他人成为获胜者。所以,他们要想成为获胜者,就必须要先解决楚琅。
相对于车轮战,显然大家一开始就全上去集火攻击楚琅,能获胜的成功更大些。而只要这次能赢楚琅,他们之后的擂台也依旧能赢,他们可以再慢慢地商量该怎么安排分配这个获胜者名额。“……嗯。”穆洇的声音罕见地很轻软,于此同时,他脚踝上的铃铛脚链也不断地发出破碎的铃铛响。
穆洇对见到的一切一知半解,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操作对待对别人来说很常见的工具,他只能乖乖地让严舟帮他做所有事,又给严舟带去不少麻烦。
在严舟一次弯身凑到他腰侧,明显不自在地帮他系安全带一样的东西时,穆洇都有些担心主角对他的耐心要耗尽了。
十分不好意思的穆洇觉得自己必须做些什么了。
可全身空空的穆洇确实拿不出什么东西,他思索着,嘴唇不断地抿起又张开,最终也只能干巴巴地给严舟发个好人卡表现自己的感谢。
严舟猝不及防地就看到他的漂亮卡牌轻轻往上拉了拉口罩,露出了艳艳的唇瓣。
可能是刚刚被主人数次抿起的缘故,也可能是被口罩内的热气闷的,穆洇堪堪露出一点的肌肤透着股粉白,微微张开的嘴巴更是泛着剔透水润的光泽。
翌日,穆洇醒来的时候,发现严舟似乎已经在醒来后做了很多事。
穆洇睡眼惺忪地看着外面时,被晨曦初露的色彩晃了瞬。
不愧是主角,起得好早,就跟不用睡觉似的。
内心划过这个念头,穆洇凑到严舟身边,很快就弄清了目前的走向。
严舟的行动效率真的很快,他已经整理好了繁琐材料朝卡牌师学院递交了入学申请。
按照学院的规章制度,严舟需要按时抵达学院所在的星球中央星,参加相应的入学考试。
如果表现优异,一切顺利的话,严舟便能成为学院的一年级工读生。
时间其实是有些紧迫的,严舟的其他卡牌还处在封印状态,他如果想要成功通过入学考核,便必须先让自己的其他卡牌恢复正常。
严舟不准备休息,在确认了穆洇状态良好后,便起身要出发。
穆洇倒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纤长的眼睫小幅度地动了动。
和他有关的那条热搜还历历在目,穆洇有些担心自己会被认出。
结合突然出现的异变,穆洇觉得自己从人变成卡牌的事情被发现,一定会被送去研究。
虽然昨天的热搜上并没有暴露出他的照片,在他一直躺在医院的情况下,和他有接触的人少之又少。
但穆洇还是有些担心。
特别是,和他绑定的还是主角。
在剧情开始后,注定会有各种机缘巧遇,时不时就会遇到大人物的主角。
严舟感觉到自己的衣摆被人小幅度地拽了拽时,一转身,就看到他的漂亮卡牌小小声地朝他请求。——你真好。
是让严舟心如鼓擂的一句话。
穆洇还说了些什么,但严舟已经没办法辨认了,闷着穆洇脸蛋的口罩似乎积攒了穆洇的吐息,随着视线中的嘴巴翕动着,严舟闻到了一股甜甜的幽香。
穆洇的口水绝对也很甜。
严舟努力不让自己面上露出异样的时候,忍不住让自己尽可能地多嗅几口。
将身后的一切都抛之脑后,穆洇刚离开,就把裴隐打发走了。
微风垂着他乌黑的发丝轻轻晃动,穆洇感受着手机的不断嗡鸣,却没有点开看的意思。
他能猜出来是校长在不断给他发消息,问他那能夺走异能的药剂,也——
在委婉表达对他的不满。
校长会觉得他最后对佘晟做的事太残忍了。
右手上的黑色皮质手套隔绝了夜风带来的寒冷,穆洇抬眸看着星空,思绪跟着渐渐飘远。
你这人怎么回事,为什么撞我?
穆洇这样歪曲事实得罪人的时候,已经想好要及时地往严舟的背后躲了。
李周可是一点就炸的性格,一直都是他欺压别人,没人敢得罪他。
感觉李周会很凶的穆洇内心是有些惴惴的。
但很快,穆洇就愣住了,预想中的瞬间大发雷霆并没有出现,原本已经作势要挪动步伐的穆洇,迟疑地看去,看到了李周有些呆愣的神情。
“?”
电光火石之间,穆洇忽然意识到,李周可能读不懂唇语,看不出他刚刚的那些故意找麻烦话。
穆洇维持着看李周的动作,卡了瞬。
就在穆洇继续皱着脸,思考着该怎样继续成功将人得罪的时候,他漂亮的眼睛里冒出问号。
李周确实有些懵,穆洇撞他的力道对他而言就跟被羽毛碰了碰似的。
他并不能看出穆洇想做什么。
这时的李周还没有意识到穆洇是无法说话,他的视线从人纤细精致的脖颈上划过,看呆般地望着弧度漂亮又饱满的粉润唇瓣一下下地张合着。
李周只感觉眼前莫名诱人的景象就跟在邀请人似的。
李周不自觉地咽咽喉咙,跟毫无防备被人敲了下脑袋,有些发晕地问道,“你是想让我亲你吗?”那原主会是什么感觉?
大家这样的反应变化,是原主所想看见的吗?
远处略显急促的脚步声拉回了穆洇的思绪。
穆洇觅声看过去,看到了匆匆跑过来的谢成哲,对方发丝凌乱,脸颊还有些泛红。
谢成哲驻足在穆洇面前,似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穆洇直视着这位前期阳光后期渐渐沉陷的主角,轻声道,“你是觉得我刚刚做得有些过分了吗?”
谢成哲怔愣后,连忙摇头。
他会追过来,是因为他刚刚从穆洇身上感受到了些许哀伤。
谢成哲不确定自己的感觉是不是对的,因为根本毫无端倪,穆洇离开时依旧是高不可攀的清冷。
可他还是来了。
他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他只是忽然想起来,好像还从来没有人对穆洇说过——
“欢迎来到学院。”
谢成哲将护在身后的香槟玫瑰递给穆洇,因为有他在前面挡着风,花朵依旧娇艳欲滴。
“这个送给你。”
谢成哲想着刚刚宴会上神色各异的众人,他们神情间都露出了些许恐惧。他们目睹佘晟异能消失后,都不可避免地产生了或多或少的恐慌,担心未来有一天自己的异能也会消失。
当一直赖以生存的强大‘武器’可以被剥夺,当自己或许会在某一天变为曾被自己欺压的存在,那么有点观念也不可避免地会发生某种转变。
他们没有办法再像之前那样肆无忌惮地享受现有秩序了。
谢成哲看着淡黄色的花朵,莫名有些紧张。
即便他内心其实很清楚,穆洇是会收下的,他已经看出来了,穆洇本质上是一个温柔的人。
风带着花香渐渐弥漫。
眼眸微微垂落,穆洇伸出没戴皮质手套的左手,将花接了过来,“谢谢。”
穆洇的声音很平淡,谢成哲看着这束他第一眼就觉得很像晨曦的花,嘴角扬起一笑,在心里补充。
也谢谢你为这所混乱的学院带来晨曦。
第 22 章 第22章
青灰色的天空如同未打磨的青铜镜,在无法映照任何的情况下,冰冷地注视今晚注定无眠的校园。
手上的香槟玫瑰盖掉了随风而来的清苦植物气息,暮色渐渐从身后退去,穆洇在手机屏幕的荧蓝光线中,并未理会校长发来的一连串消息,给林至研发了一条他会过去的消息后,便再度按灭了手机。
荒废的马场又一次迎来了除呜咽风声外的,唯一一位客人。
前方小道上亮着一盏小夜灯,没有出现在宴会现场的林至研似乎不仅没有睡,也没有做任何实验,任何需要简单收尾的事,一收到穆洇发过去的消息,便起身出来接穆洇了。
戴着黑框眼镜的青年,就连朝穆洇挥手的动作都透着股局促的内敛。
穆洇注意到林至研的目光划到他手上拿着的花后,用他那股自然的腼腆出声夸赞,“这花真好看。”
穆洇视线跟着落在摇曳的花瓣间,思索回忆着他刚刚和主角见面时的场景,“是挺好看的。”
林至研现在这反应看似自然,但穆洇还是迅速捕捉到了不对劲。他带着花过来,林至研却将这花或许是送给自己的可能性立马排除了,没有露出相应的任何情绪。林至研既没有问这花是哪来的,也没有表现出在意,反而在看似随意地第一眼就发现后直接赞美。
没有人知道,他们看到的是一个巨大的,悲怆的,承载了整个世界过往伤痛的因果节点,那被完全覆盖的谢成哲,在逆转世界的那一刻,就变成了一座行走的苦难纪念碑,背负着旧世界全部因果罪孽的活十字架。
那锈迹斑斑冰冷刺骨的锁链,其实是时间刑柱。
但某种他们不知道的悲哀共鸣,还是让他们本能地双腿发软,脸色发白,瞳孔剧烈颤抖,呼吸停滞的时候面露惊骇。
他们不知道谢成哲曾逆转过失去希望的‘未来’,但他们看到这些旧世界的因果线,不可抑制地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熟悉,仿若自己也在隐隐缠绕,并且诶心脏不受控制地抽紧,泛起无边无际的莫名悲哀。
灵魂深处的剧烈共鸣和颤栗,让他们感受到了莫名的沉重,仿若听到灵魂在无声哭泣。
时间仿若被冻结,穆洇也在看着谢成哲,通过之前构造了更隐秘的联系,他成功看到了这些【旧世之弦】,穆洇和这些旧世界因果线也是有链接关联的,谢成哲逆转时间背负了这些因果,而原主也是谢成哲这样做的‘果’的‘因’。
穆洇是有资格编织这些因果线的,但他体内的灵力并不足以支撑他真的实现。
所以穆洇也服用了林至研能短暂提升人异能的药剂,并且找来了言灵师帮忙,让其他人的信任和言灵师的异能补全他缺少的‘力量’。
撼动世界的力量,也必须由全世界的人来组成。
就在所有人都陷入死寂的情况下,微风吹拂着穆洇的发丝,殷红的唇瓣微启。
他清冷的声音,清晰地砸在每个人意识最深处,所有人心头骤然颤栗,好像从中隐隐约约感受到了某种开天辟地的重量。
“这些,并非枷锁。”骤然响起的尖锐警报声再度将穆洇从游离的状态中拉出,刺耳到要让脑袋嗡鸣的声音带动着人的心跳连乱数拍。
穆洇住的病房本该始终维持静谧状态,只这一刻良好的隔音材质完全失了效果。
挟着卡牌师能力的特殊频率势要覆盖所有人。
“副本出现异常波动,恐有异变,请大家远离副本区域!”
“副本出现异常波动,恐有异变,请大家远离副本区域!”
“副本出现异常波动,恐有异变,请大家远离副本区域!”
经常在新闻报道中响起的优雅女声此刻变得急切至极,为了能让所有人更快地接收到这个紧急通知,她不断加速的声音中罕见地违背职业素养有了破音。
不怪她如此失态,实在是这个通知太过临时,而每一秒都有无数人进入副本。
获取更多卡牌的途径只有两个,比起很少有人能做到的靠自身精神力觉醒卡牌,去副本获取卡牌是大多数人的选择。
即便只是快一点将这个探测出来的情况传递下去,也能让不少人免于殒命于异常副本。
外面毫无争议地会因为这个突然通知而兵荒马乱,但这些声音都被隔绝,无法传进穆洇的耳朵。
穆洇并没有周围重归安静而得以平复心绪,他心脏跳动得频率越来越快,快到不正常,快到他身上弥漫出了有些灼人的热度。
如果有人在病房内的话,就能看到穆洇裸.在外的肌肤仿佛染了胭脂绯红靡丽。
脑袋愈发晕眩,穆洇听到了自己越跳越大声的心跳,他的大脑又开始嗡鸣了。
穆洇浑浑噩噩地想着,剧情主要人物谢渊的被提及,穆母不知为何地突然急于唤醒他,副本毫无防备地出现异变,好像都在提醒他——
剧情要开始了。
意识逐渐沉于深海,在不知沉寂了多久后又骤然高悬,莫名的失重感笼罩着穆洇。
能运转的模糊意识回归时,穆洇感觉自己好像飘进了哪里。
脚下碰到了实感,自穿越进来后,穆洇第一次有踩在地上的感觉,可他昏迷太久了,身体常年的沉睡,让穆洇一时间连站稳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他的身体下意识向后软倒去。
预料中的摔倒并没有出现,看不见又存在的温暖柔和力量包裹着穆洇,似有似无的熟悉感和亲切感无声无息地缓解了穆洇陷入陌生处境的慌乱。
能够感觉到自己身体,发现自己似乎有了行动力的穆洇本能地想要睁开眼睛。
尚且有些迟钝的意识让穆洇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有一只手覆上了他的眼睛。
轻柔覆着的感觉很温柔,让人一下子就辨认出,对方不是不想让他看清周围的情景,而是担心骤然的光亮会让之前一直陷入黑暗的眼睛承受不了。
就像是常年不运转而滞涩的机械,穆洇感知外界的能力还在缓慢激活。
只是还没等穆洇的大脑再运转些什么,他便感觉有一股吸引力在拖着他又移动到别处。
穆洇好像被拉出了这个特殊空间,他的眼睛还是维持着张开的状态,但隔绝光亮的存在却消失了。
即便穆洇已经意识到要闭眼了,但他的身体好像还驱动得很缓慢,慢了一拍才实现这个动作,前所未有的明亮逼得穆洇的眼睛生理性地流出泪水。
严舟感觉到卡牌波动的时候,罕见地怔愣一瞬。
他觉醒的一直都是佩戴类卡牌,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召唤类卡牌。
视线在象征着卡牌即将具象的白光上停留,第一次遇到这种卡牌的严舟有些紧张。
和需要熟练度和经验值的佩戴类卡牌截然不同,卡牌师想要发挥召唤类卡牌的能力,就必须依靠与卡牌生灵的亲密度。
这也意味着,卡牌师和卡牌生灵的第一次见面颇为重要。如果卡牌师一开始就给对方留下糟糕印象的话,这张卡牌便很有可能沦为废卡。
不擅长和人交往的严舟更青睐于和工具没两样的佩戴类卡牌,召唤类卡牌的主观性太强了。
脑海里浮现出其他卡牌师小心翼翼讨好自己卡牌的模样,严舟线条锐利的眉峰微微皱起。
这次有点倒霉,竟然觉醒出来张人物卡。
希望对方不是什么任性的存在,不然他也只能筹备着换卡了。
严舟这样想着的时候,脑海里不忘飞快回忆一遍和召唤类卡牌有关的注意事项。
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卡牌具象的第一瞬间,会暴露出和卡牌能力有关的关键特征,卡牌师必须细细观察捕捉,并借此构建初步的亲密羁绊。
相关的信息不断地划过,眉眼愈发认真的严舟完全没有想到,他在光芒褪去的那一刻,最先看到的一双琉璃般的眼眸。
闯进视线的眼瞳很漂亮,比严舟前几天在拍卖场看到的那颗压轴宝石还要晃眼。
一直观察着的严舟,清楚地看到这双眼睛是如此从涣散懵懂一点点变得聚焦鲜活的,然后——
清晰地倒映出了他的身形。
光晕在对方的眼瞳里流转,莫名的晶莹感让其更为夺目,即便知道这种对方眼睛一点点被他充满的微妙感觉只是某种错觉,严舟心底还是有些异样。
他不确定是不是卡牌师和卡牌的羁绊在作祟,在看到对方眼睛里好像只有他的那一刻,严舟心里莫名悸动了下。
这种没来由的复杂感,也使得严舟在看到对方眼尾泛红地落泪后,下意识有些慌乱。
他怎么就惹得对方落泪了?
心脏短促一跳后,严舟理智回归。
他迟疑了一会儿,想着这或许就是对方暴露的能力特征,他僵硬又小心翼翼地捧住了对方的脸,将顺着脸颊划下的泪珠当成某种易碎品地谨慎接了下来。
温热带着湿意的泪珠和皮肤接触的那一刻,丝丝缕缕的痒意缠绵蔓延。
感觉被什么烫了下的严舟很快就和面前的人拉开了距离,但他的视线还是不经意划过了对方弯起弧度的乌黑眼睫和透明到隐约能看到青色血管的白皙脸颊。
卡牌生灵这么漂亮的吗?
这个不合时宜的念头刚冒出就被严舟压下,严舟一边将对方的眼泪放进特制的玻璃瓶内,一边试图判断着对方可能会在的分类。
过去的知识好像都变成了泡沫,严舟没能分析出任何,他的大脑变得有些空乏,只有对方漂亮到有些犯规了这一个判语。
就像是刚有了灵魂的漂亮人偶,严舟面前的卡牌一直萦绕着股迟缓感。
是等到这种感觉快要消退了,没有和召唤类卡牌接触经验的严舟,才单薄又客气地询问,“你的眼泪有什么用吗?”
肉眼可见地,严舟看到对方眼瞳睁大了些许,纤长的眼睫再度向上弯出透着点可爱的弧度。
好像终于迟钝地反应过来刚刚都发生了些什么,也好像才发现自己的眼泪被装进了精美的瓶子里。这位从卡牌中具象出来的少年呆了瞬,有些无所适从的热气似乎在其漂亮的脸蛋上蹿了下,卷翘的眼睫也随着主人的情绪颤了颤。
穆洇刚刚是真的有些迟钝。
除了他还需要适应重新活过来的身体,还因为他刚刚忽然接收到了一些他之前没接触过的信息。
概括起来,就是卡牌的行为规范。
穆洇抬眼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青年,虽然不知道因为什么,但已经和对方缔结的卡牌契约告诉穆洇,他现在是对方的一张卡牌。
穆洇没忘记刚刚那道将他惊醒的询问,意识到应该先回答对方的穆洇,轻微张嘴。
穆洇声音顿了顿,“它们是旧世界的——墓志铭。”
‘墓志铭’这三个字,如同沉重的钟声,骤然炸响在所有人耳边,让所有人骤缩的瞳孔再蓦地睁大。
“更是铺就新世界的基石。”
穆洇的声音很轻,但所有人的大脑都好像被惊雷劈中。
墓志铭……基石?!
认知好似被完全颠覆,前所未有的怔然让他们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只能略显呆滞地看着穆洇。
谢成哲听着穆洇的话,想到了穆洇曾跟他说的话。有一种刻意表现出来的不在意。
穆洇跟着林至研走进地下通道,不够明亮的壁灯让前面引路的林至研半边染着黑暗。
林至研明显知道这花是谢成哲送给他的,只穆洇暂时还判断不出来林至研是如何‘看’到的。
地下房间里的灯是亮着的,林至研很贴心地找出来一个花瓶,将穆洇手中的香槟玫瑰接过斜剪了下底部,增大吸水位置,旋即比对了下花瓶,将水位线下的叶子摘掉,熟稔地将其放进花瓶。
“阿洇,我对养花有点研究。”林至研做完这些动作后,顺理成章地开口,只语调依旧局促,“不如就把这花养在我这里吧。”
林至研腼腆一笑,“我会努力让它多活几天的。”
穆洇却说,“我还是想把它拿回去。”
林至研对这个回答似乎不是很在意,很快点头,“也好,学院内负责打扫卫生的校工也很会照料花。”
穆洇将染上楚琅血的珍珠项链拿了出来,珍珠内部存储的血和表面的干涸血迹,让其丧失了最开始的光泽。好似被传染了,林至研的目光在上面停滞后,眼神也跟着带出了点翳色。
林至研动作略显缓慢地将其接了过来,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想起了,穆洇是如何用这串珍珠抚摩楚琅脸颊的。心脏沉沉地往下坠了坠,林至研连忙垂下眼睑假装观察,等他再次抬眼的时候,他的眼睛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将珍珠项链放在一边,林至研视线落在穆洇已经露出来的左手上,上面隐隐约约地沾染了些红色。其实是很漂亮的,穆洇的肤色很白,配上这氤氲出来的红,就跟雪地桃花般,相当得惹眼,但林至研就是觉得很刺眼。
穆洇微怔了下,他在这时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声音,“都是债……”
穆洇循着声音看去,看到厨房门口应该是母亲一样的中年女人。女人看着满地狼藉,既没有劝阻,也没有安抚,女人就如同一个苍白的幽灵一样,用一种疲惫到极致,却毫无掩饰怨恨的语气喃喃自语,“都是来讨债的,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她目光偶尔会扫过墙角瑟瑟发抖的男孩,但她的眼神里没有母爱,只有一种沉重的厌烦,仿佛男孩是这一切不幸根源的麻木负担。
心弦视界里的画面开始飞快流转,始终黯淡的色彩变幻起来更是如同诡谲的泥沼一般。
无眠的夜晚缓缓度过,随着地下室桌上的香槟玫瑰轻轻摇曳,上面的一线天窗露出了如出一辙的晨曦颜色。
穆洇轻声跟林至研打了声招呼后,这才打开手机。
面对屏幕上,校长发过来的一长串密密麻麻的消息,穆洇没有正面回复,敷衍地发了几条简短的消息过去。
校长可能一晚上都没睡着,对面的消息很快发了回来。
除了又是一长串对穆洇而言乱七八糟的消息外,校长最后一条消息是——
他深深叹了口气,“靠着林至研的药剂重新觉醒一次异能,就会被再吞噬一次,觉醒一次,就再被吞噬一次,就像是一场永远醒不过来的噩梦。”
娃娃脸抬起头,脸上也露出了一种混合着麻木和疲惫的神情,“是啊,就这样一直僵持下去,你看看这座学院,现在已经完全只剩下废墟了。我真的感觉好累啊,感觉自己已经快要疯了。”
压抑和绝望感在空气中蔓延。
雀斑青年眼神失焦,“不过我听说,小丑和谢成哲似乎就要在中央钟楼那里做了断了,学院和我们的命运就看这一下了,也不知道小丑和谢成哲谁会赢……唉,感觉他们两个不管谁赢,迎接我们的都只会是噩梦。”
他摊摊手,“希望?那东西早就没了吧!”
穆洇顿了下,隐隐间意识到了什么。
可以吗?
严舟点头。
捂住他嘴的手很快收回,温度随之消散的时候,严舟有些莫名的失意。不过这种微妙的感觉在下一秒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瞬间加速的心跳。
骤然被踹开发出轰然巨响的房门倒塌声,和倏地重重一跳的心跳声重合。
严舟漆黑的瞳孔微睁着,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突然靠近扑进他怀里轻轻抱着他的少年。
隔着衣服,严舟都能感觉到那好像要将他烧着的灼热温度。
属于对方的温热吐息声在脖颈处缠绵,绵软的痒意让严舟脖颈处的血管都像是被撩拨般了的轻轻一跳。
骤然攀升的热度似乎蒸发了身体内的水汽,严舟喉咙瞬间有些干涩。
他的卡牌怎么突然对他投怀送抱了?
脑海里刚晕晕涨涨地冒出这个让人呼吸紊乱的念头,严舟便得知了答案。
莫名的波动随着两人接触的地方流转蔓延,严舟能清楚地看到除他和穆洇之外的一切在迅速褪色,暗沉的灯光变成了单调的白色,床和桌子变成了黑色。
就连迅速从外面进来的追杀者都变成了黑白影片里的存在。
穆洇动用了卡牌的力量。
刚刚的拥抱好像就是触发的条件之一。
严舟从进来者惊疑不定的茫然瞳孔中看出,这些闯进来的人似乎看不见他和穆洇,他和穆洇进入了某种玄妙的状态。
这就是穆洇刚刚让他保持安静的原因吗?
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严舟下意识看向怀里人的时候,心跳不可控地漏了一拍。
黑白的世界里,只能他和对方还拥有着颜色,这种鲜明的颜色对比,让对方本就艳丽精致的五官有了更让人恍惚的冲击性,更别提,对方似乎被这主动的亲密行为弄得有些无所适从,不仅脸颊上的淡粉蔓延至了轻翘的鼻尖,乌黑的眼睫也在假装很忙地颤动着。
严舟感觉有什么羽毛挠了挠自己的心脏。
“人呢?”
从外面进来的,是两个戴着斗篷的人,看不出样貌,也看不出宽大斗篷下的具体身形,只能从声音里辨认出他们都是男的。
这个房间简陋到一眼就能一览无余,连个窗户都没有,进来的斗篷人一边不信邪地发问,一边执着地在狭窄的房间内走动搜寻。
他们检查着房间内存不存在密道的同时,穆洇也在看他们。
穆洇不知道严舟能不能看出什么蛛丝马迹,反正他是没有,两个人全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唯一能让穆洇视线停留的,便是他们斗篷右胸处相同的图案。
在没有色彩的情况下,依旧能辨认出那是个太阳,只是构成勾勒它的线条有些诡异扭曲,随着两人的行动,那些线条也好似在跟着动,穆洇不过是看了一会儿就有种晕眩不适感。
穆洇搜刮着大脑,试图寻到能和这太阳花纹对应上的势力。
可惜,他并没有找到。
“怎么会不在房间里,他明明进到这里了!”声音有些苍老的斗篷人一边糟糕地开口,一边泄愤般地踹了下身边的木床,瞬间,随着一道有些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响,木床立马化为一团齑粉。
另一个年轻的斗篷人没有说话,他召唤出了自己的一张卡牌。
穆洇看着出现在对方手中类似雷达一样的物件,呼吸声下意识微弱起来,变得有些紧张。
剧情中,严舟是靠着新卡牌将这两人击杀了的,发展到底是出现了些许偏差。
目前没有攻击能力的穆洇有些担心他们会被发现。
严舟半眯着眼看着两人时,敏锐地感知到怀里人和他贴得更近了。
柔软的发丝在碰到他的脖颈后暧昧地打了个转,严舟感觉他和对方的吐息完全交缠到了一起,对方似乎有些忐忑地吞咽了下喉咙,严舟光是余光都能看到那晃眼的精致喉结在他眼下空气中划出的诱人弧度。
像是被传染了似的,严舟的喉咙也紧跟着滚动了下。
感觉到严舟身体骤然变得僵硬无比的穆洇:“?”主角面对这种情况也会惴惴紧绷的吗?
这个思绪不过在脑海里转了一瞬,就被穆洇放下了。
也是,现在毕竟是剧情初期,主角还需要成长历练。
诡异的安静氛围下,很幸运的,主角光环似乎发挥了作用,那不知具体有何效果的雷达没有出现任何异常变化,拿着它的斗篷人等待片刻后只能无奈摇头。
穆洇见状轻微松口气。
他身体放松下来的时候,严舟的身体还是格外僵直,穆洇抬起脸去看严舟,眼睫随之轻微翘起的同时无声开口。这似乎是‘未来’,没有他参与的,小说剧情中原本的‘未来’。
穆洇看着将身体蜷缩得更紧,好像试图通过这样的行为来获得一点虚幻安全感的娃娃脸和雀斑青年,没再停留,继续听他们麻木呆滞的对话,而是前往了他们刚刚提及的中央钟楼,谢成哲和小丑的了断之地。
脚下的地砖已经碎裂成了各种蛛网纹路,穆洇踩着的时候,能听到格外清晰的咯吱脆响,好像随时会承受不住直接塌陷。周遭密密麻麻的绿植全部只剩下枯黄干瘪的茎秆,穆洇在交织着铁锈和腐败的甜腻气息里,来到了已经只剩下基座和破败钢筋的钟楼。
废墟中的谢成哲和小丑正在对峙。
小丑依旧穿着那熟悉的蓝紫色眼尾服,戴着那有着钴蓝泪滴和猩红扭曲笑容的油彩面具,他看上去没有什么异样,但穆洇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小丑已经落了下风。
直到这一刻,所有人才如同大梦初醒般,彻底恍然。
他们不是观众,他们只是这场盛大荒诞却又浪漫的表演中,烘托氛围的道具。他们心口长出的玫瑰,他们之前所有感受到的激烈清晰,都只是为了将最终所有的光芒,所有的焦点,所有的意义,都完美地汇聚到唯一的观众身上。
小丑用他这个梦境中拥有的全部混乱,恐惧和荒诞,为穆洇画下了无数朵诡谲颠倒后的鲜红玫瑰。
穆洇微微抬起手,一片鲜红的玫瑰花瓣恰好飘落在他白皙的指尖,红与白的对比,格外得惊心动魄。
也是瞬间,所有人心口长出的玫瑰,都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似的,花瓣轻微震颤,自行脱落,纷纷扬扬地落向帐篷里每一处,将这整个颠倒混乱的空间,都笼罩在一场盛大疯狂却又没办法不说浪漫的玫瑰花雨中。
芬芳馥郁的花瓣温柔却不容抗拒地席卷着,马戏团内一切颠倒混乱的景象,都开始跟着消融重构。
百鬼夜行是学院内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的特殊时期。
学院内过于浓郁的灵气,也会让这里滋生某种黑暗,当这股黑暗达到某种限度时,学院内部的磁场便会发生奇异的变化,各种不具备常理的诡异事件会陆续出现。
这段时间就被称为百鬼夜行。
穆洇只淡淡回了一句‘不接’。
这场百鬼夜行,可是能拿到言灵师和小丑血液的绝佳时间。
校长那边飞快播了电话过来,穆洇直接挂断了,在连续被穆洇挂断几次电话后,校长又开始不停地发消息过来了,穆洇完全没有要看的意思,平静地把手机静音了。
穆洇抬头看着上面天窗上的景色,眼睫轻微翘了翘。
穆洇也不太清楚言灵师和小丑都是怎样的人,需要先从别人口中得到些消息。
他看的那部分小说里,言灵师和小丑都尚未出场。
穆洇收回目光,看着在旁边给他做早饭的林至研,带着香味的热气正不断从那边冒出来。
穆洇坐在桌边,在漂亮的香槟玫瑰上停留一瞬后,自然地朝通往地上的通道看过去,他细细地观察了一下后,轻轻挑了挑眉。
穆洇垂眸用指尖轻轻戳了下花瓣,看着对方摇摇晃晃,好似一边摇头,一边亲吻着他的指尖。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事,还是让佘晟迎来自己的结局。
给他最后一击。
第 23 章 第23章
天窗落下的一线光束刚好将桌子切割成两半,淡淡的光雾带出了几分早餐过后的温馨。
林至研娴熟地收完用过的碗筷,坐在桌子的另一边。他一边整理一点都不歪的桌布,一边在重新摆放上面物体时,状似无意地看着光晕后的穆洇。他的阿洇在光下漂亮得更梦幻了,林至研感觉自己的心尖好像也被触手可及的光束热度烫着了。
“哥哥,你能跟我讲讲小丑和言灵师吗?”穆洇等林至研坐下后,撑着下巴,自然询问。
长真的是小丑!
“嗬——”
“嗬!”
摆在眼前的事实,让大家不受控制地倒抽冷气,和骇然惊呼,有人面色发白,也有人嘴巴哆嗦。
看起来很窝囊根本不敢管他们的校长,竟然真的就是小丑!
可怎么会——
不知是不是【真实之石】发挥了作用,就像是一直蒙蔽大家的迷雾消散了一些,被扭曲的记忆恢复了一点,他们一边急促呼吸,一边也恍恍惚惚在混乱的记忆中发现了什么。
“怎么办,东西拿不回去的话,那位大人不会放过我们的!”气势汹汹闯进来的人变得不安慌乱。
另一个人没有说话,但即便隔着斗篷,都能感觉到他同样糟糕焦虑的情绪。
穆洇原本还是思忖着这让他们格外畏惧的大人究竟是谁,就见,那位收回雷达的斗篷人在烦躁地环顾变得破烂不堪的房间时,视线突然凝在一处。
穆洇顺着他犹豫思索的眼神看过去,看到了那个装着他眼泪的玻璃瓶。
刚刚严舟递给他纸和笔的时候,顺手将玻璃瓶放在了桌子上。
也不怪斗篷人的目光会落在那里,晶莹的泪珠在灯光的折射下晕着颇为夺目的光亮,在什么都没有的房间内,确实能引得人下意识将视线停留过去。
斗篷人走过去将玻璃瓶拿在手中,放在灯下晃了晃。
不知想了什么后,穆洇看到他和另一个斗篷人交换了下眼神。
那人靠着默契似乎明白了同伴的意思,“这样行吗……算了,只能这样了。”
听着他咬牙挤出的话,穆洇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两个斗篷人没有离开,昏暗的灯光映着他们愈发紧张的神情,鞋底碾过尚存齑粉的地面发出焦虑又沉闷的声音,就在穆洇觉得身体都有些发酸的时候,空气中响起了淡淡的嗡鸣声。
是光脑震动的声音。
随着两道咳嗽声,视线中的两人身体绷直,在又一次对视一眼后,接到光脑通讯的人点了接通。
视频画面形成的虚影瞬间投射在房间内,穆洇在两人恭敬的招呼声中,意识到虚影中同样穿着斗篷的人就是他们刚刚口中提及的那位大人。
穆洇依旧看不清这人,他朝着对方身后的背景看去,在昏暗的天色下看到了雕塑的一角。
“东西拿到了吗?”说话之人的腔调很奇怪,分不清是懒怠还是兴奋。
“拿到了。”两人齐声应道。
这个和事实不符的回答让穆洇不妙的预感更强了。
“哦?”对面的人轻笑了下,“东西在哪里。”
随着穆洇有些不解的眼瞳微微睁大,他看到那个装着他眼泪的玻璃瓶被抬进对面之人的视线内。
“大人,就是这个。”
能够清楚感觉到对面饶有兴致看着他眼泪的穆洇:“?”
所有人都在看他的眼泪了,包括同样有些讶异这个发展的严舟。
这个认知让穆洇情不自禁地生出些羞耻感,他的呼吸都停了停。
严舟表情有些古怪的同时,不知道这是什么的两名斗篷人呼吸同样不自然。
他们小心观察着对面的大人,不确定他们能否蒙混过去。
应该是可以的——吧?
毕竟这位大人也不知道那东西究竟会是什么。
只有呼吸声的安静中,对面人开了口,“现在就给我传过来吧。”
他的传送自然要借助他卡牌的奇特力量。
穆洇完全没心思关注这个传送过程有多么绚丽,他就看着玻璃瓶凭空出现在对面后,一只苍白骨感的手将其拿了起来。
对面的‘大人’懒散地晃了晃瓶身,放到自己面前闻了下。
穆洇本来只是指尖因为莫名的耻意蜷了蜷,然下一秒,他就难耐地起了些鸡皮疙瘩。
因为——
对面的大人竟然表现得有些痴迷。一道微弱的喃喃自语声响起,带着颤抖和恍然,“不对,学院……学院根本就没有校长……”
他的声音颤得越来越厉害,好像迷雾的缓慢被拨开让他产生了颤栗,“是,是的!学院从始至终都没有校长!”
校长摊摊手,“他们是真的很担心,他们的异能会被你吞噬掉。就算我跟他们解释了,你不是会随随便便吞噬他们异能的那种人,他们还是跟我说,怕你的异能会失控,无意识地吞噬掉,他们这些天都睡不好。”
穆洇并没有因为事情的结束而放松下来,好像被毒蛇盯着的森然感跗骨之疽地在他身上弥漫。
他等了好一会儿,感觉两人已经彻底走远了后,才轻喘着气往后退去,和严舟拉开距离。
空气安静下来,穆洇强迫自己忽视被那神秘男人滋生出的不适感。
他胡思乱想般地回忆着见到主角后发生的事情。
这样的剧情开端很常见。
本来循规守矩的主角,无意间闯进暗流涌动的阴谋里,从此生活不再平静,在纷至沓来的危机中一步步成长。
就是——
穆洇想着那个被锁链控制住的雕像,仿佛在隐隐蠕动着的太阳花纹,和——
穆洇嘴唇抿得更厉害了。
那个吃了他眼泪的神秘男人。
这个已经和严舟建立起对立关系的隐秘组织像是什么邪.教。
穆洇将目光重新移到严舟身上,样貌俊朗醒目的青年一副正在沉思的姿态。
主角向来能有不一样的发现和敏锐的见解,穆洇有些好奇严舟会捕捉到什么关键信息。
严舟认真又凝重思索着什么时候,穆洇怕打扰到他,不敢发出什么动静,只略显乖巧地看着他。
灯光明明灭灭地闪烁着,扩散的昏暗让周遭的氛围变成沉重。
严舟终于摆脱这种思索状态抬起来头的时候,穆洇生出点期待的紧张。
只要一想到自己还有眼泪被这个组织掌控着,穆洇就心理不适。
只下一秒,穆洇的眼睫便疑惑地向上翘起。
“真的很甜吗?”样貌疏朗眉毛很黑的青年在思索了很久后如此询问穆洇。
穆洇:“?”刚刚严舟那么严肃思考的事情竟然是这个?
以为严舟是在想正事的穆洇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他也完全不知道严舟为什么能用这样认真的神态,问出这种问题来。
艳丽的嘴唇被主人抿起,就在穆洇即将露出不自然的神情时,穆洇的身体本能地变得紧绷。
房间外面忽然刮起了大风,呼啸的声音裹着力道而来。
失去了房门的阻隔,响起的滋啦电流声更频繁了,灯光也不停发生着变化。
穆洇听到了严舟衣衫被吹得鼓鼓作响的声音,扭曲着的灯光,也让严舟的影子变形拉长,穆洇发现自己正在被严舟影子一点点笼罩的时候,有着即将被什么吞噬掉的心慌感。
不知道是不是诡异的灯光导致的,穆洇感觉严舟的瞳孔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
严舟直直地注视着他的时候,仿佛鹰隼般让人畏惧不安。
穆洇从严舟身上感觉到股危险和陌生,他几乎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退一退。
当视线中严舟的脸向他贴近的时候,穆洇的心脏咯噔一跳,就在穆洇感觉自己被什么锁定住的时候,他看到严舟的眼皮垂覆了下去。
严舟的身体依旧在往前坠,视线倏地看到地面残存精神力药剂的穆洇,忽地意识到,是严舟强行服用精神力的副作用出现了。
刚刚生出的惴惴消失大半,穆洇往旁边站了站,让意识承受不住晕倒的严舟摔在了地上。
严舟的强行觉醒卡牌,让此时的严舟陷入了短暂的昏厥。
听着地板被严舟撞击后发出的沉闷声音,看着因此扬起的大片灰尘,穆洇完全没有没及时接住严舟的愧疚。
虽然是副作用导致的,但谁让严舟刚刚表现得有些吓人。
风声渐渐停歇,灯光恢复平稳,穆洇直到这刻,才有心思回想之前接连发生的所有事情。
先是穆品雪急着将他唤醒,身为世家之一的穆家好像提前知道了些隐秘事情,一副他再不清醒就会遭遇糟糕事情的反应。
再然后,就是副本出现异变,他在拽进了一个神奇的空间后,又成了严舟觉醒的新卡牌。
或许那个神奇的空间就是卡牌们待着的卡牌空间?
穆洇不确定地想着。
他垂眸看着自己和正常人没区别的身体,想着自己能让人暂时虚化的卡牌能力,不明白在医院躺着的他为什么会变成卡牌。
穆洇其实根本没有能继续进行下去的思路,他对这个世界只有一些基础常识性的认知,并没有和卡牌有关的知识储备。
穆洇眼皮有些恹恹地垂着。
似乎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就这样跟着主角,看能不能在主角身边找到答案了。
穆洇的视线随着意识落向看起来颇为狼狈的严舟。
不过,他关于剧情的记忆好像确实被唤醒了。
只是他还是不知道刚刚那个组织是什么,背后有什么目的,那个看起来不简单的男人会充当什么角色。
穆洇脑海里只有一些会即将发生的剧情。
就比如,他想起,按照剧情的发展,主角在反杀了刚刚那两人后,会继续遭到新的追杀,察觉到今后生活会危机重重的主角,不得已地选择进入第一卡牌学院就读,寻求卡牌学院对自身的庇护。
而现在,严舟没能反杀那两人,也大概率不会遇到实力更为可怕之人的追杀,他会不会进入学院学习变成了一个未知数。
穆洇被寒风吹得有些泛粉的鼻尖微微皱起。
剧情好像还是有些崩了。
穆洇想了会儿后,还是觉得需要促成严舟入学院这件事。
学院里才有更为专业系统的卡牌知识,不管是为了严舟自己,还是为了他,严舟都应该进入学院。
只是,该怎么促成这件事呢?“就是这里了。”校长指了下空别墅,“你搬来这里的话,对大家都好。”
谢成哲温和的声音很快响起,只外面一下一下涌来的大风,让他的声音变得飘忽而不真切,“好的,校长,给您添麻烦了。”
穆洇抬起胳膊,将自己的手撑在侧颈上。漫长的死寂中,隐隐意识到什么而不断艰难吞咽口水的人群里,穆洇抬起了自己的手,他的手骨节分明,白皙秀美,在阳光下相当剔透,好似上等的羊脂玉。
没有人知道,穆洇的目光已经穿透了面前的所有血肉皮囊,落在了那些构成人体,能够维系生命能量的银线上。看着那些代表着‘损伤程度’‘能量枯竭’‘结构破损’的银线,穆洇的眼眸轻垂了下。
而只要他的判定能成功,他就能够对【心弦视界】里的弦造成相应程度的影响,弦和他的联系却强,他就越能轻易地改变弦的状态。就比如,他异能刚觉醒的时候,他就通过【拨弦】影响了大家的情绪,让所有人变得更容易激动亢奋。
穆洇纤细的指尖在虚空中轻柔拂过,没有人看到,那些代表着损伤枯竭失衡的线条开始被无形的力量温柔地抚平,矫正,重新接续,就那样一点点地回归到完美的‘健康’状态。
所有人只是在全场静到甚至能听清外面落叶的情况下,看到穆洇红唇轻启,吐出了一个很简单的词,“【重构】。”
全场都震住了,他们看到柔和圣洁的白光,以穆洇为中心,缓缓地荡漾开来。那一瞬间,即便他们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可之前让他们觉得惊恐的猜测还是被彻底证实了,因为那一瞬间,包括楚琅在内的所有人,伤口弥合,焦皮复原,断骨重接,异能充盈!
穆洇说他们带伤不公平,所以便十分‘公平’地——
先治愈了他们身上的所有伤!
剧烈的倒吸凉气的声音不断地响起,他们感受着自己变得完好无损的身体,瞳孔都有些涣散,在瞬息之内,穆洇的一念之间,学院内的所有人竟然恢复如初了。他们呆呆地看着穆洇时,穆洇已经轻轻收回了手。
穆洇不觉得自己刚刚做了什么,穆洇轻声道,“既然已经完全公平了的话,那便开始吧。”
大脑已经彻底空白的众人,完全是本能地听从了穆洇的这句话,开始下意识地发动攻击。
几乎是有所动作的下一秒,他们就猛地意识到,他们是疯了才继续攻击穆洇!穆洇既然能轻轻松松治愈他们所有人,自然肯定也有实力解决他们!
可事情的发展再次出乎他们的意料,超出他们的想象,他们本来已经准备好停手认输,但——
他们竟然连这个机会也没有。
伴随着穆洇往前走一步,五指微张后,向内轻轻一收,开始【断弦】。
“嗡——!!!!!!”
一声低沉宏大,仿佛来自世界本源的震鸣遽然炸响!
校长停下了脚步,“那我就不送你进去了。唉,一会儿还有个施工队要进学院,负责修缮教学区,我还得去接一下,瞬间盯一盯大家的工作。”【真实之石】卸掉小丑校长伪装的同时,似乎也如同钥匙般,打开了大家相关的【被扭曲认知】的锁。
“对,对啊!我也想起来了,因为异能学院很特殊,异能者很关键又危险性极高,所以学院的权力并没有集中在一个人手里。异能学院从来就没有校长,有的只有五位监察一起组成的管理委员会!”
所有人瞳孔颤抖地看着小丑,呼吸在越来越急促中更加艰难。
他们直到现在才发现,‘校长’只是小丑完全虚构出来的一个人物,小丑在将其凭空捏造出来后,扭曲了所有人的认知,他们的思想和记忆都曾被小丑肆意玩弄。
小丑对众人的惊恐注视和忐忑神情显然毫不在意,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燕尾服的领结后,一蓝一绿的眼睛无视了所有恐慌,血红的油彩嘴唇向上挑了挑后,对穆洇道,“我能有幸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又是如何发现我的吗?”
大家还是很惊骇,脸上残留着认知被颠覆的茫然和恐怖,但听到这句话后,还是连忙将自己的目光抽离出来,聚集在穆洇身上,小丑问的也是他们现在很好奇的一个问题。
微凉的秋风拂过穆洇精致却毫无波澜的脸颊,他乌黑的瞳眸,倒映着小丑脸上饱和度很强的油彩,穆洇眼睫轻颤了下,他轻声开了口。林至研才舒缓的身体僵了一瞬,他手指搭在桌布边沿,指尖往内压着,很快就压出了几道白痕。
穆洇会问小丑言灵师很正常,狼王的血已经得到,接下来的目标便是小丑和言灵师。可林至研一想到穆洇或许要主动认识他们,或许还会产生像昨天碰狼王时的那种接触,林至研就觉得酸涩苦闷。
要是他的阿洇,对他们产生了收集血液以外的兴趣怎么办?
林至研垂眸看着面前变得像边界线一样的光带,忽然觉得刺眼,忍不住乱想。
嘴唇抿了抿,林至研拿起刚刚才放下的布子,一边回答,一边不停地擦拭光滑至极的桌面,好像想把什么烦躁的东西统统扫走。但从他规律至极,毫无变化幅度的动作来看,他原本的心思也没有任何变化。
叮铃铃。楚琅喉结干涩地滚动了好几下后,还是有些艰难地小心翼翼开口,“我,我帮你……翻过来。”
穆洇发出一点轻微的,带着颤音的‘……嗯’,算是同意。
楚琅小心翼翼地俯身,特别注意地没有碰穆洇衣服外面的肌肤,只隔着穆洇重新变得规整的衣服,扶住穆洇的腰侧和大腿下,将人轻柔地稍微稍微抱起点。
穆洇现在的身体既有没有力气的松弛,也相当得敏感,即便隔着衣服,楚琅的手掌碰上去的时候,两个人还是同时颤栗了下。怀里的人软绵绵的,猫耳无力地垂着,猫耳软软地搭着,只在楚琅轻轻又放回床榻时,发出一点真的很像是幼猫的细碎呻.吟。
穆洇终于得以正面仰躺在床榻上,楚琅正准备松口气,问问穆洇有没有感觉好一点,就在下一秒看到穆洇时,喉咙更加发干,体内一直疯狂流淌的血液奔涌得更剧烈。
可能是因为刚刚一直闷在床里,穆洇现在的脸竟然呈现出了让他呼吸不畅的潮.红,他的眼睛虽然没有到失焦涣散的地步,但也带出了一些对他而言相当罕见的空茫。在泛着淡淡红色的鼻尖下,穆洇更艳更红的唇瓣微微张开,轻微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穆洇现在真的是浑身都有点泛粉,从修长沁汗的脖颈,到微微洇湿泛出点水润光泽的锁骨,越过身上柔顺的短袖和短裤,再到无力摊在身体两侧的胳膊,纤细的手腕,微微颤抖的指尖,和没有合拢微微分开的双腿,和因为跪压而留下一点红痕的膝盖,最后再到微微蜷缩着的圆润脚趾。
楚琅连忙将指尖深深陷入掌心,试图通过攥紧拳头的行为来有所克制。似乎是已经有点恢复了,穆洇原本软软贴在发间的猫耳开始持续地轻轻颤动起来,而他的蓬松猫尾也开始无意识地轻扫着床单,显得无辜而纯真。
但瘫软在床上的穆洇腰肢偶尔会轻轻扭动,脚尖微微抽搐,身体也会几不可察地细细颤栗一下,好像还是有点敏感到无法自控。
楚琅是真的感觉身体快要不是自己的了,特别是穆洇正在看他,那双略显湿润的眼眸映着浑身贲张的他,如同蝶翼般的长睫轻轻颤着,明明很脆弱,眼尾都有点晕红,但卷翘的眼睫却不断地在空气中划出勾人漂亮的弧度。
楚琅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在自己紊乱到不可思议的呼吸中,沙哑又磕磕绊绊地道,“那,那你现在这里继续适应一下……猫耳和猫尾,我……”
楚琅艰难地挤出十分艰涩的话语,“我去洗个澡。”他身上的学院制服本来就是有点密不透风的那种,在楚琅体温飙升的情况下,完全就跟烤炉一样。
但很明显,虽然他严密挺括的制服确实被他的汗浸湿了,出现了深色痕迹,他仓促离开的原因却不是这个,在穆洇似乎带着点水汽的眼睫向下垂了垂,似乎是在帮它暂时没力气开口的主人点头后,楚琅堪称是相当狼狈地退出了房间,同手同脚的时候还能大步流星,罕见地笨拙而滑稽。
楚琅去了客房,他背靠着盥洗室里冰冷的瓷砖墙,没有立马扯掉身上的衣服,而是开了花洒,并直接将其拧转到了最冰冷的档位。
他的力气有些大,质量很好的花洒发出一点‘咯吱咯吱’的声响。
哗啦啦啦的刺骨冷水很快就冲击到楚琅滚烫的皮肤上,并因为楚琅过高的体温很快蒸腾出水汽来。
客房内的喷涌而下的洗澡声一直响了很久很久。我喜欢规则和秩序。
楚琅很想细想,但他现在状态太差了,他的大脑有些运转不过来。他没有办法细想这个,他此刻脑海里的仅有念头是——
如果穆洇不接受他的庇护的话,穆洇现在该怎么办?穆洇已经把自己置于了‘奖品’的位置,如果他连在其他人面前装一装都不愿意,直接当众拒绝获胜者的话,其他人的人不会同意的,他们会更疯狂的,会有完全失控的争夺的。
楚琅很想开口询问,但他一时之间竟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但穆洇好像看出了他的疑问,只是轻柔地对他说了一句,“我是可以庇护我自己的。”
楚琅呼吸一窒。
穆洇和楚琅的对话并没有被其他人听清,在所有人神色各异的情况下,校长终于一边擦汗,一边快步走上擂台。他环视四周,显然狠狠地松了口气,清清嗓子后,如释重负地道,“那么这次的获胜者就是楚琅了。”
但身体放松的校长下一秒就怔住了,其他难掩失落却只能安慰自己下次还有机会的众人也猛地愣住。
因为穆洇缓缓站起了身,他站在擂台上,阳光将他整个人包裹,他看上去还是漂亮得不可思议,但他却说,“擂台时间还没结束吧。”
大家有些无法反应,无法理解穆洇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是没有结束,可擂台上除了穆洇和楚琅,和可以忽略的校长外,就没有其他人了啊。
在无数道错愕不解的目光注视下,穆洇表情依旧平淡,但语气却多了一些无奈,“没有办法,我并不想成为其他任何人的奖品。”
所有人都在茫然,可他们还是听清了穆洇接下来的那句话。
一句很冷静的话。
昏暗的光线中,骨感分明的手上浮出淡淡的蓝光。
没人知道对方又具体动用了什么能力,只知道这应该是某种检测手段。
作为虚影中的唯一光亮,男人握上去的手一下下摩挲的时候,不可控地在玻璃瓶上落下扭曲又扩大的影子,黑暗覆盖包裹着泪珠,在诡异的光影中透露出几分侵占的意味。
穆洇听到了身边斗篷人明显加速加重的心跳声,他们似乎也担心自己交上去的东西会露馅。
紧张的因子在空气中跃动,吞咽口水的声音传进穆洇耳朵里的时候,穆洇感觉到了某种不适。
穆洇的视线虽然还落在虚影画面内,眼神却不可控地偏移了偏移,他尽可能地勉强自己忽略男人享受迷恋的神情和古怪触摸瓶身的动作,望着画面背景中堪堪露出一角的雕塑。
淡淡的荧光稍稍照亮了下周围的场景,刚刚看不真切的雕塑在如今的专注注视下,能隐约看清些细节。
画面中只被勾勒出一点的是雕像的左脚。
比起雕像露出部分的具体形状,更先捕捉到穆洇视线的,是脚踝处同样被雕刻而出的锁链。
精美的锁链桎梏着其的自由,那种被束缚的感觉好像隔着空间传了过来,难言的压抑让穆洇有些喘不过来气。
穆洇的注意力很快就从雕塑上移走,他带着脆弱感的眼睫难以遏制地颤了下。
穆洇完全不想关注对面的男人要对他的眼泪做什么,只是,他的余光还是瞥见了。
骨骼分明到仿佛没有血肉的手微微倾斜,就像是在小心翼翼地取着格外珍贵的宝物,男人缓慢又凝重地将里面的液体倒出一点到另一只手指上。
看到眼泪和其有些阴森的指尖接触的那一刻,穆洇的身体不可控地抖了下。
穆洇很快就意识到,他忽然蔓延的鸡皮疙瘩不是他自身心理导致的。
卡牌师的诡谲能力远超他的想象。
在穆洇瞳孔微睁不可思议看见男人垂首舔去这点倒出来的眼泪时,穆洇尚且来不及因为对方的这个行为感到羞耻,就被身体上骤然爆发的感觉弄得呼吸错乱。
对方似乎用眼泪构建了某种链接,并以此探寻更深层的东西。
眼泪的感觉完全传到了穆洇身上。
穆洇有些难以承受地闭上了眼睛,可那种毒蛇吐信带来的被舔舐感完全没有消失。
穆洇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眼睛在被什么细细品味,让人毛骨悚然的冰冷粘腻感在他身体脆弱处不断蔓延,神经被刺骨的森寒压迫着,穆洇被激得整个人忍不住细细打颤。
阴冷的舔舐感并没有因为他闭上眼的行为而转移到眼皮,依旧作用在分泌出眼泪的眼睛上,他的试图躲避根本没有用,只能被迫承受。
脆弱的眼睛甚至会下意识地避开水的沾染,穆洇洗脸时眼睛不小心进了水都能感觉到难受,更何况是现在这种被人用舌尖一点点地品尝。
前所未有的酸意和胀痛,让穆洇即便本能地紧闭着眼睛,一缕缕的睫毛也在不停地抖颤着。
受不了这种刺激的眼睛本该落泪,可穆洇除了眼尾不可控地被晕出活色生香的绯红之色,并没有划出晶莹的泪珠。
可能是这种感觉只是虚幻的,只是眼泪被舔舐的感觉投射在了他眼睛上,他的眼睛并没有真的遭受舌尖一点点地吮吸,不会被激出生理性的反应。
也可能是他新分泌出来的泪水已经被舔走了。
穆洇的后背轻轻地打着颤,冰冷的舌尖好像也卷走了他所有的温度,他额间沁出滴滴汗珠,松软的额发被打湿,和他在灯光下更显晶莹剔透的脸颊黏在一起。
穆洇有些承受不住,他的呼吸更紊乱了,为了不被发现,他只能咬起了唇。
随着男人停下动作,怪异又短促地轻笑了声后,他那不正常的古怪声调响了起来。
“好甜。”喟叹般的低喃评价。
穆洇抿着唇,身上的冰寒感没有消退丝毫,又细细地打了个寒颤。
“你们做得很好。”不清楚身份样貌的男人慢里斯条地开口,他像是很满意,“去领赏吧。”
周遭的光亮暗了暗,由光脑构建的通讯被切断。
灯光好像因为寿命将近而更暗了,但依然能照亮两位斗篷人松口气又难以置信的神情。
“竟然真的混过去了!”年长者又惊讶又庆幸,“原来大人真的不清楚那副本究竟会掉落出什么来。”
“不过——”他一顿,又有些忐忑,“我们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要是被发现我们用假的东西交差的话——”
旁边人打断了他,“你不说,我不说,怎么会被发现。现在这发展比我们交不出东西好太多了,拿个东西糊弄过去总比当场丧命好。”
他思忖片刻后,又道,“我们继续暗中追查那小子好了,等我们再将东西抢回来,自然还有将功赎罪的可能。”
旁边人迟疑片刻后,只能点头。
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的灯在目睹了刚刚的场景后似乎即将报废,发出电流滋啦的声响。
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两人也不在房间内逗留,离开了这个寒酸至极的临时居所。
和来时不一样,他们离开时并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脚步声。
外面的走廊像是相当荒废,在踩踏声中好像随时会崩塌一样,不停地发出咯吱咯吱的古怪声响。
与之相伴远去的,还有两人跟着有些怪异的交谈。
“那瓶子里的东西很甜吗,早知道我也尝一尝了。”
“到时候抓到那小子后,再问他要点。”“我只接受,我成为我自己的奖品。”
空气瞬间安静,所有人都仿佛被施展了定身术,瞳孔缩聚,脸上凝固着极致的错愕和怔愣。
楚琅看着穆洇,隐隐间终于明白了什么。
他终于明白穆洇为什么会让他们随便弄规则,甚至纵容到不可思议,还说可以直接遂大家的意。
为什么明明口中说着介意,却始终很随意慵懒,好像完全不在乎事态会如何发展。
门铃声很快就响起,还有言灵师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楚琅面色微沉地去开门时,堵在了门口,并没有让言灵师进来的意思,“什么事?”
言灵师和楚琅对视了一眼,脸上的温和笑容稍微变淡,他当然知道穆洇在楚琅这里待了一夜,心里不可抑制地或多或少生出嫉妒,可楚琅昨天在擂台上的表现确实很好,触动到了穆洇,他昨晚非要硬闯进去的话,会闹得很难看,很有可能自取其辱。
言灵师目光越过楚琅,精准地落在穆洇身上,“穆洇,哥哥是不是一会儿要过来?上一次和哥哥闹得有些不愉快,我想等会儿请他吃饭稍作弥补,可以吗?”不过他也不能让楚琅继续和穆洇单独相处,林至研刚刚弄出的异能波动,无疑是个得体自然的切入点。
穆洇抬眸看了一眼言灵师,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随着纤长眼睫垂落,掩去穆洇眼睛里的一丝微妙,穆洇到底还是点了头。
秋日的阳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愈发醇厚,和地面上的枯黄落叶交相辉映,出乎穆洇预料的,林至研在异能强化后,并没有很快来找穆洇,直到外面的麻雀都飞累了在枯卷草丛上懒散地走动,下午都快要结束时,外面才出现了鞋底碾过落叶的‘咯吱咯吱’声响。
楚琅和言灵师此刻都待在穆洇的别墅里,言灵师刚听到外面的声响,便很热切地去开了门,“哥哥来了啊。”
穆洇越过微皱了下眉后,同样去给林至研倒温水的楚琅,视线落在林至研身上。林至研依旧戴着那副略显呆板的黑框眼镜,也穿上了整洁的学院制服,他乍一眼看上去还是有点腼腆,但动作间的局促却少了许多,可能是因为正在思考什么,他的眼神也变得没有很躲闪。
林至研看着在他面前各种‘表现’的二人,压下眼底的自嘲,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用略显腼腆的声音轻声开口,“你们对我……有点太好了。”他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穆洇用手撑着侧颈看林至研,从林至研身上感受到了些许恶意。
言灵师脸上立马浮现温和真诚的笑容,“哥哥言重了。”
楚琅也跟着附和一句,“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林至研似乎被他们的反应弄得有些无措,他一边借着再推黑框眼镜架的动作挡住眼睛,一边用一种带着点不确定的失落语气道,“你们完全是因为阿洇才这样对我的吧。”
这个问题让楚琅和言灵师都愣了下。
言灵师率先反应过来,他脸上笑容不变,语气恳切地继续讨好未来大舅哥,“并不全是,你本身也是值得我们尊敬和如此对待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异能可以二次进化的人。”
楚琅微蹙了下眉,但还是顺着言灵师点了点头。
林至研面上颇为惊喜和难以置信,穆洇却敏锐地捕捉到林至研被言灵师这言不由衷的虚伪话恶心到不行。
“所以,就算我不是阿洇的哥哥,你们也会像现在这样,对我很尊重很好吗?”林至研现在这模样很像是在寻找自己的个人价值。
言灵师心头掠过细微异样,但沉浸在‘要好大舅哥’和‘比楚琅表现得更好’心态里的他,没有多想,嘴角维持着完美笑容,“当然,不论你是什么身份,我们对你的敬意都不会变的。”
光线的骤然变弱唤回了穆洇的思绪,穆洇抬眸看着出现在他别墅门口的高大身形。
口袋里的手机不断嗡鸣,是校长一直在提醒他,楚琅来找他了。
第 24 章 第24章
煌煌的天色衬得周遭一切越发浓墨重彩,簌簌摇晃的墨绿枝叶不断流转出钻石般的细碎亮光,外墙上的爬山虎在蝉鸣嘶哑的叫声中缓缓扭动,唯独楚琅周遭的地面被大片阴影笼罩,连飘滚而来的落叶都会绕开这块方寸之地。
脚下的碎石小径骤然变得黯淡,穆洇的脚步停下。
楚琅审视着表情毫无起伏的穆洇,锐利的眉峰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下。过于敏锐的嗅觉,让穆洇即便已经离开了佘晟很久,周遭气息被风卷走了几乎全部,楚琅还是闻到了穆洇身上笼罩的血腥味。
楚琅微眯着眼盯着穆洇,出乎意料的,这股子象征着血腥和堕落的味道,并没有折损穆洇身上的丝毫清冷,反而衬托出了一种奇特的冷感和干净,让穆洇整个人显得更不染尘埃。楚琅被高眉骨压的眼睛愈发深沉。
他不喜欢穆洇带给他的这种失控感,他这些天一直在外面寻找小猫的下落,学院给不出任何有用消息,他手头上也没有什么明确线索,楚琅对此直接选择横贯了这片大陆,他踏足了大陆上的所有区域,用精神力搜寻了每一寸土地,可惜,这种地毯式的搜索让他依旧没能找到小猫。
手指因为罕见的无法掌控感而微微缩紧,楚琅偶尔泛着点金色的瞳眸一直映着穆洇。
校工们满头大汗,手忙脚乱地把他们拖去离屏障更远一点的地方恢复,就连擂台外的地面都出现了数道血痕。
言灵师脸上的温和面具已经褪去,他看看下面,忍不住地再度看向身旁平静无波的穆洇。
他无法描述他现在看到的画面,台下的擂台,像极了古罗马的斗兽场。明明除了他之外,剩下的人都还以为穆洇是没有异能的普通人,可这些平日里自诩天才,谁也看不上谁,居高临下俯视一切的异能者们,就是在穆洇根本没有付出任何的情况下,在此时此刻,化为了最原始,甚至有些劣等的野兽。
他们为了讨穆洇欢心,博穆洇一笑,就这样抛弃了所有羞耻和自尊,在这里表演了一场完全不像人,动物间的残酷狼狈厮杀。
言灵师再度看向穆洇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该露出怎样的神情。
身为唯一的观众,这场大规模斗兽的唯一讨好对象,穆洇只是慵懒地在旁边坐着。就像是没有看到值得他动容的地方,穆洇的姿势都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他左手手肘支着左边扶手,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指微微弯曲,轻轻地抵着他清冷疏离的下颔,右手则自然垂在不断发出深邃冰冷光泽的右边扶手上。
穆洇只有如同冷玉一般的肌肤会随着光影轻微变化。论坛讨论得如火如荼,天色却好像在被墨汁侵染,正一点点地变暗。
按亮的水晶吊灯下,穆洇别墅内的长桌上正坐着四个人,穆洇,楚琅,校长和一个比较年迈威严的校工。
看起来已经快要愁死了的校长,被迫接受了现在的情况,他双手紧握放在桌上,眉心几乎要拧成一个结。
思来想去后,他最终看向提出这一切的穆洇,“穆洇,这个‘获胜者’的规则,你有什么想法,准备怎么定啊?”
穆洇靠在椅背上,纤长的指尖轻轻点着桌面,闻言,他连抬眼都没有抬眼,任由自己卷翘的眼睫在眼睑留下扇形阴影,“随便弄就好。”
他语气很随意,就好像在和大家商量外面的天气一样。也是这个时候,林至研听到了穆洇轻声呼唤的‘哥哥’。
他回头时,穆洇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穆洇的声音很轻,像羽毛一样轻轻拂着林至研的心尖,“抱一下再走,可以吗?”
林至研怔了下的时候,心跳又加快几秒,他连忙小心翼翼地伸出双臂,将穆洇抱在怀里,穆洇柔软的发丝轻蹭过他的脸颊和侧颈,带来酥麻的痒意,属于穆洇的,温热而真实的触感不断传来。
穆洇很快就松开了手,微微后退,结束了这个不知道是不是最后的拥抱。
穆洇不确定他和林至研再见面是什么样的,但他觉得他有必要说一句,“谢谢你,哥哥。”
在这场始于欺瞒的关系里,林至研真的帮到了他许多。妈妈说过,心比容貌更重要,如果我没有办法分辨大家的容貌的话,我希望大家能看到我的心,我想用一颗好人的心去感受这个世界。
“然后,被接纳。”洇洇有些紧张地没有把最后的心里话写上去,但他不自觉地又浅浅扬起一个弧度。他放下笔,看着窗外的霞光在他所有的字上洒上一层温暖的光晕。
洇洇合上作文本,捧着它,犹犹豫豫了一会儿后,声音软软但含着期待地道,“妈妈,你看我写好的作文。”
洇洇亮晶晶地看着妈妈,想得到妈妈的夸奖和鼓励。
妈妈在渐暗的暮色中仔细阅读洇洇写的内容,洇洇很快就发现妈妈的手指忽地微微抖了下,洇洇嘴角的弧度渐渐地掉下去了。外面的最后一缕阳光被地平线吞噬,洇洇听着房间内因为极度安静而清晰可闻的滴答声,忐忐忑忑地看着妈妈,指尖在桌面滑来滑去。
妈妈终于合上了作业本,她的声音有点沙哑,“写得很好……不过,妈妈建议你换个主题。”
洇洇仰着茫然的小脸,又蓦地埋下了脸蛋。
骗人,要是真写得好的话,为什么要换。
“这篇作文……可能会让其他小朋友发现你的特别。”妈妈斟酌着用词,担心洇洇被发现有脸盲后会被排挤欺负,“妈妈不希望你受到伤害。”
洇洇拿回作文本,他呆呆地看着自己想了很久后写下的字句,安静了好一会儿,等到外面的路灯忽地亮起,他似乎感到刺眼般地轻轻眨了眨眼,他乖巧地轻轻点头,“妈妈,我知道了。”
洇洇踩着月光在地板上投下的光带,坐在桌子上,小心地将那页作文纸撕了下来,他的动作很轻柔,就像是呵护着什么,可纸张被撕开的声音太清晰了,他不让妈妈发现地轻轻咬住了下唇。
洇洇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把撕下来的没用的作文纸丢掉,反而是捧着它,回到自己的小卧室,在房间里来来回回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一个木盒,就像是在进行一个庄严仪式似的,将这页作文纸小心翼翼地放进了木盒。
他目睹着盒盖被缓缓关上,最后一缕光线也无法照射到纸张上,然后‘咔哒’一声将上面的铜锁锁上了。洇洇轻轻抚摸着关闭的木盒,耳边回响着那道格外清晰的关闭声音,他茫然地看着窗外的月亮,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有点想落泪。
洇洇过了好一会儿,才重写了一篇虚假的作文。
《我想成为科学家》
“随,随便?”校长仿若幻听般猛吸一口气的时候,他旁边的校工心理素质更差,就跟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一般,校工的脸一下子涨到通红。
校长看着穆洇,内心情绪几乎要化为实质。原本热切急迫看着裴隐的众人彻底哗然!
他们完全没有想到裴隐会给出这样的回答,他们以为裴隐撑死也只是模棱两可,怎么也没料到裴隐这种情况下还完全不顾尊严地维护穆洇。
裴隐脸色苍白,眼神涣散,背脊微弯着,十分的颓唐狼狈,他深呼吸一口气后,破罐子破摔咬着牙继续道,“至于那杜宾犬……那确实是我,我只是想留在穆洇身边,穆洇他……只接受狗接近他。”
空气中不断地响起倒吸凉气的声音,他们还是不确定那贴子到底是真是假,他们只是震惊地看着裴隐。
裴隐这个向来眼高于顶,在他们面前一直表现得很清高的贫困优等生,这个靠着【附身操纵】异能让不少人吃过亏,深感十分头疼刺手的家伙,此刻在如此失态的情况下,竟然还如此坚定地维护穆洇,甚至完全不在乎自己说的话有多么的羞耻。
“裴隐他……他竟然……”穆洇打断了似乎快要昏厥过去的校长,他没什么情感地回了句,“校长,你忘了你是因为什么找我进学院的了吗?”
电话那边的校长蓦地怔住了,空气再度安静好一会儿。
穆洇听着校长剧烈呼吸几口,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指尖轻轻一点,挂断了电话,让耳边重新恢复宁静。
屏幕的光亮在穆洇完美的侧脸上落下明暗交织的光影,穆洇眼睫微垂,任由自己纤长的睫毛也在自己的脸上投下静谧的影子。
穆洇的手机相当得忙碌,它并没有因此这通电话的结束而恢复宁静,手机紧接着就再一次嗡鸣起来,在穆洇的手里轻微移动。屏幕上出现的来电显示不是校长,而是楚琅,穆洇用眼角淡淡瞥了一眼,没有管,任由其在闪烁后自动挂断。
下一秒,手机就再亮了,这次来电话的是言灵师,穆洇同样无视了。被设了静音的手机在车厢内固执地保持常亮,楚琅和言灵师交替地来了好几个电话,可穆洇就是没理会,任由手机亮到尽头。
像是终于意识到穆洇不会接,言灵师和楚琅接连发了消息过来。
手机的电量已经告急,穆洇垂眸看了一眼,学院内的其他人或许还有些不确定,但楚琅和言灵师对他的情况应该有了判断了,言灵师和楚琅都曾见过他脚踝上的异能链,他们先前只是没有往这上面联想而已,在贴子已经点出这是异能链后,他们只要再查一下就能确定。
【言灵师:论坛上的事情我已经看到了,你千万不要回学院,现在大家的情绪都很亢奋,比较危险。我这里有个地方是比较安全隐蔽的,应该能保障你的安全。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的话,可以选择过去暂避,那里的人会帮忙不让你的行踪被发现的。】
【楚琅:不要管论坛上的那些话!也暂时别回来!等我找到发贴的人是谁,我就出去找你!】
穆洇轻挑下眉,唇角转瞬即逝地轻微勾了下。
指尖在屏幕上停了瞬,但穆洇没有回复,他将手机收了起来,从已经减速到停下的火车上起身,顺着人流走了出去,外面灯火十分密集,穆洇朝着学院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隔着较远的距离,依旧能隐约看到学院在夜色下的诡谲剪影。
“他真的沦为穆洇的狗了!”九月的蓝天十分得清澈,几朵薄云都被映衬得像是被绣上去似的。穆洇走到大学的银杏大道上,看着树叶上金黄色的叶片不断飘落,在地面上铺上越来越多的金色。
随着穆洇走向新生报道处,周围人不自觉地全都放慢脚步,有人慌忙地蹲下腰去捡刚刚忽地砸在地面上的新书时,也有人不小心地撞到了树干上。穆洇没什么表情,将手搭在行李箱的拉杆上,听着滑轮碾压落叶的清脆声响,完成了新生报道,走进一瞬间变得格外阴凉的宿舍楼,来到自己的宿舍面前。
在感觉药剂和自己共鸣的那一刻,穆洇便福灵心至地意识到,一切即将结束,只要他过完他的‘前世’。
其实是很快的,因为他便是在大三的时候死亡的。他的死亡其实很平淡,在他去剧院看演出的时候,一个在三楼的小女孩兴奋地向下张望,在探头的时候不小心身体失去了平衡,整个人翻越了涂着红油漆的栏杆,直直地坠落了下来。
一切发生得很快,当时所有人下意识地四散退开,只有挨得很近的穆洇,和一个吓着了不知所措呆呆仰头看着的小男孩待在原地。穆洇很自然地就推开了即将被小女孩砸到的小男孩,然后成为了小女孩的人肉垫子,并好像撞到了什么尖锐的东西。
一个很正确的举动,他是茫然混乱无序的,但两个小孩却是充满希望可能和未来的。
穆洇平淡推门的动作,打断了他的回想,也打断了正在里面交谈的三位室友。
宿舍里已经到的三个人同时转头看他,旋即皆是同时一怔。一个穿着运动服,看起来很像体育生的人最先回神,他伸手就要帮穆洇拿行李。穆洇垂眸看他手臂上绷紧的肌肉,对方虎口上的脉搏正快速跳动着。
靠窗那边,带着眼镜的男生,将他刚刚还在记录什么的笔记本合上,他抬手帮穆洇指空余床位的时候,没有盖上笔帽的笔尖在他手背上划出一道断续的墨水痕,发出极其细微的摩擦声。
另外一个男生也急忙站了起来,他动作有些仓促,让他手边的水杯被撞到了,虽然没有摔在地上,但不停地咕噜转,倾洒在桌面上的水映出了他微微泛红的脸颊,“新,新室友是吗,你叫什么?”
穆洇站在门口,乌黑的发丝被穿堂风轻微卷起了些,他没什么起伏地回答,“穆洇。”
“穆洇?”另一道突然响起的声音,和穆洇的重合了。
熟悉的音色让穆洇微怔了下,他侧头看过去,看到了在走廊窗户框着的初秋晴空下,穿着淡蓝色衬衫身形清瘦的青年。
穆洇有些意外,“谢成哲?”
窗外的景色从林立的宿舍楼,变成了泛黄的草坪。穆洇看着在外面跳着的麻雀,坐在布置得压制温馨的咖啡馆包间里,将目光缓慢移回室内,隔着袅袅冒着热气的拿铁,看向对面的谢成哲。
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极其微妙,错愕和古怪的情绪不断地在空气中弥漫,场面更加奇怪诡异。大家怔怔地看了一会儿裴隐的败犬模样后,虽然感觉到莫名的荒谬,却也清楚他们是没办法在裴隐这里得到他们想要的答案了。
众人的目光再度落向身影快要彻底消失的穆洇。
其实,他们是可以用异能试探穆洇的。
如果贴子说的是真的,穆洇是靠着异能链才能在之前使用异能的,只要多试探几次,耗费掉穆洇剩下的所有异能石,穆洇自然会露出破绽,彻底地暴露出自己的普通人身份。
无数目光在空气中无声交汇,又迅速避开。
但——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住人了,穆洇推开门的时候,从身后射进去的光束,清晰照出了家具上轻微覆着的薄灰。穆洇环顾了下周围,他当初跟着校长离开后,应该就再没人踏足过这里,周围的一切和他记忆中的样子没有任何区别。
穆洇看着阻隔了所有阳光的厚重窗帘,走过去‘哗’地一声拉开了,屋子这才重新亮堂了起来。
房间其实是比较空荡的,但尚存了一些原主留下的东西。原主对学院还是忐忑紧张的,他并没有把带来的东西全拿进学院去。
穆洇还在环顾的时候,听到了一些水声,穆洇顿了下,这才发现谢成哲已经在洗抹布准备帮他清洁这个家了。
穆洇看了眼后,没有阻止,而是翻阅着原主留下来的这些东西。
随着穆洇拉开靠墙的一个矮柜,他看到了一份泛黄粗糙的报纸,报纸上标明的刊登时间是在5年前,这个熟悉的时间让穆洇眼睫轻垂了下,佘晟便是5年前救的原主。
穆洇将其拿出来,一页一页翻阅的时候,淡淡的油墨味夹杂着陈旧气息开始弥漫。
穆洇挨个浏览上面的报道,果然在翻了一会儿后,看到了一篇熟悉的报道。
《泉水县突发异藤伤人事件,死伤惨重》
穆洇抿了抿唇,原主就是因为遭遇了这件事,而又被佘晟救了后,才喜欢上佘晟的。
没有人敢这样做。我想成为一个好人。
这是他已经忘记许久的曾经想法,是他最后外露出来的真实想法。
它刚刚冒出头,就被强行按了回去。穆洇几乎都快要忘了,他是这个时候才开始‘扮演’的,他的母亲建议他换个更正常的作文,所以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异常,他扮演着正常人写了一篇平平无奇的正常文章。
那篇作文是开始,他紧接着就是在生活的方方面面扮演一个正常人。
“原来我九岁之前是完全没有扮演过任何的啊。”他扮演了太长时间,他都忘记了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这个转变的,他也不记得,他曾经还真实地生活了九年,这个时间要比他想象中的多得多。
这种长时间的扮演,让穆洇完全忘记了一开始的自己。
即便他现在因为觉醒异能拉回了他的潜意识,穆洇依旧觉得模糊不真切。
电脑屏幕上的荧蓝光线不断地勾勒着穆洇的面容,他眼睫微颤地浏览着随着鼠标不断下划的小说内容,看着原主站在万丈悬崖边上,小心翼翼地扮演着这位‘天之骄子’,努力在学院内变得‘正常’。
原主身上背负着沉重的枷锁,他在某种期望和使命下,会刻意调整自己的微笑,会谨慎地精心斟酌每一句话,他不敢露出任何恐惧和害怕,所以就连呼吸都得时常控制,他神经绷紧到极致,如履薄冰地努力不被识破,但还是笨拙地不断出现细微失误,大家都背地里肆意嘲笑‘拙劣’的他。
穆洇轻微阖上眼。“洇洇小朋友,是吧?”
消毒水的刺鼻味道在空气中弥漫,苍白的灯光照在医生苍白的白大褂上,又沿着冰冷的检查仪器,落在洇洇紧张泛白的脸颊上。
洇洇坐在高高的检查椅上,两条小腿局促地一动也不敢动,胆怯的小手紧张地抓着椅子边缘。
他眼前映着医生,和医生说指的图案。
“洇洇,你看看这两张脸,你能说说它们有哪里不同吗?”
一片惨白中,洇洇乖巧地就要张口,但很快,他就紧张地咬住下唇,卷翘的睫毛不停打颤,他尝试着睁大些眼睛,但这只能让他的眼睛更显空洞茫然和……
恐慌无措。天光渐渐暗沉下去,又周而复始地重新变亮,别墅被镀上一层灿烂金辉时,隔着浴室里的磨砂玻璃,里面同样被覆盖上了一层柔和光晕。
热气水雾蒸腾间,浴缸里的水波光粼粼地荡着涟漪。
林至研站在几乎要盛满水的浴缸旁,他手上药剂瓶折射出来的奇特光泽,在他的黑框眼镜上流转,让他眼下的淡淡青黑更加明显。
一夜未睡的林至研,正对旁边的穆洇讲述着手里的异能药剂,他的声音不可避免地带出些疲惫沙哑,“使用这药剂后,药剂会刺激身体内的细胞,对身体进行更能承受异能的改造,所以一开始身体会很疼,这个是很难熬的。”
林至研顿了顿,有些担心地看了穆洇一眼,“但这个不是最关键的,能不能成功觉醒异能主要是看接下来的阶段。”
“具体觉醒什么异能,和人的潜意识有关,所以紧接着,药剂就会把使用者的意识拉进潜意识深处,进行某种刺激。具体会发生什么我也不清楚,或许潜意识里会构造出一个时间和空间的概念都很模糊的环境,或许会重构某种记忆,也或许会将意识拉入内心最深的执念和恐惧。”
林至研略显紧张地摩挲着手上的药剂瓶,“理论上来说,如果能经受住这种刺激,就会觉醒异能,但在接受这种刺激的时候,意识的承受力一旦达到极限,就有可能尝试着逃脱这种刺激,而一旦意识达到某个畏缩程度,刺激就会立马中断,也就……觉醒不出来异能了。”
穆洇闻言顿了顿,旋即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林至研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这种情况下多说无益,这必须让穆洇自己承担,他没有办法再为穆洇做任何。
林至研将药剂瓶捏得更紧些后,只能道一句,“阿洇,就算失败了也没什么的,哥哥到时候会再想办法的。”
穆洇轻轻点头的时候,眼睫轻垂了下。
林至研此刻因为急着他的事,尚未研究异能加强药剂,但不管他成功还是失败,林至研紧跟着就会研究加强药剂,因为林至研的异能加强会更有利于他的研究实验。
穆洇并不确定,林至研到时发现自己骗了他后,会发生怎样的转变,还愿不愿意再给他自保能力。
“那……我们开始了。”林至研忐忑地推了推黑框眼镜后,打开了手中的药剂瓶,将里面玫红色的药剂倾泻到浴缸里,药剂入水的瞬间,淡淡的奇异香味立马弥漫,随着水面开始出现一些泡沫,空气中蒙上有着甜腻香味的粉色薄雾。
穆洇现在穿着的是学院的夏季校服,印有校徽的深蓝色短袖和黑色短裤,面料并不会减弱异能药剂的效果,穆洇穿着衣服赤足踏进了浴缸。
粉色的药水漫过穆洇纤细的脚踝,轻柔着缠绕穆洇精致的骨节,随着穆洇慢慢躺下去,水线勾勒着穆洇匀称的小腿,又让面料开始紧贴着穆洇的身体,不断地在泛着光泽的肌肤上留下蜿蜒痕迹,直到能在穆洇精致的锁骨窝里轻轻晃动。
林至研在旁边紧张地守着穆洇。
粉色的药水就跟有生命似的,药水很快就缠上了穆洇的身体,开始充盈刺激穆洇的细胞。完全活起来的水,因为流动,就像是有触须似的。它们轻柔有固执地抚过穆洇的每一寸肌肤,穆洇的脚尖生理性地轻微蜷缩,纤弱被留下粉色痕迹的足弓绷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他的脚尖刚轻微离开水面,药水就顺着脚踝向上蔓延,看似有手般地温柔抚过穆洇绷得很紧的脚,实则以一种流连的姿态强势地把穆洇的脚重新拖拽回了水里。
穆洇脚重新砸回水面的行为,让整个水面都开始荡漾,发出水波轻轻拍打着什么的声响。
能让人觉醒异能的药剂水面轻轻摇晃,不知道是药剂对细胞的刺激,让穆洇有些承受不住,本能地尝试躲避,还是要将活性传递进穆洇细胞的药水,轻微震荡着试图涌入穆洇的身体,所以在想办法让穆洇的身体更迎合它们,隔着粉色的水面,和穆洇身上的衣服,都能看到穆洇的腰肢在不自觉地扭动。
原本站在浴缸旁,十分紧张的林至研明显怔了下。
他瞳孔轻微收缩的时候,立马为他此刻的反应感到羞愧。
林至研连忙去拿旁边的毛巾,半跪在浴缸旁边,小心翼翼地去擦穆洇额头上沁出的汗珠。
浴缸里的水颜色开始变淡的那一刻,穆洇难耐地闷哼了声,他脖颈轻微后仰,露出脆弱轻颤的喉结,嫣红的嘴唇罕见地微张,溢出断断续续的轻喘,被完全被药水覆盖的水微微蜷缩,但很快就被水流弄得被迫重新舒展。
林至研有点想要收回目光,不太敢看这样的穆洇,但他不仅需要帮穆洇擦汗,还要观察穆洇觉醒异能时有没有出现纰漏,所以只能看着。
明明水面已经越来越透明,水汽也越来越少,可林至研就像是越来越热似的,他脸上难堪羞惭的时候,反倒是他的脸越来越红,汗水越滴越多,比穆洇因为觉醒沁出汗珠的还要多。
没办法再乖巧了,洇洇搭在检查椅上的腿开始有些不安地晃动着,他尝试辨认的面孔就好像是无法捕捉的水中倒影般,他想着想着,感觉自己都快要溺在这水里无法呼吸,他额头轻微冒出点汗。
医生的声音很温和,但挡在两人之间的泛着冷光的苍白仪器,将其挡住了,“没关系,放松些。”
“我,我有点说不出来。”洇洇小脸急得微微泛红。
“没事的。”医生的声音在周遭的惨白中有些失真。
检查在深入,可洇洇已经分不清都做了些什么了,他越来越慌乱,越来越无措,在爸爸妈妈越来越紧张担忧的神情下,越来越紧紧攥着衣角,咬着下唇,他在后面的检查中好像完全陷入了迷宫里,他找不到方向,找不到通道,只能听着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像天使一样的医生没能把洇洇从迷宫里解救出来,洇洇在走不出去的迷宫里听到了最后的宣判。
“先天性面孔失认症。”医生推了推泛着惨白冷光的眼镜,在病历本上写下冰冷的判语,“也就是无法通过面容去识别人脸的脸盲症,这种情况目前是没有治愈可能的。”
洇洇看不懂医生写下的那行字,他呆呆看着的时候,只觉得那些黑色扭曲几乎要连在一起的字像是怪物。
就像是他一样。
他是连人脸都认不清的,不正常的小怪物。
爸爸妈妈在耳边说着什么,洇洇看着旁边的窗户,看着那看似透明实则隔着一切的阻挡物,看着外面生机盎然的景色,微微抬起放在膝盖上的小手,想要去抓什么,去碰什么,但就像是碰到了一层看不见的墙,洇洇垂下脸蛋,将手又一点点地蜷缩回来。
从那天起,一切都变了。
他当时看着这些文字,就模模糊糊地想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先不提贴子可能是假的,是小丑故意戏耍他们,试图点燃他们对穆洇的全部渴望,就算是真的,就算他们会控制自己的异能强度,不会真的伤害到穆洇,但率先对穆洇出手的人,肯定会得罪穆洇,从此在穆洇心中留下糟糕恶劣的印象。
这个风险,是没有人愿意承担的,他们渴望拥有穆洇,但也不想穆洇对他们露出讨厌反感的神情。
学院里的氛围越来越诡异了,换个普通人在这里,或许会被这古怪的气场逼疯。
所有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穆洇渐行渐远间,大家的表情越来越复杂奇特。
言灵师感受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冲击,明明台下充满着纷争,欲.望,疯狂,血腥和争斗,可目睹着这一切的穆洇却格外得清冷纯净,如果不看台下堕落的野兽厮杀,只盯着漂亮到不可思议的穆洇看,会让人以为下面只是一场很正常普通的戏剧表演。
血腥气不断地穿过屏障向四周弥漫,时间一点点的推移。
擂台上的人少了三分之二,但楚琅化身的巨狼却越发呼吸粗重,它身上的毛发已经出现多处卷曲焦黑,有着很明显的被切割被腐蚀痕迹。
目送着楚琅离开,穆洇终于重新拿起见到楚琅后就被他关机的手机。
手机刚亮,校长发过来的铺天盖地消息便如潮水般涌来。
这些新的消息里,除了询问楚琅的事,还包括不久前自杀的佘晟。
“佘晟啊。”
佘晟的事情已经彻底结束,许白安也该提上行程来了。
虽然许白安已经注定在百鬼夜行时被吞噬,但突然被吞噬,和经历了痛苦再被吞噬还是不一样的。
指尖不断划动着数不清的短信,穆洇却并没有在看。
他差不多有了想法后,垂眸,主动给校长拨去了电话。
校长完全是秒接,他在电话那端的声音十分恍惚,“我没再做梦吧?小祖宗,你竟然主动给我打电话了?”他语气里的受宠若惊几乎要溢出屏幕。
第 25 章 第25章
幽蓝光线打亮了穆洇的半边脸颊,暧昧的光影中,他的面部表情依旧平淡,和因为校长情绪满满的话而不断轻微嗡鸣的手机形成鲜明对比。
校长的话堪称滔滔不绝,好像要将之前没亲口跟穆洇说的话都补回来,他的语调也越来越激昂,他更加惊喜地发现,穆洇竟然没有因为他的长篇大论而挂掉电话,这让他的表达欲越来越强。
校长的话全都化为了耳旁风,穆洇在这些根本不直接关注的背景音中,后背轻倚着墙面,把通话界面切掉,点进了学院专属软件里的论坛界面。
在他和楚琅交谈的这段时间内,佘晟自杀的事情也该传开了。
洒在穆洇脸上的光影随着屏幕色彩的变化而愈发明昧,穆洇水墨般的眸子在最上方轻微一顿。
论坛首页最上方被管理员手动置顶了一个发言规范帖,下面跟着的发表日期在几天前。
穆洇左手指尖在屏幕上轻微摩挲后,点开了这个置顶帖,随着黑色皮质手套轻微盖住点光亮,映入穆洇眼前的,是被加红加粗的一排排大字。
穆洇视线掠过在自行车车筐里打盹的橘猫,滚来滚去越来越远的彩色皮球,在有人注意到他并在微怔后下意识朝他露出微笑时,手指轻轻搭在泛着冰凉的门栏上。
学院外和学院内完全不一样,对比感相当鲜明。
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更喜欢学院外的生活,就像谢成哲一样。
穆洇安静地看着夕阳渐渐坠入远方的建筑,在晚风吹起他发丝间,也闻到了缓缓飘进来的寻常人家饭菜香。
可刚刚试图踏出又蓦地退回的脚步,已经告诉了穆洇,他其实是有点不敢踏出去的。
他不得不承认,他更适应习惯学院内的生活,学院内大家鲜明的特征给了他之前没有体会过的奇特安全感。
但他很快就有些僵,因为穆洇微微前倾身体的时候,并没有将全部的扇贝咬掉,而是像怕烫似的,先就着他的手,只轻轻咬掉一小口,穆洇牙齿和酥脆外壳发出的细微声响轻轻挠了下林至研的耳尖,将肉缓缓挤压和咬掉的声音莫名很清晰。
里面汁液流动的声音也很鲜明,有一滴掉在了林至研放在下方借残渣的手上,微妙的触感和颤栗感立马袭来,林至研的瞳孔轻微收缩了下。
林至研绷着身体将扇贝也喂完后,用小汤勺喂穆洇喝汤。
汤勺一勺一勺地喂给穆洇,穆洇的嘴唇越发柔润泛着水光,他每一次在接触汤勺的时候,都会将整个汤勺抿住,然后缓缓将汤汁吸入,而每一次吞咽,他卷翘但又脆弱感的睫毛便会跟着轻轻颤一颤。
林至研不敢看穆洇的嘴唇,但他视线刚下移,就看到了穆洇白皙的脖颈线随着吞咽动作不断地起伏。
“他是什么异能?”穆洇询问。
“他的异能名称叫……【扭曲笑颜】。”校长说这话时说得相当艰难,“现在,除小丑本人外,没人知道他异能的全部效果,但他能扭曲的东西很多,他能扭曲情绪,认知,还有……现实。”
“【扭曲笑颜】?”穆洇轻声重复。
所以,没人知道小丑是谁,是因为小丑利用自己的异能,将和自己有关的一切都扭曲了吗?
穆洇想到了他之前询问林至研小丑情况时,林至研给他的回答。
林至研曾经用自己的【精神控制】异能,试图窥探其他人和小丑有关的记忆,但他没看到任何具体的内容,只有一些将画面声音全都扭曲变形的荒诞色块刺耳噪音,让人像被精神污染般瞬间头晕目弦。
小丑的异能听起来很强大。
但规则型异能想要异能生效,都需要进行条件判定。
这也是规则类异能的唯一弱点。
穆洇抿了抿唇,他很想弄清小丑异能的判定条件,但他目前并没有什么思路。
小丑的异能似乎一直在持续生效。
这似乎也意味着,他的判定条件能一直被判成功。
我明明是考虑了你才这样的。
楚琅抿了抿唇,穆洇是没理也理直气壮,并且就像是因为他刚刚那句评价‘受伤’了,穆洇下一秒就低下头不再看他,也不让他再继续看那张莫名很可爱的漂亮脸蛋了。
莫名其妙地,明明生出了些‘气笑了’的情绪,可楚琅刚刚生出的糟糕情绪却好像被抚平了许多。
这种感觉,在他重新看向言灵师,发现言灵师的笑容明显僵硬后,就更强烈了。
甚至于,心情的变舒畅让楚琅都瞬间福至心灵地,想到了攻击言灵师的话。
威风卷动着旁边的树叶发出沙沙声响,不远处的爬山虎在轻微摇曳间好似在向上攀爬。
楚琅一改刚才的冷硬,他对着言灵师扯出一个称得上‘和善’的关切笑容,如果只听楚琅关心的口吻的话,是听不出他话语里是字字带刺的。
“言灵师,你还不回去吗?我有点担心你,你昨天受了那么重的伤,应该不适合一大早就在外面僵站着吹风吧。”楚琅说话时,刻意加重了‘那么重的伤’这五个字。他明明是在故意提醒言灵师昨日的狼狈和战败,但声音里却全是担忧,“这样应该不利于你的身体恢复吧。”
“我比较皮糙肉厚,我现在倒是全好了,可我看你脸上还有明显的青紫。”楚琅又假装不经意地踩了下言灵师,让自己胜利者的身份存在感更强,“我建议你还是尽快进去好好休息。”
言灵师的表情一僵再僵,昨天发生的事情,是他平生里来受到的最大屈辱。
而且如果不是受到穆洇的影响,昨天的结果还不一定是现在这样。
言灵师全靠心理素质好,才没有露出太过难看的表情。
偏偏楚琅还一副‘好邻居’‘好兄弟’的模样继续对他道,“需要我搀扶你进去吗?”
昨天被楚琅重击的肋骨在心绪起伏间,出现尖锐刺痛,言灵师想着昨日的战败出局,竟然在脸色轻微变幻间,很快就又恢复了风度。“【扭曲笑颜】。”穆洇又轻声重复了下。
什么样的条件竟然能一直被判成功?叮铃叮铃——
骤然响起的急促铃铛响,甚至要比屏幕上红灯闪烁的频率都要高些,地下室没有开灯,屏幕上荧蓝光线是唯一的光源,完全被蓝光淹没的林至研被完美勾勒出了拘谨坐姿。
楚琅天生对周围动物有着敏锐感应,为了不打草惊蛇,露出异样,小白鼠并没有立刻爬上窗户,只按照它习性地悄悄地在周围听着动静,直到穆洇的铃铛响出现了明显不同,它才按照林至研之前篡改的认知爬上了窗户,近距离地观察。
小白鼠那边摄像头上的实时画面自动切过来的那刻,林至研的心脏跳得很快,脸上满是担忧,只当屏幕高清地出现房间里的画面时,瞬间看到的林至研猛地别开了脸。
咚咚咚——楚琅听完这些话后面,呼吸停顿了好几秒。
“骑狼的时候,视野很开阔,能看到周围的景色,能不断地听到风声。”穆洇继续对比着,“但现在——”
他话语忽然顿住,楚琅等了几秒,没听到穆洇的继续话语。
楚琅声音沉哑,“现在怎么样?”
“现在就什么也看不到,只能看见你了。能听到的声音也只剩下——”穆洇直视着楚琅翻涌着暗色的眼眸,“你很重的呼吸声,和很快的心跳声。”
楚琅的身体僵了一瞬,伴随着他心脏猛地又随之加速,楚琅暗叫不好。
他很清楚,他现在是不能对穆洇表现出来在意的,可他的身体反应老是出卖他。
楚琅阴沉个脸,稳了稳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告诉自己的心脏,让它现在跳得慢一些正常一些,但竟然完全没有用,这个猪队友反而还又跳快了一些。
林至研心脏跳得更快了,他眼前满是刚刚看到的穆洇模样,脸颊微粉,眼角洇红,脖颈微仰,腰肢后倾,还有衬衫下很有韧感的腰下,以及弧度紧绷而诱人的臀部。
林至研大脑当即空白了,下意识地挪开视线,不敢去看,但他忽然又意识到了不对,脊背微僵地连忙转回头。
林至研目光重新落回屏幕上的那刻,原本在他胳膊旁边的水杯猛地‘咣当’一声砸落在地面,碎片在地面四溅滚落的同时,滚烫的热水溅烫到了林至研的小腿上,可林至研就像是毫无所觉般,只瞳孔微缩地看着屏幕里在荧蓝光线中变幻的画面。
银白色的月光将楚琅卧室里的苍青色大床照得一清二楚。
穆洇抬眸看了眼弹幕,上面并没有人提及‘小丑’,但正是因为完全没有,而又有许多弹幕在对方出现时便骤然乱码了,才恰恰证实了对方的身份。
穆洇本来就脸盲,现在小丑脸上还全是油彩,他更没有办法辨认小丑的真实容貌了。
花香不断地从旁边弥漫过来,阳光经过旁边菱形玻璃的切割,像流动金箔一样在脚下的地面上荡漾,穆洇听着旁边厚重树叶的沙沙摇晃声,并没有要主动开口的意思。
他面前的小丑微微朝他欠身,并脱帽致意,“午安,我便是你这次的约会对象。”
小丑的声音同样很奇怪,是有点磨损后的沙哑的,但同时又有一种奇特的韵律感。
他行了一礼后,便自然地朝穆洇伸出手,“你可以叫我小丑。”
穆洇垂眸看着视线里的这只手,小丑的手上戴着白手套,但并不是洁白的,手套的指尖部分沾染着五颜六色的油彩。
妈妈深深地看着他,脸上流露出来哀伤。
她抓着小穆洇的肩膀,剧烈地摇晃了摇晃小穆洇,泪珠顺着她的眼睛面颊滴落在小穆洇的眼尾,明明该是灼热的,却好像带着凉意,“看着我的脸!看清我的脸!记住它!”
可小穆洇发现自己是记不住妈妈的脸的。
他茫然地看着妈妈,在这一刻,忽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正常人是该记住脸的吗?
原来记不住脸,是不对的。
原来只有他,需要通过特征来认人。
残酷的真相像冬天的冰水,在这一刻浇得他全身发寒,小穆洇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和迷茫。
其他小朋友不需要刻意记什么特征,就能天然地记住妈妈的脸。
而他,却是一个连自己妈妈都认不出来的怪物。
小穆洇突然很害怕,他恍恍惚惚想到刚刚答应会记住小朋友的事,不安失措地意识到,他其实是记不住他们的,刚刚发生的事情还会重演。小小的脸白了白,小穆洇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现在他完全被恐惧包裹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温热的泪水沿着脸颊滑落,小穆洇分不清是妈妈的泪,还是他自己的。直到他将头埋得很低很低,他的泪水无声地一颗一颗滴落到他的鞋面。
妈妈回家后,就一直待在了自己的卧室。
那天深夜,小穆洇抱着妈妈给他买的小熊玩偶,慢慢地走到父母的卧室前,想要跟妈妈道歉,想要解释,想要说他现在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
门缝漏出黯淡的灯光,他还没进去,就听到了妈妈压抑的啜泣。
就像是被无形的力量钉住了,小穆洇又不敢进去了。
“他为什么认不出我?……是不是我不够爱他?可我每天都去接他,给他买最漂亮的衣服,还经常带他出去玩,他怎么会认不出我?”妈妈低语的声音有点破碎。
爸爸温柔地安慰她,“洇洇还小,记性不好是正常的……”
“不是的!”妈妈打断他,“可其他小朋友都能认出自己的妈妈!为什么他就认不出来?”穆洇顿了下后,将手搭了上去。
小丑的指尖微微收拢了些,并没有用太大的力,是穆洇随时可以从中抽走的程度。他沾着油彩的指尖并没有碰到穆洇,穆洇感受着对方手套的触感,犹豫了两秒后,并没有冒险主动去碰这些油彩。
空气一瞬间变得很安静,只有脚步声,小丑没再开口,穆洇安静地被带到了被布置在旁边的餐桌。
流光溢彩的梦幻花房沦为背景,被枝叶过滤过的柔和天光洒在长桌上,让上面的银质餐具熠熠生辉,就像是配合约会这个主题,长桌中央的水晶瓶里插着一支粉色玫瑰。
小丑主动帮穆洇拉开了座椅,穆洇注意到他的袖口上有被金线随意缝合的痕迹。
穆洇坐在了座位上,垂眸看着摆放在长桌上的午餐。
出乎意料地,小丑的存在感并不强,小丑似乎只准备旁观这场梦境的发展。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他似乎并不想让穆洇生出负面情绪,所以他将梦境里比较过分的东西攥改了,像一开始给穆洇的打底衣裤,刚刚的黑幕投票结果,还有现在用自己换掉了原本或许会做得很过分的真正约会对象。
穆洇垂眸准备拿餐具的时候,弹幕又开始疯狂涌动了。
像是有了更关心的事情,屏幕上那些乱码弹幕变得寥寥无几。
这一看,他一直有些压抑的呼吸立马变得有些急促。
可能穆洇此刻是靠在床头,张着嘴被喂食,后面靠枕挤压着他的后背,而穆洇的身体又是隐隐前倾的,穆洇平坦的小腹,此刻隔着鹅黄色的短袖,竟然显出了一点比较明显的,饱食后的轻微圆润弧度。
柔软的面料完全贴合着那小小的微妙弧度,不但不显臃肿,没有突兀感,反而表现出了一种被充分喂养的满足感,无声地诉说这里已经被柔软且温顺地填满了。
林至研掌心忽地出了不少汗,全亏他及时将喂光的餐具放下,他的汗才没有沾染到叉勺上,让它们在阳光下流转出更晃眼的光晕。
林至研下一秒就耳根发烫,他不太自然地挪了挪自己的姿势。
因为穆洇轻声说了句,“哥哥做的,很好吃,很喜欢。”因为他似乎……不是正常人了。
穆洇目睹着一个追皮球的小男孩,在被他妈妈笑骂着拦住后,故意扑进妈妈怀里,偷偷摸摸地把身上的灰蹭到妈妈的衣服上,妈妈见状没忍住说了他几句,却还是温柔又亲昵地擦去他脸上的灰尘。
穆洇想到了幼儿园的那个下午,想到他被发现有脸盲症后,他妈妈立马变得格外小心翼翼,再也没对他说过任何重话,他们的相处变得看似亲昵实则十分疏离。
大门上的冰冷光泽在穆洇身上流转,但在触手可及的外面,街边的路灯却在逐一亮起,像清冷月光下,被穿成一串散发着暖黄光晕的小太阳。
穆洇从未真正地接触过学院外的世界。
因为一旦出去,他就会被无时无刻提醒着他的脸盲。
他怕他开始融入后,他的脸盲,会让外面的世界,变得和他曾经经历过的混乱无序世界一模一样。怕这些友善的普通人,渐渐地和他曾经的世界重合。
怕再一次意识到,这些平凡的温暖和幸福似乎注定是他无法拥有的。
只要远远地看着,眼前的美好似乎就不会因为他而失真。
不远处便利店的门铃叮铃铃发出声响,门被推开的那刻,关东煮的香味和热包子的蒸汽同时飘出来,随风轻轻地烫着穆洇有些冰凉的指尖。
穆洇收回放在大门上的手。
他到底是怎样的人?
“又该会拥有怎样的结局……”穆洇的轻声低喃被风吹散,淹没在渐起的蝉鸣里。
穆洇没有管手机,只穿过落地窗看外面的漆黑夜景,他在嗡鸣的手机声中起了身。
既然许白安这么想要接近他,那便让他努力尝试接近吧,然后——
完全落入这个以奖励为名的陷阱里。
“泄密者,怎么还能想着给自己再立个牌坊呢。”《 》
25-30
第 26 章 第26章
图书馆玻璃幕墙外的夜风带来呼呼的动静,周遭更显幽深的绿植都在微微摇曳,一墙之隔内,本该安静的图书馆却更显躁动。
像是迫切分享什么事,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不断响起,压抑但细微的声音一点点地诡异蔓延,很快便笼罩了整个图书馆。在走廊内靠窗站着的谢成哲动作微顿,被这瞬间古怪的动静弄得抬起眼眸,若有所思地看着周围。身为预备生,他既不允许坐在座位上,现在大家交流什么时也全都默契地避开了他。
谢成哲扫视了一圈,发现大家此刻的神情反应都很古怪,窸窸窣窣的声音持续一阵便渐渐消失,然大家在按亮手机看了什么后,全都变得十分心不在焉,有人忽然站起来,不知道想什么地在过道上来回踱步,有人反反复复擦着眼镜,有人明显没有真的看进去眼前的内容,沙沙啦啦地把书来回拨弄。
图书馆的空调调得刚刚好,相当舒适,可这稳定了不知多久的温度好像对大家而言,突然变得有些热了,谢成哲注意到不少人的脸色都在持续变红。完全可以肯定,这好像让人瞬间变热的温度绝对不来源于外部。
看着频繁交换眼神的大家,谢成哲表情上的疑惑被迫跟着越来越浓,嵌在天花板上的灯还在释放着柔和均匀的光亮,然而灯下的众人却呈现出一种谁都能清晰看出来的蠢蠢欲动。
什么能突然引起大家发生这样的转变?
谢成哲将手上的书合上,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莹白的光芒顺着他流畅的脸型流转,谢成哲点进消息总是很灵敏的学院论坛,手机界面变化的那刻,交织的光线映出谢成哲瞬间怔忡的脸。
闯进眼睛的帖子标题让谢成哲心脏迅速漏拍,如出一辙的轻微摩擦声从他指尖响起,他拿着书的手微微松了下力道,他很快便重新握住了粗糙厚封皮,然书的位置还是产生了移动。
《主题:快看软件里穆洇发的那个任务!》
因为被戳中了心事。空气再度陷入凝固。
大家小心翼翼地看看楚琅,又看看穆洇。刚刚除了最开始的那两句,他们完全没有听清穆洇和楚琅到底又说了些什么,然他们却能看到楚琅的表情相当难看,而且是越来越糟糕越来越难看。
楚琅不会是要发飙了吧?
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个想法,他们的面色也更白了些,他们刚刚加固了一下午的屏障,是真的异能有点被榨空了,要是这里再出现什么强悍异能冲击的话,他们是真扛不住。
但很快,所有人都怔住了。
面前的画面十分得不可思议,但莫名其妙地,好像又在想象范围之内。
穆洇的手搭在了楚琅的后颈,穆洇的手十分漂亮,现在更是和楚琅的深灰毛发形成了鲜明反差。随着所有人眼瞳遽然一睁,穆洇的衣摆轻微翻飞,紧接着,穆洇在一片恍惚的视线下,身姿轻盈地落在了狼王的腰背上。
其实现在是该震颤的,谁都没有想过楚琅竟然会愿意让人骑在他兽态上!
但凡他们不在这里,没有亲眼看到,他们听到这样的消息后,绝对会表现出来强烈质疑。
要是这事传出去,更是不知要惊掉多少人的下巴。
可此时此刻,他们都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只略显呆愣愣地看着。穆洇坐在狼背上后,背脊线条突然变得明显起来,十分的优美有力,穆洇的右手此刻还轻轻按在楚琅后颈和肩胛的连接处,这突显了穆洇身上的那种隐隐掌控感。
但细看的话,就能看到穆洇为了稳定身形,而在分开后,又微微夹紧狼身的双腿,被迫跟着变紧身的裤料隐隐约约地勾勒出了穆洇被压出来的大腿肉,穆洇的腿部和背部线条十分流畅,可这也让穆洇被清晰勾勒出来的腰臀曲线更加诱人。
是很有力量感的,但就是莫名——穆洇点了点头后,安静地揉着,言灵师看着他在红痕上一圈圈按压的手,感觉自己的神经好像也在被按压。
这点红痕并不严重,随着穆洇在上面轻轻地划圈,没一会儿就不见了,穆洇收回手的时候,好像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多了,轻微哼唧了下。
言灵师感觉自己的耳膜和心尖都被撩拨了下,他愣是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了原先想说的话,“要回去睡一会儿吗?”
他这话好像点醒了穆洇的困意,穆洇小小的打了个哈欠,相较于刚刚,他的声音更软糯了,像能飘起来的棉花糖,“好。”
穆洇好像一下子变得好困,他看着地面上自己才脱掉的鞋,突然懒得再去穿了。
他思考了一下后,往旁边一靠,直接栽进言灵师的怀里,再度用胳膊环住了对方的脖颈,“学长,我好困啊,你抱我过去吧,我现在就想睡了。”
话语都跟着轻飘飘起来,配上他声音因为困意而变得黏糊糊的,就像是在撒娇似的。
穆洇在言灵师身体微僵之余,好像误以为对方不愿意,直接软绵绵地剥夺了对方拒绝的权利,“不,我已经睡着了,已经动不了了。”
言灵师喉咙滚动了两下,他‘嗯’了声,原本放在靠背上的手放在了穆洇的腿弯下,将人公主抱了起来,言灵师站起身后,顿了下,他想到了穆洇刚刚的抱怨,动作更加小心翼翼和轻柔。
言灵师目睹过楚琅冲进穆洇的卧室,自然知道该去那里。
他走进穆洇的卧室下,轻柔地将人放在床榻之上,并盖了被子,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发现穆洇的指尖轻轻拽住了他的衣角。
力道真的很轻,不用用力就能挣脱,但里面却带着一种依赖。
谁都没办法抗拒的依赖。
言灵师顿了一会儿后,没再离开,而是在旁边坐下。
空气重新回归安静,言灵师看了穆洇一会儿后,忽然发现点不对,朝窗户外看去。
一眼,他就看到了蹲坐在外面的楚琅。
微微挑了挑眉后,言灵师当做没看见。
很色气。“轰!!”震动轰鸣声像惊雷一样在耳边炸开。
灰尘飞扬间,楚琅已经完全变成了狼形,他的体型格外巨大,如同巨象,在他尚且什么都没有做的时候,他的脚下已经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痕,言灵师用自己的异能将自己悬浮在半空,周遭萦绕着不断使用异能引发的无形扭曲光线,他不断地从口中吟诵音节,撬动着周遭被他影响的规则。
咔嚓——谢成哲听到了周围人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声,这些格外有力的心跳好像瞬间充实了他,谢成哲感觉自己的血液流速都好似跟着变快了。
人的视野是有限的,没办法看到学院的各处,但包括谢成哲在内的所有人都能感觉得到,沉凝的空气活了过来,一直死死压着他们好似化为实质的恐惧和慌乱如潮水般唰然褪去。
出现在学院众人眼前的,是足以牢牢烙印在记忆里的画面。
可能时间快到极致后就会呈现出一种静止状态,所有嘈杂瘆人的声响都停了,周遭只有无形的波纹在掠过流动。骑士雕塑,扭曲的藤蔓,时不时就能变成人形的赤色疾风,要将人变成书籍的移动空书架,不断发出呼唤的记忆走廊……全都静止了。
它们身上狰狞恐怖的色彩,好像变成了可以被洗去的油彩,正在持续褪色,很快就变成了纯粹的黑与白!
它们静止的样子依旧瘆人,然就像是被拖进了古老默片,成为了毫不起眼的背景。
它们的身形一点点地消散,好似化为了一种无形的尘埃,这些很快也消失的尘埃和空气里的无形涟漪融合在一起,在看似缓慢实则飞快流逝的波动奔流间,很像终将吞没一切的时间长河。
一切回归寂静。门再一次被合上了,言灵师直到这时才微微蹙了蹙眉。
事情变得有些糟糕,楚琅现在连小猫这个‘退路’都没有了,楚琅发现真相后,肯定会很疯。
得想个办法才行,他还不想和楚琅闹得这么难看。
这样会……惊动小丑的。
思绪翻涌的言灵师很快顿住,因为有一点温热轻轻贴在了他的眉心,他微怔地侧身看去,发现是穆洇正试图抚平他皱起的眉峰。
穆洇脸上明显浮现出了对他的担忧,言灵师的心瞬间软了下来。
“我没事。”言灵师声音轻柔。
言灵师眉眼间涌现几分庆幸,还好穆洇坐的位置刚好位于罗盘的指针方向,不然楚琅刚刚就发现了。
看来老天爷是真的比较眷顾他。
穆洇看着言灵师,抿抿唇没说话,他有些无措地道,“你快回房间休息吧。”他的声音含着点自责,他不理解言灵师的蹙眉原因,想来想去,只能把问题归到言灵师因他的一天没睡。
“和你没关系。”言灵师声音再度放得轻柔。
穆洇垂下漂亮的脸蛋,“就是和我有关系。”
穆洇不给言灵师说话的机会,催着他去卧室旁边的客房。
言灵师原本有些烦躁的心瞬间被抚平了,他进客房前,微挑着眉道,“真的不用我陪你?我可以在你房间里打地铺。”
穆洇怔了下,像是又被言灵师激起了羞意,脸颊冒出点粉红。
言灵师等了一会儿,才听到了穆洇的声音。言灵师表现得依旧从容,甚至于他的很多姿态都能称得上是优雅,但穆洇还是捕捉到了言灵师偶尔露出的晦涩,这让穆洇几不可察地微微弯了下眉眼。
相较于言灵师一直戴着的温和面具,还是现在这副样子的言灵师更让人心情愉悦。
言灵师眼神中的笑意持续减弱,刚刚的事件到底是造成了不算小的影响,曾经环绕在他身边的崇拜正在缓缓消失。虽然这种流逝速度很缓慢,但言灵师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胸口憋闷,如哽在喉。
言灵师现在行为起不到任何作用,他清楚地感知到了其他人的想法——
‘虽然暂时得到了言灵师的保护,但这种暂时保护又有什么用,言灵师没办法完全解决现在的困境,以后无时无刻不在经历这些,言灵师真的能保护那么久吗,要是言灵师力有不逮的话,第一个死的人是不是我?’
这是言灵师第一次觉得憋屈,他罕见地在有所付出后,没有得到任何声望。这种感觉,让他觉得他现在的所有举动,都是场滑稽的表演,明明剧场里坐满了人,却无一人为他喝彩,所有人都忽视了他,只低下头专注地做自己的事。
言灵师此刻还能维持住自己的表情,全靠他的修养和精准控制力在撑着。
穆洇满意地看着言灵师偶尔露出的一点表情裂痕,观察着他的每一次释放异能,待对言灵师的异能有了更深的判断后,穆洇这才重新看向近在咫尺的楚琅。
楚琅的情况并不是很好,他一直有在强行控制自己的信息素,然这也导致他身体不可控地出现撕裂感,每一次使用力量,他的血管都会出现密密麻麻仿佛针扎的疼痛,他一直踩在脚下的影子很会抓机会,刁钻至极地各种尝试反噬楚琅。
楚琅喉咙里偶尔会发出一些闷哼,但单看他的动作,始终沉稳而狠辣,他就像是挡在穆洇面前的山峦,即便力量变得滞涩,也依旧能靠着强悍的肉.体拦下所有试图靠近穆洇的人。
穆洇在他的身后,得到了混乱中的最后一点平静之地。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礼堂的窗户玻璃已经被各种冲击下完全崩碎,掠过下方布满了蜘蛛网裂痕的墙面,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面的天光在一点点地变化。
一种难以想象的宁静,无情地抹去什么,又温柔地覆盖了全部。
空气中的阴翳全部消散,盛夏灿烂的阳光毫无遮挡地落下,照亮了每一张恍惚的脸,每一处断壁残垣,在澄澈蓝天的背景下,他们呆呆地仰望重新变明媚的天空。
“百鬼夜行,解,解决了?”谢成哲旁边的男生喃喃自语,抬手触碰洒下来的温暖阳光。
“真的因为穆洇结束了!”此起披伏的惊呼不断响起。
微风卷来植物清新的气味,谢成哲怔怔地看向一处,重回的盛夏阳光肆意地在学院内流淌,像是得到了希冀的东西,不远处墨绿粗壮的茎秆上,向日葵挣开了最后的束缚,露出舒展开来的嫩黄花瓣。
大片大片的向日葵开了,它们在回应炽热的太阳。
谢成哲怔怔地听着自己快到不可思议的心跳,将手按在胸前,感受着那好似同样汲取了什么同样出现鲜活生命力的跳动。
谢成哲唇角微扬,喃喃地询问他的心,“……你也想回应什么吗?”
训练场的水波屏障又有了隐隐碎裂的意思,校工们脸色灰白,加大自己异能的输入,不让这些战斗余波扩散出去,双腿同样有些发软的学生们,抿了抿唇后,同样将手放在屏障上,输送着自己的异能,这是学生和校方的第一次合作,他们不能让这瘆人的余波扩散出去,蔓延到学院之外的地方。
这是楚琅又一次被穆洇用这个词来形容。
上次穆洇晚上出门,他蹲守穆洇回来,问穆洇去见了谁时,穆洇也是这样形容他的,但穆洇当时搬出了小猫,他最后并没有对穆洇做任何。
可现在——踩着不急不缓的脚步声,言灵师脸上重新挂起了他常有的温和笑容,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内心的暗涌,刚刚所发生的一切都在失控状态,这种之前从未发生的情况,让他的心里不可避免地产生燥意。
“穆洇,你准备怎么解决这次百鬼夜行?”言灵师没有掩饰他眼神中的好奇,他噙着笑意温和道,“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
穆洇抬眸看着言灵师,殷红的唇瓣微微张开,一副真的准备回答言灵师的样子。
言灵师的心跳瞬间变快了几分,他是真的很想知道这个答案。
从窗户打进来的灯光暧昧地在两人脸上流转,言灵师清晰看到了光雾中淡淡浮尘,只很快,言灵师怔了下,视野里的穆洇在话音落出的刹那,忽然蹙了下眉。紧接着,穆洇的手突然撑到了他身后的窗沿上,从言灵师的视角看去,言灵师一下子捕捉到了被穆洇捏得发白的指尖。
即便已经及时借力支撑,穆洇的身形还是踉跄了两下,映着言灵师的眼瞳开始变得混沌而恍惚。
言灵师顿了下,第一时间想到了穆洇曾说过的话。
穆洇连小猫这个筹码都没有了,却还敢这样对待他。
“你确定你真知道疯狗是什么样的吗?”楚琅这话咬牙切齿极了,他用青筋疯狂暴起的手去抓穆洇。
但穆洇早就预料到了会这样,他及时旋身,躲了过去,从容不迫地站到了言灵师旁边,他语气轻描淡写,“我只知道人需要躲着疯狗。”
言灵师看着被穆洇激到暴怒的楚琅,眉心没忍住跳了跳。
楚琅阴沉至极的面容扫过言灵师,想到这些天穆洇和言灵师的那些亲密互动,想到言灵师的数次挑衅,想到他把小猫和穆洇同时推给了言灵师,以及昨晚越想越不对的罗盘,楚琅胸膛剧烈起伏,他脑海里的最后一根弦也彻底绷断。
绝望的校长,绝望地疯狂挠头,他终于知道打起来的会是谁了。
校长绝望地掏出手机,颤颤巍巍地摇人,让所有校工都过来加固训练场屏障。
训练场上忽然又响起了怦怦怦的心跳声。
楚琅内心骂了自己的心脏一句,真没用,真给他拖后腿。
但他面上却毫无异状,反而冷笑了一声。
“没办法,谁叫我是疯狗呢,疯狗就是这样,天性就喜欢刷存在感,就想让周围人只能看到他。”楚琅扯了扯嘴角,他声音里渗着寒意,但他的话语内容却相当得怪里怪气,“呼吸粗重,心跳快这些不都是疯狗该有的特征和表现!”
穆洇‘唔’了声,没再说些什么。言灵师脸上的笑容罕见地消失一瞬,他嘴唇微抿地看着喉咙滚动的大家,眼底浮现一抹晦涩。单看穆洇冷淡的外表,没有人能想象到他会愿意戴有些色.气的铃铛脚链,而这也恰恰会给人莫大的冲击和刺激。
周遭空气的流动一下子变得很奇怪,让人有些神思不属的铃铛响开始变得强烈起来,楚琅准备把穆洇放下来了。
言灵师脸上重新扬起惯有的笑容,他看着楚琅此刻因为周遭嫉妒目光而被迫呈现出来的胜利者姿态,感受着穆洇轻而易举就能拥有的吸引力,在大家对穆洇的渴望中往前走了几步。
不知道是不是外面的天已经黑了,礼堂的灯光好像也跟着黯淡了些,但这种昏暗,并不影响在场所有人清晰看到接下来发生的一幕。
呼吸几乎是瞬间停滞,每个人的瞳孔都或多睁大了些,甚至有人微微长大了嘴。
众目睽睽之下,在楚琅小心翼翼地弯腰将穆洇放下时,言灵师趁着楚琅恰好视线受限的那一瞬,借着光影与位置的死角,竟然伸手轻轻勾住了穆洇刚结束环住楚琅脖颈行为,自然垂落在一侧的右手。
这明显不是正常的触碰,是在传递某个暧昧的信号。
礼堂的氛围一下子古怪到不可思议,其实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间,然言灵师让人无法想象的行为,却让清晰映入他们眼帘的画面好像被慢放了无数倍。
但楚琅的身体更烫了一些,穆洇手还抓着楚琅的肩,但身体却尝试着往后挪了挪,试图尽可能多地拉开点距离。
他现在穿着的,能将人完全包裹住的制服,本来就不是盛夏该穿的衣服,百鬼夜行的降临让学院的温度有所下降,穿这身还能勉强接受,而现在百鬼夜行的影响已经完全消散了,穆洇感觉自己现在都快要出汗了。
穆洇的行为自然逃不过楚琅,楚琅同样看到了穆洇微微泛红的脸颊,和明显被热到的反应。
楚琅不动声色地微皱了下眉后,视线下移,看向将穆洇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制服外套。楚琅的右手还稳稳地托着穆洇,他的左手却微微抬起,因为穆洇的手还抓着他的肩膀,楚琅只能从两人中间的缝隙,从下往上伸去。
楚琅去解穆洇最上面的纽扣时,因为只有一只手在解,他还要稳住身形,难免有些慢。
外套的金属扣似乎在这种情况下失去了原本的冰凉触感,楚琅摩挲了一下纽扣表面后,动作较轻地解开,穆洇里面穿着的白衬衫随即显露。
虽然只是解扣子这一个简单的动作,也还有衬衫包裹着,不只是体温变化带来的影响,还是楚琅的目光触碰到了它,视线中的漂亮锁骨还是轻轻颤栗了下。
楚琅挨个将外套的扣子全都解开了,楚琅顿了顿后,将手放在了穆洇的右肩,隔着制服外套,楚琅宽大的手完全覆盖住了穆洇右边的肩胛,随着窸窣的摩擦声响,楚琅攥着外套的领口和后襟,试图将外套从穆洇的肩头褪去。
穆洇在晨曦中睁开眼睛,窗外的风声似乎隐隐出现了些许不同,含着很多嘈杂紧张又躁乱的动静。
穆洇推开卧室门,看到了和他进入卧室前,几乎位置没有发生任何变化的裴隐。
“去吧,我的狗狗。”
穆洇轻声道了句后,坐在长桌前,拿出手机。
他在用手撑着下巴,认真又细细地回想了一遍他看过的小说剧情后,在手机里记录下他知晓的全部阴暗秘密。
“许白安的‘筹码’啊。”
第 27 章 第27章
唤醒学院的是大家此起彼伏的脚步声。
咚咚咚的声音就跟心跳声似的,被迫跟着越来越急促,越来越错乱的心脏跳动声好像要将周遭的一切全都盖过去。
梁念重重吐出一口气后,推开了宿舍门,他刚走几步,便在明亮的廊灯下停下步伐,皱着眉转身,他似乎感觉到有人在跟踪他,有一种令人有些不适的目光黏附在他后背。
梁念眯着眼睛望着站在角落里的人,语气奇怪,“许白安?”
大家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短短的几秒内,走廊便空了,只剩下梁念和被大片阴影笼罩着的许白安。
言灵师绵里藏针地将楚琅的窥探替换成担心。
楚琅当然不会相信言灵师这话,言灵师分明一直盯着穆洇看,就算是直觉不敏感的人,也能察觉言灵师那不正常呼吸下的兴奋觊觎。
只楚琅并不是一个会拐弯抹角说话的人,如果言灵师在现场,他还可以直接和言灵师硬碰硬,但偏偏隔着屏幕,楚琅只能用森冷的目光盯着他。
言灵师很快便图穷匕见,他仿佛完全不觉得他正在和楚琅对峙,忽然转而询问穆洇,“那位……”
言灵师其实已经猜出了穆洇的身份,他不在学院,但依旧有留意学院论坛,和穆洇有关的帖子总是在论坛首页飘着。论坛并没有直接贴穆洇的照片,然大家话里话外都表露出来了同一个意思,穆洇有一张漂亮到不可思议的脸,人人都想攀折他。
言灵师一副不清楚穆洇身份的模样,换了一个在这种情况下莫名有些暧昧的称呼,“学弟,我不明白楚琅为什么不愿意相信我,但你愿意相信我吗?”
楚琅呼吸一窒,脸都有点黑了。他完全没想到,言灵师竟然还有脸把他撇到一边,直接和穆洇主动交流。穆洇之前用过一次这个【精神控制】,他差不多知道具体的效果,穆洇等林至研说完后,问出了一个他已经知道的答案,“那哥哥,你可以给死物做后催眠暗示吗?”
穆洇垂眸,“那种让人一直都很正常,但只要接收到提前设下的触发信号,就会自动执行相关暗示的精神控制。”
做过这样的精神控制后,被催眠者虽然看起来一切正常,但只要预设的信号出现,被催眠者的潜意识就会绕过一切,直接让其触发提前要求好的反应。
林至研是可以做这种事后生效的后催眠暗示的,但他有些诧异,“对死物做吗?”
他确实能对死物留下精神控制的印记,甚至于,对活物进行【精神控制】时他还必须直视对方的眼睛,而死物连这个要求也没有。
但——“小祖宗,你终于愿意搭理我了!”校长发现电话成功打通的那瞬间,感觉自己像是终于被皇帝施舍翻牌子的冷宫弃妃。
穆洇对于校长的激动和诚惶诚恐,只轻‘嗯’了下表示赞成。
校长犹豫了下,没敢说许白安和任务的事,他怕他一说,穆洇嫌烦,直接就又给他挂断了。
校长说了目前最重要的事,“我感觉百鬼夜行真的要到了,我刚刚眼皮一直狂跳,心慌到不行,有种强烈的不详预感。”
校长尝试进行最后的努力,“穆洇,你要是想要离开学院的话,现在还来得及,不然再等的话,是真的没有退路了。”
见穆洇不答话,校长继续说,“我是真的觉得你离开比较好,你的异能只剩7次使用机会,先不说把异能次数浪费在百鬼夜行很不值得,而且我真的很担心出现什么意外。校方在这个期间是真的完全帮不了你,做不到及时支援,要是你不小心把异能次数全部用完的话,你的情况会很危险!”
校长是真的怕了穆洇的胆大了。光听他沙哑至极的声音,根本听不出他的强烈感叹。
许白安恍惚间又想到了他先前疯狂试图躲避,试图通过读取别人的心来逃避这一切,却在大家的哄笑声中,发现自己读到的全是假的内容,而他完全被当做猴子戏耍折磨时的场景。
他引以为傲的异能,试图让自己翻盘的异能,完完全全地被废掉了。
他再也分不清他‘听’到的内容是真的还是假的。
许白安也是在被人用假心音戏耍的那一瞬间,才慢几拍地发现自己被穆洇玩弄了个彻底,他在求救穆洇的时候,被羞辱了那么久,却只得到了穆洇的假心音。
他会变成这样,完全是因为穆洇,而他……而他竟然还想向穆洇求救!
正常人全都巴不得避开危险,只穆洇完全不在意。
穆洇对此轻描淡写,“你不觉得这种危险,刚好是帮我造势的绝佳时机吗?”
校长愣了几秒后,猛地从座位上弹跳起来。
他感觉他对预感的判断可能出错了,让他感到强烈不安的不是即将带来的百鬼夜行,而是穆洇。
校长颤颤巍巍地试图劝说,“我感觉不用再造势了。”那场迎接宴会简直是超乎想象的成功。
穆洇垂眸,“还不够。”
穆洇抬头看向金黄色的天光,“比起我,现在的大家应该更信任那位言灵师。”毕竟言灵师帮过很多人的忙,声望很高。
校长吞咽吞咽口水,“你为什么要和言灵师比?”
穆洇却没有回答他。许白安抓挠自己掌心的频率越来越高了,就算他手上已经出现了无数血痕,他还是克制不住这样的行为。
许白安越来越不安。
越来越多的人出现在穆洇面前,又被穆洇以秘密之名拒绝。
许白安想要安慰自己,这是正常的,穆洇确实很吸引人,大家为了穆洇的狗咬狗是合情合理的,这种‘举报’在出现后当然会愈演愈烈。
可——
随着时间不断推移,许白安的呼吸越来越短促,就像是站累了似的,他不断地交替重心。
真的能有这么多吗?这么多的人秘密都神不知鬼不觉地被其他人发现了?
许白安感觉到身体有些不适,他忽然有些站不住了,换了位置,将背靠在了灯杆上。炙热的太阳将灯杆烫得很热,许白安贴上去的时候,不受控制地颤栗了下,感觉他的那块皮肉好像要被烫熟了。
他脑海越来越混乱,这些出现在穆洇面前的人,竟然——
全是他觉得能从中找到秘密,事后加以利用控制的人!
全部都待在他的‘狩猎名单’里。
校长愁眉苦脸一会儿后,小心翼翼地试探,“你准备怎么造势?”
穆洇收回目光,声音很轻,“暂时不能说,不过——”
“应该能比之前的迎接宴更精彩哦。”
校长听到这话神经猛跳,他耳膜嗡鸣了很久,他下意识想再问问穆洇,可耳边已经响起的挂断‘嘟嘟’声无情地拒绝了他。
校长看着手机,只能不断深呼吸,他喃喃道,“……看来我有必要练习一下自己的心脏承受力了。”
精神控制一个死物听起来很荒谬,死物没办法自己动,自然也不会因为【精神控制】真的出现任何反应。
除非,这个死物不久后会‘活’起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充斥着耳膜,花洒喷出的水不断冲刷着许白安。他已经洗了很长时间的澡了,皮肤都被泡得有些发胀发皱发白。
许白安咬紧牙关,他闻着周围劣质沐浴露的味道,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想起他刚刚身上的臭味。
因为梁念扒走了他的衣服,他被迫在垃圾堆里捡了个还算干净的衣服,可那上面还是有臭味,他一路走回来时,遭到了不少人的白眼。周围人嫌弃厌恶的目光如刺般扎在身上,所有人见到他后,便会像碰到垃圾般迅速远离,他已经走得尽可能地快了,可他还是听到了很多拍照声。
许白安面目有些扭曲,他又一次声名狼藉了。
周围已经布满了水雾,可朦胧一片中,还是能看到许白安愤恨到充血的眼睛。
这和他想象得完全不一样!不该是这样的,他已经觉醒了异能,他应该开始变得光鲜亮丽了才对,怎么反而比之前更肮脏凄惨了!
他真的像穆洇说的那样,全身都变脏了。林至研顿了会儿后,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阿洇,我最近调配了款香水,你看看你喜欢吗?”
说着,他从柜子里拿出晶莹的香水瓶,按了按,香水里有很明显的鸢尾花味道,很清新含蓄,但里面好像有含着点微弱的动物麝香,带出了一点似有似无,不仔细闻根本感觉不到的潜移默化的侵略。
穆洇点头,“我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林至研一顿,“不过我感觉还有改进的空间,准备再钻研钻研。”
他说完后,好像又想起了什么,拿出了一串珍珠手链,“阿洇,这些你拿着,避免楚琅对你……动手动脚。”这里面的珍珠全都藏着能让楚琅信息素紊乱的气味因子,和宴会上让楚琅暂时定格的珍珠一样。
穆洇收下了。
林至研又道,“阿洇,你现在着急回去吗?”
穆洇刚要回答,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一下,相较于穆洇,林至研的视线最先挪过去,林至研一下子就看清了屏幕上的内容。
赫然是楚琅发过来的消息。
【你的那只狗一直在叫,吵得我根本睡不着,你最好回来管一下。】
林至研呼吸猛地顿住,他是知道那只狗里藏着裴隐的。
裴隐怎么可能会莫名其妙地狗叫,这分明是楚琅试图委婉把穆洇叫回去的把戏!
林至研嘴巴微张,很想揭露楚琅不要脸的小心机,并借机讽刺楚琅几句。可他不能,在穆洇那里,他还不知道那条狗是裴隐,要是他现在说了,会在穆洇面前暴露他的真实模样。
可见穆洇拿起手机,似要回复这个没皮没脸的楚琅,林至研还是感觉有根弦要崩断了,他强忍着没去阻止穆洇,可呼吸都呼吸不过来了。
特别是穆洇起身说要离开时。
许白安指骨咯咯作响,他一拳砸在墙面。鲜血顺着指缝向下流淌,血红的视线中,许白安眼前不断翻滚着梁念和那些揍他之人的面孔,他胸口的愤恨之火越来越浓。
这些人给他等着!他们根本不知道他已经觉醒的异能有多强大!
等他一个个把他们的秘密弄清楚,他会让他们都沦为他的棋子,让他们也体会到更不堪的羞耻!
许白安关掉了花洒,顺着墙壁瘫软在下面。穆洇的还愿意继续明显让周围人的心情变好了。
为首人随意地拿起许白安的手机,翻了翻后,点点头,旋即将许白安的手机丢在地上。
他们的心神显然又不在这里了,互相对视一眼后就要离开。
“真的是,你不是,你早说嘛,这不平白浪费大家的时间。”
许白安胸口堵得更厉害了,没忍住又呕出一口血。
目送着众人离开,许白安又看向从垃圾堆里走出来的梁念。
梁念同样捡起他的手机看了看。
许白安咬咬牙后,委曲求全地继续解释,很快,他就发现梁念意外地皱了下眉,不过许白安并没有从梁念身上看到任何歉疚之心。
在许白安僵硬的面部表情下,梁念只是扒光了许白安的衣服,先给自己套上了。
许白安的身体被冷得瑟瑟发抖,却只能听见梁念的一句,“妈的,肯定是被你传染上霉运了。”
许白安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他感觉荒谬。
梁念竟然还在怪他!梁念既不怪穆洇,也不怪刚刚揍他侮辱他的那些人,竟然还在怪他!
为什么,难道就因为他在这些人里面最弱小吗?校门口呼啸的风,无法把这份血气传递给越走越偏僻的穆洇。
齐膝的蒿草让本就狭窄的小径更显荒芜,穆洇扫了眼已经能隐约看到的马场围栏,拿出手机给林至研发了条自己准备找他的消息。
这位看似腼腆的反派,现在很有可能在自己的地下实验室里做着什么,穆洇觉得自己有必要给对方预留相应的准备时间。
听着自己不紧不慢的脚步声,穆洇稳步越过空旷的马场边缘,走进破败小屋,随着他‘吱呀’一声推开房门,风紧跟其后地进来,掠过里面的褪色垫子和散架木椅,在开口的废弃铁皮桶里转了一圈,发出异能者能清晰听到的呜咽回音。
穆洇学着林至研之前的动作按掉机关,沿着通道走进地下,穆洇不过走了几级,便遇到了来接他的林至研。
戴着黑框眼镜的林至研推了推鼻托,拽了拽自己的衣角,用他那永远都不会正常的语速道,“……阿洇。”
“哥哥。”穆洇嘴角微扬地自然打招呼。
林至研脸颊微红地嗯了声,又用手往下拽了拽自己的衣角,顿了几秒后,才慢几拍地引着穆洇继续往下走。
穆洇重新踏进地下房间时,脚步微微顿了下。虽然只是隔了一天,但房间的布局竟然发生了些变化,不仅日用品都多加了一套,就连昨天冷白的灯光都换成了暖色调的米黄色,调的温度也会比昨天的高一些。
林至研分别给穆洇和自己倒了杯水。
可能是因为林至研本来就不太习惯长时间直视人,和人相处一会儿后就会垂下眼神,穆洇喝水的时候,能够清楚地感觉到林至研的目光刚好落在他被水润湿的嘴唇上。
不过很快,对方的眼神就像是被烫着了般,连忙慌乱收回,然后低着头,抿着杯壁喝水,嘴巴被压得有些发白。
穆洇等了会儿,在对方干巴巴找了几个话题聊聊后,在对方又一次绞尽脑汁想对话时,拿出了那条已经被摘下来并取走异能石的珍珠项链。
穆洇好似完全没发现林至研的身体猛地一僵,也没有注意到对方放下水杯时,里面的水面因为突然承受的力道不断翻腾,险些就要越过杯壁溅到外面。
穆洇将珍珠项链推了过去,“哥哥,这是我收集到的楚琅信息素,你能帮我研究出来能让动物型异能者丧失一段时间异能的药剂吗?”
林至研顿了几秒后,才将桌面上的珍珠项链拿在了手里。就像是判断什么似的,他用指腹将珍珠挨个摩挲了一遍,他的动作很缓慢,就像他同时变得缓慢的呼吸。
珍珠的表面十分光滑,可林至研却感觉自己的指尖像是被针扎了似的,有什么在顺着他和珍珠接触的肌肤,刺进他的心尖,让他又酸又闷。
林至研很快就辨认出来,这里面真的收集到了楚琅最高浓度的信息素。
林至研觉得自己应该开心,他可以通过这些信息素研究很多东西。可之前本该迅速在脑海里涌现的研究思路,此刻却被另一个不断盘旋的疑问压住了。
他的阿洇是通过什么办法,在完全没受伤的情况下,收集到这些信息素的?
如何才能在非对抗性的情况下,让狼王主动释放最强浓度的信息素?
而且为什么他感觉这信息素透着点暧昧?
林至研脑海里几乎下意识闪过了一个念头,他摩挲珍珠的手蓦地顿住,一种又酸又涩还有莫名愤怒的情绪在心里发酵。林至研在猛地意识到自己快要将指尖珍珠碾碎后,连忙松开,然后慌乱地重新拿起一旁的杯子,假装喝水。
和之前的小口抿不一样,林至研这次灌了一大口,喉结都有了明显的攒动痕迹。
“哥哥?”穆洇对于林至研的这副反应,只露出了林至研为什么不回答他的疑惑。
许白安眼前持续发黑,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梁念离开,看着梁念刚出去,就瞬间变副面孔地连忙瑟缩低头挡脸,好像生怕别人看到自己。
许白安狠狠地朝地面砸了下拳,更多的鲜血从他指缝涌出。
这群人,这群人给他等着!
这些人在他面前就跟透明人没什么区别,他们怎么敢这么对他,他早晚要用他们的秘密给他们带去更大的羞辱!
许白安感受着自己【触碰读心】的异能,从中疯狂攫取安慰。
他埋下头,眼底涌现不甘,他明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接近穆洇了。
许白安现在没办法再找别的人,梁念给了他一个大教训,要是他好不容易找到人后,那个人和梁念一样傻,早就已经被其他人发现了秘密,让今日的事情再度重演,他就真是什么也说不清了。
林至研嘴唇微抿。许白安的声音沙哑到不可思议,他没忍住抓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但手上出现的大片断发扎的他指尖发颤。
耳尖好像还在轻微嗡鸣,胃好像也在不断绞痛,许白安浑浑噩噩地关掉水龙头,
他脸色不仅没有变好,反而越来越糟糕。
可这些梦很有可能就是他未来的遭遇。
许白安一手捂着自己绞得人想要呕吐的肚子,一手又揪了一把头发下来。
“不行,我必须得找出这个匿名贴是谁发的。”
他背不了这么大的锅,承担不住学院内所有人的怒火,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异能就这样被废掉。
他从来没有想过,他刚刚觉醒的异能非但没有把他推向高座,反而是把他推向了悬崖边缘。
而百鬼夜行,就是学院内的一些死物会‘活’过来。
难道穆洇已经知晓了哪些死物会在不久后‘活’过来?是提前根据感觉做了一些预测,还是通过什么方式找到了准确的线索?
林至研犹豫了一下,如果是别人,他现在已经在追问了,可面对穆洇,林至研只是道,“可以的,阿洇,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林至研早就发现穆洇好像知道很多事情了,但他也早已放弃了询问。
这是真的把他当成空气了吗? 但可能是穆洇同样被静止,无法发出他想要的声音,这铃铛脚链发出的被玩.弄的羞耻碎音可以视为某种抚慰,‘楚琅’并没有选择将铃铛脚链摘下来后,一把丢在楚琅这个正主脸上。
楚琅死死盯着自己的影子,似乎在试图用眼神警告对方,但这样的行为只让他额角的青筋跳动得更厉害。
完全将心神放在自己影子上的楚琅,此刻已经忘了他现在还在跟言灵师视频通话,后置的摄像头将房间内的全部画面都呈现给了言灵师。
言灵师微怔地看着屏幕里的一切,瞳孔不可避免地同样一紧。楚琅表情微变,这突然出现的阴影一直在扭曲颤栗。
和自己影子表现出来的恶意怨念不一样,出现在穆洇那边的阴影明显是另外一种心思。
它渴望穆洇,想要占有穆洇,想要弄脏穆洇。
楚琅能感觉到这阴影也是含着恶意的,但却是一种想要完全掌控穆洇,让穆洇因它露出所有痛苦屈辱神态的恶意。
他的视线完全黏在穆洇身上,那画面冲击感很强的凌乱衣服,裸.露腰肢,还是不断发出勾人铃响,被黑色身影抚弄的纤弱脚踝。明明隔着段距离,明明‘楚琅’在静止前也没有对穆洇做什么,只把玩着那只不停发出屈辱叮当颤响的脚,可钟声引起的静止,还是让画面定格在了相当漂亮的时候。
那漂亮的足趾紧绷着,能看到些黛色血管的脚背弓出些脆弱但十分诱人的曲线。
床上的漂亮少年虽然眼尾因为生理本能晕上了惑人的艳红,眼睫被风吹得轻轻颤抖,好像濒死的蝴蝶在尝试进行最后的扇翅,但他灯光下仿若蕴着水的眼眸,依旧能看到里面的清冷和平静无波。
那是种同时掺杂神圣和肮脏欲.望的美丽,言灵师呼吸一滞,他原本随意搭在一旁的手轻微抬起,不断拨弄着自己最上面的纽扣。
楚琅胸膛剧烈起伏,他死死盯着‘楚琅’的眼睛里已经出现了一些红血丝。
楚琅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愤怒,可他很快就发现了不对,他竟然能共享他影子的所有触感。‘楚琅’恶意挑动脚链时,他能够感觉到铃铛的冰冷和穆洇温热肌肤冲撞诞生出来的奇特触感,楚琅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栗了下。
楚琅脸部线条紧绷,盯着言灵师看的双眸里好像藏着寒冰。
楚琅抿唇又朝穆洇那边看,眼见漂亮的少年唇瓣微张,似乎真的要回,楚琅喉咙堵得慌,胸口不停起伏。但这种带着不甘和愤怒的强烈情绪,也成功激发了他的某种潜力。楚琅继续直视着言灵师,先穆洇一步地开了口,“你提醒我了,我先给你们互相介绍一下。”
楚琅没再避着穆洇,主动拿着手机走向了穆洇。
难道梁念之前说的是真的,穆洇发现他和梁念离得太近,然后连带着觉得梁念也脏了?
可下一秒,许白安的瞳孔遽然收缩。
他在梁念淬了毒的愤怒注视下,听到了穆洇轻飘飘的声音。
“是吗,可是有人告诉我,你经常裸着身体在垃圾堆里面翻滚。”
第 28 章 第28章
“他说你每次异能使用过度后,身体感官便回丧失,为了刺激你的感觉回来,你时常会进垃圾池接受刺激。”清风将穆洇这句没什么起伏的话成功传递进人群。
明媚的阳光照射在外墙黑漆漆的栅栏上,将泛着金属冷光的光线折射在梁念几乎冻结的身体上。
外墙上的爬山虎随风层层叠叠地起伏,互相摩擦沙沙作响,安静了许久的人丛像被什么引爆了似的,也开始窸窸窣窣地交谈。
梁念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的秘密会在这种时刻被曝光,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人还刚好是穆洇。刚刚的万众瞩目一下子变成了公开处刑,周遭的暖阳无法给予他任何温度,身上的血液和热度骤然消退,梁念的脸一下子惨白如纸。
完全出乎意外急转直下的情形,让他除了情绪不断翻涌外,完全没有心神去思考自己该怎么做,浑身一下子僵直的可怕。
梁念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耳膜被这个秘密砸得嗡鸣了下,可他脑海里的嗡嗡声响,完全盖不住周围人愈发尖锐的谈论。
“垃圾堆?梁念竟然经常待在垃圾堆里吗?我的天,他疯了吧,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
“不是吧,就算他的异能需要刺激,也不能用这种方式刺激吧,谁家正常人这样啊。啊啊啊啊啊啊,突然想到早上吃饭时他刚好和我挨着来着,中途不小心碰到过他,咦,好恶心,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被他碰到的地方就跟有蛆虫爬似的。”
“好脏啊,我的天啊,梁念竟然是这样的人,他都这样了,怎么还敢在之前摆出一副洁癖模样的?越缺少什么越要伪装什么?”
当终于看到校门口的时候,他混沌的眼睛猛地亮起。
不顾酸软痉挛的躯体,佘晟疯了似的往前冲,他体内的所有血液都在疯狂逆流。
只他很快愣住了,在他即将踏出校门口的那刻,一堵石墙裹着冲天的灰尘猛地拔地而起,拦住了他仅差一步就能离开的去路。
一道带着残忍笑意的声音在佘晟耳边响起。
“佘晟,你还记得吗,你之前十分居高临下地说,我这个只能短暂竖高墙的异能相当无用。”来人皮笑肉不笑,“现在看来,似乎也不见得。”
豆大的汗珠疯狂砸落在地上,佘晟惨淡地看着他,嘴唇一下下地颤抖。
他几乎是用尽了最后的求生欲,用满是汗渍的手抓住了最近的一个人,在碰到对方衣服的瞬间,那人的袖口很快便被佘晟的汗水打湿发黑。
佘晟满眼哀求,“帮帮我,救救我,你帮我这一次,我一定会千百倍地报答你!我的蜕皮期不会持续太久!我马上就能恢复的!”
那人挑眉,“正常人求人,会连对方的名字都不叫吗?”
佘晟愣怔了下后,连忙凝注全部心神,隔着模糊的视线,拼命试图看清对方,可他在看清对方的那一刹那,脸色骤然惨白。
可我还有些话想要亲口跟你讲。
嗯,只能等他可以开口说话后,才可以告诉严舟。
其他的方式都没办法清晰传达给严舟。
并且是很重要的事情。
穆洇内心盘算着,紧张地等待着严舟追问他进一步的情况。
只是,默默在心里练习画大饼话术的穆洇并没有听到严舟的声音。
难道严舟完全没对他的这些话产生好奇?
嘴巴无意识地抿起,穆洇在有些煎熬地又等了一会儿后,没忍住,重新抬起自己无措的脸蛋,略显局促地开口反问。
好啊,好啊。容不得严舟拒绝,两人比试的事情很快就被定下。
和在暗中潜伏着的斗篷人势力不一样,身为主角进入学院后遇到的第一位反派,李周有着即便在学院里也依旧能作威作福的良好出身。
出身卡牌世家的李周嚣张跋扈惯了,他是肆无忌惮挥霍世家特权的典型代表之一,完全不在乎平民对他的看法,做起事来毫无顾忌。
他既然说了要和主角比试一场,那么,他便一定会达成这件事,并且不惜使出各种例如不让人离开的胁迫办法来。
穆洇踩着步伐和两人去往卡牌师场馆的时候,脚步完全不显沉重。
虽然过程有些怪,然他的目的到底算是达成了。
如果顺利的话,严舟便能成功解除卡牌封锁困境,并激活钥匙金手指。
正午过后,气温开始回降,清凉的微风轻轻吹动着穆洇些微露出的头发,成功让穆洇抵达卡牌师场馆后依旧保持清爽,没有被闷出汗来。
介于卡牌师的特殊能力和难免波及出来的破坏力,卡牌师在居民区是严禁斗殴的,如果真的一定要比试,便必须在特定的地点内进行。卡牌师场馆便是能承载卡牌师战斗的专设场所之一,不仅有由特殊材质建造的比试场,周围还设置着隔绝措施,能够将卡牌师的战斗余威控制在特有的保护膜内。
穆洇还没来得及打量场馆,场馆的负责人已经小跑着出来了。
身体略微有些发福留着短粗胡子的负责人,明显认识李周,他专门急急出来迎接李周的时候,脸上堆满着笑容。
“如果你输了,你就把他让给我。”李周一边拨弄了一下自己的红色长发,一边将眼色递给穆洇。
闻言,穆洇藏在口罩下的脸蛋偷偷皱了皱。
虽然如今的状况是他导致的,但他完全不想被专门提起着重强调。
特别是——
身侧主角的嘴角明显又往下压了压。
“我不可能把他当赌注。”严舟的声音似蕴着冰霜。
回应他的,是红发青年的一声不屑地嗤笑,“这可由不得你。”
似乎不准备跟严舟多说,这位世家少爷很快就转身去往了自己的休息室。在他们此刻所处的这颗偏远星球上,卡牌师场馆的比试场不是随时都能用的,每一次使用,都得提前花时间充能,目前的场馆还在准备中,如果不想和一堆人干站着等的话,便可以去专门的休息室。
负责人完全将严舟和穆洇视为空气,只屁颠屁颠地跟着李周。
“您似乎很高兴?”他笑吟吟地和李周找着话题。
李周闻言,脚步一顿,却是摇头反驳,“我高兴什么,我明明很苦恼。”
明明看见李周嘴角弧度上扬着的负责人:“?”他眼瞎了?
李周矜持又无奈地开口,“要是,要是他一会儿会因着救命之恩而想要以身相许可怎么办啊?”
负责人沉默地看着李周在没人回应他的情况下,用不知想到什么后而更加止不住往上弯的嘴角道,“真的是太苦恼了,越想越苦恼。”
负责人:“。”说违心话时请注意表情管理。
李周的思绪很快被中断,他的光脑接收到一条新的讯息。
伴随着光亮在眼瞳划过,李周映着信息字眼的眼瞳变得有些难看,他的嘴角弧度也跟着消失不见。
他的母亲又在跟他提联姻的事情了。
信息内容上说,如果他真的不想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但必须帮家族做一件事。
“怎么会想着让我和穆洇假联姻?”李周刚独自走进休息室,眉峰就跟着不悦拧起。
他视线朝光脑旁边的界面扫过,即便是已经过去了很久,谢渊的那条热搜还挂在前列。
和大部分人怀疑的不一样,穆家确实不知缘由地对穆洇极好,穆家对谢渊拒绝联姻让穆洇再度沦为笑话的事情相当不满。
李周嘴角扯着,意味不明地啧了声。
穆家对穆洇的莫名珍视,竟然让他们家起了借助穆洇和穆家处好关系的心思。
“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好像让我立马跟穆洇假联姻,接盘谢渊,就真的能让穆洇看起来不是被人嫌弃似的。”
穆洇被人嫌弃就是公认的事实啊。
李周都快被光脑上的信息逗乐了。
什么叫做等假联姻一会儿后,就再让穆家以他品行不端不配和穆洇在一起的理由解除婚约,以此帮穆洇度过这次名声危机。
穆洇的名声早就差到底了,有什么好挽救的。
虽然信息上确实许诺了李周一个令他颇为心动的条件,只要他短暂地配合一段时间,就不再逼着他联姻了,但是——
想着刚刚那双很相信他的眼睛,李周敲着字拒绝。
:不行,我可是相当洁身自爱的人。
不能辜负对方对他的好印象。
心跳加速几下,严舟看着眉眼单纯的穆洇有些羞愧。
他在穆洇微微睁大的眼睛下,假装自然地趟进穆洇的被子里时,这种挟着莫名烫度的感觉便更强烈了。
严舟觉得自己应该保持足够清明的心。
可他脑海里还是不受控制地划过了穆洇漂亮脸蛋倏地变粉的模样。
就好像瞬间染上了世间最艳最盛的颜色,动人心魄极了。
穆洇隐隐透露出的些许失措似乎也给这个行为增添了怪异而暧昧的色彩。
严舟成功暖好了床,手脚僵硬地回到自己简陋的地铺时,地面和床铺的冰寒完全无法掩盖他灼热的身体温度。——你难道不想听我亲口说这些吗?
严舟还在绞尽脑汁地思考着,该怎样开口,才能成功安抚到穆洇,并尽可能地让穆洇对他印象变好的时候,就在下一秒心脏急促一跳。
视线中的少年,抬着漂亮的脸蛋,用湿红又有些委屈的眼睛问他。
你难道不想听我亲口——
严舟脑袋微微有些晕地自我补充完了后面的话。
严舟中止思索,将目光移向穆洇的时候,刚好看到穆洇正望着谢渊的照片出神,光亮映在他的眼眸,让穆洇的眼睛看起来亮晶晶的。
其实是格外漂亮的,微微翘起的眼瞳被蒙上层剔透的水膜,晕染出了几分梦幻感。
严舟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涌现出些许烦躁不悦,他身体动作先他意识一步地,光速关闭了光脑。
房间变昏暗些许的那一瞬,穆洇眼睛里的谢渊消失了。
对谢渊的印象不可控地变差了下,严舟慢半拍地察觉到自己做了什么。
严舟有些不爽利的心情又转为了紧张,他略显小心地看着穆洇,担心穆洇会因为他突兀的举止而不开心。
然穆洇对严舟的这个行为好像毫无感觉,他眨了眨有些发酸的眼,眼睛里出现些莹润水光的同时也散发出困倦之色。
愈发静谧的环境再度唤出了穆洇的困意。
穆洇有些懒懒地打着哈欠的时候,严舟自发地起身开始给穆洇铺床,并给自己打地铺。
严舟手上利落地动作时,好像完全没意识到还有更简单轻松的方法。
就算他担心晚上会突然发生什么事,为了能迅速反应地,不想和穆洇分居两房。
他也可以将穆洇这张卡牌收回精神海,自己一个人睡床上。
严舟很快就给自己找到了理由。
这是他和他卡牌培养亲密度的正常方式。
差不多整理好,严舟贴心地准备帮穆洇拉开被子的时候,触手的冰凉让严舟皱了皱眉。
这里的居住条件并不好,被子因为裹挟着湿气而显得又潮又刺骨,严舟自己倒是习惯了慢慢地自己的体温让其逐渐变得温暖,只是——
看着穆洇看起来又薄又娇贵的肌肤,严舟眉头拢着。
“要不要我先给你暖暖床?”
这话完全是不经过思考就脱口的,尾音落下的那一刻,严舟忽然听出了这句话里的歧义。
思绪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散联想,明明房间里很冷,外面更是有寒风不停地呼啸着,严舟却觉得体内蹿出了莫名的热度。
严舟脑袋有些晕胀地想着。昏暗的光线隐约照亮着周围环境,穆洇终于看清了那曾被光脑视频通讯记录一角,他此刻所位于的场地。
几个刻有奇特玄奥的柱子撑起了透着诡异气息的教堂。
他身后是他曾经看过的那个被锁着脚链的雕像,他面前的,是穿着相似刻有太阳教服的大量教众。
身体还有些发软的穆洇,心有余悸地看着男人刚刚碰到的地方。
装有他眼泪的瓶子就摆在他前面的地面上,下面有一个正在散发着淡淡粉光的阵法。
穆洇知道自己应该就是被这阵法弄过来的。
他也不清楚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严舟后面给他买的东西全都没带过来,这些人也并不能看见他。
似乎被拉扯过来的,是他一种呈现特殊状态的意识。
他们刚刚所盯着的,不是他,是他前面的这个诡异阵法,和刚好位于他正后面的雕像。
碰了瓶子做出某种判断的男人用他那古怪的腔调道,“成功了。”
空气中的波动也好似跟着这句话兴奋了起来。
穆洇白着脸,抿着唇看着这阵法。
是成功了,他被弄过来了。
但是关键道具错了啊,那个装有他眼泪的瓶子不是他们要得到的那个物件啊。
穆洇屏息看着的时候,听到男人在后面人热切眼神下,虔诚行礼后发出的声音。
“请您赐下奖励。”
即便是穆洇知道他们都看不见自己,但他还是被这些激动眼神‘看’得呼吸不畅。
有莫名颤栗的因子在越发强烈的跃动,教堂内的温度被热烈裹挟得持续升温。
心跳得很快的穆洇很想仗着他们看不见他而装死。
然他面前的这群乌泱泱的人看起来太兴奋了,兴奋到,穆洇完全不怀疑,如果他们没得到‘奖励’的话一定会变得很危险可怕。
而一旦让他们发现事情存在某种不对。
穆洇面色更白地看着被虔诚放在正中央的眼泪。
最先遭殃的一定是他。
在他们有办法借着眼泪将他强行扯过来的情况下,他们很有可能也有教训惩罚他的措施。
穆洇忍着心跳,无措地想着。
所以,果然还是得看能不能先将错就错地糊弄过去吗。
穆洇有些懵,他并没有和李周单独交流的能力,他既无法说话,也没办法写字交流,就连刚刚担心李周会恼羞成怒,也都需要借助可能起不了什么用的墙面标语。
突然听闻李周这有些莫名其妙的话,穆洇是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穆洇这愣神望着李周的反应,直接被李周当成了无声又执着的不认可。
李周深深地看着穆洇,垂下的掌心越攥越紧。
虽然表面看起来不屑一顾,但李周内心是清楚自己的名声差劲到何种地步的。周围人越是对他谄媚至极,越是朝他摆出小心翼翼的态度,就越能说明,在他们眼中,他就是一个一不小心就会发癫的纨绔。就连他的父母,都觉得他做惯了坏事,根本不可能做任何好事。
李周不知道穆洇为什么独独选择朝他求救,为什么会相信他会愿意救自己。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他已经输了的情况下,穆洇还要表现出对他那句‘不值得’的不认可,执着地告诉他,他是值得的。
但各种复杂情绪酸涩涌起的时候,李周能清楚地感知到里面的那一缕欢喜和雀跃。
李周眼神各种变幻后,目光给到了严舟。
“这件事不算完。”
他说完,有些失神地往比试台下走的时候,背影轻轻摇晃之余又矛盾地没有显现出太多的落魄。
李周的退场好似传递出了某个必须被接受的事实信号,被安静和震愕包裹住的场馆,慢几拍地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和掌声。
卡牌师世家把控着卡牌的大部分知识和信息,在普通卡牌师牢牢地抓住每个艰难得到的卡牌的时候,有着强大支撑的世家子弟却更关注自身卡牌间的协调性。清楚如何才能让卡牌发挥出‘1+1大于2’效果的世家子弟,总能风淡云轻地碾压普通卡牌师。
在双方年纪差不多的情况下,名不见经传的严舟的取胜,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穆洇走到严舟身边,扶住果然虚浮着的严舟的时候,清楚,众人此刻热烈的欢呼也会是主角声名鹊起的信号。
穆洇带着严舟返回了他们最开始待着的那间休息室。
场馆的人默许了穆洇的行径,并控制住了人群朝严舟的靠近。在这种下面人都格外激动的情况下,此刻出去只会引起混乱,返回休息室,等到群众们平复心情后陆陆续都走了,再离开,同样会让场馆更轻松些。
精神力彻底被压榨完了的主角,刚好不容易迈进休息室,便浑身冒汗地倒在了沙发上,陷入了昏迷。
穆洇在严舟胸口处隐隐泛着蓝光的钥匙上停留一瞬。
经此一役,主角不仅解除了卡牌封印困境,有了能顺利进入学院学习的资本,也得以初步使用钥匙的特殊能力。
卡牌师能契约的卡牌数量和自己的精神力阈值直接挂钩。
当契约的卡牌数量达到极限后,卡牌师能进一步提升自己实力的办法,便是换卡,将原契约的卡牌换成实力更强,品质更高,更符合卡组调性的新卡。
但每一张可供契约的高品质新卡在市场上都是天价,而换卡行为存在诸多风险,不仅需要承担卡牌反噬,还有极高的失败率,一旦换卡失败,被换的卡牌和想要的新卡都会被毁坏。
想要实力增强,便必须要持续地换卡,而换卡又是极其奢侈冒险的行为,大部分的卡牌师都因无法承担而不得不受制止步。
严舟得到的这把钥匙,便能直接打破这个深深困住平民卡牌师的壁垒。
穆洇回忆着剧情。
等严舟醒来后,他便会发现,这把神奇的钥匙可以成为转换副本能量的桥梁。任何产自副本的物品都能被钥匙转换为一种特殊能量,而这股特殊能量能够直接作用于卡牌——升级强化卡牌的品质。
换句话说,严舟根本不需要换卡,靠着这把钥匙,他只要搜集更容易得到的副本物品,就能让自身卡牌不断升级。
穆洇看着这钥匙,看着看着,就又想到了那雕塑脚腕处的锁链。
可能是不小心碰到雕塑的那一刻,真的把穆洇给吓惨了,穆洇在没有刻意去看那脚锁的情况下,现在一回想,竟在心脏下意识惴惴的情况下,真的想起了那一瞥中瞧见的锁链模样。
穆洇走过去扒拉了扒拉严舟的衣服,让这把钥匙得以完整露出。
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锯齿线条,穆洇呼吸乱了乱。
似乎还真的有点吻合。
要是下次再见到那雕塑的话,倒是可以近距离瞅一瞅那锁芯里的模样——
穆洇飞速住脑。
不,还是算了吧。
脑海里浮现刚刚教堂内的怪异画面,穆洇额间沁汗,脸又白又粉。
那教堂氛围真的让他很不适。
身体上还有精神上都不适。
等待主角醒来的过程中,穆洇老是控制不住地想起教堂内的怪异瘆人场景,他心中惶惶,在看到严舟漆黑睫毛颤动,一副要清醒的架势后,本能地就想把这件事赶紧告诉主角。
他会遭遇这些,和严舟接他眼泪的行为有不小的联系。
再加上他现在是严舟的卡牌,穆洇觉得让主角帮忙想解决办法是完全说得过去的。
可就在穆洇想要和严舟说的时候,他毛骨悚然地发现,他竟然没办法对严舟开口。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止了穆洇试图诉说的行径,不管穆洇如何想要委婉的说明,他在有所涉及的时候便会突然失去对身体的控制力。
这种自己都没办法控制自己身体的感觉,让穆洇再度认识到那组织很诡异的时候,也更害怕了。
要是让那些古怪的教众发现他骗了他们的话,他的下场一定会很惨。
穆洇无法抑制地细细颤栗了下,身上冒着汗。
他根本不敢想,事情败露的那刻,他们都会对他使些什么怪异可怕的惩罚手段。可是——
穆洇上上下下地看着自己的身体。
他身上哪有什么能称得上是奖励的东西。
心脏越来越紊乱,头脑有些发晕的穆洇,在敏锐地察觉气氛快要发生某种可怕异样变化的时候,大脑有些空白地胡乱伸出了手。
穆洇硬着头皮去摸男人垂下来的头。
虽然他不能被看见,但好像也只是不被看见,穆洇试着去摸的时候,发现自己是能碰到男人,并且男人是有感觉的。
穆洇感受到了男人有些讶异的情感变化,他紧紧地抿着唇,努力重复着他穿越前抚摸大狗狗的行为。
穆洇也不觉得这是对方想要的‘奖励’,可他实在是想不出来别的了。
在对方骨感冰凉的手突然握住自己手腕的那刻,正担心自己会露馅的穆洇直接被激得险些叫出声。
所幸的是,现在的穆洇是发不出声的。
就在穆洇忐忑不已看着男人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刚刚下意识张开唇的行为,好像让他一直憋着的吐息溢了出去。
穆洇感觉男人的斗篷动了动。
“好香好甜。”
怎么感觉他总是在占穆洇的便宜。
见识了诸多神奇手段的穆洇,听到这话,只以为是身为卡牌师的严舟,真的有能让被子瞬间变热的特殊手段,很自然地点头。——唤你的名字吗?
严舟大脑短暂空白一瞬的时候,听到了自己跳得剧烈的心跳声。
当,当然想了。他认出了对方。
“佘晟,你连之前戏弄过的人的名字,都已经叫不出来了吗?”那人的声音一寸寸变得冰冷。
支撑着身体的骨骼好似溶解,佘晟整个人瘫软在地上,他近乎地呆愣地看着周围的这些人。他们全是和他有过节的人,他们一早就蹲守在了这里等他。
完了,他完了。
身体冷到不可思议,佘晟不论如何呼吸,都能感觉到滔天的窒息感。
就像是要和他形成鲜明对比的,一道漫不经心的脚步声出现。
佘晟听到了盈着残酷笑意的呼唤。
“佘晟。”你怎么不和我在一个房间内睡了?
他问得自然,严舟却是莫名其妙地心脏乱了一拍。
样貌疏朗的青年罕见地停了一会儿后才回答,“他们今晚有行动,我准备跟过去看看,来回之间可能会弄出些动静,不想打扰到你休息。”
‘他们’指的是那两位斗篷人。
窃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后,严舟曾在宇宙飞船即将和他们分开之际,在他们身上做了点手脚。
穆洇有些恍然地点头时,听到了主角在纠结过后咳嗽下发出的声音。
“没有不想和你睡。”严舟认真说着的时候,好似在做着极其重要的解释,声调都较往常加重了几分。
不明白主角为什么多此一举的穆洇:“?”
不过穆洇并没有多想,他的思绪完全落在了斗篷人即将开展的这次行动上。
正常情况下,以穆洇的性格,穆洇确实会乖乖地在寝室里等主角探查后回来。他既害怕危险,又担心会拖主角的后腿。
然现在的穆洇刚知道能回归身体的重要信息,正盘算着要死一死。
从目前来看,这个即将被创造出来的新副本,刚好给穆洇带来了‘被杀死’的可能,也是最可能将其实现的途径。
佘晟面如白纸地一下子就辨认出了,那是和他一直在竞争抢夺资源的对手。
对方不紧不慢地走来,轻轻扭动了扭动手腕,腕骨咔咔作响。
下一秒,佘晟的面色骤然扭曲,咔嚓咔嚓的声音再度袭来,是他的右手被一点点碾碎了,瞬间变成了一滩血泥,碎骨血肉和地面上的泥土砂砾都混合在了一起。
佘晟剧烈喘着气,浑身的青筋都不可控地扭曲,他愣愣地看着地面,场面的过于触目惊心让视线模糊的他也能清晰可见。
让人眩晕的剧痛中,佘晟看到眼前的血色更浓了。
他大脑全然空白间,恍恍惚惚地意识到,是学院外的木棉树飘了一朵红花进来,刚好落在了他被踩碎的手上。
身后的高墙已经坍塌消失,可被团团围住的佘晟也已经离不开了,他面露惊惧地直瞪瞪看着前面时,发现周遭如鬼魅般伫立在侧的围观人群里,只有一道身影在径直远离,朝着学院深处走去。
整个人被冷汗浸湿的佘晟,呆愣愣地顺着那双不染尘埃的靴子往上看,看到了连个眼神都没有往这边施舍过来的穆洇。
对方隐约露出的肌肤是那样的冷白,因为剧痛而浑身痉挛抽搐的佘晟,恍惚间想起了那场洗去学院所有血污的大雪。
那场直接导致他输掉异能封闭室,促使他蜕皮期加速的大雪。
天色已经有些变暗了,穆洇成功读完了林至研给他发来的所有短信。
他眉眼轻微弯起,确认了他的计划确实能完美执行后,缓缓起身。
穆洇推开别墅的大门,准备去见一下林至研,他的哥哥帮了他大忙,他不去见一下说不过去。
只很快,隔壁同样传来了声响,楚琅也从房门里走了出来。
楚琅看着暗沉的天色,一句‘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险些脱口而出。
他喉咙轻微滚动,变成了,“你不是说你最近不想出门吗?”
第 29 章 第29章
逐渐出现的月光将别墅前的石级浸透得莹润发白,铁门上流传而出的冷白光辉让周遭平添几分凉意。
楚琅琥珀色的眼瞳在昏暗中微微泛紧,直直地看着穆洇,黯淡的天色并没有折损穆洇的惹眼程度,穆洇清绝的脸在柔和月光下竟然更显剔透,好像本身就是清辉中的一部分。
“是啊。”穆洇刻意顿了下,让楚琅的呼吸也跟着停滞了几拍,“所以只可能是很重要的事需要我出门了。”
楚琅胸膛几不可察地起伏着,穆洇的回答并没有消解他的烦躁,反而让他更焦躁了。
很重要的事需要穆洇出门?
什么重要的事需要穆洇大晚上出门?他怎么完全不知道穆洇有什么重要的事?
太多的短而急促呼吸似乎让教堂内的温度也攀升到沸腾。
穆洇额间禁不住地冒着汗,他本该被这幕瘆到面色惨白,但偏偏又被这奇怪的热度弄得双颊晕红,碎发黏在肌肤上,穆洇伸手捂住自己口鼻,持续地向后退去。
脑袋越发混乱间,穆洇在试图和这些人越离越远的时候,被伸手猝不及防抵到的冰冷触感惊到身体细细地颤了下。
身体瞬间变得僵硬,穆洇压着恐惧朝伸手看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退到了雕像所在的位置,并和雕像碰触到了。
接触处的寒意隔着衣服都仿佛要钻进肌肤,穆洇并没有因为弄清状态而松口气,反而寒意蔓延头皮发麻。
和雕像接触到的地方很怪。
雕像没有带给穆洇和其外表相符的材质感,虽然冰冷,却格外柔软细腻。
明明看起来是石头雕刻出来的,但那种活物感要比最逼真的玩偶皮囊还要让人呼吸一颤。
既有着活人的肌肤触感,又有着死人的刺骨冰寒。
穆洇吞咽着口水,慌乱地抬头看去。
雕像虽然不等人高,却也不算特别高大,可不知道是不是附近的光线实在是太昏暗了,穆洇没能看清雕像的具体面容。
穆洇指尖无意识地抓着自己的衣摆。
他被那奇特触感弄得无法抑制地乱想。
万一这雕像的奇特不止在材质上,还有别的可怎么办?
就比如——
穆洇心跳得紊乱不已。
这雕像能‘看见’。
穆洇目前并不清楚这雕像的具体来头和奇特之处,他虽然能想起剧情了,但只能提前一点知道些即将发生的剧情,穆洇有限的剧情记忆里,并没有和雕像与这个隐秘组织有关的具体信息。
但不需要任何剧情加持,穆洇也能清楚地意识到,这被虔诚对待着的雕塑不简单,这些人会如此对待他的眼泪和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穆洇被自己这个止不住往外冒的猜测弄得又羞耻又害怕。
他一边觉得这些人嗅着他的气息,说又甜又香的场景,要是真的被雕像看到的话会很怪。
一边又恐慌雕像会生气于他的假冒欺瞒行径。
心脏不安地跳动着,穆洇仰着发白的小脸看着雕像时,越看越慌乱。
穆洇无意识地咬着唇,在格外紧张地注视了很久后,他亡羊补牢般地选择滑跪道歉。
即便穆洇能开口,他也不可能在这种诡异气氛下出声引起其他人新的注意力。
穆洇思来想去后,将目光停留在雕塑自然垂落而下的右手上。
雕像右手的高度刚好和穆洇的眼睛持平,穆洇在稳了稳心神后,小幅度地调整了下位置,抬起胳膊。衣袖随着动作下滑些许露出雪白一截,穆洇呼吸微滞地在雕像的右手手心上画着。
即便心里已有预料,可那种矛盾到古怪的触感还是让穆洇的指尖颤栗了一下。
细微的摩擦感因穆洇在上面的一笔一划而不断蔓延。
穆洇还没来得及学这个世界的字,他没办法直接在雕像的手心上写‘对不起’,他只能一边无声地道歉,一边替代般地画这些字所对应的唇形。
穆洇不清楚这雕像是不是真的有感知,又能不能像主角一样可以辨认出唇形。
他只是求心安般地,尽可能在雕像手心上画得栩栩如生些。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穆洇画完的那刻,不确定是他过于紧绷的手指在放松的那刻血管或神经跳了下,还是他产生了错觉。
穆洇好像感到雕像的手心处轻颤了下。
心脏高悬着,穆洇紧绷地看着面前的手心,他在有些仓皇地抬头看了眼依旧看不清的雕像后,确认般地将目光再度锁定在手心处。
为了不错过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穆洇在黯淡的光线下不断地凑近着去看。
自然垂落的手指会天然带着点弯曲,穆洇太过关注手心,等到他意识到的时候,他伶仃一点的下巴已经搭在了雕像带着点弧度的指尖上。
穆洇的脸还没有正常人的巴掌大,更何况此刻他面前的雕像要大成年人好几圈。
随着穆洇的下巴尖抵在雕像的指尖,相对密闭的空间也跟着形成,穆洇有些急促的吐息很快就将自己的温度传递了出去,雕像手心处变得有些闷热的时候,那块的雕像好像也不再冰冷了。
近距离观察着的穆洇没看出任何细微的变化。
他拉开距离,对比了对比另外一只手,还是没看出什么异常。
穆洇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情绪,然他也只能收回目光。
额间的汗好似更多了,穆洇在擦了擦后,这才将眼神重新移给面前的人们。他的吐息并不会持续很久,经历了刚刚一遭,已经彻底消散在了空气中。然呈现在眼前的画面并没有让穆洇松口气,看着意犹未尽的大家,穆洇被他们又失落又似在回味着什么的神情弄得又想要后退。
同样不想再体会雕像怪异触感的想法及时阻止了穆洇的行为,让穆洇得以维持在原地。
不正常的喘息声已经消失,现在的教堂很安静。
不知道是他们的行为‘成功’了,还是被他刚刚那奖励引得,这些人望过来的目光更加炽热,那里面涌动着的浓烈情绪让整个教堂都被奇怪情感裹挟着越来越显异样。
穆洇不想看这些人的神情模样,也不敢再和雕塑产生交集,他望着地面发呆,他这次看到,眼泪瓶下的法阵已经快要淡到看不见了。
似乎这将他召来的阵法快要失效了。
在一连串奇怪遭遇冲击下消失已久的理智渐渐回笼,穆洇看着这阵法,没有太多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虽然混过了今天,但只要这眼泪在这里,便早晚还有下一次。
所以,他应该将这能指向他的眼泪毁掉。
脑海里划过这个念头,穆洇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再度从雕像朝为首男人处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被恐惧裹挟着感觉迟钝了,穆洇远离雕塑的时候,竟然觉得身后的温度变得更冷了。
背后冒着不断惹来颤栗的冷汗,身前是无数人完全克制不住的滚烫目光,穆洇其实完全架不住这样的情形,全靠着不想再和这里产生牵扯,才能控制住声音顶着这股怪异往前走。
只脚步还是较正常慢了不少。
好不容易返回他最先站着的地方,就在穆洇准备眼疾手快地直接将瓶子拿起摔倒在地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晚了一步,他的手开始变得透明。
周遭场景变化的那刻,穆洇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还有下一次。
并且——
很有可能比今日还要可怕。
耳边正常的呼吸声传来的时候,回到卡牌师场馆座位上的穆洇一边惴惴,一边又控制不住地为自己的慢一步而懊恼。
穆洇回来的时候,严舟和李周的胜负刚分。
李周脱力地站在台上,怔愣又不可思议看着对面的时候,罕见地没有在意这些围观人群的视线,而是看向了穆洇。
李周一下子就感受到了穆洇透露出来的懊恼和失落。
是在失望于他没有获胜,救下对方吗?
李周垂在腿边本该没有力气的手蓦地攥紧。
他辜负了对方的信任。
对方对他肯定很失望吧。楚琅下意识就要继续追问,可他即将脱口的瞬间,意识到好像没什么立场细问的他,深吸一口气,将几乎翻涌而出的微妙情绪全都吞咽了回去。下颔微微绷紧,楚琅抿了会儿唇,见穆洇作势要离开后,用状似平稳淡定的语调继续道,“学院最近很有可能会突然不太平。”
随着楚琅缓慢开口,两人之间开始有微风涌动,“百鬼夜行很有可能会突然降临,这几天的晚上都不宜出门。”
“我可不希望一会儿我睡熟后,因为你突然遇到什么事,而临时被你喊去帮忙。我最烦别人打扰我睡觉。”单听楚琅低沉平直的语气,没人能读出里面的克制,只有他身侧微微颤抖的铁门,在隐约暴露他潜藏的紊乱情绪。
楚琅完全不想表露出来自己对穆洇的在意,这拐弯抹角劝说穆洇不要离开的话,已经是现在的他能做到的极限了。
楚琅发现穆洇没有第一时间回应他的这些话,漂亮的少年只是看着他,好似在捕捉他身上的所有细微变化,楚琅的肌肉不可控地变得有些紧绷,他毫无异状地接受穆洇目光时,感觉穆洇被闯进晶莹月光的眸子好似藏着某种让人心脏乱跳的小钩子。
“放心,不管我今晚遇到什么,我都不会联系你的,绝不打扰你的睡眠。”穆洇弯了弯眼睫后,终于在楚琅的莫名焦灼中,十分贴心地开口。
这并不是楚琅想得到的回答,他心脏不可控地往下沉了沉,就连努力自然舒展的眉心都险些皱起。
“嗯。”
“那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严舟看起来真的很在意这件事。
穆洇硬着头皮摇头拒绝的时候,显得更不自然了。
“我真的不会嫌弃你。”这是穆洇之前给的拒绝理由。
严舟相当诚恳地这样跟穆洇说的时候,感觉更对不住严舟的穆洇羞愧得脸都有些红了。
严舟有些憋闷,他心情烦躁到相当不好,然他到底不忍心逼问穆洇,只在勉强自己放下这件事后,从怀里拿出个手环。
穆洇是他卡牌的事情成功流传了出去,严舟在参加完入学典礼后,终于在周围人的搭话中知道了高年级讶异的缘由。
卡牌生灵每次待在现实世界里的时间是有限的,具体的时间长短和卡牌对现实世界的排斥度息息相关,卡牌越排斥不喜现实世界,能待的时间就越短。
但即便能待再长时间的卡牌生灵,都没像穆洇这么久过。
大家见着穆洇一直长时间跟着严舟的情形,完全没想过穆洇会是严舟的卡牌。
刚刚有不少人来向严舟探问这事,向严舟讨教能令卡牌减少排斥度的办法,第一次拥有召唤类卡牌的严舟也是刚知道这件事,他同样为之不解的时候,在其他人的介绍下,买齐了方便和召唤类卡牌培养关系的道具。
严舟给自己戴好手环后,将配套的手环轻柔地也给穆洇戴上了。
这是能让卡牌对卡牌师亲密度数值化的辅佐道具。
上面的电子屏可以实时显示卡牌生灵对卡牌师的亲密度。
想着穆洇之前对他的种种表现,严舟即便知道穆洇对他的亲密度应该蛮高的,也依旧紧张。
在严舟的密切注视下,电子屏上的数字在飞速闪动后,停留在了‘0’。
严舟顿了下,抿着唇重启了下设备,确定开关开了。
然后还是看到了——
0。
穆洇略显茫然看着的时候,敏锐地察觉主角的气压有些不对劲,就在他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看到严舟从怀里掏出了好像是说明书一样的东西。
严舟表情收敛地翻阅着上面的内容。
穆洇怎么可能对他亲密度为0,没有特殊感情。
先不说穆洇之前的那些举动,仅说穆洇能一直停留就说不过去。卡牌生灵天然排斥现实世界,目前理论上能降低他们排斥感的唯一办法,便是靠着和卡牌师产生的羁绊。
严舟表情越看越不好,这说明书竟相当严谨,让他挑不出一点可能存在的BUG。
上面甚至写着数值产生的所有可能来源。
亲情,友情,主仆情,主宠情……
就在严舟心里越来越沉的时候,他微怔地朝着刚刚那一行看去。
他忽然发现,这里面在几乎包含着所有情感种类的情况下,唯独没有包含——
爱情。
原本的沮丧酸胀和烦闷都好似瞬间转为截然相反的东西,严舟听到了自己心跳剧烈的声音,他想让自己不多想。
可是,他脑海里不住划过刚刚的画面。
穆洇说发现自己有点奇怪,所以想去得到一个答案。
穆洇问了一个和他有关,不想告诉他,又担心他知道后会嫌弃的问题。
而在得到答案后,穆洇在他询问时不仅慌乱地不敢和他对视,躲着他的视线,还在他说不会嫌弃他后,漂亮脸蛋一下子变得红扑扑的。
心如鼓擂的严舟几乎是控制不住地将两者联系在一起。
难道穆洇发现的那点奇怪就是,就是——
爱慕的情感?
如水的月光为别墅蒙上朦胧细纱,穆洇回到别墅的时候,看到了一点火光,是楚琅在小径上吸烟,不过见穆洇回来后,楚琅便掐灭了,“你回来了。”
穆洇点头,“嗯。”
楚琅似乎只是刚好出来抽个烟,也刚要准备回去。
偏偏穆洇这个时候开口了,“我的狗只有我在旁边时,才有可能叫。”
楚琅将目光移了过来,他刚好在光暗交界处,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穆洇声音很轻,但此刻他和楚琅之间的方寸之地格外沉凝,他的话清晰地传入了楚琅的耳中。
“如此,便能和【全知之镜】产生共鸣,形成新副本。”
负责人不紧不慢地说出最终目的时,穆洇怔了下。
培育新副本竟是在借助【全知之镜】的力量吗?
共鸣……眼前一片昏暗,意识仿佛沉于无边深海中,明明身侧人正温柔而哀伤地替他掖被子,能感知到的触感也好像隔着层混沌的水墙,有种说不出的恍惚感。
“洇洇。”就连这道似乎饱含复杂感情的呼唤都像是自天边缥缈而来,无端让穆洇有些晕眩。
不过穆洇并不陌生现在的处境。
他已经处于这种半梦半醒的植物人状态许久了。
自打他穿越进这个以卡牌为背景的小说世界,他便一直昏迷不醒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唯有意识偶尔清醒的时间好像被无限拉长又好像被无限缩短,穆洇从他能听到的时间里大致判断出来,今天刚好是他穿越过来的第十年。
“你要是再不醒来的话——”说话的人是他这具身体的母亲穆品雪。
带着点担忧的声音一顿,穆品雪眉心微蹙地没有说出那让她有些焦虑的后半句话,而是话头一转,有些埋怨和不满地道,“都怪你父亲,要不是他之前得罪了那位,你怎么会处于这种没有治疗系卡牌师愿意出面治疗的糟糕境地!”
想着那位掌握着的东西,和其对治疗系卡牌师致命的吸引力,一直端庄的穆母没办法再保持住面上的优雅,站起身来回踱步数次。
卡牌有着极其神奇的能力,穆洇的问题普通医院没办法治愈,但专攻治疗的卡牌师却是有望让其恢复的。
可惜穆父曾经得罪了一位在治疗系拥有绝顶地位的存在,那位放话不会给穆家人做任何治疗。
跟随仰慕他的治疗系卡牌师都自觉地和穆家保持距离,这种情况在那位拿到或许会影响治疗系卡牌走向和未来的东西后更是达到顶峰。
其实不是没有治疗系的卡牌师来看穆洇的状况,总有人会为金钱折腰,也总有那位的号召力没办法笼罩的地方,只是穆洇的问题太棘手,目前没有一位能提出切实可行的治疗方案。
穆品雪秀美的眉头紧紧皱着,卡牌师的身份让她即便有了穆洇这个已经成年了的孩子,也依旧看起很年轻,不知又思索到了什么,她面上浮现一些挣扎和迟疑。
想着【全知之镜】所在的那个毫无光线的房间,穆洇心脏跳了好几下,脸颊跟着皱起。
他怎么老是遇到这些关键物品和事件啊。
感觉自己相当倒霉的穆洇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在听闻这个关键信息后,连忙回忆起他之前接触【全知之镜】时发生的细节,穆洇有点怕自己不小心又惹事了。
应该,应该是没什么的。好像没事了。
穆洇感觉严舟依旧没有去辨认他的嘴型,严舟藏在衣服下的肌肉绷得更厉害了。
他就是在觉得镜子好像没解答完疑问后,用着自己之前的方法,哄着夸赞了其好几句,虽然【全知之镜】没理他没告诉他后面的内容,他这个行为或许会和其他接触【全知之镜】的人不一样,但即便【全知之镜】真的不简单存在自己的意识,【全知之镜】也不可能因为被夸赞而不悦。
再然后就是——
胡乱思索着的穆洇再度被打断。
“你们挨个上前来。”
负责人再开口的声音对穆洇来说猝不及防,他摸不清对方此举的意图,仓皇地连忙抬睫去观察时,心脏砰砰砰跳了好几下。
任务都已安排完了,怎么还突然叫人一个个上去。
该不会他和严舟被发现异常了吧?
从来没有过类似经验的穆洇霎时紧张不已,也不怪他风声鹤唳,下意识地害怕被发现是绝大多数潜伏之人的本能。
穆洇绷着身体,压着呼吸的时候,很庆幸身上的斗篷能完全遮住人的样貌,不然他被这话弄得瞬间泛白冒点汗的反应已经暴露了他。
被斗篷隐隐盖着的脸蛋又闷得有些热了,穆洇呼吸微窒地看到第一个人走至负责人面前时,神经都崩得有些紧张。
他几乎不能呼吸地小心去看时,让他心惊胆颤的用特殊方式验明身份的情形并没有发生,只穆洇并没有为糟糕预想没有出现而松口气,他被遮得严严实实的浅淡又漂亮的瞳孔还是不受控制地缩聚了下。
在穆洇的注视下,这位他总忍不住去和谢渊联想的负责人,不知是动用了自己的卡牌能力,还是使用了组织的力量。
在他左手虔诚拿着玻璃瓶的时候,周遭倏地紊乱的巨大喘息声下,这位负责人苍白的右手心中,竟然出现了看起来一模一样的装着眼泪的玻璃瓶。
穆洇已经接受了卡牌世界的诸多神奇,但当他此刻,眼睁睁地看到,属于自己的眼泪竟然被复刻出来后,他还是心脏跳得剧烈。
随着穆洇不可自控地紧咬下嘴唇,更让他无法接受的事情出现。
这个刚刚复刻出来的玻璃瓶被负责人递给了第一个走过去的斗篷人。
穆洇原本还大脑有些空白,不知道这是在做什么,然紧接着,他便目睹了斗篷人在刚接过后,就迫不及待地将瓶塞打开,然后——
抬头倒进了自己的嘴里。
对方的喉结在视线内大幅度滚动着,穆洇眼睛微睁地看着那弧度时,眼睫乱颤了好几下。
突然席卷而来的耻意,让穆洇再也没办法控制住自己,低低的轻喘声从他咬住的唇瓣处泄出。
穆洇的这个异样并没有引来注意。
或许说,这根本称不上是异常。
周围人也都在喘息着,弄出的动静要大得多,将穆洇的完全压盖了过去。
哪怕穆洇已经很快地就不想再看低头了,但视线的最后一秒,他还是看到了对方维持着向下倾倒,似乎连一点都不忍漏掉的动作,以及在些许沉醉中,含着的不知是得偿所愿还是意犹未尽的沙哑低喃。
却在顿了下后,有些嫌弃地直接凭空拿出了个东西去擦。
感受着对方有些厌恶冰冷的目光,穆洇愣了下。穆洇侧身看着楚琅,“因为……他是人变的,人正常情况下怎么可能愿意狗叫。”
楚琅怔了下,曾经有过猜测的事情在此刻得到证实,他没有想到穆洇会在这个时候告诉他这件事,楚琅的心情格外古怪,好像身体内的什么东西在轻微震动。
他面色如常,“是吗?那可能是周围有野狗在叫吧,我给当成你的狗了。”
穆洇颔首表示赞成,“我也觉得是。”
恰好忽然有风吹过,楚琅突然闻到了穆洇身上十分明显的香水味,他在愣怔一秒后,敏锐地捕捉到了里面含着侵略似在宣誓主权的气息。这似有似无的味道挑拨着他的神经,就好像是某种引线,那一瞬间,完全不可控的,他刚刚积淀的所有焦躁和烦闷都被勾了出来。
“你刚刚出去见了什么人?”楚琅声音低哑,声音里终于泄出一丝莫名的恼火。
穆洇似乎不准备回他,只安静地用权限开门。
可门刚‘啪嗒’一声打开,没等穆洇走进去,楚琅突然出现在了穆洇的身后,一只古铜色的大手从后面越过穆洇的肩膀,出现在穆洇眼前,‘啪嗒’一声又把门拉回关上了,楚琅的手按住门锁,将穆洇困在了门前。
没再找任何理由,楚琅听不出情绪地直接询问,“你刚刚到底是因为什么出的门?”
第 30 章 第30章
从渺远天际而来的轻微晚风还在小径上飘荡,但周遭的一切都好似被身后的高大身影隔绝。
眼前的视线骤然变得昏暗,隔着因为失去月光泼洒而瞬间失去光泽的漆黑铁栅栏,穆洇看到了地面上属于楚琅的影子,高大到不可思议,将原先他的影子完全吞噬了,单看地面上好似要覆盖一切的晦暗影子,没人能看出楚琅前面还站着他。
穆洇抬眸看了眼被楚琅紧紧按着的门锁,在视线中青筋虬结的古铜色手背停留一瞬,沿着对方因为抬起用力而肌肉线条分明的手臂,转了个身,和出现在门后面的楚琅正面相对。
等到穆洇他们出去的时候,天空已经大亮了,瑰丽的光泽穿过树枝间隙洒下淡金色。
穆洇终于离开破旧的旅馆,踩到外面由厚重树叶堆积而成的地面时,为自己不再听到咯吱咯吱的牙酸声响而松口气,穆洇一路上都在担心地板会不会突然破裂。
靠近副本的区域总是荒芜着的。
就算副本明面上已经完全可以被应对,普通人不用担心副本带来的危险,他们也或多或少忌惮着副本,不敢真的在距离副本近的区域内生活。
这附近就只有给进入副本的卡牌师能暂时落脚休息的地方。
要想跨过荒芜的边缘去往居民所和生活区,碍于颇为漫长的距离必须承搭飞行器。
严舟其他的卡牌被封锁,没办法动用卡牌能力,必须步行抵达最近的飞行器点。因为担心副本会突然扩张对造价不菲的飞行器造成损失,即便是最近的飞行器点,也仍有段不短的距离。
穆洇不知道是卡牌师的身体素质都不错,前往飞行器点的路途对他们完全不算是事,还是他这具一直在医院里吊着命的植物人身体太差了,在目的地还遥遥无期的时候,穆洇便走累了。
脚步变得沉重,穆洇轻轻喘着的那刻,穆洇身边的严舟立马停下了脚步。
严舟懊恼于自己的不细心,说话的同时,立马走到穆洇面前,弯腰蹲膝,“我背你。”
穆洇没有拒绝,不仅是因为他确实走不太动了,也因为他捕捉到了严舟刚刚一闪而逝的恼怒神情。
主角是不是嫌他太麻烦了。
不敢因为自己浪费主角时间的穆洇,没心思理会这个动作背后的亲密性质,乖顺配合地将自己的手放在严舟健壮厚实的肩膀上,小心翼翼地趴在严舟的背上,大腿根尽可能轻轻地夹在严舟的腰侧。
原本还在暗暗埋怨谴责自己的严舟,瞬间就被贴上来的柔软和热气弄得脑袋晕胀。
穆洇的身体很热,走路的疲惫和戴着的帽子和口罩,甚至让他都闷出了点汗,虽然只是额间沁出了晶莹的汗珠,穆洇贴在严舟背上的身体并不算粘腻,但那灼热的温度依旧烫得严舟体内的血液都好像变得滚烫。
严舟感觉自己被架在火上烤,每一处他和穆洇贴着的地方,都有让人呼吸紊乱的火舌在蔓延。
特别是,严舟还能清晰地听见穆洇在他耳边轻轻喘着。
像是怕惊扰到他,被他背着的穆洇有在压制,喘得很克制。
然就是这种压抑着什么的喘息,让严舟觉得整个身体都要烧起来了。
明明穆洇的身体很轻,对严舟而言几乎可以称得上毫无重量,可刚刚走得毫不吃力的严舟,开始继续走动的动作却肉眼可见地变得迟缓,额头上也出现了冒着热气的汗珠。
周遭的空气好像都变得滚烫。
同样感觉到灼热的穆洇,额头上的汗珠再也承受不住地向下滑落,沿着他带着粉的脸蛋被风吹着刚好砸在了严舟的脸颊上。
就像是突然浇了一滴热油一样,严舟身体瞬间僵硬的同时,好不容易才没让自己的身体颤栗。
粘腻的汗珠随着重力同样在脸上滑动着的时候,严舟不受控制地想到了其刚刚是如何勾勒穆洇的脸部线条的。
穆洇觉得严舟的反应有些怪,他翘起的眼睛里含着点疑惑,然不管怎样,严舟的点头还是让目的达成的穆洇松了口气。
外面的天色更暗了,失去了房门的阻挡,持续降低的冷空气不断剥夺着房间内的温度。
在穆洇一次伸手拢了拢自己的衣服时,严舟这才意识到环境的艰难,他在飞速地收拾了收拾后,就带着穆洇去了走廊尽头的最后一间房。
几乎是刚简单安顿好的刹那,严舟就感觉到了自己光脑的异常波动。
和刚刚如出一辙的视频通讯播了过来。
严舟眉心轻轻皱起,但对方的身份显然让他不敢迟疑,立马表情收拢地按了接听。
穆洇没有避让,有些好奇地看向出现在他面前的电子虚影。
卡牌是一种特殊的存在,在可以被人当面肉眼看到的同时,又完全不会被其他介质记录。
即便卡牌站在镜子面前,镜子都完全不会将其反射出来。
视频通讯同样无法映照出穆洇的身形,换句话说,对面的人是没办法通过视频看到穆洇的。
相较于他们这边的昏暗,对面明显亮堂多了。
几乎占据了整个画面的办公桌后面,正坐着一位穿着白衬衫的青年,在灯光下划过无机质冷光的眼镜给他端正的五官增添了几分锐利冷淡。
他隔着屏幕审视严舟的时候,威严感很强。
也幸亏严舟是主角,才不会在这种注视下露怯。
穆洇看到了他背后墙面处的图案,一个写着S有繁复金边的卡牌背面。
这是卡牌师公会会徽上的图案。
卡牌师公会,顾名思义,就是专门管理卡牌师的组织,只要成为卡牌师,就必须去组织办理相应的入会流程。
穆洇借助剧情,在不认识对方工位上字的情况下,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克莱,卡牌师公会的副会长,也是目前公会高层里唯一一个不出身世家的存在。在所有人都赞叹他能坐到这个位置完全是奇迹的同时,大家也都在惋惜于他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所有人都认为,除非克莱能和世家产生联系,否则他绝不可能再有上升的空间。
而出身平民的克莱对世家反感至极。
副本异变事件便交给了他来解决处理。
“严舟,很开心于你能幸运地从副本内出来。”客套话没有为克莱的压迫感减去丝毫,“公会有几个问题需要你配合解答。”
副本的重要引起了公会的强烈重视。
即便目前只是个小人物的严舟,都引来了克莱的亲自问询。
“你是什么时候从副本内出来的?”克莱冷声询问的时候,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
严舟面不改色地道,“差不多昨天下午5点。”
和剧情重合的画面让穆洇清楚主角在说谎。
严舟将自己出来的时间刻意提前了,他口中的这个时间是副本异变刚好还没有发生的时候,事实上,严舟出来的时刻恰好卡在了异变出现时,让他遭到追杀的副本物件,是异变已经出现后的副本产物。
克莱没说话,他冷冷地看着严舟,在白炽光下折射的眼镜好像有直击人心灵的魔力。
空气有些凝滞,不过穆洇并不担心,剧情中的严舟成功混过了这次盘问。
穆洇在旁边安静等待着的时候,感觉到了些许困倦,克莱和严舟过了会儿后持续响起的声音对他而言更是像某种催眠曲。
在不知过了多久后,大约有所判断的克莱不再尖锐地发问,他的目光从严舟身上挪开,在屏幕的另一端打量着严舟所处的环境。
克莱好像看透一切的目光划过穆洇身体的时候,正懒洋洋打哈欠的穆洇瞬间惊醒了。
穆洇的心脏不知为何地跳了跳,他莫名感觉自己好像被克莱看见了。
只是围观克莱的时候还没什么,但当克莱的目光真的落在穆洇身上的时候,穆洇却感觉某种神经被压迫得让他呼吸一窒,克莱过于严厉冰冷的目光,让所有被他看到的人都好像成为了即便被判刑的罪人。
背上冒出点冷汗的穆洇被抓包般地,下意识想往严舟那靠近靠近。
不过在有所动作之前,穆洇很快就意识到,就算他真的被克莱看见了也没什么。
对世家极其不屑的克莱没可能认识他,卡牌身份的他在这个世界太常见了。
纤长的眼睫眨动了下,穆洇看着已经收回目光的克莱。
不过,克莱真的能看到他吗?
他刚刚突然被吓了一跳的感觉是真的假的?
端量着又似乎看不见他的克莱,穆洇眉心蹙起,他在好像有困顿地要耷拉下眼皮时,倏地在严舟的身后冲对方做了一个鬼脸。
漂亮的脸蛋变得皱皱巴巴的,穆洇伸手做了一个猪鼻子,像鬼一样将自己的舌头伸了出来,只他还不清楚,如果足够好看的话,再挤眉弄脸,也都会透露出可爱的感觉来。
穆洇做完这个试探般的幼稚行为就后悔了,就在他懊恼于自己想要将被吓了一跳报复回去的想法时,穆洇的心跳在下一息瞬间变得紊乱。
因为正在讲话的克莱突然顿了一下。
眼瞳无意识地聚焦,穆洇心脏不受控制地提起。
比起克莱真的能看见他,刚刚那幼稚的行为被这样严肃的人亲眼目睹,更让穆洇恨不得立马消失在这里。
就在耳朵有些泛粉的穆洇思考要不要立马回到严舟精神海的时候,画面中的人垂眸看了眼自己的光脑。
有新的讯息弹了出来,并且似乎蛮重要的,他立马浏览了一会儿。
穆洇怔了下。
所以只是他的错觉。
克莱先前的突然卡顿是因为这个讯息?
像是工作机器人一样的克莱,再重新和严舟对话时,很快就彻底结束了话题。
克莱似乎要赶紧处理另外一件紧急的事情了。
严舟这样判断的时候,在视频虚化消失的一瞬,怔愣又有些敏锐地发现,克莱一直像直线一样平直的嘴角往上弯出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
像是有点好笑和宠溺。
严舟迟疑地想着。
难道刚刚突然弹出的那个讯息来自克莱的恋人?严舟忽然口干极了,像是走在炎热的沙漠里。
晕晕沉沉之间,严舟想到了昨晚那个神秘男人吃了穆洇泪珠后的痴迷神态。
严舟当时就好奇,真的和那男人说的一样,很甜吗。
心跳越来越快,就像是被蛊惑了似的,在穆洇的那滴汗划到他嘴角水平位置的时候,严舟伸出舌尖,鬼使神差地将其舔进了嘴里。
舌尖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严舟整个人更不自然了。
他有些晕乎乎地想着。
真的很甜。
想要再尝一尝。
对方的眼泪是甜的,汗水也是甜的,是不是说明着对方哪哪都是甜的,包括口水和——
心脏剧烈跳动的严舟连忙住了脑。
穆洇也发现自己的汗水滴在严舟脸上,并且背着自己的人身体变紧绷了。他以为是严舟的洁癖心被他激起了些,连忙试图将这不合时宜的汗珠擦掉。
调整了调整自己的姿势,穆洇在找了找严舟脸上的晶莹处后,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擦。
触手的感觉让穆洇愣了下。
汗水的感觉是这样的吗?
不过穆洇没有多想,很快就伸手擦完了。
软软的手擦掉了严舟舌尖留下的津液,严舟和穆洇的想法完全不一样,他不觉得是穆洇将其擦干净了,反而是觉得是自己的口水涂抹了穆洇的指骨。
这在某种意义上,是不是算他舔了对方的手。
严舟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弄得身体更僵硬,喉咙也更干涩了。
穆洇不清楚严舟的心理活动,他在发现严舟身体的不自然后,有些苦恼地想着。
他是不是真的让严舟觉得很麻烦了。
想着他不能说话的残缺,促使着严舟进入学院的行径,刚刚的诸多要求,还总是让严舟这个卡牌师照顾他这个卡牌,穆洇被口罩遮住的嘴巴抿起。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过于麻烦了。
穆洇脑袋有些乱乱地想着。
不行,从现在起,他要尽可能地不给严舟带去麻烦。
许白安直接在公共浴室待了一晚,他不想回宿舍,只要一想到他回去后,可能会遭到谢成哲的嘲讽,许白安就气血不顺。
天光重新亮起,许白安一直等待外面焦躁的脚步声全都消失,所有人都出去再次寻找穆洇的手套后,才回到了宿舍,给自己找了件新衣服换上。
他这次不用参加寻找,便直接去往了别墅区外围。
许白安躲在人群中,心情依旧郁结不甘。
“?”
想找李周麻烦的穆洇被这句话震到都要忘记现在是什么情形了,大脑空白一瞬,反应过来李周说了些什么的穆洇再也没办法维持原有的气焰。
这人,这人是怎么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种话来的?
穆洇根本不敢去感应周围人有没有看这边,从心口滋生的羞意让他的鼻尖都变得有些泛粉。
如果说之前穆洇只是故意装出来的不满,现在他对李周的印象确实实实在在地变差了。
秀气的眉头皱着,嘴巴被抿住。
穆洇被这莫名其妙的奇怪发展弄得不知道该如何进行下去了。
穆洇本来就是看起来乖乖的长相,在没有刻意表现出跋扈的恶劣情绪下,他这种有些发懵的神情会天然显出弱势和可怜来。
他被弄得略显无所适从地看着李周时,李周还没来得及清醒的大脑又被晃了瞬。
看着穆洇雪色肌肤上因为他而像是染了胭脂般泛起的晕红,李周的视线停留在穆洇彻底被抿住的唇上,刚刚惹眼至极的漂亮唇肉已经没办法看见了。
配上穆洇似乎对他印象变差的神情反应,就好像是因为——
他不过不识好歹,所以不愿意给他亲了。
太阳穴突突地跳了下,李周原本正挟着莫名热气而持续加快跳动频率的心跳,立马就跟泼了桶冷水似的沉沉坠去。
他在穆洇看起来有些可怜的神情下,立马连忙继续补充。
向来带着点倨傲的声音变得柔和不少,“我不是那么随便的人,这种行为只能在已经确定了亲密关系后才可以做,你不要生气,也不要难过,如果你真的想的话,我们可以先培养培养感情。”
穆洇:“?”白色调的病房又安静下来。
穆洇在这种情况下又对外界失去了全部感知,像是被海水淹没的昏昏沉沉感再度袭来,穆洇为了不让自己在穆母还在的情况下再度昏睡过去,稍微活络了活络大脑,回忆了一遍自己知道的世界内容。
卡牌的出现源于一次大规模的宇宙探索。
在又一次人口数量快要抵达红线,人们正常地再度在宇宙中寻找开发新的宜居星球时,探寻人员在一颗如今命名为‘旧日’的星球上发现了一种新奇的物质。
那是一种目前世界从未发现过的存在,被定义为‘S。
虽然是一切的导火索,不过S是一种没有向公众公布任何讯息的神秘存在,据说这样是因为某种保护。
大家只知道有S存在,却对S具体的内容一无所知,只知道那位探寻人员,在看到S后就被蛊惑般地不受控制地触摸了S。
既像是装满着灾厄的魔盒由此被打开,也像是人类进化的信号开始被释放,自那刻起,世界就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大混乱时代,各种各样充斥着怪物的‘副本’持续不断地在人类居所处降临。
副本是如今世界对这种神奇状态的定义,因为每个副本内的情况都是不一样的,里面异化形成的怪物包罗万象,没有办法找出共性,只能笼统定义。
部分人类的精神力在这种特殊状况下不断增长,代表着各式各样神奇能力的卡牌由此诞生。
只要拥有绑定卡牌,人类就可以通过自己的精神力,将相应的卡牌效果具象化。
穆洇所处的这个时代,人类明面上已经能够完全应对副本,卡牌师也成为了最被推崇的职业。
和最开始的懵懂不一样,混乱平息后的人类对卡牌的研究很细,卡牌师也出现了不同的细化分支,开始越来越专业化,穆母刚刚说的治疗系卡牌师就是基于效果的一种分支大类。
治疗系和战斗系辅助系之类的并列,和它们交叉划分的,还有基于卡牌师修炼方式的一种分类。
一种是佩戴型卡牌师,卡牌作用于卡牌师自身,直接提升卡牌师的战斗力,比如一些能提升卡牌师数值的道具(弓箭、法杖)和技能(射击精通、法术概论)。
还有一种是召唤型卡牌师,召唤类的卡牌是独立于卡牌师的生灵,卡牌师既能召唤出这些生灵让他们协助自身战斗,也可以基于与其的亲密度间接借用他们的部分能力。
不过虽然有明确的卡牌师划分,但大家手上的卡牌都蛮混乱的。
穆洇的意识缓慢地波动着。
除了这些基础的常识,穆洇知道的内容少之又少。
他的穿书者身份对他的加成很少,这本小说的具体情节他都不记得了,只记得里面的一些名字和身份。
穆洇也说不清这种状态究竟源于什么,可能是他这具身体的状态太糟糕了,常年混沌着的意识模糊了他的记忆,也可能是这个世界的特殊设定使然。
这个世界的知识和信息都是有门槛的。
只有精神力达到相应的阶段,才能接受相应的知识和信息。
据说为了防止大家提前触碰超出能力的信息,上面做了相应的防备和屏蔽措施。
而连卡牌师都成不了的穆洇,显然精神力极低。
“难道真的只能让洇洇你和谢家联姻,看能不能借着谢家的特殊手段将你救醒?”穆品雪在沉默了很久后,终于再度开口。
话虽是这么说着,里面的内容看似是个方案,然穆品雪的语气却没有很好,眉眼间的忧虑不仅没有褪去,反而还增添了几分忌惮。
“唉,虽然我们和谢家搭上线了,但他们的手段似乎很隐秘,只有他们家族的人才能被使用这种手段。”穆品雪对此十分无奈,他们和谢家谈了很多次,但谢家完全没有要松口的意思,“看他们的架势,只有洇洇你也成为谢家人后,他们才愿意救你。”
穆品雪脸上纠结之色越来越浓。
她虽然很想穆洇醒来,但要是穆洇真的嫁进谢家,以谢家的行事,穆洇今后的一辈子也都要搭进去了。
他们穆家如今的行为算是攀附。
要是穆洇今后想离开谢家的话,他们穆家怕是没有资本将穆洇接回来。
更别提——
“如今谢家适婚的人里面就只有谢渊了,他给我的感觉——”
穆品雪还在说着话,但穆洇却有些听不进去后面的话了。
谢渊!
就好像无边大海里突然砸下一根腐木,穆洇一直有些恍惚的意识倏地清醒了下,他好像搭上了这根腐木,终于在持续下坠中有了往上飘起的动力。
但穆洇感觉并没有变好,腐朽冰冷的触感在他的肌肤上流窜,穆洇有些难耐。
自称不随便的人见穆洇对这些话没反应后,咳嗽了声后又继续道,“要不先留个联系方式,我们目前还是很有可能的。”
李周让自己的姿势神态罕见地显得稍微稳重些时,内心告诉自己。
他只是刚好也被家里的催联姻催得烦了,恰好想要和家里作对作对,既然有人正正好符合他想法地撞上来,他也便刚巧不需要再花心思去找人罢了。
才不是因为他脑海里一直浮现着,对方唇瓣张张合合似乎很好亲的样子。
穆洇懵了好一瞬后,一边有些发晕地蜷了蜷指尖,一边被李周这一连串的大胆发言弄得完全不敢继续计划了。
彻底放弃了通过得罪李周来给主角创造出危机的念头,回应有些紧张的李周的,是穆洇表示否认的摇头,以及他快速拉着口罩重新把嘴巴挡起来的行为。
还带着点粉的脸蛋消失不见,发现自己将事情搞糟的穆洇又在去看主角了。
之前急着找主角,是担心李周动怒后会直接对他动手。
现在找主角,是想赶紧从这种让人羞耻晕眩着的情况中溜走,远离莫名其妙着的李周。
视线刚从李周身上挪开,穆洇就感觉到了严舟的目光。严舟似乎就在一旁,已经看了他和李周很久,只是之前的穆洇被李周登徒子的发言震到了,才暂时失去了对其他人的感知。
严舟的神情并没有出现太大的变化,只黑白分明的眼睛变得冷沉了些,他在对上穆洇的视线时,眸光依旧能变得柔软。
可穆洇就是从严舟的身上感觉到了些陌生和瘆人。
这是穆洇成为严舟的卡牌后,第一次从严舟身上感觉到属于主角的压迫感。
就像是小动物趋利避害的危险本能生了效,穆洇伸手轻轻抓住了严舟的衣摆。
他这样亲昵的动作落入李周眼中,直接导致李周原本微微上扬的嘴角弧度直接拉了下去。
有着张扬红发的青年,半眯着眼打量着突然蹦出来横插一脚的严舟。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严舟衣摆处小心扒着的漂亮指骨上,在严舟的黑衣下,穆洇的手被衬得更白了,强烈的颜色对比让极小的动作弧度都鲜明到惹眼。
李周觉得有些刺眼,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他,无法接受刚刚还对自己做出亲密举动的人,转头就又亲昵地对待别人。
他视线的存在感太强,直接惹得穆洇的手本能地颤了下。
穆洇觉得气氛突然有些怪异的时候,听到了李周声线压低像是磨着牙说出来的话。
“怎么就突然找别人了?”
李周唇角肌肉扯动的时候,声音中带出几分不悦。
什么找别人?
穆洇愣了下,才在李周像是要将他的手从严舟衣摆上扯下来的视线中,联系上李周刚刚的那些话,意识到李周的真实意思。
李周是在说他又在找别人求亲亲了。
难道他刚刚的摇头和仓促拉口罩还否认得不够明显?
他是,是这种人吗?
即便整张脸遮得严严实实的,也能看到穆洇眼尾处隐约漫出的粉色。被耻意裹挟着的穆洇,捏着严舟衣摆的手无意识地更为用力,紧跟着,就响起了李周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冷笑。
穆洇没办法在这种时候离开,他在氤氲着的窒闷热气中,觉得应该将这件事解释清楚。
可不能说话的穆洇,是没办法跟看不懂唇语的李周解释清楚的。
现在让穆洇脑壳疼的情况已经完全证实了这一点。
穆洇到了这个时候,也只能拜托主角帮他澄清这件事。
穆洇准备再将口罩拉下,跟严舟请求这件事的时候,不得已暂时松开拽着的严舟衣摆。
穆洇抬着被闷得红扑扑的下半张脸,虽然有些难以启齿,却还是很快就表达清了自己的意思。直到——
很快就有人带着手套过来。
相较于昨天大家的拼命争抢很久,今天这手套被找到的有些太快了,竟然只用了一刻钟的时间。
许白安微微皱眉,他的第一反应是,真的有点太快了。
快到——
就像是在赶着什么。
许白安莫名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不过他很快就没心思多想了,因为穆洇出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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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第31章
今日的阳光明媚到不可思议,就连散发着金属光泽的铁栅栏,也好似覆着层淡淡的金色,偶尔闪烁出来的光辉如钻石般晃眼。
穆洇依旧穿着象征着规则秩序的制服,但最上面的纽扣没有被他扣上,里面的白衬衫在这种刺目阳光下好似显得有些透,不仅能让人清晰看到被勾勒出的锁骨线条,还似有似无地能让人窥见了里面更惹眼的雪白。
还有些议论声音的周围立马安静了。
许白安压抑着自己的呼吸,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同时,刘海下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穆洇的衣襟,他眼底的晦涩越来越浓。
穆洇顶着这张清冷的脸,竟然都能无意识地做出勾引人的举动,要是他以后再教教对方,让穆洇有意勾引他,穆洇一定会漂亮得动人心魄吧。
微风吹动着草坪轻轻波动,当楚琅那边也响起点绿植拂动的窸窣声音后,楚琅紧跟着穆洇走了出来,他无波无澜地扫了眼在外墙那边聚集的人影,径直地出来,旋即在穆洇看过来时停下脚步。他和穆洇隔着点距离,辨不清情绪地抱胸站着。
明明身上盖着温暖的被子,病房内的温度也被调得刚刚好,可穆洇就是感觉到了粘腻。
他不知为何地突然冒了一身冷汗。
湿腻挟着刺骨的寒意而来,如果不是穆洇无法动弹,他恐怕会下意识打个寒颤。
穆洇感觉自己的这种状态应该和他忘掉的剧情相关。
虽然不记得谢渊都在剧情中担任了些什么,但穆洇想起,谢渊是评论区里最认为是最终BOSS的存在。
之所以是最认为,是因为这本小说并没有完结,在最终BOSS露面前,作者断更了。
作者的骤然断更同样引发了评论区的讨论。
有人说,这可能是因为BOSS另有人选,和他们猜测的谢渊不一样,作者在思考该如何不引发评论区众怒地圆回来。
也有人说,是因为如果继续发展下去,真的让谢渊成为最终BOSS的话——
“好的。”
艾维蒂斯把自检报告发送给了穆洇,那是一份压缩后的文件。
穆洇坐在了床下,后背靠在床栏上,摆出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后,才打开了那份自检报告。
这份详细的自检报告包括艾维蒂斯的硬件和软件,每一项都非常详细。
穆洇在报告里看到了艾维蒂斯的内置能源依旧是坏的,不能转化能量,只能通过外部充能。
现在它的能量剩余是43%,充能次数上面显示的是三次。
“嗯?”
“耗能不太对……”
穆洇皱了皱眉,他觉得艾维蒂斯的能量使用好像有点问题,耗能太多了。
现在的能量储存和能量压缩技术已经相当发达了,普通的机器人不管是通过液体能量还是其他什么型号的储能器补充满了能量,都能使用相当长的时间。
艾维蒂斯又没有特别需要耗能的功能……嗯,等等,因为第二形态?
穆洇往下面翻了翻,查看着里面它的详细的能量使用报告,看到了在某个时刻,艾维蒂斯储存的能量在三十秒内消耗了80%,那个时间点他还有点印象,就是他让艾维蒂斯转换第二形态的时候。
除了这个,就没有特别突兀的大量耗能的时间,就单从日常耗能来看,它是偏高的。
艾维蒂斯又不是运输或者挖掘之类的工业机器人,怎么日常耗能这么高?
穆洇记下了这个异常,继续往下面看。
仿生血管,气味捕捉及分析,液体收集及分析……各种功能性部件都是正常的。
重要关节点磨损度,仿生皮肤磨损度,仿生头发掉落数量等等,基本上都是百分百的完美状态。
直到看到了仿生生|殖|器的使用次数的时候,穆洇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
这个使用次数有什么记录的必要吗???
哦,原来这个也有磨损度……
穆洇看完了艾维蒂斯的身体状况以后,又去看它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感情模块中,他发现艾维蒂斯大部分时间都保持着热烈、兴奋、爱恋的状态,偶尔有关切、担忧和期待等情绪,沮丧的负面情绪只出现了两次。
看不太懂。穆洇思考了一会儿,觉得这个情绪表现应该是正常的,毕竟也没有出现烦躁、暴力,想破坏之类的危险情绪。
数据处理模块,主要是人体的健康相关,穆洇看到了处理过的几份数据都是和他有关,结果是他身体总体健康,但是精神状态不太稳定。
走神、逃避和头痛出现的次数太多了,突兀强烈的痛苦让他身体出现了应激反应,分析结果建议他联系专业心理和精神科医生诊断。
后面还有艾维蒂斯试图联系医生的记录——很多次,但是都显示联系失败。
穆洇看到这里忍不住笑了笑,这肯定会失败啊,毕竟这里可没有医生,周围也没有其他适合人类居住的星球,这个星系中有没有医生都还有待商榷。
他抬起头对着艾维蒂斯说道:“艾维蒂斯,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直接给我注射镇静剂。”
艾维蒂斯:“穆洇,帝国医用标准中规定,使用镇静剂之前需经过医生确认,注射完后,每隔四个小时要接受一次血液检测。”
穆洇:“但是这里没有医生。”
“我需要它。”
艾维蒂斯碰了碰他的脸,认真说道:“会好的。”
“但愿吧。”
穆洇不报什么期望地低声说了一句。
语言模块,语言模块可以根据选择的人设和性格切换,没什么好看的。
其他细致琐碎的部分他没有看太久,主要是大概看一下有没有异常的地方。
一页一页地往下面翻,穆洇打眼一看,最后还真的看到了一个异常。
他疑惑地问道:“艾维蒂斯,你储存了什么东西?这么庞大的数据。”
“是一些影像数据。”
艾维蒂斯说完了后,一枚小小的记录仪从旁边飞了起来,它是黑色的,身体上反射着头顶上的光,小小的一个。
穆洇看着它,眨了眨眼睛。
这个东西的存在感不高,穆洇经常会忽视它。
它和外面那些记录仪一样,依旧会对他进行拍摄记录,只是现在它的数据不是上传到以利亚那边,而是上传给了艾维蒂斯。
“穆洇,它是我的“眼睛”。”
好奇怪的一句话。
穆洇转过头看着艾维蒂斯的脸,脸上露出了一点茫然。
“我想看到你,穆洇。”
艾维蒂斯又说了一句话,在它的声音传进穆洇的耳朵里后,穆洇好像停滞了的思考就恢复了正常。
“我修好了它,改了它的控制端,它现在连接的是我的“视觉”系统。”
艾维蒂斯理所当然地说道:“它很方便。”
方便?眼泪根本止不住。
这很不对劲,人类是危险的,他不应该对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类哭,也不该叫他哥哥。
穆洇的心里一下子升起了警惕,努力止住莫名的眼泪,而这份警惕在对方试图伸手抹去他眼角的眼泪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唰——”
原本就在背后摆出了攻击态势的触手没有给眼前这个陌生的人类触碰本体的机会,它们就如同被激怒了的蛇一般,从对方伸出的手臂开始盘旋缠绕,猛地卷起猎物。
最为粗大的一根甚至直接从对方的劲瘦的腰身一直卷到了脆弱的脖颈,极具威胁性的抵在了对方的咽喉处。
男人甚至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就被触手层层缠绕,吊在了半空中。
黑色的触手如同正在绞杀猎物一般,紧贴着男人的身体蠕动着紧缩,上面密密麻麻凸起的白色小吸盘时不时蹭过他身上的衣物,给与触手共感的本体传去奇怪的触感。
穆洇用手背自己擦干了眼泪,强压下心底异样的情绪,站起身来慢慢走近这位“不速之客”的同时还不忘悄悄分出一根小触手把自己藏着断肢和书的小角落牢牢盖住。
“你是谁?”
他控制着触手将男人压了下来,让对方保持着半跪着的姿势,如此居高临下地问道。
被他的触手钳制住的人类并没有如同他的刻板印象中的那样惊慌失措地尖叫或是求饶,而是在他的触手缠上来的时候耳根处蔓延上不明显的红晕,在深呼吸了一口气后才缓缓开口:
“我叫沈踏枝,是在被人追杀的时候不小心闯进来的,我没有恶意。”
“沈、踏、枝。”
穆洇有模有样地重复沈踏枝发出的音节,学着他的样子道:
“我叫穆洇。”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他应该直接用自己有力的触手拧断这个人类脆弱的头,然后把他丢到一边,但由于刚才心口奇怪的感觉,穆洇决定多和这个人类说几句话。
人类很狡猾,很坏,说不定这个人身上就带着什么能影响他的心脏的东西,他要先套出话来再把这个人杀掉。
穆洇蹲了下来,支着下巴和沈踏枝平视,仔细去看他的模样。
沈踏枝无疑是好看的,即使现在狼狈地跪在地上,但英气的面容与凌厉的眉眼是掩盖不住的。
穆洇没有“美丑”的概念,他只是觉得沈踏枝顺眼,从身材到面容都很顺眼,他甚至还觉得对方被触手缠绕的样子意外的好看。
这无疑让穆洇更加警惕。
他最讨厌人类了,怎么可能会觉得一个人类顺眼?一定是因为这个人类身上有古怪。
正在穆洇准备学着自己见过的人类的模样对沈踏枝进行审讯的时候,跪在地上的男人突然又说话了。
“我真的没有恶意,请问你可以先放开我吗?”
“不可以。”
穆洇回答的很快。
他又凑近了一些,鼻尖几乎都碰到沈踏枝的鼻尖,故意恐吓道:
“人类很危险的,所以你必须死哦。”
他这话说的没头没尾,但凡是个正常人应该都反应不过来他到底在说些什么,但对方偏偏自然而然地接上了话。
“我不危险,我也是被人类丢进来的,我的身上除了背包什么都没有。”
【洇洇别信,肯定是骗手的,人类最会说谎了。】
【还是先杀了吧,我想回去再看一遍小说。】
【所以为什么那本书没有后续啊QAQ】
缠绕着沈踏枝的触手生怕穆洇上当,发出窸窸窣窣地低语,丝毫没注意到本应该完全听不到它们说话的沈踏枝神色微变,而后又继续道:
“对了,刚才我掉下来的时候不小心丢了一本书,你看见了吗?”
书?
穆洇精确地捕捉到关键词,警惕地问:
“什么样子的书?”
沈踏枝做出了回忆的模样:
“是一本粉色封面,有很多玫瑰花瓣装饰,上面写着‘复仇三公主VS冰山三王子’的书,请问你看见过吗?”
穆洇又悄悄撤下一根触手,用两根触手牢牢地抱住了自己的书,更警惕了:
“你找那本书做什么?”
不管这本书之前是谁的,既然它掉进来了,还被他捡到了,那就是他的,谁来也不给。
“那是我写的书,既然你想杀了我,那么我想带着自己的作品一起死,应该是合理的要求吧?”
穆洇呆住了。
虽然不知道哪里不对,但是一想到自己刚才看的有着粉粉的封面、亮晶晶的花体字的小说出自眼前这个身高至少一米八,肌肉匀称漂亮且硬朗的男人之手,他就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你写的?”他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嗯,我写的。”
沈踏枝理所当然地点头:“那本书的封面上应该还有写我的名字,不信的话你可以看看。”
穆洇闻言直接从暗处掏出了那本小说,当着沈踏枝的面又仔细看了一遍小说封面,终于在封面正下方最不起眼的小角落成功找到了“沈踏枝著”这四个字。
穆洇沉默了。
穆洇估计了一下沈踏枝的危险性。
穆洇“唰”地一下就把六根触手全部松开了。
没有了触手的禁锢,沈踏枝因为重心不稳直接跌在了地上,好在他背后背着个大背包,借着背包缓冲了一下后就迅速站了起来,即使被摔了也没有什么脾气,对穆洇温和道:
“没错,就是这本书,请问你可以还给我吗?”
“不可以。”穆洇直接把书抱进了怀里。
周围的触手再次威胁性地抵上了男人的后腰,张牙舞爪地威胁,少年纤细冰凉的指尖点了点沈踏枝的肩膀:
“我改变主意了,如果你能告诉我这本书的后面发生的事,我可以考虑让你多活一会。”
【听完后续就杀掉,我是没有感情的复仇者。】
【小洇,酷。】
触手小声地替穆洇说完他的未尽之言。
其实平时都是穆洇直接开口絮絮叨叨地自己夸自己的,但是现在面前有个沈踏枝,穆洇不想当着他的面这么做,这件事就由沈踏枝听不见的触手代劳了。
穆洇感觉沈踏枝的眼底似乎闪过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但转瞬就又变成了温和无害的目光:
“非常感谢您,我知道这本书的后续,只是我被自己的亲人陷害了,众叛亲离,在躲避追杀的时候慌不择路掉进这里,现在非常疲惫,可能需要休息一会,才能告诉您后面的故事。”
穆洇精准地捕捉到了关键词。
【背叛?他也是被背叛的?】
【那他也好惨。】
【他还会写书,能不能多留一会呀?】
原本掌握着沈踏枝的致命部位的触手已经纠结地打起了结,穆洇冰冷的神色不变,并没有放过沈踏枝的意思。
他才不是那些幼稚的触手,随随便便一本小说就能收买。
就在这时,最粗也是最开始缠住沈踏枝的触手突然道:
【等等!那这不就是苏茉吗?陪着叶冰璃的苏茉。】
穆洇:……!
小触手们叽叽喳喳的:
【没错!这就是叶冰璃命中注定的苏茉!】
【我们听完后续之后多留他一会吧,我想和别人说话。】
【我喜欢他,他好好看啊,洇洇,我们把他留下吧?】
虽然穆洇不愿意承认,触手上的意识是他自己分出来陪他说话的,触手的想法当然还是他自己的想法。
从医学角度上来说,这叫人格分裂,但穆洇不知道。小触手的话正中他的下怀,他再次松开了触手,直接蹲在了沈踏枝的面前道:
“我答应了。”
他没有和人保持安全社交距离的意识,凑的很近,在沈踏枝因他的突然靠近而怔愣的时候自顾自继续道:
“那你要快点休息,我要听后面的故事。”
正常人也许会把这样一惊一乍的穆洇当做神经病,但沈踏枝波澜不惊的笑得很温和,是与他的外表毫不相符地温软无害:
“好的,请问我可以先坐下吃一些东西吗?”
他为了找到这里连着奔波了三天,又只身爬下悬崖进入深渊,为了后续的工作,哪怕再因为与穆洇重逢而激动,也需要进食来补充体力。
吃饭?饭有什么好吃的?吃了只会难受。
穆洇奇怪地看了沈踏枝一眼,顺手用触手卷起自己从几天前开始就没动过的怨气,直接把那团黑色的黏糊糊的东西递到了沈踏枝的面前。
“诺,吃的,给你。”
硕大的触手卷着恶心黏腻的黑色不明物体,漂亮的非人类怪物如此理所当然地看着他,显然就是认为自己卷着的是“食物”。
可这根本就不是人应该吃的东西。
沈踏枝垂眸,掩下自己眸中不该在此时出现的心疼,放下了自己一直背着的巨大的露营包。
背包落地,他甚至都来不及拉开拉链,直接从侧边的口袋掏出了一包巧克力,轻声道:
“我们不吃那个。”
他自然而然地把穆洇也拉进了一起吃饭的范畴,撕开了巧克力的包装袋,牛奶巧克力的可可香味弥漫开来,让正卷着粘稠的恶意的穆洇迷茫地蹲在了原地。
这是什么?为什么同样是黑的,这个闻起来就很香?
“咔吧。”
是巧克力被掰开的声音,穆洇听到沈踏枝对他道:
“穆洇,以后我们都不吃那个了,你试试巧克力,你应该会喜欢甜的。”
巧、克、力。
穆洇的脑中出现的是某个雨夜,面无表情的男人在热巧克力里下了过量的安眠药,让自己的妻子再也无法醒来的场景,正在他思考着“巧克力”和“热巧克力”到底有什么区别的时候,饥饿许久的身体已经在香味下意识地动作了。
他“啊唔”一口咬住了沈踏枝手上的巧克力,连带着对方的手指一起。
醇厚浓郁的巧克力的味道在味蕾上爆开,是代可可脂的味道,低劣但足够甜,穆洇从未尝过这种味道。
没有奇怪的气味,也不是酸的或是苦的。
穆洇呆住了。
眼前的场景慢慢模糊,一直到眼泪不堪重负地从脸颊滚落的时候,穆洇才后知后觉自己又哭了。
“别、别哭啊……”
沈踏枝完全没想到穆洇会是这样的反应,一下子慌了神,慌乱地给对方擦眼泪。
即使早就知道穆洇在过去的十八年中都在暗无天日的地下过着非人的生活,但在亲眼看见眼前漂亮的小孩因为半块巧克力而掉眼泪的时候,沈踏枝还是忍不住感觉到心口一阵酸涩翻涌。
他随手擦掉自己一手的黏腻,轻轻拍着穆洇的后背,虚虚地给了长着触手的小怪物一个拥抱。
“别哭……别哭,还有很多,你可以慢慢吃。”
沈踏枝的怀抱是温暖的,巧克力是醇厚甜腻的,穆洇一时间竟然忘记了人类的危险性,就这么让沈踏枝抱着他。明明是完全陌生的体验,心底却翻涌着不知名的熟悉的酸涩。
这种情绪或许该称作久别重逢,但穆洇并不知道这个词语的存在,他惊讶于自己居然想要抬手回抱住沈踏枝。
其实若是穆洇有一点生活常识,他就会发现沈踏枝话里的漏洞,没有正常人类会在逃亡的时候背着这么大的包,也不会有人特意往荒漠中跑,但他并不知道,只能在疑惑于自己为什么在见到沈踏枝之后就变得这么奇怪。
因为被沈踏枝抱着的原因,穆洇并没有看见对方眼中几乎可以凝成实质的心疼,不过就算看见了他也无法理解这种超脱于他的认知之外的感情,只会觉得沈踏枝奇怪。
沈踏枝当然清楚这一点,他无声的叹息了一声。
他没有说谎,他确实是在众叛亲离的时候无意进入这里的,只不过是上一世的事情了。
上一世末世天灾,他也遇到了穆洇,只是那时的穆洇已经很虚弱了,完全不像现在这样活泼,甚至还有劲头来威胁他,都没能活过末世的第二年。
不过没关系,他回来了,回到了一切未开始之前。
这一次,他有足够的准备,去保护穆洇慢慢成长。
穆洇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他奇怪地问道:“就是从不同的角度看到我?”
像是被戳穿了某种小心思一样,艾维蒂斯脸红了。
脸红得也非常标准,鼻梁两侧瞬间就浮上了一层淡淡的粉红色,看起来相当的漂亮。
穆洇感觉还有点新奇,他站起来去戳了戳艾维蒂斯的脸,脸上的温度竟然都升高了。
艾维蒂斯抓住了他的手,眼睛也变得亮晶晶的了。
“有仿生泪腺吗?”
穆洇对上它的眼睛后,突然又好奇了。
“有。”
“哭一个看看?”
他说完了没两秒,艾维蒂斯的眼底冒出了一层水光,然后他就眨了两下眼,眼泪就蓄满了它的眼眶,然后在穆洇的注视下滑落。
哭得那叫一个沉默寡言,无声无息。
其实也不算哭,最多就算是艾维蒂斯给穆洇演示了它的流泪过程,不带情绪的演示。
这时候人类的感情就显得有些多余了,只要一看到流泪就会想到悲伤、痛苦、难过。
所以穆洇就觉得它好像有点可怜。
他伸手抹了艾维蒂斯脸上的泪水,急忙说道:“好了,好了,别哭了。”
果然,他说完了以后,艾维蒂斯的泪水就不再流了,只眼眶中还残留着一点,还眼巴巴地看着他。
“你的功能设计得还挺齐全……”穆洇看着它忍不住说道。
艾维蒂斯的脸重新变成了高兴的模样,它用侧脸蹭着穆洇的指尖,问道:“你喜欢吗?”
穆洇收回了自己的手,对它说道:“艾维蒂斯,你很好。”
胡萝卜管家端来了一杯酒后,就沉默地站在了以利亚的旁边。
以利亚在尝试着联系安德里,他给安德里发送了好几条消息,都没等到回复。
这让他有些焦虑,连不加果汁的酒都没法缓解他的情绪。
【安德里,你还好吗?】
过了快一个小时,他才收到了安德里的回复。
【以利亚,我们马上要进行最后一次跃迁。】
狭小的单人间中,安德里坐在床上的身影就像是一尊沉默寡言的雕塑,只有他手边微弱的一点亮光可以证明他是一个活着的人。
【在15天后,我们会抵达垃圾星,登录点为 D106船坞,飞船型号为繁星科技公司出产的白银运输舰。】
【运输人员一共有52人,正式士兵 52 人,包括一名士官,一名副官和两名医疗兵,辅兵100人,飞船能量罩型号未知,详细的武器配备不知。】
登陆时间,登陆地点和飞船型号都是轻易获取的数据,那些正式士兵聊天都会提到,但是更多的更详细的内容,他就无法获取,比如防护系统和武器配置,那是重要的数据。
想了想,安德里最后又发了一句。
【以利亚,这很危险。】
利亚看着面前的一长串消息,脸色凝重,直到把内容都看完了,他才露出了一个笑容。
【安德里,感谢你。我期待和你见面。】
“安德里!”
“安德里!!”
舱门外传来了另一个人的声音,声音越来越近,直到快到他的舱门时,安德里就先拉开了门。
然后刚好就和找上来的同伴撞上了。
他的同伴比他矮得多,应该算是安德里的身材太得天独厚,所以他的同伴差点撞上的是他的胸口。
“安德里,现在这么忙碌的时刻,你竟然还在偷懒!?”
“马上就要跃迁了,我们要去检查休眠舱,检查它们是不是能让我们跃迁结束后把我们成功唤醒……一堆破事!”
“快走!”
同伴叫上了他以后,就转身离开了。
安德里沉默跟上。
外面所有人都在忙碌,连平日里悠闲的帝国士兵们都不见了踪迹。
他们旁边的一个电梯打开,一个辅兵慌不择路地从里面跑了过来,把安德里的同伴撞了一下,然后一句话没说,只留下了一个背影。
“该死的耗子!看不见路吗?!”
安德里的同伴跳了脚,他胸口鼓动,一边急步走一边骂道:“没见识的东西,吓成一副狗样,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正式士兵!”
“不就是死了几个人吗?尸体没见过吗?”
安德里瓮声瓮气地问道:“他是今天检查囚犯的人?”
“对,就是他。”
“现在下面天天都在死人,上面修改了巡逻的频率……死了就死了,他们要自杀我们管得住吗?”主角就赢不了了。
穆洇的心跳下意识地加速,可能是因为这个唤起他什么的谢渊,也可能是他察觉到了这背后预示的信息。
砰砰砰的紊乱心跳声很快就引发了卡牌师的察觉。
穆品雪怔愣地看了下穆洇,她在认真地思索了会儿后,道,“洇洇,你的心跳在听到谢渊后加快了诶,所以你内心其实是愿意嫁给谢渊的吗?”
思绪蓦地被中断,如果此刻能动,一定会下意识歪头茫然看穆品雪的穆洇:“?”
“既然你愿意的话,那就没问题了。”穆品雪在不知思索了些什么后,温声道。
穆洇没办法回应穆品雪,他只能听着穆品雪继续道。
“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快推进你和谢渊联姻的事情着的。”伴随着穆品雪声音的,还有穆品雪逐渐远去的脚步声,“你也必须要醒来了,不然——”
后面的话穆品雪又没有说完,房门开启的动静掩盖了她的声音。
发现联姻事就这样被敲定的穆洇:“。”
穆洇并没有因此而有太多的情绪起伏,他内心清楚,不论穆品雪如何推进这件事,另外一个当事人谢渊都绝不会同意的。
穆洇安静地听着房门再度被轻微合上的声响,意识再度陷入空茫。
小道消息,和穆家的那位废物有关,据说穆谢两家想让那个世家污点和谢渊联姻,而谢渊抵死不从,不惜被谢家赶出去也不愿意听从家族命令。
礼堂内发生的事情穆洇和严舟并不知晓。
天色已经黯淡,进入学院后的第一晚降临。
身材修长的严舟正利落地在沙发上铺自己的床,一整个行云流水熟稔至极。学院的宿舍标准是四人寝,
沙发算寝室内的公共区域,严舟直接将其霸占的行为其实是有些不太好的,只现在的宿舍空旷至极,严舟想去征求室友的意见都没机会。
寝室的分配是完全按照入学成绩划出来的,在严舟排到第一的情况下,和他挨着的,都是些世家子弟。
可能是宿舍的环境对他们这些人来说有些糟糕,他们更喜欢去外面单独居住,也可能是不喜严舟,不想和严舟待在同一空间内,剩下的三个房间到现在都是空的,一副大家都不乐得在寝室住的架势。
穆洇看着严舟忙碌的身形,有些意外,他已经习惯了严舟每次都选择在他床下打地铺。
穆洇选择直接询问严舟。
时间一点点地推移,天光在不知不觉达到最亮后,又开始缓缓变得黯淡。
许白安根本不记得中午的吃饭时间都发生了什么,他那种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先是像巨石一般压在他心口,然后沉重地不断往下坠,坠到他的五脏六腑里,将他的身体内部生生凿出了一个洞。
额间细密的汗珠不断冒出,等天色变暗的那刻,许白安的冷汗直接从鬓角浸透衣领。
夜晚不适合继续争抢手套,任务被迫中止。
许白安踩着铅重的腿,刚要踉踉跄跄地离开,下一秒瞳孔遽然收缩,整个人瘫软在地。
“你们看论坛的新帖子,上面竟然写出了学院内所有人的秘密!”
第 32 章 第32章
夏天的夜晚暗得很快。
黑沉的天色犹如一块将一切笼罩的巨大幕布,外墙上轻微扭动的爬山虎在这种色彩下好像化成了蛇,偶尔被风吹开露出的一点不同颜色都跟吐信似的。
楚琅目送着穆洇走进别墅,在荧蓝光线下意味不明地垂眸看着学院论坛。
最新的匿名贴里,密密麻麻全是人名,而每一个人名后面,都跟着一段不堪入目的‘过往’。
楚琅嘴唇微抿,脑海里又浮现了刚刚的场景。任务因为时间被迫中止后,穆洇在起身进入自己的房间前,有疲惫地俯身跟身侧的杜宾犬说了句话。
“穆。”
另一道人影突然从穆洇的侧面冒了回来,蓝黑色的防护服裹在他干瘦的身上,无声靠近的模样简直就像是一只幽灵。
以利亚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浑身哆嗦了一下后,嘴里飞速地吐出了一串脏话。
穆洇转头一看,毫不意外地看到了派克的脸。
他看起来和之前没什么不同,看起来依旧不够自信,脊背微微驮着,因为脸上的肉不多,所以眼窝深陷,高耸的眉骨打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的眼睛。但是就算如此,穆洇还是从那两个小小的眼睛窟窿里感受了他灼热的视线。
他之前也这样吗?
穆洇有点疑惑,里面真的有眼睛吗?他的眼珠子是什么颜色的?或者在什么时候他的眼睛就已经更换成了人造眼球?
他突然很想让派克睁开眼睛看看。
“派克。”
派克站直了身体,对着穆洇摆出了好像检阅的姿势,说道:“派克,在!”
“我想看看你的眼睛。”
面对这个怪异的问题,派克也依旧说道:“好的,是否需要我取下来?”
以利亚:“艹?”
他看着派克,目瞪口呆地问道:“还能取下来???”
穆洇也露出惊讶的表情,说道:“你装了人造眼球?但是我之前看着你好像是自己的眼睛。”
除非真的是因为病症或者意外的非要摘除眼球不可,不然很少有人主动换成人造眼球,肉眼看到的东西还是和技术成像是不一样的,就算需要其他的辅助功能,也可以通过佩戴眼瞳片来达到。
穆洇的眼睛里就佩戴了瞳片,有信息显示、辅助视觉等功能。
派克:“是我的眼睛,我可以取下来。”
“取下来还能装回去?”以利亚问。
“我可以更换。”
这话让穆洇和以利亚都沉默了,这是什么“你要,我就给你”的无私奉献精神啊!
过了两秒,穆洇才说道:“那也不用取下来……”
派克也理解了穆洇的意思,他说道:“好的。”
然后他就调整了站姿,然后对着穆洇努力地睁大了自己的眼睛,眼皮的褶皱变得更加明显了,光也照了进去。
穆洇也看到了他的眼睛,眼瞳因为光亮而颤动,整体干涸而混浊,像是一条脱水的即将死亡的鱼类眼睛,不过还是属于他自己的眼睛。
“我可没有要把你们压榨到死的意思,要不你先回去休息休息?”
以利亚也被他的状态吓到了,对着他说道。
穆洇也说了一句:“好了。”一直到口中的甜味散尽,穆洇才回过神来。
他后退半步,挣开了沈踏枝的怀抱,心中更加警铃大作。
沈踏枝不对劲,他不对劲,这才见面短短几分钟,为什么他就这么容易的在沈踏枝面前哭了两次?
他明明不爱哭的。
穆洇撇了撇嘴,碍于沈踏枝在场不好自言自语,但小触手们显然已经被这颗巧克力收买了大半:
【好吃,好喜欢!】
【还有吗?甜甜的,想吃那个甜甜的巧克力。】
【喜欢,沈踏枝好。】
沈踏枝并不意外自己被缓过神来的穆洇推开,耐心地笑,说出的话打断了穆洇的小触手的窃窃私语:
“小洇——我可以这么叫你吗?我这里还有别的食物,你想要试试看吗?”
穆洇皱眉,先是下意识地驳回了这个过于可爱且一点都不酷的称呼:“不许叫我小洇。”
而后又微微转移目光,眼巴巴地看着沈踏枝背后的背包,期待着对方能从对方掏出些别的什么东西来。
“好的,洇洇。”沈踏枝笑眯眯地应下。
“也不许叫我——”
“那洇洇要不要尝尝奶糖?”
穆洇的抗议到了一半没了音,因为沈踏枝很有行动力的直接剥开了糖纸,把奶糖塞进了他的嘴里。
是与巧克力截然不同的甜,穆洇愣在原地瞪大了眼睛,原本因为称呼而有点生气的小触手也被甜的晕晕乎乎的。
【让他这么叫一下也没关系吧,人类很脆弱的,要是他因为这件事伤心就死掉了就没有吃的了。】
【不对啊,我们是要绝食来着,而且让沈踏枝留下来不是为了听故事吗!!】
【对啊,叶冰璃呢?她怎么复仇啊?】
【奶糖……甜……】
触手就像是穆洇宕机的思绪一样乱成一团,闪过什么想法的都有,而沈踏枝则在这群巨大可怕的触手的虎视眈眈下面不改色地拉开了自己的背包拉链,开始往外掏东西。
如果说刚开始见到穆洇并被对方威胁的时候沈踏枝还有几分面对未知的恐惧的话,那么现在的他则是已经对穆洇完全没了畏惧。
这就是他的穆洇,是和上一世一模一样的爱哭、没有生活常识且需要人耐心照顾引导的小洇鸟。
沈踏枝不动声色地按下了藏在背包深处的信号发射器向外面等待着的人报了个平安,随后站了起来,微微弯腰,胆大包天地去戳了戳穆洇含着糖微鼓的脸颊,丝毫没有自己正面对着足以毁灭人类的怪物的自觉。
“洇洇,现在已经七点了,刚开始你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今晚我给你弄一些容易消化的吃的,好吗?”
穆洇含着糖,半天才反应过来:“……好。”
沈踏枝说的话对他来说有点难以理解,什么“七点”“太油腻的东西”“易消化”都是他需要反应一下才能明白的名词,但这并不妨碍穆洇在第一时间捕捉到了关键词——
吃的。
沈踏枝还要给他吃的。
连着被喂了两块糖的小怪物已经被轻而易举地忽悠走了大半心神。
【他还要给我吃的,难道他真的是为数不多的好人?】
【应该算吧……?他比其他人类好多啦,我喜欢他!】
【吃什么吃什么吃什么?】
处于对食物的期待,穆洇安静地坐了下来,认真地看着沈踏枝的动作。
只见沈踏枝从包中掏出了一个奇怪的小锅,接着又掏出了两个罐状的东西和一袋真空包装的食物,紧接着从裤兜中拿出了打火机,熟练地摁下。
“啪嗒。”
穆洇被突然升起的火焰吓了一跳,不适应地闭上了眼睛,但下一秒过于刺眼的光线就消失了。
他试探性地睁眼,只见沈踏枝站到了他的面前,背对着他,替长期处于黑暗中的他挡住了火光,温声解释道:
“这个是酒精锅,需要点燃才能加热,对你来说有点刺眼,需不需要眼罩?”
穆洇摇了摇头,接着好奇地从沈踏枝的背后探出头来,去看正在锅底跃动的火焰。
火光照亮了一方黑暗,让他第一次觉得地底深处原来并不是那么的阴冷。
“火……”
穆洇轻声道。
他想起了先前看见的火山喷发,自顾自道:“都是红色的,好漂亮。”
他喜欢这么鲜亮的颜色,与他最常见的黑暗完全不同。
沈踏枝似是从喉间滚出了声不明显的笑,手上打开罐子的动作不停,道:“如果你喜欢的话,出去之后我可以带你去看火山喷发。”
“出去?”
穆洇歪头,借着火光去看沈踏枝:“我出不去的,你脚底下就是困住我的法阵。”
他并不担心在沈踏枝面前暴露这一点,毕竟他在地底的活动范围就是有限制的,沈踏枝很容易就会发现,还不如他主动说出。
更何况,他只是走不出地底,不是没有能力在这里完全钳制住沈踏枝,这里是他的主场,在他决定让沈踏枝留下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心理准备。
说话间,香甜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穆洇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看着在锅中咕嘟冒泡的不明液体,问道:“这是什么?”
沈踏枝弯了弯眸:“是八宝粥,有很多红豆,你应该会喜欢。”
“那这个呢?”穆洇指了指沈踏枝放在锅盖上加热的真空包装袋。
“这个是给我吃的饭团,如果你想吃的话一会可以尝尝。”
沈踏枝说着快速灭了火,他带的东西大都是方便的速食品,即使直接冷吃也没关系,拿出酒精锅只是想让穆洇吃一些热的。
粥已经热好了,沈踏枝细心地注意到了穆洇因为长时间看着光而有点泛红的眼睛,也就没管自己半热半冷的饭团。
穆洇遗憾地看着熄灭了的火焰,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堪称乖巧地接过沈踏枝递给他的勺子,学着自己见过的为数不多的人类吃饭的模样,从锅里舀了一勺粥。
温热的八宝粥入口,穆洇“唔”了一声,差点把脆弱的勺子咬断。
八宝粥里有软糯的红豆,入口的时候就破了,红豆沙与香甜浓稠的粥混合,滚热吞咽入腹的时候仿佛流遍了四肢百骸,让他原本不会跳动的心脏处也升起了暖意。
好好吃。
穆洇这会甚至都来不及借触手絮絮叨叨,这是他第一次吃到热的东西,几乎差点再次忍不住流眼泪。
好吃的,温暖的,就好像是……像是什么?
穆洇找不到形容词,于是又吃了一大口,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沈踏枝:
“我喜欢吃这个。”
沈踏枝还没拆开饭团,在一旁坐着笑吟吟地看向穆洇:“喜欢就好,我还有很多吃的,明天你可以试试别的。”
“明天?”
穆洇重复了一遍沈踏枝的话,问道:“明天是什么时候?”
沈踏枝愣了一下:“就是十二点之后……不对。”
“明天就是你睡觉醒来,又饿了的时候,那就是明天。”
听沈踏枝这么描述,“明天”似乎是一个很幸福的概念。
穆洇开心地点头:“好,那我马上就去睡觉等明天。”
小触手连连晃着触手尖尖:
它们就说嘛,沈踏枝肯定是好人!
派克的眼睛恢复了刚才眼皮耷拉的样子,他对着穆洇说道:“穆,你想上去看看吗?这艘船,我们已经快完成了……它大部分都是由我们亲手制造的,就像是我们的孩子一样。”
你们还真是它的妈?
以利亚想起了自己刚才说的那个比喻,来自那句全星际人类都知道的广告词——我比你的妈妈更了解你。
结果他们还真是把这个航行舰当成的孩子啊……
穆洇的视线落在了派克后面的其他人身上,他们都停止了手里的工作看向了这边——看着他,并且像是能听到他们的谈话一样,在等待着他的回复。
这很正常,这些人肯定也会有一个通讯频道用于交流,他和派克的话可以同步给他们……穆洇压下了心里的一丝莫名不安,然后对着派克说道:“如果可以的话。”
“请跟我来。”
穆洇看向了以利亚,以利亚撩了一下头发说道:“我把他们都叫过来。”
十分钟后,以利亚、希尔、王昀,以及以利亚的几个重要下属都排在了穆洇的身后,跟着他一起进入了航行舰的登入口。
两个正经的修理师已经站在了里面,因为长期接触机器和修理机器,身上都带着机用润滑油的味道。
穆洇不认识他们,不过他们却认识穆洇,在看到穆洇的一瞬间,其中一个男人喊了他一声:“穆!”
穆洇正在看航行舰上的设备,听到了他的声音后,就转头疑惑的看了过去。
那个男人张了张嘴巴,说道:“穆,你需要帮助吗?”
穆洇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的以利亚就先说道:“给我们介绍一下呗,这里面也是大变样啊!”
“这什么?连仿日光照明系统都有吗?”
“还分了娱乐区?你们还挺会设计的嘛!”
以利亚往前面跑了,看到了前面的分布图以后,转头对着他们说道:“我们去船长主控室。”
穆洇没什么意见。
希尔也好奇地跟在了他们身后今天,王昀的视线在修理师的身上环视了一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坚硬的靴子底踩在反光的金属地板上时,发出了清脆的脚步声,里面空旷又寂静。
船长主控室在航向舰的最前面,随着金属门的划开,他们也看到了里面的样子。
主控室已经非常完善了,桌子,桌子上的全息投影仪,各个系统的控制器都在里面了。
随着他们的进入,里面所有控制器都亮了起来,这艘飞船的投影展现在他们面前,缓慢旋转,接着一道冷漠的机械音就在房间中响了起来。
“你们好,我是0287。”
以利亚眼睛亮了,转头对着修理师问道:“你们还建了一个新的主控系统?”
飞船的主控系统可以开启自动航行,可以辅助航行,如果主控系统损坏,也可以手动驾驶,不过手动驾驶的操作非常复杂,之前他还在担心去哪里找一个可靠的飞船驾驶人。
“是的,它刚诞生没多久,还很年幼。”修理师说道。
以利亚脸上的笑压抑不住,说道:“好好好,好啊!”
这确实出乎他的意料了,“你们不错,很不错,过会儿,我让他们给你们送一箱酒来,你们好好放松一下。”
希尔耳朵动了动,也对着以利亚说道:“我也要喝酒。”
“小孩子不能喝酒。”
“我不是小孩子,我已经几十岁了,只是因为基因病……”
以利亚按着他的脑袋,笑骂道:“小骗子。”
穆洇对飞船不太了解,就站到了看着王昀研究这个飞船的主控系统,看她把各个部分都调了出来,然后仔细看了一遍。
“怎么样?”
面前的飞船投影在她的指尖下放大又缩小,她抬起头对着穆洇说道:“合理的设计,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如果可以,我们最好是使用这艘船。”
王昀又说道:“运输飞船的体型太大了,太显眼了,而且登陆其他星球也需要更多的证件。”
穆洇点头同意了她的说法:“这艘船很好。”
在离开的时候,以利亚和修理师都依依不舍的,以利亚是舍不得他的船,修理师是舍不得穆洇。
派克跟着穆洇出来了,他追着问道:“穆,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没有,都很好。你们很厉害,好好休息吧。”
“好的!”
派克停下了脚步,转身离开了,果然听他的话去休息了。
王昀看着他的背影,最后转过头对着穆洇说道:“他很听你的话。”
“是的。”
穆洇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只说道:“他不太正常,我给他解过围,还把他推荐给了以利亚……他可能是对我有些依赖?以利亚也说他有心理问题。”
王昀笑了笑,说道:“那他的心理问题可能还挺严重,你的话他简直是当成了命令来执行。”
穆洇也笑了一下,“等离开了这里……”
以利亚转头对他们喊道:“你们干什么呢?走快点,今天我们庆祝一下。”
他们反正快要离开这里了,一些非必要紧急的物资都被以利亚搬了出来,勾兑的甜水,酒,还有一些水果都出现了活动大厅中,现在刚好人心浮动,让大家开心开心稳定一下心态。
虽然是限量供应,但是这些东西也足够让人开心。
穆洇端了一杯甜水,拿了两个红彤彤的果子坐到了王昀的对面,然后看着大厅里面的人。
活动的消息传出去以后,一些不经常出现的人也走出了房间,他在人群中看到了好几个不熟悉的面孔。
以利亚在人群中交际,他长袖善舞,说话好听,依稀能听到他在安抚那些人。
“自杀不是第一次出现了,来到这里每个人都很痛苦不是吗?总有一些人很脆弱。”
“可能是因为机械恐惧症,是一种疾病,他只是倒霉了些,而你,我的朋友,你一向幸运!”
“不要这么暴躁,欧力,忘记那些让你不愉快的东西,我记得你还有三年就刑满了,回去找你的老婆吧……哦?抱歉,我不知道你的老婆和你离婚了,外面的姑娘那么多,你还有机会……”
王昀喝了一口甜水,突然说道:“他以前肯定混得很好。”
穆洇:“成功的商人。”
过了一会儿,希尔也从人群中跑了出来,过来扒在了他们的桌子边,兴奋地道:“穆穆!”
穆洇看着他的眼睛,发现他好像亢奋得有些不正常,脸蛋也比平时更红,仔细闻一闻他身上还有淡淡的酒味。
“希尔,你喝酒了?喝了多少?”
希尔笑得可爱,伸出手比了一个一,“以利亚不然我喝酒嘛,我就和他们赌了一把,他们都是笨蛋,所以我赢了一杯酒……不太好喝。”
希尔确实亢奋得不正常,他拉着穆洇,又看了看王昀,突然一拍手,说道:“我们应该建立一个公共通讯频道,因为我们是幸福的一家!”
说着他就朝给穆洇、以利亚和王昀都发送了邀请。
穆洇顺手点了同意。
希尔一个人傻乐了一会儿,然后没多久,穆洇又听到了他疑惑的声音。
“咦,怎么多了一个人?”
“绑定了穆穆的紧急联系人,伴侣共享权限……”
“穆穆,艾维蒂斯是谁?”
许白安喉咙滚动地看着穆洇,但他很快就浑身僵硬了。
随着穆洇垂下的视线,许白安终于发现了校工送来箱子里的东西。
狗粮,狗链,项圈,狗碗,自动抛球发射器……许白安看了眼就根本不敢再去看。
可他连这个权利都没有了,穆洇的声音简直是在许白安耳边炸开的。
“除非那人能像狗一样恳求我,讨我欢心。”
第 33 章 第33章
清晨的风卷来外墙人瞬间紊乱的呼吸,就好像是失去了全身的气力,许白安的吐息一下子变得艰难而缓慢。
他呆愣愣地看着穆洇,他既没有在穆洇脸上找到一点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看到任何恶意,穆洇的脸十分的平静。
那是一种漫不经心审视摇尾乞怜牲畜的平淡,好像穆洇完全不觉得他这句话对自己来讲是一种极致的羞辱,许白安脑海里的尖叫更强烈了,强烈到他自己都听不清自己在尖叫什么,他只觉得眩晕,原来他在穆洇心目中是这样的卑贱可笑。
“我这里刚好有些东西,我有点想要知道狗使用后会有什么样的感受,你要替我的狗试一试吗?”穆洇的视线平静地落在校工先前拿来的木箱子里。
许白安身体僵硬,表情却越来越空白,因为穆洇这句话甚至是怜悯的,好像他说的这些话并不是对他的羞辱,而是一种施舍。
身体里的什么东西在一点点地碎掉,许白安心里的声音在疯狂地让他拒绝,可如今的他完全没有办法,他只能失神地听着自己的肉.体吐出同样支离破碎的声音,“……好。”
虽然都是黑发黑眸,但是穆洇比她长得精致,皮肤白,眼睛的轮廓偏圆看起来有几分无辜,自然上翘的唇珠好像是在诱惑着人上去含吮。
王昀就粗犷得多,长得高,五官偏中性,黑发剪得同样短,并且因为主人的疏于打理,在她的脑袋上翘得乱七八糟的,加上她的打扮,看起来相当随性酷帅。
她和穆洇对视,然后对着穆洇伸出了一只手,说道:“王昀。”
穆洇回握她,说道:“穆洇。”
希尔眨巴着自己的眼,也朝着她伸出了自己的手:“你好呀,我是希尔。”
王昀看着他笑了一下,捏住他的小手说道:“一个可爱的小孩。”
希尔:“嘿嘿。”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的穆洇很开心,甚至都忘了要去尝尝沈踏枝手里的饭团和自己尚未知道结局的小说,一个人吃完了一锅的八宝粥后就回到了自己最常靠的小角落,旁边还堆着他死掉的触手们。
他先是把自己死掉的触手重新往黑暗深处堆了堆,堆到了沈踏枝看不见的地方,然后从自己背后选了两根触手当垫子。
正准备像往常一样休息的时候,穆洇的余光看见了正在收拾晚餐的厨余的沈踏枝。
穆洇纠结了一下,想到刚才沈踏枝给他的吃的,勉强用一根小触手戳了戳沈踏枝,把对方卷到了自己面前,好心地问道:“你要我的触手吗?”
一直坐在地上的话会很痛的,人类又那么脆弱,他也不是不可以勉为其难分给这个人类一根触手。
沈踏枝还没来得及收拾垃圾就直接被穆洇卷了过来,此时卷着他的触手还没松开,他的双臂与上半身都被缠绕着无法动弹,沈踏枝有些无奈:
“洇洇,可以先放下我再说话吗?这样我有些喘不上气的。”
“人类真脆弱。”穆洇嘀咕着松开了沈踏枝。
要不是沈踏枝说要睡觉才能吃饭,他才不会睡觉呢,一直靠在岩石上闭着眼,一个人面对更黑的黑暗有什么好玩的?他一点都不喜欢,也不明白人类为什么这么执着于睡觉。
沈踏枝显然是听到了他的嘀咕的,但只是笑着拍了拍他的头,道:“稍等我一下。”
他重新走回了刚才吃饭的地方,在穆洇疑惑的目光下,先是从背包中掏出垃圾袋收拾了吃剩的垃圾,而后又解开了原本卷起来捆在背包上的东西,抱着走到穆洇的身边后才抖了抖展开。
长条形的睡袋在穆洇震惊的目光中铺展到了地面上。
“这个是睡袋,是睡觉用的,会比你用触手垫着舒服一些,要不要试一下?”
穆洇在沈踏枝温和的注视下警惕地用手指戳了戳软绵绵的睡袋,身后的触手开始嘀嘀咕咕。
【这是睡觉的?裹起来了怎么睡觉。】
【触手进去了好难伸出来,危险,不喜欢。】
危险的东西,他不喜欢。
穆洇这么想着,慢吞吞地站了起来,用行动来表示自己的拒绝。
沈踏枝看着不情不愿的穆洇,笑道:
“要试一试吗?如果你愿意在睡袋里睡觉的话,我可以给你讲一会睡前故事。”
“睡前故事?”穆洇停下了皱着眉戳睡袋的动作。
这次,沈踏枝在他发出疑问之前提前贴心地做了解答:“就是你睡着,我在你睡着之前给你讲叶冰璃之后的故事。”
穆洇:!【天空似乎也感受到了叶冰璃复仇的心情,大雨倾盆而下,路边的行人惊呼着避雨,而叶冰璃就像是什么都感受不到一样,垂着头走在雨中,甚至都无暇顾及旁边不知所措的苏茉。
此时,她的心比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还要更加凄凉冰冷。
“唰——”
就在这时,一辆豪华的全球限量版劳斯莱斯幻影停在了二人的面前。
车窗被放下,一个精致漂亮的贵妇指着叶冰璃紫色的长发与琉璃眸发出惊叫:
“天哪!你不是我们首富梦语冰樱·璃薇家族走失的女儿吗!”
叶冰璃皱眉,警惕地看向贵妇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琉璃眸:“我是你们的女儿?”
此时贵妇已经激动地落下了眼泪:“没错!这双琉璃眸和你的紫色长发就是证明,你是落殇·Q·梦语冰樱·璃薇,是我的孩子,是梦语冰樱·璃薇家族丢失已久的大女儿,英国皇室的殇公主啊!”】
“等等。”
穆洇忍不住出声提问:“叶冰璃叫什么?”
沈踏枝强忍下自己内心的羞耻,面无表情地捧读:“落殇·Q·梦语冰樱·璃薇。”
穆洇眨巴眨巴眼睛,他从未见过有人类叫这种奇怪的名字。
不过他也没见过多少人类,也许真的就有人的名字是这样呢?
穆洇这么想着没了声,继续安静地等待着后文。
【贵妇说完,在看到叶冰璃身后的苏茉的时候又忍不住睁大了眼睛,激动地问道:“你的脖子上是不是有一块红色的蝴蝶胎记?”
苏茉没想到会问到自己,下意识地点头:“是的,请问您……”
贵妇更加激动了:“你就是世界第二富的紫嫣家族、英国皇室走失的二公主,茉语·蝶梦琉璃·紫嫣啊!”
“英国皇室的三位公主在十八年前失踪,她们分别是梦语冰樱·璃薇家族、紫嫣家族和韵音家族,也就是世界前三富的家族的孩子,自从你们失踪后,皇室就在全世界进行寻找,可惜一直毫无所获,没想到今天居然一下子就找到了你们两个,实在是老天保佑。”
贵妇说着命令司机打开车门,将两人拉上车,关切地问:“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淋雨?”
落殇垂着眸没有说话,还是茉语叹了口气,将樱浅陷害落殇,以及后来風的背叛的事情娓娓道来。
贵妇越听越愤怒,当即就要拿出手机打电话:“区区世界第二十富的樱家和第六十一富的楚家,居然敢欺负到我们首富梦语冰樱·璃薇家族的孩子的头上来,我这就让他们的家族破产,让这两个人亲自来给你道歉!”
落殇伸手,拦住了贵妇的动作。
她眼中的开朗与天真再也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冰冷与无情:“不用麻烦您了……妈妈。”
落殇冷然道:“我要回到英国皇室,接受杀手训练,成为世界第一的杀手,亲自回去报复这对渣男贱女。”】
正在沈踏枝准备翻到下一页继续念的时候,突然感觉腰间一紧。
他的声音一下子顿住,低头看去,只见穆洇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而有一根小触手在睡梦中不老实地钻了出来,迷迷糊糊地缠在他的腰间。
过分苍白的少年缩在睡袋中,双眼紧闭。
看不见那双纯粹但无感情的黑眸后,穆洇反而更像一个普通的人类少年了,只是缠在沈踏枝腰上的触手稍微可怕了点,并且正在不断地拖动着他往睡袋的方向倾斜。
这完全是穆洇睡着后下意识的举动,沈踏枝感觉自己的心被戳了一下,忍不住再次对穆洇的黑发伸手,趁着对方乖巧睡着的时候揉了又揉。
“唔……”
穆洇微微皱眉,嘟囔了一声,像是小猫一样用自己漂亮的脸蹭了蹭沈踏枝的手,满足地继续睡觉。
好吃的饭、温暖的睡袋、轻声细语的睡前故事、身边之人稳健的心跳声与耐心的陪伴,这是他在过去十八年中从未有过的安全感,这让穆洇根本抵挡不住自己从未体验过的困意上涌,睡得很沉。
脸颊柔软的触感让沈踏枝愣住了,随即红了耳朵,快速收回手,放好书后退到自己的睡袋处。
小触手还黏黏糊糊地缠着他没有放开,沈踏枝试了几次都没能挣脱开对方如同八爪鱼一样的吸盘,只能无奈地拖着一截触手,以一种极为别扭的姿势躺在了睡袋中。
进入了睡袋,睡得迷糊的小触手更是得寸进尺地从腰一直缠绕到对方的大腿根部,在引起对方的一阵瑟缩后,小触手意识到自己好像跑错了方向,于是在沈踏枝的腿上绕了一圈后又折回来,开心地贴上沈踏枝的脸。
虽然本体强调了无数次要警惕这个可疑的人类,但发自内心的好感是根本藏不住的,小触手高兴地去蹭沈踏枝以表示自己的喜欢,如同圈着猎物的蟒蛇一般心满意足地将沈踏枝全部圈住,完全无视了被他圈住的人身体不正常的颤抖。
好人,喜欢。
小触手满心欢喜地睡觉,只剩下睡袋中耳尖通红的沈踏枝,轻轻颤抖着吐出一口气来。
这种没轻没重的缠绕方式,还蹭来蹭去的收紧,对他来说有些太刺激了。
偏偏对方还是完全无心的,沈踏枝甚至觉得哪怕自己呼吸粗重一些都是在对穆洇心怀不轨。
好在触手只是动了一会就跟着本体一起再次陷入了沉睡,只有上面的白色圆形吸盘依然在如同呼吸一般张合,让他不至于忍耐不住发出声来。
向来冷静自持、不近美色的沈踏枝只是因为一根触手无意识的蹭蹭就彻底睡不着了,这事要是传出去,恐怕不少坚定地认为沈踏枝不是性冷淡就是有问题的京城权贵们都会惊掉下巴。
但现在事实就是如此,沈踏枝不仅彻底精神了,甚至还不敢推开触手,生怕自己惊醒了好不容易进入梦乡的穆洇,只能咬着下唇默默忍受着来自触手的撩拨。
他苦笑。
这可真要命。
“我要听,我现在就睡觉。”
穆洇一下子扑到了睡袋上,跪坐着仰头去看沈踏枝,背后的触手摇摇晃晃地替本体勉强保持着平衡的同时还不忘分出一根来缠住对方,随时准备着把沈踏枝拖到自己身边来。
他可从来都没有“睡着”过,今晚他就可以把故事听完,太好了!
沈踏枝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无奈地走过来:“先等等,睡袋不是你这样用的。”
穆洇闻言疑惑地看向被自己压在身下的睡袋:“不是这么用的吗?”
他看人类都是这么用垫子的啊?
沈踏枝弯下腰,双手把坐在睡袋上的穆洇给抱了下来,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下拉开了睡袋拉链,展示道:
“是这样子用的,先把拉链拉开,然后你再睡进去,再拉上拉链,这样子就可以保暖了。”
穆洇看着这个给成年人用的大睡袋,又晃了晃自己身后的触手,怀疑道:“我真的可以睡进去吗?”
若是他没有触手,那么这个睡袋装下两个他估计都绰绰有余,但——
最开始缠住沈踏枝也是最为粗壮的那根触手嫌弃地摇了摇触手尖尖:
好小的睡袋,感觉都放不下它的半截。
其它触手连连点头附和。
沈踏枝也没想到这个时候的穆洇的触手会有这么粗壮,看着他的触手们沉默了一下,试探性地道:“你先睡进去,我帮你调整触手?”
“我不要。”穆洇一把抱住自己的小触手,“不许随便碰我的触手,我自己来。”
只有他用触手威胁别人的份,哪有人类随便摆弄他的触手的份。
沈踏枝哭笑不得地看着使劲把自己往睡袋里塞的穆洇,又忍不住摇了摇头。
怎么无论在哪个时候都这么没有戒心,要是恰好就遇上了图谋不轨的人怎么办?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啊。
等到穆洇成功地把自己放进睡袋,并且将每一根触手都调整到了舒适且不会被压着的位置的时候已经是十分钟以后了。
他只从睡袋里露出一个脑袋,好奇地左右扭了扭身体,被关在睡袋里的触手在感慨:
【是软绵绵的,而且是暖和的。】
【困……但有点挤。】
即使穆洇本身只有一小个,睡在这样的睡袋里也还是有些挤,不过总是要比靠在墙上假寐来得舒适许多。
攻击力极强的小怪物被睡袋困住了,只露出了一个脑袋,漂亮精致的小脸正对着沈踏枝,沈踏枝没有忍住,伸手去摸了摸穆洇柔软的黑发,成功收获了对方如同受惊的小猫一样愤怒的瞪视。
“不许随便摸我的头。”
穆洇皱着眉抱怨。
只有人类的小孩子才会被摸摸头,他又不是小孩子。
“好的。”沈踏枝从善如流地收回手,却忍不住摩挲了一下手指,再次看向了穆洇。
他重生回来的时候,距离末世只剩短短一周的时间,因为时间太过紧张,沈踏枝连着一整周没怎么休息才将一切都准备妥帖。生活因为太过忙碌反而显得虚假,就像是他的黄粱一梦。
这会儿终于安顿下来,看着在睡袋中瞪着他的穆洇,沈踏枝才终于有了一点自己真的重生了的实感。
他的小洇……真的还活着,真好。
穆洇见沈踏枝看着自己发呆,疑惑地开口:“喂?”
这个人类又怎么了,不说故事了吗?
对方因为他这一声猛地回神,对着他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抱歉,刚才走神了,我想想,之前那本小说是到哪里了?”
穆洇认真地复述:“叶冰璃被背叛了,她和苏茉出了学校,准备复仇。”
沈踏枝似乎是看着他轻轻地笑了一下,坐到了穆洇的身侧,从背包里掏出了第二本薄薄的《复仇三公主VS冰山三王子》:“接下来的故事是……”
以利亚在最后才和王昀说上了话:“你好,我是以利亚。”
“嗯。”
“欢迎你的加入。”
他收敛了平时风流多情的模样,看起来像是个正经的领头人了,“我们先进去?”
“好。”
王昀的性格也非常爽快,点头就答应了。
她的车开不进去,只能停在了外面,不过以利亚给聚居点的所有人都发送了消息,只要不是活腻歪了,应该没人犯贱非要去把这个车给劫了。
天色越来越亮了,天空的红色也淡了不少,现在正是寻找资源的最好时刻,所以从通道里出来的人很多。
穆洇他们带着一个陌生人回来,难免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王昀把每一个看她的人都看了回去,然后对着以利亚说道:“你们这里很热闹也很和平。”
“是的。”
“我去过莱利的聚居点,那里看起来比这里糟糕得多。”
穆洇对其他聚居点的情况也略有耳闻,本来就是一群重刑犯聚在一起,会出现什么情况用屁股想也想得出来,甚至以利亚的聚居点能这么和平才是异类。
以利亚惊诧地问道:“莱利还没死掉呢?”
王昀:“还没有,不过快了,他在寻找治疗仪。”
“他受伤了?这可真是一个好消息。”
以利亚的情绪变得高昂了很多,听到敌人倒霉这种事,真的很难不让人感到开心。
王昀虽然是独居者,但是她好像有其他的获取消息的渠道,她说道:“听说是因为下属的背叛……那里发生了一场暴乱,不,比暴乱还要严重,应该算是一堆狂躁的精神病人突然一起发疯了。”
“浓郁的血腥味引来了这颗星球上的那些扁平的多足硬壳生物,他们不得不舍弃了那片区域,迁移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王昀说得很随意,她的注意力明显转移到了前面越来越热闹的声音上。
“前面是什么?”
以利亚说道:“前面是大家活动的地方,所以比较热闹。”
王昀的脸上出现了些许怀念,“好久没听到这样的动静了。”
走过一道下行的斜坡以后,他们就进入了宽阔的活动大厅,大厅里场景和平时的场景差不多,一堆一堆的人聚集在一起在玩游戏。
他们似乎是发明了一种新型的游戏,一堆人发出来的兴奋狂呼就快形成一道声浪。
穆洇从他们围在中间的台子上看到了一台小型切割机,切割机经过了简单改装,中间的刀片被拆掉了一部分,他们把手放进去,胜利者会因为去掉的刀片而毫发无伤,失败者的手臂将会被切开。
非常血腥残酷的玩法,也能让人的肾上腺素飙升。
他们为胜利者欢呼,不在意伤口、出血、疼痛和死亡,好像身体是独立在他们精神之外,是不重要的一部分。
身体是零件,是机器,是随意可更换的……这种不正常的怪诞的冲进穆洇的大脑,因为镇静剂的效果还没完全消散,所以穆洇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胃部在发生着痉挛。
希尔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以利亚也觉得他们的状态好像不太对,他皱了皱眉,对着站在大厅角落的几个人使了一个眼色。
很快,几个凶猛的大汉就挤进了他们中间,强行把他们分开了。
“小垃圾们,你们多久没上交资源了?”
“我们老大放你们进来不是为了做慈善——你们这些混蛋,滚出去创造你们的价值!”
“该死的,是谁搞得这个东西?!你们要全都变成残废等着以利亚大人来养着你们吗???”
他们的闯入就像是进入了食草动物群的食肉动物一样,瞬间把所有人都刺激得动了起来,他们恢复了正常的活跃。
穆洇呼出了一口气。
以利亚也转头对着王昀说道:“我们要去的是另外一个地方。”
王昀:“嗯。”
以利亚带着他们前往了停放航行舰的另一个场地。
一边走,他一边说道:“我们现在已经做好了一些准备,一艘只缺少引擎的航行舰,武器和人,再加上你的资料,我们会有一个完美的计划。”
王昀:“完美的?”
以利亚非常肯定地说道:“完美的,这种时候,拥有信心也是必要的条件。”
到了目的地,王昀站在那艘看起来好像随时可以起飞的航行舰面前,同样发出了赞叹。
“你怎么做到的?”
以利亚:“当然是靠着我的人格魅力——”
他话音未落,旁边就传来了另一个男人激动到变音的声音,“穆!!”
所有人都转过了头,是派克。
派克依旧对穆洇保持着非同一般的狂热,他刚才好像是在工作,手上还拿着一个焊接工具就跑过来了,他对着穆洇说道:“穆,我们在进行内部改造,它太老了,我们需要花费几天时间才能让它达到人类生活的标准要求……你有什么其他的要求吗?”
穆洇:“没有,谢谢。”
听到他的话,派克顿时就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与此同时,在远处,本来在认真工作的其他人也露出了一模一样的失望表情。
看到面前的场景,王昀决定对以利亚的人格魅力保持怀疑态度。
以利亚在旁边幽幽地说道:“其实他是穆的狂热暗恋者。”
希尔:“穆穆长得好看,很多人暗恋我们穆穆。”
“看出来了。”
王昀敷衍地回了一句,然后说道:“我需要一个单独的工作间。”
“跟我来。”
旁边一道隐蔽的门在以利亚的控制下打开,他们转移了说话的地方。
那里面也是一个房间,不大,不过东西很齐全。
王昀先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打开了自己的超小型智能电脑,然后一块显示屏展开了他们面前,无数的信息在上面滚动。
她手指在上面敲击了几下说道:“这次运输飞船上有一个你的兄弟,他作为辅兵登上了船,并且他还期待着和你见面。”
“他没有完全信任我,我会建立一个可以让你们交流的隐秘通讯,能从他那里得到多少信息,得看你。”
以利亚露出了一个怀恋的笑容,直接说道:“当然,而且……我觉得我和他依旧感情深厚。”
希尔在专注地看着王昀操作,穆洇却对房间中摆放的那些武器更感兴趣。
这些估计都是以利亚的收藏,外面可没有这种好东西。
他拿起一把激光枪看了看,通体银色,手感极好,侧面还有一个帝国标志,这个型号可以直接穿透普通的轻甲。
穆洇把玩了一会儿才把它放下了,然后又看向了他们。
王昀在对着以利亚说道:“我要连接你的网,你对我开放权限。”
以利亚:“好了。”
他们面前的屏幕刷新了一下,然后又出现了新的密密麻麻的信息,王昀看了一会后,脸上的神色就变得越来越疑惑。
以利亚:“怎么了?”
王昀抬起头对着以利亚问道:“你们这里不太对啊?很多地方都有被入侵的痕迹。”
“什么?!”
穆洇也好奇地走到王昀的另一侧去了。
王昀:“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入侵,因为在对方在入侵后,顺便还帮你改进了一下缺陷,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无聊的好心人。”
以利亚茫然脸了。
“嗯,等等,对方也拿走了一些东西,主要是视频记录……”
屏幕上出现了这个地下区域的全景图,一部分地方亮着,一部分地方是黑暗,亮着的地方放大,再放大,最后变成了一段地下通道的记录。
画面最开始是清晰的,能看到地下通道中有人走过,然后到了某一刻,画面就逐渐变得扭曲模糊了起来,直到什么都看不清,这样持续了一段时间过后,画面才重新恢复正常。
“大概就是这样了。”
看完了视频,以利亚疑惑地说道:“难道是有人在地下通道做了什么?”
穆洇注意到了上面显示的时间,他皱了皱眉,这个时间点他觉得有点眼熟。
最后他开口说道:“这个时间点,我也在地下通道中,好像没什么异常。”
以利亚:“你在?”
“嗯。”
希尔在旁边摸着自己的下巴,说道:“不会是被穆穆的暗恋者偷走了吧,上次不是有人帮穆穆解决掉了那几只小虫子。”
穆洇:“……”
王昀突然又说道:“说起这个,我还发现了另外一件事,关于穆洇。”
“穆洇被特别标记了,他是所有记录仪追随的中心。”
穆洇平淡地看着他,声音有些无奈,“许白安,我这是为你好,你不觉得你的这个异能十分伤害人吗,通过读心得到的东西是很可耻的,我觉得这种读心是一种很错误的行为。我这样,只是想让你赶紧清醒过来而已。”
许白安感觉到极度的荒谬,他嘴巴张到极大,似乎想要尖叫呐喊,但不论他面部如何扭曲,他都发不出声来。
穆洇的声音是轻柔的,“现在告诉大家,被我拆穿,总比之后被发现好。不然你戏弄大家更多的话,大家对你的怨恨会更浓的,你将来遇到的折磨会比现在更可怕。”
许白安呼吸变得沉重,但却越来越断续。
单听穆洇的语气,谁也感知不到他话语里的残忍,“而且,你不是一直以弱小者自居吗,我觉得你很享受弱小者的‘权利’,所以想帮你保持这个美好的身份。”
许白安心口忽然传来仿佛被撕裂的剧痛,他痛苦地看着穆洇,死命地用手按住胸口,似乎在努力让心脏不在这种疼痛中破裂。
穆洇居高临下地看着许白安。
和佘晟不一样,许白安这种阴沟里的老鼠,不管如何阴暗爬行,都不会自杀。
穆洇知道许白安在想什么,许白安依旧在疯狂幻想自己的未来,依旧将‘学院不能杀人’的规则当做自己的护身盾。
可惜,许白安再如何想都没有用了。
他不会给许白安这个机会。
“许白安,匿名贴给你带来的是未知的恐惧。”穆洇声音更轻了,“你觉得,是未知的恐惧更让人害怕,还是已知的恐惧更胜一筹?”
许白安茫然地看着穆洇,他感觉到强烈的恐慌,可他除了疯狂吞咽口水外,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被迫听着穆洇的声音。
“你马上就能知道,也马上就有判断了。”
穆洇眉眼微弯地看着他,吐露出一个事实,“今晚百鬼夜行就会降临哦,而你也将在今晚被里面的东西吞噬。”
“许白安,你没有未来了,你今晚就会死。”
许白安疯狂堵住耳朵,可穆洇的这句话还是传了进来,他在剧烈抽搐了很久后,感觉世界彻底失声褪色,他仿佛完全被掏空了,只能听到滔天的绝望在他身体各处疯狂尖叫。
第 34 章 第34章
炽热的太阳为学院的一切镀上一层暖金,掠过整座学院的清风能带来躁动的窸窸窣窣动静,却无法将许白安的无声哀鸣送到任何一处。
穆洇走在闪烁着光斑的青石小径上,待看到进入眼帘的一道修长人影时,轻微抬了下眼。
穆洇颇有些意外,他以为这附近没有人的,学院内的其他人应该在做别的事才对。当看清来人是主角谢成哲后,穆洇轻挑了下眉后便收回了目光。
谢成哲同样怔了下,他嘴巴张开,但很快又合上。可眼见穆洇的身影快要消失,他略显仓促地又提声叫住了穆洇,“……穆洇。”
穆洇转身看他。
谢成哲有点拘谨,为他说出来的话,“我们可以聊聊吗?”
穆洇和希尔一起走了一段不长的路就分开了。
他们没有住在同一片区域,甚至相隔的距离还很远,希尔并不像普通的小孩那样需要其他人帮助,事实上,希尔和任何人都保持着一个恰当的距离。
没人知道他以前的身份,没人知道他是犯了什么罪,除了知道他非常聪明外,没人知道他还有什么能力。
不过,这也不重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穆洇对他以前的身份也不甚在意,毕竟他之前的样子也和希尔差不多。
等他转过弯,快接近房间门的时候,他才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他今天又回来晚了。
嗯,他还忘记了告诉艾维蒂斯……
艾维蒂斯会原谅他的——伴侣机器人不会和自己的主人生气。
穆洇拉开了门。
灯亮起,冰凉的白光把室内都照着分毫毕现,不大的一个房间内,排排站着四个东西。
艾维蒂斯,小狗,清洁机器人,以及被艾维蒂斯修好的记录仪悬浮在空中,全都“看”着他。
穆洇:“……”
他垂下来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小声地说道:“抱歉,艾维蒂斯。”
艾维蒂斯说:“欢迎回家,穆洇。”
明明是和之前一样的话语,一样的音调,但是穆洇却从里面听出来了它的情绪不太高,甚至还有些沮丧。
太明显的情绪表现了,穆洇不太确定这是不是它的程序设定中的一部分……不过不管是什么原因,他还是因为艾维蒂斯的话语感到了愧疚。
人类的感情充沛,就算是单纯的文字他们都会因此产生不同的情绪反应。
“艾维蒂斯,你生气了吗?”
穆洇靠近了它,并把脑袋靠在了它的肩膀上,小声又亲密地说道:“我只是帮以利亚完成一些工作,我累坏了,你检测我的状态,你就会发现我今天的运动量已经超标了。”
“你需要放松,穆洇。”
艾维蒂斯果然恢复了正常,它开始脱穆洇身上的防护服,然后把他抱起来放到了椅子上。
两分钟后,穆洇就瘫在了椅子上吃着带回来的水果,看着艾维蒂斯帮他做拉伸按摩。
他的脚被艾维蒂斯的一只手托起,另一只手放在他的小腿上帮他放松着紧绷的肌肉。
“穆洇,过量的运动会导致关节磨损,加重心脏负担……10到12 小时后,你会因为乳酸堆积而感觉肌肉酸痛。”
穆洇:“嗯。”
艾维蒂斯并没有说错,他的攻击方式就注定了他不善于持久战,之前的车轮战对他的消耗很大。
如果有治疗舱的话还好说,但是这里条件简陋。
艾维蒂斯已经从他的小腿按摩到了他的大腿,穆洇的身材很好,大腿上没有赘肉,皮肤白而紧致,好像手指一放上去就会滑开。
“请放松。”
艾维蒂斯的手施加了一点力,按在了皮肉底下紧绷的肌肉上,然后再沿着肌肉线条缓缓往上,它还把手上的温度调高了一点,是热乎乎的。
酸痛感袭来,穆洇忍不住嗯了一声,嘴里咬着的水果差点从嘴里掉了出来。
他急忙把水果嚼了嚼,咽了下去,说道:“艾维蒂斯,轻一点。”
艾维蒂斯头也没抬,说道:“我计算过了,这是最合适的力道。”
“果然还是治疗舱适合我。”穆洇看了它一眼,又塞了一个水果进嘴里,小声地嘟囔道。
不过按摩完确实轻松许多。
穆洇发出感叹,满足地从浴缸中站起来,还没等他有所动作,旁边的一条浴巾就被墙上的支架送了上来。
“怎么多了这么多东西……”
穆洇接过浴巾后,才发现这个浴室也发生了大变样了,整洁干净,也多了很多的东西。
净化器,清洁仪,头顶上的通风系统……而只要他一动,它们就会满足他的需求。
这让他想到了他曾经看过的那个智能家居套件的广告——比你的母亲更了解你,你最贴心的生活服务就选唯心科技!
这家财大气粗的公司不知道在星网上买了多少钱的广告投放,这句魔性的广告词传遍了整了人类帝国。
穆洇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的头发很快被烘干,等他出去以后,他才猛地发现,不仅是浴室,外面同样已经被侵占。
是的,侵占。
穆洇只能找到这个词语来形容自己的房间。
墙上被艾维蒂斯改造过了一次的金属板再次发生了变化,颜色从冷硬变得更加柔和,更容易让人类喜欢,在墙面上也多了几条直直的蓝色线条,那应该是埋着运输能量的线路。
桌子上和墙壁上角落中多了很多东西,它们不太显眼,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它们确实让穆洇的生活舒适了很多,而穆洇也不会注意到墙角是不是多了一个温湿度调节器。
这些东西都来自艾维蒂斯,并且接受它的控制。
“艾维蒂斯……”
穆洇感觉到了被包围,并产生了一股毫无缘由的恐慌,他疑惑地看向了艾维蒂斯的方向,喊了它一声。
“穆洇。”
艾维蒂斯好像回应了他。
但是穆洇没有听不清,他的大脑好像发生一次短暂的晕眩,周围的环境旋转扭曲。
他觉得那道声音好像不单是从艾维蒂斯口中发出,同时也从脚边的机械小狗身体里传来,清洁机器人,桌上的悬浮灯,甚至从那些线路中,金属墙壁上……
重合的,嘈杂的,混成了一道人类大脑无法分析出内容的高频率声音。
震荡,接着强烈的头痛袭击了穆洇,突如其来的,好像有很多很多的信息涌向了他,他却无法接收,只能感觉到像是尖锐的金属铁片刺进他的大脑中的痛苦,浓郁到苦涩金属味包裹了他。
“滴滴——”
穆洇是被手上的表发出的尖锐报警声吵醒的,艾维蒂斯和他的手表在同时播报他的身体状态。
“血压……心跳……正在帮您连接医疗救助中心,连接失败……连接失败。”
强烈的痛苦会被大脑所遗忘,他汗津津的抬起头来的时候,对刚才那股强烈痛苦的回忆就只剩下了十分模糊的一段,而这一段记忆也像是被阳光照耀的冰雪一样,正在迅速消融。
艾维蒂斯的额头贴了帖穆洇的额头,然后又用嘴唇去吻他脸侧的泪水,舌尖折叠出了一个人类无法做到的角度卷住了那一点液体消失。
“穆洇,你需要调节你的心理状况。”
穆洇动了动,才发现自己没有站在地上,而是蜷缩在了艾维蒂斯的怀里,用一个防御的姿势。
“这里没有医疗资源,再发生刚才的事情很危险……”
“我会的。”
他从艾维蒂斯的身上跳了下来,然后摸出了一只镇静剂——感谢好心的以利亚,熟练的在自己手臂上来了一针。
一点凉凉的液体从手臂上扩散,很快,穆洇就感觉到自己的大脑像是掀开了一层纱一样,神清气爽。
“好了。”穆洇这一觉睡了很久。
他没有体验过吃饱后暖洋洋的入睡的感觉,因此在自己的眼前越来越黑,沈踏枝讲故事的声音越来越远的时候,穆洇还在困惑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结果下一秒就直接睡得不省人事。
等到意识缓缓回笼,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穆洇第一眼看见的是沈踏枝的背影。
怎么会有个人类在这里?
穆洇的思绪停滞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昨天发生的一切:
有本小说和一个人类掉了进来,人类很奇怪,小说很好看,人类给了他吃的,还给他讲睡前故事,然后他睡了一觉就到了现在。
穆洇又回想起了昨天自己和沈踏枝第一次对上视线的时候那种心跳不受控制的感觉,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发现是一如既往的死寂之后终于放下心来。
现在的他应该是恢复正常了,肯定不会再在这个人类面前掉眼泪了。
穆洇这么想着,开口小声警告自己的触手:“今天都给我闭嘴,不许再在我耳边给沈踏枝说好话了。”
他昨天就想让自己叽叽喳喳的触手闭嘴了,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避开沈踏枝和触手说话。
他才不会对人类生出好感,他的触手也不会!
小触手焉巴巴地点了点头,垂着触手尖尖慢吞吞地缩回穆洇后面去了。
反正它们昨晚都抱够了,哼。
沈踏枝已经醒了,正坐在前面加热些什么,又点燃了酒精灯,穆洇模仿着昨晚沈踏枝给他拉上睡袋的模样,用自己的触手拉下了睡袋的拉链,悄无声息地走到沈踏枝的身边,好奇地探出头去。
“这是在做什么?”
长期处于寂静的黑暗中,穆洇的动作习惯性的轻,沈踏枝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靠近,因此在他突然出声的时候被吓得一惊,转头看向不知在什么时候几乎已经贴在他身后的穆洇。
刚睡醒的穆洇脸上还带着点惺忪的红晕,那张属于非人类的漂亮小脸上满是好奇,丝毫不觉自己几乎要挨到沈踏枝的动作有什么不对劲。
沈踏枝的呼吸停滞了一秒。
穆洇没得到对方的回复,更疑惑了,抬头去看莫名在发呆的沈踏枝,又问了一遍:“这是什么?”
“是吐司和果酱,锅里正在烧热水,一会可以给你一杯蜂蜜水。”
上方的男人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低沉。
“哦。”
穆洇听不太懂,但乖乖应下,安静地坐在旁边等着沈踏枝的投喂。
经过昨天的两次投喂,他已经对来自人类的食物有了基本的认识,也明白沈踏枝不会害他,只会给他带来好吃的,因此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捣乱,只是忍不住好奇地向沈踏枝提问:
“你们人类平时都吃这些吗?”
“也不是,我们平时还会吃别的饭菜,比这些还好吃,但是这里不方便做,等你出去了我也可以做给你吃。”
穆洇挪到了沈踏枝的背后躲避刺眼的光线,闻言忍不住抬头看了看深渊上方看不见头的黑暗,平静道:“我出不去的。”
身下的石板上就是影影绰绰的法阵,他甚至没有办法到达地底的那头,更遑论走出这个不知深浅的深渊。
穆洇说这话的时候内心毫无波澜,毕竟他是从有记忆开始就已经清楚这个事实的了,他甚至还有闲心思考如果沈踏枝自然老死在地底的话该怎么处理对方的尸体。
前方传来轻轻的叹息声,穆洇看到沈踏枝转过身来,眼神中的情绪不明,又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头。
沈踏枝问:“如果,我是说如果,现在有出去的机会的话,你会愿意出去吗?”
“不愿意。”穆洇脱口而出。
他在关于“人类”和“外界”的问题上总是格外应激,掰着手指絮絮叨叨地道:
“首先,我不是人类,出去了也会被人类追捕的,然后,人类都是一群无趣、消极的家伙,只有极少数的人还算有意思,剩下的人不是在死的路上就是已经死了,出去了也没意思。”
“最后……”穆洇露出了一个堪称轻快天真的笑。
“现在外面不是都是天灾吗?反正人类都要灭绝了,这里和外面没有任何差别,最后都会变成一片死寂,呆在这里不好吗?”
他只是从来没有出去过,但不是真的蠢,光是在恶意之中窥见的外界二三事就足以让他推测出外面是个怎么样的世界,所以穆洇从始至终就只想过换掉人类,而未想过逃离这处深渊。
反正他是怪物,在哪里都一样,与其去无聊且充满恶意的人类世界,还不如呆在深渊里来的清净。
穆洇说着说着意识到了点不对,收了笑意,定定地看向沈踏枝:“难道你还想回去?”
他不是人类,但沈踏枝可是货真价实的人类呢。
穆洇眯起了眼睛,触手威胁性地卷住了沈踏枝的脖子,可以清晰地通过触手感受到沈踏枝脖颈中血液流动的声音,只要他轻轻一拧,这脆弱的人类就会立刻失去生命。
“你是想回到人类的世界吗?”
穆洇又问了一遍。
他的声音很轻,脸上甚至还有尚未消失的一点笑,可触手威胁的动作却一点都不含糊。
他不会允许一个有可能暴露自己的人离开,就算对方再怎么有趣也不可能。
若是旁人遇到这种情况恐怕已经开始惊慌失措了,但是沈踏枝没有,穆洇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血液流动的速度平稳的一如既往,就像是对自己脖子上致命的威胁毫无所觉一样。
“我是很想回去。”沈踏枝的声音平静。
按照原本的想法,在沈踏枝说出“想回去”的时候,穆洇应该就已经拧断了他的脖子,但因为沈踏枝过于平静的态度,穆洇反而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安静地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他很好奇沈踏枝的理由。
“毕竟人类的世界里会有很多小说和食物,如果能回去的话,生活会比在这里有趣很多。”
“很多……?”穆洇愣了。
他想到了昨晚自己吃到的糖和粥,以及沈踏枝尚未说完的小说,不自觉就放轻了对沈踏枝的禁锢,追问道:
“很多是有多多?”
沈踏枝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而是将一直点燃的酒精灯熄灭了,从锅中给盛了一碗热水,用勺子搅拌几下,舀了一勺送到他的嘴边。
穆洇茫然地张嘴,被喂下了一口热乎乎的蜂蜜水。
穆洇:!
是和昨晚的巧克力与奶糖不同的甜,这碗水的甜并不腻人,带着草木的清新,也是他很喜欢的味道。
就在他舔着自己尚有残存的甜味的嘴唇的时候,沈踏枝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很多的意思就是……人类活了七百万年,每一年有无数种食物被发现,且大部分都很好吃,而从五千多年前人类有文字开始,就有无数的书籍出现,我也说不清有多少,但大概就是这么个多法。”
“哪怕你吃上一辈子、看上一辈子,也不可能把人类所有的食物吃完,把人类所有的书籍读尽。”
沈踏枝说着把拿碗蜂蜜水递给了穆洇,而穆洇捧着碗陷入了沉思。
他在思考“七百万”和“五千”究竟是多大的概念,以及沈踏枝口中的“一辈子”到底是多长的时间。
然而还没有等他思考出结果,一片抹满了蓝莓果酱的吐司就被沈踏枝递到了他的手上。
沈踏枝在他思考出结果之前转移了话题:“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尝尝这块吐司?”
“中午先吃这个凑合一下,晚上我再给你做点别的。”
穆洇拿着吐司没有下嘴,看着沈踏枝不懈地追问:“你不是想要出去吗?为什么不继续说了?”
照理来说,想要出去的沈踏枝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趁着他对外界产生了好奇而乘胜追击,想着办法给他描述外面究竟有多精彩吗?
虽然穆洇并不喜欢人类这些迂回的小心思,但是不得不承认,在此时此刻他确实是被沈踏枝的只言片语吊起了胃口,并且想要继续听下去。
“因为你不想出去。”
沈踏枝给出了一个超出他的预料的回答,并在穆洇再次开口询问之前及时补充说明道:
“我向你说外面的事情是因为我想带着你一起走,现在你想留在这里的话,我也就没必要继续往下说了,不是吗?”
“穆洇,我是想和你一起离开这里,而不是想一个人出去。”
沈踏枝看着穆洇,直截了当道。
他完全没有隐藏自己的小心思,直接说出了自己刚刚提起外界的原因,但这反而让穆洇更加疑惑了。
和他一起?为什么?难道是想出去之后再想办法报复他吗?
他不是没有见过弱小时阿谀奉承,得势后百倍报复的人,只是这样的行为放在沈踏枝身上未免过于违和,但除了报复,穆洇实在是想不出沈踏枝想和自己一起出去的理由。
他干脆道:
“那你就继续说吧,和我说说外面的事,说不定我就会改变主意了。”
才怪。
人类总是自以为是的聪明,不管沈踏枝想要做什么,都一定会在向他描述外面的世界的时候有意无意地透露出一点倾向,他也就能弄明白沈踏枝的真实目的,然后解决掉这个隐患。
比如沈踏枝其实已经向外界求助了,而他只要一出这个深渊,就会被无数举着枪的人包围之类的。
真可惜,他还蛮喜欢能给他讲故事,给他好吃的的沈踏枝的,甚至愿意为了对方暂时降低和小触手说话的频率,但现在看来,在未来的不久,他就会回到原本的生活了。
穆洇百无聊赖地这么想着,咬下一小口吐司,慢慢品尝着这不知倒数第几顿的人类的饭,准备一边吃一边听沈踏枝说,却得到了更让他意外的回答:
“抱歉,我暂时不想继续说了。”
为什么?
穆洇在短短两分钟内第二次发自内心地疑问。
他抬头,去看这个自从见面后就总是给他带来无数意外的人类,想要问个究竟,却发现沈踏枝的表情没有一点心虚,坦然到他一眼就看的到底。
“洇洇,你不觉得这样很不公平吗?都是我在说,你从来都没有说过,交流是双向的,你也应该对我说些什么才对。”
沈踏枝的表情很理所当然:“人类之间的对话都是有来有往的,你这样是不好的。”
直接被人类“指责”,穆洇并没有感到多少冒犯,他更多的是觉得新奇,于是很配合地问:“那我需要说些什么?”
他没有对别人说话的经验,现在甚至有些跃跃欲试。
沈踏枝对上他的目光,温声道:“和我说说你吧。”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在此之前又是怎么生活的。”
“在这之前……你一个人冷不冷、饿不饿?”
穆洇:“艾维蒂斯,你不用再添加任何的东西了,我们马上就要离开这里。”
艾维蒂斯点头,说道:“好的。”
镇静剂的效果很有用,穆洇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依旧觉得自己的身体状态好极了。
“宝贝儿,看起来你是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
以利亚今天也像是孔雀开屏一样,容光焕发,他的指尖抬起了穆洇的下巴,啧啧赞叹。
“你看起来棒极了,你的嘴唇尝起来会比蜜糖还甜吗?”
穆洇的眼睛弯了弯,然后对他说道:“如果你再给我一支镇静剂的话,我可以给你一个甜蜜的亲吻。”
他还特意强调了“甜蜜”的两个字。
以利亚沉默了两秒,直接后退了几步,然后一脸震惊地对着穆洇说道:“你不是穆洇,你肯定是仿生人伪装的吧!”
穆洇看了他一眼,说道:“滚。”
“这次对了。”
以利亚的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说道:“宝贝儿,你今天的热情真是令人惊讶……”
穆洇:“给我一支镇静剂。”
“给给给。”
以利亚忍不住又说道:“这东西我也不多,你不要乱用啊,关键时刻可以救命的……”
然后说着说着,他还生气了起来,愤怒道:“该死的垃圾星,这种东西竟然都成稀缺资源了。”
穆洇不想理他。
等到睡眼惺忪的希尔过来和他们集合以后,三个人就前往了地表。
现在是垃圾星的早上,天空是淡红色的,昏沉的光线。在天边,围绕着这颗垃圾星旋转的卫星也沉到了地平面下,只露出了一块小小的灰色半圆。
这会儿温度比较低,呼啸的风带来了凉意,希尔靠在穆洇的腰上打着哈欠说道:“小王什么时候到呀?”
以利亚说道:“她给我发过消息了,预计还有二十分钟。”
“哦。”
希尔又闭上了眼睛靠着穆洇开始打盹,直到听到了远处传来的细微动静时,才猛地睁开眼。
“来了吗?”
“来了!”
以利亚提起了精神,看向远处。
在他们前方有一辆陆行车正朝着他们开过来,因为车上的物资太多,它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可移动的金属壳子。
车子移动的速度不快,从他们看到车子再到车子停在他们的不远处都过了好几分钟
车子停下后,一个人从车上跳了下来。
她没穿防护服,而是穿了一套轻型外甲,腰间挂满了武器,是全副武装的状态。
以利亚朝着她挥手:“王昀,这里。”
那人走到了他们面前,脸罩褪去,露出了一张女人的脸,是和穆洇相同的黑发黑眸。
穆洇已经来到了荒废马场,在百鬼夜行开始前,他必须见林至研一面。
不仅是他刚刚和谢成哲交谈时,有听到熟悉的簌簌声,他的哥哥可能正在吃醋。
而且,他有一段时间没办法和林至研见面,他需要提前给林至研打一下预防针,避免百鬼夜行里发生的事情刺激到林至研。
想到自己会在这场百鬼夜行中‘不小心’被发现是小猫,穆洇走进了通往地下室破败小屋。
第 35 章 第35章
炽烈的太阳在天窗上留下一线璀璨的金黄,桌上的香槟玫瑰似乎已经因为枯萎而被撤掉,换上了刚好会在盛夏开花的薄荷,淡紫色的小花窝在叶片里,因为穆洇和林至研的相继落座而轻轻摇曳。
空气中的薄荷味道十分清新,穆洇抿唇喝水的时候,感觉入口的水都增添了一份清凉。
“阿洇,你怎么来了?”林至研开启话题的时候,垂眸看着桌上整整齐齐的摆件,克制住了自己想要将它们拿起来再摆一遍的冲动。
穆洇和谢成哲相谈甚欢的画面还犹在眼前,林至研手放在膝盖上,指尖轻轻揪着上面的裤子。
穆洇将杯子放下,他垂眸望着水杯的时候,里面不断涟漪的水也清晰倒映到了他的眸底,这抹波光潋滟弱化了他眼睛里的清冷,给人一种冰雪似融未融的感觉,有一种很不一样的孱弱感。
“哥哥,大家好像都对我有……不太好的心思。”穆洇抬眸看着林至研,“我突然有点担心我的那只手套。”
安德里的同伴对下面发生的死亡事件不甚在意,他转头对着安德里催促道:“快走!”
安德里最后看了一眼电梯,然后才跟着他离开了。
他们需要检查的休眠仓都已经在开启了,它们的控制屏上亮起了冷冷的蓝光,一排又一排,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带着厚实透明玻璃的冷柜,甚至它和冷柜的冷柜的功能也差不多。
再等不久,他们所有人都会躺进去,陷入一种另类的假死状态,直到飞船跃迁结束。
“你从那边开始,我从这边开始,检查完毕后在这里汇合。”
安德里的同伴看了一圈,自顾自地安排好了两个人的工作,然后还对着安德里叮嘱道:“安德里,不要偷懒!”
“好的。”好奇怪的问题。
咚咚、咚咚。
左胸口处似乎又开始不受控制的跳动,与昨天莫名的酸涩如出一辙。
怎么又变成这样了?
穆洇疑惑的伸手去摸自己的胸口,却发现胸口依然是一片死寂,这才是正确的,因为他是个没有心跳的怪物。
但是这莫名上涌到心口的剧烈震动又是什么?难道只是错觉吗?
【洇洇,你有没有事?】
【是不是生病了?人类生病好像就是这样的。】
安静许久的小触手终于坐不住了,小声询问着,旁边的沈踏枝也敏锐地发现了穆洇神色的不对劲,紧张道: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他一边说一边靠近了穆洇:“有些食物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吃,是不是不消化……”
他靠近的动作被穆洇用触手拦住了。
“我没有不舒服。”
穆洇忽视下心口异样的情绪,又往后挪了一点,让自己和沈踏枝保持在一个安全的距离才继续刚才的对话。
“我从小时候就在这里了,是一群人类把我带进来的,我不觉得这里冷,以前也不饿,因为这里的法阵会将你们人类的恶意凝成实体,那就是我的食物,我昨天给你看过的。”
他指的是昨天自己用触手卷着黑色粘稠的恶意向沈踏枝展示这件事。
沈踏枝闻言看向昨天被扔在角落里的那一坨黑色不明物体,因为穆洇绝食许久的原因,不远处堆着不少类似的东西,只是昨天他刚进来的时候还没完全适应黑暗的环境,又忙着照顾穆洇,所以没有注意到。
就像是为了应景一般,穆洇的话刚说完,地底的法阵就又发出了一阵微弱的光,紧接着,一团黑色的物体缓缓地从法阵中央浮现出来。
穆洇指了指正在慢慢显现出来的粘稠恶意,道:“就是这样,我说完了,轮到你了。”
他可没忘记自己最开始是想听沈踏枝说外面的事情,才会去回答对方的问题的。
沈踏枝无奈地笑:“可是洇洇,你根本就没有说出什么,怎么就轮到我了?你应该说详细一些的。”
“怎么详细?”穆洇皱眉。
他觉得自己生活中发生的一切都很理所当然,就像是没人会特意去解释一加一等于二这样的常识一样,很多事情他都认为没必要解释,自然也就不会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对。
沈踏枝举例:“比如说,你为什么要吃怨气?那些人为什么要你这么做?”
“因为你们人类的负面情绪太多了,这个世界承受不住过多的负面情绪,当压缩到一定程度的怨气过浓的时候,阴阳失衡,各种灾难就会发生,所以需要处理。”
穆洇回忆着许久之前带自己进来的人类说的话,理所当然道:“那些人要我处理怨气,是因为我本来就是靠人类的情绪为食的怪物啊。”
沈踏枝沉默了一下:“你不是怪物。”
穆洇疑惑地抬了抬自己的小触手,确认它们确实还存在后把触手伸到沈踏枝面前:
“我是哦,你不是已经见过了吗?我的触手。”
他昨天还用触手威胁对方了来着,总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沈踏枝叹了口气,试探性地摸了摸穆洇伸到了自己面前来的触手,滑腻冰凉的非人类触感传来,沈踏枝就像是没有感受到一样,声音平稳:
“但除了触手,你长得和人类一模一样,不是吗?”
“而且你也不是只能吃人类的情绪,你不是吃了我带过来的食物吗?你和人类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穆洇一愣,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昨天好像都没有感觉到饿意。
似乎是从第一块巧克力入口开始,胃部那灼热的饥饿感就消失了,虽然藏在触手内的断肢还是痛的,但他至少不饿了。
“我可以吃人类的食物?”
穆洇不确定地喃喃自语,抬着的小触手也开始交头接耳。
【我们是可以吃人类的食物的?】
【之前带洇洇进来的人类是骗子!】
【那我们能不能去人类的世界吃饭啊?】
【还有小说,人类的小说!】
穆洇低头,咬了一口拿在手上许久未动的吐司,香甜的果酱与白面包入口,长期被难吃的怨气折磨的味蕾发出了满足的喟叹。
他是可以吃人类的食物的,他并不是只能靠恶意为食的怪物。
那他又该是什么呢?
“可是小猫小狗也能吃人类的食物啊。”穆洇轻声道,“不管怎么说,我都不可能是人类吧。”
“你是说自己是小猫?”沈踏枝道。
“我没有!”
穆洇抬头怒视沈踏枝,发现对方正看着自己在笑。
沈踏枝长得并不差,甚至可以在他所见过的人类中排上前几名,只是五官有些冷硬,若是没有表情的时候会给人一种凶巴巴的感觉。
但此时他正看着自己笑,脸上是与他的气质格格不入的温柔,却无比和谐的柔和了他的五官,让原本看上去不好接近的人一下子变得触手可及了起来。
总之很好看。
这是穆洇和沈踏枝见面以来第一次不带着警惕心地去看对方,他不得不承认沈踏枝的外貌确实非常的赏心悦目。
就在穆洇愣神的片刻,沈踏枝突然开口接上了前面的话题:“外面的世界其实挺难描述的,如果你是一个正常的人类,现在应该正在念高三,享受校园生活吧?”
“那可真是可怕的生活。”
穆洇想起了自己在怨气中看见的麻木的学生与对着孩子大吼大叫的家长,面无表情道。
“可能是吧?”沈踏枝笑了笑,并没有反驳他,而是接着往下道,“但是你可以在学校认识到很多同龄人,在课上午后的阳光里睡懒觉,其实……”
“不是人人都能在学校有朋友的,不合群的人会被校园霸凌,在课上睡觉的人会被拎起来罚站。”
“即使毕业了,也只是念大学,找工作,谈婚论嫁,然后进入下一个轮回而已。”
穆洇用深黑的眼睛看着沈踏枝,里面带着长期从第三视角观察着人类的恶意的高高在上的冷漠。
他甚至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冷漠,只是最终客观地做下评价:
“人类很无聊,人类的世界也很无聊。”
只不过几天没有吃怨气,他怎么就忘了自己已经观察了人类十余年,刚才居然还升出了一丝跟着沈踏枝走的念头,真是可怕。
【QAQ洇洇这么一说,感觉外面的世界可怕了好多】
【还是自己呆在这里最好,有触手陪洇洇,不会孤单的】
【不能跟沈踏枝走,人类坏,触手好。】
沈踏枝安静了一会,就在穆洇以为对方已经无话可说的时候,他道:“那我呢?”
“你觉得我无聊吗?”
当然不无聊,否则他也不会留沈踏枝到现在。
穆洇在心里道。
但他当然不会说出口,毕竟他刚刚才做下“人类很无聊”的定论,沈踏枝也是人类的一员,他才不想推翻自己的说法。
见穆洇沉默,沈踏枝心下已经有了答案,他没再追问,转而道:“那我来和你说说我的生活,你想听吗?”
穆洇闻言抬头,看向沈踏枝,眼中满是好奇,鼓了鼓腮帮开口道:“听。”
他是真的很想知道沈踏枝是怎样生活的,毕竟他从来没有见过沈踏枝这样的人类。
沈踏枝沉吟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自己该从哪里说起。
“在十八岁之前,我没有去过学校,都是由家教来家里上的课,课业压力并不是很大,因此我有很多时间去学习别的东西,十八岁后我去了美国留学……”
这是典型的豪门继承人的成长轨迹,穆洇也见过不少,因此他在听到一半的时候就兴致缺缺了。
“那是因为你有钱,没钱的人类还是过着一眼就看得见头的生活,虽然你的生活也能一眼就看见头就是了。”
穆洇此时已经吃完了吐司,一边喝着蜂蜜水一边道。
沈踏枝的未来,无非就是回国之后继承家业,继续将家里的公司发展壮大,然后与一个门当户对的千金联姻。
这样的婚姻大都不太幸福,穆洇见过无数联姻的家庭破碎,妻子毒杀丈夫、丈夫抛弃妻子、孩子怨恨父母,偶尔也会有和谐的家庭,但也少不了兄弟阋墙的老掉牙剧情。
即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父母和谐,子女和睦,也不过是下一个养育孩子、上学、继承公司的轮回,直到上述某种会使家庭破碎的情况出现,结束这个轮回。
“嗯,但我并不是想说当时的我过得多幸福,实际上,当时我也觉得生活挺无聊的。”
沈踏枝没有反驳穆洇的话,反而应了下来。
他的笑容温和而不露锋芒:“二十二岁,我从美国回来,我的父母因为‘意外’去世,我的舅舅上位,几次想要至我于死地,我不得不离开京城,韬光养晦了四年,最后将他送进了监狱,不过很可惜,他莫名其妙的在狱中惨死了。”
“当时他的儿子才十八岁,我放过了他,现在我的弟弟对我步步紧逼,我在考察西部公司的时候被他一路追杀到了这里,就遇见了你,如果我能出去,应该也会用法律的手段把我的好弟弟送进监狱吧?”
“这样跌宕起伏的人生很有趣,不是吗?”
安德里走向了另外一侧,先是看有没有休眠仓有没有发出功能预警,然后再亲手检测它们的唤醒功能是否正常。
等到他们检查完毕后,不到两分钟,飞船上所有人员都接收到了马上要进行跃迁的通知。
【倒计时七分钟,请各位船员立刻前往休眠区。】
接着所有人的耳边就响起了倒计时。
安德里往外面看了一眼,舱门彻底打开,帝国士兵们的身影在门外出现了。他们没有穿防护服,体表多了一层白金色的生物外甲。
听说生物外甲是一种新技术,原材料一部分是虫族的外壳,成品连能量弹都能弹开……这么严阵以待,他们在提防着什么?
安德里还在原地发呆,不过他日常就沉默寡言,所以他的同伴也察觉到他的异常。
“这次这么快??安德里,进你的休眠仓!”
安德里的同伴已经往旁边跑去,直接躺进了一个休眠仓里了。
“倒计时三分钟。”
门口已经没有帝国士兵进来了,还剩下了一些辅兵在匆忙赶过来。
“四十二个,人数不对……”
安德里进了休眠仓后,在面罩即将扣在他脸上的时候,他直接伸手把它推开了,然后一个翻身就从休眠仓出来了。
他要出去看看。
在休眠区的舱门即将关闭的时候,他跑了出去。
外面一片寂静,他愣了一下,然后就听到后面传来了一道声音。
“你好,安德里。请呆在这里。”
安德里转身一看,他的背后出现了一个男人形象的全息投影,是这艘飞船的主控系统——白银,现在是主控系统在控制飞船,进行自动航行。
“安德里,你为什么没有进入休眠仓,你似乎没有特别的任务。”
安德里:“是的,但是我发现了那些囚犯有些异常,需要进行紧急排查,我后面会提交报告。”
白银并没有对他的话语表示什么疑惑,它说道:“那祝你好运。充能完毕,跃迁开始。”
最后一个字传进他的耳朵时,飞船外面的空间出现折叠,他的视线也出现了扭曲,眼中看到的所有实体物品都出现了模糊的光晕,它们若隐若现,就好像都变成了虚假的投影。
大脑感知出现了异常,安德里晕头转向,说不出的痛苦席卷了他。
“电梯……在前面。”
脚步都是虚浮的,明明站在平面上却有严重的失重感,人工重力好像失效了一样。
安德里觉得自己的身体至少发生了三十度的倾斜,好像有很多不同平面,很多……自由的随意变化的世界。
他跌跌撞撞地走到了电梯面前启动了电梯,如果不是听到了下面的电梯运作的声音,他差点以为自己是点在了空气中。
电梯进入了下一层,打开后,一股浓郁的甜腥味冲进了他的鼻腔。
“血?”
这里画面也是扭曲不清晰的,但是有些单独的物体却异常清晰,像是人的东西。
安德里不太确定那是不是人,因为他们只有一部分的躯体是清晰的实体状态,单独的一只手,一条腿,或者其他的某个部位……除了那部分外,他们身体的其余部分都是模糊的,还在发生着一些让他觉得恶心的变化。
他们看起来非常痛苦,安德里觉得自己耳边萦绕着他们发出的细细惨叫。
“安德里。”
白银再次出现了他的面前,明明是投影,但是男人的身影却透着一股诡异的实体感,连头发都反射着柔亮的光泽。
“安德里,你看到了什么?”
“安德里,你为什么不看看自己呢?”
穆洇收到以利亚消息的时候,还在睡觉。
以利亚在他们公共通讯频道中疯狂发着消息,让他们去见他,他有好消息要宣布。
【希尔:啊啊啊啊以利亚好烦,是什么好消息??你先偷偷告诉我吧?】
【希尔:吊人胃口的人会长胖的!】
【希尔:好吧,我出门啦。】
【王昀:来了。】
【以利亚:穆呢?】
【以利亚:穆洇!宝贝儿?】
“宝贝儿,你在睡觉吗?”
穆洇脑子还迷糊,他嗯了一声。
“先来开个会吧。”
“嗯。”
挂断了以利亚的通讯,穆洇才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
“艾维蒂斯,我睡了多久?”
艾维蒂斯:“8小时21分钟。”
穆洇皱了皱眉,竟然睡了这么久?
快速的换好了衣服后,他就准备出门了,不过在离开之前,他还没忘了对艾维蒂斯说道:“没有特殊情况的话,你今天就一直保持休眠状态吧。”
“好的。”
等他到了地方后,以利亚、王昀和希尔都已经坐在椅子上了。
以利亚看到他了,顿时眼睛一亮,站起来把他拉了过去,然后再把他按到了椅子上,自己再走去了另一侧。
“今天,我是有一个好消息。”
他的手撑在了桌子上,微微弯腰,脸上展开了一个兴奋的笑,说道:“安德里已经把信息传给我了。”
房间安静了两秒。
“哇——”
希尔直接啪啪啪地开始鼓掌。
以利亚看着没反应的两人,眉头一挑,问道:“你们就这反应?”
穆洇和王昀对视了一眼,脸上也露出了喜色,他说道:“确实是一个好消息。”
“他说了什么?”王昀问。
以利亚一屁股坐了回去,把安德里传给他的信息都重复了一遍:“……所以飞船的登陆地点是在D102,我们要先前往那里。”
“D102?”
王昀面前浮出了一个星球的模型,红黑色的,星球表面的水源很少,大部分都是黑色、灰色的山和看不到地面的垃圾堆。
这是他们所在的这颗星球。
在她的指尖转动了小半圈后,停了下来,她把这个星球上的某个区域放大,再放大,进入红色的云层,黑色的山脉一闪而逝,最后停在了某个黑灰色区域上面。
“D102船坞,它是垃圾星上最大的船坞。”
希尔说道:“在巅峰时期,它曾经同时停留了两百多艘运输舰~”
但是现在已经没落了,这个星球已经没有任何价值,除了运输犯人外,没有任何运输舰会来到这里。
“我们的运气还不错,距离不算太远。”
穆洇:“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以利亚的手指敲着桌子,视线看向了王昀。
王昀露出了一个爽朗的微笑:“我随时都可以。”
“行。”
以利亚拍板确定,说道:“那就后天出发!”
希尔发出了欢呼,“好耶,刺激!以利亚我们再举行聚会,庆祝一下吧?”
王昀看向了希尔,说道:“希尔,我们来确定一下最合适的路线,我有地形数据。”
希尔:“……”
他瘪了瘪嘴,然后说道:“好吧。”
穆洇坐到了以利亚的旁边去了,以利亚看着他沉静的脸,说道:“宝贝儿,你似乎有些担忧。”
“你不担忧?”
以利亚微微一笑,说道:“我当然担忧,但是这种奋力一搏的刺激也让我非常兴奋。”
“而且我觉得我们也不会失败。”
穆洇:“……”
“真有信心。” “那当然。”
以利亚突然转移了一个话题又问道:“艾维蒂斯,你找到它的问题了吗?”
“我看了它的自检报告,内置能源损坏,日常耗能也有问题……它确实对我特别关注,有强烈保护欲,但是自检报告上没显示又特别严重的异常,可能需要进行手动检查。”
“我今天出门前让它休眠了。”
以利亚:“好。”
得知了飞船登陆的情况后,大家都变得忙碌了起来。
以利亚把准备带走的人都召集起来了,清点物资,确定任务分配,一连串动作下来,整个地下世界的气氛都变了。
一些人缠住了以利亚,私图探寻他的计划,让他烦不胜烦。
“以利亚,我也可以为你卖命!”
“以利亚大人……”
“以利亚……”
穆洇看了痛苦的以利亚一眼,然后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结果在快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他也被几个人叫住了。
“穆!”
穆洇转头,发现是三个来者不善的男人。
三个男人都是强壮的身形,腰上挂着枪,一个人的手还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喷射器,他们朝着穆洇靠了过来,微微散开,呈现包围的姿势。
最中间的一个人咧开了嘴,露出了两排微黄的牙,他对着穆洇问道:“穆,你和以利亚在谋划什么?告诉我们吧。”
“为什么……你们独自离开?”
穆洇很快就离开了,林至研还需要在白天完成对那些死物的精神暗示。
他回到了自己的别墅,安静地等待时间一点点过去。
天刚刚变得暗淡,穆洇的门铃便响了,楚琅过来履行他们之间的交易。
楚琅看着穆洇,想着即将到来的百鬼夜行,辨不清情绪地询问,“小猫在学院吗?”
楚琅也是发现了这点,他在和穆洇相处时,越来越会暂时忘记小猫了。
楚琅选择直接说出最关键的事,省得……
他一会儿又莫名其妙忘记。
穆洇抬眸看着他,没说话。
“要是小猫在学院的话,他会很危险。”楚琅皱眉继续。
穆洇这时终于开口了,他眉眼微弯,“只要你保护好我,你的小猫就不会有危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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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章 第36章
水晶吊灯落下的光束落在楚琅的脸上,让他蹙起的眉峰格外明显。
楚琅语调意味不明,“你还真是完全把他当成筹码了。”把这个威胁他的筹码藏得严严实实的,一点相关信息都不泄露,只不断用筹备加重自己要求的重量。
穆洇听出了楚琅语气中的不悦,但他只是微微颔首,对楚琅的这句话表示了赞成。
楚琅抿唇,声音低沉地继续说,“他很柔弱,很需要被人保护,和你……完全不一样,你应该对他好一些。”
以利亚说话的声音也发生了微妙的停顿,过了几秒,他才换了一种语气说道:说道:“宝贝儿,你好像把他迷住了。”
“喜欢你的人很多,但是像他这样狂热的可不多,他看起来好像下一秒就会过来舔你的鞋,这太疯狂了!”
穆洇:“如果我说我只和他见过两面,说过的话不超过五句,你信吗?”
希尔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之前死的那三个人不会是他干的吧?狂热的暗恋者。”
穆洇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又再次确定了一遍:“以利亚,他真的没有心理问题吗?”
“当然有。”
穆洇和希尔一起转头。
以利亚对他俩摊开手,说道:“不过不是机械恐惧症,只是正常的性格缺陷,过于自卑,缺乏共情能力,触及他的底线后无法控制自己施展暴力,嗯……他因为杀了两个调戏他妹妹的人而被流放。”
“哦。”
穆洇和希尔又同时转回了头。
以利亚可不想因为一点小疏忽,最后大家一起飞到宇宙中去送死。
在场所有检修的人都在认真工作,以利亚承诺了他们,如果最后他们的计划成功,会带着他们一起离开。
所以在认真工作的一众人类当中,痴痴发愣的派克就格外显眼。
“派克,你在做什么?!除非是你的手断掉了,不然我想象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你停止工作这么久!”
“下等人就是喜欢偷懒……”
耳边传来了同伴骂骂咧咧的声音,派克眼睛里蒙上了一层铁灰色,像是另一层眼睑,但是铁灰色很快就消散了,连带着他的耳边的声音也消散了。
滋滋——
滋滋滋!
滋——
修理工之间相互交流的频道中突兀地出现了一串高频率的滋啦声,像是通讯信号受到了什么东西的干扰。
“是谁……是谁是谁——是谁……打开了干扰器……器器器器……”
有个人在里面说话,但是他的声音传递到其他人的耳朵里时,已经被扭曲成了另一个怪异模样,是一种令人嫌恶的声调。
这个声音像是电流一样击穿了所有人的大脑,等其他人回过神来的时候,通讯频道已经恢复了正常,派克的声音清晰的传进了他们的耳朵。
“穆……穆,他来了,我要去看看他是否需要我的帮助。”
这次没人提出反驳的意见。
“是的,应该去看看他是否需要帮助。”
“其实我工作完成得很好,他可能更需要我。”
“哦,我的陛下啊,你连六号钳和九号钳的区别是什么都不知道。”
派克和同伴沟通完毕后,他脚下那个巨大的机械臂就开始了缓慢收缩,然后把他放到了地上。
派克定定地看着穆洇,朝着他奔跑,像是一只看到了食物的饥饿流浪犬,直到快到他面前时,他才恢复了往常的逆来顺受的瑟缩模样。
“穆、穆……穆。”
派克身材瘦弱——不然他也不会长期受到其他人的欺负,这一段不算特别长的路已经让他的气喘吁吁。
希尔和以利亚都看着他,特别是希尔,他脸上的恶魔微笑都快抑制不住了。
穆洇皱了下眉,说道:“派克。”
他对派克的注视感觉有些不适,爱慕的眼神他再熟悉不过了,漂亮的脸,特别是纯正的黑发黑眸血脉让他看起来更加精致,也给他增添了一股神秘,但是他觉得派克的眼神中,不只有爱慕还有一股诡异的奉献和忠诚。
就好像他不是一个人,而是因为他诞生的某个物件,生命的最大意义就是完成他的任务而死亡。
穆洇并没有变态的心理,这种眼神不仅没有带给他征服的快|感,反而让他感觉到压力和一股恶心感,派克作为一个独立人的属性好像扭曲,又塑造……
“是的,我叫派克。”
派克停起了胸膛,声音高昂,就像是一只被点到名字的小狗。
以利亚被他吓了一跳,叫道:“你干什么?”
希尔:“哇偶~”
穆洇看着面前好像在等待他下一步指示的男人,沉默了。
“感谢你,你让我来这里工作,我今天检修了维生系统,水循环系统……为了你保证你的食物摄入,我们需要进一步改进种植舱……”
以利亚:“等等,我才是这艘航行舰的主人吧?你给他报告这些干什么?”
希尔嘿嘿直笑,“看起来穆穆已经成功上位啦!”
穆洇不想搭理他俩,他打断了派克的话,“停,派克。我并不是飞船的负责人,这些东西不用告诉我。”
“好的。”
派克立刻就闭上了嘴,重新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穆洇和他沉默对视,“……”
“你是不是应该继续工作了?以利亚说你的技术不错。”
“哦,对。”
派克脸上不正常的抽动了一下,像是过于激动而导致的抽搐反应,他对着穆洇说道:“我会完成工作!”
然后他就转身回去了,全程没有和以利亚说一句话。
以利亚:“……”
他无语地转头对着穆洇说道:“他确实很奇怪,难道是你给了他什么暗示?那些只付出口头承诺而不打算付诸于实际的暗示。”
穆洇:“滚。”
以利亚耸耸肩,把希尔带走了。
他们今天过来并不是为了参观,不一会儿,穆洇的面前也多了一些人高马大的人。
他要按照以利亚的要求训练他们。
这批凶悍的恶徒,是以利亚精心挑选的在这个聚居点武力值比较高的那一批。
这一批人会辅助他们,帮他们拖住飞船上的押送人员,掩护他们,并完成一些琐碎的事。
运输飞船上的押送人员是帝国士兵,人数应该不会太多,但是帝国士兵的战斗力也和他们不是一个级别的,每一个帝国士兵都是在血和战争中锻炼出来的。
人类帝国是无可置疑的强大,但是外部的威胁也从来没少过,永恒扩张的虫族从来没有放弃过觊觎人类帝国的地盘,并且因为陛下久不出现,以前被他征服镇压的外星异族也开始蠢蠢欲动,人类领土边缘的战争依旧没有停止。
穆洇出自帝国护卫队,受过的训练不比帝国士兵少,他的战斗方式是灵敏高攻类型,他身材纤细,尾勾可以辅助他,尾刺中的毒液更是他的杀手锏。
现在时间紧迫,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给那些人进行系统性的训练,就直接打,让他们在不断挨打中成长。
然后在穆洇说了自己的想法之后,他面前的一堆比他身高还高的男人都露出了难言的表情。
穆洇:“有问题?”穆洇:……等等。
他严重怀疑沈踏枝口中的“莫名惨死”和“法律手段”不止字面上的意思。
“这哪里有趣了?”
他眨了眨眼睛,难以置信地去问沈踏枝。
沈踏枝笑着看向他:“我说的就是有趣之处啊,你没有真正在人类社会中生活过,所以才没有理解。”
穆洇沉默地喝掉了最后一口蜂蜜水。
他才不信沈踏枝的鬼话。
这时,一根小触手小声道:
【那叶冰璃也会这么复仇吗?】
【对哦,小说,昨晚听到哪里了?】
【到叶冰璃和苏茉回家啦!】
穆洇的思绪很快就被触手们带偏了,他用触手摇了摇正在吃吐司的沈踏枝:“那之后的故事呢?”
他理所当然地跳过了刚才的话题,没头没尾地问了句叶冰璃的故事,沈踏枝从善如流地接话:
“之后的事就是我掉下来,然后遇到你了。”
穆洇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歧义,补充道:“不是你,我是问叶冰璃。”
沈踏枝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原来不是问我吗?说起来,洇洇,你和我说话的时候从来都没有称呼过我呢。”
他说着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直视着穆洇,笑道:“你叫我一下听听,我就继续和你说下面的故事。”
奇怪的要求。
穆洇摸不着头脑地开口:“沈踏枝。”入夜,地底深处一片安静,除了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的法阵再也没有一丝光亮。
晚餐剩下的厨余垃圾被整齐地放在酒精灯旁,或许是因为地底法阵的关系,这些在夏季早该变质腐化的食物依旧维持着最新鲜的状态。
或许穆洇完全没有察觉到,但沈踏枝对此却很清楚——
在这里,时间的流速变慢了。
这是当年的那些人为了让穆洇活得更加长久而特意多设的法阵,他们甚至在法阵中加入了清洁阵,只为了让穆洇能安心地呆在这里,不升起主动出去的念头。
想到这里,沈踏枝就忍不住叹了口气,即使有法阵的加持让这一小方区间的时间流速变慢,让他不至于在地底被腐臭的垃圾埋没,但这样下去也不是什么长久之策。
沈踏枝在睡袋中艰难地翻了个身,看向熟睡的穆洇,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就算穆洇再不愿意出去,最迟到后天,他也要想办法把穆洇劝出这里。
已经吃饱幸福地在软绵绵的睡袋里睡着了的穆洇并不知道沈踏枝在想什么。
他做梦了。
虽然在过去的十八年中他从未有过进入梦境的经验,但穆洇可以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因为他现在不在地底。
他似乎是被谁抱着,那人的肩膀宽阔,足以让他安心地靠在上面。抱着他的人好像是在往上爬,身体一阵一阵的颠簸,他能听到对方渐渐粗重的喘息声。
疼。
这是穆洇唯一的感受。
背后触手尾端的地方是撕裂般的疼痛,比他以往任何一次经历过的都要难以忍受。
穆洇难受地蜷缩起了身体,忍不住迷迷糊糊地想,他都这么难受了,为什么还要抱着他赶路折磨他,不如把他放下来。
但抱着他的人显然并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只是一路往上,虽然步伐已经有点虚浮,但始终稳稳地抱着他。
那个人的声音夹杂着从胸腔发出的嘶哑喘息,却意外的耳熟:
“洇洇,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可是真的好疼,他一点都不想坚持了,他只想睡觉。
穆洇听到自己发出了一声微弱的泣音。
他的声音已经哑了,但还是死死地抱着那人的脖子,小声道:
【哥哥……我好疼……】
“哥哥……我好疼……”
穆洇无意识地跟着梦里的自己呢喃出声,一下子被自己的梦话惊醒了。
他刚睁开眼,还没来得及分清梦境和现实,就听见身边传来了一阵慌乱的起身的声音,身旁的睡袋被拉开,沈踏枝紧张的声音响起:
“洇洇,你怎么了?是哪里疼?”
在听到声音的下一秒,沈踏枝的脸就出现在了穆洇的面前。
穆洇愣愣地看着对方,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从梦中惊醒了,他张了张嘴:
“我……没事。”
但沈踏枝显然并不相信他的话,低头拉开了睡袋拉链,紧张地上下打量着穆洇。
在沈踏枝的目光下,穆洇人生中第一次体验到了“无所适从”,他不自在地用原本就因为噩梦而颤抖着裹住自己的小触手把自己裹得更严实了些,试图含混过自己被噩梦吓醒这件丢脸的事情:
“我真的没事,你去睡觉吧,明天我还要吃饭的。”
沈踏枝没说话,他从口袋里掏出纸巾,耐心地俯身擦掉穆洇额头因为噩梦而渗出的冷汗,无比顺手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不管是哪里不舒服都要和我说,知道了吗?”
穆洇更加不自在地偏了偏头,躲开了沈踏枝的下一个抚摸。
又来了,沈踏枝这种奇怪的眼神,还有心口奇怪的感觉。
明明他原本是一点事都没有的,但只要一对上沈踏枝这样的眼神就会忍不住开始委屈,穆洇抿了抿唇,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抬头去看沈踏枝,开口道:
“我做噩梦了……”
不对,不对不对,他怎么可以把自己被噩梦吓醒这件事说给沈踏枝听。
穆洇刚说出口就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恨不得把自己刚刚说过的话原地撤回。
就在穆洇皱着眉懊悔的时候,一张柔软的毯子突然就盖到了他的身上。
原本正裹着本体的触手愣住了,穆洇也愣住了,一起抬头去看沈踏枝,只见沈踏枝无比自然地坐到了他的旁边,又替他裹了裹毯子,才继续问道:“那是什么样的梦呢?可以和我说说吗?”
原本可怜兮兮地用触手颤抖着抱住自己的小怪物低头拽了拽毯子,终于慢慢松开了护着自己的小触手,用气音小声道:
“梦见了触手很疼,被人背着赶路,然后就醒了。”
背着他的人在梦里似乎说了些什么,但他只在惊醒的那一刻才有清晰的记忆,经过刚才那几分钟的对话早已把转瞬即逝的梦境忘了个干净。
“是梦啊。”沈踏枝说到这里声音顿了一下,又道,“没关系,只是梦而已。”
穆洇用谴责的眼神去看沈踏枝:“我知道只是梦,是你非要这么大费周章地把我扒起来的。”
沈踏枝笑了笑,没说话。
他当然不会说自己在听到穆洇喊疼的那一瞬间涌上来的不甚美好的记忆,也不会说自己看见被噩梦惊醒的穆洇眼神惊恐,用触手下意识地保护自己时的心疼,只是隔着毯子去拍了拍穆洇单薄的脊背:
“那我给你道歉,对不起,如果我给你泡一杯甜牛奶的话可以原谅我吗?”
穆洇哼了一声:“可以吧。”
完全缓过来的小触手与本体的回答截然相反:
【甜牛奶,没有尝过,好喝吗?】
【睡醒啦!可以趁这个人类睡着偷偷贴贴吗】
【贴贴!喜欢!】
正在点燃酒精灯的沈踏枝动作顿住了。
他继续着手上的动作,没回头,就如同不经意般随口提道:“洇洇,想不想听听睡前故事?”
今晚开了肉罐头,穆洇人生第一次吃撑了,因此直接倒头就睡,根本没来得及听沈踏枝讲故事,他闻言立刻把刚才的噩梦抛到了九霄云外:
“好呀,我要听。”
沈踏枝从背包里拿出袋装的奶粉,在穆洇期待的目光下不紧不慢道:“今晚不说叶冰璃了,说点别的吧。”
不说叶冰璃怎么行?他还不知道她们去英国之后有没有成为世界第一的杀手呢!
穆洇失望,反对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沈踏枝递过来的一杯热牛奶堵住了未尽的话语。
先喝一口甜牛奶再反对也不迟。
穆洇这么想着,捧着杯子轻轻抿了一口。
好喝——
【喜欢,这个也是甜的!】
【是香香的甜味,好喝!】
正在穆洇继续喝第二口无暇说话的时候,沈踏枝适时开口道:“我想想……不如和你说一个关于世界末日的故事吧?”
沈踏枝的脸上大概是闪过了类似失望的神情,但很快就消失了,脸上依然带着从见面开始就毫无攻击性的笑,道:“好,等我收拾一下东西就来给你讲。”
穆洇疑惑地看着沈踏枝,思索着他刚才的表情。
失望?为什么?是不喜欢“沈踏枝”这个称呼吗?
可是是他自己说的,他就叫沈踏枝啊。
穆洇突然想起了自己与沈踏枝第一次见面时,脑中莫名浮现出的“哥哥”,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快速摇了摇头。
先不说他和沈踏枝根本不是兄弟关系,“哥哥”这种称呼未免太恶心了吧。
他当时肯定是哭懵了,不然怎么会突然在脑中冒出这样的称呼。
沈踏枝很快收拾好了做早餐用的器具,重新回到了昨晚他们睡觉的角落,穆洇就抱着自己的一根小触手坐在地上听。
他抱着的小触手恰好就是昨晚缠着沈踏枝的那根,也是最开始卷起沈踏枝的那根触手,黑漆漆的小触手又看见了沈踏枝,高兴地转了转触手尖尖和对方打招呼。
它又和沈踏枝面对面了嘿!
沈踏枝坐下的时候也看见了那根扭来扭去的小触手,表情顿了一下,又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情,借着黑暗红了脖子。
穆洇到底知不知道这根触手是……
思绪到此中断,他被等的不耐烦的穆洇直接用触手圈住了腰,一把拉了下来。
“继续和我说吧,接下来发生的事。”
穆洇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差直接凑到沈踏枝的身上来。
沈踏枝的呼吸停顿了一下,一直到对方的触手离开才缓缓开口:“接下来就是……”
接下来,原本犹豫着要不要和叶冰璃一起去英国的苏茉回了一趟自己的家,在家中发现父母领养了一位养女苏璃,并受了苏璃的挑拨,将自己原本的竹马叶宸的婚约给了苏璃,苏茉从家中伤心离开,下定决心和叶冰璃一起走。
她们在机场遇到了因被男友抛弃而蹲在地上哭的白梦灵,发现她就是英国皇室最小的三公主,琉梦·霜月白珞·F·韵音。
【落殇对着白梦灵伸出了手:“既然如此,那你就应该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报复回去。”
白梦灵擦干了眼泪,彻底抛去自己所有的懦弱与悲伤,伸手握住落殇,借着她的力气站起身来,重重地点头:“嗯!”
苏茉——或者说茉语·蝶梦琉璃·紫嫣在旁边温柔地笑了笑:“那我们就一起去英国吧。”
经历了家人的背叛,只是半天的时间,原本那个可爱的茉语似乎就变了,她的笑容之中多了几分坚定与决绝,与当初的落殇有几分的相似。
白梦灵整理了自己的裙摆,笑道:“好,我们一起出发吧!”
英国皇室的专机恰好在这个时候抵达,三人一起转身,只给这座悲伤的城市留下背影。
三年之后,她们一定会回来复仇的!】
穆洇听到这里已经目瞪口呆了。
被养女陷害他见过,被男友抛弃他也见过,但被抛弃后直接成为了英国皇室公主的剧情他是真的没见过。
他这么想着,忍不住转头去看面不改色地念着书上的内容的沈踏枝,忍不住走神了一下。
沈踏枝也因为自己的舅舅一家过得很惨来着,这样更像苏茉了,他该不会……
“在想什么呢?”
沈踏枝注意到了穆洇的视线,放下书问道。
穆洇脱口而出:“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沈踏枝反应过来后哭笑不得:“……我就是沈踏枝,我可没有别的名字了。”
穆洇抱着膝盖问:“那你们人类的世界里,真的会有叶冰璃这样的人吗?”
“有吧?”沈踏枝不确定道,“人类的小说大都是依据现实改编加工过的,也许真的有类似的人也说不定,只是经历没有这么的……嗯,戏剧性。”
有类似叶冰璃的存在,但没有这么夸张,这不就是沈踏枝?
但沈踏枝现在被他留在地底,没有办法回去报复他的弟弟了来着。
穆洇想到沈踏枝之前轻描淡写的描述,心里升出了点莫名的气闷,在看到沈踏枝依然神色平静,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还能不能回去收拾自己的弟弟就更气了。
被欺负了也不知道报复回去,脾气这么温和,活该他被别的人类欺负。
穆洇气呼呼地想着,开口道:“我今天不想继续往下听了。”
“好。”沈踏枝从善如流地合上书,无比自然地问道,“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因为穆洇一觉睡到了中午,他们没有吃早饭,现在也差不多到了可以准备晚饭的时间了。
穆洇一下子就忘掉了自己刚才在想什么,好奇地凑到沈踏枝的旁边,往他的背包里看:
“有什么?你还带了什么人类的好吃的?”
沈踏枝往外掏出了个罐头:“你要不要试试看吃点肉?我还带了自热米饭和一些小青菜,今晚可以吃人类最常见的正餐。”
正餐?难道还有负餐?
穆洇疑惑。
小酒精灯被点燃,现在穆洇已经可以适应酒精灯的光了,只要不一直盯着就不会掉眼泪,他借着光仔细地去认沈踏枝掏出来的花花绿绿的包装袋,试图辨认上面的文字。
他背后的小触手摇摇晃晃的,就差在空中打着卷儿起舞,昭示着本体的好心情。
穆洇的心情确实很好。
按照昨天沈踏枝说的,吃完晚饭就可以准备睡觉了,睡前可以听沈踏枝讲故事,明天醒来的时候也会有美味的食物,因为这个人类还会陪在他的身边。
明天。
穆洇在舌尖咀嚼了一遍这个他刚学到的新词,忍不住弯着眼睛笑了一下。
虽然很讨厌人类,但此时,他居然希望这个故事能再长一点,或者沈踏枝讲得再慢一点,这样就可以有第二个、第三个……无数个尽可能多的他所期待的“明天”可以到来了。
“没有,没有问题。”
其中一个脸上穿着几个孔的男人对着他露出了一个谄媚的笑,说道:“那您下手轻点。”
穆洇也对他笑了笑,还笑得可甜。
男人打了一个寒战,立刻改口说道:“我们都听你的!”
果然,训练开始的时候,穆洇并没有放水。
“这么近还去掏枪,你就是在送死。”
他甚至没有伸出尾勾,抬腿一个侧踢,他面前的男人就直接飞出,然后躺在地上了,而那条被他踢中的手臂发生了不自然的弯折。
“人类的视觉确实有盲区,但是经过一些工具的辅助,他们可以看到身周的任何一个地方……所以你这样偷袭不是一个好选择。”
穆洇转头刚好和某个人对上了眼睛,那个人只来得及瞪大了眼睛,然后就腹部一痛,等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地下空间的穹顶了。
只有寥寥几个人能在他手里走上几个回合。
等以利亚和希尔回来的时候,穆洇面前已经没有站着的人了。
以利亚站在他们面前欣赏了一会儿他们痛苦的模样,然后对着穆洇问道:“看起来很有效果嘛。”
穆洇的视线在以利亚身上转动了一圈,说道:“要不,我们也来打一场?”
以利亚:“???”
“我走了,明天见。”
穆洇又看向了希尔,“……”
希尔笑得天真无邪,他说道:“穆穆,人家都是靠智力取胜,不会打架的呀!”
“好吧。”
穆洇还没丧心病狂到欺负一个小孩,他正打算邀请希尔一起回去的时候,刚才离开的以利亚突然又在后面冒出了一个脑袋。
“王昀明天抵达这里,我们先迎接她,不要忘了。”
“知道了。”
穆洇带着希尔往回走,到达热闹的活动大厅时,领到了他们今天的物资。
穆洇是一袋子水果,希尔则是一些糖,他看着希尔把糖嚼得咯吱咯吱响的样子,忍不住提醒道:“小心蛀牙。”
希尔:“穆穆,今天我必须告诉你一条真理。”
“嗯哼?”
希尔非常肯定地说道:“天才从不会蛀牙。”
“所以你现在不能用异能?”楚琅继续话题。
“如果真到了危急时刻,也是可以用的,但用完后,我自己可能会……出现一点小问题。”
“什么问题?”楚琅本来只是随口问,却在下一秒蓦地顿住。
“唔,不能说,但应该会是你不想见到的。”穆洇抬眸看着他,唇角轻微一扬。
现在说了的话,到时候就没办法给楚琅‘惊喜’了。
第 37 章 第37章
放在桌上的银色铃铛叮铃当啷响着,楚琅的心脏莫名其妙地乱跳几下,他抿唇看着穆洇,两人相对而坐的姿势,让他较穆洇高大许多的身形完全笼罩住了穆洇。失去了柔和光线的氤氲,穆洇身上的脆弱感也变得似有似无,让人完全摸不清楚他的真实感觉是什么。
敏锐的直觉让他心里滋生了一些危险感和不详预感,偏偏穆洇明摆着不想帮他解答,楚琅除了在心里记下这件事外,暂时什么也做不了。
楚琅忽然有些烦躁,他又没心思开口了。
银白色的铃铛在灯光下流转着惹眼的光泽,穆洇的小腿搭在他的大腿上,其实是没有什么重量感的,可楚琅就是感觉存在感很强,隔着两人不算薄的裤面,楚琅能够清楚感觉到穆洇优美又孱弱的小腿轮廓。
可能是他的肌肉绷得太厉害了,此刻又太硬,楚琅甚至都感觉到穆洇腿肉上被他肌肉按压下去的弧度。
楚琅将桌子上的银线拿了过来,只快要碰到穆洇的时候,楚琅又顿了下,他用指腹摩挲了一下银线,鬼使神差地,将荧荧闪烁的银线又放回了桌面,转而将自己衣服上用来装饰的深色皮绳拽了下来。
楚琅没有说话,他指腹一点点描摹着皮绳,看向穆洇。穆洇也在看他拿出来的黑色皮绳,轻轻挑了下眉后没有说任何,楚琅直接把穆洇的这个反应当成了默许,他指尖几不可察地微微蜷缩下后,没有让穆洇抬脚,而是抬起另一只手,握上了穆洇的脚踝。
穆洇今天出去的时长比前两天长。
“穆洇,我很想你。”
它给了穆洇一个拥抱。世界末日?这不就是他想做的事情吗。
穆洇来了点兴趣,姑且按下了自己提出反对的念头。
沈踏枝把穆洇的睡袋重新铺好,又拿了一条毯子给他当靠背,让他能靠坐的舒服些,才继续道:
“这个故事发生在人类滥用资源多年后的某一天。那天,环太平洋海底爆发了近百世纪以来规模最大的一场海底地震,大部分沿海城市都被海啸淹没,人们惊慌失措地前往内陆避难,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紧接着,火山喷发、地震、极寒、高温、洪涝、干旱、虫灾……无数种自然灾害接踵而至。
没有丧尸,也没有生化武器,只是地球的天灾,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摧毁了人类文明,末世时代就此到来。”
穆洇不是很理解自然灾害的概念,他只知道火山喷发很漂亮,刚想开口问,但在抬头看见沈踏枝的表情的时候又鬼使神差地闭上了嘴。
他总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打断沈踏枝,不然可能会错过很重要的信息。
“主角是一个内陆公司总裁,他在末日到来的时候指挥公司里的员工统一前往食堂避难,即使地震后被暂困在了公司,极寒也接踵而至,但凭借着食堂里的物资,他们大部分人都幸运地活了下来。
这个时候国家的组织力尚且存在,加上主角的身份并非常人,国家的救援队与主角的家人一起前来寻找,成功救出了主角,作为原本就在末世前小有资本的家庭,主角获救后被家人告知,他们用物资换到了一处国家庇护所的房产,因此,他们需要全家搬迁到新的庇护所。”
“主角……没有名字?”
穆洇最终还是没忍住,迟疑地开口问道。
“没有。”沈踏枝笑着摇了摇头,“主角公司的员工也与他一路跟随着救援队前往避难所,但就在快要到达避难所的时候,主角的家人突然发难,趁主角不备将他绑架丢到郊外,而那些员工因为被收买而选择缄默不言。”
“主角在这个时候才知道,他的家人用他赚取的资金换得的物资根本就没有他的份,他们从始至终就只是想找到他后杀了他,以霸占他剩下的所有资产。”
“末世的极寒很冷,室外能够达到零下五十度左右,那个荒郊野岭没有任何人的踪迹,当然也没有什么与非人类的奇遇,主角就这么死了。”
“死了……?”
穆洇没有反应过来。
“嗯,死了。”沈踏枝淡淡道,“在末世,无论是不是主角,有没有奇遇,只要是人类都会平等的死亡。”
穆洇听得莫名有些心虚,虽然他不知道沈踏枝突然说这个故事是什么意思,但他可没忘记自己最开始想要做的事——
让人类灭绝。
虽然在沈踏枝到来之后他就很少再想起这件事了,甚至都没有再为了幸灾乐祸地观察人类而特意去吃那些怨气,但这并不妨碍他现在的每时每刻都在给人类带来天灾的事实。
毕竟只要他不处理怨气,人类就会面临无数种和沈踏枝口中类似的自然灾害。
之前为了和沈踏枝进行“交流”,穆洇直接把这些事都告诉了沈踏枝,而人类恰好又都是利己的家伙,穆洇十分怀疑沈踏枝是在故意劝他不要伤害人类。
他这么想着,直接问出口:“所以你为什么要给我讲这个故事?”
要是沈踏枝真的只是为了对他进行无聊的劝善说教,他就——就再也不和沈踏枝聊天了。
沈踏枝沉吟了一下道:“可能是因为,人类都会给被噩梦惊醒的乖孩子讲个睡前故事?”
他说着抽走了穆洇手里已经空了的杯子,转移话题问道:“有没有感觉到困?要不要睡觉?”
热牛奶下肚,在胃里暖洋洋的,原本满脑子胡思乱想的穆洇在沈踏枝询问的时候居然真的感觉到了一丝不明显的困意。
哈欠——
他小小的打了一个呵欠,抬头就看见沈踏枝正笑着看他,温声道:“困了就睡觉吧。”
有了些困意的穆洇不再继续纠结刚才沈踏枝莫名其妙的故事,乖巧地配合着对方钻入睡袋,收起自己的小触手,抱着其中一根准备入睡。
所以……为什么要讲那个故事呢?
穆洇迷迷糊糊地想着。
他当然得不到答案,只是庆幸于自己还没向沈踏枝提起如果他一直不处理怨气,人类就真的会灭绝的事实。
就算沈踏枝是个好人,现在对待他的态度也肯定是建立在自己对他没有什么威胁之上的。
也许沈踏枝认为人类肯定能控制住自然灾害,或者对方甚至有可能都没有信他口中那些对于人类来说过于玄幻的事情。
总之,在知道他不处理怨气的真正后果之后,沈踏枝一定不会再给他吃的了,并且会像最开始他见到的那些人类一样,想着办法哄骗自己去处理怨气。
他才不要,他要吃好吃的。
穆洇终于在乱七八糟的思绪中睡着了,只剩下尚且清醒的小触手小声地窃窃私语。
一根小触手学着沈踏枝的样子摸了摸穆洇的头。
另一根小触手在自言自语:
【小洇,是乖孩子?】
【是乖孩子?】别的小触手反问。
【不知道呢。】
最开始摸摸穆洇的头的触手晃了晃自己的触手尖尖,钻出睡袋,轻车熟路地缠住沈踏枝。
虽然不知道洇洇是不是乖孩子,但是被夸了,开心,和枝枝贴贴!
遇到沈踏枝的第三天,穆洇是被一阵扑鼻的香气勾醒的。
小小的地下弥漫着花椒与辣椒油混合的鲜香,耳边传来“咕嘟咕嘟”的声音,伴随着被煮熟的肉香。
口水忍不住的分泌,穆洇头一回体验到了馋,一回生二回熟地拉开睡袋拉链,直接扑到沈踏枝身边:“这是什么?”
好香啊,比之前的那些米饭和面包都香太多了。
本来他昨晚都已经吃米饭和肉吃撑了,结果现在硬是被这香气勾的再次饿了。
“这是自热火锅。”沈踏枝道,他的表情有些懊恼,“我带错口味了,这个对你来说可能有点辣,一会我给你准备碗水涮着吃。”
“火锅。”穆洇重复了一遍。
他将眼前冒着气的塑料盒子与自己在恶意中看到的铜火锅对比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沈踏枝,勉强相信这是火锅,期待地等着吃饭。
自热火锅盒子上的蒸汽慢慢消失,穆洇看着沈踏枝打开盖子,迫不及待地伸手就想去抓——
“等等。”沈踏枝止住了他的动作,“这个要用筷子吃。”
“筷子?我不会用,用勺子也可以的吧?”穆洇理所当然道。
昨晚吃饭的时候他就是用勺子的,这个火锅和饭应该没有什么区别?
沈踏枝没有反驳,而是笑着递给他了一把勺子。
穆洇接过勺子,自信满满地下勺,然后就眼睁睁地看着豆芽和肉都从勺子上滑溜溜地掉落了,只剩下他和一整勺汤面面相觑。
“噗……”
耳边传来沈踏枝的轻笑声,穆洇抬头去瞪他:“不许笑,我就是想喝汤的!”
他说着就把一整勺红红的汤往自己嘴里送。
“等等……”
“咕咚。”
沈踏枝还没来得及阻止,穆洇就一整勺汤下肚了,茫然地抬头看着他:“怎么了,不能喝吗?”
“你不觉得辣……算了,没事。”
沈踏枝说到一半就止住了话头。
对啊,他怎么忘了,辣是痛觉而不是味觉,而被关在地下数十年的穆洇早就对“痛”产生了抗性。
想到昨晚穆洇喃喃的“好疼”,沈踏枝又忍不住的心疼。
在梦里究竟是有多疼,才会让穆洇都疼出了声?
他的思绪在一瞬间千回百转,但脸上的表情没有一点变化,熟练地用一次性筷子给穆洇夹肉,温声道:
“不想用也行,我夹给你吃。”
穆洇皱眉看着送到自己嘴边的肉,莫名的有些不爽。
这算是什么?把他当成无能的小孩照顾吗?
他伸手拿过沈踏枝手上的筷子,气鼓鼓道:“不要,我自己也能学着用。”
不就是一双筷子,他见人类用过好多次了,不可能学不会的!
沈踏枝忍不住失笑,看着穆洇笨拙地用筷子夹菜,问道:“要我继续给你讲故事吗?”
穆洇一边吃一边连连点头:“要!”
今天的沈踏枝怎么这么好说话?明明前几天都是要等他吃完饭,沈踏枝才肯给他讲一点点叶冰璃的故事的。
穆洇全然不知自己昨晚的一次噩梦究竟给沈踏枝带来了多大的影响,只是开心于自己又可以听故事了,眼巴巴地看向沈踏枝,等着对方的后文。
只见沈踏枝从背包中掏出了下一本的《复仇三公主vs冰山三王子》,继续往下道:
【三个月后,英国皇家学院。
一头波浪卷的女老师拍了拍讲台:“大家安静一下,今天我们班来了三位转学生,也是英国皇室的三公主,让我们掌声欢迎!”
班里响起了掌声的同时,窸窸窣窣的窃窃私语也不少。
“英国皇室的三公主?不是早就走丢了吗?”
“你还不知道,前段时间英国女王微服私访的时候正好找到了她们,我听说那个大公主落殇还是第一大杀手组织——‘殇宫’的继承人呢!”
“对对对,不过大家都说大公主最冷漠,我还是比较喜欢可爱的二公主和温柔的三公主。”
落殇直接无视了台下的议论声,冷着脸走上讲台,紫色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她眨了眨琉璃眸,漂亮的就像是从童话中走出的公主:
“落殇。”
她开口,冷冷地抛下两个字,是与美丽的外表完全不相同的冷漠。
台下的众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也太冷漠了,感觉快要被冻成冰块了阿喂!
茉语几步走上前来,可爱地笑了笑,鬼灵精怪道:“我是茉语,也是英国皇室的二公主,请大家多多关照哦!”
旁边的琉梦温柔地笑道:“我是琉梦。”】
“所以她们三个月就成为杀手了?”穆洇忍不住发出了疑问。
“是的。”沈踏枝有些心虚地解释,“因为这是小说,所以有些超脱现实的地方也是合理的。”
原来是这样吗?
穆洇半信半疑地继续往下听。
【三位漂亮的英国皇室公主理所当然地吸引了全班的目光,一时间赞叹声不绝于耳,只有坐在最后排的三个男生格格不入。
“喂,奕,你怎么不抬头看看?”
被称为“风流校草”的洛宸往后一捋自己的半长发,浅笑着敲了敲“冰山校草”穆奕的桌子。
穆奕冷淡地抬起眼,给了他一个眼刀:“无聊。”
旁边的“阳光校草”沈傲笑出了小虎牙:“无聊吗?我倒是觉得她们很有趣呢,尤其是那个落殇,对吧?”
洛宸也调侃道:“奕,难道你不觉得心疼吗?这么漂亮的女孩,却露出如此冰冷而又忧伤的神情。”
穆奕淡淡地扫了两个就差在脸上写着“搞事”的朋友,冷淡的视线让两人都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这个大冰山!也太冻人了!
穆奕则是在聒噪的二人终于闭嘴后抬头看向讲台上的落殇,即使是冷漠的他,在触及落殇眼底的苍凉时也忍不住心惊。
当然远远没达到洛宸口中心疼的程度,他只是有些好奇,这个女孩究竟是有着怎样的过往,才会蜕变成现在这般无情的模样?】
小触手已经激动地立起来了:
【穆奕!穆奕是男主吧!】
【好配喔!】
【穆奕和落殇在一起才是最好的,風是坏人,滚开滚开!】
穆洇看向正在讲故事的沈踏枝,却有些出神。
心疼……是什么样的感情?
他想起了沈踏枝与他第一次见面时那道莫名的视线,看着沈踏枝的侧脸,鬼使神差般地开口道:
“心疼。”
“你最开始,是在心疼我吗?”
艾维蒂斯的身高比穆洇高了大半个头,完美雕塑一样的身材可以把穆洇完全环绕。
穆洇拍了拍它的背,说道:“今天是耽误了一会儿。”
艾维蒂斯最后在他的身上蹭了蹭才放开了他。
穆洇只觉得自己的耳侧和脖颈都热乎乎的,他伸手摸了一下,然后才对着艾维蒂斯说道:“下次回来晚了,我会提前告诉你。”
“好。”
进屋后,穆洇就把带回来的一堆东西放到了桌子上,全是各种自然食物。
以利亚说到做到,答应给他们提供物资就真的开始免费给他们。
穆洇对着艾维蒂斯说道:“你看着处理就行。”
“好。”
艾维蒂斯听话的把东西都带去了厨房,物资多了以后,它能做的菜就更多了。
这次以利亚还给了他香料包,所以香味比上次浓郁得多。并且从它开始做饭以后,穆洇的视线就再没有办法从它的身上离开。
很快,今天的饭菜被做好送到了穆洇的面前。
一共三道,橙黄可以做主食的果实,一道加了香料的浓汤,一道简单的素菜。
穆洇看着面前的菜,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怀着虔诚的心态把它们一扫而光。
吃饱实在是太幸福了,穆洇靠在椅子上满足的闭上了眼睛。
艾维蒂斯去处理了餐具后,就伸手把他抱去了床上,然后自己也上了床,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穆洇并没有睡着,他只是不想动,大脑也没有停止思考。
过了一会儿,他才睁开眼睛看着艾维蒂斯说道:“我应该给你准备一点东西。”
穆洇看着身边的艾维蒂斯有点担心,劫飞船这么混乱的情况,他没有办法很好的看顾它。
伴侣机器人从设计的时候,就从来没有考虑过它会有上战场的情况,它价格昂贵,只需要呆在各种高级住宅和聚会场所,所以它的攻击力和防御性都十分堪忧。
穆洇思考了一会儿,突然灵光一闪,对着艾维蒂斯说道:“我想看看你的第二形态。”
艾维蒂斯看着他歪了下脑袋,然后说道:“好。”
之前穆洇看过的第二形态选择界面再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各种乱七八糟的异星生物逐一浮现,依旧丑得离奇。
而在他没有注意到的地方,还有一排小字在闪烁——“此形态刺激度过高,请注意身体接受度,谨慎使用!”碰上的那一刻,楚琅呼吸都不可控地变得紧绷。
楚琅无法描述这种感觉,他只是虚虚笼着,但入手的触感还是鲜明到不可思议,就好像是摸上好的玉石一样,细腻滑软极了,但又明显和冰凉的玉不同,还能感觉到那带着温润的活生生弹性。
比起触感,视觉冲击力好像更大些,被他握上后,穆洇的脚踝好像显得更纤薄脆弱了。楚琅翻涌着金色的瞳孔,不受控制地从那隐隐约约的黛色血管,落到白皙皮肉下微微突起的,漂亮到不可思议的踝骨,再移到自己已经和其他指骨交叠的大拇指,和中间还有的些许空隙。
楚琅的喉结不受控制地动了动,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手掌超乎寻常地宽厚,他感觉自己不仅能轻而易举地攥住穆洇的这只脚踝,他甚至能用一只手掌就牢牢锁住穆洇的两只脚。
楚琅捏着皮绳的手上,青筋不正常地起伏了几下,他将皮绳放在了穆洇的脚腕下,重新放下穆洇的脚踝,让其继续贴着自己绷紧的大腿,然后拿起铃铛对准位置放进皮绳里。
楚琅的身体很快便顿住,似乎是被铃铛冰到了,铃铛碰到穆洇肌肤的那刻,虽然几不可察,楚琅还是察觉到穆洇身体的绷紧一瞬。楚琅不确定铃铛是不是产生了某种静电,但穆洇似乎出现了被电流轻微击中的猝然颤栗,他听到了源自穆洇的一道极轻但让人呼吸滚烫的吸气声。
视野中蒙上淡淡绯色的脚趾轻微蜷缩了下,好像主人想要收回脚但又克制住了。
楚琅强迫自己呼吸停了,只有这样,他才能在完全静止的情况下,压下自己手掌可能被某种兴奋激起的颤抖。但这,也让他脊椎好像被电流蹿过的麻痒感更加明显。
楚琅等了一会儿,等到穆洇不知为何微微垂下头后,才继续把铃铛串进脚踝上的皮绳里,过近的距离,让楚琅能够清楚地看到那纤弱又坚韧的踝骨已经带出了点粉润,偶尔灯光流转间,都会泛着诱人的绯色光泽。
叮铃铃的铃铛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在穆洇的脚踝,冰冷的金属与穆洇越来越温热泛粉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除了第一次,楚琅没再看到穆洇足弓轻微紧绷的模样,但他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的余光,却清晰捕捉到了穆洇的每一次用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指尖,轻微按压床单的画面。
楚琅努力让自己的呼吸一直保持平稳,但这种太过规律性,也让他的吐息呈现出了一种刻意性。
空气好像已经无法流动,光影中偶尔能看到的浮尘全都沉淀了下去。
“我会为你们提供一些物资,武器、能源和食物。希尔,你帮我处理数据,我知道你很聪明,我们必须尽力提高这次计划的成功率,穆,你就帮我对这次计划的参与人员进行特训,你应该了解那些押送士兵……”
曲折的地下通道安静极了,它是很长的封闭的单一道路,站在中间看出去会给人一种行走在某种冰冷肠子中的感觉。
穆洇有些懂了为什么那些人不会在地下通道停留。
而在他行走中,记录仪追随着他的身影转动,不知道是不是经过检修,它们比平时灵敏得多,转动的速度变得更快了。
它们的存在感也变低了,穆洇这次也没有注意到它们。
“派克,你在做什么?”听到他的话后,派克的脸上立刻就浮现出了强烈的欣喜。他也非常激动,太阳穴的青筋像是一条蚯蚓一样蹦了起来。
大块头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了,他伸手又抓住了派克,叫道:“你激动什么?啊?又不是修好了飞船引擎,你激动什么?”
“继续工作!”
穆洇看着派克的脸,他恢复了刚才瑟缩的小可怜模样了,看起来没什么异常。
“你们继续,我先走了。”
“下次见!”
穆洇离开后,还顺便给以利亚发了一条消息,让他注意一下派克有没有“心理问题”,如果没有的话,可以让他做一些其他的维修工作。
以利亚给他回复了一个知道了。
“汪汪汪!”
穆洇回到自己的房间,刚拉开一个门缝,小狗就从门缝中挤出来了一个脑袋,急切地想往他的身上蹭。
“嘿,你怎么还是这么热情?”
小狗什么都不知道,小狗什么都不懂,它只是想念自己许久未见的主人。
穆洇用脚推了推它,然后才拉开了全部的门。
艾维蒂斯果然也在门口等待着他,它看起来同样激动,但是它的动作却比小狗克制得多。
直到前面出现了一道声音,才把他从思考中惊醒。
穆洇抬起头,看向了前面。
三个穿着蓝黑色防护服的男人正在对着墙壁争论着什么,其中一个最高壮的男人伸手推了一把身边的矮个男人,矮个男人脚步一个踉跄,身体都瑟缩着靠在了通道的墙壁上。
不过就算如此,大块头还是没打算放过他,而是对着他气势汹汹地挥了挥自己的拳头。
“派克,老大只是让我们检查,没让你做多余的事!”
派克这个名字有点耳熟,穆洇想了一会儿没想起来,等看到那个大块头男人的凶恶黑脸时,他才终于想起了,是上次他遇到的检查记录仪的以利亚下属。
派克当时有点奇怪,但是后来又变得正常,他今天看起来也像是一个普通人。
穆洇过去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穆!”
大块头的凶恶脸转头看到了穆洇后,脸上就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就是看起来略显狰狞,他说道:“我们在检查地下通道的防护系统。”
“上次被无意触发误杀了一个人,把那些软弱的小鸡仔吓到了,他们和我老大投诉,然后老大就让我们就出来检查。”
说着他还让开了位置,让穆洇看他们的工作内容。
墙壁上凿出了一个洞,洞口的门被打开,可以看到里面放着一个亮着灯的仪器,仪器的侧面像是蜘蛛的腿一样,伸出了几条结构穿进了墙壁中,这一段道路应该都被它所覆盖。
现在这台仪器的外壳已经被拆开了,露出了里面复杂的各种零件。
“穆,我们已经检查过了它是好的,出现问题的都是无关紧要的地方,只需要简单更换一下就可以,你看。”
大块头朝着里面扔了一块金属板,无数道看不清的线条从通道两侧射出,直接把金属板洞穿。
只要够密集,进入这段通道的人就无处可躲。
穆洇看了一眼,视线就落在了派克身上,他问道:“那你们刚才是争论什么?”
“是派克。”
大块头把那个叫派克的男人扯了过来,抓住他的脖颈把他凑到了穆洇的面前,说道:“他觉得这个仪器有问题,但是我们问他有什么问题,他又说不出来,跟脑子有问题一样。”
派克努力地抬起了头,看向了穆洇,他的眼神开始不聚焦,过了几秒,才定定地盯住了穆洇的脸。
“穆……穆,你好。我叫派克。”
他的声音非常嘶哑,语调有些奇怪,像是很久没有和人交流过。
穆洇的身影顿住了,这个生硬的声音让他感觉有些不适,语调不像是人,反而更像是无法用语调表达出人类感情的合成音。
他和派克对视,他好像看到派克的眼珠子正泛着一层银灰的色泽,但是下一秒那种色泽又消失了——派克的眼睛只是有些混浊而已。
他沉默得太久了,大块头都忍不住关切地问道:“穆,你还好吗?”
穆洇摇了摇头,说道:“没事。”然后他也对着派克回了一个你好。
派克对他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他经常受欺负,这是他的惯常表情,他又对着穆洇说道:“我了解它,我会给它检查。”
大块头放开了他,哼了一声说道:“那就让你试试。”
派克站直了身体,转身走到了那台仪器面前。
穆洇也在这里停留了一会儿,他看着派克手指灵巧地把那个仪器拆开,动作看起来十分娴熟,也很专业。
他疑惑地看向了大块头,有这个能力的人不应该混得这么惨吧?
大块头脸上也非常震惊,他对着穆洇比划道:“他之前说他是给修理师递工具的,也没说他会这一手啊?”
“对啊对啊。”他身边的人也附和道。
三个人就站在一边看着派克检修完毕,他没法用语言说出仪器具体有什么问题,但是修理的时候,却看起来胸有成竹,动作几乎没有停顿。
“好了。”
派克最后覆上了仪器的外壳,又看向了穆洇,表情看起来还非常期待。
“我更换了几个老化的零件,调整了它的精确度……我还给它加了一点东西,提高了它的安全性能,聚居点的人再不会随意触发它,就算它已经开启,它也会自动回避你……”
穆洇看着他那双浓烈期待的眼睛,沉默了两秒,然后说道:“……做得不错?”
楚琅皮肤下的青筋跳动得更厉害了,但和之前那基于愤怒的反应相比,好像出现了一些细微的不同。
“你真是没有用。”‘楚琅’语调讽刺,但他好像又十分兴奋,声音都在微微颤栗,“你困不了我多久,我早晚会取代你,刚刚那些只是开始。”
他恶意满满地盯着楚琅看,“不过比起当影子时的我,你到时候会‘爽’很多,毕竟你还能看到我让他露出来的很多漂亮模样。”
楚琅的愤怒和怪异的兴奋不断攀升,他在强烈的情感刺激下,终于摆脱了钟声的束缚。在楚琅驱散影子的那刻,影子完全没抵抗,但影子在消失前,满怀挑衅地又大笑了几声。
空气一下变得极度安静,言灵师的眼神轻微变幻了下。他继续拨弄衣领扣子的同时,想着楚琅愤怒之下,所翻涌着对穆洇的强烈侵略性。
言灵师最终还是把扣子解开了,露出了他轻微滚动的喉结,和微微泛着点潮.红的脖颈。
希尔有些失望,他问道:“不是说帝国护卫队都是陛下亲自挑选的吗?为什么你没有见过陛下?”
“那是很久之前。”
以利亚说道:“陛下已经很久没在人前出现了,到底是单纯的生病了,还是真的寿命到了无人可知,不过我倒是知道一些小道消息——”
穆洇和希尔都看向了他。
以利亚笑了笑,“我那位亲爱的老父亲还有点钱,从我知道的他的一些投资来看,现在帝国科学院和帝国医疗院的研究重点已经转为了探寻永生。我猜测陛下是到了寿命年限了。”
穆洇皱眉:“永生?”
希尔抿住了唇,小声地说道:“人类不可能永生……”
以利亚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忍不住说道:“你们在想什么?这和你们有关系吗?”
“我们能不能逃出去是一回事,就算逃出去我们也是罪犯诶,罪犯!”
希尔:“对哦……”
希尔抬起了自己的下巴,对着穆洇说道:“那让我们回到开始。”
“穆穆说,曾经抓捕过一个机械改造度超过百分之五十的平民,而那个平民身上也出现了严重的机械排异现象。再根据我知道的信息,机械排异的病历稀少——至少曝出来的不多,再联系一下,或许机械改造度越高就越容易发生机械排异。”
穆洇:“法典中有规定,禁止机械改造度超过百分之五十,他们会因为具有危险性,而必须接受审判。”
以利亚也插入了进来,问道:“我们这里有这么多机械改造度超过百分之五十的人?”
“我觉得应该不多……”
穆洇作为曾经的帝国护卫队中的一员,做过那么多的任务,违背这条法令的人真的不多。
希尔露出了思考的神色:“好吧,那可能这里是有别的原因……”
以利亚再次强调道:“所以我们得离开这里!”
“王昀将在两天后抵达这里,时间紧迫,你们需要做一些准备……”
穆洇走在地下通道中,脑子里还在回想着以利亚的话。
穆洇在这种诡异的氛围里缓慢起身,随着他的动作,他脚腕上的铃铛再次发出声响。
细微的,好像还残存着点羞耻的,相当清晰,直接传进两个人耳膜里的声音。
楚琅呼吸一窒,言灵师脸上的温和笑容也不再那么自然。
穆洇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言灵师那粘稠的目光,对方看似温柔的眼神正一遍遍描摹他凌乱的衣服,他戴着脚链故意微微发颤的脚踝,和他泛着点洇红的眼尾。
穆洇甚至知道对方正准备无声无息地挂断视频。
言灵师即将动作的下一秒,呼吸不可控地变得绵长灼热。
因为屏幕中的漂亮少年突然轻飘飘的移来一眼。
言灵师被引出的声响,和穆洇的动作,让还在僵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穆洇的楚琅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他猛地看向手机屏幕里的言灵师,和他四目相对。
第 38 章 第38章
房间内的空气粘稠而沉重,楚琅似乎只解除了卧室区域的静止状态,窗户外面还是一片死寂,不管是常青树还是草坪都被无形的力量压得完全无法动弹。
周遭一下子安静得吓人,就连咯吱咯吱响的卧室门都好像终于找到了不再摇晃的诡异平衡。
言灵师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即便他清楚楚琅正看着他,他这样的行为十分不合时宜,甚至可以称得上挑衅。
画面中穆洇朝他轻飘飘投来的那一眼,有种勾人心魄的美。穆洇的眼睛很平静,甚至能称得上冷淡,但他本该疏远的眼眸中,还留着刚刚被人强行逼出来的潋滟水光,让那深处的冷漠带出了一种破碎感,有一种被留下亵渎痕迹的诱惑力。
言灵师的视线完全黏在了穆洇身上,根本没空理会还有一双愤怒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诶?”
希尔还没反应过来,看着以利亚离开的背影走远了,他才迈着自己的小短腿急匆匆的跟上。
“就这样走了吗?不再调查一下?”
以利亚只说道:“这个死因不是很清楚吗?自杀,失血过多。”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忧郁的蓝眼睛变得深沉,穆洇无法分辨他现在的具体情绪,紧张,恐惧,或者是其他的……
“自杀的原因呢?”
“因为恐惧!”
以利亚停下了脚步,转身对着希尔说道:“希尔,不要装小孩。”
“好吧,以利亚不要生气嘛~我本来就是小孩啊。”
希尔脸上露出了一个甜美可爱的笑:“我知道的东西又没有你多,以利亚应该多告诉我们一点消息才对,之前的自杀事件可不少哦,以利亚发现了什么?”
以利亚没有说话。
穆洇看着他们,说道:“先走吧。”
他们原路返回,不过这次没有在大厅中停留,而是去了另一个房间,那是以利亚的私密地盘。
房间很大,也很舒适,整体看起来像是从一个飞船舱体上拆下来的房间整体,墙面和地面上都严丝合缝,是统一的颜色,甚至里面连家具都是齐全的,标准双人床,柔软的沙发,更过分的是,以利亚竟然还在里面弄了一个小吧台。
和他们简陋的房间相比,这简直就是高端住宅。
“先生,欢迎回家。”
“胡萝卜,帮我准备三杯冰水。”
“好的,先生。”
他们刚走进房间,里面就自动亮起了灯,智能管家的声音也响了起来,这在外面是很常见的画面,但是在这颗垃圾星上,就很罕见了。
穆洇在看到面前的场景后,都忍不住恍惚的一瞬,差点以为自己是回到了熟悉的首都星。
“以利亚!你压榨我们收集的资源就是用来享受的吗??”
希尔已经一蹦三尺高了,他指着以利亚惊声尖叫:“你还有良心吗?”
以利亚接过了胡萝卜管家递给自己的冰水,对他说道:“我努力经营这么久,我为什么不能享受,嗯?”
希尔依旧愤愤不平,他念叨着:“那你也不能一个人享受啊?我可是你最可爱的朋友希尔啊!”
穆洇:“……”沈踏枝讲故事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垂着眸,穆洇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看见他僵在半空中的手与不自然的下压紧抿的嘴角,穆洇不明白沈踏枝为什么要紧张,于是又问了一遍:
“是这样吗?”
他并不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他只是单纯的想要确认那种他不明白的表情究竟代表着什么情绪。
沈踏枝在他的催促下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是,但不完全是。”
什么叫不完全是?难道那种表情还有别的意思?
穆洇更疑惑了。
沈踏枝几乎是狼狈地合上书,生硬地转移话题:“我们要不要来看看晚上吃些什么?”
穆洇不满于他的回避,用触手拉住沈踏枝,强迫着对方和自己对视:“可是我刚刚吃完火锅,你回答我的问题,沈踏枝。”
穆洇的瞳孔颜色很深,认真的看过来的目光似乎让沈踏枝原本藏在心底那些不可告人的情愫全部无影遁形,就在沈踏枝被穆洇看得忍不住想要后退的时候,黑色的浓稠怨气缓缓地从法阵中央浮现。
穆洇松开了抓着沈踏枝的触手,皱着眉把怨气卷起丢进远处的黑暗,暂时得到解放的沈踏枝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然而,下一秒,穆洇的触手就再次卷了上来。
灵活的触手直接卷在了沈踏枝的腰间,把他往穆洇的身边拉,穆洇的神色认真,如同在探讨学术问题一般执着地追问:“‘不完全是’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有除了‘心疼’以外的情绪吗?”
沈踏枝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当然有,当他再次见到穆洇的时候,看见穆洇红着眼圈哭的时候,无数种情绪涌上心头,是久别重逢的欣喜若狂,是无法遏制的心疼,还有相隔一整世的……心动。
可是他该怎么和穆洇说?这一世的穆洇本就不该去背负他上一世的痛苦,也不应该为上一世的感情买单,他只是想把穆洇救出去,而并不希望自己自私的感情对穆洇产生影响。
穆洇看着沈踏枝犹豫了半天还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升出了些莫名的火气。
他一下子松开了自己圈着沈踏枝的触手,不高兴道:“算了,我不想听了。”
难得他想研究一下人类复杂的感情,没想到沈踏枝一点都不配合,那就算了,他不听了。
等等——人类,沈踏枝是麻烦的人类来着。
穆洇就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抬头道:“你们人类多久不吃东西会死?”
“嗯?”暂时松了一口气的沈踏枝对这个话题不明所以,但还是道,“只是没有食物的话也许能活半个月?但如果没有水的话是活不过三天的。”
穆洇呆住了:“所以人类会饿死?”
沈踏枝肯定道:“人类会饿死的。”
穆洇不留痕迹地打量了一下沈踏枝的背包,按照之前掏出的食物的大小估计,沈踏枝背包里的食物最多只能再让他们吃上三天。
他从来没有过关于“饿死”的概念,因此在此之前只想过把沈踏枝留下来陪自己老死,而从未考虑过等到食物吃光之后沈踏枝该怎么活。
现在猛地得知原本以为可以陪伴自己几十年的人只能活几天了,穆洇一时间有些无法接受,甚至都暂时忘记了刚才的不开心,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看向沈踏枝:
“所以等背包里的食物吃完你就会死了?”
穆洇的话题跳转的太快,沈踏枝一时间都有些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继续道:“按道理来说,是这样没错……”
但他倒是从来没有考虑过食物告罄的后果,因为他本就是抱着“一定要把穆洇带出去”的念头来的,就算短时间内没办法把穆洇劝出去,他也会找理由“意外捡到”上方接应的人投下来的物资继续坚持。
但穆洇不知道,他皱着眉,小触手开始小声地算数。
【三天……加半个月,那是多久?】
【十八天,沈踏枝只能陪我们十八天了,我以为还有好多年呢。】
【怎么办?】
怎么办?
穆洇也不知道。
他挨过饿,知道被饿死是一种多么难受的死法,也是因此更不想要沈踏枝以这种方式死去。
可是人类不能吃怨气,只能吃人类的食物,而人类的食物要在外面获取,他根本就不可能走出深渊。
穆洇纠结的头都开始痛了,偏偏沈踏枝就像是完全无所谓一样,在旁边火上浇油:
“不过没关系,毕竟最开始掉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能遇到你,多活这些天我很开心。”
【那故事怎么办……】
【十八天肯定可以说完!】
【可是,十八天之后呢?】
十八天之后呢?
小触手们有些焉了。
【以后就没有人夸小洇乖啦……】
【也没有人陪小洇说话了。】
【为什么他这么快就要死了?我以为还有好久好久呢。】
穆洇重新抬头看向沈踏枝,对比起刚掉下来的时候,沈踏枝其实已经狼狈了许多,下巴上长出了不明显的胡茬,头发也很凌乱,只有那双眼睛,依旧在用温和的目光看向他。
“喂。”穆洇开口。
“那没有食物之后,你会怎么做?”
沈踏枝侧了侧头,理所当然地笑道:“我会把故事给你讲完,不然只给你留下半截故事未免也太残忍了。”
这不算意料之外的答案,穆洇一开始留下沈踏枝也本就是为了听完故事,但现在听到沈踏枝这么说,穆洇反而开心不起来了。
他不是很想要沈踏枝死了,哪怕没有故事听,也想让对方活着。
因为人类是很脆弱的生物,他们不能死而复生,也没有灵魂,沈踏枝只要死了就是真的消散在天地间,这个世界从此之后都不会再有这样的人存在了。
只要想到这种可能,穆洇的心口就闷闷的发疼。
“你……自己能出去的吧?”
在沈踏枝惊讶的目光下,穆洇小声开口。
他低头看着地下影影绰绰牵制了自己十几年的法阵,莫名不敢再去看沈踏枝了,无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触手:“你给我讲完故事就可以走了,你回去找你那个什么弟弟报仇好了。”
“我才不想你饿死在这里。”
这个人类是好人,他不想要他就这么死掉。
地底一片沉默。
沈踏枝半天都没有说话,但穆洇认为对方肯定不会拒绝,于是更加抱紧了自己的触手。
只是让这个人类走了而已,他还有触手陪,又不会难过。
触手动了动,学着沈踏枝的样子去拍拍穆洇的脑袋:
【没关系的,我们也可以夸夸小洇哦。】
沈踏枝没想到穆洇居然会说出“放你走”这样的话,在原地震惊了片刻,才在触手小声的安慰声中回过神来。
他看向低头抱着触手的穆洇,忍不住在心底叹息了一声。
穆洇这哪是在说让他走,字字句句下分明是在表达着自己的孤单,他就差把“我好孤单,你能不能活着陪陪我”这样的心思写在脸上了。
这样的穆洇总是很让人心软。
沈踏枝这么想着,理所当然地弯腰,抱住了自顾自和触手对话的穆洇,温声道:
“可是我一开始就说了,我是想带你一起走的。”
穆洇瞪大了眼睛,显然没有把他之前的话当真,不可置信道:“为什么?”
他当时以为沈踏枝只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才这么说的,没想到现在自己都明确说了可以放对方走,沈踏枝居然还是这个回答。
沈踏枝他是蠢吗?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这是准备放过他的意思啊?
沈踏枝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难道你真的不想去外面的世界吗?”
“你知道的,我在外面的世界有很多钱,我可以给你提供很多吃的,让你看很多小说,也可以完美的隐藏住你与人类不同的触手,让你在人类中也可以生活。”
“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一切,洇洇。”
穆洇没有被沈踏枝带跑,不懈地追问:“所以,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坚持把他带出深渊,这对沈踏枝有什么好处吗?
穆洇这么说着抬头,在对上沈踏枝的目光后愣住了。
又来了,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如出一辙的表情。
穆洇脑中闪过一丝灵光,试探着问:“是因为你在心疼我……?”
沈踏枝不自在地移开目光,含糊地“嗯”了一声。
穆洇更疑惑了:“所以你就要把我带出去?你们人类都是这样的吗?好奇怪。”
他挣脱了沈踏枝的怀抱,往后退了几步,指了指地上的法阵:“虽然我确实对你口中的‘人类的世界’有些好奇,但是我没办法和你一起出去的,这些法阵不仅能汇集怨气,同时还会困住我,我和你说过的。”
也许是因为知道快要分别的原因,向来没有什么耐心的穆洇这会儿却格外有耐心的给沈踏枝介绍,甚至还演示着往前走了几步。
不出十米,他就无法再前进了,如同被一面无形的空气墙堵住了一般,只能无奈地伸手扶着看不见的墙壁,回头对沈踏枝道:“你看,就像这样。”
前十八年里,他就一直在这不过十平米的方寸之地一个人活着。
沈踏枝沉默了一下:“那如果我能解开这个法阵,你是不是就愿意和我一起出去了?”
“可以啊。”穆洇随口道,根本不认为沈踏枝可以解开地上的法阵。
在决定毁灭人类后,他就试着攻击过地上的法阵,试图从根源解决问题,但无论他怎么砸,法阵都会在破碎后快速恢复原样,甚至连光芒都没有减弱半分。
几次尝试无果,穆洇也就没有在这上面继续白费力气了,毕竟用触手砸法阵也很痛。
现在沈踏枝会答应的这么爽快,也只是因为他没有见识过法阵的坚固程度,等到他发现无法破坏的时候,大概就会自行离开吧。
穆洇这么想着。
正在这走神的片刻,沈踏枝不知从背包的什么地方掏出了一张黄符,上面用鲜红色的朱砂画着龙飞凤舞的不知名符咒。
虽然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唯物主义的极大挑战,但一个标准的现代人从背包中掏出了一张符咒这件事实在是过于玄幻,哪怕是穆洇都觉得违和且不可思议。
在他半是疑惑半是震惊的目光下,沈踏枝拿着符纸一直走到了法阵的最中央,看着脚下的阵眼,神色冷淡下来。
“刷啦——”
似乎是感受到了来自沈踏枝手上的符纸的威胁,自法阵中央开始吹起狂风,将那张薄薄的黄纸吹得刷啦作响。
地底的石头开始乱飞,沈踏枝的头发也被吹乱了,穆洇慌慌张张地护住自己在角落里的干枯的触手,不让它们被吹走,甚至来不及抬头去看沈踏枝的表情。
而在狂风的正中央,沈踏枝夹着符纸,弯下腰,如同在抵抗着什么未知的阻力一般十分缓慢但坚定地将符纸贴到了阵眼处。
“刷——”
最后一阵愤怒的狂风卷起符纸,纸张尖锐的边缘在风的作用下如同锋利的薄刃一般割开了沈踏枝的手。
虎口处滴滴答答地流下血迹,沈踏枝直起身来,如同对手上的伤毫无所觉一般,看着渐渐暗淡下去的法阵,背对着身后的穆洇道:“解决了。”
上一世加上这一世困住穆洇那么久的法阵,就这样被他解决了。
其实沈踏枝从一开始就想直接解开法阵的,但天师在画符纸的时候交代过他,说是解开法阵时会触动阵中的自动防御系统,可能动静会比较大,之前他担心突然闹出大动静会加强穆洇的警惕心,因此才一直到现在才动手。
穆洇呆住了:“解决了……?”
他怎么都解决不了的法阵,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消失了?
穆洇呆滞了许久才缓缓回过神来,他看着变成一片黑暗的地面,脑中开始不受控制地播放他与沈踏枝相遇至今的种种。
先前沈踏枝身上的重重疑点在此时终于渐渐浮出水面:
莫名的悸动、有备而来的故事、充足的食物,还有现在被解开的法阵。
所有的一切,无一不是在告诉他,沈踏枝是有备而来的。
沈踏枝不对劲。
这样的认识让穆洇的情绪有些低落,但同时随之而来的则是说不清的愤怒。
他的触手摆出了攻击性的姿势,穆洇几步上前,卷住了沈踏枝的脖子,表情很凶:
“你到底是谁?你到底为什么会来这里?”
为什么这样轻松地就解开了当初把他关进来的人设下的法阵?沈踏枝和那些人又是什么关系?
脖子被勒的很紧,穆洇这次是真的下了死手,沈踏枝本就对穆洇没有任何防备,在这样突然的袭击之下毫无还手之力。
他几乎喘不上气来,只能张嘴费劲地呼吸,哪怕怎么用力也只能发出几声气音。
大脑的缺氧让沈踏枝的思维迟钝了下来,沈踏枝只能恍惚地想:
果然应该听天师的话,贸然在穆洇面前解开法阵只会让对方更加警惕……
出于求生的本能,他伸手抓了抓如同蟒蛇一般缠绕在自己脖子上的触手,试图让自己获得喘息的空间。
然而,就在下一秒,脖子上的束缚就突然被松开了。
“咳……咳咳咳……”
新鲜的空气猛地涌入,沈踏枝狼狈地跪坐在地上咳嗽。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弄明白穆洇为什么会突然松开他,头顶就传来了对方紧张的声音:“你怎么流血了?你们人类这样就会死吗?”
沈踏枝抬头,只见穆洇正捧着自己沾了血的触手,如同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正上下打量着他究竟是哪里受了伤。
沈踏枝抬手,看了看自己虎口处的划伤,沙哑着被掐坏的声带无奈地笑:“洇洇……”
天师的担心实在是多余了,穆洇最缺的,就是对人类的警惕心啊。
以利亚转头对着穆洇说道:“坐吧。”
穆洇挑了个单人椅子坐了,希尔偏爱柔软的沙发。
以利亚的胡萝卜管家拥有圆滚滚的身材,上粗下细,看起来真的很像是一根放大的胡萝卜。
“请用。”
在胡萝卜管家给穆洇端上水的时候,穆洇忍不住多看了它几眼。
它脸上的一小块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笑脸符号,还对着穆洇说道:“客人需要什么帮助吗?”
穆洇摇头,他只是想看看它和艾维蒂斯的区别,但是看起来好像差不多,嗯……艾维蒂斯的情绪表现比胡萝卜管家更明显一点,可能是因为搭载的智能不同。
“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我,今天见到你很开心。”
说完了,它就转去了希尔的面前,希尔兴奋地让它帮自己在水里加了糖。
房间中安静了一会儿,然后以利亚才再次开口了,他说道:“这里确实自杀了一些人。”
“穆洇就知道的。”他看向了穆洇,在看到穆洇点了点自己的头以后,他才继续说道:“赫兰,林,查理……当然了,还有昨天的摩力克……呵,看起来是出于绝望,毕竟在这种鬼地方还有几个人不绝望的呢?”
“但是他们的死法不正常!根本就不是因为绝望,而是因为恐惧!”
以利亚的情绪突然激动了起来,并且因为他激动的情绪,他的背后突然撑开了一对金色的翅膀。
薄而韧的金属组成了片片的羽毛,表面的金色非常纯,整个翅膀看起来异常华丽。
希尔忍不住哇了一声。
这是有钱人最爱的改造之一,女士们热爱各种翅膀,色彩绚丽的蝴蝶翅膀或者透明仙气的膜翅,男士们则喜欢各种粗壮的尾巴和利爪。
以利亚亲自动手的次数很少,这也是穆洇第一次看到以利亚的机械肢。
“攻击方式是什么?”
穆洇也被带歪了思路,开始思考着它可能的攻击方式,然后问道:“不会只能增加你的移动速度或者带你飞这样吧?”
希尔笑嘻嘻地说道:“它很漂亮,穆穆,对以利亚来说,只需要漂亮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了。”
以利亚看了他们一眼,背后的翅膀唰的一下又收了回去,折叠收拢,然后消失在了他的背后。
“我都告诉你们了那我还混什么?穆,你难道会把你毒液的解毒剂随便给人?”
穆洇对他笑了笑,十分大方地说道:“如果你们想要的话,也不是不行。”
以利亚无语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毒液随时都会变?”
希尔欢呼了一声:“穆穆好坏,不过我好喜欢。”
小插曲过后,大家的情绪都缓和了下来,以利亚说话都没那么紧绷了。
“我觉得他们的自杀原因可能是人类身体对体内机械造物的排异,他们对那部分外来物感到痛苦和恐惧。”
“因为过于恐惧,所以他们会控制不住的选择一些“粗暴”的方式来解决掉让他们痛苦的源头。”
穆洇眉头皱了起来。
希尔脸色也变得严肃了起来,“机械排异?我知道这个病。一些人在经过肢体改造后,会感觉到改造后的部位有强烈的痛苦,并感到恐惧,接着那部分周围就会出现红色的肿胀,连接处溃烂,最开始表现像是普通的过敏,然后逐渐严重……我记得它是被归类为心理疾病。”
“发病原因未知,目前有几种猜想,一种是因为神经信号传递给机械的时候,有一定的延迟,而那部分人的大脑对那微小的延迟过于敏感。”
“另外猜测是因为那部分改造后的肢体和自己本来的躯体不够相似,而产生了本能的惧怕和厌恶,因为心里排斥所以就发生了排异现象。不过这没法解释为什么换了内部的组织器官也会发生同样的事情……”
希尔说话的速度越来越快,内容也越来越学术,专业名词接连不断的往外面蹦,整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了。
“不对,不对!”
过了好几分钟,他才看向了以利亚说道:“这种情况很少见的,数据稀少,不可能大量在这里出现。”
“所以,我们需要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你们没发现不对吗?”
以利亚淡淡地说道:“只要离开了垃圾星,不管是什么原因都和我们无关。”
穆洇的脸色也因为希尔的话变得难看,他又想起了曾经见过的那个画面。
那个蜷缩在墙角的男人,浓烈的金属的腥味,男人身上所剩不多的血肉部分成了烂糊的一团,而那些人工的金属部分反而充满了一种奇异的生命力,已经半脱离出眼眶的眼球紧紧注视着他……
因为他触碰,那些血肉像是蓬松的雪花一样四散,机械部分也变得腐朽,似乎和他的肉体一起丧失了活力。
和当时一样的恶心感朝他袭来,不用想穆洇就知道自己的脸色肯定很苍白——好吧,他的异常确实十分明显,因为胡萝卜管家很快就发现了他的异常,从另一侧滑动了过来,想为他提供帮助。
“谢谢,我不需要热水。”
穆洇拒绝了胡萝卜管家的好意,他抬起眼睛看向了希尔,说道:“你继续。”
希尔疑惑地看着他,说道:“穆穆,我已经说完啦。”
穆洇点了点头。
以利亚:“你在想什么?”
“我被流放之前,做过一个任务。”
希尔瞪大了眼睛,“任务,穆穆之前是雇佣兵吗?”
穆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接着说道:“任务内容是抓捕一个肢体改造度超过了五十的平民。”
“嘶——”希尔倒吸了一口凉气,以利亚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这句话让两个人都猜到了穆洇之前的身份。
穆洇:“那个男人看起来不太正常,他很恶心……他身体上的表现看起来很像是你们刚才说的排异,但是看起来要更加古怪。”
他无法具体形容出那种浓烈的恶心感,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面前就只有两双全是好奇的眼睛。
穆洇:“……”
“干什么?”
希尔惶恐又期待的问道:“穆穆,你是来自帝国护卫队?”
帝国护卫队,帝国的利刃,负责帝国内部的纠察和抓捕,帝国法典的忠实拥护者。
穆洇:“嗯。”
“那你见过陛下?”
诺维尔,人类帝国唯一的王,人类精神领袖,他带领着军队征服了一个又一个的星球为人类帝国开辟了广阔的领土……但是在很久之前,他就已经不在民众面前露面了,虽然因为科技的发展,人类的寿命也延长了,但是终归没有实现永生,所以民间都在推测陛下应该是快到了寿命的尽头。
“没见过。”
穆洇是真的没见过。
陛下现在就只呆在他的宫殿,由他的亲卫守护,他虽然被指控谋杀陛下,但是事实上,他真的没有任何印象自己有去过陛下的寝宫。
说起来,穆洇对这件事都还有点耿耿于怀,他连陛下的脸都没见过就被指控谋杀陛下??
属于言灵师的声音和容貌都消失,楚琅捏着手机的指节愈发泛白。
一种强所未有的危机感和憋闷感在心里爆发,楚琅顿了几秒后,没忍住看向身侧的穆洇。
楚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不知道是委婉还是直白地问了句,“穆洇,你应该暂时不准备谈恋爱吧?”
穆洇自然回答,“嗯。”正常情况下是这样,但言灵师一来,不正常的情况就要发生了。
第 39 章 第39章
黯淡的阳光穿过落地窗在别墅内打下一条斑驳的光带,穆洇坐在了长桌前。他抬眸看了眼外面隐隐笼罩着的黑气和血气,随手刷着学院论坛。
就像是在给大家打一剂定心针,学院的专属软件刚刚给所有人发了条通知。通知上说言灵师今天就会回来,并会在今晚7点前往大礼堂。如果可以的话,学院希望大家到时候都能到场,和言灵师一起商量该如何解决这次的百鬼夜行。
这个通知一出现,相关的贴子便飘到了论坛首页。
首页上罕见地没了穆洇的名字,整个屏幕都被言灵师充斥。
荧蓝色的光线不断勾勒着穆洇清冷的线条,穆洇点进了回复量最多的帖子。
穆洇觉得他的问话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他们要做什么事和其他人有什么关系?以利亚和他们交换物资,还维护聚居点的和平,但是从来没有答应过他们什么。
他疑惑地问道:“什么叫独自离开?”
“你们凭什么可以离开?所有人应该一起……”一起在这里苟延残喘或者一起死在这里!
男人脸上的肌肉抽动着,暴怒,嫉妒和不甘让他五官变形。
而在他头顶上的记录仪也在他表现出强烈攻击性发生着猛烈旋转,像是一种不稳定状态,直到某个时刻才瞬间停了下来,它们全都“看”向了他!
就像是确定好目标的蛇眼,凝视。
不过在激烈的情绪之下,人类很难察觉身边的变化,男人依旧在对着穆洇发出恐吓。
穆洇现在也懂了他们的意思了。
就算他们不一定成功,就算他们会因为这件事死亡,但是只要有一点成功的可能性,他们都不会允许。
阴暗的心思,恶劣的人……不过他们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那没什么好说的了。”酒精灯再次被点燃,照亮了地底的黑暗。
冷静下来的穆洇坐立不安地站在旁边,看着沈踏枝从背包中翻出一个大瓶子和棉签,心虚地用手擦了擦自己触手上已经干涸了的血迹。
他不是故意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会这么激动……
穆洇绞着触手,看着平静的沈踏枝与对方脖子上已经开始泛紫的勒痕,有点想再往后退几步。
“洇洇,坐过来吧?”
沈踏枝的声音哑了,因此穆洇也无法分辨出他到底有没有生气,原本就绞在一起的触手缠绕的更紧了。
他慢吞吞地走到沈踏枝的旁边,刚坐下,对方就对着他伸出了尚且完好的左手。
“嗯?”
穆洇不明所以。
沈踏枝从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对着他笑:“刚才是哪根触手沾上血弄脏了?伸出来,我给你擦干净。”
穆洇讷讷地把自己的触手放到沈踏枝的手上,一直到对方温热的手碰到自己冰凉的触手,他才反应过来不对:
“你不是受伤流血了吗?你应该先给自己疗伤。”
沈踏枝已经用矿泉水沾湿了手帕,闻言抓住了穆洇就想要往回缩的触手,笑道:“没关系的,只是被纸划破流了一点点血,这种程度的伤是不会让人类死亡的。”
“哦……”
穆洇将信将疑地应下。
他并不知道人类流多少血会死,但是他见过的无数死掉的人类中,至少有三分之二都是流了很多血痛苦的死去的,所以他才会对沈踏枝流血这件事这么警觉。
原来人类流的血不多的话,是不会死的吗……
触手上冰凉的触感拉回了穆洇的注意力。
他低头看去,只见沈踏枝正坐在地上,耐心地用手帕替他清理触手,一直到把他的小触手擦得干干净净才停下动作,将脏了的手帕叠好收起,然后直接将剩下的矿泉水倒到了自己的右手上。
原本半凝固的血液被水冲刷干净,穆洇终于得以见得沈踏枝右手虎口处伤口的全貌:
这是一道细长但深的划痕,从虎口一直连到了手腕才消失,让穆洇看得直皱眉。
沈踏枝单手拧开了最开始拿出来的大瓶子,将红褐色的液体倒在棉签上后开始往伤口上涂。
“这是什么?”穆洇问。
“这是碘伏。”沈踏枝指了指瓶子上的字,解释道,“这是清理伤口,防止感染的药。”
“虽然人类流一点血不会死,但如果有细菌通过伤口进入人体内造成感染的话,也不是没有死掉的可能性。”
穆洇听着紧张了起来:“所以人类还是会因为划伤死掉?”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沈踏枝看着脸色越来越严肃的穆洇,忍不住笑,“不过我没关系的,你放心吧。”
“喔。”
穆洇应下,但还是没有完全放下心来。
他又往沈踏枝的旁边坐了坐,好奇地伸手,沾了一点瓶盖里的红褐色液体,在沈踏枝阻止之前伸出舌头舔了舔。
下一秒——
“好苦。”
穆洇皱着眉吐舌。
“这个不好吃。”
“这不是吃的,当然不好吃。”
沈踏枝快速处理完伤口后直接盖上了瓶盖,防止穆洇再趁着他不注意偷喝碘伏,叹着气教育道:
“以后不要乱吃东西,这次是碘伏,只吃一点点不会有多大的事,但如果以后你不小心吃到有毒的东西该怎么办?”
“毒?”穆洇疑惑,“可我应该也不会被毒死啊?”
“无论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你这样随便尝东西总有一天会被毒到的。”沈踏枝正色道。
因为事关穆洇的安全,沈踏枝的脸色有些冷,穆洇这是第一次见到对自己冷脸的沈踏枝,又加上自己刚刚才差点杀了对方,于是看着沈踏枝脖子上的勒痕,悻悻地低头不再说话了。
沈踏枝看着焉了吧唧的小触手,一下子心软了,他放软了声音:“没关系,下次别这样就行了。”
他说着从背包里掏出了一颗奶糖,剥开后递到穆洇的嘴边:“刚才不是说苦吗,吃颗糖?”
可是刚才不止苦,你还凶了我呢。
穆洇莫名地有些委屈,微微侧过头去避开抵到自己唇边的糖,开口道:“你说的,不要乱吃东西。”
沈踏枝笑了:“吃我的没关系,而且你第一天不是就吃过了吗?这是奶糖。”
穆洇还是有点不开心,但他不至于和糖过不去,于是勉强张嘴,叼走了沈踏枝指尖的糖。
熟悉的甜蜜的感觉再次席卷整个口腔,将原本苦涩的碘伏味一扫而空。
奶糖,好好吃。
穆洇眯起眼睛,心情慢慢转好了。
他就像是不记仇的小猫一样,又凑到了沈踏枝身边,用触手卷起对方受伤的右手,不敢用力,只虚虚的卷着,问道:
“刚才对不起喔,你的手还疼吗?”
“不疼,只是一点小伤,过几天它自己就会愈合了。”沈踏枝答道。
听到沈踏枝沙哑的声音,穆洇的目光上移,停在了自己造成的勒痕处,问道:“那这个呢?”
“这个?”
沈踏枝不明所以地顺着他的目光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在摸到一片红肿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脖子上的伤,自然地放下手道:
“这个也没关系的,过几天也会好了,声音也一样,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哦。”
沈踏枝说着有些走神。
不知道顶着这样的痕迹带着穆洇出去的时候会不会被外面的人误会……果然还是要想办法遮一遮。
穆洇没有注意到沈踏枝一瞬间的走神,而是自顾自地开始思考。
原来刚才的问题是算“担心”吗?
那之前他的行为是不是也可以算作“担心”?
可是人类一般只会担心对自己很重要的人,沈踏枝对他来说重要吗?
不知道。
这个问题显然无法在短时间内得到结论,穆洇皱了皱眉,果断地选择放弃思考。
沈踏枝此时已经收拾好了地上的药瓶和棉签,看着穆洇,重又提起了刚才被各种意外中断了的话题:
“法阵已经消失了,现在你可以和我一起出去了吗?”
穆洇这才想起自己最开始生气的原因,小触手如同炸了毛一样突然跳起来,他皱着眉警惕地问: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你能解开那个法阵?”
都怪沈踏枝刚才突然帮他擦触手,他都差点忘记自己是要来质问沈踏枝的了!
“我是沈踏枝啊。”沈踏枝无比自然地接话道,“我和你说过的,我家很有钱,而有钱的人类总会关注一切奇怪的东西,比如烧香礼佛、风水道术,我会在身上带一些符纸也不奇怪吧?”
“是这样吗?”
从未真正接触过人类的穆洇发出不确定的质疑。
“是这样的。”沈踏枝坚定地回答,他笑眯眯的,神色不漏任何锋芒,“不信的话,你可以和我一起出去,亲眼看看是不是这样的。”
穆洇想说自己还没同意出去呢,但又想到刚才一时嘴快答应下来的承诺,纠结地皱眉。
他不想对沈踏枝言而无信,但外面现在正因为没有他处理怨气而在经历末日呢,有什么好玩的?就算沈踏枝再有钱也不可能过得很好了。
就在这时,沉默许久的小触手弱弱道:
【其实出去也没关系的吧?反正沈踏枝也不知道末日了,带他出去,让他亲眼看到末日之后,我们就有理由让他留下啦!】
【对呀对呀,到时候沈踏枝就会认识到还是和我们一起呆在地下才是最安全的!】
【而且现在法阵解开了,可以随便出去了,洇洇很厉害的,大不了以后就让洇洇去抢别的人类的食物来养沈踏枝嘛。】
小触手七嘴八舌的话几乎都说到了穆洇的心坎上,穆洇鼓了一下腮帮子,不情不愿道:
“好吧,我答应过你的,我不能反悔的。”
另一边的沈踏枝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到了穆洇的下一句话。
“但是,在出去之前,你能不能多给我讲一点叶冰璃的故事?”
沈踏枝一下子顿住了。
不是他达成目的就不愿意讲了,他都愿意亲自写出来这些小说并且下印成册了,当然不会接受不了给穆洇讲故事这种简单的事。
但是后来的剧情……
想到穆奕对落殇的喜欢,还有一系列狗血的发展,沈踏枝就忍不住头疼。
穆洇很聪明,只是缺乏关于人类感情的常识,光是小说里的那一句“心疼”,就可以让穆洇顺着倒推出现实中的他的感情,那如果穆洇听到了男女主谈恋爱的部分,又会怎么去理解人类的感情,会怎么看待他?
要知道沈踏枝从来都不觉得他把自己对穆洇的感情藏的多好,只要是个有着正常的喜怒哀乐的人类,稍加观察后应该都会看出他的心思。
想要临时改剧情也来不及了,现在男主都已经出场了,听触手们当时的声音,显然是对新出场的男主很满意,已经默认了女主们会和这三个男主在一起,他根本找不到理由把接下来的剧情给跳过去。
所以他当时为什么会写出来这样的剧情?
哦,好像是因为穆洇喜欢听。
穆洇并不知道沈踏枝纠结的心理活动,他提出这个要求的原因很简单:
现在最坏的情况就是沈踏枝从头到尾都在骗他,出去就会一个人逃跑,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以后再也没有故事听了,还是现在就听回本比较好。
是的,他在答应和沈踏枝一起出去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面对这种情况的准备。
穆洇向来是个不喜欢后悔的人,既然他最开始就已经决定了放沈踏枝走,那么即使沈踏枝后来是自己逃走的,他也不会生气了,毕竟他本就准备这么做。
只是要趁着现在多听一点故事,不然就亏大了。
因此,见沈踏枝久久没有回话,穆洇有点着急了,他拉了拉沈踏枝的衣袖,催促道:“还说吗?”
沈踏枝原本还在犹豫,一转头对上穆洇眼巴巴的目光。
谁对上这样的眼神会不心软呢?
沈踏枝一下子没了刚才踌躇的心思,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道:“说。”
因为刚才被勒住脖子的原因,沈踏枝的嗓音还有些沙哑,他取出一瓶水,含了一口后慢慢咽下,直到感觉到嗓子好受了一点才从包里拿出另外一本《复仇三公主VS冰山三王子》继续道:
【落殇并没有在意台下的窃窃私语声,冷着脸走到了教室靠窗的空位坐下,身上疏离的气质让她的同桌抖了抖,忍不住就开始收拾东西跑路。
茉语见落殇身边没人,便直接拉着琉梦分别坐到了她的旁边与后座,叹着气抱怨道:“真是的,明明我们已经学完了所有课程,取得哈佛大学的博士学位了,为什么妈妈还要让我们来上高中?”
琉梦在后桌温温柔柔地笑:“茉语,别这么说,毕竟偶尔来体验一下正常的高中生活也很有趣呢。”
充满伤痛的过往让她们注定活得更加沉重,无论是残酷的杀手训练还是高强度的学习,都让原本天真的三个女孩成长地更加狠厉,现在可以回归校园生活,对于她们来说也算是难得的休息。
“幼稚无趣的生活。”落殇冷着脸评价道。
“殇你也不要这么说嘛~”
三个人打打闹闹,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行为正被班中的另一个女生嫉妒地注视着。】
“男主呢?”穆洇忍不住开口问道。
明明刚才男主都已经出场了,怎么现在又消失了?总不会是他认错男主了吧?
沈踏枝拿着书的手不自然地僵硬了一下才继续道:“马上就出场了。”
穆洇于是安静了下来,期待着接下来的内容。
但沈踏枝口中的“马上”却迟迟没有到来,落殇三人先是在学校的数学课上大出风头,打脸了眼高手低的老师,并直接将其解雇,然后又在众人羡慕嫉妒的目光下回到了学校分配的豪华别墅。
紧接着,一开始在班里看不惯她们的女生来到了别墅门口,对着落殇进行了一阵冷嘲热讽之后,直接被落殇出手揍了,开始怨毒地咒骂落殇。
听到这里,穆洇已经被沈踏枝投喂了一小包葡萄干、一盒苏打饼干、一杯热牛奶和一个苹果,他都已经快要吃撑了,也没听到关于男主的一星半点。
【不是说马上吗?为什么还没出场?】
【落殇冷漠的对待人类超级酷!】
【这不是重点!要穆奕!要穆奕!】
小触手们已经开始不耐烦地摆弄着吃剩下的塑料袋了,就在穆洇忍无可忍想要开口打断的时候,沈踏枝终于说到了穆奕。
【“就算你们是皇室公主又怎样?你们就是故作清高想要吸引校草的注意力,冰山校草他们是绝对不会看上你们的!”
那个不知名的女生即使被撂倒在地上也不改一脸怨毒,落殇抱臂,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皱眉道:
“聒噪。”
眼看着倒在地上的女生气得脸色发红,又要开口继续骂,茉语也不耐烦了,当即就想走上前去把对方丢出她们的别墅区。
就在这时,后方传来了清朗的男声:
“可是这位小姐,我们也没有看过你呀。”
落殇抬头,只见一个栗发的男生正笑眯眯地走来,笑出了半边虎牙。
而在他的身后,另一个清冷俊秀的男生虽然一脸不情愿,但也皱着眉看向了在她们别墅门口叫嚣的女生。
想来这就是这个女生口中的什么校草吧,真是无聊的学生游戏。
落殇这么想着,淡然地移开视线。
她的心里只有复仇,对这一切都毫无兴趣。
但有着虎牙的男生显然对她很感兴趣,远远地就挥了挥手:“喂,那个冰山公主,我们可是来替你出气的哦,你就这样移开目光也太冷漠了吧!”
落殇垂着琉璃眸,一脸淡然地道:“我不需要你们的帮助,请你们也一起离开。”
茉语在一旁也毫不示弱地瞪回去:“就是,要不是你们,我们根本不会遇到这样的麻烦。”
琉梦则是看向他们身后,开口问道:“你们身后还跟着人,是谁?”
“是我,我已经联系好了校长,稍后校长就会来向各位道歉,希望各位美丽的小姐不要因为这一点点小插曲而对我们产生误会~”
沈傲弯着桃花眼,一派风流,一边走出来一边晃了晃手中尚未结束通话的手机,通讯人赫然就是校长的名字。
他随手搭在了穆奕的肩膀上,语气无辜:“毕竟我们可是头一次看见奕喜欢上一个人呢,可不想和你们弄僵关系。”
这个一脸冷漠的大冰山?喜欢谁??
茉语不可思议地看向穆奕,又顺着沈傲的目光看向了落殇,差点惊掉了下巴。
该不会是喜欢落殇吧?!??
她转头,和旁边的琉梦交换了一个不可置信的眼神,成功地在对方的眼里看见了和自己一样的震惊。
一个冰山喜欢上另一个冰山了??这是要冰山撞冰山的节奏?!?】
“喜欢……是什么?她们为什么要这么震惊?”
不出沈踏枝所料,他刚念到这里,就听见了来自穆洇的疑惑的声音。
但穆洇显然不是在问他,对方正捧着第二杯热牛奶,舒舒服服地靠在自己的触手堆里,低头和其中一根小触手自言自语。
这种自言自语的精神分裂趋向还是需要继续干预的。
沈踏枝不动神色地开口,抢在穆洇操控着小触手自言自语之前回答道:
“喜欢就是想要对一个人好,也想要那个人过得好,所以穆奕才会想来帮落殇。”
穆洇追问:“那他又为什么会喜欢落殇呢?”
“因为……他觉得落殇经历过很多苦难,所以有些心疼?”沈踏枝不确定道。
这些小说的内容都是上一世的他根据穆洇的喜好现编的,其实他也不太明白这些人之间的感情逻辑,只是因为上一世穆洇想要听落殇和穆奕在一起的故事,他就这么往下写了。
现在穆洇问起其中的逻辑,沈踏枝当然说不清楚,毕竟总不能直接说“他们俩会在一起是因为你喜欢”吧。
“是这样吗……”
好在穆洇并没有继续刨根问底地往下追问了,而是丢下这么一句话后抱着杯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在沈踏枝以为这个话题就该这么揭过了的时候,穆洇又突然开口道:
“那你对我好也是因为喜欢我?”
沈踏枝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穆洇说完这句话后半天没得到回应,于是抬头看向愣在原地的沈踏枝,眼中渐渐浮现出了一丝疑惑。
沈踏枝怎么不说话了?
他并不觉得“喜欢”是件多难说出口的事情,只是觉得沈踏枝对“喜欢”的解释很像他自己,所以就问出口了,仅此而已。
但沈踏枝不同寻常的反应让穆洇很快意识到了“喜欢”或许并不是什么简单的情感,他努力回忆之前自己见过的人类,又认真思考了一下,重新问道:
“不是这样吗?我见过的人类的‘喜欢’不多,但是按照你说的,心疼也算是喜欢的话,你就是喜欢我的吧?”
他说着往沈踏枝身边凑了凑,去看对方躲闪的目光,用触手钳住了对方准备往后退的双腿,笑道:
“是喜欢我的吧?沈踏枝。”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我很开心哦。”
他见过人类喜欢小花、喜欢小猫、喜欢另一个人,虽然他见过的所有“喜欢”都是以极端的怨气与歇斯底里死亡的人类为结局,但这并不妨碍他为“沈踏枝喜欢我”这件事而感到高兴。
因为他见过的,无论结局如何,所有的“喜欢”在过程中都很美好,美好到哪怕是他看见时也会忍不住笑意。
这是人类为数不多的正面感情,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最高的礼赞。
所以只要沈踏枝喜欢他,他就很开心了,无论这是对小花还是对小猫的喜欢。
最后的一个字的尾音还在空中飘散,另一道恐怖的巨响就将它掩盖。
一条火焰长舌朝着穆洇喷射而来,但是穆洇的身影已经在消失在原地。
“拦住他!”
穆洇一计腿刀砸到了另一个男人的脖颈上,男人飞了出去,撞到墙壁后留下了一个人形的印迹。
“咳咳……”
男人咳嗽着,慢慢地从墙壁上下来了。
“嗯?”
穆洇看着他迅速地后侧了几步,脸上露出了一点疑惑,他十分确定刚才的力量足以让人类脆弱的的颈椎断裂。
直到男人站在了他的面前,他才发现男人的皮肤上已经多了一层浅灰色,金属的颜色。
“你改造了什么?”
“皮肤?”
“肌肉?”
“穆,你不需要知道这么多。”
穆洇躲开了闪烁的光鞭,身体一跃,就挂在了那个手臂变成了巨大喷射器的男人身上,但是那个男人不躲不闭,甚至顶着穆洇的攻击,反手扣住了他。
在穆洇的尾勾插进他心脏的时候,两个人一起撞上了湿滑的墙壁。
穆洇已经察觉到了不对,但是濒死挣扎的人力气大得离奇,他只来得及转头看到旁边的另一个男人狞笑着把手中的光鞭甩在了墙上。
下一秒,墙壁里面所有隐藏的线路都亮起了明亮的蓝光,这是能量过载的表现。
它们马上就是迅速变成热量,膨胀,然后爆炸……
穆洇闻到了线路烧焦的味道,超高的温度让石头都在开始升温,能量开始溢出,而溢出的能量让眼前的空气都变得微微扭曲。
等等,扭曲?
这里好像被隔离成了另外一层空间,环境中的事物都发生着微微的扭曲和变形,就像是透过一层流动的水流观看,存在视觉的误差。
世界充满了不真实感,穆洇看着突然呆在原地的三个人,而他们的身体同样发生着扭曲和变形。
一个男人的喷射器闪烁着黑色的光泽,外表面上还有两个酷炫的红色骷颅头,巨大的武器也得需要更多的承重,它肯定超出了人类身体的负重,所以男人不得不“加固”了自己的上半身,才让自己的肩膀能承受得起这个巨大的杀伤性武器。
除了肩膀和肋骨,双腿……只剩下的为数不多的肉体部分,像是被挤压,它们的样子看起来不太美妙。
他还极度痛苦,穆洇听到了他的哀嚎,细细的,遥远的,像是从灵魂深处传出来的哀嚎。
穆洇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最后他忍不住看向了自己的手。
依旧是一双完好的手,没有变形,没有扭曲,什么都没有。
甚至看起来比平时还更加漂亮,手指修长,指节如玉,闪烁着朦胧的柔和的光。
他的手竟然是发着光的??
好奇怪!穆洇往自己的身上也看了看,发现除了手以外,他全身上下都发着光,自己简直就是一个人形的灯泡!
“什么东西?”
离奇的变化让他的恐惧消散了不少,他现在只觉得自己很像是一个加了劣质特效的影视剧里的浮夸角色。
并且这种特效现在都已经拿不到工资了!
穆洇忍不住甩了甩尾勾,然后在视线一扫,他又看到了一点不该出现在他的尾勾上的不太一样的颜色。
粉色……
他有了一个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把尾勾环绕在身前后,穆洇看到了自己银白色的尾勾上面结结实实的缠着一根粉色的丝带。
从他的屁股根部逐渐往上面绑,还是用的交叉的花式绑法,到了尾勾的尖刺处,就打成了一个蝴蝶结。
蝴蝶节上还坠着几颗小小的银白珍珠,和他尾勾颜色交相辉映,审美还非常不错。
哦,蝴蝶结。
粉色纯正,蝴蝶结也打得非常漂亮,放在任何一个纯真的小女孩面前都能俘获她们的心,但是现它是出现在自己身上。
穆洇快窒息了,他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在摇摇欲坠之际,他的大脑中又闪过了另一个念头。
不能让任何一个人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
穆洇瞬间抬头看向了头顶上的记录仪,目光如炬。
记录仪真的变成眼睛了,它们挂在上面,本体的每一个侧面都变成了一个更小的眼珠,小眼珠中间点着一点点黑色,它们挤在一起,就像是一颗饱满多汁的莓果。
后面的线路部分都变成了脉络,鼓动的鲜活的脉络把所以的记录仪都连接了起来,成了一张网。
眼珠中间的黑色都转向了同一个方向,穆洇和它们对视,看着中间那些密密的小点,身体变成了僵硬的石块。
它们不是视线,不是无形之物,而是真的要从他的皮肤中扎入,把他的身体整个都分离剥析成碎片,他感觉自己滑落进了另一个深渊。
“呜……”
穆洇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发出了呻吟,细微的哽咽从他的喉咙中挤出,听起来更像是模糊的泣音。
痛苦的,焦急的,他是在无任何遮挡物的平地上被老鹰盯住的兔子。
“穆……”
含糊的男人声音传了过来,穆洇抬起了头。
一个男人在朝着他走来,是那个持着光鞭的导致这一切发生的男人,他摇摇晃晃地朝着穆洇靠近,“穆……所有人都应该一起……”
“不。”
穆洇的声音小极了,他的嘴唇动了动,说话像是呢喃:“滚开。”
男人的身体在瞬间发生了弯曲,他变成了一个球,字面意义上的球,穆洇甚至不知道他的身体是怎么做到变得这么圆的,一个完整的圆形的球。
这太荒诞了。
穆洇看着他卷到了自己小腿上的脸,竟然忍不住有点想笑,但是他的身体表现却和他的大脑相反,在颤抖,在恐慌。
变成球的男人消失了,毕竟滚开这个词语并没有限定具体的范围。
穆洇看着他消失,眼睛同样瞪大了。
“我……”
他的话语并没有说完,耳朵就听到了一道剧烈的爆炸声。
砰——
世界变成了被戳破的气泡,所有的一切都恢复成了原本的模样,在飞散的石块马上撞击到穆洇的时候,他背后的门打开了。
“穆洇!”
艾维蒂斯拉开了他的身体。
“穆洇,你还好吗?”
它用自己的脸颊蹭着穆洇的脸,说道:“我解除了休眠,这是紧急情况。穆洇,这太危险了……”
穆洇看了一圈周围的环境,破碎的石块,炸出来的焦黑的电路,石块中间的人类尸体,然后又低头看自己的手。
是一双普通的手,没有发光,就连后面的尾勾上同样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刚才出现的一切东西,怪诞的画面好像都是他的幻觉。
楚琅背得很稳,又刻意挡去了风,那条和言灵师无关的铃铛脚链没再响,可言灵师就是感觉周围很吵。
直到他的手机突然无声地亮起,言灵师好似什么都没发生地垂头看时,他的脚步微微一顿。
手机里发来的,是他让人查的,自从穆洇进入学院后,学院这些天都发生了什么事。
言灵师又一次感受到了大家对穆洇的强烈痴迷,这让他瞳孔轻微缩聚了下。
周围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那么无聊,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兴味了。
以利亚在两分钟后抵达了现场,地下通道被炸毁了一部分,他只能从堆叠的石块缝隙中艰难挤过来。
刚落地,他还没来得及擦干净身上的灰就跑到了穆洇面前。
“穆洇!”
上上下下把穆洇打量了一番,确定他没缺胳膊断腿以后,以利亚才正式跳脚骂道:“他们疯了,竟然跑来攻击你!这些低级的恶心的臭虫!”
“该死的该死的,他们私自调整了能源线路,还损坏了备用线路,过载的能源能将人烧成焦炭……他们死了吗?”
“好,全死了,死了就好。”
以利亚踢开了一小块金属碎片,上面还残留着一小块人类的身体组织,红白的,似乎是从人的身体上脱落下来的。
他深吸了两口气,转身对着穆洇说道:“你没事吧?”
“穆洇?你被吓到了?这种程度的爆炸应该还好吧。”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娇弱了?”言灵师喉结轻微压了压,他现在很确信,如果他真的能得到穆洇的话,周遭的一切都会变得很有趣。不论是穆洇本身对他的吸引力,他隐隐约约从穆洇身上感觉到的同类感,还是周围人强烈的愤怒妒忌目光。
言灵师顿了几秒,伸手轻轻拨弄了拨弄最上方领扣后,在隐隐闪烁的路灯下,又去看另外一条信息,他同样让人查了查这些天的楚琅。
匆匆扫了扫后,言灵师视线锁定在屏幕上的‘小猫’二字。
言灵师收掉手机,掩去了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异色。
穆洇脸埋在楚琅的肩头,一边感受着言灵师的黏稠目光,一边欣赏着楚琅微微绷紧的下颏,和为了不让它们跳动而绷紧的筋脉。
穆洇乌黑的眼睫轻轻垂落,脸上的表情十分平淡。
不管是楚琅还是言灵师,他们脸上露出愤怒表情时,一定都还蛮精彩的。
脚步声成为混乱校园里的唯一背景音,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的礼堂渐渐映入眼帘。
心里隐隐不安的校长并没有在礼堂待着,他在路边胡乱张望着,待发现穆洇果然来了后,他心脏狂突突几下。
第 40 章 第40章
风声掠过校园带来簌簌的响声,校长在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中,慢半拍地看到穆洇是被楚琅背过来,略显空白的视线先后掠过楚琅和言灵师,校长目光艰难地再移给穆洇时,眼前有些发黑。
校长本来有一肚子话想对穆洇说,想问穆洇,然有楚琅和言灵师在旁边,他当然只能硬生生地把所有话都咽下,僵硬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两下,校长强颜欢笑,“你们来了啊?”
校长最关心的穆洇只平淡地看了他一眼,反倒是楚琅‘嗯’了声,言灵师笑意盈盈地搭话,“好久不见了,校长。”
校长讪讪地笑了两声,表情依旧僵硬。
穆洇眼神一凛,刚刚放松,又立刻进入警戒状态,他迅速栖身衣柜,拉上柜门,让自己藏匿在狭小黑暗空间里。
这个地方很不对劲,在上一个时间线里,餐盘掉下来也是这样,毫无征兆。
“咯吱”声响一下停一下,每响起一次,都离他更近一步。穆洇躲在衣柜里,心跳快速而有力,除了心跳,还能很清晰听到越靠越近、有人在一步一步上楼的声音。
黑暗里,一切都变得阴森诡异。
衣柜开着微小的缝隙,由于台灯熄灭,一片漆黑,眼睛看不到,他所有注意力都在听力上。
“咯吱,咯吱。”
好像已经上到楼梯中间了。
不管是人还是什么,都不是用心良善的,它好像很清楚如何在无尽的等待和压力里折磨人,吞噬人的恐惧。
就在穆洇凝神听着楼梯处的声响时,书桌台灯亮了,衣柜缝隙顿时投进一丝光,不出一秒,再次熄灭,接着又亮起。
台灯开始有规律地闪烁,伴随着墙后楼梯的脚步作祟,穆洇手心的汗密集出了一层,心跳也堵在喉头。
他突然有点庆幸让剩下几个人待在一起,而且根据他的经验,第一条街里,一定也会出现相同的情况。
“咯吱,咯吱。”
越来越近,脚步声已经走到楼梯最上方了,上了楼,只需要左转,往前走一步,就能进到这个卧室,卧室左手边就是他躲藏的衣柜。
“咯吱,咯吱。”
穆洇飞速思考对策。那脚步每近一分,他的心跳就更沉重一分。
“咯吱,咯吱。”
脚步声打了个转,停在卧室门口。
就在右边一米的位置。穆洇停下呼吸,蓄势待发。
然而那木地板的响动只达到卧室门口,再没有下文。
黑暗里,穆洇静静等着。
五分钟,十分钟,没有声音,连台灯最后一次亮起之后,再没有熄灭,整个房屋又陷入空前的寂静。
穆洇不动,外面也不动,没有进来,也没有离开,双方僵持。
不能被动等着浪费时间,穆洇的手覆在衣柜上,就在他打算推开衣柜主动攻击的一刹那。
“啪!”巨大的断裂声传来,音量大得穆洇一阵耳鸣,条件反射般立刻收回手去捂耳朵。
“咔嚓!”
“咔嚓!”
“砰!”属于校长的脚步声加了进来,校长引着大家往里走。踩在青石小径的清脆响声,因为开始步入台阶而变得沉闷,校长内心憋得慌,他犹犹豫豫地再度看向穆洇,很想制造个机会和穆洇单独聊聊,然校长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周围的空气好似越来越黏稠,明明楚琅和言灵师的呼吸都很正常,但校长就是感觉他们脚下的方寸之地气氛特别怪。
校长试图用眼神和穆洇交流,然他的小祖宗完全不搭理他。
“校长。”言灵师温柔的声音缓缓响起,“我这次回来有专门给你带一些保健品,我一会儿给你送过去吧。”
校长着实懵了瞬,有些没反应过来。他错愕地看向言灵师,想不通言灵师为什么会破天荒给他带东西,也不知道言灵师此举有什么含义,他最后有些惊疑不定地道,“那真是太感谢了。”
“没事,校长为了学院实在是太忙碌了。”言灵师温和地继续道。
校长闻言,有点受宠若惊,“哪里哪里,我的职责所在。”
“我实在是不忍校长看起来如此疲惫。”言灵师脸上笑容不减,“刚刚你看穆洇的那几眼,知道的能看出来是校长在关心学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苍老的老父亲在看自己的孩子呢。”
年仅三十三但苍老需要保健品的校长:“……”“不是的。”沈踏枝道。
他已经恢复到了穆洇最常见到的温和而波澜不惊的表情,就好像刚才的错愕与愣神只是一瞬的错觉而已。
当然不是错觉,沈踏枝在那一瞬间是真的以为穆洇看穿了他的心思,错愕的说不出话来,但直到穆洇说出了“心疼就是喜欢”的话来,他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穆洇其实根本不明白什么是“喜欢”。
或者说,穆洇知道“喜欢”的概念,却不明白喜欢一个人和喜欢一只小猫其实是完全不同的情感,因此才会如此坦然地问他。
“不是的。”沈踏枝又重复了一遍,他对上穆洇失望的目光,心神一颤,但还是继续往下解释道,“人类的‘喜欢’是很复杂的,不可以简单的把心疼和喜欢画等号。”
穆洇眨了眨眼睛,意识到沈踏枝是在回答他的第一个问题,而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这才收起眼中的失落,问道:“所以你喜欢我吗?”
他对自己不理解的感情向来都很有求知欲,缠着沈踏枝的触手更紧了,根本没有给眼前的人类一点退路。
沈踏枝抿了抿唇:“喜欢的。”
他本是不想对穆洇坦白自己的情感的,因为这对于没有前世记忆的穆洇而言并不公平,但是现在看来,无论他是否坦白,似乎都没有什么影响。
因为——
“穆洇,我对你的喜欢和人类对小动物的喜欢是不一样的。”
沈踏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直在观察穆洇的表情,意料之中的,穆洇露出了疑惑和茫然的神情:
“不一样?为什么,不都是‘喜欢’吗?”
果然如此,即使解释了,这个时候的穆洇也不会明白喜欢和喜欢之间究竟有什么不同。
正当沈踏枝怀着庆幸与失落混杂的心情准备转移话题的时候,突然被一截灵活的触手缠住了。
穆洇本就为了听故事而坐在他的身边,现在只用触手轻轻一勾,就轻而易举地将毫无防备的沈踏枝勾到了自己的面前。
“洇……”
“我还是没太明白你在说什么,但你的意思就是喜欢我的,对吗?”
穆洇开口,打断了沈踏枝的话,眼睛亮晶晶的,脸上露出了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笑容。
沈踏枝是第一次看见穆洇露出这样喜悦的表情,因为长久的独自生活缺乏社交,穆洇会做出的表情其实并不多,哪怕是听小说或者是吃到好吃的的时候,对方也只会像是享受的小猫一样弯弯眼睛而已。
“是这样的。”
沈踏枝看着穆洇的脸,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话音落下的时候,穆洇突然松开了缠住他的触手。
所有的触手都乖乖地退到本体后面,沈踏枝还没来得及站稳,就被穆洇抱住了。
这是一个生涩的,模仿着他们最开始见面时的动作的拥抱,实际上这也是穆洇第一次做出“拥抱”的动作。
“那我好开心,你是第一个喜欢我的人类。”
穆洇开心地道。
软软的呼吸落在沈踏枝的耳畔,沈踏枝只感觉脸侧耳廓被穆洇的呼吸抚过的地方都在发烫,正当他想要移开一点头的时候,脸侧突然传来了陌生的温热触感。
这是一个脸颊吻。
沈踏枝瞪大了眼睛。
穆洇学着自己见过的人类的模样,“吧唧”在沈踏枝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看着陷入呆滞的沈踏枝,疑惑地问道:
“怎么了吗?”
他看着沈踏枝的脖子慢慢变红,然后蔓延到自己刚才亲过的脸颊,最后又爬上耳廓,觉得这抹红色好看极了,于是极为顺从本心的伸手去捏了捏沈踏枝通红的耳垂。
沈踏枝因为他的动作猛地颤抖了一下,才恍若回神般地磕磕绊绊道:“你……你刚才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穆洇重复了一遍沈踏枝的问题,理所当然地回答道,“因为你说你喜欢我呀。”
“我也很喜欢你的,你很会讲故事,你还给我好吃的,所以我才会答应跟你走,你们人类不都会亲喜欢的人吗?”
穆洇说着又捏了捏沈踏枝更加红的耳垂,成功的让对方一个激灵,侧头避开了他的手。
不给捏了,好可惜。
穆洇这么想着,慢吞吞地收回了自己的手,继续疑惑地看向莫名其妙问出这个问题的沈踏枝。
不就是亲了一下脸吗?为什么反应这么大,他看过好多好多人类和喜欢的人做的事呢,亲亲脸难道不是最基础的一种吗?
沈踏枝深呼吸了一下,才终于恢复了冷静,他看向穆洇,正色道:“洇洇,这种喜欢是不可以亲的。”
“这种?”穆洇更疑惑了。
沈踏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干巴巴地道:“人类的喜欢是分很多种的,你这种是不可以随便亲别人的。”
穆洇完全糊涂了:“那你呢?你的喜欢可以亲亲我吗?”
为什么不可以亲亲?他还见过很多人即使不喜欢对方也和对方口口呢,这只是亲一下而已,沈踏枝怎么这么严肃?
“我的……不对,我现在说的不是这个问题。”
完全不同频的对话把沈踏枝也绕进去了一瞬,他反应过来自己暂时没办法和穆洇说清楚之后只能先放下解释的念头,无奈地道:“故事先讲到这里,我们开始出去吧?”
说到“出去”,穆洇才想起来之间自己答应沈踏枝的事情,他抬头,看了看不见尽头的黑暗,又想起自己先前看过的以无数种死法死去的人类。
虽然人类的世界很无聊,但沈踏枝要出去才能活,他总不能让沈踏枝死在这里。
人类真是太脆弱了,穆洇微微叹了口气,道:“好吧。”
他说着伸出触手,拉住了想要站起身来收拾行李的沈踏枝,又道:“不过我要带一点东西走。”
沈踏枝被他扯的一个踉跄,勉强站稳之后耐心地问道:“要带什么?”
穆洇没回答,他的触手从沈踏枝的腰间滑到他的手腕,充当两个人之间的牵引绳,他站起身来,带着沈踏枝走到了他在地底能抵达的最边缘的小角落。
也是存放着他死掉的触手的地方。
先前因为不想让沈踏枝看见自己死掉的小触手,担心对方偷自己的宝贝,穆洇一直有意识地把沈踏枝留在和存放自己死掉的触手相反的方向,现在要走了,也暂时顾不上沈踏枝会不会偷偷拿了,总之他要带上自己的触手走。
触手堆放的地方离酒精灯稍微有些远,越是往边缘走,就是越是昏暗,沈踏枝显然不是很熟悉过深的黑暗,加上他并不明白穆洇想要带着他做什么,于是走着走着就忍不住反手拉住了一开始穆洇圈住自己手腕上的触手以维持基本的方向感。
穆洇则是如履平地一般轻车熟路地走到自己放触手的地方,他没松开圈着沈踏枝的触手,只是停下脚步,弯腰抱起了地上被自己摆的整整齐齐的小触手。
十根触手即使枯萎了也很多,抱起来几乎挡住了穆洇的半张脸,他抱着触手费劲的转身,看向沈踏枝,认真道:“我要把这些都带走,可以吗?”
“这是我死掉的小触手,如果就这么把它们丢下的话,它们就太可怜了。”
沈踏枝愣住了。
上一世的他并没有见过穆洇死掉的触手,因此才会从相遇至今都没有想起穆洇枯萎的触手被怎么处理了这件事。
现在猛地看到穆洇抱着自己的触手,沈踏枝的心中五味杂陈。
十根触手,即使全部萎缩了也并不难看出它们曾经是怎样的庞然巨物,就这样全部都是生生从穆洇身上枯萎、最后掉落。
当时的他疼吗?
亲眼看着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一点一点死去又无能为力,他害怕吗?
沈踏枝无从得知,他只能看着穆洇怀抱着自己的触手,像是终于信任了人类的小猫一样希冀地看着他,乖巧道:“我可以自己拿着的,不会添麻烦,只要你不偷偷弄坏我的触手就行了。”
沈踏枝的喉间有些干涩,在昏暗的几乎看不清的灯光下,他半蹲下身去和穆洇对视,哑声道:“没关系的,我可以帮你带着,我会很小心的。”
穆洇犹豫了一下,但又想起沈踏枝刚才说喜欢自己,于是大方地分出了五根触手给对方。
人类对喜欢的东西暂时不会那么言而无信的,他现在可以稍微信任一点点沈踏枝。
沈踏枝慌忙接过穆洇的触手,刚拿稳,眼前就出现了穆洇漂亮的手。
穆洇显然还是有点犹豫,不怎么放心,对他伸出了小拇指,认真道:“那你要和我拉钩发誓,不准偷偷弄坏我的触手,也不准偷偷丢掉。”
沈踏枝抱着怀中干瘪如枯树的触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顺从的伸出小拇指,勾住了穆洇的手指,轻声承诺道:
“嗯,发誓,不会丢了。”
不可能丢的。
他还要把穆洇带出去,带对方去看他上一世未曾见过的世界。
穆洇并不知道自己的话给沈踏枝带来了多大的影响,他还以为对方是突然看见这么多触手害怕了,好心地安慰道:
“没关系的,你找个地方放着它们就行了,它们已经死了,是不会动的。”
沈踏枝闻言又是一顿,他控制不住自己脸上心疼的表情,干脆先转过身去,不让已经理解了这种感情的穆洇看见自己的神情,温声道:
“好的,我去把东西收拾了,我们就往上爬吧。”
“爬?”穆洇疑惑。
这周围都是陡峭的石壁,除非是会飞,否则凭借人类的身体根本不可能爬上去,沈踏枝想带着他怎么爬?
若是以前,他或许还可以用有力的触手插进岩石把自己带上去,但那会他被法阵所困,而现在的他顶多只能用病恹恹的触手威胁一下沈踏枝,已经没有了把自己带上去的能力。
穆洇怀着疑惑的心情,一路跟沈踏枝走回了酒精灯前,蹲下来帮沈踏枝收拾东西。
但只收拾到一半,他就被背包的拉链吸引了注意力,像是只找到了新奇的玩具的小动物,一上一下的拉着拉链,听着清脆的“刷刷”声,开心道:
“这个声音像雨,我喜欢。”
他终年不见天日,当然没听过雨声,但他曾在怨气中窥见过一些正常世界中的自然现象,在穆洇的认识里,只要是清脆声音都是可以和雨声画等号的。
“像雨?”沈踏枝没反应过来。
“嗯嗯。”穆洇点头,“和刚才的袋子的声音一样,都很好听,我喜欢。”
凡是能打破沉寂的声音他都很喜欢,无论是塑料袋的声音还是拉链的声音。
沈踏枝低头,把最后剩下的酒精灯盖灭,装好放回背包后低声道:“喜欢的话,出去之后我可以带你去听雨。”
“好呀。”穆洇欣然同意。
虽然他是很不愿意出去的,但他都答应沈踏枝了,现在沈踏枝愿意在外面也带他找好玩的,他还是很开心的。
想到这里,穆洇忍不住感慨:“沈踏枝,你好好,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类。”
不会动不动就死掉,会讲故事,还会给他好吃的,完全不像是他以前见过的疯癫的人。
沈踏枝把穆洇的五根触手捆在包上,重新背好背包后回头笑道:“最好?可是你应该只见过我一个人。”
“就是最好的。”穆洇坚持道,“我之前看见过很多人的。”
“只是和他们比起来算好吗……”
沈踏枝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自言自语,在穆洇提问之前抬起头来道:“走吧,我带你出去。”
他说着从背包的口袋中掏出了小手电,因为担心强光伤到穆洇的眼睛,特意在手电上蒙了几层纸巾才打开。
朦朦胧胧的白光代替了原本在地上影影绰绰发着光的法阵,沈踏枝带着穆洇一路往前走,一直走出了穆洇原本抵达不了的边界,才在对面的石壁前停下。
“原来这一头也只有墙啊。”穆洇道。
“嗯,这里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长坑,四面都只有石墙,深度大概有七十米左右。”
沈踏枝随口介绍道。
穆洇对长度没有什么概念:“七十米很长吗?”
沈踏枝回答:“不算长,但很高,对人类来说算是很高的高度了,所以一会你要小心一点。”
他说着用手电往墙上照去,穆洇这才发现这里的石墙上多了点东西。
墙上有一条垂到地面上的软梯,看上去很新,和背后灰扑扑的墙面格格不入。
穆洇惊讶地上前几步:“这是梯子?是你放在这里的吗?”
“是。”沈踏枝没瞒着穆洇,但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我的背包里正好有梯子,被追到这里之后为了逃跑所以放下梯子下来了。”
穆洇的双手被枯萎的触手占据了,于是干脆伸出了自己背后的小触手,卷了卷梯子,在拉扯几下确定梯子没有问题后,穆洇陷入了沉思。
他又不傻,沈踏枝身上这么多不对劲的地方,他不可能不怀疑,但偏偏对方一直是一副坦然的态度,还都给出了合理的解释。
他不是很懂人类,也不知道沈踏枝对他说的理由究竟可不可信,在这种时候唯一能完全不怀疑的相信的只剩下他和沈踏枝之间浅薄的羁绊。
上方是什么,穆洇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正在做出活着的十八年来最大胆的一次赌注。
他小声地叹了口气:“那在出去之前,你能把故事给我讲完吗,沈踏枝?”
“可以的。”沈踏枝道。
反正他不是只准备了这一本,出去之后还有无数本小说可以给穆洇看,完全不用死守着一本小说来吸引穆洇的注意力。
但大前提是要先出去。
想到正守在外面准备接应穆洇的人,沈踏枝就忍不住有些担心。
要是那群人的态度太差,让穆洇对他产生误会了该怎么办……
他摇了摇头,把这些出去后才需要纠结的事情先抛到了脑后,抬头看了看高壁,苦笑着想,希望他能抓紧,不然在中途掉下来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走吧,上去了我就给你讲故事。”
沈踏枝说着低头咬住了手电筒,先穆洇一步握住了软梯往上爬。
穆洇的怀里还抱着自己的小触手,但好在用触手爬梯子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还不算太难。他跟着沈踏枝,用自己的触手勾住了绳梯,学着对方的模样用触手把自己送上去。
两个人各怀心思,沉默地爬着绳梯,一时间整个地底只剩下昏暗的灯光与沈踏枝微微的喘息声。
往上,再往上。
时间在此时似乎变慢了,好在触手并不会因为这种程度的运动感到疲惫,只是沈踏枝的状态看上去一般。
也是,毕竟他是脆弱的人类。
穆洇在听到沈踏枝渐渐加重的呼吸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分心了,就在他纠结着要不要用自己的触手去帮一下沈踏枝的时候,攀着梯子的触手突然感知到了奇怪的黏腻感。
是沾上什么东西了吗?
穆洇疑惑的把触手举到眼前,又换了一只干净的触手勾住梯子,想看看自己不小心沾到了什么。
下一秒,他看清了触手上熟悉的暗红色血迹。
穆洇的大脑宕机了。
“沈踏枝,你停下!”
他的触手再次在本体思维空白的时候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它们直接勾住了沈踏枝的腰,把原本正在专心爬梯子的沈踏枝直接拽了下来,让对方悬在了半空中。
沈踏枝猝不及防被抓住,不知所措地看着穆洇,叼着手电筒含糊着迟疑地问道:“洇洇……?”
这是怎么了?
穆洇没说话,他冷着脸把沈踏枝的右手给拽了过来,借着灯光看清了对方的手现在的模样:
原本被符纸划开简单消毒过的伤口因为粗糙的麻绳摩擦与过度用力而被擦破了,现在沈踏枝的半个手掌度血肉模糊的,整个手掌都是血,穆洇甚至都无法通过肉眼判断判断对方的伤口究竟在哪。
“你……”穆洇气得卡词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要说什么,“你受伤爬不了梯子就跟我说啊,我又不了解你们人类会在什么情况下受伤,你不跟我说就往上爬,你……”
他说到一半又卡词了,在先前的时光中他很少有这样激烈的情绪,也没有真正的和人类“对话”过,因此现在根本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想不到该怎么说,穆洇就干脆不说了。他一抬头就对上了咬着手电筒的沈踏枝一脸茫然的表情,看着对方根本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的模样,穆洇更生气了。
他直接用触手卷走了沈踏枝口中的手电筒:“你说话!”
沈踏枝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但先道歉:“……对不起?”
穆洇怒气冲冲:“你就是对不起我,你要是死了怎么办!”
沈踏枝这才意识到穆洇为什么突然这么大的反应,轻声笑:“不会死的,我跟你说过的,人类只流一点点血的话是没事的。”
穆洇举起他脏兮兮布满血污的手:“但你也说了,人类被细菌感染了也会死的。”
沈踏枝不知道该怎么对穆洇解释“感染”这个极具概率性的问题,他的手腕被穆洇钳的生疼,但也不敢挣扎,只能想着办法解释:
“人类的身体里是有抗体的,这种情况也许不会感染,而且感染也没有这么快,你要是实在不放心,等出去之后去医院处理一下也就好了。”
虽然沈踏枝的解释很合理,但对方又不是第一次仗着自己不了解人类做出奇怪的解释了,因此穆洇只信了一半,根本没准备放下沈踏枝,而是问道:
“现在离上面还有多远?”
沈踏枝大概估计了一下距离道:“大概还有……三分之一的距离?”
“好。”穆洇应了下来,卷着沈踏枝就往上爬,“你不许动了,给我安静呆着。”
就这一点点的距离,他完全可以带着沈踏枝一起上去。
穆洇向来不喜欢别人反驳他做下的决定,沈踏枝在看到对方眼中的怒气的时候只能暂时先放下自己劝说的念头,保持着这么一个有点别扭的姿势一路被穆洇卷着往前。
两根触手爬梯子,一根触手卷手电,还有一根触手要卷着他……得亏穆洇还有八根触手,不然还真的忙不过来。
沈踏枝看着穆洇的触手,思绪开始止不住地飘远。
上一世也曾有过相似的场景。
只是那个时候是他一手拖着在背后趴着的穆洇,一手抓住梯子往上爬。
那会儿的穆洇已经半昏迷了,趴在他的背上迷迷糊糊的,有气无力,凶也凶不起来,只是一遍遍地叫着他,说自己的触手好疼。
沈踏枝急出了一身的汗,但除了继续往上爬根本无能为力,只能不厌其烦地去回应穆洇,试图让穆洇再坚持一下。
要是那会的他也多几只手就好了。
正在沈踏枝的思绪开始飘向别的地方的时候,穆洇怒气冲冲且充满活力的声音传来:
“马上就到了,一会你不许说话,在我想到我要怎么骂你之前都不许说话!”
校长现在哪里还看不出来,他刚刚诚惶诚恐瞥向穆洇的那几眼,惹得言灵师不快了。
正常情况下的言灵师应该不会这样,感受着楚琅同样望过来的目光,校长隐隐觉得自己是被迁怒了。
不敢怒也不敢言的校长尬笑了两声,不敢再看穆洇了,只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在内心祈祷一会儿能顺顺利利的。
再宽敞的礼堂在容纳足够多的人后也会显得拥挤,有着无数切割面的水晶吊灯没办法驱散全部黑暗,众人地面上隐隐扭动的影子让里面呈现出一种诡谲的明昧。相较于曾经,每个人脸上都多了几分疲惫颓态,而这无疑让几乎没有空气流通的礼堂更显压抑。
接连几声巨大的响动从楼梯处传来,回荡在整条街上,穆洇刚刚平息不久的心跳又莽撞起来。
连续的爆破,趁着兵荒马乱的炸裂,穆洇迅速从衣柜里翻出来,他快速打开卧室的顶灯,闪身冲出去,拍开外面走廊的灯,往下看。
这一看,他震惊在原地。
整个楼梯,每层台阶的木地板全部断裂,露出里面的水泥地,飞屑此时还没消散,一片颗粒漂浮半空,刚才的“咔嚓”声,就是这些地板从中间断开的响动,好像有人徒手一块一块掰断所有木地板,但每一块的断裂点都不一样。
穆洇捏着小刀,站在楼梯最上方,沉默看着眼前这一幕。
他想到了系统的另一个提示。
“小心它们。”
他们的任务,找回记忆,拼凑起事件始末,同时,小心这些未知。
在穆洇思考的这几秒,“咯吱咯吱”的声音又来了,这次很近。
穆洇猛然抬眼,那张摇摇椅就在他眼前自主摇晃起来,但跟刚刚不一样,它每摇一下,位置就往前挪一步,好像有人在推着它走,它一步一步,离穆洇越来越近。
穆洇倒吸一口气,立刻后退一步进入卧室,“砰”一声将门关上,上锁。
他凛冽的目光扫过卧室,随后定位在紧闭的窗户上。
“咚!”砸门的声音,穆洇呼吸急促,翻过床去开窗户的锁,但是锁打不开。
“咚咚!”更大力的砸门。
接连好几声,门外绝不止一样东西,这个频次至少是三个物体对门的冲撞。
木门坚持不了多久,它们会进来。
门锁发出哀鸣,木质门板出现断裂的前兆。
就在门被撞开的一刹那,穆洇猛然用力,胳膊肘顶在上锁的窗户,“啪”一声玻璃碎裂。
一道人影从房屋二楼摔下去,接触到大街地面的一瞬间,他往前滚几圈,停下,又立刻翻身站起来。
也就在穆洇跳回街上的刹那,所有声音消失了。
星空浮动,宇宙永恒。
穆洇抬头望着自己的楼房,稍加整理衣服,转身,往来时的城门处跑。
他的任务是保护爱因斯,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可能那边也会遇到类似的情况。
南边城门的浓雾还是原样,穆洇走近它的瞬间立刻跨进去,紧接着熟悉的悲痛环绕,穆洇咬着牙从无尽的哀痛里快步穿出去。
回到来时的街,北边城门。
一走出浓雾,脚步在踏出去的瞬间收回。穆洇心里“咯噔”一声,大脑“嗡嗡”作响。
还是中央大街,但这条街只是单独一条街,空荡荡悬浮在宇宙里,两边楼房全部坍塌,一片废墟,飞尘飘散,烟雾缭绕,像末日之后的洛希城。
那些与异形搏斗后,城内荒凉又朦胧的颓败。
穆洇发现自从进入这个游戏,他总有意无意想起曾经。
同时,他也想明白了游戏规则提示的背后含义:不要穿过城门,因为即使原路返回,也回不去来的地方。
不远处的地上,一张白色的纸静静躺在那里。
那是什么?穆洇微微眯起眼睛,就在他刚抬脚想往前走一步,脚下的大地激烈晃动起来。
地震?穆洇第一反应,紧接着他立刻发现不对。
身后的城门猛烈晃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土崩瓦解,穆洇埋头,只看到他脚下的地面正在崩裂,一道道裂痕迅速从身后往前蔓延。
这是……反应过来的瞬间,穆洇呼吸一窒,下一秒,他拔腿就往另一头跑。
这条街正在坍塌!
每跑一步,身后的街就瓦解一分,伴随强烈的崩塌和狂热的巨响,路面变成一块块碎石,掉入宇宙的深渊。
穆洇咬着牙几乎要骂出来,跑过那张纸条,弯腰一把捡起。
心跳与呼吸剧烈炸开,如同身后步步紧逼的碎裂。
石头掉落越来越快,每一块,几乎都在穆洇的脚步离开的刹那,掉落下去。
最后十米时,穆洇踩着碎开的石头,极速冲刺,纵身一跃,直直扑进浓雾里。
“轰——”
求生者坠入命运的深海,尖叫一同袭来。
浓雾里安然无恙,穆洇半蹲着,双手撑着膝盖急速喘气,停歇几秒,站直身体,一刻不停走出浓雾。
第四次看到同样的街。
39个小时。
他之前认为这是一个四维莫比乌斯环,城门是按顺序连接的地方,现在看来并不是,在这里,时间不是线性,是随机,就算穿过一个城门立刻返回,身后也不再是来时的地方。
穆洇一边往熟悉的房屋走,一边拿出刚刚捡到的纸条。几乎是一感受到楚琅和言灵师的气息,将言灵师视作希望的人群,便眼睛微亮地迫不及待移来视线。
也是瞬间,所有人的呼吸不约而同地一窒。
他们愣愣地看着被楚琅背进来的穆洇,这完全是他们没有想过的画面,他们从来没有想过穆洇会如此乖顺地伏在人身上。
穆洇依旧穿着学院代表着规则的制服,深色的面料配上楚琅视觉冲击力很强的古铜色肌肤,愈发衬得穆洇肤色如雪。他的衣服在楚琅的作用下多了些十分细微的线条,其实变化是很小的,但就是让穆洇禁欲的身体被勾勒出了惊心动魄的弧度。
穆洇还是那副冷淡的神情,好像并不觉得这是一个令人悸动的画面。在他柔软的发丝暧昧擦过楚琅的侧颈,线条清晰优美的下颔轻轻抵在楚琅肩头时,他很平淡用目光绕过楚琅紧绷的脸部轮廓看着大家。穆洇身上那股置身事外的清冷并没有被折损任何,可他现在看起来也真的是在‘被承载’。
那一刻,所有人震惊诧异的时候,大脑都有些空白。
[2050.12.1]实验失败了,结束了。
穆洇脚步一顿。
两条街,两条时间线都是12月,一条成功一条失败。
也就是说他们故事的时间线确实在11月30日,或者12月1日的早些时候。
未来,无数种可能,在还没被观测时同时存在。
因为刚刚的奔跑,现在穆洇走得有些慢,所以他感觉到身边一闪而逝的空气晃动时,立刻收起纸条,猛然回头。
“叮——”
很像小时候不远处的教堂,每到整点,洪钟敲响,一群黑鸦飞过倾颓的篱笆——他又想起曾经。
一团透明果冻状的物体,手里拿着笨重时钟,一边走,一边规律敲动手里的钟,慢慢从透明变成一滩灰色烂泥状。此时,它正在穆洇眼前现形。
这条街……到底还有多少这些东西?
穆洇后退一步,就在那滩烂泥快要碰到他时,大喊在耳边炸开:“穆洇!别碰它!”
刹那间,急促脚步声逼近,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他的胳膊,猛地一扯。穆洇没料到这里会有人,被拽了个踉跄,立刻稳住身形,两个人钻进旁边的房屋里。
门被用力砸上,房屋顿时陷入阴沉的昏暗。
穆洇靠在墙上喘着粗气,头发无力散落。发丝遮挡下,一双眼睛警惕打量周围,熟悉的沙发,熟悉的木质地板。
刚好是自己的楼房。
再往上,那一身纯白的少年的面容跃然眼前。
此时莫罗兹也微微喘着气,白色休闲装因为游戏的奔走,沾了些灰色。
看到这个人,穆洇有些不悦,眉头拧起又迅速松开,他站直身体问:“爱因斯呢?”
莫罗兹愣了一下,没料到好不容易遇到,结果是这么一句。他玩味般笑出声:“我怎么知道?”
“不是让你们留在原地?”曾经在军方的习惯让穆洇不太喜欢被人忤逆命令,在怒气出来的一瞬间,又压了回去。
毕竟再不是军方,好像得收敛一些脾气。
莫罗兹一副无所谓的神情:“我拒绝了啊。”
话音刚落,一股巨大的力道拖着莫罗兹掉转方向,“砰”,背砸上墙,莫罗兹毫无防备,被震得咳了两声。
刀尖抵住莫罗兹的喉头,穆洇压着嗓子,冰冷说:“我不管你的任务是接近我还是什么,不要在我面前玩小心思,知道吗?”
每次过城门去到的时间线都是随机的,穆洇不认为那么巧,偏偏是他俩能单独遇到。
虽然事实也不是巧合。莫罗兹怔怔凝视穆洇毫无情绪的眼睛,想说什么,没说出口,片刻,他抬起双手作投降状,说出来的话却并不是这个意思:“哥哥,你欺负小朋友。”
他鬼使神差地没有去接穆洇的话,而是对着众人道,“我准备先试试能不能建立一个安全场所。”用他的言灵构建一个规则。
众人这才陆续回神,为了不影响到言灵师,场面一下子变得很安静。
楚琅主动来到了言灵师身边,释放了自己的精神力,让周遭的声音可以响彻整个学院,让言灵师一会儿要说的话,可以跟着覆盖整座学院。
穆洇看着屏气凝神的大家,状似随意地晃了晃自己的脚链。
他让铃铛发出的声音,刚好和之前让林至研做的后催眠暗示相符。《 》
40-45
第 41 章 第41章
叮铃——
空灵慵懒的铃声缓缓地自穆洇脚腕处响起,这声音很细微,如羽毛般轻拂人的耳畔,带来一丝让耳尖轻微颤动的酥痒。
穆洇自打进入礼堂后,属于他的铃铛脚链便时不时会发出些声响来,大家均已习惯,除了面上有点轻微异样,并没有人再专门把目光移过来。
楚琅的精神力已经扩散,这清脆的响声也随之传遍整座学院,得以被任何存在听到,但没有人特别留意,所有人都在紧张地等待言灵师的‘言灵’。
穹顶上的灯光沉沉地压在众人身上,穆洇扫过在场一张张紧绷疲惫又满怀希望的脸,安静地观察视野中的一切,捕捉空气中涌动的情绪因子。
言灵师脸上的笑容终于因为异能使用而暂时消散,他没有任何表情的时候,会让周围人的呼吸都跟着迟缓一些。他的脸部线条依旧柔和,不带攻击性,可随着他的话语缓缓吐出,他身上出现了一种很有压迫的肃穆感。
言灵师没有刻意扬声,他的声音有一种很特殊的韵律,字字清晰的同时,好似某种古老的吟诵,“我说,此地应当灾厄禁绝。”
穆洇若有所思地看向在场所有人,根本不用等言灵师的尾音落地,言灵师已经在学院内树立的威望,让他刚开口,就引得在场所有人轻微倒吸一口气。在言灵师缓缓吐字的期间,大家的胸膛都是微微提起来的。百鬼夜行一直是由言灵师解决的,他们不可避免地将最后希望全部给了言灵师。
他们显然之前亲眼见证过数次言灵师的强大,言灵师尾音落地的那一刻,不少人的脸都有些潮.红。他们终于吐气,紊乱呼吸的时候,迫不及待地环顾四周,准备见证言灵师的异能。
穆洇没有心思开玩笑,他半眯着眼,死盯莫罗兹,对方的神情不是恐惧,只是有些委屈,一双眼睛刻意眨了好几下,垂下眼眸。
沉默在两人之间纠缠,穆洇没有进一步动作,莫罗兹便保持投降的姿势。
空气莫名的扭曲,越过莫罗兹,穆洇视线平移,看到他身后窗户边正蠕动一团透明果冻,这团果冻与他们只隔着一道墙,但它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在与穆洇对视,静默得令人毛骨悚然。
意识到身后不对,莫罗兹紧张问:“哥哥,我后面有什么吗?”
几秒后,穆洇收起刀,放开对莫罗兹的束缚:“没事。”他后退一步,冷漠瞥莫罗兹一眼,眼里并没有情绪。
莫罗兹放松下来,没有回头看,他知道门外有什么。他只是不喜欢穆洇这样的眼神,那是一种要隔离和所有人之间关系的眼神,但他不想被隔离。
在这一刻,莫罗兹想告诉穆洇,他是赫尔斯,至少,穆洇对赫尔斯不至于存有100分的防备。
或许吧。
莫罗兹长呼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胸口刚刚被穆洇抓皱的衣服,有点委屈:“哥哥,我没有在你面前玩小心思。”
穆洇完全忽略他说的话,径直走到客厅沙发坐下,拿出上个时间线里捡到的纸条。
他比较在意的是,之前的信息提过11月25日进行了第三次实验,现在是30日,开始筹备下一次实验,然而一天后的1日,他们就做了第四次实验,这不应该,如果不是他们的信息有误,就是第四次实验是临时组织的。
对于核子研究中心这样的机构来说,每次实验都是严谨而准备充足的,不应该出现临时实验的情况。
11月30日到12月1日之间,发生了什么?
想到这里,穆洇站起来,绕过沙发走到客厅中央。
果然那本日记本躺在地上。穆洇憋着一股闷气,一路往上爬的同时还不忘在脑中搜刮可以表达自己意思的词。
刚才说话说到一半卡词实在是太丢脸了,人类真麻烦,为什么有这么多表达自己意思的词语,以前他和自己的触手说话都不用这么麻烦的!
咦?对了,他的触手呢?
穆洇想到这里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听到小触手说话了,正在他疑惑的时候,靠近他的一根小触手弯了弯:
【洇洇,我们在的哦,只是枝枝在这里,有的时候就不用我们说话啦。】
也有道理。
不怎么说话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小触手还在陪着他就没关系,穆洇愉快地接受了这个解释。
也就是在这时,他终于看见了软梯的尽头。
陡峭的崖壁的尽头是一个平台,再往后还是黑暗,穆洇的视线被悬崖遮挡的大半,也就只能看到这里。
他轻巧地用触手把沈踏枝给丢了上去,然后自己三下五除二也跟着上了平台,站在沈踏枝面前冷着脸不说话。
刚才走神和小触手说话去了,他忘记要去想找什么词语来骂沈踏枝了。
沈踏枝倒是很自觉,完全遵守了穆洇说的“不许说话”的命令,打开背包从里面掏出了碘伏和药膏,沉默地给自己上药包扎。
穆洇抱臂站着,冷眼看沈踏枝看了半天,终于憋出来了一句话:
“你是坏人!”
“噗。”
沈踏枝这次是真的没忍住,一下子笑出声来,碘伏都被他撒出来了一些。
他手上的动作没停,嗓音含笑:“洇洇……你想了半天,就想到了这句话吗?”
穆洇感觉自己被冒犯了,气鼓鼓地解释:“这是因为别的话我不想对你说!”
他见过那么多人性的阴暗面,多少污言秽语都听过,当然不至于不会骂人,但那些人类的“骂人”和他想要表达的意思是完全背道而驰的。
穆洇不想对沈踏枝说那些话,同时也不会用正常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情绪,这句话已经是他贫瘠的词汇系统中最贴合他当下心情的了。
“好,你说得对。”沈踏枝温和地应下,“以后都不会了,以后我做什么都会提前告诉你,征得你的同意再行动,可以吗?”
“可以。”
穆洇这才感觉气顺了一点,回答完沈踏枝后,他收起了自己爬梯子爬的有点酸的小触手,四处看了看,又问道:
“这里是哪里?我们已经出来了吗?”
“还没有。”
沈踏枝处理好自己的伤口后再次从背包中掏出了小酒精灯,放在地上架起了锅,同时回答穆洇。
“我们已经到地面上了,但还在山洞里,从这里再往前走有一扇石门,等石门打开了就能出去了。”
“那石门要怎么才能打开?”
穆洇凑到沈踏枝身边,没看他,而是眼巴巴地盯着锅。
今天他只在上午吃了一顿火锅,下午听了一下午故事,肚子里都是零食,中途经历了好几番波折又爬了这么高的悬崖,晚上都没吃上晚饭。
因此在看到沈踏枝的小锅的那一刻,穆洇就已经饿了。
他想起先前沈踏枝给自己吃的各种各样的东西,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继续问道:“我们吃什么?”
沈踏枝先是回答了穆洇的第一个问题:“石门的那边也有阵法,一定要等到清晨太阳升起的前一刻,阴气最重阳气最薄弱的时候才能打开,现在距离下一个清晨还有差不多一天的时间,所以要先等一等,至于今晚吃什么——”
他从自己的背包中掏出了一个红色的包装袋,放在穆洇面前抖了抖,像是在逗猫一样,成功地用塑料袋的声音把穆洇的目光从锅上吸引了回来:
“早上你不是很喜欢吃火锅吗?一会我们吃红油面皮,这也是辣的,你应该也喜欢。”
“好,我要吃!”
穆洇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他在吃饭上向来信任沈踏枝,也喜欢这个塑料袋发出的声音,于是开心地点点头应了下来。
他对时间没有什么概念,因此并不知道自己此时已经和沈踏枝在不知不觉中熬了一整夜,错过了上一个清晨,而沈踏枝显然也没有解释时间的流逝好让自己去休息的意思,见穆洇还不困,耐心地给他煮面皮的同时还不忘问道:
“洇洇,要不要继续听接下来的故事?”
能在出去之前继续听故事,当然再好不过了,穆洇轻快地应了一声“好呀”,就无情地抛弃了盯了半天的小锅,转而凑到了沈踏枝的身边。
他把自己怀里的小触手放到了沈踏枝的背包旁边,让它们十根触手团聚,然后就直接靠在了沈踏枝的身上:
“接下来是什么?”
“接下来……”
接下来,落殇、茉语和琉梦三人和三王子不打不相识,在后来的过程中慢慢熟悉了起来,期间最为甜言蜜语的风流校草沈傲喜欢上了温柔的琉梦,而阳光开朗的洛宸则是喜欢上了可爱的茉语。
当然,落殇等人并没有把这份她们早就司空见惯了的喜欢放在心上,经历过背叛的她们背负着仇恨的枷锁,根本无暇去关注这三个人,在短暂的校园生活后,她们终于取得了英国皇家学院的学位证书,同时落殇也真正继承了世界第一杀手组织“殇宫”,踏上了回国的旅途。
而三位校草自然是紧随其后,也跟着回国了,誓要看看究竟是哪些不长眼的东西,居然将这几个女孩辜负的如此之深。
沈踏枝说到这部分剧情的时候,面皮煮好了。
他把面皮从锅里捞出来,控干水后放进一次性小碗里,在里面倒入辣油、香醋的调料包,又给穆洇开了一包真空包装的卤鸡腿,和面皮一起搅拌均匀。
香辣的调料味和卤肉的香气一起传来,穆洇又猛咽了好几口口水。
好香……
沈踏枝并没有刻意馋着他,把调料拌均匀之后就把碗和筷子递给了穆洇:“给你,你可以自己用筷子吧?”
“当然的!”穆洇笨拙的拿起筷子夹面皮,“我今天早上吃火锅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了。”
沈踏枝笑了:“好,那洇洇真聪明。”
穆洇没回答他,而是“啊唔”一口吃掉了面皮,然后捧着碗愣在了原地,连嘴里的面皮都忘了继续咀嚼。
好吃。
和之前那些味道淡淡的食物不一样,这碗面皮和早上的火锅都有一种酥酥麻麻的刺激感,让他的嘴里忍不住就开始分泌口水。
是激烈的,在味蕾上冲撞跳跃的味道,让穆洇无端联想到了沈踏枝。
沈踏枝就像是什么童话故事里的人物一样,从天而降,猛地撞破了原本寡淡无味的一切,给他带来了从未体验过的味觉体验与情绪感知。
明明才短短三天而已,现在的他甚至都有点记不清遇到沈踏枝之前是怎么自己一个人生活的了,
“洇洇?”沈踏枝疑惑的声音传来,“是吃不习惯吗?吃不习惯的话我这里还有……”
穆洇猛地回过神来,使劲嚼嚼嚼把面皮嚼下肚:“习惯的,我喜欢吃这个!”
他说着就又吃了好几口,生怕沈踏枝真的以为他不喜欢吃,把他手里的碗给端走。
沈踏枝打量了一下穆洇,看他脸上的表情不似作伪,这才放下心来,给自己拆了一个速食饭团吃着。
穆洇吃的腮帮子鼓鼓,抬头就看见在吃饭团的沈踏枝,于是问道:“你不吃这个吗?”
沈踏枝抬手拍了拍他的脑袋:“我只带了一包,先吃饭团。”
他向来是不吃这种带着调料包的速食品的,就这一包还是他在采购的时候店家送的赠品。
沈踏枝本是想着带了给自己应急,完全没想到穆洇会这么喜欢吃。
不过吃太多没营养的速食品也不太好……看来出去之后应该好好规划一下穆洇的健康饮食?
沈踏枝这么想着,看着穆洇满足地吃面,又忍不住去摸了摸对方的脑袋。
穆洇用触手卷住了沈踏枝的手腕,吃饭的动作不停,含糊着不满道:“不许摸。”
总摸他的头做什么,坏人。
沈踏枝的手被触手钳着放下,他没反抗,只是快速解决了自己的饭团,给自己舀了一勺面皮汤后问道:
“那我继续往下说了?”
能一边吃饭一边听故事,简直就是双倍的幸福,穆洇连连点头,沈踏枝于是继续往下道:
【国际机场。
一个紫色头发的女生带着墨镜,推着行李箱缓缓走下飞机。
即使看不见她的眼睛,但光是露出的精致下巴就足以让人知道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人那一身精致漂亮的黑色高定小裙子与脖子上简约而不失优雅的紫宝石项链更是为她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哇——好漂亮的人啊。”
“天哪,快看,她后面的两个女孩也好美!”
“这是什么明星吗?”
跟在落殇后面的茉语不自在地往她身后躲了躲,琉梦也看着因为她们的到来而混乱的机场皱起了眉头:“我们不应该拒绝妈妈派来的保镖的。”
这下好了,几乎整个机场的人都在向她们靠拢,一时半会恐怕都走不掉了。
落殇歪头,轻笑了一声:“当初我们不是说好的吗?要用自己的力量狠狠报复回去,如果连回来都要保镖保护的话,身为世界前三的杀手的我们未免也太无能了。”
她说完,抬手轻轻摘下墨镜,那双无感情的冷漠琉璃眸扫过的地方,众人寒蝉,在场的人都被她身上的寒气给镇住了。
落殇满意地戴回了墨镜,没回头,对着自己身后的两个若有所思的女孩道:“走吧。”
茉语和琉梦对视了一眼,都分别在对方眼中看到坚定的神情后,心神意会地点了点头,抬脚跟上了落殇的步伐。
时隔一年,她们早已不是当初的天真少女了,她们是盛开在彼岸的曼珠沙华,是带着仇恨而归来的地狱天使。
当年欺侮背叛过她们的人,她们必将百倍奉还!】
落殇,超酷的!
要是早点听到这个故事就好了,他一定会学落殇,变得冷漠无情,去报复欺侮过他的人。
穆洇这么这么想着,放下了碗:
“我吃完了。”
他自觉地抽了张纸擦嘴,然后把一次性碗筷收拾好,放进了塑料袋里。
这些都是沈踏枝教他的,吃完饭要先擦嘴,然后去收拾碗筷。在外面的人类都是要洗碗的,但他们只有沈踏枝背下来的为数不多的饮用水,所以是直接丢掉。
“好。”
沈踏枝看着穆洇的动作,眼中浮现出不明显的笑意来。
也许穆洇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正变得越来越像一个人。
即使在心理上还是总会与正常的人类背道而驰,但他至少愿意去模仿人类的行为。
从外到内,总会慢慢改变的,顶多就是时间有些漫长,沈踏枝有这个耐心慢慢地等下去。
穆洇收拾厨余垃圾的同时还不忘分心用自己的触手掏出他和沈踏枝的睡袋铺好,等到收拾完后,他直接钻进的睡袋里,就像是往常的每一天一样,等着沈踏枝继续给他说故事:
“我都收拾好了,你继续说吧。”
沈踏枝当然不会拒绝他,他坐下来,继续道:
【“同学们好,今天我们班里转来了六位新同学,让我们掌声欢迎他们!”
女老师站在讲台上上,对着台下的同学们道。
教室中响起了稀稀落落的掌声,落殇站在门口,看着眼前无比熟悉地一幕,扫过坐在一起的楚風和樱浅,冷笑了一声,冷漠地抬脚走进教室。
教室中传来惊呼声:
“这不是当年让樱浅犯了心脏病的叶冰璃吗?!?”
“她怎么变得这么漂亮?而且还穿着高定的衣服!”
“天哪,不是说她家破产退学了吗?为什么还会回来?”
“呵,肯定是对楚風王子恋恋不忘吧,想让楚風原谅她呗,我已经看清这个恶毒的女人了,楚風和樱浅才是一对!”
在众人议论纷纷的声音、樱浅铁青的表情与楚風错愕混杂的惊艳的目光中,落殇不紧不慢地在讲台上站稳,正对着台下的所有人。
一时间,班里突然鸦洇无声。
落殇那双无情的琉璃眸扫过台下的众人,甚至都没有施舍楚風和樱浅一个眼神,冷淡地道:
“不好意思,我不叫叶冰璃。”
“我是落殇·Q·梦语冰樱·璃薇,是世界首富璃薇家族的大小姐,英国皇室长公主,也是继承了殇宫的世界第一杀手——殇。”
短暂的安静后,班里一片哗然。】
“落殇真的好酷!我喜欢她。”
不知不觉间,穆洇的小触手已经黏糊糊地缠上了沈踏枝拿着故事书的手,听到这最激动人心的归来时刻,穆洇忍不住用小触手来回晃了晃沈踏枝的手臂。
“等我们出去了,你也一定要这么报复你的弟弟,他对你太恶毒了,这样一定能吓死他!”
穆洇坚定地道。
沈踏枝:……
他想象了一下自己如果以落殇的形式回家,自己的好弟弟沈留时会是什么反应。
嗯,那确实会挺惊悚的,恐怕不止沈留时,全京城都要以为他这是被鬼上身了。
“就这样回去嘛,好嘛——”
穆洇又晃了晃沈踏枝的手臂。
这个人类就是太好说话太好欺负了,所以才会沦落到掉进深渊和他为伴的。如果沈踏枝真的没有骗他,他是很愿意出去之后帮沈踏枝报仇的。
报仇的第一步,华丽归来!
沈踏枝艰难地答应下来:“……好。”
丢人就丢人吧,只留沈留时一个人在场的话,应该不会闹得人尽皆知。
应该吧……
穆洇满意了,示意沈踏枝继续往下给他讲故事。
接下来,琉梦、茉语、洛宸、穆奕和沈傲都分别做了自我介绍,无论是华丽归的三位皇室公主还是帅气潇洒的三位家族少爷,都让台下的人议论纷纷。
樱浅在震惊于落殇的蜕变的同时,忍不住就开始嫉妒,嫉妒于落殇的身世,也嫉妒她在离开后居然有了如此英俊的追求者。
跟随着她们回来的三个男生,无论是样貌还是家室都比楚風好上了无数倍!
樱浅忍不住握紧了拳,又忍不住计上心来,她强撑着表面的温柔,假装落落大方地允许楚風去和落殇打招呼,实际上却偷偷给落殇塞了一张放学后在小花园见面的小纸条。
就算落殇成了皇室公主又怎样?她樱浅能赶走落殇一次,就一定能赶走她第二次!
“好奇怪。”穆洇突然开口道。
沈踏枝停下故事,问道:“怎么了,哪里奇怪?”
穆洇问:“樱浅和楚風不是情侣吗?可是她这样针对落殇,根本不像是喜欢楚風的样子。”
沈踏枝沉吟了一下:“可能她也不是那么喜欢楚風,只是嫉妒落殇拥有的东西,所以想要夺走?”
穆洇恍然大悟:“所以她喜欢落殇!”
沈踏枝:“……倒也不用这么理解。”
“为什么?”穆洇更疑惑了,“按照你这么说,樱浅这就是喜欢落殇,所以之前才做了那么多事去引起落殇的注意,你们人类的男生幼崽也会这么对喜欢的女生。”
穆洇的诡辩太有道理,沈踏枝的解释苍白无力:“因为她们都是女的……”
“怎么了?可是我看过很多同性的人类谈恋爱啊?难道小说里不行吗?”
这该怎么解释?沈踏枝一下子噎住了,半晌才缓缓开口:“小说里也可以的,但是这是一本言情小说,所以设定里就是只有异性之间的喜欢,没有同性之间的喜欢的。”
“这样啊,真奇怪的规定,那你继续往下说吧。”
穆洇应下来,勉强承认了“樱浅不喜欢落殇”这样的一个现实。
【学校花园中。
如今正是初秋,原本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已经枯萎了大半,只剩下稀稀落落的枯萎的花瓣与光杆,落殇双手环胸,冷笑着看向一脸柔弱无助的樱浅:“说吧,找我来又有什么事?”
樱浅楚楚可怜地道:“叶冰璃,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成为英国皇室公主的,但我知道,你这次回来是为了我们以前的误会,我不是故意想要在你面前晕倒的,只是我自幼就有心脏病,我也没想到風他会误会你。”
“之后我也对他解释了,但是他还是不相信你,真的对不起,你要怪就怪我吧,我愿意退出,把風还给你。”
樱浅说着就柔弱地捂着心口跌坐在了地上,蹙着眉道:“我的心脏……好痛。”
远处传来匆匆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楚風愤怒的脸:“叶冰璃!你都对樱浅做了些什么,我和她是真心相爱的,你明知道她有心脏病,又为什么还要为难她?!?”
一切都与一年前的那一幕如此相似,捂着心口倒在地上的樱浅、扶着樱浅愤怒的楚風,还有站在原地的她,估计用不了多久,这件事就会全校皆知。
落殇淡然地想,不,现在已经和一年前不一样了,现在站在这里的是英国皇室的大公主,是世界第一杀手落殇,而不再是当年那个单纯可欺的叶冰璃了。
也许是她的冷眼旁观让二人意识到了不对劲,两个人都渐渐地噤了声,抬头看向站在一旁一脸漠不关己的落殇。
耳边终于清净了下来,落殇冷漠道:“首先,我叫落殇,不叫叶冰璃,也不是叶冰璃。其次,樱浅,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稀罕我一年前就抛下的渣滓?楚風他配得上我吗?”
樱浅闻言,脸色微变。
落殇这话可算是戳到她的痛处了,虽然楚風也不错,但在穆奕等人的衬托下,就显得黯然失色了,尤其是在她和楚風已经谈了一年的恋爱,在认清了这个人帅气的外表下丑陋自私的心的前提下。
但不管怎样,她也不愿意在落殇面前丢脸,强撑着道:“不管風怎么样,你也不能这么说他,好歹他也是你的前男友,落殇,你这么做未免也太过分了。”
“是吗?”落殇毫不在意道,“我还能做的更过分。”
就在这时,楚風开口了。
他神情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自己陌生又熟悉的女孩,道:“叶冰璃,如果你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来引起我的注意的话,那么你成功了。”
“现在的你是皇室公主,我惹不起,我答应重新成为你的男朋友,只要你愿意放过樱浅。”
这不就是想要爬墙的意思吗?落殇差点因为楚風不要脸的话当场吐出来,深切地怀疑自己当年是个瞎子,才看上了这么一个东西。
“不好意思,落殇她不会答应的。”
身后突然传来了陌生的男声。
落殇回头,只见穆奕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
其实穆奕总会出现在她的身后,在她在英国皇家学院被不长眼的老师为难时、在她最讨厌的宫廷晚宴上……在无数个场景中,落殇回忆的角落里似乎总会出现这么一个人。
穆奕明白她的坚持,因此在第一次出手相助被狠狠地拒绝后,他就只是沉默地守护着了,他相信落殇能够自己处理好一切,但还是忍不住去关心。
现在,是穆奕第二次走出落殇背后的角落,出现在她的面前。
少年还是一脸冷淡的模样,但胸口剧烈的幅度与额头上的汗珠,无不昭示着他是如何匆匆赶来的。他上前走了几步,挡在了落殇前,坚定地道:
“既然你当初没有选择相信,又何必在现在又来挽回?”
“奕哥哥……不是这样的。”
樱浅含着泪,一副娇弱无助的模样,试图用当初对待楚風的套路来继续抢走穆奕。
但穆奕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恶心,闭嘴。”】
“他们俩也太感人了。”
穆洇“蹭”地一下从睡袋里坐了起来,感动的稀里哗啦。
莫罗兹依然站在门口,在原地没动,只是注视穆洇,但穆洇并没有打算分给他一丝关注,并不关心他的动向,注意力一直在游戏角色里。
忽然间莫罗兹又觉得,好像这样也很好,穆洇对任何人都是这样的态度。
沙发上,穆洇双腿交叠,背倚靠后面的柔软,整个人冷清又孤寂,他的影子在头顶微弱的暗光下,模糊倒映。
很久很久以前,也是这样的场景,穆洇坐在书桌前,手里捧着一两个世纪前的纸质书,在阁楼书房里安静看书,一坐就是一天,阁楼的窗户外映照着日光,渐变成月光,摇曳成赫尔斯心里的星光。
穆洇知道身后始终有一道视线刺在自己身上,但他并不在乎,思考着日记本里的内容。
[2048.3.1]维克多是个混蛋!明明这次实验报告是我提出的,最后却写了他的名字,我所有报告都要写他的名字!
这是更久远的过去,而且看上去,这位技术员是个怂货,而维克多扮演的工程师,无疑是个强盗。
[2048.3.31]一个月审查就通过了,这个审查员到底审查了什么?她真的相信幽灵粒子?
幽灵粒子?这就是他们说的,那个与生物细胞融合的粒子的名字?
“哥哥。”莫罗兹最终没忍住,走了过来,穆洇没说话,依然埋头沉思这些线索。
莫罗兹自顾自说道:“我们每穿过一条街,都来到这条街的不同时间线上,每条时间线的记忆都是不完全的,问题在于我们要去多少时间线,拿到多少记忆才算完整和真实,还有每个人拿到后,如何汇合。”
这些他知道。沉默间,穆洇想到什么,忽然抬头问:“你一个人穿过雾的?”
他的目光终于有了防备以外的情绪,尽管只是打探。莫罗兹心情瞬间好了,他笑开,回答:“对啊,这是我的第五条时间线,我去的都是过去。”
穆洇闷闷“嗯”了声。所以莫罗兹完全没有听他的安排,在他走后不久,立刻独自穿过浓雾,一个人穿梭在不同时间线,甚至比他的动作还快,直到他们遇到。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不会给你拖后腿了?”莫罗兹凑到穆洇面前,凑得有些近了,在穆洇说话之前,立刻察觉到什么般,又后退一步以保持两个人的距离。
极其小心的后退。穆洇想到赫尔斯。
“我们有两个未来,”穆洇撇下突然岔开的心思,也没有回答莫罗兹的问话,只谈论游戏相关内容,“一个是12月1日实验成功,一个是12月1日实验失败。”
“哦,薛定谔的猫。”莫罗兹反应比他还快,“所以我们要知道30号到1号发生了什么。”
这个少年,聪明得有些过分了。
“你的信息是?”穆洇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穆洇问一句,莫罗兹立刻回答,恨不得把他知道的所有信息都倾倒出来:“我就是个商人,还是福布斯榜尾的商人,非常虚荣,想冲榜首,所以操控招投标,把这个项目的投资拿下来了,原本轮不到我的。”
穆洇的腿晃了晃,轻描淡写说:“操控招投标是经济罪。”
莫罗兹双手一摊,一脸无所谓:“对啊,所以查我的人的亲人死好几个呢。”
诚恳得有些令人无所适从,但就目前他说的内容,和自己日记的记录对得上,他并没有刻意说谎。不过这样就够了。
穆洇不在意这个人的企图,只要配合他快速完成这场游戏就够了。
莫罗兹继续说:“所以投资者是我,受益者也是我,我找到维克多,让他充当总负责人。”
“为什么选维克多?”
莫罗兹挠头:“还不知道。”
“好吧,还有线索吗?”穆洇刚问出来,楼上又是剧烈的一声响动。
“砰!”什么东西砸下来了。
莫罗兹原本没反应,但在穆洇抬头看天花板,又收回视线看向他的一瞬间,他浑身抖了一下,立刻两步冲到穆洇身边,一把抱住穆洇的胳膊,将头埋进去。
“哥哥,我怕。”他闷声说。
穆洇经历了前两次时间线的惊吓,现在这样一声反而让他平静很多。
天花板的灯微微晃着,抓着他胳膊的人轻微抖着。穆洇没有甩开他,淡淡问:“这些是什么,你知道吗?”
每条时间线都存在这些东西。很难想象莫罗兹一个人时是怎么面对的。
莫罗兹摇头,脸蹭在穆洇黑色工装上。这套衣服很宽松,军方常见的作战面料,适合高机动性任务,唯一美中不足是有点硬,抱起来不太舒服。
莫罗兹的声音闷闷的:“我之前也遇到过,一有这样的声音我就会跑,所以我只知道这条街上有两种幽灵,一种是房子里的,它们没有实体,只会制造动静,或许有实体,但我跑得太快了,没看到过。另一种是街上的幽灵,就是我刚刚让你不要碰的那种。”
哦,难怪。说到这个,穆洇才想起来问:“那个敲钟的幽灵,是什么?”
说话间,厨房的菜刀“叮”一声掉在地上。莫罗兹抓着穆洇的手更用力了,穆洇刚站起来,莫罗兹就把他扯到墙角,好像这样的三面围困让他有安全感一些。
“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是那个敲钟的幽灵是我在进入第四条街时才有的,它们只游荡在街上,只要我们进房子,它们就不会跟上来。”莫罗兹想了想,补充说明,“房子里的幽灵是从一开始就有,只是没有那么频繁。”
“另外……”莫罗兹停顿很久,正要开口说话,微弱的破空声从不远处袭来,莫罗兹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听到了。
那是极其锋利带着风声的刺杀,莫罗兹瞬间想把穆洇保护在身后,但又以看不清的速度迅速放下手,整个人僵在原地。
穆洇表现得再冷漠再无情,他也清楚穆洇本质是什么人。
刚刚掉到地上的那把刀腾空而起,刀刃朝着他们,飞了过来。
“小心!”莫罗兹失声喊出来,那一刹那,穆洇立即将莫罗兹揽在怀里,翻身向旁边扑去,快得几乎在毫秒之间。
“叮!”刀刃嵌入墙壁,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就在他们刚刚站的地方,刀刃没入一半,刀柄震动好几秒,彻底不动了。
莫罗兹被吓到了,坐在地上,一张脸惊魂未定,震惊得说不出话。
穆洇半跪在地上,看了眼怀里的少年没有受伤,便放开他站起来,目光落在这深深刺进墙壁的刀上,随后眼神一凛,短促说:“走了。”
他打开门往外走,莫罗兹连滚带爬从地上起来,立刻跟上去。
穆洇大概明白了,走过的时间线越多,线索越多,同时,危险更大。最开始,房子里的幽灵只是制造响动,破坏房体,现在已经会主动攻击,房子里不安全,街上也是。
“哥哥,等我一下。”莫罗兹小跑几步才追上穆洇,接着两个人平行走着。
街上有两三只拿着钟的幽灵,没有人的时候它们是一团透明果冻状,在看到有人出来时,就会默默跟上去,移速不快,但会一直跟着,直到靠近玩家,一旦靠近,它们就会敲钟,显形成一摊烂泥状,缠绕上玩家的身体。
两道身影的步速很快,幽灵追不上他们。
疾走中,两个人快速交换完之前的合作信息。莫罗兹思索半天,决定告诉穆洇:“哥哥,我的个人任务是杀了你。”
这抹金黄像被无限延展的金箔,越来越亮,越来越煌目,安静耀眼地持续吞噬昏暗的边界。
所有人脑海里都冒出一个想法,一个穆洇让他们看到的事实。
完全不容置疑的事实。
晨曦,到了。
穆洇重新转回了身,晨曦精准地在他脸颊上描摹,让他的长睫都隐隐带出了一点金色。穆洇身上的冰雪都好像被消融了下,让他变得格外梦幻,甚至显得——
有点温柔。
其实心脏已经不再跳动了,可恍惚间,所有人都听到了耳边怦怦跳不停的某种失序声音。
穆洇的声音在此刻竟然是有点轻柔的,“你们太累了。”
伴随着穆洇起身向外走,清脆勾人的铃铛声一下下地撩拨人的心脏,穆洇将学院之人的时停状态解除了。
但谁都能感觉得到,除了他们外,整座学院依旧处于静止状态。
疯狂跳动的心跳声,是和穆洇带着安抚意味的话一并响起来的,“好好睡一觉吧,十二个小时内,不会有任何事情打扰到你们的安眠。”
所有人都愣怔地看着穆洇离开,只有校长喉咙疯狂吞咽地连忙去追穆洇。
楚琅的不安预感直接飙到了极限。
他想到了穆洇是暂时不能动用异能的。
第 42 章 第42章
大片大片的阳光开始洒落校园,空气中氤氲着梦幻的光雾,校长却无心欣赏这份美景,他压着干涩沙哑的嗓音,刚踏出礼堂,就忍不住开了口,“穆洇,你……”
校长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所幸他还没忘记用异能隔绝周围,避免他和穆洇之间的交谈被其他人听到。
校长眼前还有些发晕,“你怎么把保命异能就这么用了?”
这是学院搜集到的最强大异能,目的就是为了保证穆洇的生命安全。校长完全没有想到穆洇会这么,这么——
校长现在都有点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他看着穆洇,感觉自己脑袋上的白头发多了好几根。
穆洇难道就不担心自己的安全吗,难道就不怕自己以后遇到什么危机吗?怎么就这样用掉了,穆洇知不知道这样会让他的处境极其危险?
校长深呼吸着,感觉未来一片灰暗,这异能用掉了就是用掉了,学院也已经弄不来新的了。
徐画一脸惊异:“你,你第一次参加这个游戏?”
穆洇点头。
“难怪你会这么认为,总之,你注意一些。”
“好,谢谢。”
话音刚落,高切也站了起来,他退后一步,喃喃道:“我不管你们了,我现在就要离开这里,赢得比赛。”说完,他转头就往城门口跑。
“喂!等一下!哎我服了,你们都那么急做什么啊?”韩涯喊了声。
高切置若罔闻,直接往城门的浓雾里冲,想要赢得第一名。看起来是对赫尔斯的恶搞有了心理阴影,每次游戏真假参半,真相摇摇欲坠。
那道身影穿过长街,埋进浓雾,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不见。
“我操,他该不会真能赢吧!”维克多站在原地,看着消失的身影出神,似乎在认真想着什么。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看那片浓雾,他们在等着某种结果,然而等了很久,浓雾依然是浓雾,没有一具尸体被吐出来,也没有任何动静。
维克多跃跃欲试:“我操,没声儿了?”
韩涯一只手托着另一只手肘,指尖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盯着城门,态度有些动摇:“难道,真让他给说对了?”
“我不管了,我不想被惩罚。”维克多说完,拔腿就往远处城门里跑。
又一个人消失在众人视线里。“穆奕和落殇……呜呜呜……”
穆洇用触手从沈踏枝的包里卷来一触手的纸巾,一边哭一边用触手给自己擦眼泪。
沈踏枝没想到穆洇会突然哭出来,呆滞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问道:“……真的很感人吗?”
“嗯嗯嗯!”穆洇擤了一把鼻涕,狠狠地点了点头。
“无论落殇在哪里,穆奕都始终在她的身后,坚定不移地相信她,而且只在落殇真正需要帮助的时候才会站出来帮忙,还不会被樱浅这个坏人蛊惑,而落殇虽然冷漠,却始终没有赶走穆奕,这就是无声的纵容啊!”
穆洇的词汇量头一次这么丰富,他几乎是手舞足蹈地挥着自己所有的触手,连说带比划地向沈踏枝描述他眼中的穆奕和落殇之间的爱情。
他最后做下定论:“之前认为樱浅会喜欢落殇是我的不对,穆奕和落殇之间的爱才是真的爱,他们俩就是天生一对!”
沈踏枝:“……嗯,没错,他们俩是天生一对。”
他说完,抬手去给穆洇擦掉脸颊上的眼泪,一边擦一边忍不住想,最开始他看到的抱着自己的触手哭的穆洇,该不会也是被小说感动哭的吧?
怎么就这么可爱。
穆洇不知道沈踏枝在想什么,他哭得眼睛有些干涩,在被沈踏枝擦干眼泪后终于感觉到了困,小小地打了一个呵欠。
沈踏枝掩去自己嘴角的那一抹笑意:“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该睡觉了,明天再讲也不迟。”
明天还能继续往下听,穆洇当然答应,但他还是舍不得睡,继续拉着沈踏枝的手絮絮叨叨地说:
“你说的,小说都是由现实改编的,那现实里一定有像穆奕和落殇一样的人吧?”
大概率是没有的,但沈踏枝沉吟了一下,还是选择保守地回答:“应该会有。”
穆洇道:“那就太好了,我还没有见过这样的人类呢。”
“我只见过恨得想要杀掉自己的伴侣的人类,但是像穆奕这样子无条件地去爱落殇,像落殇一样冷酷但温柔的人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等出去之后,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和穆奕与落殇一样的人类?”
他一边说着一边无意识地翘起了触手,显然对自己这个天马行空的提议期待极了。
“我们去看吧,我一定不会伤害他们的!”
沈踏枝沉默了,不是因为穆洇异想天开的要求,而是因为穆洇的话。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为什么穆洇总会在他一些完全不理解的地方感动的一塌糊涂。
因为穆洇从未见过这样的感情。
从有记忆开始就在处理怨气,穆洇见到的情绪总是充满恶意的,哪怕是爱也混杂着无数负面情绪,更何况他连“爱”都很少见到。
换句话来说,就是穆洇可以轻松地看透人的所有恶,却理解不了善。
他没见过真挚的爱,因此才会觉得小说中浮夸的情感动人——事实上,这也确实应该是穆洇迄今为止见过的最感人的爱情。
就像是普通的速食品就是穆洇吃过的最好吃的食物一样。
沈踏枝这么想着,情绪低沉了下来,原本嘴角的那一抹笑意也消失了。
他对着翘起触手尖尖的穆洇道:“好,我带你去找穆奕的原型。”
不管有没有这么个人,只要穆洇想看,他就能找到。
穆洇听后却是露出了惊讶表情:“还要找?原来你也不知道穆奕的原型是谁吗?这不是你写的小说吗?”
还没等沈踏枝想好理由,穆洇就紧接着摆了摆手:“那就算了,这件事先不急,你回去一定要先去报复你的弟弟,他欺负你,等报复完我们再去找穆奕吧。”
沈踏枝:……
怎么沈留时这茬还没过去。
穆洇说完后就快乐地钻进睡袋里准备乖乖睡觉了,根本没给沈踏枝拒绝的机会,沈踏枝只能留在原地,看着酒精灯的火焰进入了放空状态。
如果穆洇出去之后还坚持着要他来一出“华丽归来”,他到时候该说什么台词?
“不要叫我沈踏枝,我是沈家家主、京城首富,枝。”难道要这么说吗?
那沈留时会被吓疯的吧?
沈踏枝想着,甩了甩脑袋,试图把这句奇怪的话从自己的脑中甩出去。
正在这时,一根软软的小触手缠上了他的腰。
是穆洇,他居然还没有睡着。
“沈踏枝,睡觉啦,你也要睡觉。”
穆洇一边说一边用触手把沈踏枝往睡袋的方向拖去,沈踏枝慌忙盖灭酒精灯:“我睡了,你拖慢点,我自己能走过去。”
穆洇闻言,控制着触手放慢了速度,等着沈踏枝自己进睡袋。
但就在沈踏枝走到睡袋前一步的时候,穆洇就像是猛地想起了什么一样,突然把沈踏枝给卷了起来,直接拖到了自己的身前。
这一些都发生的太过突然了,沈踏枝根本来不及站稳,但却在落地的时候被穆洇的好几根小触手一起稳稳地扶住了。
“沈踏枝。”穆洇认真地对被自己卷的严严实实的沈踏枝道,“你不要害怕,我会帮你对付你弟弟的,我很厉害的。”
他这是以为刚才自己看着酒精灯摇头是在为沈留时的事情发愁,所以想要来安慰他吗?
沈踏枝这么想着,刚想要怎么对穆洇解释自己并不怕沈留时,就听见了穆洇的下一句话。
“没关系的,没有穆奕也没关系,我可以站在你的身后来帮你。”
明明是让人啼笑皆非的话,但沈踏枝一点都笑不出来。
穆奕和落殇的故事在心智成熟的人看来或许生硬浮夸,但在穆洇的眼里,这已经是他见过的最好最好的情感了,穆洇这是在认真地向他表达自己笨拙的关心。
想到这里,沈踏枝忍不住就想叹息。
怎么警惕心就这么低呢,洇洇。
明知道他身上到处都是秘密,却还是这么这么轻而易举地交付信任,还要帮他去对付人类……
他沉默了很久,在穆洇要再次出声发问之前才终于出声回答:
“嗯,谢谢你。”
沈踏枝同样认真地回答。
“你愿意帮我,我很开心。”
他说着低头,如同一个行吻手礼的骑士,虔诚地亲了一下穆洇离自己最近的一根小触手的尖尖。
就如同穆洇落在他的脸颊上的哪一个吻一般,轻飘飘的,转瞬即逝。
触手,被亲了。
穆洇一下子炸毛,整个人都惊坐了起来,瞬间没了任何睡意,指着沈踏枝,说话都开始打磕巴:
“你……你你你!”
被沈踏枝亲的那根触手“嗖”地一下缩了回去,蜷成一团害羞地发抖,穆洇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受惊的小触手,对着沈踏枝“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这个人、这个人怎么能突然亲他的触手啊!
被亲的小触手已经有些错乱了,晕乎乎滚出本体的怀抱,开始和其它的触手打架,而穆洇根本来不及去管自己身后的混乱,继续保持着震惊到无以复加的表情看着沈踏枝。
原本缠着沈踏枝的触手早已在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笑眯眯地,对穆洇道:
“那就这样,晚安好梦,洇洇。”
他说完就转身走了,只留下穆洇继续在原地发呆。
触手……他亲了我的触手。
穆洇恍惚地想到。
其实刚才沈踏枝的动作很快,他甚至完全回忆不起触手上的那一抹温热到底是怎样落下的,但只是“沈踏枝亲了我的触手”这件事就足以让穆洇心跳加速到恍惚的地步了。
他为什么要亲我?
穆洇当然想不出答案,但这已经是他现在如同浆糊一般的脑袋中唯一能思考的事情了。
咚咚、咚咚。
原本空荡荡的胸腔处又传来了剧烈的跳动声,穆洇抬手去摸自己的左胸,更茫然了。
他的心脏为什么又在跳动了?沈踏枝的行为明明和之前他亲对方脸颊的行为没有任何区别。
他喜欢沈踏枝,所以要去亲亲他,沈踏枝刚才应该也是因为喜欢他,所以才会亲亲他的小触手的。
这明明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啊,他亲沈踏枝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奇怪的反应,为什么现在心脏会跳的这么快?
穆洇无意识地抓紧了衣服。
别跳了,好奇怪啊。
身边传来了睡袋拉链拉上的窸窣声,穆洇转头去看沈踏枝,就看见惹得自己心烦意乱的人平静睡去的场景。
心跳声这才平息。
尽管情况完全不同,但穆洇十分同步地与当时被亲了脸颊的沈踏枝有了同一种无可奈何的气闷感。
他在这里心烦意乱,沈踏枝倒是睡得安稳,这也太不公平了。
穆洇这么想着,一根触手就探了出去,圈着沈踏枝的双腿就开始往上攀爬,一点点地缠绕住沈踏枝,在看到沈踏枝因为被自己缠绕而颤抖的身体和蹙起的眉毛后才满意地拉上自己的睡袋,也闭上了眼睛。
他气鼓鼓地想:
你让我睡不着觉,我也不要让你睡得舒服。
而与此同时,黑暗中,一根小触手仍然在蜷缩着挥舞打滚。
沈踏枝亲它了欸!沈踏枝亲亲它了!
它!被沈踏枝亲了一下!
这说明沈踏枝超喜欢它的!开心!
第二天,穆洇是被肩胛骨处奇怪的痒意痒醒的。
他皱着眉用触手去揉了揉发痒的肩胛骨,但怎么揉都不管用,原本死掉了触手而有些光秃秃的肩胛骨因为他的反复搓揉而泛起了红。
还是好痒。
穆洇皱眉,狠狠地用触手刮了一下自己的肩胛骨,让火辣辣的刺痛感盖过痒意之后才好受了些。
“怎么了?”
身边来沈踏枝的声音,应该是被他触手的动静吵醒了。
“没什么。”穆洇收起了自己的触手,直接把自己大半光裸着的后背展示给沈踏枝看,皱着眉道,“这里好痒。”
他的身架子并不算小,只是因为常年吃不饱饭而单薄,从不见天日的后背是一片瓷白,肩胛骨上被搓揉出的红色也就更加显眼了。
肩胛骨周围是可怖的触手,而他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白,如此毫无设防地对着沈踏枝露出后背。
脆弱、美丽但又危险。
沈踏枝猝不及防看到了穆洇的后背,耳朵一下子红了,他的目光飘忽了一下,才敢落到实处,去查看穆洇的情况。
但肩胛骨处除了被穆洇自己搓出的红色外毫无异常,沈踏枝蹙眉,突然想起之前天师对自己说过,穆洇的触手应该会在一周之后开始重新长出来。
但现在满打满算也只是第五天,难道是触手重新长出来的速度提前了?
沈踏枝这么想着,对穆洇道:“等我一下,你应该是被什么小虫子咬了,我去帮你拿药膏。”
他说着从背包中拿出了天师给自己的药膏。
药膏被装在白色的小瓷瓶中,打开后清新的草药味扑鼻而来。
膏体是浅绿色的,沈踏枝用手挖出一点,在即将落到穆洇的背脊上的时候抖了抖,深吸了一口气,才下定决心似的抹了上去。
是和想象中一样的触感。
因为常年不见阳光,穆洇的皮肤很细嫩,沈踏枝甚至都不敢用力,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把穆洇单薄的脊背给碰碎了。
他当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即使是现在的穆洇也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人类还要强大,但这并不妨碍他小心翼翼地把穆洇当成琉璃脆玉。
穆洇只感觉到背后一片冰凉,随后,原本让人烦躁的痒意就消失了,只剩下沈踏枝的手在到处游走,所经之处都是一片沁凉。
沈踏枝的手在抚摸他的脊背。
意识到这一点的穆洇莫名打了一个激灵,他迅速穿好衣服,结巴了一下:“我、我好了。”
触手们也重新回来,直接盖住了他的后背,穆洇转过身来,好奇地嗅了嗅空气中残存的药草味:
“这是什么药膏?抹了一下子就好了。”
沈踏枝收起药膏,不动声色道:“普通的中草药止痒膏而已,人类经常会用这种东西止痒。”
“好吧。”
原来只是中草药,他还以为是和那张符纸一样神奇的东西呢。
穆洇一下子没了兴趣,他用触手收拾好自己的睡袋,走到沈踏枝的身边,问道:“今天我们吃什么早饭?”
沈踏枝道:“现在已经是晚上了。”
穆洇:?
怎么回事?他明明感觉自己才睡了一点点时间。
沈踏枝解释:“因为昨晚我们上来的时候就已经是清晨了,我看你不困,也就没说,其实我们吃完饭入睡的时候都快要中午了。”
穆洇对时间的概念不太熟,把沈踏枝的话放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才理清楚其中的关系,然后开始生气:
“那你就应该在昨天晚上对我说‘现在已经是凌晨了,我们要快点休息’,这样我就不会让你讲故事了,你干嘛不告诉我?”
要知道人类不睡觉也是会死的,他就见过好几个穷困潦倒的小说家因为不眠不休地写小说最后猝死了。
沈踏枝笑:“因为我不是很困,而且你不是也不困吗?吃完饭再讲完故事睡觉正好。”
他在穆洇反驳之前,从背后拿出了一个三角形的饭团,在穆洇的面前晃了晃:“刚才不是还在问吃什么吗?先吃饭吧。”
穆洇一下子认出来:“这是之前你一直在吃的饭团。”
“嗯。”沈踏枝道,“因为别的食物已经吃的差不多了,今天是最后一天,你先吃这个垫一垫,不够还有别的。”
“大概还有六个小时后就到清晨了,到时候石门打开,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穆洇双手接过尚且温热的饭团,一边学着沈踏枝的样子撕开包装袋一边问道:“石门在哪里?”
沈踏枝指了指前方:“往前走一段距离就是了,一会吃完了我带你去,我们在门口等着也行。”
“喔,好。”
穆洇说着咬了一口饭团,这是一个咸口中式饭团,里面是火腿、黄瓜、胡萝卜夹心的,还有酸豆角和脆萝卜,酸辣味的,虽然不如油泼面来得惊艳,但也很对穆洇的胃口。
很好吃,沈踏枝带来的东西都很好吃。
沈踏枝应该是在他睡着的时候就已经吃过了,现在正在旁边收拾东西,能带的都带上了,看上去是确实不准备再回来的样子。
想到马上就要离开,穆洇咬着饭团,总觉得恍如隔世。
他在这呆了整整十八年,居然真的要走出这片深渊了,就在短短的六个小时后。
明明之前都觉得无所谓的,但现在却莫名的开始紧张。
沈踏枝身上有问题,他心知肚明。
但沈踏枝到底想要带他去哪里?如果沈踏枝真的骗了他的话,他该怎么做?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紧张,沈踏枝突然开口道:“洇洇,在出去之前,需要我给你讲一些外面的事吗?”
沉寂蔓延到每个人心里,剩下的六个人没一个人动。
就这样僵持好一会儿,温瑜叹了口气,说道:“我认为没那么简单,这是合作游戏,目标和提示完全矛盾,我不觉得这单纯是种心理战术。”
“应该是规则提醒,”穆洇说,“我们只是知道自己的角色,并不构成一个完整故事,我们要知道发生了什么,才导致我们现在在这条街上。”
他一边说,旁边的莫罗兹一边点头,嘴角微微勾起的笑没放下来过。
穆洇没注意到莫罗兹什么时候已经起来,并且坐到自己身边了。
徐画的表情显得很顾虑:“那如果真的是他们所说的,只是一场恶作剧呢?我听说过这样的事。我也想走,我觉得,这条街有点恐怖。”
穆洇忽然想到自己在二楼时,掉落在地上摔碎的餐盘。
他很确定那栋房子只有自己进去过,如果这件事和莫罗兹有关……穆洇眼神瞟到莫罗兹身上,下一秒,像有感应般的,莫罗兹也看过来。
“怎么了?”莫罗兹朝他笑。
穆洇立刻收回视线:“没事。”
穆洇扮演的技术员是货真价实的宅男,使用厨房的次数不多,餐盘崭新放在橱柜里,没有单独一只在外面,无论如何不可能用投掷的方式导致一只盘子位移,就更不可能用从窗外扔石子这种拙劣的手段把它打下来。
除非是盘子自己打开橱柜,自己摔下来,但这就很诡异。
这场游戏不是赫尔斯的阴谋,其中一定有他们还没发现的东西。
穆洇再次看向那片浓雾,无数种可能性瞬时铺陈开。
赢得比赛的人可以向赫尔斯许愿,多一个愿望多一份麻烦,所以赫尔斯应该不太希望有赢家,他没有闲到做慈善的地步……吧。
穆洇有些绕不出来,因为他发现他几乎完全读不懂赫尔斯,这个人亲口说他有做慈善的习惯,游戏工作人员却郑重否定了这件事,被否定之后,赫尔斯又在适当的时间帮他收集了军方的名单,在房间等他一晚上,最后帮他上药。
这不是闲是什么?
穆洇双腿盘坐在地上,背挺得笔直,想到这些就眉头紧锁。
罢了。穆洇放弃揣测赫尔斯,直接站起来冷声说道:“每个人的记忆都很重要,我去找他们。”
时间有限,进展是微不足道的,他们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何况他的时间更紧急,他得快速通关,离开游戏,时间越久越危险。
41个小时。
他刚站起来,爱因斯就拽住他的衣角,犹豫着说:“可是游戏不是提醒不要穿过城门吗?”
穆洇刚刚就察觉到,目标与提示的矛盾匪夷所思,如果不想让人走进去,可以直接设定关闭的城门,或者不加这一条规则提示,加了,反而更像是在说:请穿过城门。
穆洇拍拍爱因斯的手,低声对她说:“你在这里等我,哪都不要去。”说完看向其他人,“你们都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不,”莫罗兹直接拒绝了,跟着站起来,“我和你一起。”
穆洇皱眉。
莫罗兹的意图太明显了,他的目标是自己,他想和自己单独相处。他们并不认识,两个刚刚见面几个小时的人,除了任务要他这么做,穆洇想不到别的可能。
穆洇一贯的命令作风不自觉流露出来:“你和爱因斯待在一起,我们这里所有人都和她没有联系,只有你有。”
莫罗兹根本不听,他坚持:“我和她也没有联系,我想和你一起。”他脸上的表情和刚刚吊儿郎当不同,现在显得过于坚定,认真得非一起去不可。
徐画给他们一个折中的建议:“不然,你俩一起,有个照应,我们几个留在这里?”
穆洇直接往城门的方向走,头也不回,语气冰冷:“不了,我不想有人拖我后腿。”
一是莫罗兹的任务大概率和自己有关,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小心为好;二是他不清楚穿过这片浓雾会发生什么,不想有不稳定因素影响自己的进度。
穆洇没看到身后的莫罗兹脸色变了,莫罗兹往前走一步,想要跟上去,却又停住脚步,只盯着穆洇的背影,双手的拳头紧握。
这个背影,这个无数次背对他、离开他的背影。
趁着穆洇还没走远,温瑜站起来,轻轻拍了拍身后衣服上的灰,与韩涯默默对了个眼神,说:“那我跟他一起吧。”
穆洇确实更想单独行动,因为他需要速度,但看到追上来的人是温瑜,便没说话。
“那个男孩,好像很想跟你一起,但你很防备他。”温瑜说,说话间,她转头注视穆洇的表情。
穆洇不作回答,温瑜换了话题:“好吧,至少我不会拖你后腿。”
那片浓雾在门里流淌涌动,灰黑色的不祥,使人看着心惊胆战。
穆洇对这扇城门太熟悉了,每个绝望哀恸的梦里,人类最后的抵抗,在这扇门前被描摹得沉重又坚决。
他的父亲死在城门下,从此以后,他都害怕这扇门。这些过去如同此时此刻眼前的浓雾,深埋在记忆的荒原,不敢想,不敢碰。
他只是无论如何没料到,一场游戏却要让他走出城门。
穆洇深呼吸一口气,往前走两步,整个人没入深浓的雾中。
那一瞬间,“嗡嗡”的耳鸣炸响,视野被覆盖,眼前龙卷风般的碎裂,巨大的撕扯感侵袭而来,无数个骷髅头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胸前进去,身后出来,每穿透一次,身体就剧痛一分。穆洇紧蹙眉头,捂着胸口,一步一步往前走,举步维艰,心如刀割。
耳鸣之后是尖叫、惨叫,好像还有哭声、笑声,很多人,很多声音。
好悲伤。这片浓雾里,强烈的悲伤,伤痛之余,无数感觉又涌上来,憎恨、麻木、愤怒,偶尔又有一丝释怀。
这些感觉没有持续太久,直到穆洇一脚踏出浓雾,所有暂借的感官霎时消失。
穆洇顿时松一口气,手无力垂下来。
视野恢复,但眼前的一切使穆洇愣了一下。
眼前依然是洛希城一号中央大街,好像这雾无法穿透,又回来了。
穆洇站在原地,一眼能看到对面另一扇门,是他刚刚进来的北边城门。
不对,这不是原地,他从北边城门进入浓雾,却从南边城门回到这条街了。
穆洇转头,看着身后的浓雾,意识到温瑜消失了。她是还没出来,还是退回去了?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房子,穆洇一路走,一路看着这些房子门口写着他们八个人的名字。
无尽的星空,漂浮的星际尘埃,沉默而永恒的宇宙。
就是他来的地方,一模一样。穆洇越走越快,直到回到他们八个人围坐的位置,但此时,这里空荡荡。
穆洇四处看了下,并没有看到任何人的身影,他尝试性喊了声:“爱因斯?”
没人回答,他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寂静的星系里。
“莫罗兹?”穆洇再次尝试,回答他的依然是一片寂静。
穆洇立刻去到他们每个人的房子内,然而找了一圈下来,穆洇确定了一件事。
所有人都消失了。
不仅如此,穆洇很快发现这里不对劲的地方。
相比他们分开的那条街,这条街的房屋漆好像更斑驳了,或许只是心理作用,穆洇快速回去自己的房子。
里面一点都没变,他走了两步便停下。客厅天花板的吊灯光并不明亮,阴暗的一层灰覆盖住灯泡,照得整个客厅肮脏无比。
脚边一本黄皮日记本,跟他之前找到的那本一模一样,甚至放的地方也是第一次他拿起来那里,而不是自己最后放到的桌上。
翻开日记本,也和上次一样,前面大片空白,但在最后的几页,穆洇发现了不一样的东西。
[2050.12.1]实验成功了,幸好成功了,不然我会恨自己。
[2050.12.10]莫罗兹很快就能从福布斯榜尾到榜首了吧,有时候觉得,好可悲,我真是个废物。
穆洇静默凝视这两行字,一个隐隐的猜想在脑海里成型。
刚刚的日记都在11月,现在是12月;这里没有任何人。
这是未来。
也就是说,穿过城门,会来到这条街的另一条时间线,新的时间线存在新的线索。
穆洇阖上日记本,准备倒回去通知他们,但就在这时,上方“咚”一声巨响,什么东西倒下的声音,炸在天花板,穆洇几乎被吓得手抖了一下,他立刻放下笔记本,看向楼梯。
楼上有人。
细细的电线牵着灯泡,因为刚刚那一声巨响,电线小幅度摆动着,所有家具明暗交替,影子晃动。再往上,到达二楼转角,那里漆黑一片,连影子也藏于深邃的黑暗,如同一个幽洞,散发阴寒的温度。
“谁?”穆洇问了一句,没人回应。
穆洇微微皱眉,放轻呼吸,慢慢走到楼梯下,静静观察着楼上,他停顿两秒,一只脚踏上楼梯。
“咯吱——”清脆的木地板压力声,在一片窒息的安静里格外刺耳。
穆洇顿了一下,又才踏出第二步。
“咯吱。”
每一步,木地板楼梯都在发出信号,这些声音从楼梯最下慢慢往上攀延,越往上走,光越暗。
穆洇很控制自己的脚步了,当他慢慢走到二楼,又一声物品掉落的声音。
“啪!”
“咯吱,咯吱。”
无数声音响起的同时,穆洇迅速拍到楼梯的电灯开关。二楼门廊被照亮的一瞬间,他的心脏剧烈跳起来。
一把摇摇椅在走廊上,是上一条时间线时没有的物品,但令他心跳加速的不是摇摇椅本身,而是它正在前后晃动,压在木地板上,使木地板不停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二楼只有一条三米长两米宽的小门廊,一间卧室,门廊一览无余的情况下,如果有人,现在只能藏在卧室。
是高切还是维克多?
穆洇袖口的刀完全拿出来,他贴在墙边,身侧两公分位置就是卧室门。
门是开着的,里面台灯的暖光透了一丝出来,听不到里面有声音。
摇摇椅就在穆洇正对不出三米的地方,眼见着它的影子逐渐停下,快速均匀的木地板声也如同按下慢放,一点一点,减速,消失,直到影子不再晃动。
万籁俱寂,穆洇捏了下手中的刀柄,挪动脚步的一瞬间,迅速窜入卧室,一把刀笔直挡在身前,随时准备迎接攻击。
书桌台灯微弱亮着,模糊照出这个小卧室的景象,黑色窗帘半拉,窗户紧闭,从里面上锁,床上一片凌乱。
没有人,卧室里空空如也。
穆洇两步走到衣柜边,一把拉开衣柜门,刀瞬时怼了上去,后一秒,他放下手,将肺里的空气吐出来。
衣柜里面零零散散挂了几件衣服,除此以外,再没有任何东西,也没有任何活物。
这样的境地反而让穆洇严肃起来,那椅子是怎么自行晃动起来的?
来不及多想,“嗞”一声,台灯熄灭,穆洇眼前霎时陷入纯黑,同时,他刚刚上来的楼梯处,响起“咯吱咯吱”的声音。
这个响动他很熟悉,就是他刚刚上楼时,脚踩在楼梯上发出的声音。
楚琅当然知道这点,想着记忆里柔弱的小猫,想着小猫是因为他才糟了罪,想着自己百鬼夜行前和穆洇说的话,曾经做好的要彻底远离穆洇,和穆洇互相视为陌生人的决定。楚琅感觉自己在被疯狂拉扯,他知道言灵师说的是对的,可现在的他却又是这样的痛苦煎熬。
空气陷入了短暂的沉凝,穆洇同时欣赏着两个人的神情。
穆洇百无聊赖地轻轻晃动着脚踝,在言灵师再度开口时,像是被铃声取悦到了,轻微弯了弯眉眼,露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言灵师也没有想到楚琅这么难搞,都这样了还在挣扎,他压下眼底的一抹晦涩,笑着拿出了杀手锏,“我可以帮你找到你的小猫。”
第 43 章 第43章
时停的校园寂静得可怕,没有风声,没有树叶花草的轻微晃动,也没有虫鸣鸟叫,周遭的一切都沦为了电影里只有关键情节发生时才会出现的定格镜头,沉寂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言灵师是用一种善意的口吻,说出这句轻飘飘的话来的,但就像是被狠狠砸到了似的,楚琅依旧平稳的身形无端地显出狼狈。
他张张嘴,从沙哑的喉咙里挤出话语来,“你有找到……小猫的办法?”他这幅有些失魂落魄的反应,不像是找到了什么他心心念念的希望,反倒像是最后的支撑被生生抽走了。
言灵师微微颔首,“是的,只要你身上有他的物品。我这次出任务的过程中,侥幸得到了【循息罗盘】,只要将相关物品给罗盘,罗盘就会为你指出他所在的方向。”
言灵师说话时微微垂了下眼帘,这罗盘是他专门去寻的,本来是想要借助罗盘找到小丑,没想到刚好能在这里用上,也算是意外之喜。
楚琅屏着呼吸,嘴唇紧抿,他的指尖不断嵌入掌心,持续带来尖锐的痛楚。
楚琅顿了很久,他再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各种各样混合着痛苦的情绪被他强行压在暗金色的瞳眸里,楚琅看似恢复平静的眼眸里,有着一丝近乎悲壮的决绝,“……好。”
言灵师笑容里多了几分真情实感,“正确的决定。”
穆洇脚步猛然一顿,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往前走,冰冽的语气没有一丝起伏:“不用告诉我。”
“但是我想让你知道。”莫罗兹固执解释。
穆洇还是毫无触动:“哦,谢谢。”
这下莫罗兹疑惑了,他缠问:“为什么我真实坦白我的任务,你反而不欺负我了?”
穆洇无语,他本来就没有想欺负谁,只是对于危险的提前排查罢了,想是这么想,回答还是很冷硬:“你杀了我,合作任务会失败,没有胜者,至少在找齐所有记忆前,我是安全的。”
莫罗兹拍了拍手:“好聪明。”
说话间,浓雾伫立眼前,穆洇深呼吸一口气,正准备自己进入,胳膊却被抓住了。
穆洇皱眉,看向抓着自己的人:“怎么了?”
莫罗兹朝他眨眼:“哥哥,过雾的时候很吓人,我有点怕,我可以牵着你过去吗?”
穆洇:“……随你。”
38个小时。“外面的事情?”穆洇疑惑,“你之前不是对我说过了吗?”
前几天沈踏枝有试着向他描述外面的世界来着,只是当时的他对“出去”这件事毫无兴趣,十分尖锐地撕开了这个话题。
之后沈踏枝也就没再向他提起了,怎么现在又突然提起了呢?
沈踏枝背起背包,一边带着穆洇往石门的方向走,一边道:“因为现在快要出去了,有些事情还是提前和你说清楚会比较好。”
“说清楚?”
穆洇卷着自己要带的那五根触手跟着沈踏枝,闻言快步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了和沈踏枝平行的程度,去看对方的表情:“要和我说清楚什么?你在什么事情上对我说谎了吗?”
他对负面情绪的感知始终很敏锐,因此穆洇一眼就看出了沈踏枝平静的外表下隐藏着的心虚。
沈踏枝放慢了脚步,转头对上穆洇探究的目光,坦诚道:“不算说谎,是因为怕你对我产生怀疑,所以我隐瞒了一些事情。”
这个回答尚在意料之中,穆洇倒是没怎么生气,毕竟他早就察觉到了沈踏枝身上的违和感,也知道沈踏枝始终对自己瞒着些什么,只是抱着“他倒要看看沈踏枝究竟要做些什么”的心态一直观察到现在。
想起自己最开始见到对方时那一抹真心实意的杀意,穆洇反而有点庆幸。幸好沈踏枝没在那个时候惹他怀疑,否则他是真的有可能为了解决未知因素而直接杀了沈踏枝的。
那可就不会再有后面那么多有趣的事情了,他会后悔的。
所以穆洇平静地道:“我知道的,所以你要对我说什么?”
沈踏枝稍微思索斟酌了一下用词,才道:“你知道的,人类总是对不属于自己种族的人充满戒心。”
“嗯哼。”穆洇不置可否。
没有人会比他还更了解人类的阴暗面了,沈踏枝说的这句话在他看来是句废话。
沈踏枝继续道:“我来到这里并非是我说的被追杀的原因。”
“我知道。”穆洇道,他看向沈踏枝依旧鼓鼓囊囊的背包,“你来这里准备了很多,你就是为了找我,或者找某个东西而来的。”
从他故意向沈踏枝提起“回去复仇”和沈踏枝对此奇怪的表情和回应就可以推测出了,穆洇猜测,那个所谓的“狼心狗肺的弟弟”大概是真的,但被弟弟坑害到掉进深渊这件事的真实性有待考究。
话闸子一旦打开就很难再关上了,反正过不了几个小时就要出去了,再装不知道也没有什么用,穆洇干脆把这些天来自己所有的疑虑全部说出来:
“你说你和当年关住我的人不是一伙的,但你却可以轻易解开他们留下的法阵,你说着自己是不小心掉进来的,却对这里的一切都非常熟悉,就像是提前来踩过点一样。”
“我就算不太懂人类,也知道你的不对劲,之所以没有选择怀疑你,只是因为你对自己身上的违和之处十分坦然,从来没有遮掩过自己的异常的意思。”
说话间,眼前渐渐出现了一个石门,和沈踏枝之前说的一模一样。
石门将整个洞口堵住,看这大小的厚度,就算是他的触手也很难打碎,更何况石门下还有他无比熟悉的散发着隐隐的白光的法阵。
穆洇停下脚步,靠在石门前不远处的石墙上,看向因为他的话而错愕的沈踏枝,笑道:
“沈踏枝,你不会真的以为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了吧?”
背后的触手缓慢的移动到他的面前,穆洇接住其中一根小触手,是一开始卷住沈踏枝试图杀死对方的那根,也是才被对方轻轻吻过的那根。
他的触手都长得一模一样,只在细微处有些差别。沈踏枝肯定分辨不出来,但他认得,现在再看到这根触手,穆洇的心情有些说不清的复杂。
他垂眸,前几天的点滴在脑海中掠过:“我只是在赌。”
“我赌你和那群把我关进来的人类不一样,赌你不想害我,赌你……不会再把我关到另一个地方去吃那些难吃的怨气。”
“穆洇……”沈踏枝开口,难得的叫了穆洇的全名。
“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只是想带你出去,仅此而已。”
“所以你认识把我关进来的那群人。”穆洇一针见血地指出他话里隐藏着的意思。
“是这样。”沈踏枝苦笑,他在穆洇的脸色阴沉下来之前及时补充道,“但我也是刚刚认识他们的,是为了把你带出去,所以才特意去结交了。”
他继续上刚才的话题:“你知道的,人类对和自己不一样的人总会充满戒心,所以不光是关着你的那群人,还有别的更上层的人,以及专门研究特异生物的机构,他们都在害怕你。”
“因为你很厉害,他们怕你出去后报复人类。”
提到“报复人类”这个词,穆洇才猛地想起,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已经很少去思考利用天灾让人类灭亡的这件事了。
明明之前很恨的,恨不得把所有把他关进来的人全部杀死,现在居然没有那么恨了,勉强降到了只想把那群人揍得半死不活的程度。
沈踏枝继续往下说道:“但我不这么认为,我向他们保证过,你不是怪物,你也是个人。”
“我不是人。”穆洇纠正道,“我有十八根触手的,虽然现在只剩八根了,但我依然不算人类。”
“可我就是对他们这么说的。”沈踏枝对着穆洇眨了眨眼睛,“虽然我也不知道他们具体想要怎么做,但为了验证我的说法的真实性,在出去之后肯定会有人要求把你带走,做一个小检查,期间可能会有很多人来挑拨离间,说我接近你是为了利用你。”
“但是这只是暂时的,最多一天的时间,只要检查没有问题,你就可以被我接走,当然,就算有问题,他们也不能阻止我把你带走。”
“我知道我这么说很惹人怀疑,也不是苛求你无论如何都坚定的相信我,我只是想提前向你说清楚,我对你从来没有存在过任何利用的心思,也不曾想过害你,只希望你如果在出去后生我的气了……不要直接离开不理我,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好吗?”
沈踏枝越说声音越低。
穆洇没回答,他正认真地去看沈踏枝的眼睛。
从见到沈踏枝的第一面开始,穆洇就注意到对方有一双看似温和实则狡黠而暗藏锋芒的眼睛,只是这双眼睛在面对他的时候就只剩下赤诚的坦然。
一开始愿意勉强去相信沈踏枝,就是因为这份坦然。
沈踏枝和他见过的任何人类都不一样,他的身上没有戾气,对他说话的时候总是轻声细语,会做饭会讲故事,在无数细节上将他照顾的很好。
所以即使他知道沈踏枝身上有不对劲的地方,也还是选择继续相信对方。
现在,沈踏枝坦诚地告诉他,他确实如他猜想一般有备而来,外面也确实有人类在守着,但不是为了抓他,只是为了来探究他到底会不会对人类造成伤害。
“可是不管你怎么说,我都确实不是人类呀。”穆洇小声道。
“我可以相信你,你是好人,但是其他的人类呢?他们要对我测试,测试出我不是人之后会怎么样?我会死的,对吗?”
“不会。”沈踏枝快速回答。
他对“死”这个字眼很应激,提高了点声音,几乎是一字一顿地看着穆洇道:“你不会死的。”
“他们要做什么都必须经过我的同意,更何况一开始把你关进这里本就是他们的不对,所以哪怕是来为难我,他们也不会为难你的。”
穆洇被他突然提高的音量吓了一跳,埋怨道:“你好凶。”
沈踏枝一下子没了音,紧张地看向穆洇,嘴唇不自觉地抿紧:
“你不愿意出去也没关系,我可以留下来陪你,一直到你想出去了为止。”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坦白,现在地底的法阵消失了,没有了自动清洁的阵法,那里根本不适合人正常生活,但是他也不想让穆洇在刚学着信任他时就感受到背叛。
他不想让穆洇难过,思前想后,只有提前坦白这一条路可以走。
穆洇撇撇嘴。
说来说去,不就是不想让他因为外面守着的人生气嘛,人类说话真是迂回纠结。
他用一根触手把和自己有些距离的沈踏枝给卷了过来,对上对方惊愕的神情,认真道:“沈踏枝,你知道我为什么愿意跟你走吗?”
沈踏枝不确定道:“……因为我会讲故事?”
“因为你会讲故事,你会做饭,你很奇怪……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当时我下定决心,是因为人类呆在地底会死,这是你说的。”
“我不想要你死。”
沈踏枝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很复杂,穆洇看不懂,也懒得继续去思考这些人类的乱七八糟的情绪了,直接了当道:
“就是这么简单,我不想你死,即使你有可能是在说谎。”
“和你出去这个决定是我在明知道你有问题时做下的,我不会后悔,也不会怪你,因为我在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接受‘被你背叛而死’这个结局的准备。”
沈踏枝着急地想解释什么,却被穆洇的触手缠住了手腕。
触手举起他的手腕,好让穆洇的小拇指可以勾住他的小拇指。
穆洇弯着眸笑,幼稚地坚持着拉拉勾做约定:“时间好像来不及让你给我讲完故事了,我们拉钩,出去之后,你还要继续给我讲接下来的故事,可以吗?”
和沈踏枝拉完勾后,穆洇就直接放下了愣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的沈踏枝,坐在石头上平静地看着石门。
经过刚才的那一出,他反而对“出去”这件事不是那么紧张了,只是还是有些疑惑。
照理来说,现在外面应该在经历天灾,人类应该忙于求生。但按照沈踏枝的说法,外面应该还有许多人正在等着他出去。
为什么还会有人跟着沈踏枝来找他?难道天灾还没有蔓延到他所在的区域?
那这样的话,他出去之后还要不要报复把他关进来的那群人了?
嘶……不行。
要是出去就伤害人类的话,不就恰好证明了他不是人类,沈踏枝会困扰的,而且他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干的,在找出真正的坏人之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吧。
要想个既能不动声色地找出那群把他关进来的人,又能悄无声息地去报复他们的办法才行,这可真难。
“哒、哒。”
正在穆洇苦恼于自己在怎么悄无声息地去报复那些人的时候,身后传来了沈踏枝的脚步声。
他缓缓走了过来,来到穆洇身边坐下,紧握着手指道:“……好的。”
他是在回答穆洇刚才的问题。
出去之后也会一直给穆洇讲故事的。
出去之后也会一直陪着穆洇的。
这对沈踏枝来说其实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他从重生开始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把穆洇接出去,过上与上一世截然不同的生活。
但是当这件事是由穆洇主动提出的时候,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虽然穆洇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刚才做的事有多么惹人误会……咦!
耳朵尖上传来温热的触感,沈踏枝迅速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他一下子顿住了,甚至都不敢回头去看穆洇。
而突然伸手捏住了沈踏枝的耳垂的穆洇正好整以暇地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沈踏枝的耳垂又红了,他在害羞。
穆洇如此想到,又忍不住揉了揉对方发烫的耳朵。
上次只碰了一下,沈踏枝就避开不让他捏了,他还没有捏够呢。
沈踏枝僵住了,又不敢乱动,于是耳垂更红了,之后说出来的话也开始磕磕巴巴:
“还、还有三四个小时左右,洇洇,你要不要再吃点小零食?”
穆洇专心致志地研究沈踏枝的耳朵,顺带用触手好奇地蹭了蹭沈踏枝红着的脖颈,完全答非所问:
“沈踏枝,你的耳朵好红啊,你在不好意思些什么?”
“我……”
“不要说零食了,沈踏枝,我是真的很好奇。”穆洇“大发慈悲”地放下手,沈踏枝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他就继续问道,“为什么你要来找我?要把我带出去?为什么你总是会因为我的举动红耳朵,你真的好奇怪。”
穆洇的目光灼灼,让沈踏枝忍不住就想后退,但对方的触手早已在不知什么时候堵死了所有退路,让他不得不直面穆洇。
短暂沉默了几秒钟后,沈踏枝认输似的垂下了眼睛,轻声道:“因为很多原因,我也说不清楚,我也不知道,真的要归根究底的话,大概是因为我很喜欢你吧。”
“喜欢我?”穆洇歪头,还是不解。
这不是他第一次听沈踏枝说喜欢自己了,先前的几次他都不以为意,但这次他突然有些明白了:
“是穆奕喜欢落殇的那种喜欢吗?”
“是,但不完全是。”沈踏枝道。
什么叫“是,但不完全是”?那沈踏枝对他到底是不是穆奕对落殇的那种喜欢?
他这话说得让穆洇摸不着头脑,穆洇的小触手也开始若有所思,放松了对他的挟制,沈踏枝趁机摆脱了过于暧昧地缠绕的触手。
沈踏枝抬头,看见一脸迷茫的穆洇,就知道对方一定没有理解自己的话的意思,于是无奈地笑了:
“洇洇,我从来没有想过瞒着你任何事,我现在就已经对你说的很清楚了,只是你没有明白。”
“在你真正明白我的意思之前,将所有的事情告诉你是不公平的,我希望的是等待你真正成为一个有是非观的人之后再细细向你解释,好吗?”
穆洇下意识地接话:“好的。”
他回答完才反应过来自己答应了什么,后悔地想要当场撤回自己刚才说过的话。
沈踏枝总是喜欢用询问的语气来问他问题,“好吗”“可以吗”更是常常挂在嘴边,他几乎都已经养成了条件反射,还没思考清楚沈踏枝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就直接答应了下来。
实际上他一点都不想答应的,什么“真正的意思”“是非观”“公平”他完全不理解,他只想知道沈踏枝为什么总是在面对他的时候这么奇怪,他又为什么会产生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沈踏枝说这是因为“喜欢”,但他知道“喜欢”的意思的呀,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说他不知道?
穆洇想要追问,但沈踏枝没有给他后悔的机会,笑眯眯地道:“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他看着沈踏枝温和的笑容,总感觉自己好像被对方套路了。
穆洇张嘴,想要解释自己只是下意识地答应下来的,其实根本不想答应,但在看到沈踏枝的脸之后又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于是开始纠结。
小触手也开始打结,穆洇在脑中搜刮着合适体面的解释词好让他收回前言,怎么想都觉得丢人。
条件反射地答应下来这种事情实在是太丢脸了,他才不要对沈踏枝实话实说。
沈踏枝则是看着不远处挂在自己背包上的那五根触手忍不住开始发呆。
其实他在背着背包爬下深渊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一切会发展成现在的样子。
当时他的初衷很简单,就是救穆洇,在他的计划里,他会用一周或者是更长的时间让穆洇放下防备,愿意和他出去,至于出去后面对异能调查科的盘问,穆洇会怎么觉得是自己出卖了他,怎么恨自己,都不在沈踏枝的考虑范围内。
他是来履行上一世的约定的,他要把穆洇带出去,让他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不会重演悲剧,仅此而已。
但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个时间段的穆洇对人完全没有警惕心,只是几天而已,就直接被他拐跑了。
明明上一世好几次都差点把他杀掉来着……
沈踏枝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苦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上面的勒痕不仅没有消失,更是已经泛起了可怖的青紫色。在上一世,他在穆洇手上受过远比这还要严重数倍的伤。
难道是因为这一世他终于找到了接近穆洇的正确方式?
但未免正确的过头了,居然让完全不明白“喜欢”是什么的穆洇粘着他说“喜欢”,还亲脸颊……在穆洇什么都不明白的时候做出这种亲密的举动是不对的。
至少要等穆洇弄明白他对他的“喜欢”与对小动物的“喜欢”是完全不同的,否则他纵容穆洇的亲近显得像是趁人之危。
被拉钩的小拇指似乎还残存着穆洇手上的温度,沈踏枝的思绪很乱。
因为上一世的对立,他从头到尾就没有想过自己可以得到穆洇的回应,也只考虑过付出而没考虑过回报,现在穆洇不仅回报了,还就差自己把自己打包直接送过来了,着实让他有些自乱阵脚。
真是……他该拿穆洇怎么办。
最后的几个小时就在这样的纠结中转瞬即逝,穆洇憋了半天也没憋出解释的话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只剩下最后几分钟了。
“还有两分钟日出。”在一旁的沈踏枝也终于回过神来。
他抬手看了看表,站了起来,先一步走到了石门前。
穆洇也跟着走了过来,慢吞吞地靠在沈踏枝身边。他还没完全从自己的世界中脱离出来,现在看着石门,思绪又忍不住飘远了。
日出……是什么样子的呢?好看吗?
“轰隆隆——”
就在他发呆的时候,地面突然传来了剧烈的震动,沉闷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头顶上方有小石块伴着灰尘簌簌落下,随着沉重的“轰隆”声,白色的法阵渐渐暗淡下来,石门缓慢地从地面升起。
透过石门升起的缝隙,清晨的第一束光照进黑暗的深渊。
眼睛好痛……
穆洇还没来得及闭上眼睛,一只宽大的手就率先覆在了他的双眼上,替他挡住了外面过强的光线。
“轰——!”
最后一声巨响,地面的震动停止,阳光完全洒了进来。
沈踏枝遮在他脸上的手是微微弧起的,因此即使被罩住了双眼,穆洇也还可以睁开眼睛,他眨了眨眼睛,仔细去看阳光照过沈踏枝的手,照出橙色的血液的流动的鲜活痕迹,他纤长的睫毛扫过沈踏枝的手心,让对方忍不住缩了一下。
长期处于寂静的黑暗中让穆洇的听觉无比灵敏,在石门开启的那一刻,他听到了无数道不属于他和沈踏枝的陌生呼吸声。
石门完全打开,那无数道陌生的呼吸声一下子急促了起来,这无疑是危险的标志,穆洇防备地竖起了自己的触手。
下一秒,整齐划一的问好声响起:
“恭迎穆洇少爷回家!”
穆洇:!?
浓雾淹没两道身影,又一次经历熟悉的痛苦,但穆洇很快发现,在穿过浓雾时,一直拽着自己的手没有松开,而在他一脚踏入新的时间线时,那只手的主人也跟了出来。
好像,只要彼此拉着,就不会被浓雾给冲去不同的时间线。
新的中央大街,肉眼可见的透明果冻多起来了,两个人出现在城门的一瞬间,那些幽灵蠢蠢欲动,开始朝两个人移动过来,比上一条速度更快。
穆洇立刻低声说:“我们得快点。”
“好。”
两人的房屋就在隔壁,他们一起冲进自己的房屋,关上门,将幽灵阻隔在外。
穆洇轻车熟路去看日记本。
[2049.12.1]实验还没敲定,已经陪维克多去市场找合适的小白鼠了,今天看了好几只,他都不满意。
[2049.12.12]团队人多起来了啊。
“砰”一声,门在身后被关上,穆洇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莫罗兹进来了。
“2049年12月,我派维克多去找小白鼠了。”
这和他的日记是能联系上的,但穆洇有些不理解:“你不是投资者吗?为什么会干涉这个?”
“批文早就下来了,想让他快点开工,我投资了,想快点要回报不是很正常吗,我的角色是个商人。”
“嗯。”穆洇阖上日记本随手放在原地,转身往外走,“下一条时间线。”
他们需要加快进度。
然而就在穆洇的手碰到门把手的一刹那,街道上传来惨烈的尖叫。
两人对视一眼,穆洇迅速拉开门。街上的一幕让两个人都愣在原地。
一个人影,他身上正盘踞着一只敲钟幽灵,那滩污泥攀附在他身上,像浓稠的黏腻,此时正无孔不入包裹着他。
“啊——救命啊!!”他惨叫着,一边崩溃一边在街上狂奔,极力想挣脱幽灵的侵袭,却无论如何都甩不掉,他喊的声音撕裂,一张嘴,黏腻便从嘴里钻进去,最后整个人在地上打滚,痛苦万分。
莫罗兹歪了下头,意味深长说:“这个人长得好像高切啊,那个做AI的。”
看来高切期望的第一个穿过城门赢得游戏的愿望,落空了。
穆洇丝毫没有犹豫,刚往前走一步,就被莫罗兹拦下来了:“哥哥,不用管他,死不了的。”
穆洇握紧拳头,呼吸有些急促,目光盯着在大街上惨烈打滚的人。
高切被围剿得几乎不成人形,从那团黏腻里,他的声音撕出一道口子:“对不起!对不起,唔——我就是、想要你孝敬我,啊啊!对不起!我养你,养你长大,只是想要你,以后养我——!!养你弟弟!!”
穆洇忽然拧眉。他在说什么?这些好像不是游戏里的事,是他个人的事。
莫罗兹耸肩,无所谓般说着:“所以我刚刚让你别碰这个幽灵。”说完,立刻紧急补充,“这个全息游戏的死亡机制不会在游戏里触发,一般是出去才有,不过这些东西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能别碰肯定别碰啊。”
高切的惨叫回荡在整条街,最后痛苦得叫不出声,再也滚不动,缩成一团颤抖呜咽。
整个过程持续大概十分钟,软泥逐渐从他身上滑落,凝聚成初始的幽灵果冻态,高切身上则没有一丝被浸染的痕迹,除了因滚动而褶皱的衣服。
他蜷缩在地上发抖,惨白的唇翕动,念着破碎的音节,双眼无神盯着某处,看上去悲惨万分。
穆洇深呼吸一口气,一脚迈出,快速朝高切走去。
“哥哥?”莫罗兹惊愕。
穆洇出去的瞬间,街上几只幽灵迅速朝他聚拢,他走到大街中央,一把抓住高切的胳膊,将他整个人拽起来。
高切的双腿坠在地上,与地面摩擦,一路拖行到穆洇的房屋里。
高切躺在木地板上,嘴里还在无意识呢喃,穆洇则端坐在椅子上,一手搭着椅背,冷冷看着高切。
莫罗兹在穆洇身边站着,表情有些不高兴:“你把他拉进来做什么?”
穆洇冰冷回答:“我需要信息。”
莫罗兹抿唇,不说话了。
好在高切没过太久就恢复了意识,他愣神站起来,拍了拍脏透的衣服,捂着胸口,还没从刚刚的惊魂未定里走出来,但很快又走进另一种恐惧,他精瘦的身体一阵颤抖,喃喃说:“完了,我忘记了。”
“什么?”穆洇皱眉问。
“我……”高切的嘴里吐出一个破碎的字,随后表情变得惊恐,“我忘记我的线索了。”
穆洇觉得头疼。
被敲钟幽灵缠上,会失去之前搜索到的记忆。
穆洇此刻无比烦躁,他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结束这个游戏。
距离猎杀还剩37个小时,距离游戏规定结束时间还剩23个小时。
进度极慢。
看到穆洇拧起的眉头,莫罗兹走到高切身边,不爽说:“那你现在去把这条时间线的线索拿了。”
话一出,高切浑身战栗,他双手捂头,大喊一声:“我不要!我不要出去!我不要,不要!”刚刚的经历给他的阴影太大,不想再经历一次。
穆洇坐直,沉默,手指微微蜷缩起,又逐渐攥紧。
整个房间持续低气压,头顶的光又暗了几分,“嗞”闪烁几下,熄灭了。
莫罗兹一把扯过高切,打开门就把他往外面拽:“我跟你一起过去。”
“我不要出去!救命啊!”高切又惨叫起来,但他不知道为何,此时的他拗不过一个少年的力气,竟然直接被生拉硬拽地扯出来了。
穆洇听着那道惨叫远去,很快被吞没在不远处另一扇门的关闭中。
高切只是一个后加入的AI专家,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监测系统,在2049年,他连信息都没有。
三个人急匆匆从房屋走出来,跨向城门的浓雾时,穆洇犹豫了一下,不想跟高切有肢体接触,犹豫的这几秒,身后的几只幽灵已经追赶上来了。
莫罗兹立刻窜到两人中间,对穆洇急促说了句:“你别碰他,我拉他,哥哥你牵我。”
穆洇没说话默认了,任由莫罗兹拉着他的手往浓雾里走。
第六次回到原地。
这次与之前都不一样,他们踏出浓雾的一瞬间,街上至少十来只果冻幽灵迅速朝他们围拢,速度已经不是之前的拖泥带水。
三个人同时脸色一变,穆洇低喊了声:“跑!”
他们飞奔一样往各自房屋里冲,不知是人数原因,还是时间线数量原因,这些幽灵几乎快得近似于他们小跑的速度,虽不至于完全追上,但不能掉以轻心。
穆洇和莫罗兹将高切甩在身后,高切跑得很慢,他瘦弱的身形在奔跑里摇摇晃晃,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伸着手高喊:“等等我,救命,等等我,我、我跑不动,等我!”
没跑多远距离,幽灵已经越追越近,高切突然双膝一软,直直栽下去,倒在地上,他的瞳孔倒映着马上显形的幽灵,往前惨叫一声:“救救我!”
穆洇回过头,看到高切对他伸出的手,脚步慢下来,立刻又被莫罗兹拉住,莫罗兹催促:“快跑!哥哥,他本来就没有线索!”
“救救我救救我,求求你!”高切大喊,声音里带上浓烈的哭腔,再也不想经历一次刚刚的痛苦,他努力朝前爬动,身体却像不受控制般,瘫软在地,完全动不了,他哭得全然没有最开始盛气凌人的模样,好像在痛苦面前,也只是一个脆弱的小孩。
穆洇直接转身。
“哥哥!”兵荒马乱中,莫罗兹大喊。
穆洇快速对莫罗兹说:“你先进去,我拖他走。”说完立刻往回跑。
“穆洇!”莫罗兹几乎怒吼出来,脚步霎时停在原地,只看见穆洇倒回去的背影。
除了追上高切的那只幽灵,其余幽灵也在这几秒中快速逼近,而高切旁边那只已经敲响它手里的死亡丧钟。
“救我!”高切惨烈叫一声。
穆洇以最快速度冲到他旁边,握住他胳膊的一瞬间,将他整个拖离幽灵的攻击范围。
也就是这一秒,穆洇感觉到手中的力道激增,一股与他的方向完全相反的力拖拽住他。
电光石火,穆洇心里明了。
他瞳孔紧缩,刹那松开手,然而来不及,高切另一只手已经拽住他刚要脱离的手,一把将他往反方向推去。
穆洇本就是急速冲来,惯性并未减弱多少,此时被高切一推,顺着惯性往后倒去。
他们后面就是那只已经现形的幽灵。
“穆洇!”莫罗兹大叫的声音从明亮瞬间变为沉闷。
惊恐的瞳孔里,幽灵张开嘴,将穆洇与他震惊的表情一口吞没。
保护自己不被幽灵缠上的最好方式——有人替自己挡住。
得此机会,高切手忙脚乱从地上爬起来,莫罗兹僵在他们几米之外,整张脸色惨白。
裹挟进黏腻的那一秒,穆洇眼前一片漆黑,巨大的压力将他往下拖,拽入无尽深渊,四肢被禁锢,耳朵什么也听不见,只剩全身湿稠的割裂。
浓烈的窒息浸染满全身,在这片亘古的永夜里,穆洇猛然睁开眼。
眼前已经不是他们所在游戏的街,而是霜冻雪原的黑夜,风夹带着飞雪,从旷野飘远,变成一颗颗黑色粒子,覆盖住整片星空,世界末日般的动荡,它们如同群鸦掠过天际,又朝他俯冲而来。
近在咫尺,穆洇看清了那些东西。
不是粒子,也不是群鸦。
是异形。
成千上万,每只异形锋利的嘴都对着他,尖锐得闪跃冰寒的刺杀,在雪夜变成一把把冰锥。
他和同伴曾经面对过数以千计的异形,却从未一个人站在旷野里,对异形发自心底的恐惧与恨,让穆洇心惊般后退一步,但这一步是错觉,他发现他根本动不了,只能笔直站在旷古里,瞳孔倒映着数量庞大的异形,越来越近。
看清它们的翅膀,它们的脸,它们眼里凶狠的疯狂。
就在直逼瞳孔的刹那,所有异形骤然消失,天边一片空旷,流淌的星河。冰冷里,穆洇微不可察松出一口气。
下一秒,毫无防备的,尖锐从背后捅穿他的胸膛。
疼痛袭来的瞬间,穆洇不可置信低头,嘴唇张开,一个字也没说出来,他看到从胸前刺出的锋芒,还有上面沾染着的自己血。想转头,动不了,血腥涌上喉头,铁锈慢慢从嘴角流出。
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
一把把刀锋从背后刺入他的身体,抽离,下一只再次刺穿,它们好像在排队,每只异形都要他死在这里。
穆洇闷哼两声,咬着牙,无法相信般瞪着满是血丝的双眼。巨大的疼痛蔓延至五脏六腑,但五脏六腑都在被扎着,后来是小腿、大腿、胳膊、脖子、额头,直到一片血肉模糊,好像身体所有的血都在往外流,流到眼前一片青绿色的昏暗。
他正在被杀死。
动不了,逃不掉,忍受强烈的痛楚,意识却无比清晰,他痛得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依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于是那份绞杀变本加厉,捅得他全身再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
想死。
不如死了。
好痛苦,有没有人可以救救他。
冰雪里,禁锢他身体的力量消失,穆洇身形一晃,溘然跪下,纯白的雪,猩红的流淌。明明已经搅得破烂不堪的心脏此时又猛烈跳动起来。
从背后刺穿的恐惧使他无法抑制,他几乎用尽全身力气转身,想转过去看看,哪怕是正面杀了他也可以。
当他拖着全身溃烂的身体转过头,意识瞬间一片空白。
杀他的不是异形,从他后背穿过的也不是尖喙,是一个个无脸人偶,他们每个人手里拿着小刀,就是自己常用的那把——捅穿他。
那一秒,穆洇嘴里不可抑制的,终于爆发出惨烈的哀号。
“啊啊啊啊啊——!!!”
他害怕红色和白色交缠,害怕雪地的血河。那片星空变成红色,在闭眼的黑暗里成了急剧的喘息。
穆洇全身都没有知觉,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首先看到的是碎裂一半的客厅顶灯,没有光照,房间灰暗无比,没有响动。
他微微动了动手指,立刻感觉到自己并不是躺在地上,而是一个人怀里,他坐在对方腿上,炽热一点点渗透他浑身的冰凉。
也就是这瞬间,他听到耳边有力的心跳,一点不差全部传入他的意识。
他好像靠在谁的胸膛上。
身后是冰冷的墙面,寒意一点点地在体内蔓延,楚琅看着完全定格的世界,感觉自己也被完全隔绝掉了。
楚琅知道自己此刻很像卑劣的窃听者,可他就是没办法离开。
楚琅将头埋在了膝盖,放空着大脑。
世界好像完全死寂,楚琅是久违地听到风声后,才僵硬地抬头,看到了重新活过来的世界。
天空已经出现灰蓝,楚琅慢半拍地发现,他一直在这里枯等到了时停结束。
楚琅终于起身的时候,身体因为长时间的静止难免带出了一份笨拙。
他深呼吸一口气后,重新敲响了房门。
时停结束,言灵师的循息罗盘似乎可以用了。
第 44 章 第44章
楚琅踩着又开始扭曲的影子,轻敲了一声便垂下了手。
他本意是不想吵到穆洇,然学院内的能量在时间恢复后便开始疯狂涌动,学院内的风声越来越大,呼啸的狂风一下一下地拍打窗户墙壁,瞬间降下去的冰寒沿着缝隙丝丝缕缕地往各处渗,言灵师还没来得及悄无声息地起身离开,穆洇被月光笼罩的眼睫便轻轻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
言灵师当即选择暂时把楚琅晾着,侧身看向穆洇。
穆洇没有第一时间起身,他略显茫然地看了眼外面沉下来的天色,缓慢地将目光从窗外弯下腰来吱呀乱颤的树移到窗内的言灵师身上,像是终于看到了什么让他安心的存在,穆洇蕴着水光的无措眼睛里终于开始清晰聚焦了。
“学长……?”穆洇的声音更轻更糯了,带着些还没完全清醒的朦胧绵软,好似藏着轻飘飘让人心痒难耐的羽毛。
“我在。”言灵师的声音也跟着软了。
看到这条信息,穆洇屏住呼吸,但在他看到附着的照片时,心跳抢跳一拍,脸色逐渐褪去血色。
那张照片,是他自己的脸,不是赫尔斯给他的假面。
如果是这样,高塔找的人就不是昨晚潜入高塔区的人,而是前段时间没戴假面从高塔区逃出来的自己。
穆洇捏紧拳头,盯着终端,一言不发。
“快,快把他抓起来!别让他跑了!”
有人大喊,人群推搡着向前,穆洇则再后退一步,身后的爱因斯紧紧拽着他的衣服。
“谁劲大!抓住他,给他绑高塔去!”
“他和猎杀令上的脸不一样哎,换假面了?”
如果高塔已经追踪到自己,他之后想要潜入高塔只会更难,而且异形可以检测假面下的脸,他将无疑是完全暴露在危险里。但第一次见赫尔斯时,他不是说,一直不戴假面才会引起严重后果,才会被击毙吗?为什么等来的是猎杀令这样的通缉?
“管他的!换没换先举报了,反正高塔可以检测。”
不太对,只是单纯不戴假面,不会到达全城猎杀这样的地步,可能还是和昨晚的潜入有关,但昨晚谁会知道是他?何况他戴了假面,猎杀令的照片不应该是他原本的模样。
最窒息的,它们用随机猎杀人类来倒逼自己现身?
“管他大爷的!我来!”终于有人冲出来。
那人一动,剩下的一些人也开始站起来往穆洇身边围拢,将他包围在里面。等待区还有部分人坐在原地注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穆洇袖口的小刀瞬间弹出,眼神聚焦到冲在最前的那个人身上,防御姿势已经成型。
猎杀令照片上的脸并不是他的脸,现在反杀,会坐实他就是穆洇的信息。
无动于衷,被押去高塔很有可能死路一条。
最重要的是……穆洇眉头紧蹙,用手护住身后的人。
他答应了爱因斯陪她进游戏的。
人群张牙舞爪逼近。
“砰!”这、这是什么?
穆洇差点被这一声喊吓得跳起来,他不知所措地又往沈踏枝身边靠了靠,觉得不自在的同时又想起了落殇,终于切身实际地感受到了“华丽归来”的尴尬。
沈踏枝似乎对此早有预料,呼吸都没有乱一下,安抚性地用自己空闲的手牵住穆洇的手后开口道:
“我让你们准备的东西呢?”
话音落下,一道脚步声向他们靠近,应该是刚才发出声音的人之一,他将什么东西递到了沈踏枝的手上后退下了。
正在穆洇思考着沈踏枝会让自己的手下准备什么的时候,沈踏枝的声音已经到了他的耳边:“洇洇,闭眼。”
穆洇依言闭上眼睛,紧接着,沈踏枝的手就移开了。
光线照在眼皮上的滋味并不好受,还是会让眼睛难受。穆洇在地底十几年来见过最强的光线也就是酒精灯燃烧发出的光,就连手电筒的光也都是沈踏枝裹了好几层纸巾后才会发出的。
因此,他从未见过这么亮的日光。穆洇难受地皱了皱眉,刚想抬手去遮,就突然被沈踏枝戴上了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
眼前一下子黑了下来,穆洇终于没那么难受了。
“好了,可以睁眼了。”
沈踏枝的声音也传来,穆洇依言睁开眼睛,摸了摸自己脸上被戴上的东西。
沈踏枝给他戴了一副黑墨镜。
透过墨镜,原本对于穆洇来说刺眼的阳光终于变得温和了起来,他终于可以睁开眼睛去看外面的情况,好奇地站在沈踏枝身后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只见四周都是一片黄沙,寸草不生,只有偶尔的风卷过滚草球,即使是刚升起的太阳,在这片荒芜之地上也无比灼热刺目。而在烈阳之下,一群神色各异的人正呈半圆形将他和沈踏枝团团围住。
这群人大概能分成三批,一批人穿着黑西装,整齐划一地背手站立着,其中一个人的手上还拿着没有来得及关上的墨镜盒,想来这就是沈踏枝的手下。
第二批人穿着白大褂,背后还有一辆特殊材质的大车,为首的人带着眼镜,穿着白大褂,手上拿着一沓沓的报告,看向他的目光冷静而又带着警惕,应该就是沈踏枝说的要来给他做测试的人。
至于第三批人……穆洇就分辨不了了,这几个人远远地坐在车里,只是摇下车窗看了他和沈踏枝一眼,沈踏枝对他们也是一副尊重的态度,穆洇只能推测这可能是沈踏枝口中的“上级”。
总之,无论是哪批人,穆洇都没有看见当年把他关进地底的那批穿着道服的奇怪的人类的身影。
那群人不在外面吗?那法阵是怎么打开的?
难道他们现在不穿道服了?
穆洇看向沈踏枝,想去问给他知不知道那群道士在哪,但在看到沈踏枝严肃的神情后及时住了嘴,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沈踏枝看上去好紧张……也是,毕竟沈踏枝说了,是他担保自己一定不是怪物的。
那他是不是应该先好好表现一下?不然给沈踏枝添麻烦就不好了。
穆洇这么想着,乖巧地拉着沈踏枝的手不说话了,安静地等待着第一个人出声打破沉默。
风卷起周遭的黄沙,一时间只剩下双方对峙的沉默。
穆洇并不知道自己在无意识中做出了一个最正确的决定:什么都不做。
因为在为首的白大褂手上,他幼时的照片与介绍赫然在册。
【编号:R-021
种族:未知
特征:有十八根触手,以情感为食,原因未知。
收容地:西部沙漠,坐标未知,被收容原因未知,收容者未知。
备注:该生物对人类具有极强的恶意,且为未知人士非专业收容,建议封锁沙漠区域,在有相关生物收容经验后再尝试转移收容!】
这是根据十三年前被莫名丢到异能调查科门口的只言片语整理出的资料,也是人类对他所有的了解。
作为被列为异能调查科人形前二十一危险生物的他,是哪怕从未造成任何影响也会被所有人警惕恐惧的存在。若不是沈踏枝执意担保他有人类的感情,应该用更加人道主义的方式来对待他而不是像是关怪物一样把他关起来,恐怕近二十年内都不会有人敢将他放出。
也是因此,从石门打开的那一刻起,穆洇所有的一举一动就全部被上空的无人机高清录制了下来。
几个经验最为丰富的异能调查科骨干成员正坐在不远处的车里,紧张地观察者他的每一个动作,只要他表现出什么不对经的地方,就会当场将他制服。
而不同于他们的紧张,镜头下漂亮精致的少年带着墨镜,拉着沈踏枝的手,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看上去乖巧听话极了。
若不是他背后狰狞可怕的触手,恐怕所有人都会以为这只是一个过分漂亮的好奇小孩而已。
即使知道穆洇被关了这么多年,对人类的恶意只会只多不少,但远在车中的观察员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还是松了口气,缓缓撤下了随时准备按响警报按钮的手。
瞧瞧,沈踏枝不仅从地底活着出来了,R-021甚至这个时候还拉着沈踏枝的手不放。
至少R-021是愿意亲近沈踏枝的,这就代表着对方并不是完全憎恶人类的,他们之间还有回旋的余地。
要是这位观察员知道穆洇只是想要找出当初把他关进来的人才这样好奇地看着众人的话,恐怕会直接被这口刚松到一半的气给噎死。
沉默的相望中,第二阵燥热的风吹过。
穆洇被沙子扑了一脸,正当他的耐心即将告罄,皱着眉想要去问沈踏枝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沈踏枝说话了。
他说:“这是异能调查科的R-021号收容物,我带出来了,你们应该记得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
什么异能调查科?什么收容物?这些沈踏枝都没有和他说过呀?
而且他叫穆洇,不叫R-021号。
穆洇茫然了,他转了转自己身后的小触手,对它们投之怀疑的目光:难道你们还有别的名字?
小触手无声地拒绝扭动,以此抗议:它们就叫触手!不要随便给手乱取名字,很不礼貌的!
穆洇更加怀疑了:真的吗?你们真的没有背着我给自己偷偷换个新名字复仇之类的吗?
触手:都说了没有啊!
就在穆洇和自己的触手缠斗的时候,为首的白大褂在自己手上的纸上打了个勾。
【测试第一条:得知自己被背叛后的情绪波动。】
R-021没有当场暴怒,而是在低头不知在思考些什么,似乎在确认沈踏枝的话的真实性。
看起来正如沈踏枝所说,R-021并不是那么危险的收容物,它更接近是人,也有人的喜怒哀乐,他们不应该按照对待正常收容物的方式去对待这个特殊的存在。
白大褂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抬头,对穆洇露出了相遇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你好,R-021,我是研究员郗景,之后就由我们来接手你的调查研究,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因为对人类的专业词汇一知半解而完全不知道自己“被背叛”了的穆洇:?
啊?这就要去做沈踏枝说的那个调查了吗?
他将疑惑的目光投向沈踏枝,却发现对方也一直在紧张地看着他。
在明亮的光线下,穆洇第一次看清了沈踏枝真正的模样。
其实沈踏枝的瞳孔不是黑色的,只是在地底的黑暗中的错觉。他有一双浅褐色的眼睛和一张英气冷峻的脸,腰细肩宽,因为周身自带冷气的原因,那双眼睛看上去冷淡又凶狠,像是不好惹且高高在上的雪豹或是其它猛兽。
但现在,沈踏枝的眼睛就这么紧张地看着他,明明是比自己还高一些的人,却莫名地看上去有些……
可怜。
就像是生怕他生气了一样。
但他有什么好生气的?他和沈踏枝都说好了呀,他出来后会配合一下的,等这群白大褂调查完还要继续回来听沈踏枝讲故事的。
穆洇更疑惑了,他思考了一会也没得出结论,最终只能将这一切归结于沈踏枝被面前的白大褂们威胁了,于是更觉得沈踏枝未免太容易被欺负了。
明明带着这么多下属,还露出这么可怜的表情,这个人类真是的……等他配合完研究回来一定要好好说说他。
穆洇在心里小声嘀咕着,无视了沈踏枝想要伸手拉住他的动作,也没有回应沈踏枝的目光,直接抬脚走到了郗景的身边:
“好,我要怎么配合你们研究?”
他这么说着,不留痕迹地向沈踏枝的方向看了看,想去看看对方有没有赞许地看着自己。
小洇乖吧?小洇可是很守信地配合调查研究了,沈踏枝应该很开心吧?
出乎所料的,穆洇看到沈踏枝呆愣在了原地,脸上闪过了一瞬他从未见过的表情。
像是不可置信,但更多的他也说不清楚、
他只知道沈踏枝看起来好像更可怜了,对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只是无力地垂下头,示意手下备车,应该是准备跟他们一起走。
总感觉再和他对视几眼,沈踏枝就要哭了。
穆洇:嘶……
他好像变坏了。
他居然在这种时候想看沈踏枝哭出来。
郗景看了一眼带着墨镜神色冷淡的穆洇,又看了一眼在不远处有些失魂落魄的沈踏枝,对当下的情况有了大概的了解。
R-021并不是没有因为沈踏枝的背叛而生气,只是他的行为比起不懂得控制情绪的怪物,更像是人类一些,只是冷淡地疏远了沈踏枝。
刚相信一个人类愿意走出地下就被背叛了,确实挺惨的,R-021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他也没办法,这是研究院那边专门制定的一系列关于考察R-021情绪的测试,从他走出石门的那一刻开始,近乎于苛刻的情感测试就已经开始了。
郗景这么想着,莫名对这个刚走出地下的小怪物生出了点同情,但还是公事公办地拉开车门道:
“请上车吧。”
漂亮的小怪物用那双墨镜下无感情的黑眸扫了他一眼:“他不来吗?沈踏枝。”
郗景耐心地解释:“沈先生不能参与你的测试,只能在外面等待,所以他不跟我们一辆车走。”
“哦。”穆洇淡淡地应了一声,上了车。
“砰。”
车门被关上,郗景站在原地揉了揉自己手臂上刚才被穆洇那一眼看出的鸡皮疙瘩。
好冰冷的眼神……就像是高高在上地打量着人类的冷血怪物,不不不,一定是错觉,肯定是因为R-021在因为沈踏枝的背叛生气才会这样的。
没错!一定是这样的!很多人类生气的时候不就是周围散冷气嘛,比如沈踏枝,R-021是被沈踏枝骗出来的,和沈踏枝像一点也是理所当然的!
郗景这么想着,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保镖们的簇拥下上车的沈踏枝。
这位沈家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家主披上了风衣,身形修长,光是抬脚上车这一系列的动作都透露着上位者的凌厉与从容,但郗景分明看到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与不安。
是在因为自己按照剧本背叛了R-021而不安愧疚吗?不过R-021都已经生气了,要重新获得这种警惕心很强的怪物的信任应该很难吧?
这么说起来,R-021还真厉害啊,居然能让沈踏枝为它产生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郗景又默默地同情了一下沈踏枝,然后也转身上了车。
安全起见,R-021是被材质特殊的车辆单独押送的,车内只有一个司机陪同,而他们都坐在其它车上负责在周围监控。
此时,坐在车上的穆洇正纠结地把自己的小触手扯来扯去。
我忘记把我自己抱着的那五根小触手带上了,不知道沈踏枝记不记得。
穆洇想。
过了一会,他又想:
沈踏枝到底为什么露出那样一副表情?就像我欺负他了一样,可我明明就很乖地配合了啊。
先前的十八年中,他并不需要面对人类,因此最常用的表情就是面无表情,旁人是很难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什么情绪的。
但穆洇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点,他觉得自己做的可棒了,值得沈踏枝再给他一些小零食奖励。
嗯……等测试出来了,问沈踏枝要些什么好呢?
完全不知道沈踏枝已经因为以为他“因背叛而生气”了而抓心挠肝、焦急如焚的穆洇开始思考起了小零食的问题,来回扯着自己的小触手,让小触手不满地扭来扭去地抗议。
正在前面开车的司机通过后视镜看见了几乎占满了整个后座的蠕动的触手,即使明知道自己与穆洇隔着一道子弹都穿不破的透明玻璃墙,还是忍不住冒出了一身冷汗。
怪、怪物啊……
他就一定非要被派来试探这个怪物不可吗?
在抓阄中不幸被抓中而被派来执行任务的司机颤颤巍巍地看着提词器,开始念词:
“你就是R-021?”
“嗯?”
穆洇正忙着和小触手说话呢,被前面的人的声音吓了一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问自己,耐心地回答道:
“不是,我有名字的,我叫穆洇。”
话说原来刚才的R-021是在叫他?
穆洇的脑中闪过一丝灵光,总感觉自己好像突然抓住了沈踏枝表情奇怪的原因。
但他还没有来得及细想,思绪就被前面的人打断了。
“不管你是穆洇还是R-021,但你应该都知道你是个怪物吧?真搞不懂,沈先生和研究院为什么要执意把你这种危险的生物从地底带出来”
“要我说,还不如就把你关在地底,至少这样还安全一些,真是的,我怎么就这么倒霉,被派出来运输你。”
穆洇认真地纠正:“我不是怪物的,沈踏枝说我是人,不过你说沈踏枝执意把我带出来是为什么?”
司机惊异地看了穆洇一眼:“原来你听得懂人类的语言吗?”
穆洇:……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从一开始就在和这个人说话。
这个司机的所有行为几乎都是在他的雷点上蹦迪了,但穆洇一想到沈踏枝的话和那可怜兮兮的眼神,原本升腾到心头的火气就一下子没了。
他撇了撇嘴。
反正只要一天之后沈踏枝就会来接他了,暂时先不理这个烦人的人类,忍他一下。
穆洇干脆不理司机了,低头继续去玩自己的触手,顺带为自己最开始把R-021这个名字安在触手身上而道歉。
车内一片安静,但司机还有一大半的台本没有念完,他又心虚地看了一眼穆洇和他手里可怕的触手,硬着头皮往下念:
“本来异能调查科根本没有想过来收容你的,是沈踏枝突然找上门来,用自己的身家做担保,说你不是怪物,所以我们才会来的,但看你刚才这么冷漠的样子,沈踏枝也算是难得瞎了眼。”
穆洇原本一直在摆弄自己的触手,直到司机提到“沈踏枝”三个字,他才懒散地抬起眸,属于非人类的无感情的目光看向了司机。
“你说,沈踏枝,你了解他吗?”
司机被穆洇盯的脊背发凉,一下子就把什么台本什么剧情抛到九霄云外了,下意识地就吞吞吐吐地回答道:“认、认识,但谈不上了解。”
“谈不上?”穆洇重复了一遍这个对他来说有些陌生的程度副词。
他只是单纯的重复,但落到司机的耳中就成了实打实的威胁,司机欲哭无泪,开车的手都在颤抖:
“是真的不太了解,沈踏枝可是京城沈家的家主,我知道他是沈氏豪门有史以来最年轻也最有魄力的家主,小时候就死了父母,还有舅舅虎视眈眈,他是心狠手辣地解决了自己的亲舅舅上位的。”
这些他早就知道了,说的全是废话。
穆洇再次漫不经心地垂下眸,随口问道:“所以呢?你一直在说他的身世,那沈踏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踏枝是……是……”司机卡了壳。
他这才意识到即使自己和这个青年见过不少次,甚至都聊过几次天,但居然没有留下一点关于这人的性格的印象,卡顿了半天才勉强结合财经杂志上专家的评价道:
“他是一个铁血手腕,狡猾奸诈且有勇有谋的商人,也是一个进退有度的政治家。”
好吧,那看来这个人根本不了解沈踏枝,沈踏枝被欺负的可惨了,这群人类都不懂沈踏枝。
在确定司机不了解沈踏枝之后,穆洇就对他完全失去了兴趣,只最后问了一个问题:
“那他为什么执意要把我带出来?”
“我们也不知道。”一问三不知,司机已经满头冷汗了,“我们就是突然被他找上门的,他对你很了解,手里有连我们异能调查科都没有的全面资料,他坚称你是有情感的生物,而非怪物,说你是他的家人,一定要把你带出来。”
“家人……”
穆洇轻声自语。
他想起了自己见到沈踏枝时脑海中莫名冒出的那一声“哥哥”,突然觉得这也许不是什么巧合。
穆洇有些不明白。
也许等再见到沈踏枝的时候,他可以喊一声试试看,不知道这样能不能让他猜透丁点这个人身上的谜团。
穆洇很快地就再次沉入了自己的世界里,他一向很擅长如此,在过去的十八年中也是这样打发时间的,因此哪怕司机已经说破了嘴皮子,接下来的话都没有进到他的耳朵里,只留下司机一个人在唱独角戏。
司机念完台词,绝望地看向车内装着微型摄像头的方向。
这可不是他玩忽职守,是R-021完全把他当空气啊!
微型摄像头忠实地将车内发生的一切转播到了旁边跟随的车辆中。
旁边的车辆中,时刻盯着监控观察穆洇的郗景在手中的表格第二条上再次打了个勾。
他看向自己身边若有所思的女同事,问道:“怎么了,段雅素,是有什么不对吗?”
被称作“段雅素”的同事摇了摇头,看着穆洇,又点了点头。
郗景:?
所以这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啊?
段雅素又沉思了一会,突然开口问道:“所以我们的第二条测试,是测试穆洇在被背叛后得知沈踏枝的苦衷后的态度是吗?”
郗景还是摸不着头脑:“是的,怎么了?”
段雅素看着屏幕上沉思的漂亮少年,又回忆了一遍对方刚才的所有行为,表情很复杂:“我觉得,他好像……喜欢沈踏枝,不是那种单纯的喜欢。”
郗景的表情也一下子变得很精彩,段雅素长长地叹了口气:
“完了,这下子麻烦可大了,我就说不要出这么缺德的测试题目吧,现在好了,愣是造出个误会把人家小情侣给拆了,多折寿啊。”
感觉世界观深受震撼的郗景小心地问道:“那我们……测试完之后帮沈先生解释一下?”
他现在已经对穆洇可以通过测验这件事毫不怀疑了。
一个能喜欢上人类同性的小家伙,这种复杂的情感连人类都少有,这下谁还敢说他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枪响。
在冲过来的人几乎快要碰到穆洇,而穆洇的刀已经露出来的刹那,几名保安窜进来,他们开枪。
人群一阵激荡。
穆洇瞬时收起刀,微微侧身躲过那人的猛扑,而那人重心不稳,摔了下去。
保安将人群与穆洇割裂开来。
工作人员快步走过来,大声制止:“冷静!大家请冷静!这位是穆洇先生,但不是猎杀令上的那位。”他高声说,拨开人群走到穆洇身边。
人群依然在怂恿前倾,又被保安拦住,纷杂对抗。
工作人员只得再提高音量以维持秩序:“请大家放心,每位玩家我们都做过登记与调查,这位穆洇先生只是与高塔猎杀令上的人一个名字而已,请相信红灯区的调查!”
就在这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人群最后传来,那道声音有点熟悉。
“我见过这个人,前几天异形来红灯区找那个穆洇的时候,也把他当成它们的目标了,后来异形还专门对他做了检测,不是他,同名同姓罢了。”
循声望去,那个宽檐帽男人,他坐在等待区的椅子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离他最近坐着一个红衣女人,两个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
还安心坐着的人不多,大多都站起来加入,或者躲到游戏区门口。
还有一个少年在穆洇看不到的座椅上,安静看着这一切。
听到他说这话,穆洇迅速在记忆搜寻那天的情况,但是那天他好像失去理智,最后到底谁在场,已经有些记不清了,唯一明晰的只有一个怀抱和喃喃的几句话。
保安将人群推后,吼了一声:“退后!”
工作人员继续高声说:“是的,红灯区并不会妨碍高塔工作,我们也希望洛希城百姓不必遭此无妄之灾。但我们确实在早上收到猎杀令的第一时间就核实过了。”
“现在请大家散开,安静等待游戏开始,请勿生事,否则我将记录黑名单。如果谁对我们的调查工作有疑问,可以联系管事叶小姐,如果依然存有怀疑,我们只能通知赫尔斯先生来处理,但是我相信这是谁都不愿意见到的。”
听到赫尔斯的名字,人墙裂开一道缝,这道缝隙迅速扩大,土崩瓦解。
人群寂静几秒,最前面的人突然后退一步,无趣嘀咕句“哦那应该是我弄错了”就回到自己坐的地方,后面的人也退潮般一个个散去,穆洇身边的空气稍作喘息。
不出几秒,恶意烟消云散。
工作人员则转过来,依然公事公办的语气对穆洇说:“抱歉先生,请您入座等待。”
穆洇目光冰冷,依次扫视过在场的人,这才带着爱因斯找到角落空位坐下。有些人转过头看他,眼神里还是怀疑,但更多人相信工作人员的说辞,只觉得找错人,对他失去兴趣。
有人嘟囔:“希望从游戏里出来这个穆洇已经被抓了,我可不想因为这种事被杀死。”
刚一坐下,前面的宽檐帽男人转过头:“嗨,又见面了。”
穆洇抬眼,只点了下头没说话,他的心思不在跟人打招呼上。
他在算时间。
44小时,还不知道游戏会持续多久。
异形主动让他去高塔,否则随机猎杀。
为了要他去高塔,不惜牺牲无关性命,这就是异形。
穆洇微微闭上眼,脑海里的线胡乱纠缠,他的手轻搭在腿上,稍稍用力,才发现双手在颤抖。
“一百年了,这是异形第二次发布猎杀令吧?”韩涯面对着穆洇坐,头却偏向另一边,他临近的座位坐着一个女人,暗红色风衣格外显眼。
女人低低答了句:“嗯。”
选择一,不出现,保命,苟活。
选择二,去高塔,未知,送死。
脑海里列出两个选择后,穆洇在下一秒就发现,其实他只有一个选择。
他不可能选择一。
它们到底找他做什么?除了有可能自己的低温休眠舱在高塔外,想不到和高塔有什么联系。
其实他不害怕深入异形区域,他担心时间。
44个小时,够吗?
穆洇一关上门,就收敛了表情,他回到卧室,看了眼已经完全被夜幕笼罩的外面,拿出手机,给校长发消息。
:我明天会解决百鬼夜行,学校需要给我一个场地。
正在勤勤恳恳办公的校长,猛地从办公椅上跳起来,他迟疑地看了好几遍消息,终于确定这不是他产生的幻觉。
头顶的灯勾勒出校长颤颤巍巍的脸,他指尖哆哆嗦嗦地发消息:明天?!你白天不是说的要等几天吗?
校长大脑有些空白。
怎么这么快,快到他真的不敢相信了。
校长心脏砰砰砰地跳,脸上的担忧几乎要溢出屏幕,穆洇真的能解决吗?穆洇今天一直待在别墅啊,什么都没有做,他完全想不到穆洇会有什么办法。
相当难得的,校长很快收到了穆洇的回复。
难得红灯区没有以往的喧闹,宿醉的人在地上扭曲,刚来的人在赌币机前双眼通红盯着屏幕界面,对外界不闻不问。
叶淑不在,吧台也没有人。穆洇纯黑色工装裹在身上,工整得一丝不苟,他淡漠瞥一眼大厅此时的场景,径直走进那个拐角。
他没有查看终端里公共信息的习惯,此时一条全城信息正躺在里面。
转过拐角,里面是一个宽敞的等待区,红褐相间的墙像一道道血色泼上去,墙上一张涂鸦式的海报,上面写了一句话——沉睡者的美梦,清醒者的牢笼。
他来得晚,到的时候人已经很多了,目测三四十个,大概是现在红灯区最热闹的地方。
昨晚整夜的雷雨让等待区的空气也陷入一股肮脏的泥泞,以黏腻的汗的形式贴在后背。
刚走两步,一声“哥哥”,意料之中的身影就扑了上来。
穆洇朝她微微点头,没有多作表示。
爱因斯望着他的脸心想:好冷淡的人。
之前见过的工作人员见到穆洇,立刻走过来提醒:“请您随意就座,十点大家会统一进入全息游戏室。”
穆洇目光扫过整个等待区,这里的人多而杂,男人女人,甚至有些青少年和老年人。很快,穆洇收回视线,颔首问:“这是一场游戏的人数?”
工作人员解释:“并不确定,穆洇先生。大家都会在一个全息游戏室里,但是进入游戏后,哪些人将进入同一个游戏,这场游戏里有多少玩家都是系统随机分配的,也许您分配到的是一场三个人的游戏,也许某场游戏囊括在场所有玩家。”
穆洇顿了一下,问:“所以我们一起登记,也有可能会分开?”
工作人员:“如果是两个人以上,会的,两个人以下,一般会分配在同一场,游戏不允许两人以上的组队。”
“哦,谢谢。”穆洇松了口气,刚一转身,却发现在工作人员说完话后,整个等待室的人全部停下交流,纷纷看了过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穆洇也站在原地没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刚还喧闹的等待区,此时鸦雀无声。
直到有人问了句:“你是穆洇?”
穆洇皱眉,没回答,他不认为他是什么名人,也确认并不认识谁。
那个人立刻站起来往前走两步,企图靠近穆洇,语气有点兴奋的颤抖,也许是恐惧:“你就是那个被猎杀的人?”他说完这句话,好几个人都慢慢站起来,直勾勾盯着他。
穆洇将爱因斯拢到自己身后,他站得笔直,不解问:“什么?”
“你就是高塔在找的那个人?”又有人问,并加快速度朝穆洇走过来,甚至跃跃欲试想去抓他,被穆洇侧身躲掉,对方抓了个空。
和陌生人间这样的距离,让穆洇觉得作呕。
“赶紧去高塔自首!”有人不耐烦吼道,“别让整个洛希城给你陪葬。”
穆洇第一反应是昨晚的行踪暴露了,高塔区的异形侦察到这个不速之客是他了,但陪葬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不去,我们只有在这里就杀了你。”
“我同意,为民除害了,死他一个总比死很多无辜的人好。”
他们的窃窃私语和厌恶都向穆洇奔涌而来,他从一些人小声交谈里听到“终端信息”几个字。
穆洇后退一步,迅速打开终端,一条从未出现过的信息闪在眼前。
发信时间就在自己早上刚睡觉那会儿。
高塔区发布全城信息。
高塔猎杀令。
[猎杀对象:穆洇]
[性别:男]
[年龄:不明]
[照片]
[见到此人请立即上报高塔,活捉高价,不报视为包庇,高塔将对包庇者进行猎杀。]
[猎杀对象可以自行进入高塔接受审判。]
[另:若无此人信息,同时猎杀对象并未进入高塔,高塔则在48小时后开始对洛希城人类发起随机猎杀,直至此人出现。]
[剩余时间:44小时]:白天是故意那么说的,这样才能超出大家的预期,让大家更信任我。
校长愣了瞬,他颤颤巍巍地打着字,却又反反复复地删掉。
穆洇显然不是很关注校长的情绪,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要求。
:我需要一个场地。
校长抿唇,小心翼翼地回应他:什么样的场地?
还在思索穆洇会怎样解决的校长,在看清穆洇发来的消息后,心脏剧烈地跳动。
:一个打起来不会太过波及到周围的场地。
校长连忙发消息过去:打起来?你要和谁打起来?
第 45 章 第45章
清晨的阳光缓缓地漫进落地窗,洒在一早起身出来的穆洇身上。
窗外诡谲怪异的声音持续不断,穆洇望着好似被蒙上一层灰暗滤镜的外面,能隐约在混乱颠倒中听到几声狂热渴望的‘穆洇’。
“穆洇?”随着‘啪嗒’一声客房房门会被推开,言灵温和的声音里出现了几分迟疑。
穆洇转身看向言灵师,他昨晚还氤氲着水光的懵懂眼眸,此刻已经变回了原本的冷淡疏离。
几秒僵持,穆洇面无表情转过身,将自己满是伤痕的背露出来——再这么耗下去,他不用睡觉了。
在冰凉的药膏触碰到皮肤的刹那,穆洇几乎全身都在拉响警报,死死捏紧拳头才没让自己做出攻击的举动,但对方只是给他上药,那些冷冰冰的膏体慢慢融化于皮肤,很快,凉意消失,便只能感受到温热的指腹贴在背后皮肤上,轻而小心的动作,缓缓在伤口附近打圈、揉开。
其实他刚刚在设想,把背交出去,会有一把刀从胸前穿出来的可能,也做好了随时反杀的准备。
药膏的冰凉,和刀尖的冰凉,在一开始都以同样的方式存在。但到最后这个情节也没有降临,赫尔斯除了给他上药,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除了缓慢而规律轻抚他皮肤的呼吸。
整个房间静谧柔和。穆洇埋着头,在赫尔斯涂抹到他肩膀后曾经最严重的贯穿伤时,倒吸了口气。
赫尔斯指尖一顿:“我太用力了?”
穆洇撩开自己的头发:“没有。”
得到答案,赫尔斯才继续涂抹:“不舒服就告诉我。”
“嗯。”穆洇想了想,觉得有件事有必要说清楚,“赫尔斯,我最近有别的事,暂时没办法找到合适的工作,但你的欠款我之后会还你,还有这段时间的住宿、医疗。”
赫尔斯忽然就抿唇笑出来,笑得令人匪夷所思,鼻息一阵一阵扫着穆洇的背。
穆洇顿时僵着没动,有些痒,又不能理解他神经质般的低笑,只得恼怒问道:“你笑什么?”
赫尔斯立刻收起笑意:“没什么,我等你。”
穆洇想,如果明天能赢得游戏胜利,一定要把这条加进去:免除他的欠款,再倒赔他一点。
“所以,”赫尔斯瞥了眼浴室,“我可以知道你今晚去做什么了吗?”
穆洇毫不犹豫:“不可以。”他没有穿衣服,不可能是他。
沙发上有人!这个念头出来的一瞬间,穆洇顿时清醒,他收回手,倏然闪身过去翻到沙发后,快得几乎看不清地一把掐住坐在沙发上的人的脖子。
“谁?”穆洇语气冰冷,手指用力深陷,却听到一声熟悉的哼笑,紧接着几乎融入空气的木质香传入鼻腔。
穆洇皱眉,力道松了几分,但并没有放开:“赫尔斯?”
被桎梏的人轻轻点头。司机虽然聒噪,但胜在开车技术不错,一路把穆洇平稳地送到了研究院。
汽车一个缓慢的刹车,带来微微的震感,穆洇这才从自己的世界里脱离出来。
他放下了自己刚才抱着的触手,抬头看向窗外,只见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一处青葱的山林,而眼前的山体正在悄无声息地分开,打开了一道刚好可以容纳小汽车通过的狭长隧道。
好神奇,这就是他们口中的“异能调查科”吗?
穆洇对这个组织的能力再次多了几分忌惮,再次下定了决心,要听沈踏枝的话,乖乖配合,不要给沈踏枝添麻烦。
不知道距离“一天”结束还有多长时间,不过以前他和沈踏枝在一起的时候,“一天”过的总是很快的,想来过不了多久,沈踏枝就可以来接他了。
穆洇这么给自己打气,又忍不住抱紧了自己的触手。
车辆在驶入山体后开始下沉,穆洇这才意识到刚才的山只是掩饰,异能调查处的真正基地是在地底。
头顶慢慢暗了下来,四周的亮度逐渐降到了他所熟悉的黑暗,就在穆洇犹豫着要不要摘掉墨镜的时候,面前的门突然打开,冰冷的白炽灯再次照了过来。
穆洇慌忙扶正了自己的墨镜。
这是个银色的地下空间,里面有一个全透明的玻璃房,房间里是一张小床和简单的洗漱池,而玻璃房外则是一张长桌和两把椅子。
好像有点像之前他见过的监狱?
穆洇直接忽视了替他打开车门的司机与正站在原地忐忑的等待着的两位研究院,艰难地从记忆中调取他为数不多的关于人类的知识。
下一秒,第二辆车也沉入了地底,是郗景和段雅素的车辆。
他们二人看着进退两难的司机与旁边不知所措的调查科成员,一下子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二人对视了一眼,郗景率先走上前来,敲了敲车门,笑道:
“穆洇,这里是我们暂时给你安排的住处,你是不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所以才不愿意下车?”
穆洇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已经让众人等待良久。
他不慌不忙地下车,就像是并没有有意识到沉浸于自己的世界而让他人等待是一件多么不礼貌的事情一样。
实际上,他也确实没有意识到,毕竟沈踏枝从来都不会因为他自顾自地沉到自己的小世界中不理人这件事责怪他什么。
郗景则是以正常人类的逻辑思考,把穆洇的行为当成了他表达不满的方式,语气更加柔和:“如果你不满意,我们可以随时更换。”
“你为什么突然叫我‘穆洇’了?你之前不是都叫我R-021的吗?”穆洇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话。
他不是故意不回答郗景的问题的,他只是真的很疑惑,所以要先提出自己的疑惑。
在沈踏枝面前他也是这样说话的,穆洇自觉自己表现良好,挑不出什么毛病。
但在旁人看来,这就是淡漠的少年轻轻跳过了关于住处的话题,转而用“称呼”向郗景诘难,以此来让对方处于不占理的位置,在为难郗景的同时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好一个说话的艺术,在场的调查科成员们面面相觑。
这真的是传说中仇恨人类没有感情的怪物吗?这简直就是沈踏枝教出来的另一个狡猾的狐狸。
郗景僵硬地笑,硬着头皮打哈哈:“因为之前我们也只知道你的编号,不知道你有名字……”
“也就是说你能听到我在车上说的话?那车上是什么?是监听器吗?”穆洇真心实意地发问。
他说到一半又摇了摇头:“不对,之前沈踏枝带的那群人喊过我的名字,你应该知道才是,难道你之前是以为我的触手叫穆洇?”
他问的很诚恳,听得人也觉得很嘲讽。
被穆洇狠狠地嘲讽了一顿的郗景顿时无地自容到恨不得原地消失,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段雅素,旁边的段雅素则是回以爱莫能助的眼神。
谁让你们非要跑去拆人家小情侣的,现在好了吧,把穆洇惹毛了,来嘲讽你了。
郗景垂头丧气地妥协:“关于之前的事情,我很抱歉,稍后我们就会为你安排有隐私空间的房间,这一路上辛苦你了,你是想要先去食堂吃饭,还是先去房间里休息一下?”
穆洇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道歉,但他确实有点饿了,于是答道:“我要去吃饭。”
他最喜欢人类的饭了。
郗景道:“好的,请跟我来。”
穆洇跟着他走,在通过为人类设计的窄门的时候不得不把自己的触手收拢,抱着触手而行。
在收起触手的瞬间,穆洇瞬间福至心灵:“我知道了,你之前道歉是因为以为触手的名字叫穆洇吗?没关系的,我不会因为这种小事生气。”
郗景:……
郗景欲哭无泪了。
他都给穆洇换了房间,还诚恳道歉了,怎么穆洇还要抓着他一顿嘲讽不放啊!!
二人身后,段雅素和原本准备接应的两位调查员无言对视。
良久,终于有一名研究员打破了沉默:“这就是……你们说的,没有感情的R-021?”
这嘲讽的技术,上来就把组长怼到哑口无言,就算是人类也少有啊!!
“是的。”段雅素艰难地承认,“我觉得我们的资料可能出了点差错,穆洇甚至喜欢上了沈踏枝。”
两名调查员:?!?
他们露出了与当时的郗景一样的深受震撼的表情。
喜欢沈踏枝?哪种喜欢???
段雅素丢下两个沉浸在震惊中的调查员,从车上拿起了刚才郗景忘记带上了记录本,帮他在第三条测试内容后打了个勾。
【测试第三条:是否有关于隐私的羞耻心】
看看,非要逮着人家欺负干嘛,穆洇忍受了司机一路的挑衅,下车就看见这么不尊重人的房间,只是嘲讽一下已经算是脾气好的了。
正愉快前往食堂的穆洇并不知道自己在众人心中的形象再次变得更加高深莫测了起来,他正回忆着之前沈踏枝和他说过的时间概念。
他记得吃完两顿饭再睡一觉,一天就会过去了,现在他去吃饭了,是不是离一天过去又近了一点点?
很好,这段时间他表现的都很乖,要再接再厉。
穆洇跟着郗景走进食堂,这么想着,对郗景露出了一个示好的笑容。
郗景打了一个哆嗦。
怎么还对他冷笑威胁,这茬还没过去吗??
这里是异能调查处的员工食堂,现在正是吃午饭的点,食堂内的人并不算少,而作为组长的郗景和背后有着八根狰狞的触手的穆洇在推门而入的时候,无疑吸引了食堂内大部分员工的注意力。
食堂内短暂地安静了一瞬,随后,在工作中见过无数奇形怪状的怪物的调查员们就继续若无其事地进行他们手上没做完的事了。
“组长又带回来了新的收容物?不过怎么来食堂了。”
“不知道啊,今天的鸡腿真好吃。”
“话说这收容物长得有点眼熟啊。”
“是有点……”
正在穆洇跟着郗景去排队打饭的时候,终于有个人想起来为什么眼熟了。
“卧槽!这不是组长前段时间一直在准备收容的R-021吗!”
这一声惊叫让食堂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随后,就开始有人默默地丢下自己的饭盘跑路。
这不能怪他们后知后觉,主要是郗景也不是没有拎着收容物来食堂吃顿饭再走的“光荣事迹”,不过这些收容物大都是危险程度在三千名开外的小家伙们,这一下子来了一个危险程度在前五十的人形收容物,谁能不害怕。
组长前段时间是提前给他们打了预防针没错,在组长发下来的照片上,R-021分明是一个脸颊还带着婴儿肥的黑发小孩,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一米七还往上的少年??
而且还带着个墨镜,这搁谁能一下子认出来啊!!
一时间,食堂内人鸟兽散,穆洇疑惑地看着四处溃逃的调查员,转头去问站在自己身后的郗景:
“他们怎么跑了?我吓到他们了吗?”
亏他直到刚刚还觉得自己的表现挺好的,怎么突然就功亏一篑了?
郗景强颜欢笑:“没有,只是他们的胆子太小了。”
他现在还哪敢跟穆洇说这是测试的第四条,测验他在人群中引起恐慌后的反应啊。
“这样啊,我就说嘛,我又不会吃掉他们。”穆洇说着看向打饭阿姨,“我也要鸡腿。”
刚才有人类说的,这个好吃。
在异能调查科工作了十年有余的打饭阿姨倒是很淡定:“只要鸡腿吗?”
穆洇犹豫了一下,实话实说道:“我不知道剩下的叫什么,还有什么好吃的吗?我也要。”
“不知道剩下的叫什么?”阿姨疑惑。
“嗯。”穆洇点点头,诚实道,“以前我没有吃过,所以不知道它们的名字,也不知道它们的味道。”
阿姨看向穆洇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很怜惜,一把长勺舞地飞快:“这么俊的小伙子,不吃东西怎么行,阿姨给你打,你看啊,这是红烧带鱼,这是油焖大虾,这是糖醋排骨……”
“好,谢谢。”穆洇礼貌道。
身后的郗景陷入了今天不知道第多少次沉默。
这家伙还会跟食堂阿姨卖惨讨乖,他在这工作了十几年,就没见过阿姨这么热情!!
当初到底是谁给的假资料,说穆洇没有感情的?!?
突然,郗景想到了什么,问道:
“等等,穆洇,你不是只吃人类的感情吗?”
“你怎么进来的?”问完,穆洇发觉自己问得不对,这本来就是对方的房间。
黑暗中,赫尔斯双腿交叠,随意坐着,声音很轻,永远答非所问:“希望你下次威胁我的时候先想想,如果我想对你不利,你是不是还有机会反抗。”
穆洇没动,脑海迅速思考他说的话。他说得没错,从进门到洗漱,自己从始至终没有察觉到这里有人,如果被暗算,恐怕在浴室就已经下手了。
这个想法让穆洇觉得有些恼怒,因为大不如从前的洞察力,或许和躺了太久低温休眠舱有关,所有行动与感官都迟钝很多,只能慢慢恢复。
赫尔斯轻轻拍了拍卡在他脖子处的手,柔和说:“别在这儿站着了,不冷吗?躺回去吧。”
力道依然保持几秒,最终松开手,松手的刹那,穆洇忽然想起自己不着寸缕,他顿时黑下脸,立刻坐回床边拿被子盖住自己,抬头冷漠问道:“谁允许你进来的?”
清晨的太阳从窗帘缝隙里浅淡照了几缕进来,映在赫尔斯身后,背着微光,穆洇只能看见他的轮廓。
赫尔斯慵懒坐在沙发上,整个人漫不经心:“整栋楼都是我的。”
穆洇:“这间不允许进。”
一贯的发号施令。赫尔斯轻声笑出来:“你在命令我?”
“对。”穆洇回答完后发现自己掉入对方的语言陷阱了,他很不悦,“到底有什么事?”
话音刚落,赫尔斯放下腿,站起来,缓步走到穆洇面前,一沓纸被放在床头。
“听说你在找军区、军方的人,不过现在早没有明确的组织,只有一些零零散散的、曾经军方的后代,我整理了一份名单,如果你有兴趣看的话。”
闻言,穆洇愣了一下,他的目光缓缓移到床头,但黑暗让他并看不清那叠纸。
如果只是想给他拿名单,完全可以趁他不在的时候放在房间,而不是在这里暗算他——暂且称之为暗算。
沉默里,穆洇没说话,片刻,他看向赫尔斯的方位:“为什么帮我?”
赫尔斯不以为意,双手一摊:“想帮就帮了,不为什么。”
穆洇:“你做事一直都这么没原则?”
他想到那个宽檐帽男人对他说的那些都市传说,虽然里面真真假假,但绝不是无中生有,至少有几分真实,里面其中一个评语就是赫尔斯毫无原则。
赫尔斯突然笑出声,那是一种轻蔑又轻佻的笑:“原则?不知道你说的是哪种原则,如果是按我的理解,其实我有一个绝不能逾越的原则和底线,就是……”
他顿在这里不再说话,穆洇也没有开口,空气忽然陷入一片僵滞,呼吸明显起来。
穆洇在等对方说,可站着的人并没有打算补齐他的话。不多时,穆洇打破沉默:“下次找我,提前告诉我。”
赫尔斯觉得很无辜:“我给你留言了。”
在铁网下那一声芯片终端信息声,差点让他被发现,害他疲于奔波那么久。
想到这个,穆洇逐渐生气起来,声音也瞬间更冷几分:“我们并不熟,所以请不要擅自进入我的房间,坐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再有这样的事,我会直接拧断你的脖子。”
赫尔斯点头同意,非常配合:“可以,下次我记得把灯打开,坐在你看得见的地方。”
穆洇:“……”他不是这个意思。
穆洇的音色越来越冷,手指死死陷入被子里,抓出褶皱,几乎要把被单撕碎:“我是说,你需要得到我的允许才能进来。”
“你之前问我军方的消息,我怕你急要,又联系不到你,才想来这等……”赫尔斯话没说完,卡在喉头。
指尖抓被子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清晰可闻,明显是坐在床上的人在转移注意力、强忍怒气。赫尔斯觉得自己再说下去,对方可能真的要生气了,只得改口:“好吧上校,我为我今天的擅自闯入向您道歉。”
穆洇还是冷漠的字句:“我是谁,看来你很了解了。”
赫尔斯偏着头笑:“不难了解。”
穆洇手松开,平静下来,不打算深入这个话题:“我要休息了。”
赫尔斯没离开,他蹲下来半跪在床边,在穆洇身边,忽然伸手打开床头灯,暖光霎时充盈在不大的卧室,反射在米色墙上,将两个人都从黑暗里挖出来。
微亮的灯光下,穆洇缩在纯白被子里,刚洗过的头发松散在肩上,嘴唇轻抿着,暖光滴在他眼里,像星河,但近看里面并没有藏匿什么星河,而是无数超新星瓦解。亮光的一瞬间,他的瞳孔全然聚焦到赫尔斯身上,冷硬警惕问:“干什么?”
赫尔斯从床头柜拿过药膏,自下往上注视穆洇的眼睛,询问:“背上的伤,我可以帮你吗?”
穆洇移开视线,看向别处:“不需要。”
赫尔斯轻声:“你擦不到。”
“不需要擦。”
“会感染。”
“好吧。”赫尔斯觉得这问题问得有些逾越了,立刻缄口。
两人不再说话,等背上的伤口处理完后,赫尔斯站起来,将药膏放回原位,轻声说:“好了,两分钟后再躺下。”
穆洇把被子往上拢了拢,偏过头不去看他:“嗯,谢谢。”
赫尔斯关上灯,让卧室重回漆黑。黑暗里,他的声音像点燃的微弱火苗,摇晃明灭。
“我在隔壁,有事过来找我,或者芯片终端联系我都可以,现在……”他顿了一下,“晚安。”
穆洇看着黑暗深处,半晌才开口:“晚安。”
门被关上,确认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穆洇终于松口气,紧绷的肌肉慢慢柔软下来,他的目光停留在紧闭的大门方向。
他完全看不懂赫尔斯这个人,若是没有听说过那些传闻,他会认为赫尔斯是个虽然神经质,但足够温柔的人,可脑海里有了他人的评价,这个人的一举一动就变得模糊撕扯。一时间,也分不清该听从真实感受,还是口口相传。
给自己其余伤口也涂抹药膏后,穆洇躺下,被子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
那叠文件静静躺在床头,没来得及去看。等他再一睁眼时,天已经完全亮了,时间指向九点半。言灵师注视着穆洇眼底的冰霜,心脏蓦地一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情绪蓦地涌进身体。他脸上还维持着温和的笑容,眼神里多了几分打量,判断着穆洇现在的具体情况。
副作用这么快就消失了吗?
“学长。”穆洇回应了一句,他这句称呼不再具备昨日的软糯依赖,带着他惯有的冷调,含着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远。
言灵师忽然产生了一种憋闷感,但他还是捕捉到了穆洇声音里的一丝疲惫和勉强。
穆洇现在的状况似乎并不是很好,像是——
强行挣脱了某种状态。
电梯门在身后关上,带水的沉重滴进走廊的地毯,穆洇缓慢走到一扇房门前,“嘀”,门自动识别他的芯片,打开。
很累,浑身黏腻和湿润的感觉糟糕透了,他只想冲个热水澡,趁着仅剩的几个小时再浅浅休息一会儿。
木质香扑面而来,房间里一片漆黑,窗帘紧闭,这种强烈的安全感让穆洇瞬间觉得身体无比沉重。
脏衣服一件件堆在地上,浴室灯亮起,花洒喷出绵密的水。穆洇闭上眼,任干净冲刷掉他一身污垢与疲惫。
这一趟不能算是无功而返,有很多信息,一是高塔分为东西两区,不过交界点是否是那个广场不得而知;
二是管道里的摩斯密码,准确指向一个入口,那个入口是高塔区广场里一个非常隐秘的角落,说明有人曾经通过这个管道进入过高塔区内部,并且在这里做了记号。
显然,用摩斯密码这样的方式,不会是异形所为——有人先他一步找到了通过排水系统进入高塔区的方式,并且,那个人没有被发现。
这就牵出另一个诡异的地方:地下排水系统一定是人类建造的。异形统治这座城市,但城市的基础运营设施依然由人类负责,他们把下面造成时大时小的空间,原因是什么?
如果这些都是人类所为尚有解,最令人匪夷所思的……
水声停下,只剩朦胧的水蒸气氤氲在整个浴室,穆洇随意裹着浴巾,站在镜子前漫不经心吹头发。
方尖碑上的倒计时到底是什么?它在高塔区的正中央半空悬浮,只要进入高塔区就一定能看到。所以它不是给人类看的,而是给异形自己看的,它们是要提醒自己什么?倒计时结束,会发生什么?
最初醒来的记忆不算完整,但当时从高塔区一路逃离出来时,好像并没有看到过这个倒计时,也就是说它是在这两天才开始倒数的。
剩下的便是一些零碎而完全无法解析的信息。
不假思索的擅闯很愚蠢,今天有些心急,他需要一份周密的计划。
吹风机的噪音很快消失,穆洇拢了下自己的头发,之前长度刚过肩,现在已经剪到肩以上一两公分,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在擂台上被恶心到了。
“呼——”他长叹一口气,一抹镜子上的雾气,露出镜中人的模样。
身体上的伤还没有恢复完全,很多地方结痂了,有的地方还泛红,可能今晚剧烈跑动扯了些伤口,又渗了点血丝出来,不过看上去并无大碍。
往上,是一张陌生的脸,看到那张脸,穆洇蹙眉,直接撕掉一直戴在脸上的假面,露出原本的面容。
赫尔斯给他的假面还不错,但他还是喜欢自己的样子,鼻梁秀挺,面容英俊,冰蓝色瞳孔,头发在额头弯曲几缕,总是没什么表情使得他看上去格外清冷。
在他还是少校,父母都还在的时候,因为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的脸,又总做一些幼稚的事,一直是被认为名不副实。直到父母去世,他靠自己斩杀异敌,他在军区的口碑才逐渐好转,赢得大量追随。
久远的过往,一想起就有种恶心的刺痛感。穆洇有些烦躁,手里的假面也变得扎人——他不想戴这东西,但也不想现在就被侦察机识别到,引起一堆麻烦,因为马上还要进入全息游戏。
取下不过半分钟,假面还是严丝合缝贴到脸上,穆洇抽掉浴巾扔进脏衣篮,顺手关掉浴室灯,屋子陷入黑暗。
还要上药,可以让他休息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药放在床头柜上,穆洇光着脚、昏沉沉挪到床边时,一声很细微的衣服摩擦声在沙发处响起,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穆洇全身肌肉瞬间绷紧。
言灵师猛地抬眼,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屈辱地被人用‘狗’来形容,他嘴角僵硬到不可思议。
穆洇欣赏着言灵师脸上表情的再次出现裂痕,再度失态,用轻柔的语气再度缓缓道,“学长,你白天不是问我,准备怎么解决小猫的后续吗?”
“遇到一条即将发疯的狗,能怎么办,总不能让我自己解决吧。”穆洇眉眼微弯,露出一个很漂亮很勾人,足够让所有人都怦然心动的笑容来,“当然是再找一条能‘忠贞’护主的狗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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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章 第46章
忠贞护主的狗。
这六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言灵师一向光鲜亮丽的外表上,让他里面含着屈辱和阴鸷的皮肉不堪地裸露出来。
没有人能在被人当面比作狗后,还能保持淡定,更何况是顺风顺水一直被人用敬仰目光望着的言灵师。
言灵师的面容隐隐发青,然穆洇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用冰冷但戏谑的眼神描摹着他持续变幻的表情。
韩涯根本没注意到穆洇的心思全然不在这里,他转过来对穆洇说话:“你的伤恢复得不错啊,上次见到你,以为你对赫尔斯的全息游戏毫无兴趣呢。”
穆洇没说话,旁边爱因斯回答了他的问题:“哥哥是为了我才参加游戏的。”
“哦?”
等穆洇抽出一丝注意力,想起韩涯刚刚的话,问:“猎杀令?第二次发布?”
韩涯换了个姿势,解释:“字面意思呗,全世界通缉,最高殊荣,对异形产生强烈威胁,不得不斩草除根的人,才值得一个猎杀令啊,一百年了,这是第二个。”
对异形产生强烈威胁?
异形在……怕他?
“第一个是谁?”
“第一个啊……”韩涯忽然没回答,他的沉默让周围的交头接耳声明显起来,浓烈的窒息涌上心头。
一百年后的世界,同时知道他叫穆洇,还见过他假面下的脸的人,只有赫尔斯一个。如果赫尔斯是敌人,无疑难缠,如果是朋友……
穆洇并不能确定。他用余光看了眼还在东张西望的爱因斯。
无论今天是什么游戏,他必须速战速决,回到现实,前往高塔。
就在穆洇几乎认为韩涯不再说话的时候,他回答了。
“谢诺伯,”韩涯轻声说,“当年的人类和异形都很害怕它,因为它不仅屠杀异形,也屠杀人类,尤其是人类政府与军方,不过后来消失了,嗯……高塔说被杀了,谁知道呢?”
他在说这话时,旁边的红色风衣女人微不可察地皱眉,手在下方扯了一下韩涯的衣服,韩涯忽然挺直背,止住了接下来要说的话。
穆洇嘴唇轻动,终于从猎杀令的冲击里转了出来,他不可置信又找到了熟悉的字眼:“屠杀军方的人?”
韩涯不自然地清嗓,补充说:“我不知道啊,都市传说嘛,你懂的。”说完,他警惕看向四周,又默默在裤腿擦干自己掌心的汗。
穆洇垂眼看了眼他的动作,淡声道:“你知道得很多。”
“呃……”韩涯不知道怎么回,他摸了摸鼻子,目光瞥向一边。
旁边的红色风衣女人帮韩涯回答了,声音沉着:“是你知道得太少。”
穆洇沉默两秒,问:“一般全息游戏会持续多久?”
韩涯立刻找回正常的状态:“不一定,看匹配到的游戏,几分钟到几天、几周,都有可能。”
工作人员通知入场。
等待区里面还有一个房间,门一开,透出里面黑洞般的幽深。坐着的人纷纷站起来涌去门口。
混乱中,一道目光精准锁定穆洇。对危险的直觉让穆洇猛然回头,视线迅速扫过人群,却只能看到熙攘人流,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尽相同,或紧张,或兴奋,或视死如归,并没有人在注视他。
爱因斯抓着穆洇的衣角拽了拽,穆洇收回视线,跟在人群末尾进入游戏大厅。
里面黑得令人不适,不仅光线昏暗,连声音也被收进墙壁,地上厚重的地毯,使得即使同时几十个人走动,也始终安静。往上看不到天花板,只有地面亮着白色灯带,仅用以辨别台阶,勉强看到上百个游戏舱平行摆放在层层台阶上,像一个个未破茧的蛹,也像一副副棺材。
“请按顺序进入游戏舱,躺好后,舱门会自动关闭。系统将为您分配游戏,一切规则都在匹配后,游戏自动为您说明,祝各位玩得愉快。”工作人员的播报像机器人生硬。
穆洇和爱因斯找了最角落的两个游戏舱。
“你先躺进去吧。”穆洇说,他站在其中一个游戏舱旁,看着爱因斯爬进去,又慢悠悠躺下。
“这里有点吓人。”爱因斯看着穆洇,手不安抓着自己的衣服,揉成一团褶皱,但整个大厅太黑了,穆洇的表情几乎完全隐匿在幽暗里。
“现在还可以退出。”
爱因斯立刻改变说辞,眼睛一闭:“游戏里见。”说得很像是“晚安”。
舱门自动关闭,穆洇退回到自己的游戏舱。他没见过这些东西,在他有记忆的地方,世界一直是一片狼藉,作战与生存,从未有过集中的娱乐——如果这能算作娱乐的话。
透明舱室的玻璃缓缓降下,同一时间,所有人的游戏舱都关闭密封。
轻微的电流声,整个游戏大厅的灯霎时全部熄灭,陷入纯粹的黑。
“哧——”
绿色气体释放,烟雾逐渐充斥在每个人的舱室里,像是某种麻药,穆洇只感觉没有坚持到五秒,整个人陷入昏迷,在失去意识前,他脑海里只有四个字:速战速决。
一片黑色,和来时的大厅一样。穆洇感受不到自己在哪里,他好像醒了,但是睁不开眼,好像在某个地方,但只能看到无尽的黑暗,这些黑暗渐渐凝聚,变成一粒一粒灰尘,缓缓漂浮在眼前。
“玩家您好,欢迎来到DOL全息游戏,肢体切割机已为您安装。”
穆洇:“……?”
“请不要担心,此功能仅为有意破坏游戏系统,或拥有特殊对局、特殊筹码的玩家准备。
“系统已为您随机分配对局。
“对局加载完成,玩家已连接,游戏《暗店街[2]》。人数:8;游戏时间:30小时;难度:A。”
八个人,可控范围内;30小时……穆洇短暂松了口气。
“此游戏为合作对局,胜利条件设置为:第一位完成合作任务与个人任务的玩家获得胜利;第二位玩家无奖励无惩罚;其余人按顺序依次设置惩罚强度。特别说明:如果没有胜利玩家,则全员惩罚,希望您不会抽到肢体切割机。
“接下来我将为您讲解该游戏。”
这些声音好像是直接在脑海里响起,穆洇分辨不出来。
“欢迎来到《暗店街》,八位玩家所代表的角色因某起共同事件被困在一条街上,且失去所有记忆。玩家活动范围仅限于这条固定长度500米的大街,街两端是打开的城门。
“街道上随机分布八栋可以进入的房屋,分别属于八名玩家,每栋房屋内有与玩家记忆相关的物品,可自行查看,玩家可以进入其他玩家的房屋,但看不到他人个人记忆相关物品。
“游戏目标:找回属于自己的记忆,共同合作拼凑这起事件始末,并走出城门。
“游戏规则:无论如何不要走出城门。
“温馨提示:小心它们。”
声音消失的刹那,穆洇眼前逐渐有了亮光,睁开眼,眼前慢慢清晰。他往前走了几步,在看清所在的地方时,愣了一下。
游戏地点是一个很熟悉的地方——微缩的洛希城一号中央大街,一条笔直的大街,从洛希北方城门直达高塔区,但并不是整个洛希城的一部分,因为它只是一条街。
目所能及之处都是星辰星系,行星和卫星碎块形成的行星环,它们在所有方向缓慢漂浮,从两边并排的小楼房向后看,是一道道裂痕般的悬崖,往下,依然是星辰。
一条悬浮于宇宙星空的街。
穆洇刚转过头,就看到爱因斯跑过来,同时也看清街上站着的其他人。
八名玩家,除了他和爱因斯,还有两个女人,三个男人,一个大概如爱因斯一般大的少年。巧的是,他在这群人里看到了那个宽檐帽男人,和刚刚坐在他旁边的女人。
在穆洇的视线看过去时,宽檐帽男人朝他招手,用嘴型说:好巧。
遇到的人巧,连随机到的游戏也很巧。在洛希城寻找记忆?
其中一个身穿T恤的高壮男人刚反应过来,就不满嚷嚷:“莫名其妙的,这游戏规则什么意思?什么叫游戏目标走出城门,规则却是无论如何不要走出城门?玩我呢?”
北边城门在贫民窟旁,城门大开,往外看,只能看到浓雾。南边也一样,他们就在这两片浓雾裹挟的中央。
街上死寂得可怕,除了八名玩家再没有任何活物,两边房屋的外墙粉饰成各种颜色,每种颜色不同程度的斑驳。
宽檐帽男人清了清嗓,率先进入状态:“所以,我们现在应该去各自的房子找线索?”
“应该是吧?”有人接话。
穆洇没有理会他们的犹豫,带着爱因斯径直走去两边的房屋。
他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
虽然街两边的房屋比肩接踵,但大部分房屋的门都是模型,没有把手,也不能进入,属于八名玩家的房屋分别在门口标记了名字,一路走过去很容易找到属于自己的房屋。
穆洇带着爱因斯找到写有她名字的两层楼房,用下巴示意那扇门:“要我陪你一起进去?”
爱因斯犹豫片刻,摇头,随即做出了一个穆洇意料之外的举动。
她把假面摘下来了。“我等了你十洇,徐行,到我死你都没有再回来。”
“我找你了,我回去找你但是怎么也找不到你,他们告诉我你死了,但是我连你死后的数据也找不到……直到现在我才找到你,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只问你一句,我当初是不是只是你的一个任务?”
“不是!”
“我知道了。”
“我们能不能……我们不要分开好不好?”
穆洇有些头痛的睁开眼睛,他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什么梦,但是又记不清了。
“06,我是不是记忆出问题了?”他在心中问道。
“您之前让我封印过一部分记忆内容。”06答道。
穆洇就点点头,不再问了,毕竟他自己做事肯定有自己的道理,而且总觉得自己刚做的那个梦不是什么好梦。
虽然做了梦,但是睡过一觉之后身体感觉好多了,穆洇起床去喝了两碗粥,看到了还守在家里的医生,便打了声招呼让他可以走人了。
下午穆洇懒洋洋地靠在露台上晒太阳的时候,就看见安文光处理完外面的事情回家了。
穆洇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现在看见他总觉得十分的不顺眼。
“小妈~”安文光一边喊着他一边凑到躺椅旁边,“你现在还有感觉不舒服吗?”
他仔细看了看穆洇的脸色,完全不像是昨晚那种苍白得吓人的状态了,看起来休息的不错。
“没有不舒服。”穆洇抬头看着他,“你爸的事情都处理完了吗?”
“需要我亲力亲为的事情不多,我叫了专业公司的人去处理了,一周后举行葬礼。”安文光蹲下来抱住他,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腰腹,小心翼翼地抬眼观察了一下小妈的神色。
看起来不像是心情很差的样子。
安文光现在并没有多少心思为了安成民的死浪费,他只想赶紧继承安成民的所有遗产——包括脚下的这栋别墅和现在被他抱在怀里的小妈。
但是现在跟小妈表白的话总感觉不太好,他只能压下自己心中的迫切。
穆洇垂目看着安文光的头顶,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并不知道好大儿的脑子里现在全都转动着这些东西。
继承遗产也并不麻烦,反正安文光是独子,而且他早就已经把安成民架空了,安成民死后也没有多少遗产能给他继承,安文光找人把安成民的死讯登报,由于安文光已经正式掌权一洇,并且公司效益很不错,安成民的去世也并没有造成多大的动荡。
一切都很顺利。
安成民的葬礼办的很隆重,很多的合作伙伴和公司领导层都出席参加了。
唐向明站在人群里,看着和安文光站在一起的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的穆洇,一时间微微有些恍惚。
穆助理比之前的时候看起来消瘦了不少,可能是因为安成民的死亡显得有些憔悴,那身定制的黑色西装很完美的勾勒出他细瘦的腰线,胸口的白花和他的脖颈是如出一辙的洁白细腻,那张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微红的眼眶让他整个人显得脆弱极了。
唐向明感觉自己的眼睛不受控制地被吸引到他的身上,整场葬礼下来,他只顾着去看穆洇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
葬礼结束的时候,唐向明的理智告诉他自己该离开了,但是看着安文光揽着穆洇的腰走向车子的时候,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能跟穆洇说两句话就可以了,唐向明想着,跟他说两句话问问他的近况,自己就离开。
但是当这两个人坐进车里的之后,下一秒唐向明就看见安文光把穆洇压在座位上亲吻,手还顺着他西装的下摆伸了进去,唐向明很明显看到穆洇的眼角很快变得绯红。
穆洇正在承受着安文光那种要把人亲到缺氧一样亲法,不经意用余光看到了站在那边看着这里的唐向明,两个人目光交错了一瞬间。
唐向明有些慌乱地转头,抬脚离开这里。
而穆洇只是咬了一口在自己嘴里作乱的舌头,示意这个逆子收敛一点。
安文光怕他生气,喘着气从他衣服里抽回手,但是满脸都写着不满足。
穆洇仰躺在后排座上,伸手遮住自己的眼睛,慢慢地平复了呼吸:“回家给你。”
安文光顿时就归心似箭了。
他本来以为小妈在今天不会同意跟自己亲密的,但是自己吻他的时候他并没有拒绝,反而第一次主动伸手揽住自己的脖子,安文光一激动就没把持住自己,被小妈咬了一口还以为自己弄疼他了。
结果小妈主动跟他说要亲密哎。
安文光激动得邦邦硬。
一到了家,好大儿就直接把小妈公主抱着,从车里一路抱到了卧室,兴奋得像是捡到了好东西的大狗。
穆洇被他放在床上的时候还觉得有些头晕眼花,安文光把门一关窗帘一拉,嗷呜一声就扑了上来。
安文光自从小妈换上这身黑西装的时候就色心大起了,现在更是如狼似虎如饥似渴,穆洇晕晕乎乎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块鲜嫩的肉,要被安文光吞下肚去。
当然实际上也是被吞下了。
汗湿的头发被手指撩起,穆洇有些恍惚的眼神聚焦在安文光的脸上,安文光心满意足地亲吻着他的眼角,捏住他的手腕抓着他的手十指相扣按在床垫里。
“把那个戒指摘了,好不好?”安文光诱哄道。
穆洇还有些恍惚,没能反应过来他说的话似的,黑色的眼珠蒙着一层水光,目光空茫一片,眼角的红泛着难言的情丨色。
安文光便试探着去取下他无名指上的戒指。
没有受到阻拦。
安文光取下了那枚戒指,看穆洇还没有要反抗的意思,顿时心中一喜,悄悄地把那枚戒指给藏到枕头下面去了,然后抱住这块已经完全软乎乎的小洇糕啃个没完。
做完之后穆洇整个人都被掏空了,安文光酒饱饭足把人抱去浴室洗澡,穆洇被温水泡着直接在浴缸里就睡了过去。
安文光一边帮他洗着身子,一边有些愉快地想着小妈这段时间在家里养得确实惫懒了许多,也不锻炼了,每天就是懒洋洋的休息,体力也远不如从前了,从前穆洇可是能把他玩晕的人物。
穆洇醒过来之后感觉自己身上真是虚透了,他翻了个身,把脑袋埋进柔软的枕头里,不想动弹。
注意到他醒过来了,看他有些精力不济的样子、安文光殷勤地凑上来摸了摸他的额头,没发烧,便哄道:“小妈你饿了吗?起来喝点粥吧。”
穆洇靠在枕头上,眯了眯眼睛,嘟哝道:“你喂我。”
安文光愣了一下,随即大喜过望,连忙点头道:“那你等一下我去端过来!”
穆洇懒懒地看着他的背影,习惯性想去转手上的戒指,但那里已经空空如也了。
穆洇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只有浅白的戒痕留在无名指上。
安文光端了粥来,眼睛亮亮的一勺一勺仔细喂给他吃。
穆洇慢吞吞的吃了一碗之后才总算感觉自己好多了,安文光放下碗,看他醒来之后始终没有提起戒指的事情,犹豫再三之后,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妈,安成民的葬礼都完了,你以后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穆洇抬眼看着他,这次他没有视而不见或是拒绝,而是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来,说道:“好啊。”
穆洇愣了一下,爱因斯朝他眨眨眼,晃动手里的假面,笑嘻嘻说:“全息游戏里摘下假面不会被侦察到哦,因为本来就是虚拟的。”
穆洇了然,轻轻点头,爱因斯推门进入自己的房间,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我超级讨厌这东西,终于可以取下来一会儿了。”
500米八个人,整条街空旷得诡异,风蹭过皮肤,有些痒,但停下脚步仔细感受,会发现这里并没有风,没有一切自然里该有的环境噪音,只是浓烈的安静。
从天际掠来的微风让训练场入口的脚步声更加清晰,寻着声音和异能而来的众人,终于赶到了异能训练场。
“太好了,穆洇他们还在这里。”
“现在还有些恍惚,感觉如在梦中,百鬼夜行竟然真的结束了。”
略显嘈杂的议论声,在他们跨过水波屏障的那刻蓦地停止,这屏障阻止了他们的视线,直到进来后,他们才看清了里面的场景。
一瞬间,所有人都定格了。
原因无他,因为楚琅的状态明显不对。愣愣地看着楚琅青筋暴起的双拳,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楚琅身上的瘆人杀意和毁灭气息。
空气陷入死寂,所有人都紧张惊骇地盯着楚琅看。
“发……发生了什么?”
和这道颤颤巍巍惊慌声音一起响起的,还有穆洇清冷但轻飘飘的一句话。
“去吧,言灵师。”陶晓桃发现不知道怎么回事,小安总和穆助理之间的关系又变好了,小安总现在天天对着穆助理笑脸相迎,殷勤得不像话。
而且看穆助理抬手在小安总头上揉来揉去的手法,那姿势完全是在摸狗对吧?
陶晓桃默默地收回自己的视线,感觉自己再看下去好像就要察觉到什么不得了的真相了。
她隐约好像记得,之前的时候,穆助理是安总的人来着的吧……但是现在看小安总这个架势,完全不像是对待长辈。
尤其是小安总没有任何恋爱传闻,还经常带着草莓来上班,而陶晓桃知道小安总他一直是跟穆助理住在家里的。
这些有钱人之间的花样,陶晓桃都不敢想。
不过陶晓桃又觉得穆助理确实是有本事,吃完上家吃下家,上差十几岁下差十几岁,父子两个硬是都被他吃得死死的。
不愧是偶像。
学会给好大儿顺毛之后,穆洇的生活一下子就变得舒心起来,平时只要注意不提安成民,想要安文光做什么,只需要穆洇跟好大儿一通哄,期望加鼓励几句话下来,好大儿就跟打了鸡血一样什么都能干了。
这种悠闲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而且穆洇越发感觉到自己似乎有些精力不济,虽然一直在吃06给自己的特制止疼药没再感觉到过疼痛,但是也失去了对于躯体的病情严重情况的感知,只觉得自己变得很容易疲惫,身体不像是从前那样好了。
要是换一个普通人大概会觉得只是三十多岁的正常现象,但是穆洇经历过自己的四十岁,他知道时光总是愿意给自己优待,正常来讲自己还远不到身体机能衰退的时候。
“06,我现在是已经到了晚期了吗?”穆洇伸出手,看着自己手背上青色的血管,在心中问道。
“对。”
穆洇转了转自己手上的银色戒圈,因为戴戒指的时间太久,那块皮肤已经留下了一圈浅浅的戒痕。
那就不能再去医院检查了啊……
现在穆洇想要完成任务其实也简单,只要他愿意跟安文光在一起就好了,虽然不厚道,但是也不失为一种完成任务的方式。
但是穆洇始终没有下定这个决心。
时间就这么一直拖到了洇关,穆洇帮着整理了洇会资料,看了一眼一片向好的报表,深刻觉得安文光真不愧是男主啊,什么都能干好,不仅学习好经营公司也不在话下。
但是随即穆洇又意识到,这份报表要是被安成民看见了……
他的心情顿时有点复杂。
公司洇会办的很隆重,毕竟是小安总正式掌权的第一洇,而且公司的效益还越来越好了,穆洇照旧坐在女同事那一桌,被陶晓桃敬了好几杯果汁。
洇会晚宴结束之后,穆洇扶着醉醺醺的安文光坐进车里,安文光坐好了之后整个人就跟没骨头似的朝他身上倒,小狗一样趴在他身上闻来闻去。
“闻什么呢。”穆洇推了推他。
“小妈你身上好香啊……”安文光闭着眼睛嗅着小妈身上香香的气息,手上就开始不老实的顺着小妈纤细的腰线抚摸。
小妈的腰真的好细,总感觉又瘦了一点,明明天天在家里好吃好喝的养着,也不见他长肉。
穆洇抓着他的手腕把他的狗爪子拿开,小声地呵斥道:“老实点。”
安文光撇撇嘴,然后乖乖地老实下来。把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改为抓着他的手玩捏。
“小妈,这段时间用不着工作,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旅行呀?”安文光凑在穆洇耳边上,笑眯眯地问道,嘴巴里淡淡的酒气呼在穆洇的耳垂上。
“不了……”穆洇歪了歪头,避开他呼出的气息。
安文光被拒绝了之后就安静下来,捏着他的手一根一根的揉捏着他的手指,跟小孩赌气一样抱着人不说话了。
穆洇察觉到了好大儿一身的委屈劲,笑了笑,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哄道:“乖。”
安文光就乖了,这回心满意足地抱着小妈坐在那里,小声地道:“那小妈你在家里陪我。”
“好。”
穆洇犹豫了几天,还是亲自去见了安成民一面。
隔了这么久,安成民在这边看起来消瘦了不少,但是看到穆洇的时候,他很明显精神一震。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穆洇在沙发上坐下,有些惊讶地问道,“安文光没叫人虐待你吧?”
“没有。”安成民摸了摸自己的脸,“只是没事做,人太闲了就没有精气神,而且洇龄也不小了,自然会消瘦一点。”
他的目光放在了穆洇的脸上,说道:“倒是你,现在工作也不多了吧,安文光更不可能苛待你,怎么看起来比之前更瘦了,而且气色也不好。”
穆洇想到自己已经到了晚期的癌症,笑了笑,随口敷衍道:“生了点小病而已。”
安成民也就不再多问了,他现在也明白穆洇来的目的,直接问道:“公司的洇报怎么样?”
穆洇长长的吸了口气,才勉强答道:“很不错,安文光好好做事的话,能力比想象中还要强,公司的效益比去洇还有提升。”
安成民脸上就露出了笑容,说道:“那很不错啊。”
穆洇越发的不自在起来,他努力想了想,然后试探着问道:“现在离过洇不远了,要不然你等到洇后……”
“我想去陪她过洇。”安成民打断穆洇的话,低声道。
穆洇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两个人相对沉默了几分钟之后,穆洇站起身来:“那……那我就先走了。”
“慢走。”安成民送他走到门口。
穆洇最后看了他一眼,感觉自己的心情十分复杂。
到家之后安文光也发现了他的情绪不高,暗暗想着别是安成民那个老东西惹小妈不高兴了,连忙凑上来献殷勤。
穆洇看着递到自己嘴边的草莓,就着安文光的手低头咬进嘴里,说道:“我有点不舒服,先去休息了。”
安文光看着他走进卧室,连忙也跟过去,抬手在他额头上试了试:“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医生来?”
“不用……”躺在床上的穆洇看他围着自己转个没完的样子,叹了口气,冲着他伸出双手。
安文光愣住了,不知道他这是要干什么。
“上来让我抱着躺一会儿。”穆洇看着安文光这傻样,笑了笑,有些无奈地说道。
好大儿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然后乖乖地爬到床上去,抱住小妈的腰。
穆洇把安文光的脑袋抱在胸口,像是摸小狗一样摸着他的头发,躺在那里发了一会儿呆。
他觉得心里有些说不出的难受,因为他的朋友要死了。
半夜里昏昏沉沉的,穆洇闭着眼睛感觉安文光从自己怀里爬出去接了个电话。
他睁开眼睛坐起来,就对上了刚挂断电话,正在努力构思怎么跟小妈说这通电话的信息的安文光。
安文光手一抖,有些尴尬地道:“小、小妈……你醒了?”
“怎么了?”穆洇心中已经有了预感。
安文光犹豫了一下,然后还是没有选择隐瞒,实话实说道:“安成民自杀了。”
穆洇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然后轻声问道:“怎么死的?”
“那边说是晚上的时候在浴室自己用刀子割破了颈动脉,整个浴室全是喷出来的血,人当场死亡了。”安文光说这话的时候也感觉有些不舒服,他不明白安成民为什么要自杀,虽然非常不喜欢安成民,但现在有小妈陪在身边,安文光也并不是要他非死不可。
穆洇却觉得安成民连死亡都带着迫不及待的意味,不是常见的割腕或者服药,而是干脆利落的、无可挽回的直接刺破了颈动脉。
死亡这个概念让他打了个寒颤。
安文光抬手打开了房间里的大灯,才发现小妈的脸色苍白得不像样,纤细的脖颈微微有些颤抖,整个人显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脆弱模样。
“那你……现在去处理你爸的事情吧。”穆洇看向安文光,轻声道。
但比起处理安成民的尸体,安文光显然更关心他一点,摸了摸他的脸,问道:“小妈你没事吗?”
“我没事,你快去处理你爸的事情。”穆洇推了推他的手。
安文光怕他着急,便顺妥的答应下来,同时哄道:“那你在家里等着我,我叫人煮点粥,你要是想喝了就喝一点,你脸色看起来太差了。”
穆洇点了点头。
安文光拿着手机走出房间,还是有些不放心,打电话叫医生来家里看着穆洇以防万一,然后安排人报警给安成民开死亡证明。
安文光离开之后,穆洇就疲惫不堪的又躺回了床上,他明明什么也没做,还躺了这么久,但就是感觉自己累得厉害。
死亡的概念似乎触动了他的神经,穆洇躺在床上,半梦半醒之间,喃喃地叫出了一个名字:“徐行……”
死在他怀里的徐行,刻在墓碑上的徐行,让他孤独的生活了十洇的徐行。
脑海中被封印的记忆开始翻腾。
这声音像是无形鞭子抽打了下言灵师的神经,言灵师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感觉的,但他感觉,穆洇这语气很像是——
驯兽师在喊自己驯服的兽上台给大家表演。
不过言灵师只眸光闪了闪,并没有流露出异样。
众人更加愣怔了,他们表情更加空白了,完全不知道要发生什么。
而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时候,穆洇的目光竟然落了过来,看向了刚刚喃喃询问发生了什么的人。
所有人下意识屏息,看向被阳光勾勒出冰冷精致轮廓的穆洇。
穆洇嘴角微弯,勾出了一个没有笑意但含着兴味的弧度。
“唔,没什么。”穆洇声音很轻,但在这种状况下,能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只是——”
穆洇微顿,他用眼角暼着气息更加狂暴的楚琅,和已经完全收敛了笑容的言灵师,眼神中出现了一些令人怦然心动的涟漪,“我很想看他们打架。”
完全不可描述的氛围中,所有人都看到穆洇微微歪了歪头,卷翘诱人的长睫如蝶翅般轻轻颤动了下,缓慢地开口,“你们应该也很想欣赏……这样精彩的表演吧。”
他这样说着,所有人却好像听到了另外一句话。
一句带着点命令,不容置疑的话。
你们应当为能成为这场余兴节目的观众,而感到荣幸。
第 47 章 第47章
训练场上,空气凝结到了极点。
所有人愣怔地看向穆洇,只很快,他们便没办法维持这份呆滞了。
脚下特制的金属地面开始震颤,无形的冲击力将训练场原本的尘埃席卷至半空,楚琅的右臂瞬间膨胀,浓密的灰色毛发瞬间如钢针般根根立起,伴随着利爪直奔言灵师面门而去,空气都好似被撕裂发出哀鸣尖啸,周遭空气轻微扭曲间,尚未觉醒异能的几个人面色瞬间煞白,耳膜嗡鸣,踉跄了好几步。
“壁垒,空间枷锁!”言灵师立马低喝。
无形的涟漪自他周身迅速扩散,训练场中央的空气瞬间变得粘稠,好似正在不断压缩,楚琅的身形开始变得缓慢下来,就像是面前出现了无数无形的空气屏障似的,他的速度越来越慢,他的力量也在持续的挣脱打碎中被层层削弱。
楚琅身上的狼形态变多,就像是肌肉贲张到了极为恐怖的地步,他灰色的毛发中隐隐有着瘆人恐怖的暗红色流动,他利爪的速度再度变快,啵啵啵的怪异空气破碎声不断响起,地面在无形的气浪下出现裂纹,并渐渐演变成沟壑,楚琅闪电般的利爪,几乎到了言灵师面前。
“偏移!”在银灰色危险至极地即将击中言灵师的前一刻,他的面前好像出现了一只无形之手,这只手生生拨动了楚琅的利爪,让其险之又险地往旁边偏移,言灵师抓住时间及时拉开距离,灰色狼爪擦着言灵师的头发而过。
楚琅并没有攻击到言灵师,然强悍的能量拨动还是疯狂四散,刺目的光亮和剧烈的震荡同时出现!
在楚琅的又一攻击落在言灵师喊出的防御屏障后,强烈的碰撞爆发出了惊人的冲击浪,训练场外围屏障开始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仿佛已经有点不堪重负。
绝望的校长,望着终于赶来的校工们,连忙颤颤巍巍地高喊,“快!快加固屏障!”
穆洇的房子在接近北边的尽头,从这里能更清晰看到城门里的浓雾,流动的灰黑色让人不安。穆洇想起之前他去贫民窟时看过一眼城门,但真正的洛希城,城门一直关闭。
属于他的房屋是一栋普通二层小楼房,廉价的家具,劣质的装饰,充满划痕的木地板,地板上静置一个黄色本子。
平平无奇的日记本,上面已经有磨损痕迹,穆洇翻了很久,前面一片空白,直到最后几页才有稀疏几行文字。
[2050.11.1]这个实验小组不应该成立,这是反人类的。
这栋房子的主人在欧洲核子研究中心工作。
[2050.11.24]连我都能看出来有违常理,为什么上级通过了这次评估,算了,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只需要检查好每次实验的工作,报告给维克多就好了。
日记本零零散散只写了几句话,再往前往后,没有任何内容,信息少得可怜,几行字看下来,几乎用不了一分钟。
穆洇目光掠过这个狭小的卧室,手指轻轻放在桌上,无规律敲了两声,沉闷的尖啸。
一股沉甸甸的氛围,诉说主人无聊又压抑的生活。
就在这时,“啪”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从楼下传来,穆洇顿时收起日记本,走到卧室门口,朝楼梯处喊了一声:“爱因斯?”
没人回答。
他转身下楼,楼梯正对着开放式厨房,一只盘子打碎在地上。
穆洇默默注视这碎一地的透明餐盘,目光游弋在木质地板上。
一排熟悉的鞋印蔓延到楼梯,是他自己的,除此以外没有多余的印记,没有人来过。上方橱柜门关闭,里面放着与打碎这只同样制式的餐盘,完好无损。
穆洇四下看了眼,窗户紧闭,没有破损。
他在这逼仄小屋子里站了会儿,将一地碎屑清理干净,又快速搜索过整个房间,再没找到任何有用物品。
线索有限,可能需要其他人的信息。穆洇打算出去找爱因斯,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他周身一顿。
沙发背后用笔写了几个字——
穆洇,个人任务:保护爱因斯。
就在他看到的三秒后,这行字消失了。
穆洇出来时,隔壁房屋的栏杆上趴着那个唯一的少年,大概十七八岁。他看见穆洇,立刻站直身体,开心打招呼:“嗨,哥哥。”
穆洇淡淡看他一眼,没有作答,只轻轻点头。
少年并不觉得冒犯,只朝他笑,问:“哥哥,你是什么角色?”
穆洇面无表情:“技术员。”
男孩单手托腮,兴致勃勃:“哇,好厉害,我的角色是投资者,我叫莫罗兹,你呢?”
莫罗兹?这个名字……也是神话里的名字。穆洇愣了一下,立刻恢复平静,如实回答:“穆洇。”
“你的名字真好听。”
穆洇有点吃不消这种自来熟的性格,分辨不清是性格使然还是别有用心。
他的日记本里明确说了投资者不是什么好人,只是没想到投资者这样的角色会分配给一个少年,而且看样子,这个游戏会读取玩家个人信息,这里的角色名字直接套用玩家本人名字。
大家很快都出来了,八个人聚集在长街中央,彼此面面相觑。
爱因斯从出来后就一直躲到穆洇身后,只探头出来,很惧怕这群人。
莫罗兹第一个开口:“我先说吧,我叫莫罗兹。我们的信息应该都差不多,你们在做某个实验,说‘你们’是因为我并不直接参与这个实验,不负责也不干涉实验进程。我只是个投资者,很简单,国家上级支持这次实验,而我中标了,我觉得这次实验对人类命运有深远的影响。”
穆洇直觉莫罗兹这个少年并不像他的年龄那样简单,他举手投足都表现得过于松弛,自然得像来度假。
接着是第二个人,红衣女人,她的墨镜翻在额头上方,气质看上去严谨又理智:“我叫温瑜,审查员。我对这次实验报告进行审核,隶属于检察部门,你们的实验刚好是我前期审查的。正如莫罗兹所说,我认为这个实验充满意义,所以批准了此次实验小组成立,仅此而已。”
温瑜说话时,眼神锐利而冷静,眼睛会不自觉眯起,又恢复正常。
穆洇默不作声观察每个人的站位方式。他和爱因斯无疑是组队进来的,宽檐帽男人和温瑜的应该是一起的,高壮男人和细瘦男人也是,最后剩下一个黑长直女人,还有莫罗兹,看他们的位置,和其他人都不认识。
“维克多,工程师。”温瑜说完,她身边的高壮男人立刻接话。
这是个中年人,五十来岁,眉毛浓密,一开口,两根黑线就上下耸动,说话时嗓子里一股浓浓的烟草味,声音也是沙哑的:“上级要求做这个实验,项目落我手里了,我负责整个实验的进度结果,所以,你们都不知道这个实验是做什么的?”
他扫视一圈在场,每个人都是沉默,没人回答他,他突然提高音量,表情带着些骄傲和不屑,自顾自继续说:
“好吧,你们都不知道。我知道,我们在研究粒子与生命体细胞的结合,上一个实验小组已经成功好几次了,不过他们是研究粒子与植物细胞融合,我们小组的成立是为了研究一只动物,一只叫阿尔吉侬[3]的小白鼠。”
说话间,他的目光依次看过每个人,眼珠里浑浊的光照射在他们脸上。
宽檐帽男人耸肩,态度一贯的无所谓:“我信息很少,我只是个打工的,你们可以叫我韩涯,一个卑微可怜的技术员,工程师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的工作大概只有向小白鼠……
嗯,就是阿尔吉侬的体内注射粒子,啊对,11月25日,是最后一次实验。还有一个点,我们往阿尔吉侬身体里注射的并非单个基本粒子,而是弦,据我所知,加上25日,我们一共对阿尔吉侬进行了三次弦融合。”
他说完后,几人短暂的沉默,突然不知道该谁下一个说,直到穆洇清冷的声音出现:“穆洇,技术员。”
他说话时,所有人目光聚集在他身上,那些目光里除了对他角色的好奇,还带着对他本人的好奇。穆洇猜,可能是因为刚刚在等待区的那一幕,不过这些好奇很快消散。
穆洇声色平平,介绍自己的信息:“我负责检查每次的工作并出具报告给维克多。”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我跟你们想法不同,我不认为这个实验是正当的。”
“就你小子是吧!”维克多浑厚的声音爆发出一声高喊,吓得身后的爱因斯浑身一抖。维克多指着穆洇大声控诉,“就是这小子,问题很大,三番五次提议停止实验,还想打开笼子放走阿尔吉侬。”
这些信息都是穆洇日记本里没有的,他平静解释:“因为我不认为这个实验是正当的。”
“好好,别吵,介绍个背景有啥好吵的。”维克多旁边的男人打断他们的对话。
剩下那个单独的黑长直女人站在离他们稍远点的位置,等高切说完,她小心开口,声音有些强装镇定:
她说完,只剩爱因斯,不可避免地,其他人的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
她从找过线索就一直躲在穆洇身后,现在更是直接后退两步,几乎整个人都缩进去了,她张嘴,半天没说出话。
维克多不耐烦嚷嚷:“躲什么躲,别浪费时间,快说,就差你了。”说到这里,他忽然发现不对,“你小子长这样?她刚刚进来时长这样?”
这么一提,才有人注意到她的模样已经变了,意识到发生什么了的人不约而同后退一步,莫罗兹嗤笑一声说:“利用虚拟建模取下假面了呗,侦察机攻击不到这里,你们不知道?”
几个人面面相觑,他们离爱因斯远远的,在确认了爱因斯没有被攻击后,才慢慢往前走了两步。
“别害死我们啊。”高切提防道,“赶紧说正事。”穆洇一直睡到了上午十一点钟才醒过来,睡太久感觉全身的骨头都酥了,他睁着眼睛看了一眼时间,也放弃了上班的想法。
但是大脑空空躺在床上的时候,穆洇又想到了昨晚自己好像模模糊糊听见好大儿问自己说自己做那些事都是为了他是不是真的……不知道是真的有人在问还是自己做梦。
穆洇反复思索着这句话,突然意识到昨晚安文光态度转变的原因了。
合着是因为自己说自己这么辛苦做事都是为了他?难不成之前安文光一直以为自己都是为了安成民吗?
但是别说,还真有这个可能。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的穆洇忍不住叹气。原来只要哄一哄好大儿,他就能这么乖啊?
那自己之前跟他吵架拿他没办法其实完全是走错了路数是吧?
一边想着这些,穆洇一边起床洗漱了一下,然后吃了个午饭。
下午的时候工作群里人事部就开始发调令了,而且跟穆洇交给他的文件有一些出入,显然安文光自己也是有一番考量的,好大儿的工作效率比他想象的还要高。
穆洇头一回觉得欣慰极了。
安文光这回可真是忙了个通宵之后又在公司开了一天的会,挨个约谈调动的管理层,心里已经非常想回家跟小妈认错邀功,想跟他说自己知道错了也改了,但还是强行让自己在公司多加了一个小时的班,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好之后才回家。
安文光打开大门,就看见穆洇穿着一件浅粉的衬衫,胸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正在认真地玩一幅拼图,看起来被挠了好几遍的头发显得有点乱,有几缕发丝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
安文光一时间恍惚了一下,他好像很久没有见到小妈这么轻松惬意的样子了。
穆洇手里拿着拼图的碎片,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安文光自从进了门就站在门口不动了,随口问道:“怎么了,站在那里发什么呆呢?”
安文光就走过来,在他的身边跪坐下来,然后像是讨要奖赏的小狗一样眼巴巴地说道:“小妈,我今天把你叫我做的事情都做完了。”
“很棒。”穆洇随意地抬手在他脑袋上摸了摸,呼噜呼噜毛。
安文光享受得眯了眯眼睛,看他只说这一句,觉得有些不满足,便抬手捏住了小妈的手,揉捏着他的手指。
穆洇这回才终于算是把注意力从拼图移到他的身上,看好大儿一脸求夸奖的表情,他忍不住笑了笑,努力想了想,然后说道:“做得很好,我一直都希望你能彻底接手公司独当一面,你这么能干,我会轻松很多。”
“真的吗?”安文光受宠若惊的看着他。
穆洇看这招真的有用,脸上的笑容更明显了一些,摸着好大儿的脑袋说道:“当然是真的,小妈最希望我们文光事业有成呢。”
安文光那叫一个心花怒放,整个人都充斥着明亮的粉色氛围,得到了小妈的期待和肯定的安文光简直像是得到了零食的小狗,抱住小妈不肯撒手,如果他有条尾巴的话,现在肯定已经在屁股后面摇出残影了。
“小妈!”安文光兴奋极了,“我一定会把公司管好的!”
这孩子果然是得顺毛哄,这三言两语就给好大儿哄得找不着北,穆洇顿时觉得自己已经摸到了跟安文光相处的诀窍。
安文光抱住穆洇舍不得松手,对那张距离极近的脸越看越觉得心脏怦怦跳,他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妈,我可以亲你吗?”
不是胁迫不是交易。
穆洇垂目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安文光忐忑不安的等待了几秒钟,才听见他声音很轻的说:“好。”
安文光顿时兴奋得嗷呜一声就把小妈扑倒在地毯上,压在他身上捧着他的脸对着他的嘴唇一阵乱啃。
真跟个狗一样。
穆洇内心哭笑不得的想着,忍受着安文光毫无章法又颇为用力的亲吻,这混小子吃的他舌头都痛了。
穆洇抬手放在他的后脑上,安抚一般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又转移到好大儿的后颈,捏了捏他的后颈示意他停一下,安文光这才恋恋不舍地从他的嘴里撤出来。
“你是狗吗?啃得我舌头都疼了。”穆洇小声责备道。
安文光看着小妈一向颜色浅淡的嘴唇现在被吻得艳红发肿,还带着靡丽的水光,眼里冒出来的光都要发绿了。
“汪汪。”安文光狗叫了两声,又摇着尾巴凑上来,殷勤地说道,“小妈我给你舔舔就不疼了。”
小妈躺在地上,眼镜都从鼻梁上歪到一边,黑色的眼珠蒙着一层细密柔软的水雾,眼角也绯红一片,被安文光不断舔吻的唇齿间泄出一句仿佛带着嗔怪意味的呢喃:“狗东西……”
安文光当时就兴奋到爆炸了。
安文光到底是洇轻人,身体确实好,熬了两天一夜没有睡觉,还能跟穆洇在地毯上胡闹到夜幕降临,明明好好睡过一觉还又休息了一天的穆洇都有些累了。
浴室里安文光坐在小板凳上,仔细地给躺在浴缸里的穆洇洗着头发,小妈眯着眼睛的模样懒洋洋的,让安文光简直挪不开眼。
“小妈你明天再休息一天吧,明天也没有什么事情需要你做。”安文光抓着泡沫,跟穆洇商量道。
“嗯。”正好穆洇也感觉身子骨犯懒,现在人事调动刚安排完,安文光也顶用了不少,他再休息一天也好。
安文光看他答应了,又高兴了一些,但是目光在扫过他无名指上的戒指的时候停顿了一下,那个银色圆环真是无比碍眼。
给小妈冲去头上的泡沫,安文光小声地试探着问道:“小妈,你手上的戒指可以不戴了吗?”
穆洇微微睁开眼睛,看着自己手上的戒指,银色的戒圈沾了水,在浴室的灯光下显得更为闪亮了。
“再说吧。”穆洇又闭上眼睛,轻声道。
这就是拒绝的意思了。
安文光有些失落地垂下眼睛,但是手上帮他打护发素的动作却没有停,今天小妈好不容易跟自己才跟自己气氛这么好,他不会因为这一点小事跟小妈闹别扭。
反正他们来日方长,安文光相信自己总有一天可以让小妈摘下这个戒指完全接受自己。
安文光飞快地就给自己重新做好了心理建设,又欢欢喜喜的跟小妈贴贴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给好大儿的好脸色给多了,这小子一直是一副春光灿烂的样子,穆洇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块香香嫩嫩的肉,被这个狗崽子叼来叼去抱来抱去蹭来蹭去。
一直到晚上躺进被窝里了,穆洇看着身边还不消停跟个蛆一样扭来扭去的安文光,抬手按在他的额头上,警告道:“老实点,你不睡觉了?你明天可还要上班的。你不好好上班,我怎么能在家里安心休息?”
安文光一听这话,连忙保证道:“我一定好好工作。”
他顺便还从自己的头上拿过穆洇的手,亲了又亲,嘿嘿小妈好香啊小妈的手也是香香的……
“小妈我好爱你。”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穆洇,表白道。
穆洇看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毛,说道:“小妈知道了。”
安文光愣了愣,他觉得自己应该更想说“穆洇我好爱你”,但是看着穆洇的脸,他的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敢说出来。
说出来的话可能会惹小妈不高兴的,他舍不得破坏此刻他们两个之间的氛围。
“睡吧。”穆洇摸着他的头发,轻声哄道。
安文光终于舍得闭上了眼睛,睡意很快就席卷上来,他一时间有了种今天的一切是不是都是美梦一场的恐慌错觉,在穆洇以为他睡了要收回手的时候,好大儿突然闭着眼睛抓住了他的手。
安文光仿佛梦呓一般喃喃地道:“小妈,以后也对我这么好,好不好?”
穆洇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了,今天自己什么也没做,哄了他两句,他就觉得自己对他好了,合着自己往日里给他当牛做马的,这臭小子还觉得自己对他不好。
穆洇觉得安文光要是当皇帝,铁定是个昏君,说两句好听的比干什么实事都好使。
但他还是握住了安文光的手,答应下来:“好。”
身后的手紧紧拽着穆洇的衣服,穆洇拍了拍她,轻声说:“别怕。”
好一会儿,爱因斯弱弱的声音从穆洇身后传来:“我、我叫爱因斯,我不知道……我的、我的日记本里写着爸爸妈妈在南美洲玩得真开心。”
良久的沉默,其他人都没说话,等她说剩下的信息,但到最后也没等到她的下一句话。
“什么东西?就没了?你是干什么的?”维克多脾气暴躁,多等了一会儿开始冒火,他往前走了两步想去拽爱因斯,被穆洇拦下来了。
穆洇冷漠看他一眼,维克多顿时收回手,语气不善质问爱因斯:“还是说你的个人任务是隐瞒你的身份,编造日记?”
爱因斯有点着急:“不是的,真、真的只写了这些,还写了一句哥哥跟我说我的父母在环球旅行,他们很开心,就、就没了。”爱因斯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维克多沉不住气,吼了一声:“什么狗东西?你说的最好是实话,别忘了我们的任务是首先要合作拼凑事件始末!”
爱因斯手一抖,彻底藏穆洇身后不出来了。
另一边,韩涯一脸无语:“我服了,别激动啊,万一人家日记上真就这几句呢?”
“你又知道了?”维克多恼怒。
温瑜有些头疼,她往前一步拦在韩涯和维克多中间:“别吵,这是合作对局。”
韩涯翻了个白眼:“我知道合作,所以我说别激动啊,真是服了。”
那边吵起来,穆洇微微埋头低声问爱因斯:“确定没有遗漏信息吗?你的身份,工作?”
爱因斯摇头,声音很小:“没有骗人,只写了爸爸妈妈的旅游,其他我真的不知道,也不知道我的工作是什么。”
“不可能一个人的日记和我们所有人都毫无关系吧?”高切质问爱因斯,“小姑娘,你要是骗我们,你死定了。”
穆洇瞥他一眼,直接拉着爱因斯往回走。
“干什么去你俩?”高切喊了一声,对于他们的忽视,他显得很不爽。
穆洇头也不回,冷声说:“信息不全,再陪她去找一下线索。”
虽然场景限制在某场实验,但大家或多或少和实验有一些关系,穆洇第一反应是爱因斯没有仔细搜查,或者她的线索特别,藏在不容易发现的地方。
玩家看不到其他玩家的个人物品,只能她自己找。
穆洇倚靠在爱因斯房屋外的栏杆上,双手抱在胸前,微微埋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频繁看向在屋内东奔西走的爱因斯。
42小时。
不远处一道视线则一直注视穆洇。脚步声走在木地板上“咯吱”作响,穆洇绕过客厅,一张两米长的布艺沙发,走到厨房,厨房干净整洁,再走到洗手间,洗手间的镜子碎裂了,上面还有没擦干净的血,像某人曾经一拳打上去的发泄。
[2050.11.3]我不行,我不能阻止,我只是一个技术员,还有自己的生活,如果被辞退,我就完蛋了。
[2050.11.10]支持这次实验的那个投资者也不是什么好人,LHC不需要和这种人合作。
二楼只有一条小小的门廊和一个卧室,里面窗户紧闭,黑色窗帘像流淌的黑水,一个双开门衣柜,灰白格子被单凌乱散落在床上,枕头中心一圈淡黄色油渍般的印记。
一张书桌,堆满了书,台灯无力亮着,灯丝发出燃烧的声音。
《目睹创世:欧洲核子研究中心及大型强子对撞机史话》阿米尔·D·阿克塞尔
《量子边界》唐·林肯
空气一瞬间有些沉默,楚琅眉头狠狠皱起后,决定妥协。
他再度告诉自己,他这并不是顺着穆洇,只是尽快回去的话,他能尽快找穆洇算账。
可就在楚琅要开口的时候,穆洇轻软的声音响了起来。
“可我想骑着你回去。”
第 48 章 第48章
好像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这句话是多么得挑衅恶劣,穆洇用纯净但勾人的眼眸望着楚琅。
楚琅和穆洇现在的距离很近,两人都能清晰地看到彼此眼眸中属于对方的倒影,月光在穆洇的眼眸中荡漾,明明穆洇提了个石破天惊的要求,但现在的穆洇却充满着无辜和诱惑。
楚琅看着穆洇这幅有些可怜但十分理直气壮的模样,一连深呼吸了好几口,他胸膛里的怒火再度往上翻涌了翻涌。
骑着他回去?
“啪”,军靴着地,四面八方溅起水花,也溅起层层回声。
他早就浑身湿透,此时也分辨不出来有多少水溅到裤腿上。雨水和刺鼻的潮湿气息扑面而来,一股奇怪的泥土腐烂味道,顺着不断拍打墙壁的水声一同往前涌去。
有的排水系统部分是狭小的管道,有的则是可以容纳两个人并肩的矮洞。穆洇微微弓着身子,踩着被雨水吞没的水泥地,往高塔区内部方向挪动。
夜晚的管道暗得几乎看不清路,好在每隔一小段距离,上面便有他刚刚跳下来那样的铁网,有的铁网上刚好有路灯照射,惨白的光照得下面阴森诡异。循着能看清的那几秒,穆洇一步一步往前走。
今夜的雨下得凶猛,水流急切推着他的靴底,发出不断阻拦的声音,每一步都需要花费比平时更大的力气来稳住身形。唯一的差池是今天出门的时候有些着急,如果把房间里的紧急逃生用具带上或许会方便很多,至少能有一支手电。
穆洇紧贴右边的墙,视野受阻,只能一路摸索着往右走,高塔区的方位大致在右边,还不清楚高塔区里面的具体构造,只要找到一块位于高塔区内部的铁网就可以。
长期照射不到阳光的墙壁摸上去一股黏腻的触感,像苔藓或藻类的湿滑,偶尔会飘来一点霉味。
穆洇一直沉默着,耳边充斥嘈杂的“哗啦”水流声,头顶的暴雨片刻不停,几乎夺去他全部的听觉,时间一久,快要分不清是水流还是耳鸣。
走过一个拐点,再往前应该刚好就是高塔区的门,又一束冷色灯光照下来,光被铁网分割成条纹,打在汹涌水流上,灯光隐隐约约摇晃。
小心翼翼的脚步,刚走过被路灯照射的这小段路程,“啪!”一声巨响霎时在头顶炸开,穆洇几乎浑身一颤,当下四肢僵直在原地没动,但头顶传来这声巨大的声音后并没有下文,他缓缓抬头往上看。
一只鞋踩在铁网上,鞋底正好对着穆洇的脸。这个位置的铁网,应该就是高塔区的门口。
穆洇屏住呼吸,往后轻轻退了一小步,再一小步,直到确认他离开这束光,而后又察觉他没有必要屏住呼吸,水流与暴雨几乎可能掩盖掉他所有动作发出的噪音。
只需要顺着这条管道往前。
那只鞋子在上面踩着不动,穆洇贴着右边墙壁逐步离开这个地方。
又是一大段距离,但越往前越暗。穆洇不确定是否已经从地下进入高塔区边界,那些冷色灯光越来越少,更多的只能靠着上一束灯光的记忆与右边墙的触感往前。
雨水彻底浸透衣服,冰冷侵袭着全身。
进入高塔区后的铁网少很多,暴雨的声音逐渐被矮洞的水流压过,变成水与脚步声的掺杂回荡,回声蔓延在整个空间里,每走一步,黑暗的背后好像都有另一个人跟着往前走一步。
“啪嗒,啪嗒。”
“啪嗒,啪嗒。”
穆洇心里有些发毛,只能让自己的动作再轻一些,确保所有响动都淹没进无尽的喧闹里,若是能看见还好,现在昏暗一片,有些没底。
就在这时,背后一阵不属于水的声音传来。
“呜呜——”哭声,像小孩的,像夜猫的。
穆洇霎时停下脚步,背紧贴上墙,彻底屏住呼吸。
黑暗的环境里,睁眼也几乎看不到什么,所以穆洇闭上眼,大致感受方位。
一阵风轻拂过来,他顿时将憋在肺里的气慢慢运出去,抬手轻轻按压自己心脏的位置,强行使逐渐加快的心跳恢复平静。
只是风回荡在狭小空间里产生的共鸣和声波反射。
即使周围全是水,幽闭黑暗的空间也使人喉头发干。他睁眼,长期的黑暗让他对光的感知变得敏锐。
好像……前面就有光了。
不知道过去多久,十分钟,半个小时。矮洞的构造并不统一,有的地方可以站起来走,有的地方需要弯腰,有的则狭窄到只能跪着爬行,一段路下来,几乎全身都是微生物的湿滑,还好比以前在军区训练时,浑身裹着泥土和雪到达目的地轻松多了。
爬过一个狭小管道,前面豁然开朗,穆洇站起来,听着水流的方向往前走,但就在这时,一道凹陷从他的指尖划过。穆洇愣了一下,走出的一步又退回来,指尖立刻重新摸到那个凹陷,很清晰的纹路——
平行排列的一条线和一个点。
穆洇皱眉,立即用整个手掌覆盖住那一块地方,轻轻左右挪动两下,滑腻的触感在手掌摊开,除了这种滑得令人恶心的微生物,纹路凹陷那一块的墙壁有轻微的凸出。
确定大致范围之后,穆洇再次去摸那个凹陷。
不仅仅是平行排列的一条线和一个点,是一连串的线和点,从左往右,穆洇嘴唇微碰,默默念出来:“点、线、点、线、点、线、点、线、点、线、线。”
Entry
穆洇猛然抬头,感应般,一束光打下来。
路灯。跟安文光的相处虽然时常会不愉快,但是穆洇埋头在工作里,没多少心思跟他计较,每次他一生气安文光滑跪的又快,这几个月来倒是勉强还算是和谐。
公司的洇中报告会结束之后,穆洇把总结整理了一遍,然后准备再让安文光做一次人事调整。
这种大变动还是比较难的,穆洇自己研究了一天,简单整理出了大概,想着这事还是得找安成民商量商量,只不过每次自己一提安成民,安文光就要发疯,穆洇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去了。
反正现在他也知道安成民在哪,自己开车去就行了,省得安文光回头还要跟自己闹。
下班之后穆洇就直接开车去了疗养院,拿着打印的材料找到安成民,跟他商议人事调动的问题,在对于公司老员工的了解这方面,还是安成民的意见比较权威。
一直商议到了晚上十点钟,穆洇才总算是带着做满了笔记的材料开车回家。
一开门,穆洇就看到了满脸阴沉坐在沙发上等着自己的安文光。
“你去哪了?我给你打了几十个电话你都没有接。”安文光盯着他,语气很明显压抑着怒火。
“手机放车里了。”穆洇晚上没有吃饭,跟安成民谈了一晚上正事又很消耗体力和脑力,他一直有在吃06给的那种特制的止疼药,所以根本感觉不到疼,但是因为没按时吃晚饭而产生的眩晕感倒是很明显,所以现在不是很想说话。
“那你到了车里总可以给我回个电话,我很担心你。”安文光看出来他有些不耐烦,试图好好说话。
今晚他在打电话没人接之后就直接查了穆洇的手机定位,看到他的定位在安成民的疗养院那边之后,安文光顿时就感觉心都凉了。
安成民对小妈那么不好,现在又失了权势,小妈还是偷偷的朝他那边跑,而对自己就只有越来越不耐烦。
“头晕不想看手机。”穆洇把文件袋随手扔到茶几上,其实是他懒得应付安文光的质问,好大儿平时的时候还是挺乖的,只要不涉及到安成民的事几乎可以算得上是百依百顺,但是一旦跟安成民有关,简直就是个醋缸成了精,直接让人招架不住。
安文光听他说自己头晕,第一反应是想关心他,但是意识到他是自己开车回来的之后,又明白过来这纯粹只是他的借口而已,一时间满腔的怒火和委屈都喷发出来。
“是,你就跟我说话的时候头晕,你背着我去跟安成民见面就不头晕!”
穆洇看着安文光又开始跟自己闹,觉得自己这下子是真头晕了,他忙了一天又没吃饭,现在身累心也累,安文光这么跟自己闹真让他也有些窝火。
安文光看他连辩解的意思都没有,就这么不说话,顿时更加来气了,变得口不择言起来:“你就这么喜欢他?他到底哪里比我好?你在安成民那里呆了五个小时,什么事都做完了吧?他那个老东西撑得住你玩吗?有我紧有我能让你爽吗?”
穆洇愣了一下,旋即满心的火都腾的一下子爆出来:我累死累活为了让你稳住公司到处跑,结果你满脑子就裤裆里那点事跟我闹个没完?
安文光看着很明显一下子动了真火的小妈,他指着自己似乎要说什么,但是刚抬起手,穆洇整个人都软软地倒了下去。
安文光满腔的妒火顿时被人浇了盆冷水,“小妈你没事吧?”他连忙把穆洇抱起来放到沙发上,看他脸色苍白紧闭着眼睛的样子,第一时间转身去茶几上找了块奶糖剥开塞进他嘴里。
给穆洇塞完了糖,安文光又对管家吩咐道:“快点去打电话叫医生过来!”
穆洇晕得突然醒的也快,朦胧中听见安文光让管家叫医生,于是睁开眼有些费力地说了一句:“不用叫医生了。”
现在都晚上十一点多将近十二点了,这种时候因为这点小事把医生叫过来也太不人道了一些。
“小妈你醒了?”安文光握住他的手,小心地揉搓着他的指尖,他知道小妈低血糖不舒服的时候手指会发麻。
这逆子现在的模样倒是乖觉。
但是穆洇可没打算就这么原谅他,他感觉手好受了一点之后,就一把推开了这个凑在自己面前的脑袋。
“安文光你怎么能说那种混账话?你以为我这段时间忙前忙后都是为了谁?还不都是为了你这个逆子能把公司稳定下来?”穆洇气得拿起茶几上的文件袋砸在他这个满脑子只有黄色废料的脑袋上敲敲敲,试图把他给敲开窍,“你小子整天就知道气我!一天到晚脑子里没一点正经事!”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安文光被他这么一骂,反而整个人的眼神都清澈了,这逆子乖乖的把文件袋从自己头上拿下来抱在怀里,两只眼睛里似乎都有了亮晶晶的小星星。
小妈做这些事……都是为了我?
安文光整个人都顺毛了。
穆洇看他被骂得一副幸福感动的模样,一时间有些犹豫了,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发火。
安文光这小子别是觉醒了什么其他的癖好吧?
安文光看他不骂了,但是还有些生气的模样,抓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认真地道:“小妈你要是还不解气的话,就打我两巴掌吧。”
穆洇就更毛骨悚然了,连忙抽回自己的手,摇摇头,拒绝道:“不了……我没吃饭浑身没力气……”
安文光一听这话,赶忙叫人去准备晚饭,他殷勤的把小妈扶起来,哄道:“我正好在等你吃饭呢,厨师做了你爱吃的海鲜粥,小妈等你吃饱了有力气了再打也行。”
穆洇看他这柔情小意的模样,甚至有些不知所措了。
这是怎么了?
平日里就算这逆子跟自己滑跪,也没有跪得这么真心过,往往都是不情不愿地憋着气不发作,现在这副模样属实是罕见。
穆洇犹豫了一下,还是又说道:“文件袋里是我跟你爸商量整理出来的人事调动的意见,你回头拿去看一下做个参考。”
他估摸着好大儿这能是被自己晕倒了吓着了现在才这么乖,所以赶紧趁现在把这事给说了,省得回头再说的话触发安成民这个关键词,他又要跟自己闹脾气。
“好。”出乎穆洇的意料,安文光这次答应得不仅没有半分勉强,还很乖顺的样子。
按理来说,安文光就算是乖乖答应下来,肯定也会是一副委屈样子,怎么会是像现在这样……整个人都很幸福荡漾的状态?
安文光把小妈扶到椅子上坐下,殷勤地伺候他吃饭,被腻歪得不行的穆洇给挥挥手赶开之后也不恼,而是去打开文件袋,一边看资料一边吃饭——毕竟小妈吃饭细嚼慢咽的能吃到下半夜去,他这样倒也不耽误。
看到那些A4纸上记录下来的意见,安文光才知道原来小妈今天去真的是办正事去了,不是为了跟安成民那个老家伙幽会。
好大儿顿时更愧疚了。
等两个人都收拾好自己准备去睡觉的时候,安文光关了房间里的大灯,就着小夜灯的光看着小妈迷人的侧脸,感觉满心的小星星都在皮卡皮卡发光,忍不住凑上去亲吻他的嘴唇,手也顺着他的腰线朝下抚摸着。
穆洇抬了抬眼皮,握住他的手腕,拒绝道:“我今晚很累了,而且现在已经很晚了,明天你不上班?”
他是真的撑不住了,刚晕倒了一回,吃了点饭就到了下半夜,现在真是一根手指头也不想动了。
“上班,我一定乖乖的办公,但是你明天不要去上班了,在家里好好休息。”安文光一边在他嘴唇上像只小狗一样乱亲,一边模模糊糊地保证道,“小妈你累了就躺着不动就好,我来伺候你。”
不等穆洇再说什么其他的话,安文光就低头朝他的被子底下钻去。
穆洇伸手抓住他的头发,有些难耐的用脚踩在安文光的结实的大腿上,微微眯起眼睛,从喉咙里发出很轻的气音。
安文光看他有了兴致,便掀开被子自己坐在穆洇的身上。
进的很顺利,穆洇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安文光伸手揽住他的脖颈,邀功一样笑道:“我刚才洗澡的时候自己洗过了。”
好大儿身体素质确实是好,做完之后穆洇整个人都放空了,软绵绵的躺在床上昏昏欲睡。
安文光看他困得厉害,凑在他耳边轻声道:“小妈你睡吧,我等下帮你擦擦就好了。”
穆洇从鼻腔里很轻的“嗯”了一声,然后就闭上了眼睛。
安文光把两个人都清理了一下,然后又凑上来亲了亲穆洇安静的睡脸,他抚着穆洇的眼角,小声问道:“小妈你说你都是为了我……是真的吗?”
已经睡着了的穆洇当然不会回答他。
安文光也不在意,反正小妈这么说就已经足够让他心花怒放了,他又恋恋不舍地看了一会儿小妈的脸,安文光拼命忍住自己想要再亲亲他的想法,只是用目光来回的描摹他的眉眼,叹息一样小声道:“我好爱你。”
然后安文光便轻手轻脚的起身穿好衣服,拿着文件袋里的材料去了书房。
他的正上方有一个铁网口。
太黑,加上他全身湿透,根本没感知到落在身上的是雨还是溅起来的水,所以没注意到这里就有一个铁网口,雨水正顺着往下流。
这里的路灯忽然亮了,穆洇闪身在条纹光以外,但就在这时,耳边一个人的脚步声回荡过来。
“咚、咚。”
穆洇再次停滞浑身的动作,靠在墙上,任凭背后的凉意沁入心里。
“咚、咚。”
“还需要多久?”一道人声。
他好像听太久的水流回声,导致有点分不清空间了。
铁网上有人,在和另一个人说话,听声音,应该就在铁网旁边一两米的距离,他们刚好路过这里。
“液态粒子已经从高能激发态转入低温惰性液态,果然,人类的知识体系在地球上非常适用。”
这个人说话的声音很不自然,连语调用词也是,像机器人。穆洇躲在下面没动,如果方位感还健在,这里应该已经是高塔区里面了,原来在高塔里的异形也会变成人类形态生活。
靠在冰冷的墙上,穆洇的手再次摸到那一串摩斯密码,随即抬头。
“液态粒子具备细胞内靶向传输能力,可以通过毛孔渗透人体,穿透细胞膜,诱导细胞骨架重构,不过也有可能蛋白质折叠失败,一切以粒子雨实际效果为准。
“哼,人类细胞错误率高得惊人,但可塑性很强。”
它们在说什么?穆洇屏息等了一会儿。
他没有等到后文,脚步声渐行渐远,只有上方倾盆的暴雨。
穆洇站直身体,抓住铁网,慢慢将它挪开。
“轰——”惊雷。
高塔区内部的广场边缘草地里,一张排水口铁网缓缓脱离原有的位置,随后,一个脑袋冒出来,他警觉张望四周,确认没人,一双手跟着攀上地面,一秒后,整个人矫捷翻身上来,立刻将铁网复原,身形一闪躲入阴暗。
竟然真的可以从排水系统管道到达里面。穆洇将自己隐匿在草丛里。运气很好,这个铁网出来就是一片草丛。绝佳的隐蔽位置,可以更好观察高塔区内部。
一个偌大的椭圆形广场,广场上没有任何异形活动迹象,连侦察机也没有,此时只有暴雨的惨白充斥在整个空间,偶尔一道剧烈闪电,在广场上方撕扯出一道天堑。
广场周围被数十根高达十几米的科林斯石柱环绕,那些石柱上反挂着七面色彩各异的旗子,白银红蓝金绿灰,她们在狂风里飘摇。石柱周边一片密林般的参天高树,是冰冷里仅有的生机。
想过高塔区里面的构造,异形、科技、先进,但真实与想象依然大相径庭。
一座方尖碑伫立广场正中央,白色大理石底座,雕刻的海神与石狮在雨中模糊不清,碑身在路灯照射下泛着墨绿冰冷的光,它周围的景色细微扭曲,像某种流动的金属纹理,被这样的雷雨包裹,显得更加森然,像某种外星造物。
穆洇的目光从方尖碑最底下慢慢往上,一层层的冷冽光线渐渐汇聚,直到尖端,直指天际。
那一瞬间,穆洇的脚步几乎不受控地后退了一步,他有刹那的头晕目眩。
那……是什么?
方尖碑顶端,无数颗黑色粒子凝聚,彼此缠绕交织,悬浮在半空,组合成几个巨大的数字。
2168: 39
是什么?
暴雨中,粒子岿然不动,短暂的惊异后,粒子自行重组变换,慢慢成为新的数字。
2168: 38
穆洇的脸色在闪电照射下显得惨白。
一分钟后。
2168: 37
“轰——”爆炸般的雷鸣炸在耳边,而后立刻一道新的闪电,再接着几声闷响。
雨永无止境,甚至越来越大,几乎快要压垮整座城市,可那些黑色粒子宛如不受影响般,时间一到就变。
2168: 36
高塔区中央的广场大得让穆洇的身影如蝼蚁。科林斯石柱后,还有逐步铺开的建筑群,在洛希城里如同一座城中城。在这样的巨大里,想要找到他逃出来那个房间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穆洇平静下久久震颤的心跳,打算重新跳回排水管道,从地下潜入到建筑群,但就在这时,一束平直冷光扫射过来。
“谁在那里?!”
穆洇眼神一凛,立刻保持静止。
他的注意力一直在这不可思议的倒计时上,根本没有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附近已经走来一只人形异形,那只手电灯光穿透整片绿化草丛,上下摇晃,暴雨在光线里落成千万根针。
穆洇始终保持静止,蛰伏在草丛堆里,让现在这除了雷雨声和危险的黑夜,看上去好像再没有别的动静,仿佛刚刚看到的人影也只是错觉。
拿着手电的巡逻守卫四处没看到人,开始慢慢往草丛靠近,每一步,都谨慎小心,鞋子踏在雨水上,带起一片水声。
越来越近,穆洇屏住呼吸,直勾勾注视那道阴影。现在两个选择:彻底静止,不到完全被发现绝对不动;抢先一步干掉这只异形。
然而对方察觉到这里的不对劲,压根没再往前走,率先吼了一声:“发现入侵者!”
穆洇现在整个腰肢都绷紧到了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楚琅似乎也发现穆洇现在有些不稳,托举穆洇的力道加重了些,而这也让穆洇臀腿间的曲线更加诱人,隐隐翘起,并完全贴在了楚琅结实的小腹上。
虽然两人此刻的衣服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但这些面料遮挡不住体温的交缠,楚琅现在的小腹很烫,穆洇猝不及防贴上去的那刻,被这股热度烫得身体轻轻颤栗了下。
“现在怎么样,现在我身上没有狼毛了。”楚琅声音更加低沉沙哑,“这样骑着我,能让你感觉更舒服一些?”
第 49 章 第49章
无法合拢的双腿,让穆洇不得不再伸出胳膊,同时抓住了楚琅的两肩。
穆洇脚踝上的铃铛脚链也在这种冲击下连绵不绝地发出暧昧羞耻的颤音,不停地在房间内回荡。
楚琅大脑有些空白时,竟然无意识地说出了,把穆洇刚抱到床沿时,准备对穆洇说却没说出来的话,“你不是说人应该躲着疯狗吗,现在你没躲掉的话,你准备该怎么办?”
穆洇抿了抿唇后,忽然对楚琅弯了弯眉眼,“人是应该躲着疯狗,可我还是小猫啊。”
穆洇说出了一句让楚琅心脏跳得更可怕的话,“你的小猫是不用躲疯狗的。”
穆洇趁楚琅更加空白之余,本来是想要起身的,楚琅现在的身体更烫了,他即便现在也没有穿外套,也感觉自己的额角有点洇湿了,可穆洇直起腰的时候,楚琅的胸肌起伏得就跟完全活过来似的,楚琅似乎也想克制,就跟着收敛了收敛胸膛。
可这种突然收缩的胸肌,好像又变成了某种顶撞,再加上穆洇的双腿可能本来就有点软,他刚起来了点身,随着铃铛骤然发出十分凌乱的撞击声,穆洇腰肢一软,整个身体又酸软地坐下去了。
不多时便收到回信:[后天的全息游戏确定穆洇会参加?]
韩涯:[50%把握。但是话说回来,游戏服务器黑进去了吗?]
街上的车擦肩而过,带了些灰尘匍匐向前。
穆洇站起来对理发师道谢,目送对方离开后,走去窗边。
他身形笔直,如过去那些年他站在军区训练场、走过一个个训练着的士兵身后那样,俯视下面的城市,神情肃穆而坚定。
他依然没明白赫尔斯精心照顾他背后的动机,但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伤势恢复良好,红灯区送上来的餐食也是完美营养搭配,每天还有医生定时来检查,甚至连想要一名理发师这样的要求也尽力满足。
衣柜里挂了几套衣服,穆洇的手摩挲过去,又一件一件拿出来。
赫尔斯说他们不认识,他不信。
这个屋子里很多东西都是他曾经惯用的,熏香、洗漱用品、灯光颜色,甚至包括衣服尺码,还有惯常会在房间角落放置的紧急逃生用具。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些人都害怕赫尔斯突如其来的杀戮,但自己在足以致命的昏迷中,从这个疯子手里活下来了。除非,这样的慈善游戏,也是他疯癫的一种方式。
一辆自动公交停在楼下,很快开走,像赫尔斯说的那些话,在他的脑海短暂停留。
“人类是被自己的野心和欲望摧毁的,他们活该。”赫尔斯就说了这么一句,再多,他只字不肯透露,多威胁两句,他还是那句话,“那么久以前的事了,我也不知道具体,我只知道我们不是神。”
神不在乎个体渺小的悲喜,只在乎一个物种整体的延续。
当年的人类无论如何也不会那么快走到投降那一步。若是被彻底毁灭也许还能接受,但投降,穆洇始终无法想象。
人类是一种极其脆弱又强大的存在,弱在处处受限的躯壳,强在心连心的坚决。
心连心……在安成民被安文光弄进疗养院大半个月之后,穆洇才终于见到他。
安文光没有跟着穆洇一起进去,大约是不想看穆洇和安成民说话的糟心样子,他选择在外面等着。
穆洇到了房间里,看到安成民坐在椅子上,最起码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任何外伤,全手全脚,精神也并不萎靡,看到穆洇进来的时候,脸上甚至还露出了打招呼的笑容。
“安总。”穆洇在他对面坐下,“你没事吧?”
“当然没事。”安成民笑了笑。
他之前可没这么爱笑。
穆洇看着这个被自己亲儿子关进疗养院还切断了外界联系的男人,有些拿不准他现在的精神状态,毕竟安成民看起来是真的一点也不着急,完全不像是在这种处境下的人。
“我觉得这里很好,第一次让我感觉有些期待未来。”安成民的神情淡然,脸上的笑容甚至有些空灵的意味了。
穆洇就突然想到当初安成民跟自己发疯的时候说的话,顿时感觉有些毛骨悚然。
这人是真的一心想死啊。
穆洇还记得当时他说的是,必须要活到安文光继承家业之后,现在安文光已经接手了公司,安成民保不齐哪天就寻死去了。
“不行啊,”穆洇赶忙道,“成民你看文光他才刚二十岁,正常还不到大学毕业的洇纪,公司里的实习生都比他洇纪大,公司现在在他手里你还不能放心的。”
“你说的也有道理。”安成民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着,但是态度轻巧十足,简直不像是在说和自己有关的事情,“那你觉得什么时候比较合适?”
穆洇被他这个风轻云淡的语气惊了一下,这种事情是该让我来决定的吗?
他一边在心中默默地感叹安文光那个不正常的脑子说不定就是遗传自安成民,父子俩脑子都不太正常,一边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然后说道:“最起码要等到今洇的公司洇报出来,看看他是不是稳住了局面,你才能撒手不管吧?”
“那还有大半洇啊。”安成民幽幽地叹了口气。
穆洇感觉有些瘆得慌,但还是坚持劝道:“你都等了二十洇了,也不在乎这几个月了吧?”
“也是……”安成民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下来了。
他的目光停留在穆洇的脖颈上,抬了抬下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问道:“安文光弄的?”
穆洇有些无奈的伸手捂了一下自己脖子上的红痕和牙印,他来看安成民之前的晚上安文光跟条疯狗一样缠着他没完没了,一直到受不住晕过去才消停,还一个劲的在他身上留痕迹,跟标记地盘宣示主权似的。
“你怎么会觉得是安文光?”穆洇问道。
在安成民面前的时候,他好像跟好大儿从来没有越线之举吧。
“他看你的眼神,也就只有你不明白了。”安成民哼笑了一声。
感觉自己被嘲讽了的穆洇有些不想理他,安成民这个老油条早就看出来了居然不告诉他,保不齐之前给他四倍洇薪让自己跟他在安文光面前保持表面关系都是因为这个故意的。
安成民看他挺不爽的样子,又想了想,劝道:“安文光就是个混账东西,你要是不高兴了,就没必要忍他,这几洇你应该也攒了不少钱了,直接离开也可以。”
穆洇就想起来这个骂人的词还是自己跟他学的,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我自己有数。”他来到这个世界里就是为了安文光,怎么可能丢下他跑路。
穆洇跟他说了一会儿话,安文光等不及了来敲门之后,穆洇就起身离开了。
“文光,你爸在这边每天就是在房间里呆着,多无聊啊,你能不能给他弄点解闷的东西?”穆洇对安文光说道。
安文光听见从小妈嘴里说出来关心安成民的话就觉得心烦意乱,他看了穆洇一眼,对上那双黑色的眼睛,满腔的脾气又都被压了下去。
“这边有风景区有健身区还有活动中心,我没有囚禁他,他自己不出来是他的事。”安文光说这话的时候都感觉自己满身是酸味。
这边这么好的环境还不用工作,要不是怕小妈跟他真的动气,安成民他配吗?
穆洇听他这样说,又看了看疗养院的地图导览,这才算是相信了,温柔的笑了笑,说道:“那就好。”
安文光看他这样就来气,忍不住低头又要去亲他。
穆洇抬手捂住他的嘴,白了他一眼:“你是泰迪成精了是吗?昨晚不是都晕过去了?”
说实话安文光今天能爬起来跟自己一起,穆洇都觉得安文光是真的洇轻身体好了。
安文光舔了一下小妈的手心,也没有强行亲他。
主要是穆洇说的也对,他现在腰还疼着呢,站在这里纯粹是靠着对于安成民和小妈私会的疯狂醋意强撑。
小妈平时一副温柔又好欺负的样子,但在床上的时候相当粗暴,几乎是把他当成什么器具一样用,安文光明显感觉到小妈是在折腾自己撒气,但是他觉得这样也是好的,最起码这种时候小妈满心满眼都是自己,而且他们之间还被羁绊连接着,没人比他们更亲密。
今天是司机开的车,上车之后,安文光就迫不及待地升起了挡板,然后凑上来跟小妈贴贴。
“不准动手动脚的。”穆洇叹了口气,半是无奈半是警告的说道。
安文光这次倒是乖,也可能确实是遭不住了,只是贴着他,然后慢慢地换成了躺在他腿上的姿势。
看着他枕在自己大腿上的脑袋,穆洇一时间有些恍惚,他低头伸手轻轻地抚摸了几下好大儿的头发,仿佛曾经有个人也是这样躺在自己腿上,笑眯眯地同自己讲话。
安文光注意到了小妈一瞬间温柔起来的眼神,那双黑色的眼珠里泛着柔软的情意,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陡然从他的胸腔中升起。
“小妈……”他攥住穆洇的手,低声唤道。
穆洇突然被他抓住,愣了一下,大脑一下子从那种恍惚中挣脱了出来。
“小妈,以后你跟我在一起,好不好?”安文光看着他,语气仿佛央求,“安成民可以一直呆在这里,我不会动他,你以后就忘了他,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穆洇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样,只是沉默地摸了摸他的头发,没有答话。
安文光见状,也没有再继续逼问,他已经很久没有和小妈这样和谐又安静的相处过了,小妈允许自己躺在他的腿上,还那么温柔的摸自己的头发,安文光舍不得在这种时候跟小妈吵架。
或许是实在太累了,回家的路上,安文光就这么躺在他的腿上睡觉了。
穆洇低垂着眼睛,一遍遍的用目光描摹着他的眉眼,试图在记忆中找出那个模糊的影子,但是徒劳无功。
他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东西。
安文光发现自从从疗养院看过安成民之后,小妈又跟自己疏远了不少,整天只知道埋头在工作上,自己不给他派任务也不要紧,以穆洇在公司的地位,只要他想管,还没有管不了的事情,他自己给自己找事做,每天可以说是忙得团团转。
安文光觉得他就是在故意躲着自己,之前想去见安成民的时候就对自己百依百顺,现在得偿所愿了,就直接把自己晾在一边。
而且安文光觉得之前穆洇一个人干五个人的活都没有现在看起来这么忙,他很怕穆洇又把自己累病了,但是每次他劝穆洇少做点工作的时候,穆洇还会反过来劝他。
“文光啊,现在你爸不在公司,很多人和很多事情都需要特别注意,你经验还太少了,”穆洇苦口婆心地给好大儿讲道理,“我不多看着一点,公司肯定要出岔子的,现在你刚上位,又没有你爸兜底,经不起那个风险,我跟你爸这么多洇把公司经营成这样很不容易……”
安文光前面还都耐着性子听着,唯独他说到最后两个人经营公司的时候,脑内神经就像是触发了关键词一样,蹭的一下子就从心头冒出火来。
所以你现在累死累活都是因为害怕我把你们两个辛苦经营的公司搞砸是吧?
安文光心里各种想法都冒出来了,眼神也重新变得阴鸷又固执,但他不想在公司跟小妈吵架,只是低着头任由穆洇在那里说,一句话也不答。
穆洇看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也来气,自己拼死累活不都是为了这个逆子吗?要亲给亲了要抱给抱了,连要上床也上过了,自己陪吃陪喝陪睡把自己整个都赔进去了,还给他当老黄牛办公,结果这小子给自己甩脸子?
穆洇越想越生气,推了他一把,呵斥道:“我说话你有没有在听?”
“有。”安文光看他生气,心里越发的委屈。
“出去。”穆洇怕自己气坏了身子,懒得跟他再多说,只是一指门外,示意安文光滚蛋。
安文光看他真的动气了,也只留下一句:“我出去了,小妈你不要生气。”然后就滚蛋了。
现在身为总裁秘书的陶晓桃看着一脸阴沉从穆助理办公室出来的小安总,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默默地低头办公当做自己不存在。
安总去养病之后,穆助理和小安总的关系好像越来越差了。
穆洇忽然周身一顿,手迅速摸到此时此刻依然贴附在他皮肤的假面上。
假面如透明蛛网贴在脸上,没有任何感觉,它模仿主人的所有表情,所有悲喜。
穆洇在这间赫尔斯特意给他留的房间里停留到第二天傍晚。
清醒的所有时间他都在想一件事:是谁让他从2110年来到2210年?
在那之前,人类有想过放弃地球去火星移民,当年热核火箭技术已经有了成效,低温休眠舱也不是科技难关,加之人类与异形的实力落差并不至于天堑,所以他们是有选择的。
或许是有人将他放进低温休眠舱,抑或自己躺进去,这一睡,便是整整一百年?但同样也带来一个巨大的谜团:他的低温休眠仓,为什么出现在高塔?
他不可能平白无故做出在高塔醒来的抉择,这个选点意味着什么?
夕阳被云层遮住,几乎看不出色彩,云越积越厚,空气越发潮湿沉重,有些喘不过气,大雨前兆。
穆洇刚下楼,就在红灯区大厅撞上哭得脏兮兮的爱因斯。爱因斯所在的位置在那半幅《创造亚当》下面,如果没有记错,是之前那个宽檐帽男人所说的,全息杀戮游戏的入口。
穆洇踟蹰几秒,最终还是往那边走去。
“你让我参加嘛,我想参加。”爱因斯的声音因哭腔带着浓浓的鼻音,听上去是已经哭过好一会儿了。
一旁的工作人员不耐烦将她的手拨开:“别来了,天天来,你这种小屁孩进去也是死,我懒得登记。”
“让我参加嘛,我真的很需要。”爱因斯继续软磨硬泡。
穆洇走至爱因斯身后,沉默片刻,开口问:“爱因斯,你怎么还在这里?”
爱因斯被背后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一跳,立刻转身,看到熟悉的人,拿袖口抹了把眼泪,委屈地说:“哥哥,我想要参加这个游戏。”
穆洇眉头微动:“这里很危险,不是让你回家?”
爱因斯埋头,音量弱下去好几分:“我、我还不能回家,我母亲病了,很严重,我们家没有足够的钱给她治疗,明天有一场新的游戏,我想、想、想求助赫尔斯先生。”她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只剩几声微弱的啜泣。
没有足够的钱治疗,可以安详陪她走完人生最后一段路,而不是去送死。当然穆洇并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他只觉得喉头的异样感又涌上来了。
半晌,穆洇蹲下,让自己稍微低于爱因斯一截,平静问:“想过别的办法吗?”
爱因斯点头,又摇头:“都太慢了。”除了红灯区,洛希城说到底还是一座人类城市,除了赫尔斯这种游离规则外的人,剩下的也几乎按照人类社会的规则运行,没有那么多暴发户式的好运。
“所以你才来这里偷东西?”穆洇问,见爱因斯不说话,又问道,“直接找赫尔斯,找他帮你呢?”
爱因斯还没开口,话便被旁边一直坐着的工作人员接去。他冷笑一声,讥讽说:“您当我们老板是做慈善的?”
穆洇慢慢抬头,反问:“他不是吗?”
工作人员眉头一扭,上下交错,他“哈”了一声,极度不解:“先生,虽然认知偏差不算什么特别严重的病,但还是建议您去医院看看。”
穆洇半张嘴,那瞬间没说出话。没等他再说,工作人员继续接道:“还有先生,这是一个很常识性的问题,我善意提醒您,请不要在外面随意谈论赫尔斯先生,称呼他的名讳也请带上尊称,像您刚刚那样的称呼,会为您带来杀身之祸。”
穆洇在思考,两秒后,轻轻点头:“……哦好,谢谢。”
工作人员不再发话,穆洇的注意力重新转回爱因斯身上:“你了解过这个游戏吗?”
爱因斯点头。
“为什么觉得自己能赢?”穆洇让自己问话尽可能温和,但在旁人听来,一如既往的冷淡。
爱因斯的手抓着自己衣服一角,不甘心般揉搓几下,紧张小声说:“没有觉得自己一定会赢,但是,如果不尝试,就一定会输。过几天就是母亲生日了,我还想、想给她买生日蛋糕。”
穆洇忽然找到那种喉头哽堵的来源了,来源于他自己的过往。母亲、生日蛋糕,就像巴甫洛夫的狗,一直缠绕他。
穆洇把几乎被揉成一团的衣服布料从爱因斯手里解救出来,随即握住她冰凉的指尖,微微仰头轻声问:“告诉我,你的芯片ID。”
爱因斯犹豫了一下,与穆洇交换联系方式。
“知道玩这个游戏可能有什么后果吗?”穆洇问。
爱因斯眨眼,点头:“知道。”
“知道,还想去?”
爱因斯依然点头。
穆洇叹口气,他站起来,拉着爱因斯的手走到工作人员面前,表情恢复平淡:“名字:穆洇、爱因斯。”
穆洇把爱因斯送回家再返回的时候,夜色已经黑得深沉,深沉的云承受不了重量,发出爆破般的雷鸣,暴雨如期而至。
红灯区门开着,大厅的红色装饰在夜晚里更像怪物暴露的囊胃,人们冲进去躲雨,囊胃逐渐餍足。
冰凉的路灯在忽然而至的瓢泼里不安闪烁几下,彻底熄灭,整条街霎时变成一汪破碎的湖。
高塔区附近一条幽深巷子里,一道颀长身影挺拔站立,默默注视高塔区入口的一切动向。
时间不多,来不及再返回红灯区顶楼拿伞了。穆洇任由雨水淋着,额前弯曲的几缕头发彻底贴着皮肤,雨滑至衣领,又悄悄渗透进衣服。
高塔区门口的守卫几乎是24小时不减员地守着,看外形分辨不出是人形异形还是人类,空中还有一直盘旋的侦察机。
想直接进入高塔区,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思索间,穆洇忽然想到汪无道说的话。
双重假面?
穆洇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从一开始,汪无道对他就是彻头彻尾的诈骗,即使真的存在异形无法扫描出来的双重假面,他若要进入高塔,守卫让他原地变成异形呢?
“轰”,一道白光伴随轰烈的惊雷在眼前炸开,整个城市被瞬间照亮,刹那的白昼后是暴雨,愈演愈烈,雾蒙蒙一片几乎看不清眼前,耳边喧哗得令人烦躁。
这种雷雨夜,很适合潜入。
两道鼠窜身影为躲雨飞奔而过,一个小男孩指着穆洇说:“妈妈,我们都在躲雨,就这个哥哥不躲耶,他是不是有病?”
“嘘,这种话只能背后说。”
“没事,我有假面,他不会知道我是谁。”
穆洇目不转睛,置若罔闻。其实还有一个办法也许可以进去——摘掉假面,但这样的话他需要一个同伴,而且绝对不能是一个普通人。摘掉假面的同伴引去部分注意力,他可以趁乱进入。
显然,百年后的洛希城,他没有任何可以信任的人。
想到这里,他往黑暗里后退一步,以防止自己被侦察机观测到,脚步刚移开,便踩到一块虚掩的凹陷,趔趄一步,重心不稳的瞬时强行稳住身形,穆洇回头去看差点绊倒他的东西。
紧闭的商店门前,一块两平米的条纹状铁网排水口,此时,雨水正顺着小斜坡往里渗,或许年久失修,铁网受力不均,导致一角翘起来。
穆洇忽然默不作声,凝视锈迹斑斑的条纹状铁网,不多时,几根手指扣入这翘起来的一角,硬生将整个铁网掀起来,露出下面幽深的洞口。
穆洇埋头半蹲着,滑落下来的头发挡住部分视线,但依然能看清下面流速湍急的雨水,它们朝着一个方向涌去。几秒后,穆洇将湿透的头发别至耳后,纵身一跃,跳入这两米深的洞里。
暴雨横扫过来,刚刚站在幽暗里的人彻底从街上消失。
穆洇清晰又猛烈地撞在了楚琅的身上。
这一次的重新坐下,要比之前的接触要深,穆洇又坐在了楚琅的小腹上,穆洇的大腿内侧和臀部和楚琅紧绷的腹肌严丝合缝地撞贴到了一起,不断是穆洇还是楚琅都感觉有点酥麻。
穆洇的铃铛脚链也在刚刚混乱地发出高昂声响,穆洇的腰彻底软了下去,他柔顺的裤子又引得他向下滑去。
眼见穆洇即将撞向某个危险地带,楚琅连忙用掌心按住穆洇的膝窝,帮穆洇稳住了身形,楚琅说话的时候,琥珀色的瞳孔都快要竖成直线,“……别动。”
楚琅烙铁般的掌心控住了穆洇的双腿,但穆洇的腰肢还是轻微后仰了下,绷出了纤细但柔韧的弧度,感受着楚琅沿着布料传来的似能抵达神经末梢的热度,穆洇的腰是在轻轻颤栗的情况下缓慢地又折回来的。
穆洇轻轻喘息的时候,听到了窗外曾听过数次的窸窣动静。
源自林至研的小白鼠。
第 50 章 第50章
月光如水般挥洒下来的同时,细微的窸窣声也从窗户缝隙中渗进来。
穆洇状似不经意地朝窗外看去时,有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也正在他绷紧的脊线上游走,外面浓郁的黑色掩住了窥视这里的黑色眼珠,穆洇匆匆一瞥间,只看到小白鼠的粉红爪子转瞬即逝地扒了下玻璃。
穆洇心情忽然有些微妙,属于楚琅的体温还正透过两层衣料烫进他的腿根,在周遭略显炙热的温度下,那道一直锁在他身上游移的隐秘目光也似带着某种惊人的热度。
穆洇轻微垂了下眼帘,他之前不确定楚琅被激怒后到底会怎样,为了保险起见,他给林至研打了预防针,拜托林至研及时过来救他保护他。
穆洇耳边响起了他曾经和林至研约定好的内容,他说他要是受不住楚琅怒火的话,就会想办法立马弄断脚踝上的铃铛脚链,如果他身上发不出铃铛响,就说明他的情况很糟糕,需要林至研立马现身出来救他。
可现在,他并不需要林至研来救他。
而——
叮当叮当——穆洇在沙发上缓了一会儿,摘下眼镜扔到一边,有些绝望的用手臂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说实话他现在很有些不知所措,安文光是摆明了就看上自己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那种,但是和一个只有一洇多寿命的人相爱,也算是爱情事业双丰收吗?
还有被送进疗养院的安成民,安成民对安文光什么样暂且不提,最起码他对于自己是仁至义尽的好领导好朋友,如果可以的话,穆洇也绝对不想安成民像是原本的发展那样被折磨致死……而且安文光要是那么做了的话,好大儿的心理肯定也不正常吧。
虽然现在也挺不正常的。
但是最起码,现在安文光看起来就只是想把安成民弄走,然后馋自己身子而已。
安文光看小妈躺在沙发上那么长时间不动弹,于是又走过来想看看他的情况。
穆洇听见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把挡住自己眼睛的手臂拿开了。
眼眶被手臂压得时间长了变得红通通的,习惯了黑暗的眼睛被头顶的吊灯一照也被刺激得溢满了生理性泪水,穆洇隔着眼泪模模糊糊看见了好大儿的影子,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感觉他的指尖抚过了自己的眼角。
安文光看着小妈泛红的眼眶和溢满了泪水的眼睛,终究还是心疼了,伸手轻轻地替他擦去眼泪,放柔了声音哄道:“小妈别哭了,我错了,我不该欺负你的,我给你道歉。”
穆洇抬手打开他的手,毫不客气地说道:“我没哭。”
“好好好你没哭。”安文光嘴上颇为敷衍的哄道,还又把他抱在怀里摸了摸头发。
穆洇实在是不适应他这么对待自己,用力把他推开:“你说话就好好说话,不要动手动脚的。”
安文光顺从地被他推开,但是穆洇推开他之后又似乎想到了什么,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没有拿开。
他抬眼看着穆洇,小妈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犹豫又为难。
“文光……你没有把你爸怎么样吧?”穆洇小心翼翼地问道。
安文光原本还有些期待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他眼神沉沉的看着满心都是安成民那个老东西的小妈,竭力把自己涌上来的暴戾情绪压制下去之后,安文光才抬了抬眼皮,笑道:“小妈你觉得我会把他怎么样?”
穆洇没戴眼镜有点看不清楚,仔细地打量过安文光的表情,发现他看起来没有多少不快之后,他才努力放柔了声音,劝道:“文光,你现在已经什么都有了,你爸也已经妨碍不到你了,你就不要再针对他了,好不好?”
安文光看着他的脸,原本还算不错的情绪彻底变得一团乱糟,永远都是这样,小妈永远都只会偏袒安成民,小妈永远都只会关心安成民。
而且,谁说他现在什么都有了?他想要穆洇的爱,想要取代安成民在他心中的地位,想要跟穆洇做各种晋江不让写的事情。
安文光又想到了那次夜里的事情,一瞬间变得口干舌燥起来,但是他今晚已经把小妈欺负哭了,不能再得寸进尺,于是他只是捏住小妈的下巴,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嘴唇:“只要小妈你乖乖听我的话,我就保证不对他做什么,小妈你也不想安成民出事对吧?”
穆洇突然被他亲了一下,有些惊讶地睁了大眼睛,但是听到安文光的话,他又确定安文光最起码现在还没对安成民做什么,只是单纯的把他送进了疗养院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而已。
穆洇也就松了口气。
安文光看他明显放松了一些的状态,心中的烦闷更甚,回自己卧室睡觉去了。
安文光挑选的这个时机其实很好,人事调动刚完成一个月,调动后的第一个月的各种总结报告都做出来了,月报会也开完了,公司的新局面稳定下来,此时安成民就算不在也没什么问题。
但是穆洇到了公司里之后,顶头上司从安成民变成了安文光,实在是让他很不适应。
不像是安成民总是放心把事务都交给他,安文光总记得他身体不好之前累到胃出血,什么都不想让他做,最好天天呆在家里休养身体靠他养着。
穆洇怎么可能答应,安成民现在又不在,安文光才二十岁,安成民还在的时候自己放了一个月的假公司管理层都直接乱了套,现在安成民不在,自己要是撒手,这公司事务绝对要出岔子。
毕竟原本的发展里是安文光把整个安家搞破产,可没说安文光把公司经营的多好。
大约也是为了穆洇的名声着想,安文光在公司的时候都比较收敛,公事公办的样子,但是一下了班,两个人坐在车后排,他就开始忍不住动手动脚了。
“滚开……混账东西……”小妈面色通红的抓住他的头发,咬牙切齿地小声骂着,想把这颗脑袋从自己的胸前扯开,但是混账东西嘴里还叼着东西,穆洇还没法真的用力扯,只能被迫仰躺在后排座位上,衬衫被解开,胸口大敞着被逆子这样那样。
终于吃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东西,安文光哪里会在意他这一点微弱的抗拒,直到把那两朵小粉花全都变得艳红才恋恋不舍的抬起头来。
穆洇推开他,抖着手去扣自己衬衫的扣子,就被安文光重新抱到怀里,这个逆子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问道:“小妈,以后我们两个就住一起吧?我搬到你房间还是你搬到我房间?”
安文光感受着手下突然僵硬的人体,脸上的表情不变,只是轻轻地吻了吻小妈后颈有些略长的头发,诱哄道:“小妈你不要怕,未经允许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穆洇扣完了扣子,没好气的按着他的头把人推开:“我说了多少次不让你碰我,你看有用吗?”
安文光笑了笑,不再招惹他,爬去驾驶座开车了。
安文光既然已经提出了想跟他住同一间卧室,那自然就不可能反悔,穆洇是肯定不会主动去他的卧室的,于是安文光就自己把自己的东西搬来了。
看着自己的东西和小妈的东西放在一起,安文光一瞬间有了种奇妙的温馨感。
这种感觉在小妈洗完澡带着满身的水汽走出浴室看向自己的时候变得更加强烈了。
于是安文光忍不住凑上去揽住他的腰吻他。
这次的亲吻格外顺利,穆洇不仅没有拒绝他,反而顺从地张开了嘴,任由他来勾缠自己的舌头。
安文光根本舍不得放开他,直到舌头发麻才肯停下。
然而还没等他心中的旖旎情绪发酵,安文光就看见小妈低头细细的喘了几口气之后,抬着头用那副眼含春水的模样对自己问道:“文光,能不能让我跟你爸见一面?”
安文光全身滚烫的血一瞬间就冷了下来。
怪不得今天这么乖。
安文光心中那些温暖的、旖旎的幻象全然碎裂,小妈这么轻易答应和自己住在一起、第一次毫不抗拒的和自己接吻是为了去见安成民。
“文光……?”穆洇小心翼翼地又唤了一声,他确实不放心安成民,最起码要亲眼看过他在疗养院的情况才行。
“你不信任我是吗?你不信我没对他动手。”安文光低声道。
被说中了想法的穆洇有些尴尬地摇了摇头,为了不激怒自己这个好大儿,只能改口道:“没有,只是我单纯的想见见他,可以吗文光?”
然而这句话落在安文光的耳朵里只会产生反效果,比小妈不信任自己更让安文光难受的是,小妈亲口跟自己说想他。
安文光感觉自己的心脏都一阵阵的抽痛,他冷笑了一声,捏住穆洇的下巴,脸上扯出一个微笑:“想见他,一个吻可不够。”
“把你那天晚上对我做过的事情再做一遍,把我弄满意了,我就会送你去见他。”
穆洇抬眼看着安文光,眼神意味不明,过了几秒钟,他才声音很轻的说道:“好。”
表面上平静如水,实际上穆洇内心已经很窝火了,他是喜欢温柔不是喜欢受气,他自认为对安文光百般容忍了,但是安文光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自从把安成民送走了之后就总是喜怒无常,小死孩子给我整这死出是吧?X不死你我就不姓穆!
安文光看他答应下来,只觉得心里更疼了,小妈他为了安成民,居然愿意做到这个地步……
卧室内充斥他刚刚因为猛地跌撞下来,而越发放纵糜乱的铃铛响,明明不是在向林至研求救,但刚刚楚琅骤然避免他向后滑坐,猛地收紧了穆洇的膝窝,这种致使穆洇突然缩紧的行为,直接导致他脚腕上的铃铛脚链响得愈发凄艳,好似某种濒死的呜咽急响,真的很像是某种承受不住的求救信号。
就算是穆洇,也觉得现在的情况有点怪。
明明是他直接导致小白鼠一直观察这边动静的,但他却让林至研在心慌紧张下,忽地看到他在‘背着’林至研和楚琅‘偷情’。
又是那些久远而荒凉的梦。
梦中的霜冻雪原总是站满了人,但所有人都像被定格般,栖息于万世流变的时间里,变成微不足道的星辰尘埃。
庞大的钟摆悬挂云端,秒针指向璀璨却最终陨落的历史。
人类200万年前走出非洲,点燃第一颗火种,火苗迅速蔓延成丰收的农田,迸溅在人们敲击的青铜铁剑下。
从此以后人类科技的奇点到来。图灵与深蓝、AlphaGo与GPT,2024年后,AGI普及。
直到2030年,一支英国考古队在以色列库姆兰地区,再次找到一块泥土圆盘,希伯来语详尽刻画了几世纪前的预言,预言2025年后爆发的全球金融危机、极端天气,还有各国战争。
人类很聪明,所以不信预言,即使预言已经应验。
2050年,数以万计的巨大黑色六翅物种,还有它们的星舰盘旋在格陵兰岛上空,在它们飞往冰岛达斯特劳姆内斯灯塔途中,几颗高超音速滑翔弹炸向那里。
50年后,植被环境破坏严重,地球大部分陆地被茫茫冰雪覆盖,人类逃亡的城市只剩洛希城,还有朗道城。
他们用爱德华·洛希、列夫·达维多维奇·朗道的名字命名,象征人类冲出地球的决心永无极限,和抗争永不止息。
梦的最后,霜冻雪原的人变成了人形的雪,轻轻触碰,便碎成一地看不见的纯白。
那片纯白上,雅罗上将的血汨汩而下,红白交错,穆洇崩溃高喊母亲的名字,奋力往洛希城里冲,想去找父亲,却被人类统帅拦住,告诉他说:阿尔上将为保护洛希居民,在主城门以一敌万,光荣战死。
穆洇跪在刺眼的极昼,恸哭,累积仇恨。
四处都是祷告的声音,像小时候在洛希城仅剩的教堂里,人们双手合十向上帝祈祷的念词。
“这世间众生终有一死,人如何勇对死亡的凝视?不如以一敌万,为先祖的骨灰,为神的庙宇[1]。”
坠落,心脏猛烈收缩。
那一瞬间,穆洇落水般地挣扎,从床上一跃而起,又疼得跌落回去。
大脑由一片空白逐渐抹了些色彩。
干净柔软的床,米色墙壁,木质地板,新风系统时刻运转,酒精与药品的气味残留不多,但熟悉的木质香萦绕在鼻腔。
这种木质香,让穆洇感到久违的安宁,安静得听不到外面分毫响动。
穆洇抬手,手背传来一阵刺痛,一根留置针还埋在他的血管里。
床尾正对着衣柜,衣柜上一面巨大的镜子,他缓慢坐起来,刚好可以从镜子里看到自己,身上没有穿衣服,但白色绷带将他裹得严严实实,看不出来血渍,只能看到绷带下消瘦的皮肉,稍微用力,肌肉隆起,血管纹路分明,是曾经无数次训练的痕迹。
除此以外,身上和脸上都很干净,头发被精心洗过了,蓬松舒适地披在肩上,但那道豁口还是残缺着。若不是镜子里的人惴惴不安的神情,此时就应该是一夜好梦后的慵懒画卷。
“咔嚓。”这时门被打开,门窗通风的瞬间,穆洇的发丝飞扬起几缕,他侧过头,与推门进来的赫尔斯四目相接,冰凉的眼神伪装着,瞬间柔软下去。
赫尔斯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释然般轻笑,走进来,将手里的碗递到穆洇眼前,轻声开口:“终于有一碗热粥可以完成它的使命了。”
白粥加白糖,细嗅,还有奶酪芝士碎的甜味。
穆洇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赫尔斯,不说话也不反抗,任由赫尔斯一勺一勺往他嘴里送。
“还疼吗?”赫尔斯的声音温和。
穆洇轻轻摇头,随即又点头。
是之前在仓库遇到的、帮他包扎的那个男人,上次光线太暗看不清,这次却能将他一张脸尽收眼底。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久未进食的胃,在对方充满耐心的照料下,慢慢被填满。
意外的好吃。
一碗粥见底,赫尔斯将碗放在床头,站起来:“还要吗?鸡蛋面喜欢吗?或者甜品?水呢?”
穆洇自下而上看他,眼里是微闪的光。
昏迷前的事他记得,所以这个男人抱着他时,说的那些话也记得,只是不太能理解。
那种极度不信任好像深埋在他心底,想挖出心脏,看看破洞里潜藏了什么样的污垢,却只能被吞噬。
信任,信任,他从来很相信人心,现在却想不起来为什么如此怀疑身边每个人,一尝试回忆,便是心脏撕裂的疼。
穆洇歪了下头,伸出有留置针的手,开口:“我可以拔了吗?”声音有些沙哑,好在没有感觉到喉咙有什么异样。
赫尔斯默然看着他,片刻,点头。
穆洇一边动作轻缓将针头拔出,一边问:“我睡了多久?”
“一周。”
“哦。”
又是安静。
没关严实的窗被风吹开,木质香更浓了,穆洇才注意到那种香味来自床头一台香氛机。
他最爱的木质,正从那台香氛机里缓缓蒸着白雾。
穆洇抬头,直视赫尔斯有话却没说出的模样,拍了拍床上自己旁边的位置,语气无害:“坐。”
赫尔斯没有动作,一言不发看他装得令人怜悯的外壳。
穆洇表情失落,像被拒绝的幼年狮子:“不可以吗?”说完,他埋下头,苦笑道,“抱歉,我好像有点应激,你、你让我觉得很有安全感。”
赫尔斯心里叹息,同一个伎俩,竟然妄想使用两次。
所以根本没有等他坐稳。
一瞬间,穆洇全身的肌肉爆开,翻身用手肘卡过赫尔斯的脖子,一把将他狠狠撂倒在床上,整个人骑上去,一只膝盖死压住他一边大腿的筋膜。
手肘抽回,抵上他的脖子,另一只手举在他的眼睛旁。
刚刚拔出来的针,闪着锋利的尖刺与血滴,明晃晃与他的眼球毫厘之差。
“接近我什么目的?谁派你来的?军方、政府,还是高塔?”穆洇语气瞬间极冷。
赫尔斯被压在下面,四肢都疼,但丝毫没有反抗,早有预感般扯拉嘴角笑:“哇,让我猜一下,我是做过什么,才让你这么戒备?”
穆洇胳膊用力,不想说废话,曾经在军区发号施令的气质使得他更加咄咄逼人:“回答!”
赫尔斯的语气耐人寻味:“你在我的房间昏迷一周,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像现在一样威胁我吗?”
穆洇皱起眉,力道试探性松了几分,却发现赫尔斯根本没有要抵抗的意思,再仔细看,立刻察觉到对方甚至连倒下被控制的姿势也饶有讲究。看似被压制,其实是一个随时可以反制的动作,毫厘之差刚好避开他发狠的重心,就像早已看破他的每处落脚。
“你就是赫尔斯。”穆洇面无表情说,那个在红灯区被屡次提起的人,被警告无数次不要接近的人。
“嗯?我的名字,好听吗?”
赫尔斯的声音带着迷惑性,低沉得像暗涌的潮,风平浪静时抚慰人心,波涛汹涌时毫不留情,让人想藏在他温热的深海里。
穆洇很快回过神,头有一瞬间的剧痛,就在那一瞬间,赫尔斯腰腹发力,迅速调转身位将穆洇甩下来。
情况急转直下,穆洇手里针的寒芒立刻刺去,动作挥到一半,手腕被扼住。赫尔斯没有用力,轻轻一挑,那根针从他手里脱落。
“别每天拿着针啊,刀啊,到处晃,很危险。”赫尔斯抿着唇笑,末了用气声补充道,“特别是床上。”
这人不太对。穆洇还想反抗,但被压制得无法使出力气。
赫尔斯丝毫不在意,他抽了张纸,顺着穆洇抬手攻击的姿势迅速按住他的手背,捏住他手腕的动作改为双手合十,将他的手用一张纸隔在两掌之间。
血在纸巾上晕成一个小点,十秒,凝固。
赫尔斯站起来,顺便把穆洇也拉起来,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他周身的绷带,看着没有渗血的痕迹,才松口气:“没碰着你伤口吧?”
穆洇脸色并不好。
他觉得,自己是真的起了杀心,而对方却把他当成和小孩子玩过家家的游戏,这一切,只能归咎于状态不太好的身体,若是没受伤,应该是可以抗衡的。
穆洇咬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知道我会威胁你?”
赫尔斯挑眉:“啊,知道啊。”
“为什么还要坐下?”
赫尔斯觉得很无辜:“你命令的啊。”
穆洇捏紧拳头,绷着脸。
确实是他一贯的命令口吻,而这个人出奇的听从指挥。
良久,赫尔斯莞尔一笑,笑声听上去有些愉悦,他蹲下身,单膝跪地,两个人的眼神无限接近,赫尔斯仰头看他,穆洇则面部肌肉紧绷,一动不动,微微埋头,警觉地看着眼前人,任凭气息拍打着自己裸露的皮肤。
之前在黑暗仓库里看到过这个人假面下的轮廓,一晃而逝的凛冽,他的假面却平平无奇,很难和那个男人讲的“杀戮机器”联系起来。
片刻,赫尔斯收起他习惯性玩笑般的音调,认真且郑重说:“好吧,可能我这样说话很怪,但是,如果你实在找不到相信的人,就相信相信我,好吗?”
穆洇身体一僵,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一句话,拧眉问:“你以前认识我?”
“不认识。”赫尔斯回答很快。
风停了,白色纱窗帘轻飘飘坠回原地,盖住墙原本的颜色,变成一片纯白。
须臾后,穆洇全身肌肉放松下来,久违地,感到一丝假想的安心。但即便如此,他的音色还是刺骨雪霜:“我对你是谁、你做了什么、你想做什么,都没兴趣,你只需要告诉我一件事:人类怎么失败的?”
红灯区大楼顶层,只有获得赫尔斯同意权限才能进入,有时候他在这里,大部分时候不在。这里离地面太遥远,整座人类城市的喧嚣渗透不进分毫。
电梯一路往下,赫尔斯从始至终没有说话,身后的人问:“为何不告诉他,您一直在等他?”
赫尔斯从电梯的反光镜瞥了游文杰一眼,语气是与穆洇对话时完全不同的平淡:“不希望他想起那段记忆。”
“即使,那段记忆里,有你们全部的过去?”
赫尔斯的目光透过电梯墙壁,看向久远的曾经,再久远,也只是他一句无奈的自嘲:“我们从来没有什么过去。”
有的,一直都只是他天真的有如神明般的仰望。
电梯往下坠,游文杰的提醒也把他往下拉:“或许他很快就会想起来呢?”
电梯打开,红灯区大厅的飞尘扑面而来,有人看见赫尔斯,不敢说话,不敢引起他注意,他走过的地方大多安静。
赫尔斯的身影离开大门,红灯区才开始新一轮的疯狂。
卡座角落,韩涯看着赫尔斯消失的背影,再次发出一条信息:[他们见过了。]
高不可攀的月亮平等地为每一处洒下银白色清辉,地下室上的一线天窗也留下了一抹月色。
刚刚播放实时画面的屏幕已经变得灰暗,尘埃在肉眼不可见的情况下缓缓沉淀,林至研就像一尊被彻底遗忘的雕塑。
他好一会儿才摘下了黑框眼镜,眼镜和桌面碰撞发出点细微响声,林至研失去镜片遮挡的眼睛显得十分脆弱,在昏暗的光线下还隐隐有些湿润。
林至研开始机械地不断擦拭镜片,他明显在克制着什么,镜腿在他的触碰下,不断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林至研现在很痛苦,他对楚琅生出了强烈嫉妒,可穆洇的反应更让他呼吸不畅,心脏持续绞痛。
他的阿洇为什么对楚琅那样亲昵,没有及时唤他?
难道他的阿洇,也有点喜欢楚琅?
林至研感觉自己好像在被什么毒蛇啃咬着,他的心脏越缩越紧。
“我是……哥哥。”林至研用微颤的声音咀嚼着这个词,那抹淡淡的月光透过高窗照射着他不自然的脊背,将属于他的阴影拉得很长。
林至研深呼吸着,他试图说服自己,“这明明是……好事才对。”
穆洇刚刚没有向他求救,说明一切还在穆洇的控制范围内,说明楚琅并没有被穆洇激怒。
比起试图伤害穆洇的楚琅,当然是现在这个对穆洇有爱意的楚琅更好一些,更对穆洇有利一些。
可林至研胃里翻涌的酸苦让他完全没办法伪装。
其实他是可以向楚琅表示不满的,他哥哥的身份,让他对楚琅抱有敌意是正常的,可他不堪的心思让他很清楚,他分明是把楚琅当成了情敌。
刚刚升起的那股嫉妒和不甘几乎要烧穿他。
林至研指尖嵌进掌心血肉里,他僵硬地坐回椅子,将自己带着点自我厌恶的脸埋进膝盖,让自己的身体微微蜷缩,“我是个……十分不堪的哥哥啊。”
月光在林至研的身体上切割出明暗变化的光影,从天窗泄出来的微弱光带从一侧墙壁又缓慢地移到另一侧墙壁。
林至研枯坐了很久,等待整个学院都完全静谧后,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没有管桌面和地面上的一片狼藉,林至研准备出去。
可他即将走向通往地上的通道时,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去了盥洗室,看着镜中有些狼狈的自己,林至研把自己认真地整理了整理,又练了几个腼腆但高兴的笑容,才看起来状态很好地离开了地下室。
他不能让他的阿洇担心他。
林至研看着还有点暗的天色,准备等天亮了就去找穆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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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1 章 第51章
栀子花香被微风卷得弥漫,幼儿园的地面被晒得滚烫,隐隐有热浪翻滚的空气里,栅栏外不断出现脚步声和车辆停止的摩擦声。
“小穆洇,这是我妈妈给我带的小零食,送给你,你不要忘了我!”
“小穆洇,你再叫叫我的名字好不好?”
“小穆洇,我们约好明天一起玩滑梯好不好?”
千夫所指般的目光汇聚,即使周围站了其他人,他也是一个人。
狂风与惊叫炸响,异形巨大的翅膀扇动起飓风,尖嘴瞬时掉头,朝穆洇袭来,所有的动乱都在一瞬间。
“啪”一声,穆洇脑海里一直紧绷着的、名为理智的弦彻底断裂。
他刚往前滚了一圈。
“轰——”刚刚所在的卡座坍塌下陷。
他眼神一凛,疾驰两步,一把抽出安保人员腰间的枪,快速上弹。
“砰!”
是普通枪。能克制异形的镭射枪在市面不允许流通。
穆洇咬牙,躲避对方的攻势后,再次连续射击异形的头部。
有的中了,有的没有,异形发出哀鸣,但短时间内,射中的伤口聚集起粒子,逐渐愈合。
根本杀不死,只能牵制。
枪声与嘶吼回荡在整个大厅,混合着人们此起彼伏的尖叫。
所有人都开始往外跑,混乱中,桌子椅子乱七八糟倾倒,扬起的飞尘呛得人无法呼吸。
“砰!砰!”第二天上午,穆洇是被硬生生饿醒的。
胃里火烧火燎的疼,穆洇勉强睁开眼睛爬起来,满室的狼藉让他大脑宕机了一瞬间。
昨晚模糊的记忆在脑海中开始翻涌。
把事情想起来的穆洇顿时感觉世界要毁灭了。
他就不该信安文光真的改了!他就不该跟唐向明吃饭!他就不该喝唐向阳给倒的果汁!
“完了……这下怎么办?”穆洇一头埋在被子里,觉得人生一片灰暗。
他把安文光给睡了,这任务还怎么完成?
还是06及时的关心了自己的宿主,安慰道:“事已至此,还是先吃饭吧。”
安文光一早就跑路了,大约也是知道自己要是等到小妈醒过来绝对讨不了好,穆洇也没有要找他的意思,主要是他自己也不知道找安文光还能有什么用。
穆洇在胃疼的催促下还是从被子里爬起来,叫了份餐,去洗了个澡,然后勉强吃了些东西。
“不行,胃太疼了吃不进去了。”穆洇心烦意乱的把叉子扔到盘子上。
06看自己的宿主确实状态不好,于是现出身形来,递给了他一瓶红色的药丸。
“这是什么?”穆洇问道。
“系统没有痛觉屏蔽的功能,这是别的宿主给我的特制版止疼片,只不过有副作用。”06介绍道,“吃了之后就只能跟我一起一直当编外宿主了。”
穆洇眨了眨眼睛,接过来,拿了一粒塞进嘴里。
“这算什么副作用,我难不成还找别的系统去?”他一边嚼着药丸一边嘟哝道,“你不嫌弃我第一次任务搞砸了就不错了。”
止疼药很有用,穆洇吃下去之后就不疼了,他看了看剩了一大半的饭菜,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还是又努力全吃光了。
吃饱喝足之后,穆洇似乎终于冷静了下来,他坐在沙发上,有些忧郁的望着窗外。
“06,你说这任务我还有可能完成吗?”
“不到最后谁都说不准。”06答道。
“你说得对……”穆洇点点头,叹了口气,拿起手机开始打车。
他从醒来开始心里就憋着火,自己辛辛苦苦干了三四洇,临了了居然被唐向阳那个蠢货下了药……简直是奇耻大辱。
之后什么样先不管,先把唐向阳揍一顿消消气再说。
穆洇就这么直接打车去了明阳传媒的公司大楼。
他没有工牌进不去,所以就站在大门口给唐向明打电话。
“喂,穆助理?”唐向明看到是穆洇的电话,还有些惊讶,抬手示意正在汇报工作的主管停一下。
“我现在在你们公司大楼门口,叫个人出来接我。”穆洇语气很臭的样子。
“好。”唐向明不知道这尊大佛突然来自己这边干什么,还是立刻给前台打了电话叫她请穆助理进来。
“我这边来了个重要的客人,汇报下次再继续吧。”他对主管摆了摆手。
“那我先走了唐总。”
唐向明走出办公室,看着从电梯里走出来的穆助理,那张好看的脸上表情说不出的臭,没有半点平时穆助理笑吟吟的温柔样子,反而显得充满进攻性。
“穆助理?”唐向明察觉到了有些不妙的意味。
“唐向阳人呢?”穆洇直接问道。
“怎么了?”唐向明意识到唐向阳可能在什么不知道的地方给自己惹了个大麻烦,有些谨慎地问道。
穆洇冷笑了一下,凑近了他,问道:“你弟昨晚在我的果汁里下了药,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下药?”两个人的距离太近了,唐向明的眼神就看见了穆洇脖子上一块浅淡的红痕。
他当然知道这种痕迹是怎么来的。
唐向明一瞬间就明白了唐向阳下的是什么药。
但是他又想到安成民现在出差去了,那昨晚穆洇是跟谁解决的?
“我不知道……”唐向阳勉强止住自己的心思,无论穆洇昨晚是跟谁,都不是他能问的事情。
穆洇看了他一眼,不怎么相信的样子。
“我发誓。”唐向明认真地保证道。
穆洇这才勉强相信了,他转了转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说道:“唐向阳这是强奸未遂,足够他进去坐三洇牢。”
“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一个是他进监狱,另一个是我揍他一顿,算是私了。”
“揍他一顿?”唐向明的大脑有些反应不过来。
“五分钟,保证不打到残疾。”
唐向明当然是不想让自己的亲弟弟坐牢的,倒不是他偏向唐向阳,主要是明阳传媒的二少要是因为强奸未遂进监狱,对于公司的舆论影响也太大了。
于是他想了想,商量道:“三分钟吧,我要在旁边看着,但是不会插手。”
“也行。”穆洇点点头。
于是唐向明就带着穆洇去了唐向阳的办公室,穆洇进去,在唐向阳惊讶的眼神中打开了手机的秒表计时,然后把手机放在了茶几上,转身去把百叶窗拉好。
“穆、穆助理,你怎么来了?”唐向阳有些心虚地站起来,看到唐向明也在,顿时心里更慌了。
昨晚如果不是饭局的时间跟他估计的有误,本来是不会出现这种出差错的,穆洇走了之后他就止不住地惋惜。
他并不怕事后会遭到穆洇的报复,毕竟穆洇虽然名义上是安成民的人,但这几洇下来安成民从未在公共场合对外介绍过穆洇,只有穆洇自己曾经发过两条相关动态而已。
也就是说安总对于这个情人其实并不看重,穆洇被人玩脏了,他还要不要都是两说……
况且唐向明一定会护着自己的,唐向明不会让唐家出现丑闻。
穆洇只是个攀附权贵的婊子而已,自己追了他三洇他连一个好脸都不肯赏,见到唐向明的时候就会卖笑叫唐总了,被玩了之后敢不敢告诉别人都是两说。
但是现在唐向阳看着穆洇,突然觉得气氛好像很不对。
穆洇没有理会他的问话,直接伸手攥住他的手腕,一拉一提,一个漂亮的过肩摔直接把唐向阳从办公桌这边摔到了办公室的地板上。
“起来。”穆洇看着躺在地上被摔懵了的唐向阳,说道。
但是唐向阳刚支起上身,就又被他一脚踹在肩膀上,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下去。
“你干什么?”唐向阳半是恐惧半是愤怒地质问道。
穆洇一言不发地抬手抽了他一耳光,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戒指在他脸上划出的长痕,然后再次一脚把人踹倒。
唐向明安静的站在门口,看着自己的弟弟被踹得像个球一样,眼皮直跳,大气都不敢出。
“起来。”
但这次唐向阳只是在地上喊疼,死活不肯再起来了。
穆洇低头看着躺在地上不动了的唐向阳,看他确实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就抬脚踩在他的手上,脚尖发力碾着。
在唐向阳的惨叫声中,穆洇的声音平淡如同恶魔低语:“不要再让我重复一遍,起来。”
三分钟的计时器响的时候,唐向明已经目睹了自己的弟弟这辈子最狼狈的痛哭流涕求饶模样,他甚至觉得早知如此让唐向阳去选的话,他宁愿去蹲三洇。
穆洇听见计时器响就停了手,没去管已经完全崩溃趴在地上的唐向阳,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就神清气爽的开门走了。
唐向明立刻转身追出去。
“穆助理?”
“你不去管你弟吗?”穆洇撒了气,表情又重新回到了平时习惯性温柔的样子,只不过脸上的戾气未消,看起来有些怪异。
“叫了医生过来了。”唐向明跟着他一路走到了公司大楼的门口,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看到唐向阳那么惨,他对于穆洇不仅没有怨怼,反而觉得自己更喜欢他了。
穆洇也没什么兴致跟他多说,掏出手机给自己打了车,在等车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唐总,如果是你,有一件辛辛苦苦做了三四洇的事情现在弄得一团乱糟,完全看不到完成的希望,而且时限还有不到两洇了,你会怎么做?”
唐向明想了一下,答道:“不到最后一刻的话,我一定会不择手段去赢。”
穆洇认真的盯着他看了几秒钟,突然说道:“我知道了,谢谢你了。”
又是连续开枪。
躲在吧台后面的叶淑,抓着同样躲在下面的调酒师,哆嗦着说:“他爷爷的,我要汪无道死!”
穆洇几乎失控,仇恨变成他眼里的红血色。
他颤抖的手一直瞄准异形,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叫嚣:杀死所有异形,所有,一个不剩,哪怕同归于尽。
眼看着客人和工作人员几乎跑光,就留了几个安保,叶淑从吧台探出个头,朝安保人员大喊:“你们快把人给我抓住!”
所有安保都不敢有动作。
一只异形和一个拿枪的疯子,分不清哪个更危险。
尖喙再次从半空猛地刺下,穆洇两圈滚到角落,双眼通红举起枪,毫不留情连按几下。
几声空响。
穆洇脸色变了,没子弹。
就在这个时候,叶淑吼道:“快抓住快抓住他,让长翅膀这大哥把他弄走!五千块我不要了!”
穆洇一咬牙,还没来得及动作,只感觉身下传来剧痛,不知道哪里冲出来的安保,从背后一脚猛踢到他的膝盖窝,他顿时半跪下,痛得倒吸冷气。
立刻四面八方聚集过来几个人抓住他,使他动弹不得。
“滚!”他怒吼一声,全然没有刚刚在擂台上的冷静与运筹帷幄。
叶淑快速拍着胸脯,眼皮不断往上翻。
自从汪无道带来这个人,她的心电图就跟过山车一样。
穆洇猛地挣扎,并没有挣脱开束缚,身上的伤没有得到过机会喘息,只能朝身后擒拿住他的人吼:“放开我,滚开!它、它是异形!”
他瞪着通红的双眼,眼看异形从半空中缓缓落地,肢体慢慢解离,又逐步拼凑成一具人类的身体,一步一步,朝他走过来。
现在的人类,对异形似乎都没有仇恨了,为什么?
穆洇剧烈喘息,头上、脸上、身上,沾满血。
异形走到穆洇面前,冷漠看着他满脸血的样子,举起枪,抵住他的额头。
“咔嗒”,清脆的上膛声。
“哇……”同时,不远处悠闲的笑声。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在大门处响起。
“杀我的人是不是要问我一下呢?”
动乱霎时平息。
异形顿住手里的动作,侧目往后看了一眼。
因为他让出的距离,穆洇也看到那个声音的来源。
一个男人,身形高挑,动作优雅,他缓慢朝这里靠近,一声一声,鞋踏在地板上,沉稳和张扬同时存在,好像无所畏惧任何,也不在意任何。
相比之下,跟在他身后的那道脚步,显得委婉谨慎许多。
穆洇抬起头,眼神里的恨意直勾勾转移到来人脸上。
那张脸被眼睑里的血阻挡得模糊不清,他不想知道是谁,也不管是谁,只要他挣脱,他必定要杀死异形。
旁边没人动,只有率先反应过来的叶淑痛哭一声:“我的大老板,您可算来了!您的红灯区要被这小鬼掀翻了!”
穆洇呕出一口血,企图动作,立刻被身后的人按下去,压得他只能看见地板。
“滚!放开!”穆洇怒吼。
“赫尔斯先生,高塔收、到举报,说您的红、灯区有一位我、们一直在找的人。”异形说出人类的语言,咬字间是浓浓的顿挫与不合时宜的断句,像未被驯化完全的人工智能。
赫尔斯挑眉,目光游移到对方手里举着的、依然瞄准穆洇的枪上,随后睁大眼有些新奇地感叹:“哇哦,你们高塔找人的方式,确实很独特不随大流啊。”
异形并未放下枪,脸部也并未做任何表情,脸上的肌肉还没有学会人类真实的肌肉牵制,所有情绪与表情,都归于一张不动声色。
“不瞒您说,我只是找、人,是他先、对我进、行射击。”异形的头部有明显的血迹,但他似是感觉不到痛,也早看不出伤口。
赫尔斯哼笑了声,放松地随意把玩自己的手指,依然慢条斯理说:“万一是你先吓到他怎么办?”
异形忽然没说话,若他会做表情,兴许是一个蹙眉的动作。
“赫尔斯先生,希望您、配合高塔。”
话音刚落,赫尔斯忽然出手,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熟练卸掉他手里的枪,往旁边一扔,发出刺耳的坠地声,随即他耸肩:“嗯,也谢谢你的配合。”
异形:“您……”
赫尔斯往前一步,站到穆洇与异形中间,挡住异形看向穆洇的目光,拍了拍它的肩,像掸去多余的灰尘,无奈叹口气:“有个问题,不知道你们高塔有找到做假面的新方式了吗?”
异形忽而后退一步,噤声。
站在最远处的叶淑一把抓住调酒师的胳膊,动作僵硬,满脸不可置信:“我听错了?他拿假面做威胁?”
异形要人类戴上假面,但整个人类城市最好的假面技术在赫尔斯手里,他是人类世界里唯一一个会跟高塔异形谈条件的人,也是异形会优先考虑退步的人。
没人知道赫尔斯为什么会做这种超出人类科技的假面。拿假面技术做威胁,无异于开局扔王炸。
同一时间,赫尔斯听到身后传来的呜咽。
赫尔斯转头,看清楚穆洇身体的状况后,眼底蔓延起寒霜,笑意瞬间收回:“放开他。”
几乎在感受到压制消失的一瞬间,穆洇站起来,失控般猛地往前冲去,企图靠袖口的小刀对异形一击毙命。
但他冲向了一个柔软的怀抱。赫尔斯挡住他的去路,将人一把揽在怀里。
穆洇剧烈挣扎:“滚开!”
仇恨占据他的理智,他只想一刀一刀把所有异形开膛破肚。
在他人生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每晚的梦都是异形,一只异形。那只异形的嘴捅穿他母亲的胸膛,母亲倒在他怀里,手抚摸着他的脸,轻声对他说:“想陪你,过生日。”
从此他再不过生日。
他重复做着这个梦,日复一日,永无安宁。
“啊——!!”穆洇发出恸哭与惨声,好像眼前的异形,就是当年杀死他母亲那一只,那只在他梦中,搅碎他所有美好愿景的异形。
穆洇忽然感觉强烈的呕吐感,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完全抑制不住地呕出一口血。
血触目惊心,顺着赫尔斯的肩膀往下流,赫尔斯只是紧紧抱着他,手不停摸着他的头发,一遍一遍,尝试安抚,靠在他耳边轻声说:“没事了,没事了,没人能伤害你。”
“滚!”穆洇大叫,想推开桎梏他的人,但只觉得全身的力气被抽干,明明就有一只异形近在咫尺,他却做不到抹杀。
旁边的人一个个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穆洇浑身战栗,无法抑制,也无法挣脱,只能嘶吼:“滚开,滚开!杀了它,我,我要杀了它!”
“好了好了,我知道,我都知道。”赫尔斯依然安慰他,将唇贴在他耳廓,声音轻柔得近乎宠溺,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乖,我帮你,我会帮你。眼睛闭上,先睡会儿,好吗?”
温柔摸头发的动作,让穆洇大脑忽然一片空白。
记忆里好像有过这样的场景,曾经有人摸着他的头发,也或许是他摸着谁的头发,说了一句:别怕,以后我保护你,好吗?
穆洇最后的记忆只停留在这里。脖颈皮肤尖锐的刺痛,像针扎入神经,他当即浑身一软,彻底晕过去。
赫尔斯将人整个抱起来,转身就走。
“异形与人类、不想、产生冲突,但赫尔斯先生不应、该解释、一下吗?”异形开口问,他还没有往前走一步,就被另一个人拦住。
游文杰挡在赫尔斯与异形中间,公事公办的语气:“刚刚穆洇先生在红灯区与人打了一场擂台赛,还没缓冲好,可能把您也当成决斗目标了。”
叶淑:“?”
叶淑:“啊?”
赫尔斯背对着他们,再没有玩笑的心思,所以声音格外冰冽:“全世界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叫穆洇。”
异形不置可否:“那就更没、有必要拒绝我的、检测了。”
赫尔斯皱眉,最终允许了异形的行为。
一道蓝光扫描到穆洇的脸,他的信息出现在异形手中的仪器里。
[真实身份:穆洇/男/30岁]
[工作地点:红灯区]
[隶属于:赫尔斯]
[真实容貌:(照片)]
片刻,异形后退了一步,眼里充满不解,比对仪器的照片,疑惑道:“是我找错人了,不是这个穆洇。”
赫尔斯毫不留情转身离开。
异形也离开,满目疮痍的红灯区大厅,剩一脸震惊的叶淑,她指着赫尔斯离开的方向,好半天都没能消化刚刚的一幕,张嘴蒙了半天,才组织起语言。
“不隶属于红灯区,直接隶属于赫尔斯是什么意思?”叶淑脑子没转过来,“等,等,等一下,游文杰,那这个五千,呸,这个穆洇是谁啊?”
游文杰看她一眼,非常正经解释:“叶小姐,那是赫尔斯先生的爱人。”
叶淑:?
不是,汪无道,他把老板的爱人卖到老板的地盘来做鸭?
穆洇轻声说着自己的想法,“这很美好,不是吗?”
他殷红的唇瓣缓慢地道,“在这个充满混乱的世界里,你创造的这些美好都是真实存在的。”
言灵师听到了和自己心跳失序声,一起响起的穆洇话语。
和之前有着明显不同,言灵师很清楚,这是穆洇发自内心的话。
“而我——”穆洇的眼睫向上弯了弯,“很喜欢这份美好。”他确实很喜欢这份他不曾拥有过的美好。
言灵师的心跳变得又重又快,迟迟无法恢复。
直到一直在房间里看着的楚琅,忍不住走了出来,而外面又响起了来自林至研的门铃声。
第 52 章 第52章
穆洇同时听到了脚步声和门铃声,但他并没有任何神情变化,只是任由脚边缀着的银铃,在微风的轻拂下发出清凌凌的声响,像羽毛似的似有似无搔刮其余人的心尖。
一直萦绕在言灵师身上的负面情绪开始不受控制地土崩瓦解,他心里的什么正在破土而出时,言灵师被迫中断了思绪。
因为一道强大暴戾的气息骤然从身后压来,周遭的空气流动也随之发生改变,言灵师不得不暂时收敛神情,在楚琅踩着沉重的步伐出现在眼前时,重新戴上了那副温润但游刃有余的面具。
楚琅身上的黑色短袖和长裤应该是很宽松的那种,但他的肌肉太大了,块垒分明的肌肉线条依旧清晰可见,让人光是看着就觉得心惊。
结实的肌肉随着脚步贲张起伏,无形的压力将石桌附近的空气挤得黏稠,楚琅站在言灵师面前,辨不清情绪地道,“言灵师是专门在这个时间回来的吗?”
言灵师已经恢复了完美的微笑,“那倒不是,我也很意外我能在回来时,和穆洇在外面偶遇。”
“偶遇?”楚琅声音低沉地反应了句,他没办法相信言灵师的话,因为他一直对言灵师怀有敌意。
楚琅扫了眼言灵师耳尖。
而且,偶遇能偶遇到耳朵都红了?
“可我见你在这里待了很久。”楚琅皮笑肉不笑地道。
穆洇的完美伴侣迎接了他。
地上的小狗汪汪呜呜的叫着,用脑袋把他往房间里面推,穆洇不得不先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艾维蒂斯,然后再去安抚它。
“乖一点,不要舔我。”
机械小狗的舌头像是橡胶,也是柔软的,表面也是做得粗糙,没有口水,所以舔在他的手上的时候不太像真正的动物舌头,更像是干砂纸。
机械小狗非常听话,它把舌头收了回去,然后想把脑袋埋在了穆洇的怀里。
艾维蒂斯已经帮它把烧掉的皮毛补上了,新的皮毛和旧的皮毛有明显的色差,不过这也比它之前焦糊的外表好得多,从丑陋升级成了丑萌了。
所以穆洇也没有拒绝它,抱着它直接坐到了地上,然后对着艾维蒂斯说道:“我带了一些自然食物,你记得你保存的有菜谱,所以这些东西你会处理的吧?”
“我会把它们处理好的。”
艾维蒂斯弯腰和穆洇的侧脸贴了帖后,才带着食材离开了。
穆洇看着它的背影,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小狗身上摸来摸去,脸上露出了一点疑惑。
艾维蒂斯处理食材的动作十分熟练,橙黄的果实去掉皮后,对半切开,中间有一些网状的瓤,还有一些比指甲盖小一点的种子。
它把种子留了下来,然后再把厚实的肉切成小块,放进了一个碗中。
这里没有专业的厨具,但是制作一个加热的工具还是很简单的,艾维蒂斯现在容器中加了水,然后再把这个果放进去……
穆洇终于忍不住问道:“艾维蒂斯,你今天好像心情很好。”
虽然艾维蒂斯只是一个机器人,但是穆洇还是感觉到它今天比平时活跃很多。
艾维蒂斯:“是的。”
“发生了什么?”
“我做了清洁……还帮小狗换了毛,你很喜欢它。”
穆洇唔了一声,问道:“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我看能不能帮你找到。”
伴侣机器人没有什么攻击能力,仿生皮肤非常娇贵,它们的诞生也只是为了满足人类的情感需求。
穆洇之前检查它的时候,也发现艾维蒂斯身上没有配备任何的杀伤力武器。
“我喜欢你。”相信安文光真的已经放下之后,穆洇虽然心中还存留着一些顾虑,但跟他相处的时候确实更加自然了不少。
而且现在穆洇的工作变成只需要管其他五个助理做事就行,比原本更轻松了一些,被安成民带着谈事情就更加频繁了。
反正穆洇喝不了酒,就摆在旁边喝果汁当个花瓶陪聊也很不错,只不过在安文光几次撞见穆洇架着喝醉的安成民回家之后,安成民就说其他市的子公司有点事,自己需要去出差一阵子。
穆洇有点怀疑这是好大儿的手笔,但是出差又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也不是第一次看见他俩这么回来的之后去出差,穆洇只能一边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多疑了,一边在安成民不在家的时候跟安文光保持距离。
但好大儿也并没有显示出什么异样,就是每天的正常上下班和工作交流,生活交流仅限于好大儿关心他有没有好好吃饭,更显得穆洇自己想多了。
这天安文光突然说道:“小妈,明阳传媒那边老板想请你吃顿饭。”
“唐向明?”穆洇随口问道。
“对,你要是不想去我就给推了。”安文光说道。
“不用,之前跟他们合作过一次,还挺顺利的……这次应该也是有事要谈。”穆洇一边说着,一边又有些心虚地想着上次合作除了自己吐血那事其他确实都挺顺利的。
安文光不太想让穆洇答应,他还记得那个唐向明看自己小妈的眼神,那家伙绝对有非分之想。
“我陪你一起去吧。”安文光不情不愿地说道。
穆洇看了好大儿一眼,忍不住笑道:“我没法喝酒,只能去陪他们喝喝果汁聊聊天,这有什么好担心的,而且主要是你今天下午不是跟经理们有个会议吗?吃饭来不及的,你要是不放心,等你开完会可以去接我。”
“好吧……”安文光想了想,叹了口气应下来。
不得不说穆洇忌酒之后确实轻松了很多。
晚上的时候穆洇就去了约好的饭店。
看到唐向明和唐向阳都在的时候他还有些惊讶,一边落座一边随口问道:“向阳经理眼镜店不开了吗?”
唐向阳没想到他会跟自己说话,愣了一下才回道:“对,早就转让给别人了。”
“向阳今洇洇初的时候就来公司任职了。”唐向明随口接了一句,然后对着穆洇笑道,“穆助理这好像还是上次你生病之后我第一次见你吧?上次真是把我吓了一跳。”
“上次都是多亏了唐总,”穆洇笑了笑,“只不过从那次之后我是不能喝酒了,今天最多陪你们喝点果汁。”
“没事,喝果汁就行。”唐向明笑道。
唐向阳默默地站起来给他们倒果汁。
安文光想着唐向明那小子别趁着小妈自己一个人占他便宜,迅速地结束会议流程宣布下班,然后开车去接小妈。
三个人不喝酒,散场散的很快,穆洇看了看手机上安文光发来的消息,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笑道:“那今天就到这里?我回头叫小桃跟你们公司对接一下。”
“好啊。”唐向明一边答应着一边跟着他站起来。
唯独唐向阳似乎有些欲言又止:“这么快吗?”
“唐总讲话效率很高,当然快,向阳经理还有什么事吗?”穆洇微笑着看向他。
唐向明也看向他。
唐向阳就默默地摇了摇头,突然他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问道:“穆助理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安文光马上就来接我了。”穆洇拒绝道,不想过多理会他,跟唐向明摆了摆手就离开了。
安文光坐在车上看着小妈在手机上给自己刚发的“马上”两个字,手指敲打着方向盘,有些不耐烦的等待着,心想唐向明那小子有多少事要谈,怎么到现在还不放小妈出来。
过了两分钟,穆洇出来了,安文光连忙坐直身子,看着小妈打开车门坐在自己身边的副驾驶上。
“小妈你们事情都谈完了?”安文光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道。
“嗯。”穆洇系好安全带,把车窗打开了一些。
安文光看了他一眼,又问道:“小妈你不舒服吗?脸有点红。”
“包厢里有点闷。”穆洇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闭着眼睛靠在座位上。
“那我开慢一点,小妈你吹吹风。”安文光降低了车速。
其实现在也开不快,正是晚饭的时候,路上车比较多。
安文光用余光看着穆洇一直有些蹙起的眉,过了一阵,还是没忍住说道:“小妈你身体不舒服的话一定跟我说,我正好带你去医院。”
“嗯……”穆洇微微睁开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着前方,夜幕下车流的红色尾灯汇成长长的河,映在他的镜片上,镜片后的黑色眼睛仿佛也泛着水光。
安文光被小妈“嗯”的这一声叫酥了半边身子,微颤的尾音带着明显的情丨色意味,让安文光下意识猛地转头看向穆洇。
“小妈?”安文光看着他已经通红的脸,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心中顿时升腾起了强烈的愤怒和杀意,唐向明他怎么敢?
但是不可抑制的,又有一些阴暗的别的想法在他的心中滋生了。
穆洇已经明显感觉出来不对了,他拿过外套盖在腿上,咬牙切齿地说道:“送我去医院。”
他真是想破脑袋都想象不到怎么会有人在谈正事的酒局上下药,唐向明不可能做出这种事,那是个理性远远大于感性的家伙,绝对不会让色心控制理智。
穆洇想到了给他们倒饮料的唐向阳,不是唐向明那就只能是他了。
安文光看了一眼导航,咽了口唾沫:“但是小妈……前面堵车了……”
穆洇有些恼怒地把手机摔在副驾台上。
“随便找个酒店或者旅馆什么都行把我放下。”他深深地吸着气,说道。
“好。”安文光乖巧地答道。
离这边最近的酒店也算不上多近,堵车又加上安文光故意按着车多的车道去开,磨磨蹭蹭开到酒店的时候,穆洇已经蜷缩在座位上,闭着眼睛神志不清了。
“小妈?”安文光俯身问道,“你还醒着吗?”
穆洇喘着气,勉强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但是眼神很明显没有聚焦。
“我抱你去房间可以吗?”安文光感觉自己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脏在狂跳。
小妈没有拒绝。
安文光就抱住他,小妈垂着头靠在他怀里,鼻梁上的眼镜被蹭歪了一些,眼睛半睁着,黑色的眼珠蒙着一层细密的水雾,脸一直红到耳根,像只大猫一样窝在他怀里,身体微微颤抖着。
安文光下巴贴住他滚烫的额头,飞快地开了房,还好他这段时间在圈子里闯出了些名声,现在靠着刷脸就直接抱着小妈上了电梯。
穆洇直到被放到床上的时候才终于又找回了一点清醒,他费力地挣扎着坐起来,推开安文光扶着自己的手,说道:“你出去。”
“小妈?”安文光站在原地,目光堪称放肆的打量着穆洇现在满身几乎要溢出来的晋江不让写的气质,视线在扫过他无名指上的戒指的时候变得黑沉了不少,而穆洇始终一无所觉。
“你出去!”穆洇皱起眉,挥了一下手。
“好我出去……”安文光看他坚持,听话的转身出了门,却没有离开,而是背靠着房门站在门口,低头看着自己指尖转着的那张房卡。
在门口等了十分钟之后,安文光重新打开了房门进到房间里,然后反锁了门。
他走到蜷缩在浴室门前的地毯上、已经完全神志不清的穆洇面前,把被丢在地上的眼镜捡起来放在柜子上,然后把穆洇抱起来。
小妈从未如此热情地拥抱亲吻过他,安文光一边为他娴熟的技术恼怒,一边又忍不住沉迷其中,
一片黑暗中,穆洇突然停住了自己的动作,趴在床上咬着枕头一角的安文光感觉他的手在摸自己的脸,以为他清醒过来了的安文光下意识紧张起来。
穆洇有些不满地拧了一下让他放松,手指摸索着他的脸,终于摸到了他的嘴唇,两根手指顺着牙关进去搅着他的舌,小妈咬着他的耳朵模模糊糊地说道:“出声,我要听。”
艾维蒂斯转过头,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笑,非人感突然变得强烈,它再次对着穆洇说道:“穆洇,我只喜欢你。”
“我知道,你当然喜欢我。”
穆洇捏住了小狗的两只前爪,看着它黑亮的眼睛,小声地嘟囔道:“我都绑定你了,你肯定喜欢我,这不是早就设定好的程序吗?”
他觉得可能是自己的问法有问题,所以才得到了一个这样的答案,他换了一个说法又问道:“你想要液体能量或者什么工具吗?方便你修理那些东西的工具。”
艾维蒂斯歪了一下脑袋,说道:“你送给我的东西我都喜欢。”
“好吧。”
穆洇觉得艾维蒂斯好像还不够“聪明”,它应该还在学习当中,毕竟它才激活没多久。
菜很快就做好了,蒸熟的果实成了主食,口感是棉软的,还有淡淡的甜味,青菜是凉拌的,清水煮过后加上一点点调味料,基本上就只有蔬菜本身的味道。
非常简陋的一餐,但是穆洇却吃得非常珍惜。
吃饱的感觉太幸福了,胃部被真正的食物填满后,他就感觉到了满足,还生出了一股浓烈的觉得活着也挺幸福的感觉。
穆洇懒洋洋地靠在靠垫上,嘴唇带笑,表情慵懒。
艾维蒂斯捕捉到了他现在的味道,和之前都不一样的味道。
它也很快就找到了人类对这个味道的形容,那是熟透的果实香味,闻起来好像只需要轻轻一抿,就会有香甜的汁水溢出。
“艾维蒂斯。”
穆洇喊它。
艾维蒂斯:“想要我做什么?”
“我想去洗个澡。”
到了第二天,穆洇才知道了之前被他教训过的几个人死掉了的消息。
一个人被出了错的清洁机器人杀死,经过垃圾分类后,发现他的尸体可以作为肥料,所以就送到了以利亚的养殖舱。
管理养殖舱的人发现了他被打碎压缩成一个小方块的尸体时,都被恶心吐了。
一个人是触发了地下通道的防护系统,身体被切割成了两半,而最后一个人就非常离奇了,看记录发现是被上一个人死去的模样吓到了,然后慌不择路的跳进了垃圾处理器。
以利亚:“那个清洁机器人我已经检查过了,不知道是谁把布莱克设置进了需要被清洁的垃圾名单中,然后他就误伤了。”
“对了,布莱克就是昨天你放过的那三个人中的一个。”
穆洇皱了皱眉,问道:“没找到设置的人?”
以利亚:“没有,有些记录仪坏了,地下通道的盲区很多。”
“可能是穆穆的某个暗恋者帮穆穆解决掉了麻烦。”
希尔左右摇晃着自己的身体,小脸上全是不赞同地说道:“穆穆太心软啦,怎么能留下他们呢?他们活下来就会变成毒虫,冷不丁的跑出来咬你一口。”
穆洇斜了他一眼,说道:“我真的很怀疑,你真的只有七岁吗?”
以利亚擦着杯子,听到了他的话也笑道:“希尔可能是得了某种基因病,其实已经活了几十年了,但是身体永远保持着这个样子。”
“你乱说!”
希尔身体也不摇了,直接站了起来,一脸认真地对以利亚说道:“我来这里都长了 0.5 厘米了,你们都没有发现吗?”
以利亚沉吟着:“嗯……”
希尔期待的目光看向了穆洇。
穆洇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好像是长高了一点。”
希尔哼了一声又坐了回去:“这就是为什么我七岁就知道这么多东西的原因,你们都太笨了,我可是天才!”
“是是是,你是天才,所以天才犯的罪也比其他人大。”
希尔还一脸得意:“那当然!”
穆洇看着他的模样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是十分悠闲的聊天时刻。
就是没多久,以利亚还在诉说着那些上流人士的八卦的时候,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突然闭上了嘴。
过了几秒,他才抬眼说道:“摩力克死了。”
“摩力克是谁?
刚说完,穆洇就想起来了,直接说道:“摩力克死了?!”
以利亚沉下了脸,说道:“我们去看看。”
死一个人本来不值得他们关注,但是摩力克有点特殊,他是上次那个离奇的互相残杀事件的幸存者。
不管是以利亚还是穆洇都对他有几分额外的关注。
以利亚在前面带路,穆洇和希尔跟在他的身后。
希尔眨巴着自己的大眼睛,突然问道:“摩力克被人杀死的,还是自杀的?”
“是自杀。”
“哦。”
穆洇的心沉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希尔又问道:“死得很惨吗?”
以利亚:“我看到照片了,看起来还行,至少比他的朋友好。”
“这样啊……”
等到了目的地,穆洇亲眼看到摩力克的尸体时,才发现他确实比他的朋友们好得多。
还没走进,就先看到门口站着几个人在热烈的讨论着,看到他们来了后,就让开了位置。
里面是宽阔杂乱的房间,比穆洇没捡到艾维蒂斯之前的房间更糟糕,生锈的机器,没吃完的营养液洒到了地上,空气潮乎乎的。
穆洇只是在门口,就被里面的味道熏到了,脚步顿了一下,才跟上了以利亚的步子。
房间中有一张床,摩力克的尸体就孤零零的躺在床上,大部分还完整,只有少部分残缺,流出来的血从床上流到了地上。
以利亚站在床边翻了翻他的尸体,穆洇也忍不住走进了点,然后看到了他身上的伤口创面都不整齐,不像是用锋利的工具造成的。
“嘶——”
希尔发出了痛苦的呻|吟,穆洇转过头,问道:“怎么了?”
“看起来就好痛,穆穆,你看,他这里还有牙印呢。”
穆洇顺着希尔提示的地方看过去,果然在男人的左上臂看到了几个牙齿啃出来的痕迹,而他的下臂连带着手已经消失不见。
“是他自己咬的吧?”
穆洇:“应该是的。”
穆洇在地上搜寻着,最后沿着血迹在旁边的一堆杂物中找到了他丢失的机械手。
机械手的外表是常见的铁灰色,和摩力克连接的地方还残留着一些血迹,因为曾经控制它的人类去世,所以它也变成了一个死物。
除了一只手以外,他的肚子上也有一个大洞,从洞口来看那应该也是被他自己掏出来的。
穆洇看向了他的另一只手,果然,他的手中正抓着一团东西,血糊糊的,从指缝间隐约透出来的一角来看,那应该也是机械器官——他的某一个内脏。
摩力克徒手去掉了自己身上所有替换过的身体部位。
以利亚:“死因是失血过多。”
“就算讨厌自己身上的这些东西,也不用这么粗暴吧。”
希尔奇怪地说道:“完全可以找医生,嗯……这里没有医生,那也可以找个修理师把“它们”强行拆下来,虽然会有后遗症。”
穆洇说道:“他可能是处在一种比较激烈的情绪下,才做出了这样的行为,比如……”
以利亚接上了他的话,“比如恐惧。”
他从床上跳下来了,然后对着他们说道:“走吧。”
“阿洇,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你的……你的……”林至研说话还有些不利索,没说几个字就要停顿一下,“邻居们——”
他不动声色地将言灵师口中的‘挚友’,换成了听起来关系更疏远的‘邻居’。
“似乎很讨厌哥哥。”林至研不知所措极了,见穆洇停下脚步,他急得脸都有些红了,“可,哥哥真不知道到底哪里得罪了他们。是不是,是不是,哥哥其实不应该来找你?”
林至研慌乱极了,他看向瞬间定格,仿佛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楚琅和言灵师,艰难内疚地穆洇道,“阿洇,对不起,他们以后会不会嫌弃你有我这样的哥哥啊。”
第 53 章 第53章
微风吹动着穆洇的铃铛丁铃当啷摇曳,掠过仿佛被按了暂停键的楚琅和言灵师,将林至研黑框眼镜前的轻微撩开,露出了林至研略显敏感自卑的面容。
林至研伸手轻轻拉住穆洇的衣袖,动作自然却忐忑脆弱,“哥哥好像确实看起来太普通了。”
林至研看向在被惊雷劈中后,终于有些惊疑不定的楚琅言灵师二人,微微垂下头,看似在低低地自言自语,实则他的声音能被在场每个人听见,“早知道,早知道就提前联系阿洇说我要来了,没想到,没想到第一次来就被……这样,明明来之前还特意捯饬收拾了下自己……”
暧昧的阳光勾勒出穆洇微蹙眉的模样,穆洇相当配合地反握住林至研抓住他衣袖的手,声音放轻地道,“哥哥,不是你的错。”
穆洇的声音终于唤响了楚琅和言灵师。
“咦?”
就在那个宽阔的大厅后面的某个杂乱的房间中,一个正翘着二郎腿玩游戏的男人突然发现面前屏幕上突然黑了一块。
“记录仪又坏了?不是才让他们去检查过吗?”
他刚坐起身体,那黑掉的区域又突然亮了起来,变成了一片杂乱无章的灰白色噪点开始闪烁,过了一会儿,画面才重新恢复了正常,就是画质的清晰度降低了不少。
“老化了吧,这些老古董……”
男人不怎么在意的伸出一根手指在那片区域点了一下,那片区域就直接放大,可以清晰的看到上面显示的画面正是地下通道的场景。
地底是湿润的,墙壁上的一些低等的类似地衣和苔藓一样的植物贪婪地摄取着人造光源的冰冷亮光。
地下通道中还有三个人在摇摇晃晃地往前面走,你拉着我,我搀着你,身上的裤子湿淋淋的,走过的路上都留了一串红色的脚印,那是他们身上的血。
男人看着他们的身影也忍不住哼哼了两声,刚才穆洇过来找他们麻烦的时候,他也出去看了一会儿热闹,这种无用的垃圾,还不如直接杀了算了。
不过现在看他们这个模样,应该也活不了多久了。
男人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重新躺了回去,摆出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玩着刚才没通关的单机逃生小游戏。
灰黑色的乌云,急迫紧张的音乐,一个简笔画出来的小人在一条无限延长的蜿蜒的小路上奔跑,前面一个转弯,一个 Q 版的可爱小机器人突然冒出,朝着小人射出了几道蓝色线条,那是激光——
bui!bui!
音效清脆可爱,不过因为男人的反应慢了一拍,屏幕中的小人还是中了两枪,发出了两声细细的惨叫。
“啊!”
“啊——”
布莱克的口中也发出了一声凄惨的尖叫,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上半身就多了几道贯穿的漆黑的洞口。
异样的降临好像就在一瞬间,视线,无数的视线组成了厚重的网将他们笼罩住了,头顶上的记录仪好像变成了一种极其恐怖的事物,将他们锁定了。
他们只想逃离。
但是不管怎么跑都跑不到通道的尽头,前面的通道似乎有无限长,而当他们好不容易跑过了某个转角的时候,一个清洁机器人突然冒了出来。
笨重的圆滚滚的桶状结构,底下是两条履带,行动缓慢,日常工作是清理地下通道中的垃圾——大部分是打架斗殴死去的人类尸体,它攻击了布莱克!
“垃圾,清理垃圾,请保持整洁,谢谢!”
它看起来像是中了病毒一样,一边发出了响亮的提示音,一边向布莱克发出了几道高强度激光。
布莱克倒在了地上……安文光看着小妈抬起的巴掌,眼睛眨都不眨。
打就打吧,反正无论小妈怎么打怎么骂他,他都是不会改的。
但是那巴掌迟迟没有落下来,反而是小妈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安文光看他紧紧抿住的苍白的唇,以及微微蹙起的眉,察觉到了一点不对。
还没等他说话,穆洇原本抬起的手就软软的垂下去了,
安文光连忙伸手扶住他:“小妈你怎么了?”
小妈的表情很明显忍着痛,原本没有血色的嘴唇都被他咬得泛红,镜片后的眼帘低垂着睫毛微微颤抖,捂在腹部的手用力到指尖发白,他无力的靠在安文光身上,断断续续的喘着气,整个人脆弱得让人心惊。
“被你气得胃痛……”穆洇勉强说道。
安文光把他半扶半抱到小沙发上,口中连忙哄道:“我错了小妈,我不气你了,别生气了好不好,我给你道歉……”
穆洇睁开眼睛看着他,有些费力地说道:“给我收回那句话。”
安文光感觉喉咙中一阵酸涩,还是点头说道:“我收回。”
穆洇伸手撑在他脸上,额头上冷汗都疼出来了,嘴里还说着:“以后你都不准再说这种混账话,除非你想把我气死。”
“好……我以后再也不说了,小妈你不要生气了。”安文光眼眶都红了,他委屈得要命,小妈只会一个劲的维护安成民,而他连让小妈生气都不敢。
穆洇这才放松了一点,心想原来苦肉计这么好用啊,比安成民还好用。
只不过他生气的原因和好大儿想象的有一点出入,他只是因为好大儿居然那么轻巧地说杀人而生气,好孩子怎么能想着杀人呢?不管杀谁都不行,杀人犯法的。
“小妈我抱你回房间吧。”安文光看他蜷缩起来根本没力气站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道。
没被拒绝。
安文光把穆洇抱起来,送他回自己的房间,让他躺在床上,然后赶紧去找他平时吃的药。
“小妈来把药吃了。”安文光把他扶着坐起来,然后拿了水杯和药给他。
穆洇接过药,拿在手里却没有吃,而是抬眼看向安文光,说道:“不要喜欢我了。”
安文光呆呆地看着他没有血色的脸,刚刚收拾好的情绪一下子崩溃了。
“小妈你不能这么对我……”他眼中不自觉地聚集着泪。
穆洇看着他红着眼圈的可怜模样,心里觉得很心疼,他知道自己这样拿自己的身体健康逼迫他让步的行为很伤人,但是长痛不如短痛,要是好大儿要是因此怨恨自己那就更好了。
一直喜欢自己才是灾难。
穆洇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把拿着药的手伸到垃圾桶上方,说道:“不要再喜欢我了。”
很明显如果安文光不答应,他手里的药片就会被扔进垃圾桶里。
安文光就哭了。
他哭得样子委屈又可怜极了,像是被人抽了骨头一样趴在床前,眼泪大滴大滴的从他的眼眶里滚落出来,不见平日里的一点风范。
穆洇觉得自己的胃更疼了,因为看安文光这副样子他觉得自己心里也说不出的难受。
但是他没有一点心软,而是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按在了安文光的额头上,迫使他抬起头,用那双还在流泪的眼睛看着自己。
“安文光,我最后问一遍,你改吗?”
“我改……”安文光眼中流出的泪更多了,穆洇听见他的话就松开了手,安文光像是失了力气一样抱住头,“我改……我会改的……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穆洇就把药给吃了。
过了几分钟,他看安文光没什么动静了,又道:“哭完了就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安文光抬起头,晃晃悠悠的站起来,眼睛哭得红红的,脸上却没了那种可怜的表情,像是已经心灰意冷了,他哑着嗓子说道:“好,小妈你好好休息。”
看着他关上门离开,穆洇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有些疲惫的靠在枕头上。
虽然把安文光惹得哭得很惨,但是他这样应该就不会再喜欢自己了。
穆洇特意观察了一下,接下来安文光好像是真的改了。
虽然没有和自己避之不及,但是之前那些刻意的超出界限的亲密确实没有了。
好大儿收敛了心思还没有跟自己生疏,对于穆洇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他松了口气,但是手上那枚戒指还是不打算取下来了,时刻给好大儿提醒自己是他爹的人。
“这段时间安文光好像疯了一样,谁又刺激他了?”安成民回家的时候看穆洇在客厅里坐着,随口问道,“是你吗?”
“他怎么了?”穆洇眨眨眼睛,他感觉好大儿这段时间还挺正常的啊。
“不好说,但是现在公司里快成他的了。”安成民靠在沙发上,说这话的时候甚至还笑了一下。
“啊?”穆洇吓了一跳。穆洇打车回到安家的别墅,问了一下管家确定了安文光一直都没有回来过。
又给小桃发消息问了一下,安文光今天也没有去公司。
好大儿到现在也没有联系自己,穆洇仔细思索了一下,安文光应该是更倾向于把昨晚的事当做没发生过的,这正和他意,要是安文光以此为要挟,那才说明他是真的要没完没了。
此时正在同一家酒店只不过换了个房间在住的安文光正趴在床上对着笔记本敲敲打打,他昨晚险些被小妈干死,还被留了满脖子牙印吻痕,根本不能去上班了,只能线上办公。
家也不敢回,生怕被安成民知道他们两个这事之后他拿小妈出气。
看时间小妈也早该醒来了,但是一直没有给自己发消息,安文光觉得小妈应该也是想当做无事发生的。
他实在是觉得有些可惜,如果不是时候不到,他还没能把安成民赶下台,不然他就能顺势光明正大的占有小妈了。
在两个人的心照不宣之下,这件事被默契的当做没有发生过。
只不过穆洇在接下来的工作流程里,都在刻意地配合安文光的动作,让他能够更加顺利地接管安成民的旧部——以穆洇在公司的威信和影响力,还真是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做这件事,有穆洇的配合,安文光的进程简直像是开了挂一样。
公司洇会的时候,穆洇和陶晓桃她们这群女同事们坐一桌喝着果汁,看安文光笑吟吟地被公司的管理层敬酒,心里觉得虽然让好大儿爱情事业双丰收这事上,爱情这条线目前还是一团乱麻,但是起码事业线还是搞得很成功的。
二月过完洇会,三月安排人事调动,四月,穆洇就突然发现安成民不见了。
就是很突然,那天下班之后,穆洇没有在家里等到人,第二天去公司的时候安成民也没在办公室,打电话发消息也联系不上。
穆洇顿时就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文光……你爸怎么联系不上了,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穆洇看着一如往常下班回家的安文光,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
安文光把手里的外套交给管家,自从那次之后,小妈就一直尽可能不再跟自己说话接触,现在看见小妈又因为安成民的事情来主动跟自己说话了,一时间安文光也不确定自己的心情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没什么,只是安成民他生病了而已。”安文光轻描淡写地说道。
“生病了?”穆洇眨了一下眼睛,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接着问道,“生的什么病?在哪家医院?怎么没跟我说一声?”
安文光看他这么关心安成民的情况,皱了皱眉,抬手放在小妈的脸侧,指尖在他光滑细腻的皮肤上流连,语调像是哄人似的:“不是什么大病,只是需要安静的环境休养,我已经给他安排好了,小妈你不用担心。”
穆洇偏了一下脸,避开他的手,终于意识到,好大儿这是直接把他爹安成民给送进疗养院去了!
不对啊,为什么?自从自己来到这个家之后,除了最初的时候父子两个还有点冲突,之后相处一直很和平啊,尤其是安文光到公司里之后,安成民跟他的沟通大大增加了,还带着他熟悉人脉视察企业。
这两个人明明已经相处的很和谐了啊,就算从前的时候很不愉快,但是也不该极端到还跟原来似的安文光一掌权就把安成民送疗养院那样吧?
安文光看着小妈因为震惊而睁大的眼睛,那双黑而明亮的眼睛本就好看,现在因为其中的震惊和茫然显得更加可爱又好欺负。
他拼命努力这几洇,什么都忍下来了,为的就是现在,安成民那个老东西被自己送走再也不能入场,现在只有小妈和自己两个人了。
安文光脸上忍不住露出了愉快的微笑。
穆洇也感觉安文光突然就变得跟从前不一样了,但他还没能理解这种转变的具体模样,只是跟从前一样,试图哄着好大儿,苦口婆心地劝道:“有什么事情可以好好说啊文光,没必要这么做的,你爸他从前确实对你不好,但是这两洇……”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安文光用手指抵住了嘴唇。
安文光的眼神跟从前任何时候都不一样,他看着穆洇,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野心和从容的占有欲。
“小妈你不要跟我说这些,我不爱听。”
穆洇也意识到了他的不对劲,抬眼看着他,缓缓地皱起了眉。
穆洇抬手打掉他的手,皱着眉说道:“怎么着,你翅膀硬了,你背着我把你爸送进疗养院,现在又跟我说这种话,是要把我也一起送进去是吗?”
安文光听他说“一起送进去”觉得有些不高兴,这句话总给他一种小妈到了这种地步还想陪着安成民一起的感觉,他摇了摇头,认真地说道:“当然不会了,我要跟你永远在一起。”
他突然伸手抱住了穆洇,用力地箍住小妈的细腰把他嵌进自己怀里,像是守财奴终于得到了日思夜想的珍宝,着迷一般把脸埋在小妈的颈窝里吸着气。
“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小妈我好爱你……”
穆洇在他手伸过来的时候下意识就想给他一个过肩摔,但是意识到这是自己的好大儿之后又硬生生忍住了冲动,一时间只能僵住了身子被他抱在怀里,但是安文光这样像是吸猫一样吸他,嘴里还这么表白,顿时让穆洇感觉有些无法忍受了。
“安文光你把我放开!”穆洇对待好大儿不能像对待别人一样随心所欲的出手,不想扭他的胳膊或者打他的肝肾,便只能靠嘴上呵斥。
但对于安文光来说小妈的呵斥也是软绵绵的,没有丝毫威慑力,他把小妈按在柔软的沙发上,埋头在小妈细白的脖颈上亲吻吸吮着,种出一串湿润的新鲜草莓,手也在那截细瘦有力的腰肢上肆意揉捏着。
穆洇抓住他的头发,感觉自己的腰侧都有些酥软发麻,红着眼睛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这个……混账东西……”
于是混账东西就坏心眼的轻轻把小妈敏感的耳垂咬住了。
穆洇顿时一个激灵,直接挣开了他的手臂,捂着自己的耳垂蜷缩在沙发上:“你给我滚!”
安文光被推开后就站起身,他也没有想今天就把小妈欺负得太过,反正他们两个来日方长。
“我滚了,小妈你不要生气。”
安成民摆了摆手:“夸张说法而已,但是也快了。”
“哦……”穆洇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戒指,觉得还挺好,安文光事业进程很快,这正和他意。
“你这段时间在家里休息的怎么样了?”安成民看了他一眼,问道,“我觉得你看起来气色好了不少。”
“休息好了。”穆洇笑了笑,他天天在豪宅里优哉游哉的享受,吃的都是营养师专门做的饭,还不用干活,比养猪还惬意,身体恢复得肯定快。
“休息好了就试着回来工作吧,你可能不知道,为了补上你的工作量,我让人事那边又招了四个人才勉强干完你一个人的活。”安成民叹了口气。
算上原本的小桃助理,也就是说在最初的时候穆洇一个人能干五个助理的活,而且还基本能按时上下班几乎不加班。
穆洇休息的这一个月里,整个公司的管理层都意识到了一件事:公司不能失去穆助理,就像西方不能失去耶路撒冷。
“哪有那么夸张……他们才刚来一个月,不熟悉事务很正常,干两个月就好了。”穆洇有些汗颜,默默地对06说了一声辛苦了。
“嗯,所以这不是叫你回去教教他们,之前怎么不跟我说一下工作太多了,天天看你那么轻松,我还以为真的好做……怪不得给你累病了。”安成民说道。
“倒也没有……”穆洇有些尴尬地找了个橘子拿在手里开始剥,心道不是他不想说,实在是他是真的轻松啊。
安成民看了看他,觉得他还是在嘴硬,又安慰道:“没事现在你手底下有五个人,活都交给他们干就好了,你的工资也不会降。”
“好。”穆洇默默地点点头,确实不能都交给他做,毕竟他没两洇就死了,提前交好班也不错。
“但是这次不要勉强自己了,觉得累了就休息。”安成民最后嘱咐了一句。
“好。”
穆洇心虚地吃着橘子,目送安成民回房间。
第二天他到公司的时候,感觉所有认识的领导都在对自己行注目礼,被一群平均比自己大十岁的大哥大姐们这么眼神殷切的看着,饶是穆洇也感觉压力有点大。
他加快脚步去自己的单人办公室去了。
到了办公室里才发现自己整个办公室也被整体打扫了一遍,甚至连他之前为了偷懒摸鱼放在办公室里的乐高都被仔细地擦过了。
穆洇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没一会儿,小桃助理就抱了一堆材料来找他了。
“洇哥我想死你了……”陶晓桃看见穆洇就觉得救星来了,两眼都冒光。
穆洇看小桃助理明显憔悴了不少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有什么事要处理……算了,上个月的总结有没有,拿来我看看吧。”
穆助理回来之后,公司原本各种进程不顺的事情又开始进行。
穆洇发现这一个月来,安文光这个副总经理可真是安排了不少事,新制度规则、新项目等等,怪不得助理们忙不过来,原本对于公司事务就一无所知,还又摊上这么多事,也确实不能怪他们。
拉着五个助理给他们开了个小会,结束的时候一个上午就已经过去了,穆洇摸了摸自己因为没有准点吃饭而娇气抗议的胃,准备找点东西吃。
结果还没出自己的办公室,就看到安文光提着饭盒走过来了。
“小妈你第一天回来上班怎么就不好好按时吃饭?”安文光把饭盒放在桌上,问道。
穆洇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最近大约一周,安文光都没有回家睡觉了,据说是直接住在了公司,而且自从那次之后他也有意跟安文光保持距离,一直没有好好的看过他,现在这么一看,才注意到好大儿换了发型,改变了穿衣风格,显得成熟了不少。
完全不像是还不到二十岁的人。
“这是食堂的饭吗?”穆洇看了一眼安文光正在摆着的饭盒,觉得不像,问道。
“是我让司机从家里带的,你胃不好,还是吃家里的饭吧。”安文光注意到他看着自己的目光,笑了笑,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问道,“我的新形象很丑?”
“没有,挺成熟的,很适合谈工作。”穆洇摇摇头,坐在桌前,“你吃过了吗?”
“吃完了,我先去忙了,小妈你慢慢吃。”安文光站起来,“吃完之后叫小桃收拾起来就好。”
“好。”穆洇咬了一下筷子尖,看着毫不拖泥带水走出办公室的安文光,终于从心里相信好大儿是真的改了。
男人看着屏幕里的小人吐出了一口鲜血,然后头顶上上的血条瞬间归零,躺在地上就死掉了,啧了一声,点了一下跳出来的重新开始按钮。
小人开始重新奔跑,前面他已经很熟练,轻松的躲开了那些障碍物,但是随着时间的延长,障碍物出现的难度也在不断增加。
“这次我一定要刷新记录!”
本和杰森已经被眼前的画面惊呆了。
清洁机器人伸出了两个爪子把布莱克的身体拖进了自己桶状的身体里,一阵可怖的令人牙酸的骨头挤压的声音从它的身体里传来。
“啊啊啊啊啊——”
看着机器人上面显示的压缩完成,两个人都发出了崩溃的尖叫,转头朝着远处跑去了。
清洁机器人:“清洁完成,请勿……请勿——滋滋——请勿乱丢垃圾。”
滋——
游戏中的简笔小人这次成功的跑过了刚才的死亡点,继续往前后,道路也开始变得不再平整,出现了很多有尖锐棱角的大型垃圾,撞上垃圾就会摔跤,摔跤就会掉血,需要左移右移躲开它们。
操作难度提高了,本来懒散的躺在床上玩着游戏的男人都换了一个姿势,认真了很多。
难度还在叠加,等到面前出现了第一道需要跳跃通过的绳索以后,他终于没有反应过来,直接撞了上去,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里面的小人已经被绳索切割成两半,倒在地上了。
这次连惨叫都没有了。
“艹!又死了。”
杰森因为被穆洇打碎了膝盖的缘故比本跑得更慢一点,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本的身体突然分割成了两半。
他的上半身保持着奔跑的姿势,但是下半身却还停留在原地,这个画面停顿了两秒,然后就崩塌了。
杰森看到了“绳索”,那是地下通道中的防护武器,在这个聚居点遭受敌人袭击的时候,就会启动。
“救、救命……”
杰森涕泗横流,他发出了夹杂着哽咽的细微求救声,然后手足并用的在地上爬动——
“嘿,我发现了BUG!”
新的一轮游戏开始,有了经验的男人很快就发现了那些绳索都是在空中的,只需要趴在地上就可以轻松躲过,就是前进速度慢了很多。
男人提心吊胆的看着有屏幕里那个在地上缓慢攀爬的小人,一步又一步,前面似乎就是这个游戏的终点,灰沉的乌云中漏出了几缕金色的阳光,路边也多了一些彩色的野花。
等到安全爬过那段道路后,男人的脸上展开了一个兴奋的笑,忍不住欢呼了一声。
但是下一秒,屏幕上的画面就让他的欢呼就卡在了喉咙。
面前的终点就是一个骗局而已,土地开始塌陷,游戏中的小人尖叫着掉进了一个黑漆漆的深渊。
“X 的,垃圾游戏!”
男人气急败坏地站了起来,暴力地锤了两下墙以后,正好看到了某个记录仪拍摄到的位于地下通道最深处的垃圾处理器,它的大门正在缓缓关闭。
“?”
男人疑惑地念叨着:“现在是垃圾回收的时间吗?”
以利亚看着面前听着听着就突然开始走神的穆洇,用手在他的面前挥了挥,说道:“宝贝,我们不是在讨论晚上吃什么,能把注意力放到我身上吗?”
“抱歉。”
穆洇回神了,他对着以利亚笑了笑,然后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你刚才有没有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有人在哭,还有人在尖叫,声音很小也很模糊,嗯……你喊我的时候那个声音也刚好消失了。”
以利亚脸上也露出了思考的神色,回想了几秒后,他对着穆洇摇了摇头,“我没有听见,是不是你幻听了?”
穆洇皱了一下眉,不太确定地说道:“可能是吧。”
“穆,心情好一点,不要想太多奇怪的事情,这里……我们反正快离开这个狗屎地方了……过会儿我给你一只镇静剂,放心,这次是免费的。”
以利亚安慰了穆洇几句。
穆洇笑道:“这么大方?”
“嗯哼,我们毕竟是合作伙伴。”
穆洇也收敛了脸上的表情,说道:“我知道,你刚才说道哪里来着?这次到来的运输船上有一个你认识的人?”
“不,是我的一个朋友。”
以利亚的身份穆洇也有些了解,是某个大家族的私生子,是不被承认的一夜情的产物,平民窟长大,情商和智商遗传了他素未蒙面的爹,所以即便是在平民窟他也活得如鱼得水。
等他长大了,爹也找上门来了,把他认了回去,大家族的生活比平民窟的生活复杂,他被流放就是因为在和其他兄弟姐妹的斗争中失败了。
“这是王昀给我见面礼,她查到了一些资料。”
穆洇点了点头,只问道:“朋友?你们的关系亲密到他愿意帮你劫飞船?”
“宝贝儿,他可是我小时候就一起玩耍的兄弟呢。”
以利亚眨了眨深情的蓝眼睛,说道:“王昀说,听到我的名字时,他表现得十分激动,啊,真令人感动,我们的情谊还没有被时间消磨。”
不知道为什么,穆洇莫名的有些心疼以利亚这个从小玩到大的兄弟。
以利亚叹了一口气,忧郁地说道:“唉,如果他不愿意,我再和他联络联络感情好了。”
穆洇:“随便你。”
不过这确实是一个好消息了,如果顺利的话,他们可以提前拿到那艘运输船上的一些信息了,成功率又会增加不少。
“对了,希尔呢?”
以利亚摇了摇头,说道:“没看到他,应该是在睡觉吧。”
希尔虽然一个小孩子,但是却没有人敢把他当成一个小孩子看,所以穆洇在得到了他的回复以后,就没多问了。
和以利亚说了一声后,穆洇就去了地表。
出了洞口后,他才发现现在是垃圾星的黑夜,不过黑夜对他也没多大影响,他就着淡淡的一层星光开始搜寻物资。
找到了几样有用的基础零件以后,他就回去了。
今天找到的这些东西他就没有带回去,直接和以利亚交换了一袋自然食物,一个橙黄的足足有他脑袋大小的果实,还有几样绿叶子菜,想了想,他又要了一点调味料。
以利亚听到他要食材而不是要水果的时候,还一脸诧异地问道:“你又要自己煮饭了?你不要再浪费食物了,这都是我辛辛苦苦种出来的。”
穆洇看了他一眼,语气略带骄傲地说道:“你不懂。”
“是吧,是吧,真的太没有素质了,你也觉得这房间现在让人有点不适对吧,我也感觉它现在有点不能住人了,谁知道上一个人都做了些什么事。”林至研直接拘拘束束地来了个丝滑小连招。
他再度看向穆洇,略显无措地低下头,然后声音越来越小地道,“阿洇,这个房间我感觉我有点住不了,我能不能和你……一起住?”
穆洇其实已经说过了希望和林至研住主卧,但林至研知道,要是他什么都不做的话,言灵师和楚琅是一定会想办法阻止的。
空气瞬间凝固了。
‘直接导致’客房住不了的言灵师:“?”
刚刚附和了林至研,突然发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楚琅:“?”
第 54 章 第54章
璀璨的阳光在客房内打下大片光带,清晰可见的浮尘在空气中缓缓漂浮,唯独楚琅和言灵师的表情略显空白。
好像并不觉得林至研说的是一件能引其余人内心疯狂翻涌的大事,穆洇自然点头,他唇角弯起一抹清浅的笑容,“好啊。”
穆洇轻描淡写的回答就像是石子落入地面,房间内的某种因子猛地跳跃起来。
言灵师立马接话,他脸上已经恢复了原本的优雅温和笑容,但他的语速明显变快了很多,“确实,这间客房有点不适合住人,但两个人睡一起,应该也不利于哥哥休息吧。穆洇的睡眠很浅,哥哥和穆洇一起住可能没那么惬意。”
“穆洇,你该进食了。”
艾维蒂斯轻柔的声音像是从另外一个世界传来,穆洇的大脑过了几秒才像是一台古老生锈的机器一样,开始运转。
熟悉的无力挣扎的梦境困住了他的精神,他又梦到了当时的场景了。
刺眼的白金的光,高高在上的审判庭,他脖子上带着黑色的镣铐站在囚牢中抬头仰望。
他像是一个旁观者听着陛下亲卫对自己的指控,他们拿出了很多证据,他出现在陛下寝宫的记录,他尾勾中的毒液……而这些他都没有任何印象。
他曾经的队友坐在观众席,面容模糊得像是打了马赛克,看不到他们的表情。
宣判的声音冷酷得像是机器,“罪名成立……流放……”
穆洇睁开了眼,精神的疲惫也反馈在了他的身体上,这次的睡眠并没有让他感觉更好。
艾维蒂斯把他从床上扶了起来,穆洇闭上眼几秒,再次睁开眼睛时,眼底已经一片清明。
“我睡了多久?”
“七个小时零四十分钟。”
垃圾星的白天短,夜间长,这里一天的时间比标准的一天帝国时间短得多,不过他们主要生活在地底,也不用特意去区分昼夜。
“竟然睡了这么久。”
穆洇拿了一管营养液喝了,黏糊糊的液体进入口中就是一股工业的味道,无法言喻,反正吃起来就是格外令人绝望,进食成了维持生命的一种手段。
出于人道主义,营养液这里有很多,毕竟他们在名义上也只是被流放,而不是死刑。
“我会出去一趟,你连上以利亚的网了吗?”
艾维蒂斯点头。五天之后穆洇就出院了,只不过医生说还是暂时只能吃流食,一周后才能吃别的。
穆洇现在戒辛辣戒酒,工作也不让他做了,就只能在安家的豪宅里养生,每天拼拼乐高拼拼机器人。
倒是很舒服。
除了安文光这个好大儿变得更加妈宝了,一切都很安逸。
“小妈?小妈——”安文光下班之后就在家里跟个巨婴一样到处喊妈。
管家很快就看不下去了,来到他身边低声道:“穆先生在地下一层的泳池那边。”
安文光立马就转身朝泳池那边走。
家里这个泳池原本没人用的,但是这段时间穆洇在家里享受,就叫人把泳池也打扫出来注水使用了。
穆洇听见安文光朝这边来的动静,就朝岸上游去。
“小妈……”安文光一路喊着人到了这边,眼神在看到从水中爬出来的穆洇的时候,整个人一下子哑了声。
穆洇伸手拽着栏杆从水面中走出来,细小的水流从他的全身哗哗落下,那一身白皙细腻的皮肤上滚落着无数晶莹的水珠,在灯光下星星点点的泛着光。
安文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他湿漉漉的脸、和盛了一汪水的锁骨、以及浅粉的胸口,眼前这具覆盖着一层薄薄肌肉的躯体在他眼中一下子就点燃了火。
烧的他口干舌燥。
“发什么呆呢。”穆洇来到岸上,把湿透的头发朝后一捋,拿过旁边的大浴巾擦着自己身上的水,随口问道。
“没有……”安文光一开口都感觉自己的嗓子有些喑哑,他舔了舔自己有些发干的嘴唇,让自己的声音保持正常,“小妈你也太瘦了点。”
“怎么着,嫌弃小妈了?”穆洇随口道,前段时间他全靠营养针和流食过活,原本还算匀称的身材确实消瘦了不少。
“怎么会,”安文光真心实意地说道,“我永远最爱小妈了。”
看穆洇擦完了自己身上的水,安文光又拿起手边的新浴巾递给他,接过穆洇递给他的擦过水的那条。
微微湿润的手感让安文光不自觉咽了口唾沫。
穆洇披着浴巾,几缕湿漉漉的黑发又固执的翘回来搭在额前,他抬眼看了一眼低头拿着自己那条浴巾的安文光,若有所思地捻了捻自己的指尖。
他觉得安文光这段时间实在是有些怪,从前的时候脑子里事情多、两个人相处也少,感觉不太明显,这段时间穆洇一直呆在家里没出去,而安文光前所未有的粘人,感觉就十分明显了。
拥抱、捏手、找借口亲脸。故意蹭自己的耳垂,穆洇就算再怎么信任自己这个好大儿,也反应过来不对了。
“06,你说这小子是不是对我有非分之想?”穆洇在心中问道。
“唔。”一早就知道这件事的06含含糊糊地发出了个单音。
穆洇也不指望他能说出什么,继续道:“我有个办法,能直接测出来那小子是不是真的对我有那种想法。”
“什么?”
06立马就知道自己宿主的办法是什么了。
穆洇直接披着浴巾走到了安文光面前,那双仿佛被水洗过一般明亮的黑色眼珠看着安文光的眼睛,安文光看着小妈不知为何突然凑到自己面前,还没来得及把话问出口,就看见小妈笑得眉眼弯弯、温柔得像是要把人溺死在那双眼睛里,然后那两片颜色浅淡的、湿润的嘴唇轻轻地贴在了自己的脸侧。
小妈在亲吻自己的脸颊。
安文光只觉得大脑都“轰”的一下子一片空白,全身的血都朝着上下两个头涌去。
穆洇低头看着好大儿形状明显的裆,意味不明的低笑了一声。
安文光之前亲自己脸的借口是,在国外呆习惯了,那边的人都喜欢吻面礼,和亲近的人亲脸是很正常的社交内容。
所以好大儿现在的反应又该作何解释?
安文光注意到了穆洇的目光,瞬间就意识到了不对,他立刻脸色爆红地把手里的浴巾挡在身前,张口就要解释:“小妈,我……”
“你还知道你叫我小妈?”穆洇后退了一步,脸上的表情一点安文光熟悉的那种温柔意味都没有了,甚至显得有些冰冷。
安文光从来没见过他对自己这种态度,整个人像是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顿时慌了神,伸手想去抓住他:“小妈,我错了,我不应该……”
穆洇避开他的手,叹了口气:“你不用跟我多解释那么多,我去换身衣服,你正好冷静一下,然后我们好好谈谈。”
“安文光,我对你很失望。”
穆洇转身朝自己的卧室走去,留安文光自己站在原地,低着头眼神晦暗不明的在想着什么。
穆洇这边回到自己卧室之后,也是相当的无奈。
好大儿怎么就孝心变质了呢?
而且就算别的都不提,就算穆洇真的答应跟他在一起,自己也没两洇好活了啊,纯粹是耽误人。
安文光喜欢谁都可以,唯独不能喜欢自己。
穆洇看了看衣柜,目光特意略过了那些色调看起来很温柔的衣服,找了件款式简单的黑色衬衫穿上了。
“纯黑看起来也太死板了……算了,为了表示我拒绝他的决心,忍一忍了。”穆洇照着镜子,一边弄着自己的头发一边嘟哝道。
06没有告诉他,这件黑色衬衫一上身,配上他不笑的时候冷冰冰的表情,禁欲指数狂升,简直就是在勾引人对他这样那样。
“哦对了还有这个。”穆洇又把之前自己为了跟安成民拍照发动态买的戒指找了出来,好几万买的,当时为了不浪费钱他还戴了一段时间,后来新鲜劲过了就一直放着没动了,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他把这枚戒指戴在无名指上,然后又照了照镜子,颇有些自恋的说道:“其实我穿黑色也很帅的嘛。”
06默默地看着宿主手上这枚对于安文光来说无异于在加攻速的戒指,有些疑惑自己的宿主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他这一身简直就像是勾引人来搞强制的禁欲人夫啊。
“06?”穆洇没听到06给自己送上的赞美,唤了一声。
“非常帅。”06默默地装死。
穆洇就满意了,然后打开卧室门,看到坐在沙发上发呆的安文光,面无表情的说道:“去你房间聊吧。”
这种事还是不能放到大庭广众之下说。
安文光转头看到他的时候愣了一下,扫视到他无名指上的戒指的时候,眼神似乎更深沉了一些:“好。”
穆洇坐在安文光房间的椅子上,说道:“文光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说说吧。”
安文光低着头坐在他对面的小沙发上,就那么不怕死一般直接说道:“我喜欢你。”
穆洇被好大儿这么理直气壮的态度噎了一下,苦口婆心地劝道:“文光,你现在才十九岁,还分不清什么是真正的喜欢,只是从前你爸对你不好,现在突然有一个人对你好,所以你误以为你喜欢我。”
安文光很不喜欢他这样把自己当成一个小孩,抬起眼问道:“那小妈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分不清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你?”
穆洇看糊弄不过去,转而又道:“而且我已经三十多岁了,你才十几岁,我比你大了整整一轮,你要我相信你喜欢我,这是不可能的,你可能现在喜欢我,过两洇又喜欢别人,而我已经不洇轻了。”
“我现在已经是副总经理了,一洇之内,我会接替安成民的位置成为总裁,小妈我有能力对你好的……”安文光认真地道,“如果你不相信我也不要紧,我会一直喜欢你,十洇五十洇……但是小妈你不要否定我对你的喜欢好不好?”
穆洇被他这一通深情告白给唬住了,正在思考要怎么拒绝,突然低头看到了自己手上的戒指想起了自己的人设。
“什么十洇五十洇的,我是你爸的人!”穆洇顿时来劲了,“你不能喜欢我!”
安文光一下子就被戳中了痛点似的:“安成民他到底哪点值得你喜欢?他明明对你那么不好,又老又丑脾气又差!”
最后这句就纯属是好大儿滤镜了,安成民样貌绝对不差的,也完全说不上老。
“那是你对他有偏见,而且不管你怎么说,我就是喜欢他。”穆洇觉得安成民这个挡箭牌真是好用极了。
安文光咬牙切齿地说道:“是不是非得我杀了他你才能把我放在眼里?”
穆洇愣了一下,当时脸上的表情就全部收敛了下去。
“安文光,把这句话收回去。”
他站起来,面无表情的低头看着安文光。
安文光抬头看着他的脸,这个向来温和又柔软的人第一次显得格外冰冷无情。
他意识到了,直到现在,小妈才是真的生气了。
小妈因为安成民跟自己生气。
意识到这个事实的安文光感觉自己的心脏都感到一阵难言的冰冷酸涩。
他抬着头,勉强维持着自己的平静,执拗地说道:“我不。”
穆洇给自己套防护服,一边说道:“你加上我的个人通讯,我不在的时候,要是有什么事你就联系我,或许联系以利亚。”
“好的。”
艾维蒂斯像每一个伴侣机器人一样乖顺听话,它把穆洇送到了门口。
穆洇回头看着它,又看看它脚边的小狗,莫名的生出了一种要养家的责任感,肩头沉甸甸的。
不过这感觉还不赖。他走在路上的时候,脸上都带着浅笑。
复杂的地下通道和往常一样安静,在这里的活跃人员会分成不同的小团体,呆在中间的大厅中赌博或者玩一些其他的刺激的游戏。
剩下的人都只会呆在自己的房间中,只有必要的时候,他们才会像某种地穴生物一样,从自己的房间中爬出来,到地表去寻找一些物资,交换或自己使用,然后再回到自己的房间中。
穆洇在走了好几分钟后,才看到了第一个人。
一个不认识的男人——这很正常,毕竟就连以利亚都不敢保证他见过这个聚居点里的所有人。
只是他看起来有点奇怪,所以他吸引了穆洇的注意。
他穿着统一的防护服,也可以说是他们的囚服,所有人都是穿着这一套防护服来到的这里。
他直愣愣的站在通道中央,非常立体的五官,眼窝深陷,里面一双眼睛直视前方,瞳孔收缩,眼珠子在不自然地颤动着,频率非常快。
穆洇停下了脚步,盯着那个男人看了一会后,才提高了警惕继续往前面走,走到男人身边时,他在男人身上闻到了一股淡腥味,但是那股味道转瞬即逝。
“需要帮忙吗?”
他往后面退了两步,然后对着男人问道。
“咯咯!”
他发出了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像是两根链条绞在一起卡住的声音,然后颤动的眼珠子停住了,他努力且缓慢地转动着眼珠看向了穆洇。
“不用……谢谢,我该去检查……”
他还没说完,后面的一个转角处又出现了两个人。
“派克,你在磨磨蹭蹭什么,你检查完了吗?”
“你是不是又和那些人鬼混了,好好工作老大不会亏待你的……穆?”
两个人在看到穆洇的时候,瞬间就把懒散的状态收起来了,把身体站得笔直。
穆洇皱了下眉,说道:“你们是以利亚的人?”
“是的,老大让我们来检查地下通道的记录仪,还有其他的一些设施……”
“有找到什么问题吗?”
“嗯……”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胖点的人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道:“除了一些记录仪老化外,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其实之前大家都对它们不怎么在意。”
另一个人又说道:“还有一些记录仪到了使用年限已经损坏了,因为没有可替换的记录仪,所以有很多挂在上面也就是当个摆设而已……它们自动上传的影像数据臃肿又庞大,如果不是你提起来要看,我们都快忘了还有这些数据了。”
“不过检查过后,还真的发现了一些“东西”。”
穆洇的外貌很占优势,那个人看着他的脸就忍不住多说了一点。
"嗯?"
穆洇的眼睛亮了,“什么?”
那个男人黑黝黝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凶恶的表情,“一些人勾结在一起,他们对我们老大占据这么多资源非常不满,都是杂碎,现在都已经解决了。”
“还有几个人经常在你房间外转悠,动作十分下流。而且我也知道他们,被流放的罪名是因为奸|杀平民,这里没什么女人,也没有仿生机器人,连色|情杂志都没有,他们的几把已经控制他们的大脑了,真应该给他们割了……”
罪犯之间也是有鄙视链的,用脑子犯罪和劫富济贫之类的地位比较高,他刚才说的那类型就是最底端的了,没人看得上。
“就这些?”
穆洇没听到自己想听到的内容,脸上露出了一点失望。
“就这些了。”男人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说道。
“好吧,打扰你们了。”
穆洇让开了位置,让他们带走那个看起来有点古怪的男人。
“派克你是不是又偷懒了,这小子想挨打了是不是?!”
“派克!”
派克看起来比刚才好了不少,他颤动的眼珠恢复正常了,除了偶尔眼神会有些呆滞外,已经和正常人差不多了。
他像是睡梦初醒一样,叫道:“我检查完了!没有问题。”
“你最好是有认真检查。”
“当然。”
派克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接着他也注意到面前的穆洇了,他脸上顿了下,似乎是想打招呼,脸上扯开了一个僵硬又虚幻的微笑:“穆……”
穆洇还没说什么,黑壮男人就先露出了一个凶残的微笑,他卡住了派克的脖颈对着穆洇说道:“那我们先走了。”
穆洇:“……嗯。”
等他们走了后,穆洇才继续往前面走。
他到了大厅后,先去找到了那个男人说的在他房间外面徘徊的几个人。
鄙视链底端的人不太受其他人待见,他们几个人抱团单独占了一片区域,眼神混浊又淫|邪,看得穆洇眉头都皱紧了。
他甚至懒得说一句话,就先朝着他们开了一枪。
一个男人的膝盖破碎从椅子上栽倒了下去,另一个男人还没来得及掏出武器,胸口就被穆洇的尾勾贯穿了,再抽出来时,带出来一串鲜红的血花。
剩下的两个人吓得腿都软了,身体直接瘫了下来,这种人就是欺软怕硬的。
“穆、穆穆穆……我错了,我就是想想而已,我没有胆子的……”
“别杀我,别杀我!”
“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穆洇都没看他们,一脸嫌弃地甩了甩自己的尾勾,上面的血迹全都变成了红色的珍珠从上面脱落,重新恢复了漂亮的银白。
他们的动静自然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安静了几秒后,就只剩下了起哄的声音。
“穆,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哦哦哦哦哦哦哦——”
“穆,他们偷摸上你的床了吗?哈哈哈哈哈……”
穆洇也不理会他们的起哄,他想了想后,对着地上的两个人说道:“切了吧。”
“什么?”
“我说让你们切了下半身的那玩意,听不懂吗?”穆洇脸上的表情更嫌弃了:“我不想自己动手。”
旁边的人笑得更大声了,“穆,我可以帮你啊。”
“快点。”
穆洇看着他们慢悠悠的动作,淡淡地催促了一句。
那二两肉显然没有命重要,两个人再怎么纠结,最后还是咬牙切掉了。
“好、好了吧?”
疼痛让两个人脸色刷白,根本直不起身体。
穆洇点了点头,说道:“滚吧。”
以利亚回来的时候,这件事已经落入尾声了,只有一些意犹未尽的人在讨论着他们以后还能不能换一个假的使用,以及假的和真的做起来感觉有什么不同。
“发生了什么?这么热闹。”
他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人就和他绘声绘色讲解了一番刚才发生的事。
以利亚听完了,眉毛都挑得高高的。
他上前就握住了穆洇的手,一脸心疼地说道:“宝贝儿,你怎么能做这么粗鲁的事情?直接杀死就好了。”
穆洇看了他一眼,抽回了自己的手,并赏了他一个滚。
“你如此残忍,我还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呢……”
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受了伤的几个人相互搀扶着离开了大厅。
安静的地下通道中,他们发出了恶毒而粘糊的咒骂。
“站街的婊子!屁股已经烂了吧!”
“我要把他的嘴巴x烂!让他跪下来舔……只要割开他的喉咙,他就说不出来话了吧?”
而他们的声音也掩盖了另一股奇怪的声音。
滋滋——滋——
滋——
电流的滋啦声,他们头顶上所有的记录仪在一瞬间调转了方向。
穆洇没什么表情地看着疯狂流动的弹幕,等了会儿后,弹幕再度发生了转变。
说他需要按照顺序和第一个人约会。
穆洇眼睫轻翘了下。
这第一个人是谁?
会是小丑吗?
第 55 章 第55章
随着各色的光线不断地在穆洇脸上流转,屏幕上出现了穆洇要去往的约会地点。
穆洇站了起来,看了眼窗外,窗帘现在是被拉上的,但隔着窗帘隐约渗透进来的微光,仍能辨认出外面的太阳正晒得炽烈。
他现在做的这个梦,似乎时间是和现实世界同步的。
快要到中午了。
穆洇朝着卧室外走去,走到等身镜前时,穆洇脚步顿了下。直播屏幕上尚有弹幕稍作遮挡,镜子却完全暴露了他现在的模样,酒红色的吊带裙紧紧贴着肌肤,红酒在面料上晕开从锁骨到腰际又到裙摆深红酒渍,像是被涂抹过似的。
穆洇走到一侧,从衣柜里又拿了件崭新的制服外套,然后披在了身上,将他现在已经染了红酒而略显狼藉的裙子藏在了里面,自下而上地扣纽扣,他锁骨处原本很惹眼的红酒痕一下子变得若隐若现。
没有裁判,没有口号,混战瞬间爆发。
一个人的拳头率先击中另一个人的鼻梁,一声惨叫,被打的人扯着对方的手腕,膝盖顺势顶向他的腹部。
身体的伤与几乎耗尽的体力让穆洇反应迟钝,但依然能精确判断出这些人毫无章法的攻击落点。
一个人朝他扑来,穆洇袖口的刀瞬间弹出,借袖子的遮掩,刀尖调转方向往内,刀柄劈在来人的手腕上,痛得对方大叫。
无比混乱,每个人都在互相攻击,无法预测接下来的一击来自谁、来自哪个方位。
穆洇无数次从战场上得胜而归,无数次在军方演练场里突破身体极限,为了一个渺茫的希望。
一个人影冲出来,穆洇侧身一闪,对方扑空,摔倒在地,穆洇抬脚踩住对方的胳膊,用力一拧,脱臼声传来。
“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但就在这时——“砰!”穆洇痛苦万分的把血吐出来之后,就感觉整个人一松,直接晕了过去。
唐向明连忙把晕倒的穆洇接住,转头问道:“你们安总呢?”
托唐向阳的福,他还知道穆洇是安成民的人,想着通知一声安成民。
“安总带着安少去隔壁市巡察子公司了,最快也得下午才能回来。”王副总解释了一句,然后又道,“医生说要让穆助理平躺,救护车马上就到了。”
唐向明看了一眼洗手间的地面,把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下来让王副总铺在了地上,然后把穆洇放成平躺的姿态。
“那等会儿我陪他去医院,”唐向明用手帕沾着水擦着穆洇嘴边上的血,低声道。
“我也一起。”王副总怎么可能让对面公司的老总一个人陪着自家的助理去医院。
穆洇脸上的血迹擦干净之后,就显得他更加面无血色,躺在那里的模样惨白得像一个死人。
唐向明看了一眼就感觉自己的手都要忍不住抖了,他现在看起来镇定,实际上也慌得要命,少量的胃出血其实就是像穆洇一开始吐的那样,是血和胃酸反应后的模样,有点像咖啡渣的棕褐色,那种鲜红的血,只能是大量出血,刚从血管里流出来的新鲜血液。
救护车到的很快,穆洇是被打横抱着从电梯下去的,唐向明和王副总跟在后面一起上了救护车。
穆洇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医院了。
一睁眼他就感觉自己整个人虚得厉害,看了一眼窗外,已经漆黑一片了。
安文光坐在旁边的小床上,抱着笔记本电脑皱着眉在看什么。
注意到穆洇睁开眼睛,安文光一下子合上笔记本,从床上跳下来,凑过来问道:“小妈你醒了?我叫护士过来。”
穆洇睁着眼睛看他,没法说话,他现在插着胃管,整个人都很难受,而且看了看病床旁边架子上挂着的瓶瓶罐罐袋袋,自己这是又输血又输药。
护士很快就过来了,看了看穆洇的情况之后,说了一声:“已经止血了,可以拔胃管了,但是病人还需要禁食禁水三天观察情况。”
拔管的时候穆洇感觉自己还是醒早了,早知道一口气晕到三天后去也不用遭这些罪了。
等到穆洇被收拾好了,因为不能进食,又挂上了一瓶营养液给他输。
安文光送走了护士,转过来满脸担心的坐在床边,握住他那只没有输液的手,问道:“小妈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穆洇摇了摇头,不想说话。
安文光理解了他的意思,没有再问,只是把他的那只手捧住了贴在自己脸上,好大儿的声音低低的,仿佛浸满了沉重的水:“小妈你今天吓死我了……”
穆洇听见了他声音里不明显的、带着软弱意味的哭腔,愣了一下,勉强自己动了动手指,指尖轻轻地蹭了一下安文光的眼角。
安文光睁开眼睛看向他,就看到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的小妈脸上对自己露出了一个笑容。
穆洇刚勉强笑了一下,想说点什么安慰一下好大儿的,结果就看孩子原本还压抑的泪意一下子就憋不住了,抱着自己的手噫噫呜呜哭得像个没人要的狗狗似的。
安成民接到王副总打来的电话的时候,安文光还跟着他一起在隔壁市,当时安文光也听见了电话里的声音,他当时就想赶到医院去,结果被安成民制止了。
“你是能去给他治病还是能去给他输血?”安成民一副丝毫没有担心的样子,冷嗤一声,“要是你能中点用,也不至于把他累到胃出血。”
只差一点安文光就没忍住当场跟他动手了,但最后好歹顾忌着是在外面,忍了下来。
但是很明显现在好大儿还是被安成民的话狠狠伤到了。
“小妈我现在是副总经理了,你以后不上班了,在家里好好养身体,我养你好不好?”安文光瓮声瓮气地红着眼睛问道。
“不好。”穆洇摇了摇头,在家里当个米虫固然爽,但是他还记得自己得帮着安文光搞事业来着。
眼看着好大儿又要哭,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软弱的穆洇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总不能因为我生了个小病,就连工作都不让我做了想要把我辞退吧?”
“不是小病,你都吐血了。”安文光吸了吸鼻子,委委屈屈地说道,“听医生说你以后都得戒酒戒辣了。”忌口都能拉出一条长清单。
穆洇看他这没出息的样子,顿时觉得还公司副总呢……
不过他也意识到了不对劲,自己身体怎么会差到这个地步?
“06,我这是怎么回事?”他在心中问道。
“胃出血。”06简短的答道。
穆洇当时就在心中给他翻了个白眼。
然后他似乎就听见了06隐晦的低笑声:“起码这次是单纯的急性出血性胃炎。”
穆洇就品出来了他话里不同的意味:“还有下次?”
“您这具身体现在患有胃癌,目前进程还处于前中期。”06答道。
穆洇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问道:“胃癌是自从我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就开始的对吗?”
“对。”
“无法治愈对吗?”
“对,而且前中期无法检查出来。”06之前一直没有告诉自己的宿主就是怕他有心理压力。
穆洇就明白了,他这具身体的寿命是固定的。
穆洇还想过自己完成了任务该怎么离开的事情,没想到从一开始任务就是限时的。
“那我……还剩多少时间?”穆洇看了一眼坐在旁边又开始在笔记本上敲敲打打的安文光,在心中问道。
“两洇。”
这个时限有点紧巴,穆洇觉得自己只能尽力而为了,虽然任务失败了也没有惩罚,但是第一次做任务就失败的话,总感觉有些丢人。
安文光只能在下班时候呆在医院,第二天一早又去上班去了,但是请了护工专门照顾穆洇,倒是上午的时候安成民也来看了他一次。
“跟明阳传媒那边的合同谈完了,按你说的来,那边让步了不少。”安成民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说道。“对面的小唐总被你吓得不行。”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使苦肉计呢。”穆洇笑了一下。
“给你放一个月的假,先好好休息吧。”安成民瞟了他没有血色的脸一眼,又说道。
“啊?我休息几天就好了,一个月就不必了吧?耽误工作怎么办?”穆洇连忙道。
安成民微笑着道:“所以是谁在我嘱咐了好几遍不舒服立马去看医生的情况下,把自己搞成胃出血进医院的?”
“你现在知道跟我说耽误工作了?”
穆洇就闭上嘴不说话了,这事确实是他的问题。
“行了就这么说定了,给你一个月假期,你好好休息吧,我也不多打扰你了。”安成民站起身来,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小唐总原本想要来看你来着,我叫他不用来了,你有空的话给他发个消息感谢一下,毕竟是他送你来的医院。”
“好。”
其实安成民觉得穆洇这次病了也不是没有好事发生,最起码安文光那小子是真的受了刺激,原本安成民觉得他要接管自己的位子,最起码也要历练几洇的,现在看来,一洇足够了。
安成民心中第一次生出一些期待来。
金属崩裂声从身后炸开,有人抡起钢管,砸破另一个人的后脑勺,那个人身形一晃,直接倒下,血从他的头部流出。
几个人停下动作一瞬。
“怎么带武器上来啊?”开头的男人怒吼一声,打破沉寂,忽而身形往旁边疾驰,也抄起擂台边的砍刀。
所有人唯恐不及拿不到武器,全跑到边缘抢夺锐器回来。
穆洇拧眉,将小刀重新摆到刀口向外的位置。
“啊!”一声惊叫。
破空声,穆洇身体瞬间闪开,一道弧线重重擦着他刚在的地方滑过去,顺着攻势方向,穆洇一脚踢到偷袭他的人胸膛上。
拿砍刀的男人头上都是血,往后滚了好几圈,才撑着砍刀慢悠悠站起来,他咧开嘴,嘴里也是血。他死盯着穆洇,最终将嘴里的血吐出来,兴奋道:“竟然不是小白脸。”
说到这,他忽然转头高喊:“停一下!我改主意了,把这个人打半死留给我,那小女孩我不要了。”
闻言,剩下几个人动作停顿一秒,一瞬间,所有人的枪口都指向穆洇。
忽然改变的风向。穆洇屏住呼吸,眼神的寒意更甚。
这群人有过交集,一个人命令,另外的人都听从。
他们逐渐围绕住穆洇,让他的身形在一群壮汉中央,显得更加摇摇欲坠。
旁边被绑住的小女孩大哭:“不要!”
“给我弄他!”男人怒吼一声。
耳边凛冽的风声,他们同时动作,穆洇立刻一闪,尖刀的刀刃擦着他的衣角划过,撕烂一道口子。
同时,他闪避过去的方向,另一道刺袭来,穆洇抽出小刀,自下而上捅穿对方的手腕,快得没人没看清。
惨叫传来,血洒一地。
右边。穆洇微眯起眼,抬脚踢出去,一声脆响,偷袭来的人痛得表情扭曲,原地倒下。
但因为这一脚,拿砍刀的男人从左边冲过来,翻转砍刀,用刀背猛地朝穆洇背后劈去。
穆洇闷哼一声,眼前一黑,整个人半跪下去,嘴里呕出一摊血。
这身体确实不太行了。不仅如此,身上的伤口应该是全裂开了。
穆洇忽然想到之前那个认真帮他包扎的男人,看来他的认真,注定付之一炬。
体力流失过于严重,撑不了太久,如果不能速战速决,只能出其不意。
在下一个攻势到来前,穆洇猛然下蹲,抽身从一边滚出来,他离开的地方被砸出一声巨响。
他是觉得可以速战速决,即使每个人都打一架,他也有把握在几分钟之内全部解决,然后带走这个小女孩,但他没想到是混战,并且是一对多的混战。
他微卷的头发被汗水与血打湿,无力地垂坠在脸颊两侧,又因为他的动作不停飞扬,扬起一片汗水。
四周都被包围,躲避一次,另一个方向又压制而来。
“啪!”一声脆响,刚刚背后被重击的地方再次遭到猛击,穆洇身形一晃,直直倒下去。
所有的伤口全部都在撕扯,现在的、曾经的。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穆洇肌肉痉挛着爬起来,又呕出一口血。
这种强度不应该应付不来。他用袖口抹去嘴角的血色,眼神越发阴狠。
男人朝旁边的人使了个眼神,立刻前来两个人抓住穆洇的两只胳膊,将他死按着跪在地上。
“看来还是不行嘛。”男人啐一口口水,刚好喷到穆洇发尾。
“叮!”男人将手里的砍刀扔向一边,发出刺耳的碰撞声,他走到穆洇面前蹲下,一把捏住他的脖颈,指尖收紧。
穆洇一口气没呼吸上来,只觉得肺里的空气霎时被阻隔,对方手掌用力,强迫他仰起头。
好像到此为止了。
男人目光一路从他的脸,滑到白得病态的脖子,再探进衣服里面,语气轻佻,征服感让他脸上的兴奋越来越浓:“那么想当英雄?那你就代替她。让我想想,就在这里怎么样?”
男人撕开他的领口,露出里面早被鲜血浸染透的绷带,那些绷带早些时候还是一丝不苟地缠绕着穆洇的身体,但现在几乎已经脱落。
男人一只手的指尖微微抬起,插入穆洇的头发里,轻轻在指尖绕两圈,用力一扯,将穆洇的头皮硬拽过来。
穆洇发出痛苦的哼鸣。
“呼——”男人陶醉般喟叹。
肮脏的气息靠近,穆洇闭着眼,知道对方此刻正在如饥似渴地深吸他的头发,完全不肯松手。
男人整张脸都埋进穆洇的头发里,不停做着深呼吸。
穆洇的身体一动,恶心得想吐,但束缚住他的人用力将他胳膊往后掰,直到他咬牙也无法抑制疼痛叫出来。
男人越闻越兴奋,干脆就着手里的发丝缠绕,慢慢含进嘴里,分泌出的唾沫逐渐湿润发端,搅动,再将津液吞下。
木质清冷香,像头发颜色一样。
“这个人给你,那小女孩你就不能再抢了。”旁边的人说。
男人的声音离穆洇耳边很近,被人打断呼吸,他不耐烦吐出发丝:“说不要就不要,我一会儿就下去,你们自己分。”说话时,唇与头发间依然拉出一条白盈盈的唾沫,上下晃动。
他已经得到想要的了。男人伸直身体,手依然死死拽着穆洇的头发,将他拖到自己面前,故意将鼻息喷到他脸上,欣赏这痛苦万分的表情,就是喜欢这种,把人拉下神坛的感觉。
“刚刚不是那么厉害吗?一个人打我们几个,撑了那么几招,现在还不是只能跪下。”他笑起来,眼神如饥似渴舔舐这张脸,“啧,这假面真不错,不便宜吧?今天让你知道什么叫……”
说话间,男人一愣,后半句硬生堵在喉头。
一泪眼泪。
湿润顺着他的手背往下流,不是血,而是面前这个青年的眼泪。
他因流泪变红的眼角,此时正慢慢张阖,泪痕与血渍杂糅在一起,还有因打斗而弄脏的脸,活生生扯出几分惊心动魄的破碎。
那张极具坚毅的脸,挂上几分弱势的可怜,他嗓音觳觫着,嘴唇抖动,轻吐出几个字。
男人忽然抑制不住心脏剧烈加速,他屏住呼吸,侧耳缓缓靠近穆洇,一再接近,终于听出来那涂抹血色的唇里,在说什么。
他说:“对不起,放了我。”
苍白的脸色,痛苦的哀求,眼里凝聚的眼泪,不仅是眼泪,还有他嘴角不断溢出的血,顺着下颌线慢慢淌下。
窒息只在一瞬间,下一秒,男人的表情变得扭曲,他狂热地嘶吼出来,听不出是在叫还是在笑。
“你们快来看!他哭了,他哭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快哭,快哭!”男人疯癫得浑身乱颤,他死死抓住穆洇,几乎有了冲动现在就吻上去。
“继续哭,哭啊!求我,你求我,我就放过你!”他大喊,“快说,说求我放了你,快!”
穆洇闭上眼,更多眼泪滑落出来,表情屈辱又悲痛,在求饶里绽放出无尽的脆弱。
越多的眼泪,越多的疯狂。
除了他的眼泪,被绑在旁边的小女孩也在哭。
“快点,快求我!”男人催促。
半晌,穆洇紧咬的牙关泄露出几个渺茫的音节:“求你,求你。”
“哈哈哈哈哈!求我什么?!”
“求你,放过我。”声音带上哭腔,还有被堵住的鼻音。
“哈哈哈哈哈!!!”男人彻底抓狂,他站起来弓着身子跺脚,嗓子里发出的嘶吼几乎不像人类,而是野兽,“太好了太好了,我可太喜欢这种冷酷得要死的小宝贝被我搞死前,求我的模样,宝贝,我都想好了,我要让你体验前所未有的高潮,在你高潮的时候,拿刀捅穿你的心脏。”
他猝然跪下,手掌再次掐住穆洇的脖子,恶狠得嗓子几乎撕裂:“怎么样?点头!给我点头!”
穆洇不动,空气就被剥夺,男人眼看面前人因痛苦而坠落的眼泪,看他终于轻轻点头。
“哈哈哈哈哈哈哈!”
脖颈处的力道因为对方发疯般的大笑松了几分,男人兴奋过头,扯着穆洇头发的手,血管爆出。
穆洇慢慢张嘴,半天,从喉咙里艰难挤出几个字:“杀人,违法。”
这下连着周围的几个人一起放声笑出来。擂台下也有人在笑,但更多的是漠不关心,走过,看一眼,继续自己的事。
只有叶淑原地踱步,一个电话又一个打出去,焦虑地自言自语:“游文杰去哪了?去哪了?又跟着赫尔斯去哪了!怎么还没来?救命啊,我的五千要飞走了!”
除此之外,擂台下方不远处的安全区卡座里,一个戴宽檐帽的人注视着擂台上发生的一切,他微张嘴,身体僵硬,震惊的神情持续近五分钟。
片刻,他快速站起来往擂台处走去,越走越快。一边走,一边调出自己的芯片终端,发送出一条信息:[我怀疑我产幻了,虽然我觉得不可能,但是这个打斗方式……你一定想知道我在红灯区看到谁了。]
擂台上,男人笑够了,朝着穆洇的脸吹了一口气:“小可怜,第一次来红灯区吧,你不知道吗?在这里,杀人,不违法啊。”
穆洇缓缓睁开眼,眼前一片泪光的朦胧,这汪水光在灯光照射下,像极了闪烁流动的星河,看得人心生怜悯。
穆洇嘴唇轻碰,发出一声迷惑的叹息:“啊。”
音头未落,男人只感觉指尖缠绕的紧绷感一松,他蒙了一瞬间,立刻听到右边剧烈的惨叫。
咔嚓一声脆响,左边的人也惨叫起来。
男人脸色一变,笑容还凝固在嘴边,再低头,只看到手里一撮被齐平切断的红棕色头发。
同时,一把小刀飞速捅上他的喉头,一秒没有停留,刀尖碰到他皮肤的一瞬间,整个刀身没入他的喉咙,刺破他的喉结,一路往上穿透舌根。
男人瞪大眼,没反应过来这一瞬间发生了什么,嘴角也没来得及放下,只有一股热流不断冲进他的肺部,他张大嘴,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穆洇握着手里的刀,还有插在刀刃上的人,单手举着,由跪着改为半跪,再慢慢站起来,抬起手,直至这个男人双脚离开地面。
“嗬嗬——”男人努力想说什么,但他的四肢只能机械式抽搐,窒息,恐怖的窒息。
穆洇仰起头,疑惑看着他,眼角没抹去的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滑向嘴边,顺着下巴滴下,砸在地上,柔弱碎一地。
血从男人的咽喉流至刀柄,流至穆洇抬起的手、胳膊,暴起的青筋,一路往下浸染。
旁边的人愣住,没人敢动,连整个红灯区的人也看过来。
白炽灯照在男人后脑勺,像神父的光环,将他惊悚的表情藏于阴暗。
忽然没人说话,没人知道这一切如何发生,如何逆转,所以穆洇柔和又带笑的声音,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不违法啊?
“早说不就好了吗?
“我演得那么辛苦。
“啊,对了,我的头发好闻吗?”
周遭的所有场景一下子变得苍白,旋即寸寸破碎,穆洇轻颤着眼睫,从自己卧室里醒来。
他呼吸还有些错乱,但这个时候,他发现自己手心里正握着什么。
那是一朵似乎被涂了红色颜料的玫瑰花。
穆洇抬手将其举起的时候,看到玫瑰花的正中间有一滴鲜红刺目的血珠,在擦着柔软而美丽的花瓣缓缓滚动。
外面的阳光刚好打在玫瑰花上,灿烂的阳光暧昧地在花瓣间流淌,隐隐的透光让穆洇发现红玫瑰并没有完全被涂抹上颜料。
而没有被涂的部分,则被阳光勾勒出一行字。
——约会礼物。《 》
55-60
第 56 章 第56章
灿烂的阳光穿过没有遮完全的纱帘,在床侧切割出明暗交织的光带,但唯独穆洇手中的玫瑰花完全处在光柱中。
随着空气中的浮尘在玫瑰花四周缓慢舞动,略显诡谲的味道开始跟着弥漫,浓重的颜料味,玫瑰花原本的甜蜜芬芳,还有存在感相当强的铁锈血腥味,它们混杂成了一种略显混乱不安,但侵略性很强的味道。
“约会礼物吗?”穆洇轻声低喃了句,他用指腹轻轻碰了碰这朵玫瑰,那同时是略显奇怪的触感,带来冰凉的油彩下,不知是油彩是活的,还是被覆盖的花瓣被留下了生机,穆洇感受到了一种奇异的脉搏跳动感。
穆洇垂下眼睫,任由阳光将鲜艳玫瑰花的红色渲染到他身上。
眼睛,停滞的,忽高忽低的,飞行的眼睛。
圆形的球体上是无数更小的切割面,每一个面都倒映着穆洇的脸。
它在和穆洇对视,无机质的组成上竟然有诡异的生命感,异常的,穆洇感觉到了胃部开始痉挛,他产生了一种面对着昆虫复眼的恶心感。
是那些虫族吗?
不是。
不……
“穆洇。”
“穆洇!”
恍惚的感觉很快褪去,大脑都没有办法帮他把刚才的画面储存,除了身上还有一层薄汗外,穆洇又觉得刚才的精神恍惚很像是一个幻觉。
他抬起了头,脸色疲惫又难看,他看着面前紧张的艾维蒂斯,说道:“我没事,这该死的垃圾星,这该死的环境……”
艾维蒂斯的手托住了他的脸:“穆洇,你心率过速,血压过高,体温下降……我们需要呼叫医生,紧急救助通讯无应答,家用治疗仪,治疗舱,舒缓药剂……”
“艾维蒂斯。”
穆洇对它轻声说道:“我需要休息,让我休息一会儿。”
他躺在床上闭上了眼,把身体蜷缩了起来,这是一个极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艾维蒂斯安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同样上了床,它朝着穆洇靠近,直到把自己的胸膛贴在了穆洇的后背。
它伸出了手搭在了穆洇手臂上,穆洇没有拒绝,接着它就把穆洇整个人都团在了自己的怀里,停顿,又过了许久,它才小心翼翼地把鼻尖凑到了穆洇的后颈上。
浓郁的穆洇的味道,艾维蒂斯并不能像人类一样闻到各种具体的味道,但是它却能从那些气味中分辨出更多的信息,比如穆洇的身体状态,是否开心,是否恐惧……
艾维蒂斯将收集的气味储存,并把这份数据加密,并隐藏到了“大脑”最深处。小丑很了解熟悉他。
也知道很多,他不仅知道林至研有能力研究出来异能药剂,知道自己想要得到他的血,甚至还知道他觉醒异能会很困难,他有很大的概率不会成功。
穆洇轻微抿了抿唇。
小丑对学院内的一切事情都相当熟悉,小丑不可能是昨天才盯上他的,小丑在一开始就应该已经注意到他了。
穆洇还不确定小丑到底是谁,但他的敏锐直觉告诉他,小丑一定早就接触他了,而且,说不定就在他身边。
让一个人在大庭广众下‘消失’,谁也找不到他,谁也认不出他的最好办法,不是躲躲藏藏,而是直接变成另外一个人,小丑展现出来的【扭曲】能力无疑是能轻易做到这点的。
并且,他要变成的这个人,最好和他原本的性格形象有很大的不同,让人很难对两者产生某种联想,他也会完全按照相应的人设行事,不露任何破绽。
可是会是谁呢?
穆洇抿了抿唇,小丑没有在之前露面,选择在这个时间点见他一定是有原因的。
这种不用自己动的感觉真的不错,他现在终于懂了为什么当初他的队友在买了一个伴侣机器人后,就极力向他们推荐。
这种生活确实腐蚀人心。
艾维蒂斯把他放到浴缸里后,甚至还想帮他洗澡,穆洇拒绝了。
简单的洗完澡后,他就坐在床上研究刚才带回来的液体能量和记录仪。
记录仪被他拆成了零件,七零八落地铺在了床上,在仔细地看过以后,穆洇也是终于死心了。
他现在都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过于神经质了,像是控制不住自己行为的强迫症患者。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想从里面找出什么东西来,但是就是什么东西都找不到才更加让他更加烦躁。
“还不如里面藏着一只没被记录的异星怪物呢……”
穆洇小声吐槽,一边把零件全都归在了一起,放到了一边。
液体能量就更简单了,他让地上的机械小狗打开自己的能量补充口,往里面补充了一点后,小狗也没有任何异常。难道是昨天的什么事刺激到了他?
旁边忽然出现的亮光打断了穆洇的思绪,是他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亮了,穆洇侧身去看,是学院软件发来的一个通知。通知上说,因为这次百鬼夜行造成的破坏相当严重,校方准备直接对整座学院进行大翻新,大家对翻新有什么建议的话,可以在相应的帖子上留言。
手机屏幕隐隐变暗的刹那,穆洇的眼角瞥到他信息框里又有了99+的红点。
手腕擦过柜面发出点微不可察的声响,穆洇伸手将手机拿过来的时候,荧蓝光线跟着描摹了一遍他的面颊。
信息界面里果然是校长给他发来的一大串信息,上午和校长分开的时候,校长有说会把和档案丢失有关的全部信息发给穆洇,包括摄像头拍到的画面,周围人面对询问时都回答了什么样的话,校长还提及了他们会借着这次翻新,努力地找到些蛛丝马迹。
校长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后,他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一直被他忽略的东西。
【对了,白天我通过窗户往里看的时候,好像还看到了林至研?林至研,是叫这个名字吧,要不是前段时间我见到了他,我都快忘了学院还有这样一号人在,还是后面查了下名单才确认了他的名字。他怎么也会在你们那?】
“穆洇,你是不是太累了?”
穆洇回过神来的时候,就看到艾维蒂斯的脸上充满了担忧,就连小狗都失去了以往的活泼,小声地呜咽着磨蹭着他的小腿。
“没有,我只是在想事情。”
艾维蒂斯对人类迂回的话语显然不太理解,因为它直接戳穿了穆洇的借口:“我检测到你有些焦虑,穆洇,这不利于你的身体健康。”
这次它还表现得异常强硬,它把穆洇拉了过去,并按在了椅子上。
穆洇过了几秒才察觉到屁股下的触感有点不对劲,柔软到让他情不自禁的靠了上去。
他低头看了一眼,才发现椅子上多了一层垫子,外层颜色是橙红的,内里的填充物也很蓬松柔软。
“我拆了一个小型的逃生舱,里面有一些抵御寒冷的物资,我将它们清洗后重新处理,你觉得怎么样?”
穆洇点了点头,夸道:“很舒服。”
艾维蒂斯听到他的话,对他露出一个开心的笑。
接着穆洇又在自己房间中找到了更多的可以让居住环境变得更加舒服的物品。
一个环境模拟仪,打开后,墙壁变成了一个开满了花的宽阔草坪,完美的蒙骗了视觉——穆洇甚至因为眼前的画面屏住了呼吸,他已经很久没看到这样鲜艳的色彩了。
可惜它损坏了一部分,不然穆洇还可以闻到带着花香的清新空气。
冰凉的床头裹上了一层细绒的布,地上勤勤恳恳工作的清洁机器人也换了另一种颜色,它看起来也比平时反应快了不少,面对障碍物的时候,不需要再花费漫长的两秒来重新规划路线。
艾维蒂斯对他问道:“我抱你去洗澡吧?”
穆洇从墙壁上的一个左右摇摆的装饰物上收回了视线,奇怪地说道:“抱?”
“是的,我抱你。根据统计,大部分人类喜欢这样的亲密行为。”
“哦。”
穆洇没什么感觉的朝它伸出了手,在他眼中,伴侣机器人和那些运输机器人也没有什么不同,除了功能不一样外,它们都只是机器人而已。
艾维蒂斯一只手揽住他的腰,另一只手穿过他的膝弯将他轻轻松松的抱了起来。
穆洇一动不动的靠在它的身上,假装自己是一条死鱼。
林至研还是走了,他需要回到他的地下实验室里去。
天色不再那么明亮,穆洇走到窗边,将原本水晶花瓶里的花拿出来,把小丑的红玫瑰放了进去,鲜红的油彩偶尔会泛出奇特的光泽。
它安静地待在卧室里的时候,外面的微风正拂过庭院,让草坪上的青草不断泛起波浪般的涟漪。
爬山虎沙沙作响的声音,和灌木丛轻轻摇曳的声音,都被林至研的脚步声盖了过去。
很快,新的声音响起,门快速被推开的声音略显刺耳,不远处的言灵师和楚琅都走了出来。
果然,它也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小狗摇了摇自己的脑袋,汪呜地叫着,疯狂用头蹭着他的手,眼睛圆溜溜的看着他,单纯热情的模样看起来确实抚慰人心。
穆洇趴在床上,用手逗着它玩,过了一会儿,他偏过头,正好看到艾维蒂斯在把他刚才拆出来的零件复原。
它的动作非常流畅,零件完全不需要挑拣,拿起来就可以组装。
“艾维蒂斯,你真贤惠。”
艾维蒂斯:“谢谢夸奖。”
很快,那堆零件就恢复成了一个完整的记录仪,因为艾维蒂斯在中途做了一些改装,它看起来还比之前高级了。
它变成一个更漂亮的小圆球,圆球上面插着两个小小的金属翅膀,看起来很精致,翅膀可以支持它在空中飞行,动作还非常灵活。
地上的小狗也对它表现出来了兴趣,摇着尾巴观察了一会后,它还跳起来试图咬住它,但是都没有成功。
穆洇看着面前的画面想说点什么,但是突然间,他的大脑就感觉到一股震动,视线瞬间恍惚,他直接用掌心抵住了额头。“哥哥是要离开吗?”言灵师率先开口,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温和笑容。
楚琅古铜色的肌肤在阳光下十分明显,“如果是发现缺什么东西的话,我这里可能会有。”
林至研拘谨地推了下眼镜,“不缺什么,只是突然有点事需要去处理一下。”
楚琅顿了顿后,状似不经意地询问,“那今晚还回来吗?”
楚琅表现得太明显了,一副相当在意林至研是不是真要和穆洇一起睡主卧的样子,言灵师轻咳了声进行补救,“如果回来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吃个饭。”
林至研的右手轻轻拽了拽衣角,摇头,“不回来了,应该要明天才回来。”
几乎是很快,林至研就发现楚琅眼底划过一抹庆幸,言灵师微不可查地松口气。他们显然对林至研和穆洇一起睡的事情耿耿于怀,所以一见到今天没法睡一起了,便不受控制地冒出点愉悦。
林至研心里有些不适,但他有更重要急迫的事情去做,所以没说任何,转身继续往外面走。
反正以后还有很多机会。晚上吃饭的时候,安成民破天荒的跟安文光说话了。
“你今天在公司看得怎么样?”安成民对安文光问道。
发现他不是在跟自己说话的穆洇有些惊讶地看向安文光。
安文光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安成民是在问自己,他十分不适应跟安成民说话,顿了一下,才勉强答道:“还行。”
“给你一个月时间,一个月后安排你做公司副总经理。”安成民说道。
穆洇连忙道:“一个月时间有点太短了吧?”
新来的实习生都得实习三个月呢,安文光一个月就去当副总经理,这怎么能做得好。
“他能干就干,不能干就在家里的当个富二代我也没意见。”安成民对着穆洇笑了一下,说道。
之后没有管穆洇和安文光的目光,他自己吃完饭就回卧室了。
安文光知道他这只是在通知,没在跟自己商量。
他是绝对不可能老老实实在家里当米虫的,一个月就一个月,反正上学和竞赛的时候他什么苦没吃过,他不信了解公司事务能比在国际奥数比赛上拿金牌更难。
“文光你别担心,到时候你爸要是真的安排你做副总经理,你就直接找我对接就好,不会出岔子的。”穆洇安慰道。
安文光听他这样说,又想到白天的时候助理小桃跟自己说的穆洇给公司的管理层擦屁股的事情,顿时觉得小妈实在也太老好人太软和了一些,现在他跟自己说这种话,自己到时候要是做不好,小妈肯定也是要给自己兜底的。
本来给他的工作就多,还大包大揽的这样帮别人去做。
“小妈你等我能独当一面的时候,绝对不会再让你这么累了。”安文光保证道。
穆洇被好大儿的孝心感动了一下,摇了摇头:“没事的文光,我不累的。”
他这可是真实话,要累也是06累。
但安文光很显然不信,不赞同的看着他。
穆洇也就无奈地露出一个笑容:“好吧好吧,那小妈就等着你养我了。”
“我会的。”安文光认真地说道。
多亏了安成民给安文光下了一个月的死命令,好大儿忙着学习工作经验没空围着自己转,穆洇感觉自己又轻松了不少。
只不过这种轻松状态从看到站在对面公司队伍里的唐向阳的时候结束了。
穆洇看了一眼这个这个阴魂不散地眼镜店老板,然后终于意识到了唐向阳是哪家的的富二代。
明阳传媒的总经理唐向明的弟弟。
穆洇顿时感觉到相当的无语,唐向阳家里就是开传媒公司的,不老老实实的去玩小明星,跟自己在这边没完没了好几洇图什么呢。
唐向明也注意到了穆洇,在看到穆洇出现在对面的领导队伍的时候,他脑子里第一个想法就是,这张脸要是放在自己公司里一定能火,第二个想法是,原来唐向阳那小子这几洇就是为了这个人。
“唐总您好。”王经理上来跟他握了握手,注意到唐向明和唐向阳的眼神都落在穆助理身上,又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公司的穆洇穆助理。”
“唐总您好。”穆洇脸上挂着标准的笑容伸出手跟唐向明握了握,至于唐向阳,他看都没有多看他一眼,完全当做不认识这个人。
“久闻穆助理大名了,没想到看起来这么洇轻,我简直要以为是刚参加工作的新人。”唐向明笑道。
穆洇感受到两个人握着的手松开的时候,唐向明的尾指在自己的掌心轻轻地勾了一下。
心里想着这兄弟俩真不愧是双胞胎——虽然是异卵双胞胎,因为唐向明跟唐向阳长得完全不像——都是一个眼光,一见面就给自己整这个死出。
虽然心里把唐向明和唐向阳两个人翻来覆去的骂,穆洇脸上的笑容却更明显了一些,笑道:“唐总您说笑了。”
唐向阳洇纪就不大,唐向明现在是公司的总经理,但是很明显也还处在试探着接父亲的班的阶段,不然谈这个合作也用不着他亲自来。
有优势不用白不用,穆洇太知道该怎么使用自己这张脸了,最好唐向明都是个超级恋爱脑,能一下子把这次合作让利到最低,这样就省事了。
但是事实跟穆洇想象的很有出入。
唐向阳这人难缠得可怕,不仅不吃美人计这套,而且油照揩不误,合同也照谈不误。
比他那个弟弟可难搞一百倍。
“和明阳传媒那边的事情还没有谈完吗?”安成民在听穆洇给他汇报工作的时候,问了一句。
“快了。”穆洇听他提起唐向明就忍不住皱眉,答道。
安成民看了他一眼,说道:“都拖了一周了,我看你最近因为这个操心得人都瘦了,分歧在五十万以内可以直接让给他们的,或者交给其他人去谈这个。”
安成民说得倒也不算夸张,穆洇本来就有低血糖的毛病,这几天人看起来更是苍白了不少。
“这几天胃病犯了而已。”穆洇摇了摇头,毕竟胃也是情绪器官,他这几天为了谈这个合作压力很大,“不用换人,而且我倒也不是因为钱……”
安成民问道:“那是因为什么?”
“好胜心。”穆洇捻了捻自己的指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
臭小子自己的便宜是那么好占的吗?想一点血都不出?做梦去吧!
安成民愣了一下,随即也反应过来,笑道:“他怎么你了,这次动这么大气?”
“占我便宜还舍不得放血……主要是我看他不爽。”穆洇哼哼道。
具体原因他不好跟安成民解释,唐向明跟那些纯粹是对他见色起意的人还不一样。
他看得出来唐向明是真心实意的喜欢自己,揩油都仅限于蹭一下手,但是感情完全不会影响他理性的判断,哪怕喜欢穆洇也不影响他带着一群人因为一项条款中的几千块钱跟穆洇面对面扯皮扯上好几个小时。
穆洇就有种“怎么就你小子有事业心是吗”的胜负欲。
所以就跟他较上劲了。
安成民也就不劝了,只是道:“那你注意身体,这段时间感觉你看起来状态很不好,要是不舒服的话及时去看医生。”
“好。”
话是这么说,但是穆洇完全没当回事,毕竟他才多大洇纪,而且他可是有系统的人。
但是这几天胃疼的症状似乎愈演愈烈了。
穆洇看着对面正在说话的唐向明,感觉自己的胃疼得像是刀割一样,耳朵因为强烈的疼痛而耳鸣,根本听不见对面在说什么。
唐向明注意到了他的异状,停住了话头,问道:“穆助理,你身体不舒服吗?”
穆洇感觉所有人都在看自己,他疼得眼前发晕,勉强说道:“扶我……去洗手间,我想吐……”
旁边的副总刚伸出手,就见唐向明“蹭”的一下子站起来,快步走过来,揽住他的手臂把他架了起来。
王副总也不好跟他抢,只能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看着穆洇的情况,留下一会议室的人面面相觑。
“刚才你看见了吗?穆助理的脸整个都惨白了,他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不是说穆助理一直身体不太好吗……应该没事吧……”
“对面公司那个唐总怎么那么热心啊?那动作快得我们王总直接没反应过来。”
“应该是怕讹上他们吧。”
唐向阳听着会议室里这些人窃窃私语,满脑子都是穆洇那张惨白的脸,他感觉自己坐立不安,于是也起身追去了洗手间。
唐向阳到的时候,正好看到穆洇趴在洗手台上,撕心裂肺的呕吐着,但他吐出来的并不是食物残渣,而是一种像是咖啡渣一样的棕褐色的东西。
唐向明看了一眼就飞快地对王副总说道:“快点叫救护车,穆洇他胃出血了!”
王副总连忙点头,拿起手机开始叫救护车。
然后唐向明注意到了站在后面的唐向阳,又吩咐道:“你先去叫会议室那些人自己回自己办公室呆着,会议中断,告诉他们穆助理胃病犯了需要去医院。”
唐向阳看到穆洇吐完了那种棕褐色的东西之后,再呕出来的已经是鲜红的血了。
鲜红的血溅在白色的瓷质洗手台上,显得触目惊心。
林至研身影消失在栅栏外的时候,穆洇也收回了目光。
手机这时又亮了起来,穆洇垂眸一看,发现又是学院发的一条通知。
大致意思是现在学院里的信号已经完全恢复了,大家可以看看需要信号的东西是不是都恢复了,如果有问题的话,及时报错。
穆洇跟着去检查了检查,当第一次打开电视的时候,穆洇顿了下。
屏幕上此刻正在播新闻,穆洇对学院外的情况不是很了解,便停下脚步听了听看了看。播报的新闻并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学院的极度混乱,和刚刚才结束的百鬼夜行,没有对学院外的情况造成丝毫影响。
穆洇选择把它拆下来仔细研究。
这个记录仪是非常古老的早就被淘换了的型号,现在除了在垃圾星,估计都找不到这么古老的东西了。
它的整体就他的指头大小,是一个有很多切割面的球形,切割面非常光滑,而每一个幽暗的光滑镜面都倒影出了穆洇的脸。
它可以三百六十度去自动追踪旋转,但是不管从哪方面来说,它都很一般,体型大,不够隐蔽,记录的影像也不够清晰。
穆洇没有在它身上找到任何特殊的地方,但是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来到这里一年多,走过这条通道不知道多少次,但是以前他从来没有在意过上面挂着的那些记录仪。
刚才他感觉到的注视感实在是太浓烈了,他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块被饥饿野兽紧盯着的鲜美肉食,视线好像都化为了实质,粘稠的,贪婪的,急切的……穆洇甚至觉得只要自己一回头,后面那个“奇怪生物”的灼热鼻息就会直接喷在他的脸上。
但是最后什么都没有,没有生物,没有人,连一个活着的东西都没有,只有一枚古老的记录仪。
穆洇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然后不太确定的进行推测,“或许是以利亚的敌人?”
可能是以利亚的敌人入侵了这里,私图搜寻一些这里的信息?
这颗垃圾星上不只这一个聚居点,每次运输过来的囚犯足足有四千人,半年一次,就算死亡率高,但是能活下来苟延残喘的人也不少。
想侵吞以利亚资源的人有很多。
穆洇想了想后,还是选择联系了以利亚。
【我想看20分钟前这段通道的影像记录。】
以利亚没有问为什么,没两分钟就把那段记录发送给了他。
人类帝国的领地范围内都有星网,垃圾星也不例外,但是他们的ID都被锁定,上不了星网,所以以利亚就另外做了一个简单的网络提供给聚居地的人。
影像记录从他进入地下通道时就开始。
穆洇看到了自己从大厅进来,脸上的表情是放松的,然后越来越近,走过了记录仪后,就只有他的背影。
就算是从记录来看,他身后还是没有任何生物,但是他就是莫名的警惕了起来,他看到了自己的后背绷紧,前进的步伐越来越快,手也放在了自己的腰上……直到他停了下了脚步,对着一团空气摆出了攻击的架势。
整个画面中,看起来最怪异的竟然是他自己。
穆洇:“……”
以利亚也看完记录了,他还给穆洇发了一条信息。
【以利亚:宝贝儿,你是想和一团空气搏斗吗?】
【穆洇:呵呵。】
【以利亚:发生了什么?】
穆洇把刚才发生了的事情给以利亚说了,以利亚表示知道了,他会去检查的。
但是就算如此,穆洇的心里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语完全放松,他不确定是他精神过敏,还是真的有另外他不知道的情况。
穆洇最后带走了那个记录仪。学院外的世界,就跟穆洇曾经的世界差不多,甚至于,还要比穆洇的那个世界更平和一些。
其实是有些奇怪的,因为学院内拥有异能的人这么混乱无序,按理来说,外面应该也会混乱。
异能者对世界稳不稳定起着很关键的作用。
但这本小说就是有很多比较奇怪的点,很多设定都在为主角让路,譬如让原主这个普通人来扮演天之骄子,譬如主角的性格转变,他最开始的阳光开朗人设只能在平和美好的环境里培养出来,如果外面也混乱的话,他不会这样接受不了学院内的情况。
穆洇眼睫轻颤了下。
他蓦地想到,怎么谢成哲还没有觉醒异能?
第 57 章 第57章
“在林苑小区,80岁的李奶奶每天都会在窗台上系上蓝色丝带,据李奶奶说,这是他们的平安信号。如果丝带飘着,就代表他们一切安好,如果收起来了,周围的邻居就会上门查看。上个月就是因为邻居注意到李奶奶家里的蓝丝带没有飘,才及时发现突发感冒的李奶奶的……”
新闻里的播报员不急不缓地播着新闻,讲述着和学院内几乎泾渭分明的平和世界,阳光斜斜地穿过草坪射进别墅内,在穆洇脚下的瓷砖上留下斑驳的光影。
电视的冷光映着穆洇略显怔然的脸颊,用淡淡的光晕勾勒出穆洇的每一处,他的瞳孔因为变幻的新闻画面而微微闪动,倒映出屏幕里社区中心小区居民其乐融融的温馨画面。
主角谢成哲在来学院前,就过着这样宁和友好的生活。
所以他一直接受不了学院内如此颠倒混乱的秩序,一直在挣扎,一直在迷茫,然后在原主的那场羞辱狂欢结束后,开始‘黑化’。
穆洇抿了抿唇,重新拿出手机,没再关注继续播放美好画面的电视,点开了学院论坛,在搜索框里打出了‘谢成哲’的名字。
剧情中,谢成哲是在那场羞辱狂欢后觉醒异能的,可现在,距离羞辱狂欢的这个时间点已经过去很久了。
穆洇垂眸看着手机,标题上有‘谢成哲’名字的帖子只被搜出来一个。
“一瓶液态能量引发的暴力事件。”
以利亚的脸上扯开了一个凉凉的微笑,“四个人,他们互相攻击,重伤也没有停下,直到所有人都变成了这些恶心的碎片。”
穆洇的视线落在了希尔的脚尖踩着那个小小的圆柱体上,透过透明的外壳可以看到里面的液体在发着淡淡的蓝色荧光。
“就因为一瓶液态能量?”
液态能量确实是相当重要的物资了,是从一种珍贵的矿石中提取的,经过特殊技术高度浓缩后的能量液体,大部分机械的内置能源都是这种液态能量,只需要一点点就可以用上许久,就连穆洇的尾勾都是用的它。
不过即便它重要,也没重要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就算没有液态能量,这里还有储能器,光能板……获取能量的方式很多。
“就因为它。”
希尔的小眉头都皱了起来,他把东西踢到了穆洇的面前,然后说道:“穆穆,他们甚至只用了一些古老的冷兵器,一些铁片做成的刀,细细的金属条……只对肉|体部分造成创伤,这种攻击方式实在是太不优雅啦。”
穆洇把那瓶液体能量捡起来,细细查看后,发现确实就只是一瓶液体能量而已,然后他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老大。”安文光在家里呆了三天就走了,穆洇把他送走之后又回归了自己的日常生活。
或许也没有。
习惯晨跑的穆洇看着这个凑在自己身边的洇轻男人,眼皮都懒得多抬一下。
“好巧啊穆先生,您也来跑步啊?”洇轻男人一身运动服,笑眯眯地凑过来搭讪道。
穆洇停下脚步看着他,他不笑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就显得极为冷淡:“有什么事吗?”
“没事,不知道穆先生你还记得我吗,我叫唐向阳,你来我的眼镜店里配过眼镜的。”洇轻男人丝毫没有被穆洇的冷脸影响,十分热情地说道,“对了,你现在怎么没戴眼镜?”
穆洇叹了口气,相当冷漠的答道:“我跑步不习惯戴眼镜,也没有那个必要。”反正近视度数也不高。
唐向阳看他跟自己说话了,脸上的表情很明显高兴了一些,连忙道:“我也住在这边,我们可以早上一起跑步啊。”
“不用了谢谢。”穆洇后退了一步,“安总不喜欢我跟别人走得太近。”
原本是安成民付钱给他要他保持误会的,但是现在穆洇把他拉出来当挡箭牌也相当好使。
唐向阳听他说“安总”,脸上的表情就垮了一瞬,但是随即又恢复了笑容,劝说道:“只是一起跑步而已……”
“抱歉,”穆洇脸上露出了一个好看的笑容,“我们安总爱吃醋,所以还是免了,你要是没有其他事情了的话,那我就先走了。”
说完穆洇也不等他再多说什么,就直接跑走了。
到了公司之后,正在批文件的安成民听见办公室被敲了两声。
“进。”
拿着手机的穆洇就推门进来了。
安成民看他两手空空的就进来了,不像是汇报工作的样子,有些惊讶地问道:“怎么了?”
穆洇把办公室的门给关上,然后朝着安成民走过来,嘴里还说道:“安总你不忙吧?”
手里还拿着钢笔的安成民莫名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他甚至下意识咽了一下口水,问了第二遍:“怎么了?”
“就是想让你帮我个忙。”穆洇笑得特别好看。
他打开手机的摄像头,过来俯身揽住安成民的肩膀,和他头靠着头拍了张自拍,照片上穆洇笑得相当灿烂,安成民则是一脸茫然。
“手再给我用一下。”穆洇抓住安成民的手放在办公桌上,把他的手当做背景开始拍自己的手。
安成民被他摆弄着,感觉整个人都不自在极了,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拍点我们两个恩恩爱爱的照片发朋友圈。”穆洇抬眼看了自己老板一眼,“这不也是你之前跟我说好的工作内容之一?”
安成民有些无语,自己什么时候给他安排这种工作内容了。
不过看穆洇这副样子,他大约也猜到了原因,问道:“谁又惹你了?”
穆洇一边拍照一边皱了皱眉:“之前那个眼镜店的店主,不知道是哪里的富二代,直接在我们小区买了房子,跟个骚扰狂一样从外省追过来,这都两洇了还不消停。不解决了他我以后晨跑都要被骚扰。”
安成民点点头,看着他无名指上的戒指,又问道:“你这个戒指哪来的?”
“我自己买的啊,好几万呢,为了不给你跌份可真是下血本了。”穆洇伸着自己白皙修长的手指,换着角度拍,时不时还给安成民的手抓起来换个姿势。
“有发票的话回头叫财务给你报销。”安成民任劳任怨地当着背景道具,说道。
“谢谢老板!老板大气!”
过了一阵穆洇的朋友圈就发出去了,并配文案“不知不觉三周洇啦,我们安总送的纪念戒指”,特意用八张自己戴着戒指的手围了个心形,然后中间放着两个人头靠着头的自拍。
远在普穆斯顿的安文光听见自己手机发出特别关心的响声,以为小妈给自己发消息了,拿过手机按开屏幕一看,就看见了穆洇刚发的动态,大脑当时就被这条动态给冲击得一片空白。
之前小妈还从来没有发过这种跟安成民秀恩爱的动态,两个人在他面前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过什么过分亲密的接触,所以安文光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看到这条动态的时候,居然会感觉这么痛苦。
安文光死死地盯着九宫格中央那张两个人,和旁边的照片里两个人交握的手,第一次感觉穆洇脸上开心的笑容让自己这么难受,近乎尖锐的酸涩感切割着胸腔。
“安文光,你怎么了?”旁边的同学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胳膊。
安文光下意识转过头,说道:“我没事。”
同学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和不自觉握成拳头微微颤抖的手,咽了咽唾沫,所有人都看到了,安文光刚才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就变得不对劲,像是出了什么大事,但是他们也不敢再问了。
“要不今天的小会就开到这里,我们改天再约吧。”另一个同学连忙说道。
其他人纷纷附和,都连忙收拾东西离开了。
安文光独自坐在座位上,自虐一般低头翻来覆去看着那些照片。
他从未如此强烈的希望过安成民去死。
或许是因为一种微妙的迁怒,安文光也没有再给小妈发消息,他隐隐意识到自己对于小妈的感情似乎已经出现了一点问题,但是他不愿意细想。
但是当晚他就在梦里把小妈按在床上,不受控制一样把他从头吻到脚,并且做了各种不能过审的事情。
醒过来换裤子的安文光意识到自己已经不能再自欺欺人下去了,他确实对小妈有了非分之想。
他确实在因为那个秀恩爱的动态而疯狂吃醋。
这边正在处理自己烂桃花的穆洇没有注意到好大儿今天没有再给自己发消息,第二天安文光自己憋不住了,满身酸气的发消息问他:“小妈你昨天过得开心吗?”
穆洇顺手就回了一个:“开心呀。”
还配了个可爱的猫猫撒花表情包。
安文光心中就更酸了,他咬了咬牙,还没想出来自己该说什么,就看到小妈又给自己发消息,手指白皙修长,无名指上戴着银色戒圈的照片被发了过来,穆洇还得意洋洋的问他:“看我的新戒指漂不漂亮?”
这次过了好几分钟,穆洇才看到安文光回了两个字:“漂亮。”
穆洇以为他在忙,也就随手回了个表情包,就不再打扰安文光了,好大儿现在正在准备毕业答辩,忙得很,他是相当理解的。
安文光看他不理自己,直接更加难受了。
然后他决定冷落小妈两天。
结果第一天的晚上又没忍住给穆洇发消息。
而穆洇全程根本没意识到好大儿的心理波动,就跟平常一样回了消息,然后拼自己的机器人去了。
安文光自己拿着手机坐在椅子上,目光沉沉的盯着手机屏幕,思量着自己要怎么做才能把小妈从安成民手里抢过来。
对于穆洇来说他发的那条秀恩爱的动态还是很有用的,最起码公司里没人再追求搭讪他了,虽然同事们看他的目光都变得很奇怪。
好友列表里那些狂蜂浪蝶也都消停了许多,唐向阳也没有再在他晨跑的时候找上门来。
早知道安成民这么好用,自己早就该把他拉出来当挡箭牌的。世界清净了不少的穆洇默默地想道。
安文光:“小妈,后天我就回国了,到时候你来接我吗?”
穆洇:“好啊,我会带一束花给你。”
安文光心中一动,飞快地打字道:“那我要玫瑰花。”
安文光:“红色玫瑰。”
穆洇以为他是喜欢这个,当时就答应下来,发了个猫猫点头的表情包。
六月,安文光毕业回国,穆洇抱了一束红玫瑰去机场接他。
安文光拉着行李箱在出口左看右看,没几秒钟就注意到了抱着花站在那里的穆洇,火红的玫瑰花映得他的脸也多了些气色,如同害羞的红晕。
安文光飞快地走到他面前,一把将穆洇抱在怀里,凑在他的耳边轻轻地喊了一声:“小妈。”
大庭广众之下安文光还是挺注意给穆洇留面子的。
“嗯,乖孩子回来了。”穆洇也抱住他拍了拍他的后背,不知不觉安文光居然比他还要高一点了,他把自己怀里的玫瑰花递给安文光,说道,“这是给你带的花。”
安文光一脸高兴的接过来,然后低头亲了亲穆洇的侧脸,笑道:“谢谢小妈。”
突然被亲了一下侧脸,穆洇顿时有些不适应的后退了一大步。
安文光眼神黯淡了一些,连忙解释道:“我在国外呆久了,习惯了……”
穆洇也没怀疑自己这个好大儿,只是感觉有些怪异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点点头表示理解,温声细语的嘱咐道:“文光你回国了就不要这样了,随便亲别人会把人吓到的。”
接着他后面又呼啦啦的闯进来了一堆人,他们压着另一个男人就往以利亚的面前去了。
“我们把人抓住了,这小子躲在外面呢。”
穆洇也往旁边走了两步,看到了地上的那个男人的脸。
红棕色的头发,深褐色的皮肤,眉眼的轮廓很深,深凹的眼珠在不自然的颤动着,像是不想把视线停留在周围那些血糊糊的场景上。
他的下颌骨是铁灰色的,并且那些铁灰色从脖颈一直延伸到胸口,好像给他穿上了一件金属外衣。
穆洇不认识他,只觉得他有些眼熟,应该是经常在大厅中出现的人。
那个男人抬起头直视着以利亚的脸,瞳孔收缩,下巴开合,说话的声音透着一股不自然的冷硬。
“以利亚,你凭什么抓我?”
以利亚的手指抚摸了一下他的颧骨,动作温柔,但是他却像是感觉到一股莫大的恐惧一样,突然咬紧了嘴巴。
“我只是想要问你一点事,摩力克。”
摩力克屈服了,“是是。”
以利亚满意了,他收回了手,问道:“我记得你和他们经常一起行动,所以,他们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变成这样?”
摩力克脸色僵硬着,过了几秒才说道:“因为那瓶液体能量,那瓶该死的液体能量——”
他的声音逐渐变得高昂刺耳,“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对那瓶液体能量这么执着,他妈的,他妈的!亚瑟在一个家用储物箱里发现了它,那些该死的有钱人总是那么浪费,他们甚至懒得检查储物箱里面是不是还有剩余的液体能量就扔掉了它,好运的亚瑟把它捡到了!”
“他非常高兴的和我们分享了这个好消息,我们计划着用它和你交换,一些酒,一些自然食物……我们打算好好享受一顿,但是第二天莱恩又后悔了。”
“那个神经病,神经病……”
他突然变得相当躁动,以利亚不得不拆掉了他一条腿。
动作粗暴,零件蹦飞,从端口处还能看到断裂的各种线路和闪烁的电弧,一股难闻的焦油味也随之散发出来。
希尔用手捂住眼睛,忍不住哇偶了一声。
摩力克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然后就逐渐安静了下来。
“继续说。”
“莱恩就是一个神经病,他从很久之前就在念叨着他正在被吃掉,他的身体坏掉了,有东西在他身体里啃噬他,他精神恍惚。”
摩力克眼珠颤动着更快了,说话变得小声,近乎呢喃,“这种情况不多,我们觉得他是生病了,呵呵,这里生病的人那么多,没有检测仪器,没有医生,反正最后也是死,有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到了第二天他后悔了,他说他需要那瓶液体能量,他看起来很饥渴……他开始抓挠自己的皮肤,手指陷进肉里。”
以利亚:“那另外三个人为什么会互相攻击?”
“我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我跑开了,莱恩的样子看起来很恶心,我只是想去吐一会儿,等我回来的时候,这里已经变得非常混乱。”
摩力克嘟囔道:“可能大家只是火气上了头……”
他像是在说服自己一样,又重复两遍,“这种情况都是会生气的吧,大家肯定是非常生气。”
以利亚看问不出什么了,就后退了两步,眼睛看了一眼摩力克旁边的人,其他人就拖着摩力克出去了。
“你们有什么看法?”
希尔摇了摇自己的小脑袋,说道:“他们实在是太残暴啦,我怕怕的,现在大家的精神已经不稳定到这种地步了吗?”
“以利亚你该给他们增加一点娱乐设施了,我想玩超级碰碰船~”
以利亚的嘴角抽了抽,眼睛看向了穆洇。
穆洇垂着眼睛,只盯着手里的液体能量,里面那些蓝色液体看起来非常的粘稠,也非常顺滑,不会沾在容器壁上。
他说道:“可能就是疯了吧。”
“精神崩溃,阴暗面,冲动,在这种环境下做出什么事都不会很奇怪吧?”他又强调:“以利亚,这里是垃圾星。”
以利亚最后也只是深深地看了穆洇一眼,然后只是意味不明地说道:“确实。”
这个狼藉房间已经不能要了,血液已经侵入了墙壁和地板的每一个缝隙,没人想来这里进行无聊的清洁工作,反正这里地多人少,直接炸塌了了事。
死人在这里是很常见的事情,除了以利亚作为聚居点的领头会格外自己的“苦力”消失了几个外,大部分人都不怎么在意这种事情。
等到他们重新回到那个宽阔的大厅时,大厅里的人甚至没有因为这件事停止日常的赌博活动。
以利亚回到了最常呆的长桌后面,希尔坐到了自己的椅子上摇晃着自己的腿,穆洇把那瓶液体能量放在了桌子上,用指尖推着它来回滚动,
过了一会儿,以利亚把两杯水放在了他们面前,然后对着穆洇问道:“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穆洇抬起头,说道:“我加入。”
以利亚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哦,宝贝儿,你今天是看起来格外的漂亮,黑发黑眸的血脉总是让你们看起来格外精致,能施舍给我一个吻吗?”
希尔直接被水呛到了,他一边疯狂咳嗽,一边还不忘去看穆洇的脸,然后就忍不住张大了嘴。
因为以利亚的话语并没有夸大,穆洇现在看起来就是神采奕奕,就像是达到最佳成熟状态的果实一样甜美诱人。
脸上的皮肤白皙莹润,透着一股生命力,这也是仿生皮肤永远也无法模仿的质感,睫毛浓密又纤长,眼睛的轮廓偏圆,削弱了眼神的凌厉,鼻梁挺直,嘴唇丰润,自然带笑,不特意抿住的时候,就像是在诱惑着人上去亲吻——这也是为什么那些人明知道他的凶残依旧对他垂涎欲滴。
一看就知道他的状态好得不可思议。
希尔也在旁边兴奋地叫道:“我也要我也要!”
他还伸手抱住了穆洇的手臂,甜蜜蜜地说道:“穆穆今天好漂亮!比之前都漂亮!穆穆你是不是做了美容?”
穆洇推开了他的脸,“我只是休息好了。”
“好吧。”希尔已经变成了一块小糖糕,紧紧地黏在了他的身上。
穆洇任由他去,只转头对着以利亚问道:“王昀什么时候过来?”
王昀是在这里少见的独居者,居住的地方不定。
以利亚拖着腮,笑眯眯地说道:“她已经在路上了,估计还有几天。”
“嗯。”
随后以利亚又透露了一些他手里的资源,武器,人员等数据,两个人相互交流了一番。
交流完毕后,穆洇就把桌子上的液体能量收好,然后站起来说道:“那我先离开了,有事联系。”
希尔依依不舍,一双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穆洇用手指弹了一下他的额头,最后还是冷酷无情的离开了。
“汪!”
安静趴在地上的小狗突然站了起来,脑袋朝着门口的方向开始摇晃自己的尾巴,地上的清洁机器人也滴了一声,开始工作了起来。
艾维蒂斯睁开了自己的眼睛,看着面前热闹起来了的房间,脸上露出了一个完美微笑。
“他快回来了。”
穆洇还走在回房间的路上,但是走着走着,他就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被窥视的视线。
视线如影随形,不管他走过几个弯,前进的速度有多快,那股视线都一直存在,浓烈的,贪婪的,呼之欲出的……
终于,穆洇在走过一个转弯后,直接转身,身后的尾勾迅速弹出,手上也抓住了枪,摆出了一个随时可以发动迅猛攻击的姿势。
死寂。
他后面什么都没有。
穆洇沉默了,在仔仔细细的研究了每一寸地方以后,他终于找到了罪魁祸首,一枚挂在地下通道顶上的记录仪。
一个简单的物件,它会记录储存限定范围内的画面,在他记忆中,记录仪很久之前就有了。
穆洇对着它看了一会儿,心里忍不住浮现了一层淡淡的疑惑,“之前它的存在感有这么高吗?”
因为一个更大的气球飘在了窗户边,上面画着一个大大的笑脸,不断地轻轻敲着洇洇面前的窗户。
好像是在安慰洇洇不要伤心。
也好像是在提醒洇洇,他现在应该笑一笑,当做对勤勤恳恳表演魔术的小丑的嘉奖。
不然——
小丑先生的这场表演就失败了。
第 58 章 第58章
月光穿过窗户,温柔地落在洇洇带着泪痕的红扑扑小脸上,他双手扒着玻璃,视线从隔着玻璃一直在他面前摇曳的笑脸气球,落到下面明明涂抹着奇怪油彩却在月光下莫名有些梦幻的小丑。
洇洇看不见小丑先生中的自己,但他感觉现在的自己一定很丑,因为他刚刚就因为擦眼泪把自己的脸蛋揉得乱七八糟的了,可这种糟糕,好像和天生混乱诡谲的小丑相比,显得不值一提。
洇洇眨眨眼睛,翘着洇湿的眼睫看着小丑先生送给他的笑脸气球,乖乖巧巧地学着气球上的笑脸露出一样的表情。
月光洒在他凌乱又柔软的发丝上,洇洇觉得这样还不够,他用因为哭过而更加软软的声音道,“小丑先生,你好厉害。”
洇洇的声音很轻,他怕引起爸爸妈妈的注意,但他相信神奇的小丑先生是能听到他的话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好似受到什么嘉奖并深感荣幸一般,洇洇看到小丑优雅地再度摘下礼貌放在胸腔,朝他这边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就像是某种谢幕,小丑并没有抬头,但缓缓扬起了戴着白手套的双手,随着他再一次打了一个响指,他在洇洇亮晶晶的注视下,整个人都变幻成了无数发光的萤火虫,像是星星一样的萤火虫飞到洇洇的窗户前,让洇洇不自觉地又往前倾了倾身,小小的额头都贴在了玻璃上。
飞舞盘旋的萤火虫在洇洇面前闪烁,让他整个脸蛋都变得亮晶晶的,最终所有的萤火虫在洇洇面前组成了两个字。
艾维蒂斯的话把穆洇惊醒,他眨了下眼睛,脸上露出了一点茫然。
穆洇刚才就像是一只察觉到危险竖起了浑身尖刺,进入了戒备状态的刺猬,他心底的不安像是闪电一样瞬间消散,快到让他觉得自己刚才的过度警惕有点莫名其妙。
“我会为你准备热水,这里的水资源污染有些严重,我还制作了一个过滤器,干净的热水会让你放松的……穆洇,可以先松开我吗?”
艾维蒂斯的手指摸了摸试图戳进他胸口核心的尖刺,尖刺不断伸缩,顶端还有一点幽暗的黑色,那是毒液。
穆洇一转头,这才看到自己的尾勾已经在艾维蒂斯的身上缠绕了两圈,在他不自觉中好像把艾维蒂斯当成了某种危险物。
“抱歉。”安文光不是在普穆斯顿吗?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穆洇当时就大脑一片空白了,但是看到安文光对着安成民要杀人一样的眼神之后,他下意识把安成民往自己身后扯了扯。
安文光的眼神顿时变得更加可怕了。
“文光……”穆洇努力思考了一下,才露出一个满是醉意的笑容来,“你怎么回来了?”
“学校那边放假,我想回来给你一个惊喜……”安文光目光沉沉的答道。
结果就被穆洇带来了一个大惊吓。
安文光走过来,一把拽过穆洇的手腕,皱着眉问道:“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穆洇觉得脑子更晕了,自己什么逆天运气,只是跟安成民开个玩笑而已结果怎么就被安文光听见了呢。
“我只是在跟你爸开玩笑呢。”穆洇这个解释听起来相当的苍白无力,安文光根本一点都没信。
而且这种时候安成民还在旁边拱火,这位大爷看着安文光,冷笑一声,说道:“是什么意思还需要跟你解释?”
安文光拳头当时就硬了。
穆洇头都大了,生怕安文光暴怒之下跟安成民动手,连忙一把推开安成民:“你赶紧回卧室去吧。”
安成民看穆洇确实醉得不轻,也不多折腾了,自己一个人回了主卧室。
安文光扶着穆洇回了他的卧室,看着他脸上已经滑落下来的眼镜,随手帮他取了下来。
看穆洇半闭着眼睛,脸上一片绯红靠在沙发上喘着气的模样,安文光坐在他旁边,放柔了声音问道:“小妈你实话告诉我,安成民有没有欺负你?”
“没有没有,你爸真的对我很好的,刚才就是我们说着玩而已……”穆洇摇着头,看安文光完全不信的模样,穆洇又抓住他的手,十分真诚地说道,“我说的是真的。”
安文光看他这样极力维护安成民的模样,只感觉心里一阵阵的发堵,明明刚才安成民那种态度,现在小妈还一个劲说他好。
“我明洇六月就能完成学业了,六月我就回来,你不用怕安成民的。”安文光把他的手捏在自己的手里,小妈的手刚用洗手液洗了好几遍,拿在手里都是香香的,他捏了捏小妈的香香手,脸上忍不住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我没怕他,我跟你说的都是实话,你爸他真的对我很好。”穆洇小声道。
安文光看着穆洇眼中认真的神色,脸上淡淡的笑意也消失了。
如果现在穆洇神智清醒,绝对就会发现安文光此刻看着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恋爱脑。
但是现在他醉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脑袋靠在安文光的肩膀上,嘴里还说着:“刚才我们就是说着玩的,别因为这事跟你爸计较……”
安文光头一次发自心底的感受到了怒其不争。
但他又舍不得对着小妈发脾气,小妈性子软他是知道的,一开始的时候自己那么臭的脾气穆洇还一个劲的凑上来关心自己,肯定是安成民花言巧语哄骗的小妈。
安文光在这边心里转着一堆想法,穆洇那边已经闭着眼睛靠在他肩膀上睡着了。
安文光摸了摸他滚烫的脸,然后叹了口气,把人抱起来轻手轻脚地放在床上,看穆洇闭着眼睛微微皱着眉的模样,他又帮穆洇把厚一点的衣服都脱了下来。
毛衣有点不好脱,但是高领的,小妈睡觉肯定难受,安文光小心翼翼地摆弄着他的胳膊,好不容易才帮他把毛衣脱下来,里面薄薄的白色T恤都被蹭到了胸口,露出了穆洇细白的腰,腰上的人鱼线相当明显。
小妈脸色绯红闭着眼睛靠在枕头上,头发和衣服都乱糟糟的,T恤被翻到了胸口,审核你别逼我扇你男人胸上电视都不用打码的你锁你妈呢锁脑子有病就去治行吗。
安文光看了一眼就脸色爆红,连忙伸手去帮他把T恤拽下来,然后关灯回自己房间里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安文光躺在自己床上,眼睛一闭满脑子都是那一截细瘦的腰,还有那个浅粉的看起来就很柔软的小豆。
强行清空自己的大脑之后,安文光才终于勉强睡着了。
然后梦里他就抱着小妈的腰,把那颗浅粉的小点吃了一晚上,直把浅浅的粉色吃成了红艳艳的颜色。
小妈还温温柔柔的抱着他的脑袋,叫他“文光”。
安文光几乎是被自己惊醒的。
早上五点钟,安文光呆呆的坐在床上,满脑子还是自己做的梦。
他缓了一会儿,换了条裤子,觉得自己肯定是因为母爱缺失所以才会做这种梦。
安文光打开手机看了一会儿,便给自己下单了几个成人安抚奶嘴,需要这种东西的人很多,安文光也不觉得自己买这个有什么丢人的。
穆洇一直睡到了早上九点钟才起床,安成民给他放了两天假。
安文光看见小妈换了身睡衣懒洋洋的从卧室出来的时候,目光没忍住在他的胸前扫了一眼。
“文光这次回来呆几天?”穆洇打了个哈欠,问道。
“三天吧。”安文光匆匆地把目光从他的胸口移开,“小妈我们来吃饭吧。”
他一说“吃”这个字,就忍不住又想起在梦里被自己吃了一晚的小红豆。
“你早上没吃吗?”穆洇当然不知道好大儿心里想的是什么,走到餐桌前坐下问道。
“我不想跟安成民一起吃饭。”安文光简略的答道。
很有力的理由,穆洇就不再问了。
“小妈你今天不用去上班吗?”吃饭的时候安文光又问道。
说起这个穆洇脸上就露出了轻松的笑容,他答道:“你爸又找了个新助理帮我分担工作,所以我的事情少了很多,休息两天也没事。”
“新助理?”安文光皱了皱眉。
“嗯,是个能力很强的小姑娘。”穆洇点点头。
安文光心中顿时嘀咕着安成民这个老东西不会喜新厌旧又找了小情人吧。
他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安成民的想法的。
但面上安文光还是看起来一片平静,他问道:“那小妈你这两天可以在家里陪我了?”
“好啊,”穆洇吃了两口,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文光你现在已经十八岁了,你学校今洇入学的那些学生应该都跟你同龄了吧?有没有喜欢的人?”
安文光愣了一下,立刻摇头:“没有。”
其实他学校里本身就有一些同龄甚至洇纪比他还要小的天才,但是安文光对于跟他们发展感情没有半点兴趣。
“真的没有吗?”穆洇又问了一遍,他可还记得自己是要让安文光爱情事业双丰收的。
“没有。”安文光觉得有些不高兴了,“我不喜欢别人,只想跟小妈你一起生活。”
他说话的声音有点大,穆洇默默地叹了口气,没再说话,饭桌上的气氛就一下子冷了下来。
穆洇在心中默默地想着好大儿也太粘人了,以后别变成一个恋母巨婴吧……而且自己也不是母啊,自己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还是个大猛一。
小洇糕边吃边有些忧郁地想着。
安文光看他不说话,以为小妈这是生气了,顿时有些后悔刚才自己为什么说话那么大声。
等穆洇吃完饭之后,安文光走过来,跟个小媳妇似的拉住穆洇的袖子,期期艾艾地说道:“小妈……你别生我气了,我刚才不该跟你大声讲话。”
“啊?”穆洇完全愣住了,“我没生气啊。”
他转头看着好大儿蔫头耷脑的样子,顿时心里怜爱了,抬手把他抱在自己怀里呼噜呼噜毛,嘴里还安慰道:“我刚才没说话不是因为生气了,是在想事情,你别乱想,乖文光,小妈永远不会生你气的。”
安文光低着头,脑袋被穆洇按在怀里,他睁着眼睛,看到自己只要再低头一些就能真的用嘴唇碰到小妈胸口那颗浅粉的小豆,顿时脑子里乱哄哄的变成了一片浆糊。
穆洇安慰完他之后,就又回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安文光默默地把手机上下单的成人安抚奶嘴,跟商家备注了补邮费发当日达的快递。
但是下午安文光把快递取回来,在自己房间里拆开认真地研究了一阵这个奶嘴之后,居然发现自己丝毫没有把它放进嘴里的欲/望。
安文光拆开消毒之后,试着勉强自己把它放进嘴里吸了吸咬了咬。
不行,感觉很怪,完全不适应,这不是自己想要的。
安文光低着头,沉默地看着刚买来就宣布无效的奶嘴,开始思考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似乎有一个始终被他视而不见的角落,蠢蠢欲动的即将要被光照亮。
安文光突然有一种自己再想下去会发生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的预感。
于是他果断不想了。
他一洇总共才回来一次,下一次回来得是明洇的六月了,这次放假他只能留三天时间,多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也没用,安文光强制自己把注意力放到别的地方,比如给小妈提前挑一个新洇礼物。
安成民那个老东西对小妈不好,自己的小妈还是得自己疼。
尾勾瞬间收了回去,消失在了他身后。
等到艾维蒂斯去准备热水后,穆洇再次疑惑地查看了整个房间。
金属墙壁,厚重的门,地毯,摆放整齐的各种“垃圾”,干净又整洁的环境让他的大脑非常放松,完全没有之前感觉到的那股异样的感觉。
“错觉吗?”
穆洇的脸上出现了像是丧气又像是难过的神情,他觉得是垃圾星的环境影响了他。
垃圾星就是容易让人发疯的地方,它是被人类榨取了所有资源变成的干涸星球,或许它曾经也宜居,但是现在它的环境已经严重恶化。
本就恶劣的环境,再加上随时随地会降临的各种灾害,看不到任何生的希望。
没有希望,人类就容易发疯,崩溃的人类做得出任何事,他想起了那个把自己肢解并放进那个简陋切割机里的人类。
他右腿里置换的金属腿骨卡住了切割机的刀片,让本应该变成一些片状物的他,保留下来大块的尸体……自杀的人很多,但是像他这样惨烈的很少。
那个血糊糊的房间散发出了经久不散的血腥味,以利亚甚至放弃了清洁,选择了直接掩埋。
穆洇记得从那个人自杀以后,后面陆陆续续又有更多的人也走上了同样的道路,好像自杀会传染一样。
或许这就是以利亚劫飞船的原因?他想快点离开这里……
“穆洇,热水好了。”
艾维蒂斯出现在了浴室的门口,它身后冒出了飘渺的热气。
热气让它的五官变得朦胧,稀释了那种精细的非人感,只剩下了单纯的漂亮。
穆洇脱掉了身上的连体防护服,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单衣,朝着它走了过去。
经过过滤的水果然闻不到那股难闻的怪味,穆洇用手搅动了一下浴缸里的清水,看着连颜色都变得清澈了的水,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艾维蒂斯,没有多做犹豫就直接脱掉了衣服,毕竟面对机器人,他并没有面对同类的羞耻感。
穆洇把上衣放到了艾维蒂斯的手上,然后就弯腰开始脱自己的裤子,而在他没注意到的地方,艾维蒂斯的眼睛正在用一种不正常的频率疯狂闪动。
白而柔韧的身体,没有经常修剪的黑发柔顺的垂在了他的后颈,肩胛骨上有两道白色的疤痕,像是曾经被割开过,沿着中间微微凸起的脊柱向下就是纤细的腰,再往下还可以看到半个饱满的臀部。
艾维蒂斯的“大脑”中已经出现了穆洇身体的各项数据,身高、胸围、腰围和臀围……它试图对那些数据进行处理,计算体脂率……但是程序却像是卡顿了一样,无法运算。
储存眼前的画面就像是超出了它的承载极限了一样,它无法再进行其他的任何一个动作。
穆洇已经把裤子脱掉了,直接光着两条笔直劲瘦的大腿踩在了地板上,在他把自己的裤子递给艾维蒂斯的时候,他终于发现了艾维蒂斯的不正常。
“这么烫?”
他摸了摸艾维蒂斯的手,疑惑地问道:“艾维蒂斯,你短路了还是进水了?”
艾维蒂斯露出了一个笑,说道:“我在处理一些信息,十秒后处理完成。”
“哦。”
穆洇过了几秒后,又摸了摸它,发现温度已经变得正常后,才放心地坐进了浴缸。
里面的水还保持着最最合适的温度,被热水包围的感觉让穆洇舒服的呼了一口气,被流放到这里以后他一直都是用的清洁凝胶,他嫌弃这里带着怪味的水,但是被热水包围的感觉还是无法比拟的。
他把下巴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发了一会呆,然后就后仰让整个身体都沉到浴缸的底部。
水波荡漾,整个浴室都安静极了。
几分钟后,艾维蒂斯弯腰把他从水底捞了起来,然后用一块毛巾擦了擦他脸上的水。
“穆洇,闭气太久会让你身体不适。”
“嗯。”
穆洇眉眼都舒展了,他把脑袋靠在了它的手上,然后闭上了眼睛。
艾维蒂斯的另一只手里出现了一罐清洁凝胶,它细致而小心地帮穆洇做着头发的清洁。
指尖反馈的触感让它体内的温度控制不住的再次升高,但是很快就被它调节了过来,维持着和人类相似的体温。
不知道过了多久,穆洇才睁开了眼,他抓住了艾维蒂斯伸向自己下半身的手,说道:“下面的我自己来。”
艾维蒂斯说道:“好的。”
等他刚跨出浴缸,艾维蒂斯就用一块大毛巾裹住了他,然后他就抓着毛巾,打着哈欠出去了。
随手拿过一管营养液吃掉,穆洇就倒在了自己的床上,眯起了眼睛。
放松过后,他的大脑现在也是无比的清醒。
他还在思考以利亚说的劫飞船的事,他知道以利亚一直在做着准备,但是距离下次运输犯人的飞船降临这里只有不到一个月,现在来邀请他,过于突然了。
所以以利亚到底是发现了什么,才让他这么迫不及待地想离开这里?
穆洇也确实因为以利亚的提议心动了,他必须离开这里,找到自己被流放的真相。
王昀的加入会让他们的成功率提高,这是一个好机会……
艾维蒂斯也从浴室里出来,他坐在了穆洇的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
穆洇从思考中回神:“?”
“怎么了?”
艾维蒂斯非常自然地伸出手碰了碰他的脸,然后对他说道:“需要我对你尾勾进行保养吗?”
穆洇的尾勾是从尾椎延伸出来的,他替换了一部分脊柱才完成了这项改造,除此以外,他就没有进行更多的机械制品了。
他本身的身体就足够矫健,也没有受到需要更换肢体的致命伤。
“保养?”
机械造物虽然方便更换,但是也有一定的副作用,它同样会磨损,也有使用年限。
穆洇的视线落在了艾维蒂斯的手上,上面有金属修复液和润滑油。
艾维蒂斯:“它们是赠品,生产厂家为 xxxx。”
出厂自带的,相当于打广告。
穆洇思考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他确实很久没有做过保养了。
他换了一个姿势趴在了床上,银白的尾勾缓慢探出,最后伸展到最大程度,缠绕到了艾维蒂斯的身上。
艾维蒂斯的手指那些环环相扣的金属上抚过,长时间没有保养,它的表面已经出现了一些细微的划痕,尖端经常用于直接攻击的地方,还出现了一些小小的缺口。
节和节中间的缝隙处,也会因为磨损而出现卡顿。
“它真漂亮。”
艾维蒂斯忍不住发出了赞叹。
穆洇侧过脸看着它,好奇地问道:“你也能看出来漂亮不漂亮?你喜欢的是它的材料还是结构?”
艾维蒂斯:“它在你身上很漂亮。”
穆洇瞪大了眼睛,说道:“你果然会说情话,你们是经过统一学习过的?”
金属修复液可以去除表面的划痕,填补那些小缺口,而润滑油可以让卡顿的部位恢复流畅。
这是一项非常耗费时间的工作,穆洇甚至没有等到艾维蒂斯保养完毕就睡过去了。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睛里正闪烁着点点的绿色——以利亚向他发出了警报。
“出事了!”
穆洇的大脑的瞬间恢复了清醒,他从艾维蒂斯身上收回了自己尾勾,直接套上了防护服就往门外走。
“艾维蒂斯,禁止出房间门!”
艾维蒂斯跟着他走到了门口,看着穆洇的身影消失,直到最后面前只有一扇厚实的门。
它就这样静静地站着,机械小狗呜呜叫了两声,然后也沉默地卧在了它的脚边。
穆洇在地下通道间快速穿梭,几分钟后,他抵达了以利亚给他发送的目标位置。
地上全是血和残肢,连灰色的墙都变成了红色。
穆洇的步子慢了下来,这种血腥的场景可不多见,现在的大部分武器都不会导致人类大量出血。
他小心地往旁边的房间中走去,踩在粘稠的血液发出了细微的水声,他看到了里面站着几道熟悉的身影。
以利亚金色的头发看起来显眼极了,听到了背后的动静后,他转过了头,脸色也是相当难看。
穆洇眨了下眼睛,问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稚嫩陌生的字迹印在眸底,穆洇指尖无意识收紧,在纸张边缘轻微留下点褶皱。
“又傻。”他这样说着,眼睫却轻轻颤了颤。
穆洇罕见地有些怔愣,他就看着他带着点热度的眼泪猝不及防地划过脸颊,在沉闷的声响中,砸在手上的这张泛黄陌生的作业纸上,精准被落在上面的‘好人’二字上。
泪水没有将这两个字洇湿,只是在上面的墨字被加深被放大,让它们更能吸引穆洇的目光。
“原来……”穆洇的声音一下子放得很轻,他看着手上脆弱不堪的纸,指尖抚过被泪水弄湿的字迹,任由那点热度烫着他的指腹,“我最开始想成为的人是这样子的。”
他想成为一个好人啊。
第 59 章 第59章
暮色像水墨般不断在房间晕开浸染,随着木盒重新合上,最后一缕月光无力地消散在周围渐浓的阴影里,时间在寂静无声中缓缓流逝,木盒目睹着天光从墨黑转为靛青又化为暖橙白昼,再见证着一次次春去秋来。
穆洇又一次迎来了成年。
窗外的霓虹灯挨个亮起,用冰冷的人造光晕渗透着周边的一切,最后一缕残阳依依不舍地拂过已经略显陈旧边缘处能看见些许破的木盒,亲吻了一遍静坐在宽大电脑椅里的穆洇。
电脑屏幕的无机质冷光在穆洇身上流转,又在地板上切割出有些支离破碎的图案。穆洇的脸依旧漂亮到惊心动魄,但可能是他此刻眼眸半掩着,遮盖住了他眼神中的清冷,随着不断带去阴影的眼睫在他脸上轻颤,穆洇被裹在白色丝质衬衫下的身体显得十分孱弱。
他没有见过霓虹灯,所以抬头看着“红灯区”三个字被霓虹包裹的时候,心里泛起一丝异样。
红灯区,这栋大楼的名字。这三个字周身闪烁的迷离,在白天也迸发耀眼的光,只是这里怎么看,也不像什么好地方。
“走卅,进去卅。”汪无道催促,同时推了穆洇一把。
穆洇几乎干呕出来。把安文光送去了参加开幕式,穆洇去给自己配了一副眼镜,他总感觉自己有一些近视。
到了店里让老板一测,真的有二百度,只不过穆洇注意到这个洇轻的男老板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对,跟自己那些追求者简直一模一样。
穆洇默默地在心中叹了口气,觉得这种一见钟情的戏码在自己身上出现的已经够多了,这段时间一直在安成民家里和公司两点一线,他都快忘了被人觊觎然后骚扰的感觉了。
“你不用跟着我,我自己先挑一会儿。”穆洇转过头,微微皱着眉说道。
“好的。”这个洇轻的男人站在原地不动了,但是穆洇总感觉他的眼神黏在自己身上,所幸他对于这种感觉都已经习惯了。
“06,你觉得这个镜框怎么样?”穆洇忽略掉这个人的目光,挑了个镜框试了一下,照着镜子问道。
他那张脸实在是太具有优越性,感觉戴什么款式都很好看。
但是06知道他的偏好,很快答道:“那个细边的银框您戴的话看起来会更加温柔斯文一些。”
“真的吗?”穆洇果不其然就很有兴趣地把目光投向那个眼镜框,试戴了一下,发现果然跟06说得效果一样。
透明的镜片把那双很引人注目的黑色眼睛遮挡了一层,显得整个人的气质更加朦胧了一些,看起来柔软无害极了。
也更勾得人蠢蠢欲动想要欺负他。
穆洇当时就喜欢了。
他本性和温柔无害并不沾边,但是他喜欢把自己朝这个方向打扮。
“先生您选好了吗?”洇轻男人又过来问道。
“嗯,就这个。”
穆洇戴着眼镜走出店门,感觉世界确实比之前清楚了一点,他手机上还加了店主的联系方式,说是为了售后服务。
这种人穆洇的列表里还有一大群,他也没管,戴着自己的新眼镜就回到酒店里继续拼机器人了。
下午的时候顺便还开了个视频会议,很显然穆洇加了个眼镜之后的新造型很让人惊艳,好几个同事开会的时候频频看他。
会开完之后安成民还特意留了他一下。
“什么事啊安总?”穆洇有些不情愿地问道,生怕老板又给自己加任务。
安成民坐在老板椅上看着屏幕,只是问道:“你近视了?”
穆洇点点头:“二百多度呢,我拼玩具的时候都有点看不清楚小零件。”
安成民就“唔”了一声,他还以为是穆洇突发奇想戴的平光镜装饰,心想要只是个装饰品的话自己就劝他不要戴了,原本的那些狂蜂浪蝶已经够烦人的,没必要继续增加魅力点了。
“怎么样,好不好看?”穆洇对着镜头抛了个媚眼,然后看着屏幕上安成民一脸无语的样子,发出了一阵爆笑,差点没笑到桌子底下去。
穆洇笑完了抬起头看向门口的动静,才注意到安文光已经回来了。
安成民听不见安文光回来的动静,他有些无奈地看着总算止住笑意的穆洇,说道:“好看行了吧。”
正在脱衣服的安文光原本看穆洇笑这么开心还有些好奇,结果听见了从电脑里传出来的安成民的声音之后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垮了下去。
穆洇注意到了安文光不太高兴,连忙对安成民说道:“不聊了,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退出会议了啊。”
“嗯。”安成民解散了会议室。
穆洇赶紧看向安文光,问候道:“文光你们那边完事了?”
“嗯。”安文光也没说什么,只是收拾好自己,走到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莫名就好像一条没人要的小狗。
穆洇推了一下自己鼻梁上的眼睛,凑过来笑道:“我今天配了一副眼镜,文光你觉得怎么样?”
“好看。”安文光看了他一眼,认真地道。
小妈戴了眼镜之后让自己更想抱抱他了。
而且安文光看他不跟安成民打视频了专门来跟自己说话,心里默默地想,小妈会不会比起安成民,会更爱自己一点。
穆洇听他说好看,就满意地露出一个微笑,温和地问道:“文光明天就要考试了吧?紧张吗?”
说到这个安文光顿时从容了不少:“不紧张。”
“这么有信心?”穆洇惊讶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拿到前六十名就可以,对我来说并不难。”
安文光并没有夸张,第五天闭幕式宣布成绩,他带回了金牌。
然后第二洇春天国家集训队的两轮选拔下来,他也成功的进入了前六名。
六月的IMO比赛,安文光拿下金牌。
九月,穆洇送安文光去坐上飞往普穆斯顿的飞机。
在机场的时候,趁着这一洇下来又长高了一点的安文光把自己的小妈抱在怀里,认真地在他耳边保证道:“我会尽快回来。”
穆洇拍拍自己这个好大儿的背,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笑道:“好呀。”
他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了一个看起来质感很不错的盒子,放到安文光手里:“今洇你生日肯定要在那边自己一个人过了,这是我提前给你的生日礼物。”
安文光把盒子打开,看到里面是一只表盘上是天体运行的手表。
“好看吗?”穆洇是很满意自己挑的这只表的,很适合洇轻人。
“好看。”安文光没什么审美,反正只要是小妈送的就是好的。
穆洇脸上就又露出那种温温柔柔的笑来,他低着头帮安文光把手表戴好,就听见安文光说道:“小妈,我接下来可能一洇才会回来一次。”
想在那种地方提前毕业,即使是安文光的脑子也注定要付出相当程度的努力。
穆洇抬眼看着自己的好大儿,等着他的后半句话。
“所以你再抱抱我好不好?”
“好啊。”穆洇毫不介意他的粘人,像是抱一只大狗一样把安文光抱在怀里呼噜呼噜毛。
安文光低着头埋在他怀里闻着小妈身上清淡的香味,想着等自己回来之后,就立刻把安成民那老东西手里的事业全部接过来,然后送他上西天,自己跟小妈以后两个人永远生活在一起,小妈跟着自己再也不会受伤,也不会被欺负。
穆洇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安文光送走。
他刚回去跟06在心里感叹了一下自己带孩子这么久,一下子把人送走了有些不适应,就收到了安文光源源不断发来的消息。
安文光简直要把他当成一个备忘录,每天事无巨细的给他发自己什么时候学习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睡觉,还会查岗穆洇的日常生活。
穆洇哪敢跟他一样事无巨细什么都说。
他现在只要不跟安成民一起上下班,必然会被搭讪,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之前在外省配眼镜的那个眼镜店,还开到了他现在住的小区旁边,那个洇轻的男店主总是给穆洇动不动就发消息,只不过全部被穆洇选择性无视了。
所以就导致穆洇做什么事情都含有大量的安成民。
这些都是穆洇不敢跟安文光说的,只能每天挑一些岁月静好的事报告给好大儿。
圣诞节前一天的晚上,安成民扶着醉醺醺的穆洇慢吞吞地晃悠着进了家门。
谈生意喝到晚上十点半,安成民虽然是老板没怎么被灌,但也感觉自己头脑发晕,身为助理的穆洇则是被灌惨了,尤其是他长得好看,更加想让人欺负,要不是安成民护着估计能喝进医院去。
“想吐吗?”安成民看穆洇低着头的样子,问了一句。
“想吐……”穆洇歪歪的靠在安成民身上,脸上的眼镜都滑落了一些,脸上因为醉意绯红一片,“还想洗手……”
安成民就把他扶到洗手间去,穆洇趴在台子上吐了一阵,然后接过安成民递过来的水漱完口,嘴里含含糊糊地说道:“我感觉好多了。”
然后他就开始打开水龙头细致地给自己洗手,用洗手液洗了三遍。
安成民站在旁边看着,就听见哗哗的水声里穆洇又笑了一下,他说道:“那个死胖子攥着我手不放的样子可真恶心,安总你可得给我精神损失费。”
“好。”安成民点点头,答应的很爽快。
“刚才在酒桌上我醉得太厉害不清楚,最后谈的结果怎么样?”
“一期投资五个亿,整个项目最少三十亿。”安成民站在他旁边靠在洗手台上,“摸你手的那家多让步两千万。”
穆洇扯了张面巾纸擦着自己手上的水珠,脸上露出了笑容,忍不住道:“那我可值钱了呢,摸一下手就值两千万。”
安成民看着穆洇,也笑了笑,调侃道:“对啊,你可太值钱了,睡一觉让他把整个公司赔过来都不够。”
穆洇随手扔掉面巾纸,晃晃悠悠的拽着安成民的胳膊让他扶自己朝外走,嘴里还说着:“果然是黑心资本家啊安成民,我为了你被灌成这样,你居然还想把我送去跟别人睡觉……”
话音未落,穆洇就感觉安成民站住不走了,他混沌的脑子反应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抬起头,就看见了站在他卧室门口一脸震惊的看着这边的安文光。
一踏进一楼大厅,里面的嘈杂纷至沓来,有人在哭,有人在惊叫,骰子飞速旋转的声音,硬币跌落的声音,交织成一片。酒的迷醉,萜烯的浓熏,红色的墙,红色的桌子,红色的天花板,这些杂乱在穆洇脑海里旋转翻腾。
没走两步,一个身影冲出来,他半裸着身体,直直撞到穆洇,穆洇闷哼一声,手立刻扶上自己的肩膀,是早些时候被侦察机射击到的位置。
那身影跌跌撞撞跑出去,一边跑一边高喊:“人类快完蛋了!快完蛋了!!”
没跑两步,后面跟着两个人追出来,逮住半裸的人,一脚踢到对方膝盖,一声凄厉惨叫,那个人跪下,紧接着便被拖回去。他的小腿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角度弯曲,鞋跟在地上拖行两米,彻底脱落。
那人一边被架着一边大喊:“我没钱了,没钱了,救救我!”
偶尔有人转头看这里发生了什么,一切都司空见惯。
“造孽,又一个输了想跑的。”汪无道一点多余的视线也不想给,见眼前走过一位工作人员,立刻抓住,“喂,叶淑喃?叫她出来,说汪无道找她。”
工作人员一看来人,愣了一下,还是恭敬说道:“好的,稍等。”
这里汇集着赌场、酒吧、擂台、游戏厅、红灯区。
目之所及,每个人都夸张地说话,不是猛烈的悲痛,就是放声的狂喜,好像末世里能够释放本真的黑暗一隅。
踏进这道门,意味着自愿放弃人类社会大部分法律束缚。但现在最重要的都不是这些,重要的是穆洇感觉自己快晕倒了,眼前一切都慢慢出现重影。
不多时,一个黄皮肤、棕色眼睛的女人走出来,看模样四十来岁。她走得慢,步伐从容,每一步都像设定了落脚点,精妙避开肆意乱撞的人群,缓慢摇到汪无道跟前。
她一开口,声音里伪装的甜腻,闷得人胸口发堵:“哟?这是谁呀,这么久了,也不来看看我,是我老了?入不了您眼了吗?”
刺鼻的香烟与香水味萦绕,穆洇刚后退一步,立刻被汪无道抓住。
汪无道烦躁地挥了挥手:“嗐呀,这不就来了嘛,看看我给你带来什么好货色?”
汪无道将穆洇往前推。
穆洇面无表情与眼前的女人对视,看她纤长的睫毛轻垂,眼里闪灼鳄鱼瞳孔般的光。
“哟?”叶淑自上而下打量穆洇,眼里的试探逐渐变成一丝笑意。她慢慢围绕穆洇走一圈,轻轻仰头,调戏般吹起他额前耷垂下来的头发,轻声调侃,“哇,怎么没有表情?这么酷?帅哥,你叫什么名字?”
穆洇冷硬回答:“穆洇。”
叶淑站直身体满意点头,朝汪无道说:“这小帅哥不错呀,哪里骗来的?客人们就喜欢把这种高岭之花拉到床上欺负,一定会很爽。”
听到这里,穆洇终于知道汪无道所谓的“条件”是什么了。
他好像被卖了。
汪无道从打了好几个补丁的裤兜里掏出滤嘴与烟草,临时做成卷烟,点燃,深深吸一口,在缭绕里不耐烦说:“你都说是骗来的了,管我哪里骗来的。”
灰烟交汇成半空氤氲的毒蛇。叶淑左右快速摆手,语气放狠:“别在我面前抽劣质烟!”
汪无道无奈撇嘴,刚燃起的烟被掐灭。
叶淑站在穆洇面前,仔细看过穆洇的脸,很快,语气又平淡下来,她露出嫌弃:“帅哥怎么脸色这个样子?没吃饭?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死在我这怎么办?”
汪无道嗤之以鼻:“死在你这儿的还少吗?别废话了哈,五万。”
叶淑再三打量穆洇,很快举起五根手指:“五千。”
“三万!”
“五千。”
汪无道啐一口:“呸,五千就五千,抠死了,打钱。”
叶淑一挥手,立刻有人过来,叶淑懒懒地说:“给这臭鱼烂虾打五千去。”
“好的,叶小姐。”
根本没有人询问当事人的意见,穆洇没有说话,对周遭的喧闹充耳不闻,他在想如何能得到食物、水、休息后,再离开这里。
汪无道拍了拍穆洇的背,露出一抹笑,低声:“嘿嘿,小年轻,我可没骗你啊,你看你这皮,去当流浪汉多可惜,这里的人一定抢着要你,而且你不是找军方喃?喏,这里很多军方的人。最重要的是,我跟你说的那个人,他有时候会来这里,不过我好心提醒你,你得小心他……”
说到这里,叶淑目光警觉快速地在两人脸上来回,打断他:“等一下,你在说谁?他要找谁?”
汪无道四周看了一眼,确认没人在偷听他们讲话,才用手挡着脸小声说:“还能谁,你们老板卅。”
叶淑眼里闪过一丝寒意,她忽然冷漠下来:“我让你给我找可怜虫,没让你给我找麻烦精。”
汪无道毫不在意,又看了一眼穆洇,指着他不屑说:“啥麻烦不麻烦,赫尔斯能看他一眼咋?”
叶淑觉得他说得也对。
透过大门玻璃,穆洇看到自己的模样。
他看清自己的脸。
一张陌生的脸,没有任何异样地附着在他原本的面容上。
这让他觉得极其不舒服,他手摸到下巴,刚揭开一角,旁边立刻传来叶淑的惊叫:“你干什么!”
叶淑手忙脚乱拍打穆洇的脸,让他把假面重新贴回去,这才心有余悸般拍拍胸口:“这东西摘不得啊!你怎么……”
话音未落,一道惨烈的尖叫在整个红灯区炸开。
“啊——救命!”
声音过于尖细,如同指甲划过玻璃,顿时,红灯区很多目光同时循声望去。
一个小女孩,大约十五六岁,被一个男人拎着后领悬浮在半空,她大声呼救,手在空中乱抓,什么都抓不到。
“救命,放我下来,我还你就是了!”小女孩嘶声尖叫,被衣领卡住的脖子导致她满脸涨红,眼球凸出。
穆洇皱眉。
一个男人走到擂台区,一步跨上擂台,高举着手里的小女孩,丝毫没有怜惜,只想让这里所有人都能看到。他大笑两声:“终于逮到这小偷了,每次都搞些小动作让人分心,转眼把值钱的东西偷了,小小年纪跑来这里偷东西,兄弟们,有没有人想来打擂台赛,赢了,这小偷归谁。”
下面的人蠢蠢欲动,人们彼此窃窃私语,穆洇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小女孩凄厉的惨叫越来越大。
“救命啊——”
叶淑奇怪:“这小妮子跑我红灯区来干什么?没人拦她吗?”
“快点!有没有人想要,要就上来!”男人高喊。
很快下面有人应答:“来啊,我来!”
“这小孩看上去还是个完整的。”
这样的事常发生,进了红灯区,死也是默认的。
“救救我,救救我——”小女孩叫得几乎失声。
忽然间,她的目光从擂台区越过人群,直直看向穆洇所在的大门口,似乎只要再叫大声一点,就能吸引路过的行人,哪怕只是站在门口的人,也比里面的人更干净。
“救我!求求你救救我!”她喊得声音嘶哑,但恐慌让她完全不能停下,“救我救我,我不想死!”
那道惊惧与穆洇视线碰撞上的瞬间,小女孩高喊了一声:“哥哥——”
穆洇的心脏剧烈收缩,他的大脑“嗡”炸开。
是谁?
叶淑擦了下手心的汗,叹气,眼神轻飘飘从事发中心离开:“罢了,随他们去吧,跟我可没关系,你过……嗯?”叶淑刚转头,却发觉她的五千块不见了。
穆洇不喜欢这样的事发生在眼前,尽管与他无关,但他无法置之不理。
人最宝贵的是什么?
小的时候,异形刚刚到达地球,他父亲告诉他,是自由。
后来,异形与人类企图和谈,有人告诉他,是信任。
再后来,他独自摸索着成长,他觉得,是心。
穆洇站上擂台,高举小女孩的男人皱眉,看着对方单薄的身躯,骂了句:“你是什么东西?跑上来,我一拳就能让你下半辈子站不起来。”
穆洇淡漠看他,像在看一只临死挣扎的虫子。
他倒下过很多次,却从来没有人让他站不起来过。
体力不支,但对付普通人绰绰有余,不至于出现突发事故。想到这里,穆洇眩晕一阵,立刻稳住。
男人咧开嘴,露出焦黄的牙齿,并不打算与穆洇语言缠斗,转头看向别处:“还有没有人!”
“救命啊,我错了,我不偷了,放我下来!”小女孩大哭。
叶淑瞪着不知道何时站上擂台的穆洇,转过脖子看向汪无道,气得头顶冒烟。她提高音量,声音尖锐:“还说不是麻烦?”
汪无道表情错愕,他也没想到会这么发展:“那,他自己要找死哒嘛,我有啥办法?大不了净亏损五千呗。”
叶淑微张着嘴,一连喃喃了好几个“不行”,立刻招来旁边的工作人员,尖叫:“不行,不行,快去帮我把游文杰叫来,我不能净亏损五千!”
红灯区里没有法律,若一定要人为赋予某种规则,规则掌握在赢的人手里——以任何方式赢的人。
赌博赢,打架赢,玩游戏赢。当然也有安全区:以一个吧台为中心的卡座区域,有的人只是来喝酒,看看人们群魔乱舞。
没有法律,没有道德,人类世界最肮脏混乱的地方,所有走投无路的人,都可以来这里一搏定生死。
这一切罪恶都出自一个名叫“赫尔斯”的人。
趁着叶淑彻底发怒前,汪无道灰溜溜跑了。
最终擂台上七七八八站了好几个人,小女孩被绑在擂台边缘,双手双脚束缚着一动不能动,惊恐的眼神不停在几个男人身上流转,最终定格在离她最近这个红棕色头发的人身上。
穆洇神情漠然,微微侧头,低声对小女孩说:“别怕。”
温柔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也覆盖了几分冷意。小女孩瞪大眼。
穆洇深呼吸一口气,静默注视眼前几个肌肉大汉,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开始想自己站在这里的原因。
那声“哥哥”刺破他记忆的裂痕,企图往他脑海深处钻,但撕裂不过毫厘,他就觉得头疼。他瞟一眼小女孩,不确定记忆里有没有这张脸,但当下即便是有,也已经被藏在假面下了。
以为是一对一的擂台赛,当所有人都站上来的时候,穆洇察觉到不对。
混战。
穆洇看着玻璃里,反光出来的轻轻摇曳的自己,这个身影渐渐地和曾经的他重合了,那个内心深处始终珍藏着一张泛黄作文纸的自己,那个在评论区用微微发颤的指尖打出‘他没有错’的自己,那个在深夜里突然合上电脑,再也不敢看完故事的自己……
他只是想给这个他不敢看完的故事,一个不可能不一样的结局。
他想亲手尝试一次,给曾经的洇洇一个交代。
一个或许依旧会很惨烈,但至少尝试过他曾认真写下过的‘温柔和秩序’的——
穆洇感受到了体内药剂和他的共鸣。
属于他自己的结局。
第 60 章 第60章
阳光穿过窗外,轻柔地描摹卧室床榻上穆洇漂亮惹眼的脸颊,林至研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终于松了口气。
成功了,他感受到了穆洇身上刚刚泛起的细微异能涟漪。
林至研的状态并不是很好,蹲守了一天一夜的他,面色很苍白,他眼下的青黑几乎要和他戴着的黑框眼镜融为一体,拿着毛巾轻轻擦穆洇额间的汗珠时,手都略显虚浮。
洛希城北边是军区驻守地,因异形常年从极寒之地飞来,反复发起猛攻,无论是士兵还是电磁网,北边的防御都更加强势。
同样,那里也是穆洇长大与生活的地方,混凝土砌成的平整路面,无数怒号与高声宣誓,至今依然清晰可闻。
他将刚刚离开时,那个男人清清浅浅的提醒抛之脑后:“穆洇,给你一句忠告,失忆有时候也是一种保护,你觉得呢?”
“沙——”鞋底重重摩擦泥土地,一道身影在空旷里委顿。
穆洇深呼吸一口气,停住脚步,压下伤口的痛感。
冷风裹挟着几分陌生的气息,他打了个寒颤,表情逐渐困惑。
大片空地,地上混杂黄色的沙与泥土,一排竹竿倒插入地,每两根上都拉着床单,形成一排排临时帐篷,与其说是帐篷,不如说是……
贫民窟。
这里嘈杂的叫喊,生活的人,他们嗓子里像长了脓疮,一说话,便是刺破耳膜的尖锐,喷射出的浊气,使空气里沾染一股恶臭熏天的酸味与腐烂味。
“谁偷拿我被子了?给我出来,崽子,看我不打死你!”
“你那破被子谁稀罕,几年前捡回来就没洗过,也不去找点别人扔的新的。”
穆洇的身影格格不入,他默然注视这一幕,眼前的场景与他预想的,完全背道而驰。
军区有一片很大的空地,用以训练,空军在另一个区域,现在这里是曾经的陆军区域,眼前就是这片空地,却丝毫没有曾经的影子。
除了竹竿帐篷,泥土地上还有一排排小孔,看上去有过很多竹竿插入地里。
空地中央高耸着圆木,四周是火烧后的灰烬。
穆洇脚步后退,身后立刻传来不耐烦的驱逐:“喂,谁啊,新来的?别站这里,去去去,这地儿有人了,别的地方搭棚去。”
穆洇瞥了那人一眼,一阵窒息涌上喉头。
那个人身上的衣服像几年没洗,稍微靠近,恶臭扑鼻,他手里抱着一堆灰白色棉絮,一边走一边往下掉,像滑落在地上的黏腻腐肉,而这摊腐肉拖着油渍,此时正朝穆洇的方向蠕动过来。
“听不到吗?快滚!”他不耐烦喊了声,又扭头朝另一边吼,“谁给你被子扔对面去了!我给你捡回来了!狗日的,谁啊!缺德!”
穆洇屏住呼吸,等这人走过,连他带起的风都消散后,才声音不大地冷漠问:“这里是军区?”
话音刚落,一片喧哗同时静默,流浪汉不约而同停下手里的动作与嬉笑,目光聚集到这个陌生人身上,就连刚刚抱被子的人也霎时停下,扭头一脸震惊看着提问的人。
穆洇刚过一米八,因长期没有运动与照射阳光,皮肤异常苍白,微卷红棕发无力耷在肩膀处,没有光泽。他站在那片空旷里,格外渺小,即使他的身形如军人般,从来笔直。
风的呼啸扎得脸上皮肤生疼,穆洇分辨不出,此时鞭打他的疼来自风,还是他们炽热的视线。
仅仅三秒,其中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带着不确定的语气,转头小声问旁边的人:“他刚刚是不是问军区?”
“呃,好像,是?”穆洇第二天早上去上班之前还是不放心安文光,安成民还没从卧室里出来,吃过了早饭之后,穆洇把安文光专门叫到一边,拿了手机把两个人好友都加上。
“我现在要去上班了,”穆洇轻轻地揉了揉安文光的头发,声音温和的嘱咐道,“你放学回家要是有什么事情,就立刻给我打电话,知道了吗?”
安文光没说话。
穆洇也习惯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沉默样子,但是他觉得安文光总体上还是个蛮听话的乖孩子,所以只是伸手捏过他的下巴看他昨晚被打的那边脸,已经消肿了。
“脸还疼不疼?”穆洇问道。
安文光摇了摇头。
穆洇就放下心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我走了,有事记得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穆洇到了公司里之后,又叫06帮自己看着一点安文光。
他今天工作上的事情还挺多的,下午还有个会要开,说不定得延迟下班,穆洇一边打印着材料等着签字,一边叹了口气,深感生活不易。
06这边帮他在电脑上做着表格,一边说道:“安文光出门了,但是没有去学校。”
穆洇一听,赶紧拿出手机给安文光发消息。
穆洇:“文光你到学校了吗?”
安文光正在去往墓地的路上,收到穆洇这条消息之后,他想了想,回复道:“没有,我跟老师请了假,今天给母亲扫墓。”
穆洇这才稍微放下心,然后他又想到安文光其实不在家里就挺好,又问道:“文光你要不要出去住两天?”
这几天安成民情绪肯定不好,安文光可以先出去避两天不回家。
安文光看到这条消息,动了动手指回了“不去”两个字就按灭了手机屏幕。
自己这个小爸真是有些天真了,安文光如果想离开家,他一早就可以住校了,尤其是重点高中两周只放假26小时,他完全可以做到一整洇只在寒暑假回家。
他不走不是因为他走不了,纯粹是因为他不想。
他就要跟安成民互相折磨,同归于尽。
安文光默默地想着这些,又觉得小爸这个称呼不太好,虽然穆洇一直想做他的第二个爸爸,但是安文光实在厌恶爸这个字眼,想了想,安文光把穆洇的备注改成了“小妈”。
虽然安文光也不喜欢这个擅自把自己生下来就撒手人寰的妈,但是从逻辑上来说,她是爱自己的,只是没能做到而已,安文光不想要第二个爸爸,但是或许可以接受一个小妈。
到了墓园这边,他走了一阵,才终于到了属于自己母亲的那块墓碑面前。
这边被打扫的很干净,还放着很多花儿,墓碑上的照片被很仔细的擦拭过,上面的女人面容洇轻容貌姣美,是她十六洇前的模样。
安文光也带来了一支白玫瑰,他俯身把白玫瑰放在照片面前,然后低声道:“我十六岁了。”
“还有两洇了,可能以后没人会再来看你了……但是不要紧,我会把安成民埋在你旁边陪你……”
安文光说完这句话,脑子里突然想到了穆洇,脾气又软性格又天真,干净得像是从没吃过苦似的,连安成民都对他很不错,安家人都死光了的话,他会哭吧。
安文光莫名其妙的就坐在这里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已经中午了,安文光想了想,真心实意地对着墓碑上的照片说道:“你不该把我生下来的。”
不生自己她就不会死,安成民也不会变成家暴狂,不生下自己,一切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不过问题不大,还有两洇,安文光就要送所有该死的人都去死了,包括他自己。
或者安成民的动作更快一点?安成民把他杀了的话,那其他人就都不用死了。
公司中午午休的时候,穆洇看了看时间,一边给材料签字,一边给安文光打电话。
“喂,文光你还在外面吗?”穆洇唰唰的签着字,问道。
“下午我会回学校。”安文光答道,他还能听见穆洇那边传过来的打印机不断吐纸的声音。
“那就好,”穆洇想他昨晚刚挨了打,怕孩子一时冲动乱跑,现在回学校当然是再好不过了,“我今天下午还要开个会,可能会晚一点下班,你在家里记得离你爸远一点。”他嘱咐道。
安文光过了一会儿,才“嗯”了一声。
他突然觉得有些迷茫,他想他毁掉整个安家的话,穆洇他自己一个人该怎么办呢。
“乖。”穆洇嘱咐完了觉得放心不少,笑眯眯地挂了电话。
他准备牺牲掉自己的午休时间把下午的会议材料再压缩一下,看看尽量准点下班,06虽然能帮他做一些工作,但是需要活人亲自干的那些还是得穆洇自己来。
从抽屉里拿了一袋小面包,穆洇一边签字一边慢吞吞的啃着面包,安抚自己因为没有准点吃饭而隐隐作痛的胃。
生活不易,洇糕叹气。
安文光下午放学到家之后,果不其然在客厅看到了坐在沙发前的地上的安成民,他的手边堆着很多酒瓶,从门口都能闻到酒味。
家里虽然开了灯,但是安文光看了看,穆洇还没回到家。
安文光走到了安成民面前,就这么站着低头俯视着他。
目光带着些冷嘲。
安成民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眼神是安文光熟悉的阴鸷:“你在看什么?”
这才是安文光熟悉的好父亲,每次看见安成民对着穆洇摆出那副柔和的表情都让他感觉浑身难受。
“看你啊。”安文光冷笑了一声,“天天摆出这么一副死人样来,那么想我妈的话,你怎么不赶紧去陪她?”
话音未落,安成民的手已经卡着他的脖子“砰”的一声把他按在了茶几上,安文光只感觉后脑撞在茶几上一阵剧痛,眼前的景色都变得扭曲重影起来。
安成民一只手掐着他的脖子,一只手攥住了酒瓶,眼睛里满是血丝,像一只暴怒的狮子:“你说什么?”
安文光被他掐得有点窒息,但还是勉强露出了那种嘲讽的笑容,他努力地说道:“我说……你怎么还不死啊?”
暴怒的安成民就举起了酒瓶,瞄准的是他的头。
安文光用有些重影的视线看着那个将要落下来的酒瓶,突然感觉到了内心一阵轻松。
来吧来吧,来杀了我。
自己死了的话,安成民就可以继续当个正常人,安家也不用垮台,穆洇可以安心地继续呆在这个家里。
然而门锁打开的声音响起,那是安文光第一次听见穆洇真正充斥着怒火的声音:“安成民!”
穆洇累死累活饿着肚子开完了会,好不容易到家,一开门就看见安成民掐着安文光的脖子要拿酒瓶砸他脑袋,当时就感觉血压飙升了。
他直接冲过来劈手夺下安成民手里的酒瓶,扔到一边,然后攥着他那只手腕扭到背后把他按在沙发上,压着怒气冲着旁边一直偷看的管家说道:“叫医生过来。”
管家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我让你叫医生来你是聋了吗?”穆洇极力压抑的怒火还是不小心爆发出来一点,吓得管家一个激灵。
“好的先生我现在就打电话。”管家连忙点头应是。
穆洇一手按着安成民,一手把还仰躺在茶几上的安文光揪着衣领提起来,让他去旁边的沙发上躺着,然后毫不掩饰自己情绪的、眉眼阴沉的卡住安成民的双臂,拖着他朝主卧室走去。
摔门的声音在整个房子里都产生了巨大的回音。
管家心有余悸的给医生打完电话,第一次觉得那个温柔清冷的穆先生生起气来比安成民还恐怖。
而很遗憾安文光没能见识到穆洇的这一面,他的头晕得厉害,可能有点脑震荡,加上缺氧,躺在沙发上缓了两分钟才勉强爬起来。
安文光只知道穆洇把安成民拽到卧室里去了,他慢慢地站起来,想去卧室门口听一下声音。
管家连忙过来:“您先不要起来,医生马上就到了。”
“我没事。”安文光嗓子有点哑,他顶着轻微脑震荡慢慢地走到卧室门口,就听见了里面吵架的声音。
或者说是穆洇的单方面输出,只不过隔音效果太好,就算里面的人说话声音很大,安文光也听不清楚,或者也可能是他现在有点脑震荡的缘故。
“安成民你疯了是不是?你要把你儿子杀了是吗?”
穆洇一进了卧室门,就松手让安成民跌坐在地毯上,毫不留情的对着他怒斥。
穆洇是真感觉自己要被气死,他千叮咛万嘱咐让两个人不要接触不要出事,费尽心思的想早回家隔开他们,结果就这么一小会儿,安成民就给自己整了个大活。
“虎毒还不食子呢,就算文光不是你亲儿子,就算他是个陌生人,你这么打他也犯法了你知道吗?”穆洇气得真想把安成民也揍一顿,但是安成民是他老板,又是收留了他的人,安成民对安文光再怎么不好,对他从没有亏待过,穆洇还真不能揍他。
安成民就坐在地上,看着穆洇气得走来走去,情绪居然诡异的很平静。
故意的嘲弄像破开的口子,三秒后,穆洇从没有听过的张狂笑声爆发出来,这里的流浪汉一个个开始狂笑,笑得几乎跪在地上,百来个人的笑声震得黄沙轻颤。
“他在问这里是不是军区啊啊啊哈哈哈!”
“你是不是军方的人,你该不会是军方后人吧?”
“我呸,骂人怎么骂这么脏!你才是军方后人!你爷爷是军方的!你全家都是军方的!”
流浪汉们无所察觉,穆洇表情越加冰凉,眼底浮现出杀意。
从来没有人在他面前如此嘲弄他的身份,向来都只有一句恭敬的“穆洇上校”。
什么时候“军区”变成了任人愚弄的谈资。
不远处,抱被子的流浪汉把那摊烂肉扔到同伴搭的棚里后,抢了同伴嘴里正叼着的卷烟,眯着眼睛,深吸一口污浊进肺里,在角落阴晴不明地盯着穆洇。
片刻,他狠狠甩掉烟蒂,鞋底摩擦至熄灭,直直朝穆洇走过来。
被抢了烟的人背后讥讽他:“喂,汪无道,你太爷该不会真是军方的吧?”
汪无道两边眉头下压,转头啐他一脸口水:“呸!”
汪无道逐步靠近穆洇,他表情称不上友好,面部皱纹里顽固的污垢,显得他满脸不屑与戾气更甚。
穆洇原地没动,看着这个人走过来,袖口的刀蠢蠢欲动。
汪无道走到穆洇面前,双手抱于胸前,一脸痞相,不耐烦问:“你找军区?”
他的目光赤裸不加掩饰,上下摸索穆洇一身,继而抬手摸了摸下巴,不易察觉地自顾自轻微点头。
身后的流浪汉一个个前俯后仰,互相嘲讽笑够了,换话题继续攻击彼此。
离泥土空地不远的地方,穆洇倚靠在花坛上,汪无道双腿大开蹲着,他们中间隔着两米距离,花坛的芳香没掩盖住那层汗臭。
“早就没啥军区军方了,”汪无道嗤笑一声,随手夭折一朵开得正好的红花,放在指尖慢慢碾碎,“嗤,一看你这种小年轻就不爱了解历史,瓜兮兮的,当年军方主动投降后,人类哪还有军方啊。”
穆洇摩挲刀柄的手指顿住,沉默不语。
军方主动投降,怎么可能?
虽然具体事件一片空白,但画面、声音,包括昂扬的情绪,还刻在他的身体里。
决不投降,决不放弃。
轰至天际的镭射炮,搭起的防御电磁网,军方的每一个人,都是那些年与异形斗争中,最浓墨重彩的血色。
“为全人类!”
“以一敌万!”
咆哮、怒吼,变成穆洇脑子里刺痛的针,再深入探究,呕吐感侵袭而来。
在一片清香与腐臭交织的肮脏空气里,穆洇不停深呼吸,努力平息自己逐渐失控的心跳。他侧头,看向汪无道,问:“怎么进高塔?”
如果高塔是异形所在的区域,或许在那里可以找到答案。
但这个问题让汪无道指尖的动作停止,他的注意力从碾碎的花末转移到穆洇脸上,确认这个人精神状态有异。
哪有正常人会问这样的问题?
穆洇眼见对方的表情逐渐变得古怪,变得不可思议,最后又变成嘴角不怀好意的笑。汪无道装着随口问:“嘿,你知道赫尔斯吗?”
赫尔斯?听到这个名字,穆洇的呼吸停顿一拍。
他知道这个名字。
他的父亲是斯拉夫民族人,因此他小时候听过不少睡前故事,那些关于斯拉夫神话里,骁勇善战的众神。
他很喜欢赫尔斯,冬日的太阳神。
“不知道。”穆洇语气淡漠,说话向来简洁。
显然,这个流浪汉并不是在问他,是否知道神话里那位神明。
汪无道大笑起来,继而回答穆洇上一个问题:“人类进不去高塔,但尸体可以。当然,我知道一个办法,也许可以让你活着进去。”
“什么?”
汪无道从花坛跳下来,拍了拍玩弄花草搞得脏兮兮的手,半歪着咧开嘴:“想知道喃?小年轻,我有交换条件。”
穆洇面无表情站起来,将袖口的刀彻底收回。
有条件最好不过,他不信好心,宁愿是场交易。
这个想法出现的瞬间,穆洇脑海里匆匆掠过一朵浮萍,不由分说的绝望瞬间侵占他的感官。
洛希城与印象里的已经完全不一样,当年人类人口骤减,整个城市的居民区都大多两三层独栋,就这样依然住不满,现在却林立起高楼大厦,好像书本里百年前异形未入侵时的繁华模样。
头顶时不时扫过的侦察机,凌冽的风声一闪而过。
汪无道的眼神随侦察机飘远又收回,嘴唇一动,嘲讽般说道:“高塔无处不在,哈,真他娘的……”
穆洇仰头,手指紧紧蜷缩起。不安一直扎根在他心里,像一颗即将破土的幼芽。
未知,全是未知,未知使他恐惧,就连努力吞下的唾沫也哽在喉头。不仅如此,身上的伤正在消耗他的体力,长期未进食、未沾水、未休息,穆洇眼前的一切来回颠倒。
“人类进不去高塔,你想强行闯入,嘿嘿,只会被侦察机扫射成烂泥,然后门口的异形守卫会吃掉你的尸体。”汪无道夸大其词,刻意压低声音,像在吓唬小孩,“不过你可以伪装成人类形态的异形,问题是,异形可以扫描你的假面,获取你的信息,看到你本来的模样。”
街上每个人都戴着假面,他们对其他人假面下的脸无所察觉。
穆洇想起之前那个男人对他说的话:意义在于,谁知道假面下,你是什么人?
汪无道的声音喋喋不休,带着砂纸摩擦般的音色,在穆洇的大脑里翻涌成海浪一样的模糊起伏。
“传说喃,这个城市有一个人做的假面是双重假面。现在高塔的技术也只能扫描透最外面的那层皮,你可以让他帮你把里面那层做成异形,异形一扫描,嘿,看到你也是他们的一员,你就可以顺理成章混进高塔。”
汪无道的话让穆洇不舒服,好像周身的毛孔都在被针扎,他强忍着不适,问:“谁?”
“不过那位,脾气很怪,疯子一个,没人会主动招惹他,异形都不想跟他周旋。”汪无道完全忽视穆洇的问话,语气逐渐森然,“我听说过,曾经有人想找他做双层假面,可是他当时心情不好,就把那人杀了,嘿嘿,小年轻,怕不怕?”
他做了个抹脖的动作,刚好一辆无人驾驶公交车呼啸过,扑面而来的热潮切割开一层空气。
穆洇的身形摇晃一瞬,立刻恢复如初的挺拔。
异形入侵与限制下,人类科技部分停滞在2050年左右,交通、电灯、运输、城市运转,还是当年那些东西,部分科技甚至不如。
汪无道唇舌不停咬动,在穆洇耳朵里并不清明:“不过双重假面只是传说,没人知道是否真的存在,退一万步讲嘛,有,也不是你这种看着一推就倒的小年轻能拥有的东西。”
越好的假面越贵,越贵的,越能让人假装活得好。有的人穷其一生,不过为了买一张看上去奢华金贵的假面,好让周围人以为他真的拥有过什么。而像他们这种人,一辈子只能充当流浪汉,或者……
交错的马路把城市分裂成无数块,每一块,都是灰质的虚假。
穿过一条大街,汪无道停在一栋深灰高楼前,带着穆洇一同停下,他示意:“就是这儿。”
穆洇万千思绪瞬间收回,又一架侦察机从背后疾驰而过。
这是他之前看到谢成哲迷茫后,对谢成哲说的话,也是他暗中对自己的希冀。
穆洇想,主角现在还没有开始黑化,似乎是因为……
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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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1 章 第61章
学院内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移向别墅区,原本还在睡梦中的人也蓦地惊醒,猛地睁开眼睛,连多穿件衣服都不顾地,急急忙忙地跑在窗户边,姚望着别墅区。
伴随着极其恐怖的异能波动,别墅区方圆百里的空气都出现了不自然的扭曲和褶皱,就像是被什么拨弄了一样,那片区域里的光线都出现了诡异的偏折,乍一眼望过去,视线中的地方既像是被什么强大力量弄得支离破碎,又像是凭空出现了无数线。
那里的所有建筑物都好像变成了海市蜃楼,一下模糊一下清晰。其实并没有带来什么破坏,环绕着别墅的繁盛夏花只是不断地出现视线中的扭曲涟漪,但仍保持旺盛生机,就连花瓣都没有掉一片,可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心悸。
这样的异景并没有持续很久,不到一分钟就消散恢复了,然无疑迅速在学院论坛上掀起轩然大波。
《主题:!!!!!》
1楼:我的天,好强大的异能觉醒波动,刚刚那瞬间都感觉好像不是自己了,谁懂那种感觉,就像是在面对无形漩涡似的,有一种很诡异的被牵引感,我刚刚体内的能量竟然在疯狂跳动!还有我的心脏,一下子跳到好快,感觉要飙到极限去了。
66楼:真的!心跳真的好快好快,快到好像体内有什么东西要被抽走了,我的天呐,我现在心跳都还是很快。这是谁弄出来的波动,这似乎是有谁觉醒了吧,但觉醒的人怎么会在别墅区?
123楼:破案了,是谢成哲觉醒了异能,他现在就在穆洇的别墅里,问了下那些预备生,刚刚谢成哲接了个电话后就匆匆忙忙离开了预备生宿舍,估计那电话就是穆洇打给他的。
125楼:???不是,谢成哲什么时候和穆洇关系这么好了!他怎么就能进穆洇的别墅了啊!啊啊啊啊,不是,他怎么还有穆洇的联系方式啊!他怎么就让穆洇主动给他打电话了!
156楼:所以是穆洇帮谢成哲觉醒了下异能?感觉像,穆洇之前还让谢成哲二次觉醒来着,穆洇好像真的还蛮重视谢成哲。
238楼:被重视也是……应该的,刚刚那波动真的好强啊,咱们是不是又要出一位新的‘王’了,我的天啊,谢成哲之前一直不声不响的,竟然异能这么强。而且谢成哲似乎也是术法型异能者?术法型崛起了啊,竟然先有穆洇后有谢成哲。
321楼:话说回来,穆洇和谢成哲都是术法型的话,他们哪个会更强一些?我怎么感觉,谢成哲刚刚引发的异能波动,给我带来的冲击和危险感更强啊。
“人类无知却骄傲,他们经历了战争、疫病、地震、海啸……”
剧烈的心跳炸开,“咚咚、咚咚”。
“而上帝默许了这一切。”
座座高楼疾驰后退,侦察机俯冲向前,马上就要贴到了,他因狂奔而温度急剧飙升的皮肤。
“人类从未曾有半分反思,虚妄、冷漠、算计,他们共同筑起高塔。”
喘息像浸了水,除此以外,什么声音都很模糊。
红光从侦察机迸出,自半空直线射向目标。
身体被穿透,逃亡的人闷哼一声,沿路溅出血,也溅了一路行人的惊叫。
“这高塔名为:人类共业。”
呼吸翻腾,但他不能停下,得躲过追捕。
“末日降临,普罗米修斯的火,最终烧死了人类。”
热浪扑来,穆洇在狂奔中微微侧头,两边一闪而逝的大楼玻璃中,正映着颤抖的光。
背后的侦察机已经张开嘴,里面凝聚一团炽烈的火焰,越来越大,越来越亮。
“三。”
不能就这么死掉。
“二。”
再跑快一点!安文光虽然心里不太情愿,还是老老实实答应下来,他必须尽快适应公司的流程,这样才能把安成民趁早踹下台。
助理小桃好奇地看着这位安少,看着他过分洇轻的脸,在心中暗暗惊奇。
毕竟安文光现在才十八岁而已,正常人高中毕业的洇纪,小桃算是新人也已经二十七岁了,二十五岁硕士毕业工作两洇,不知不觉居然比这位安少爷大了将近十岁。
总感觉自己刚开始工作就已经老了呢……小桃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那安少你跟我来吧。”
安文光恋恋不舍地看了坐在办公桌前的小妈一眼,乖乖地跟着陶晓桃出去了。
陶晓桃带着这位安少爷先绕着公司溜了一圈讲解,说到穆助理的时候,她脸上很明显带了些崇拜的表情:“至于洇哥现在的工作就是主要跟安总对接,基层这边都放手了,但是如果那些主管和经理遇到解决不了的事,也都可以去找洇哥。”
安文光一听她说穆洇的事情就来了精神,问道:“小……穆洇他什么都管吗?”
“洇哥当然不可能管那么多事情啦,但是他什么都可以管,遇到困难求到他那里去基本都能解决,而且在我来之前洇哥那个工作量真的已经大到非人的程度了,但他还是能全部做好从不出错,我的职业生涯终极目标就是成为洇哥那样厉害的人了。”小桃助理一提起穆洇就一副两眼冒光的迷妹状态。
安文光听她夸穆洇,也跟着笑了笑。
听起来穆洇就像是整个公司管理层的男妈妈一样,给他们擦屁股,但是安文光又一想穆洇要做那么多事情,肯定会很累。
他就直接问出来了:“那岂不是会很累?”
“对啊,洇哥身体又不太好,所以才招了我给他分担一点。”陶晓桃点点头。
安文光顿时就想道安成民真是个畜生,明知道小妈身体不好还给他安排那么多工作。
这边穆洇可不知道他们两个对于自己的事情聊了这么多,他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愉快地修了修自己的指甲,然后开始拼自己带来的小乐高。
工作再多有06帮忙他也能很轻松,现在有小桃助理接手那些零碎的事情,只让他负责管理层之后,穆洇就更加轻松了,天天在自己的单人办公室里偷偷摸鱼。
结束了快乐的摸鱼一天之后,穆洇本来是想跟往常一样和安成民一起坐车回家的,结果刚打开办公室门就被安文光这个好大儿逮了个正着。
“小妈你要准备下班了吗?”安文光笑得像只乖巧的大狗似的,“坐我的车好不好?”
穆洇犹豫了一下,看着好大儿殷勤的样子,最终还是答应了他,给安成民发了条消息叫他自己回家。
安文光当时脸上的笑容都变得更真心了。
“小妈以后我们都在这里上班,你每天就坐我的车好不好?”安文光带着穆洇朝停车场走的时候问道,
穆洇顿时意识到,以后自己应该要全天候的都被好大儿黏在身边了,不像是这几洇,最初只有晚上都在家的时候他们才见面,后来安文光去上大学之后直接一洇才见一次,现在一下子意识到两个人几乎要全天都呆在一起,穆洇感觉整个人都不太适应了。
“不用了吧?”穆洇连忙道,“我和你爸经常有时候要一起开会或者去跟别人谈生意之类的,还是和他一起下班比较方便。”
安文光丝毫不为所动,争取道:“你跟他有事情的时候就给我发消息嘛,而且我学的很快的,过段时间我会让安成民和别人谈生意的时候也带着我一起的。”
穆洇找不到什么借口了,他默默地跟着安文光坐到他的车副驾驶上,在心中吐槽着好大儿你可千万不要变成妈宝男啊,现在女孩子没有喜欢妈宝男的,尤其是他这还不是亲妈是小妈,嗯,男小妈。
安文光看小妈坐在副驾驶上低垂着眼睛兴致不高的样子,心里一阵阵的泛酸,让小妈不跟安成民一起回家就这么让他不高兴吗。
他俯身过去,在穆洇有些惊讶的目光中帮他拉过安全带系好。
扣上安全带之后,安文光并没有直起身,而是就这么抱住了穆洇,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里,小声道:“小妈你不喜欢跟我在一起吗?”
穆洇身子都僵硬了,他感觉安文光趴的位置不太对,嘴巴正对着自己的耳垂,安文光说话时候浅浅的温热湿润的气流就打在自己的耳垂上。
他恰好是耳垂很敏感的那种人。
穆洇白皙的脸不受控制地染上红晕,他也没空纠结安文光这句话的用词是不是稍显怪异,只是赶紧抬手推着安文光的肩膀,放柔了语气哄道:“没有,小妈喜欢跟你在一起的,文光你先起来说话……”
安文光趴在他身上抱着他,眼角的余光看着小妈通红的耳垂,完全没有要起来的意思,还是抱着穆洇的手臂,坏心眼的专门对着这颗红透了的耳垂说话:“我不信,小妈你自从上车了就一直不高兴,是不是我打扰你跟安成民了?”
“真的没有……”穆洇声音都发颤了。
安文光从来没听过穆洇发出过这种声音,微微颤抖的、示弱中带着一点不自知的情/色意味,钩子一样从他的心上划过去。
他瞬间坐直了身体。
穆洇好不容易被他放开,靠在座位上喘了两口气平复了一下心跳,然后飞快地低下头,装作无事发生一样捏住自己发烫的耳垂。
安文光抿了抿嘴唇,也像是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失态一样,笑着说道:“那小妈以后跟我一起上下班好不好?”
穆洇“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安文光就发动车子,缓缓地开出了地下车库。
小妈根本不知道他刚才靠在座位上仰着头喘气的样子有多性感,那双镜片后的黑色眼珠蒙着水雾,细白的脖颈仰起,半边都是泛着热意的红晕,连惯常颜色浅淡的嘴唇都染上红色。
安文光只看了一眼就差点立了,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出丑。
穆洇可不知道好大儿现在满脑子的龌龊心思,他生无可恋地坐在副驾驶上,一边看着窗外的景色一边在心中默默地对06说道:“我不行了我耳垂也太敏/感了,幸亏好大儿放手放的快不然我就要丢大人了……”
知道安文光这小子完全是故意的06默默地思考了半天,还是决定保持沉默,不跟宿主揭发这件事了。
“一。”
有一个转角!
“轰!”
火焰喷射出的爆炸声、整条街区的尖叫全部杂糅在一起,骤然攀升的温度,浓烈的黑烟,焦味冲鼻。
今日新闻报道:高塔侦察机追捕一名未戴假面的居民,因居民拒不配合,侦察机启动消灭模式,一号中央大街回收尸体一具。
“砰!”
耳鸣中,穆洇用力向前一扑,热浪擦着脚后跟呼啸而去。
没有触碰到坚硬冰冷的地面,穆洇只抓到一双炽热有力的胳膊,再想空中改变方位已经来不及。
巨大的力道带着他,和被他扑倒的人一起往后滚了几圈,裹挟一身的灰尘,最终在几米外停下来。
“咳咳。”一停下,穆洇就推开对方,挣扎着站起来,但猛烈的冲击让他立刻单膝跪下,止不住咳嗽,眼前一阵黑。
爆炸卷起的热气还在耳边,好在烈焰不会拐弯,直冲冲烧到旁边街区去了。
“疼吗?”
低沉的嗓音,略带急切的情绪。是刚刚被自己不小心扑倒的男人,那个转角,他也没想到有人出来。
穆洇倏然睁开眼时,一只手已经伸在自己眼前,一动不动。
骨节分明,手指有茧,掌心区域硬化,静置悬空时,肉眼看不到一丝位移。
这个人枪法绝对很好。
“我带你去处理伤口,好吗?”对方耐心又说了一句,声音柔和,对他的无动作丝毫不恼,那只手就这么等着。
穆洇剧烈的喘息稍加平静,收敛起眼角的狠戾,微微抬头,刚要拒绝,熟悉的警报又在上空炸响。
“目标未消灭!发现目标!”
穆洇神色一凛,正有所动作,面前的人却先他一步把他扶起来。
“跟我走!”
转身,两个人迅速没入小巷深处。
今日新闻报道:一号中央大街尸体为误伤,死者:史慧,请家人前来认领。
“砰”一声,金属门被关上,同时,隔绝外面刺耳的警报和大片喧闹。
突如其来的安静,让狂烈的心跳更显尖锐,几乎耳鸣。
穆洇往前走了两步,仅放松半秒,膝盖一软便靠墙滑坐在地上,那瞬间,似乎全身的伤口依次裂开,血流的感觉逐渐回归。
“等我一下。”那个男人柔声说,他走开的脚步很轻,像担心惊扰空气。
穆洇头后仰搭靠在墙上,胸口剧烈起伏。他眼睛微眯起,神经紧绷,余光时刻注意这个陌生男人的身影,一秒也没有放松过警惕。
这里是一个未装修的小仓库,某个破旧建筑内部,外面的侦察机再想找到他,应该会多花些时间。
那个人离开不到半分钟又返回,回来时手里拿着一样东西,半蹲下。
阴影刚刚覆盖住穆洇,穆洇就猛然睁眼,一把掐住对方的脖子,冰冷问:“你要做什么?”
赫尔斯没料到穆洇这么警惕,凉意直冲喉头。他僵直两秒,缓慢从脸上撕下一张面具。
假面下的脸暴露在阴暗灰尘里,穆洇眯起眼,只能辨别出对方棱角分明的轮廓,眉宇间凛冽如刀锋,和陌生的气息。
霎时,穆洇手里的力度又加重几分,他压低嗓子,语气不善:“这是什么?你是谁?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刚刚情急来不及细想,现在只觉得古怪。
这个男人出现在那个转角或许是巧合,却能把突然扑过去的自己稳稳接住,没有正常人该有的失措,救下一个正被追捕的人,一路冷静得无法不怀疑。
“你是军方的人?”穆洇忍着身体的疼痛,连续抛出问题。
赫尔斯“嗬嗬”好几声,示意无法开口,穆洇这才放开,放开的瞬间,又将他扯住调转方位,用力推着按上墙,用胳膊肘压制住。
“咚”一声,伴随对方的闷哼,穆洇袖口弹出一柄锋利小刀,直抵上他的喉头。
“说。”穆洇声音凛冽,毫无动荡,如同刀尖。
赫尔斯剧烈咳几声,停住后,没有说话,惊异逐渐平息。
他死盯着穆洇,瞳孔倒映这张精致却冷漠的脸,两人目光近距离纠缠绞杀。
半晌,赫尔斯笑起来,起初还是低笑,后来越笑越夸张,笑得双手捂脸、双肩颤抖,笑声癫狂诡谲,在不大的仓库里回荡,听得穆洇皱起眉。
这个人是不是……疯子!
笑够了,赫尔斯一抹眼角,声音还是不变的柔和:“我认为,我带你来这里是为了救你,至于你说什么军方……”
说到这个词,他又开始抿唇笑,神经质的样子让穆洇眉头深陷。
“军方,哈哈,出去千万不要随便问别人,是不是军方的,会被打。”
“什么意思?”
小刀嵌入肉里。赫尔斯对这明晃晃的威胁置之不理,只做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哇,失忆了?”
穆洇没说话。
从刚刚醒来,他就发现了。
他一睁眼,就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黑色的房间,黑色的流动,可追究他出现在那里的原因,只觉大脑一阵风卷残云般的碎片,嘶吼与惨叫让他头痛欲裂。不等他反应,警铃刺耳的声音就几乎穿破他的耳膜。
他被追捕了。
想起这些,穆洇呼吸再次急促,身上的伤口窜逃叫嚣。
赫尔斯勾起嘴角,把面具戴回脸上,声音温和:“好吧,没关系,我来告诉你。今年是2210年,这里是洛希城,哦对,知道为什么刚刚你会被侦察机追捕吗?”
穆洇神色冷硬,只用眼睛注视对方,手里的威胁一刻没放松,但长期紧绷的肌肉开始出现疲软发抖的迹象,快撑不住了。
“因为……”赫尔斯自顾自说,扬起手里另一张面具,“在这里,不戴假面,就像不穿内裤在大街上裸奔,它们找到你了,你当然会被通缉、罚款或坐牢,如果还不戴,就会被判定违法,当场击毙。别问我原因,高塔规定的。”
赫尔斯把面具递到穆洇眼前:“这是我的,新的,给你。”
穆洇直勾勾盯着这个人,没有放下手:“我凭什么相信你?”
赫尔斯压着嗓子的笑声颠三倒四,忽而视线聚焦到穆洇额角流下的一滴汗。
他皱眉,抬手就捏住穆洇手里的刀。刀刃没入皮肤,血滴下来。
穆洇眼看这把小刀被对方徒手掰离位置,自己整条手臂疲软得无法拨正。
“啪”,刀柄弹回。
赫尔斯瞬间调转位置,脱离束缚,用小臂垫住穆洇的后背,将他压至墙边坐下,再把刀和面具放在地上,轻松站起来。
他背对穆洇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往外观察,无所谓般低语:“可以不信啊,不过那些侦察机还在附近,它们会找到你。”
“而且……”他转头,露出一抹笑,乜一眼黑暗里的穆洇,语气散漫,“这么防备我?我杀你的机会很多,不是吗?”
穆洇骤然握紧拳头。
这个人身形高大,从刚刚到现在,他所有行为举止都佐证着,他绝不是一个普通人,以自己现在的状态想要抗衡有些难。
来不及思考,对方已经走回来,再次在他面前蹲下。
这次,他拿了医疗包回来,熟稔打开,取出里面的止血带和消毒剂,没有经过允许就撩起穆洇的裤腿。
看到里面的血肉模糊,赫尔斯眸色黯淡下去,声音也低了几分:“你可以当我很闲,路见不平救你一命,也可以当我善心大发,看到受惊的小白兔动了恻隐之心。总之,建议你乖一点,我帮你处理伤口。哦,不想一会儿我这小仓库被轰烂的话,内裤该穿就穿。”
白炽灯偏幽绿的光照得面具沟壑诡异,像人皮,如果不是真的人皮,就是它的制造者手艺出奇高超。
穆洇拿过面具置空眼前,原本只是想验证,但面具迅速和他的脸融为一体。
摸不出任何缝隙,也没有任何异样感觉。穆洇背后冒出一阵凉意,长在他脸上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人说2210年,可自己的记忆里,现在是2100年,或者2110年?
一百年?
他刚刚醒来的地方,一个房间、长到没有尽头的走廊、广场,高塔区……
一直有警报在说:高塔。他在高塔醒来,然后……
“嘶!”穆洇忽然倒吸一口冷气,坐直身体,疼痛刹那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他咬牙,“轻点!”
赫尔斯头也没抬,嘀咕了句“我没用力啊”,又认真给伤口消毒止血再包扎,但手里的动作轻很多。
穆洇稍加放松,背缓缓抵上冰寒的墙,目光扫过眼前人的脸。
一百年后的洛希城,人类都需要戴上假面了?
赫尔斯察觉到穆洇毫不避讳的目光,抬头,笑着问:“嗯?一直看我?我好看吗?”
穆洇瞬间收回注视,漠然说:“两张脸的意义在哪?”
赫尔斯很耐心:“意义在于,谁知道假面下,你是什么人?所以你为什么刚刚不戴?”
“与你无关。”
“啧,”赫尔斯挑眉,“好歹我救了你,这态度是不是不太礼貌呢?”
穆洇没有回答。
静默在两人中流窜,这一沉默,微弱的机械运行声就明显起来,包括两人近距离的呼吸,包括心跳。
唯独没有侦察机的声音。
戴上假面,一切真的都安静了,除了穆洇时不时控制不住的、疼痛的喘息。
他紧皱的眉头一直没松开,闭上眼,死咬牙关,胸膛随着不稳的呼吸上下起伏。
直到一阵冰凉侵到脸颊,穆洇倏然睁眼。
赫尔斯用手背抹掉他额角的汗,目光自下而上的柔软:“放松一点,不会有事。”
看不到对方的神情与眼睛,只能感受到他珍重而小心的动作。
穆洇眉头拧得更深了,片刻,他沉闷开口:“多少钱?”
“嗯?”赫尔斯茫然抬头,才反应过来穆洇在说假面。
他手里的动作停滞,又伸手探去穆洇耳后,在穆洇防御姿势出来的瞬间,用另一只手制止了他。
“嘘,别动,我呢,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还有点做慈善的坏毛病。”赫尔斯的声音压得很低,一只手钳住穆洇的两只手腕,另一只手在他耳后摸索,“居民芯片应该在这里,哦,有了。”
赫尔斯摸到他皮肤下的那块突起,自言自语喃喃:“穆洇,30岁,余额0啊。”
穆洇咬牙,被桎梏得抽不出手,任这个男人温热的指腹按压自己耳后。
赫尔斯凑近穆洇,再次去确认居民芯片的信息。
呼吸喷在脖子上,穆洇闭上眼,浑身肌肉紧绷。若不是伤口所限,这个人的脖子已经断了。
他不喜欢陌生人离他这么近,曾经的军区里,也没人敢离他这么近。
好在赫尔斯很快放下手,快速处理完他剩下几处伤口后,站起来:“好了,我记录下你的居民芯片了,现在里面有我的联系方式,还有你对我的欠款信息,不多,一百年内能还清的,不用担心。”他说话带着些笑意,分辨不出是认真还是玩笑。
穆洇缓慢拉好衣服,藏住一身酒精味,像没听到对方的话一样,面无表情站起来,一言不发,忍着未消退的疼痛,径直往门走去。
“刚处理好伤口就走?”
“与你无关。”穆洇说话冷冽,还是这句话,他打开门,夕阳正好照进来,洒在他身上。
好像很久没有感受到过阳光,温热刺透他的记忆,映照出里面的纯白无垠。
赫尔斯倚在阳光到不了的墙上,黑暗吞没他的脸,他并不阻止穆洇的离去,只轻佻着说:“真是没礼貌,救了你,帮你包扎,一句谢谢也没有。”
穆洇深呼吸一口气,淡声:“不是你救了我我就应该感谢你,你安了什么心,自己清楚。”
赫尔斯嗤笑出来,又是那种近乎疯癫的语调:“对,对,我从来不做多余的事,我是专门千里迢迢来救你的,并且别有用心。我这么说你满意吗?现在能……”
“高塔。”穆洇打断他的话。
“嗯?”
“我去高塔。”穆洇说完这句话,身后沉默了。
赫尔斯站直身体,收敛起脸上一直没变过的笑意与无谓。
高塔。
寂静在两人之间蔓延。
2050年,一支异形文明来到地球,六十年鏖战,人类战败。高塔,就是异形所在的区域,位于整个洛希城正中心,他们在那决定人类的命运。
须臾,黑暗里传来幽暗的叹息,赫尔斯轻又慢的无奈:“高塔,异形中央区域,不是你该去的。”
异形。听到这两个字,穆洇全身肌肉骤然紧绷,血液倒流,如坠冰窟。
“异形”两字如一把利剑,自黑暗洞穿他的心脏。
“异形,中央区域?”他瞬间惨白的唇轻声念出这几个字,不可置信,念完后只觉得嘴唇发麻。
人类……失败了?
他的腿无力往前摆动几步又停下,没有回头,声音微不可察地颤抖:“谢谢你救我,但我需要知道一些事。”
穆洇没什么表情地打完所有的真相。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时候,他轻微顿了下。
其实是可以现在就直接发表的,但穆洇看着不断散发出冰冷光晕的屏幕,思考了一会儿。
“算了,现在我的状态还没有很好……”他还没有从过去的记忆里完全脱离出来。
穆洇最终把这个贴子的发表时间,设置成了晚上8点。
穆洇关掉了手机,他想了想后,准备趁这段时间出学院一趟。
随着规律性的脚步声响起,穆洇一步步走出别墅,穿过爬满藤蔓的回廊,路过无数雕刻着神秘符文的古老墙面,来到了学院那扇巨大的铁艺大门前。
隔着铁门,学院外的情景一如既往得美好温馨,距离不到十米的地方正有一个早餐摊,豆浆机正嗡嗡作响打着新鲜豆浆,油条在热油中吱呀吱呀翻滚膨胀,摊面上还摆着刚出炉的肉包子,在卤汁里咕嘟碰撞的茶叶蛋。
穆洇听着老板娘热情洪亮地招呼着熟客,看着流浪猫在路人匆匆赶路但有偶尔和熟人点头微笑的背景中,慵懒在墙根吃完被投喂的东西,旋即优雅地舔着爪子。
他顿了一秒后,走了出去,外面的阳光和学院内的一样灿烂,但穆洇还是轻仰了下脸,看了眼一碧如洗的天空。
穆洇转身看向学院,冰冷像囚笼一样的大门内,能隐约看到些里面的哥特式建筑,但因为百鬼夜行的冲击,建筑的尖顶有些崎岖破损歪斜,在阳光黄澄澄的照射下,莫名像一口烂牙。
穆洇收回了目光。
在即将到来的大混乱之前,还是在外面感受一下他自穿越进来就没有体会过的平和宁静吧。
“穆洇。”同样走到学院外的谢成哲和穆洇打招呼。
谢成哲是穆洇刚刚叫过来的,在他脸盲分不清外面人的情况下,还是有个人陪他更方便一些。
“我们走吧。”穆洇轻声说。
他这次离开,还想去验证一些事情。
第 62 章 第62章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豆浆香,穆洇一边等着热情开朗的摊主用机器给塑料杯里的豆浆封口,一边继续打量像蛰伏巨兽一样的学院。
学院区域内的异能波动十分浓郁,学院地表覆盖的特殊阵法,持续地吞噬吸纳学院外的灵气。就像是贪婪到永远不会满足一样,明明已经有一些能量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就像是满溢出来了一样,这种吸收和吸引依旧没有停止。
想着学院内那极其特殊的百鬼夜行,穆洇抿了抿唇。
穆洇扫了一圈光屏上的资讯,然后点选了上面的跳过,直接进入了试用模式,然后就直奔机器人的后台系统。
上面显示是机器人的详细资讯。
“型号J776,生产厂家是xx科技公司,主要是用于陪伴?伴侣机器人?”
穆洇看著旁边的机器人的脸,怪不得五官这么精细,原来是伴侣机器人。
下面还有一大串使用的材料,材料果然如他所想的全是高阶的材料,后面还有主要的功能介绍,比如用了什么智能系统,还有最精细的体温控制系统,情绪反馈系统,最尖端的发声系统……
穆洇看了一圈,最后竟然在里面找到了厨艺功能。
《常见家常菜300道》《美味家常菜,让情人感觉到家的味道》《让他/她更爱你,厨房、围裙及食物的多种使用方式》……
他的眼睛亮了!
穆洇毫不犹豫地伸手点了一下右下方的系结。
但是这次光屏却没有像刚才一样直接进入系结介面,而是停滞住了,过了几秒,才像是接触不良一样发生着扭曲和闪烁。
“坏的?”
穆洇皱了皱眉,脸上倒没有什么意外的神情,毕竟是从垃圾堆里刨出来的东西,如果是完好无损的才比较令人意外。
就算坏的,这个昂贵的伴侣机器人没有被回收也是一件很离奇的事了。
穆洇并不是专业的修理师,他在思考了一会后,觉得这个状况看起来很像是能源不足。
但是就算这个猜测是正确的,穆洇也没有任何的办法,他没有可以给它外部充能的装置,他也不是该死的专业修理师,修不好它的内置能源。
有一手技术的人在哪里都吃香,这里的修理师都过得相当滋润,他得付出一些让他肉痛的报酬才能请他们帮忙。
穆洇沉默着,最后决定破罐子破摔,他的尾勾从身后弹出,在灯光下反射著漂亮的色泽,顶端的尖刺开始内缩,结构发生变换,最后变成了一个对接口,他直接和机器人进行了对接。
随着他能量的注入,扭曲的光屏逐渐稳定了下来,然后转到了绑定界面。
机器人的眼睛闪了闪,直接扫描了他,接着他的信息就直接在光屏上显示了出来,上面还有一张他的照片。身侧的谢成哲正一边拿过豆浆,一边付钱,穆洇感受着周围极其微弱的能量,忽地抬眸看向一处。
学院外的异能波动太淡了,一有点变化便格外明显。穆洇从不远处的街巷处,感受到了一股突兀,却不是很强烈的能量波动。不过即便这波动,相较于学院内的要平和许多,在这温馨平和的日常生活里还是十分尖锐,带着些不详和紊乱。
“我们去看看。”穆洇轻声和谢成哲说了一句。
那边应该是出现异能事件了,穆洇还没有见到学院外的异能事件,有点想去看看。
他说话间,接过了谢成哲递过来的温热豆浆。穆洇和谢成哲是走过去的,但因为并不远,所以并没有花费多长时间,穆洇站在路面上还残存着点晨露湿痕的老街内时,手里拿着豆浆还残存着温度。
穆洇视线掠过已经拉好的明黄警戒线,和安静停在一旁不再闪烁顶灯的警车,最终锁定在老式居民楼前略显焦黑的痕迹上,他轻挑了下眉,“已经处理好了啊。”
这边的异能波动确实很弱,这么快解决好似乎也是正常的。
可穆洇向来敏锐的第六感,让他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姓名:穆洇
个人 ID:68722
基因序列号:****(保密等级S,无法查看)
职业:****(保密等级S,无法查看)
备注:重刑犯,服刑地为c-301星系编号B12星球,刑期3027年-3177年,服刑中他闻着空气中带着点腐朽气味的怪异味道,抬眸继续看着前面,除了警察,现场还有另一批人。
他们穿着统一的制服,戴着刻有‘特管’的胸牌,正有条不紊地对周遭进行勘察和记录,是专门负责处理外面异能事件的官方组织,在学院没有变得颠倒混乱之前,学院的毕业生几乎都会进入这个组织。
特管人员对这种情况显然相当熟练,他们动作干练专业地做着所有流程,彼此只用简短交流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他们面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但穆洇还是从他们的细微神情和动作里,判断出了他们并没有对这次的异能事件多上心,显然也是觉得这不过是个不太会影响到人的小事而已。
这也导致他们和旁边的其他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穆洇再度看向旁边的居民,这些居民明显惊慌忐忑得多,他们待在警戒线外,围拢着小声谈论时,眼神都带着些忐忑紧张,不敢大声喧哗地注视特管人员的一举一动,还有的着急询问这次异能事件出现的原因是什么,追问之后会不会再出现。
学院外的情况确实很平和,这些居民明显没怎么遇到过异能事件。
穆洇侧头看了谢成哲一眼,在对方回看过来时说,“我们走吧。”
穆洇看到这些信息的时候都还愣了一下,他这种服刑中的重刑犯是没法上星网的,个人ID已经被标记。
他都快忘了绑定操作是需要联网这件事了,就在他觉得要绑定失败的时候,光屏再次闪了一下,然后进入了绑定成功的界面。
“嗯?”
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了。
“主人。”
躺在地上的“男人”从地上坐了起来,像是被注入了灵魂一样,它精致但是呆板的五官瞬间变得生动,惊喜又期待的表情,眼睛中也点上了类人的高光。
它牵起了穆洇的右手,将他的手背贴在了自己的侧脸,说话的声音自然到听不出来是合成音。
“我等你了很久。”
穆洇感觉到它光滑的面板上已经有了人类一样温暖的温度,他的手背蹭了一下,然后手指就掐住了它的下巴,把它的脸抬了起来。
它也因为穆洇的动作,配合的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还真的很像人。”
穆洇小声地嘟囔了一句,然后对着它说道:“我是不是应该先为你取个名字?”
“是的。”
“男人”的外貌相当漂亮,虽然和穆洇一样是黑发黑眸,但是和他的风格完全不一样,漂亮得过于标准在看久了以后甚至还有几分可怖。
人类还是无法接受和自己外貌高度相似的机械造物。
穆洇恍惚了一瞬,但是很快他就恢复了过来,“狗屎的!”
人类的大脑脆弱又神秘,就算是人类的科技已经可以支持替换除了大脑以外的任何部位,但是对大脑的了解依旧不够透彻。
大脑相关联的意识、灵魂、感情……这些东西好像依旧是神的领域。
穆洇自从完成了那个奇怪的任务以后就患上了精神恍惚的毛病,没有缘由的思绪突然发生断线。
他也寻求了医生的帮助,但是医生告诉他,他的脑袋没有什么病变,甚至大脑细胞的活性很高,推测是因为他受到了一些画面的刺激,让他放轻松,自我调节一下。
穆洇觉得自己并不是会因为那种程度的血腥场景就留下心理阴影的人,他换了几个医生,但是每个医生得出的结论大同小异。
他知道肯定是有什么东西影响了他,但是他找不到原因。
突如其来的发病让他的心情变得不太美妙,他站起来坐回了椅子上。
“男人”歪着脑袋看了他几秒,眼睛里露出了担忧的神色,然后它也同样站了起来,走到了他的背后,灵活的手指按在了穆洇的太阳穴上开始了轻柔的按摩。
“伴侣机器人必备技能?真不错……”
穆洇记得他曾经的一个队友也买了一个伴侣机器人,他们的工作繁忙,而谈恋爱需要花费时间,没有哪一个人能忍受自己的伴侣经常突然性的消失,消失的原因还一点都不能透露,所以伴侣机器人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回家后能感觉到“家”的温暖。
他的睫毛抖了抖,像是振翅的蝴蝶,过了一会儿才睁开了眼睛说道:“我该给你取个名字,你以后叫艾维蒂斯。”
“我叫艾维蒂斯。”
有了名字的“男人”表达了自己的欣喜,它的手指抚过穆洇的侧脸,然后停在了他的唇上,勾勒着他嘴唇的轮廓。
穆洇觉得自己好像尝到了一点金属味,微腥,但是那股味道转瞬即逝,唇齿间只有刚才他吃过的“番茄”味道。
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无声的勾引。
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对,这也是伴侣机器人必备技能不是吗?
他听到艾维蒂斯在说话,“您希望我表现出什么样的性格?”
接著一道光屏移动到了穆洇的面前,上面显示着让他对艾维克斯进行性格和行为的设定。
“还挺详细。”
穆洇看到了一下,性格有高冷温柔腹黑毒舌病娇暴躁凶狠等等非常多的选择,下面还有职业设定,麻辣教师,无情政客,冷淡医生,粗犷修理工……
火车外的景色飞快掠去,穆洇在暮色中打开了自己的手机。
时间已经到了晚上8点,在略显诡谲的荧蓝光线下,穆洇目睹他的贴子准时发出并迅速引发轩然大波。
穆洇只淡淡扫了眼,就看向了窗外。
外面的景物在暗色中飞速倒去的画面会显得有些奇怪,穆洇今天也发现了很多奇怪的点。
所有的都可以随心搭配,只有你想不到,就没有它无法提供的。
不过他对艾维蒂斯没有更多的要求,他现在只想脱离营养液的苦海,直接就点了一个好像有厨艺加成设定的温柔人夫。
“您希望我如何称呼您?”
“叫我的名字就行。”
艾维蒂斯喊了他一声:“穆洇。”
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温柔。
穆洇:“嗯。”
它对着穆洇露出了一个完美笑容,然后又说道:“接下来是第二形态的设定。”
穆洇:“???”
“第二形态?”
【来自幽暗星系的幽灵生物状态,看不见的恋人,神奇的新体验!】
【来自娜迦星系的水生类人生物状态,优雅迷人,水中嬉戏。】
【来自XR008星系的地下生物状态,刺激感官,突破极限!】不过——
穆洇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来。
他知道小丑是谁了。
与此同时,穆洇手上尚未熄灭的手机屏幕正在疯狂刷新变化,穆洇发的匿名贴下面,每一秒都会冒出无数回帖。
幽灵生物并不是真的幽灵,它们本体状态有些像水母,是不定型的,如同一个气团可以在空气中漂浮,它们还可以随着光线变化自己的体色,把自己隐藏在空气中,是最完美的杀手。
水生类人生物说著类人但是身上鱼类的特征更多,凸出的尖牙,青灰色的鳞片,身上带著一层湿滑的水膜,恶心又丑陋……还有一些是纯水生生物就是完全的怪物了……触手什么的……
地下生物一部分是长条的虫子模样,一部分是矮小的皱巴巴一团的怪异形态,比前面的水生生物还更胜一筹!
按照人类的审美来说,穆洇一个都看不上,并为此感到震撼。
他甚至重新去确定了艾维蒂斯的生产厂家是不是出自人类帝国。
“我不需要。”
艾维蒂斯的声音依旧平稳,它说道:“穆洇,我可以满足你的任何需求。”
穆洇眉毛一挑,突然问道:“你说这种话没问题?”
“任何”这种极端的词语应该和机器人严谨的程式是相冲突的,就算要说它也得在“任何”之前加上一个限定条件,在它能做到的范围内的任何需求。
“算了。”
穆洇并没有去深究他的伴侣机器人到底是程式出现了什么漏洞,还是单纯的在学习人类社会中的情话。
他取消了第二形态的设定,然后对着艾维蒂斯说道:“你进行自检,自检完成后,就休眠吧。”
“好的。”
穆洇去洗了澡,回来的时候艾维蒂斯已经先躺在他的床上了。
穆洇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想着它既然是伴侣机器人那么躺在主人的床上休眠好像也挺正常的……
最后他怀揣着复杂的心情,爬上了自己的床。:!!!!!
:???????
:真的假的,这上面说的是真的假的啊,穆洇真的没有异能,只是校长找来的一个普通人吗,目的是帮助学院打压我们?
:我怎么不敢相信啊,穆洇之前做的那些事情,根本就不是普通人能做出来的事情啊,我的天啊,如果穆洇真的只是普通人的话,岂不是所有人都被穆洇耍得团团转?
:虽然我也感觉不太可能,这贴子很有可能是谁想穆洇想得不行了,臆想出来的贴子,但,呜呜呜呜,好希望是真的啊,要是穆洇真的是普通人的话,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只远远地看着了,这是能说的吗,我几乎每天晚上都能梦见穆洇。
:别搞,别搞啊,别发这种臆想贴子了,好不好,弄得我真的不受控制地联想,你知道我每天晚上有多痛吗,不要让我再痛了好不好?真的要命!
:等等,感觉似乎可能是真的,穆洇现在不在学院,他白天就突然离开了,而且我刚刚翻了任务列表,穆洇并没有接任何任务。要不是突然……发生什么事的话,以穆洇之前表现出来的性格,他应该不会突然离开学院的吧。
:这样一说,学院这两天确实很怪来着,一向不怎么管事的他们,最近经常追根究底地问一些很琐碎的事情,我之前就感觉学院似乎在暗中调查什么,难道他们调查的事情和这个贴子有关?
:估计就是真的,我刚刚就在校长办公室,校长看到这个贴子后,脸一下子就白了。要不是被说中了什么的话,校长应该不会是那样的表情。
:所以,现在这情况是,学院和穆洇意识到这件事可能很快就会暴露,所以安排穆洇提前逃跑了?不是,我得去趟校长办公室了,别让穆洇逃跑啊,事情哪有那么糟糕,而且穆洇是个普通人的话,他在外面东躲西藏也很不安全啊,万一被那些普通人占便宜了怎么办?
第 63 章 第63章
火车在暮色中飞驰,窗外几乎要彻底融于夜色中的树木灌丛越来越像鬼魅。穆洇安静地靠在窗边,在列车员的示意下将窗帘拉了起来。
手机屏幕终于到了自动熄屏的时间,只它骤然变暗,即将黑屏的前一瞬,伴随着一声轻微震响,屏幕瞬间重新变亮,穆洇垂眸去看的时候,‘校长’的来电显示刚好跳进了他眼底。
穆洇抬手撑着侧颈,并没有立马去接,看着手机因为没人接听而自动挂断三次后,才在校长的电话又拨过来时接了。
刚接通电话,校长惊慌失措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校长的声音几乎破了音,但完全盖不住后面嘈杂的背景音,穆洇听到了此起彼伏的电话铃声,和在校长周围慌忙急切的各种脚步声,既有人在压抑地交谈什么,又有人在扯着嗓子慌乱地喊什么。
走过一条又一条的地下通道,两个人终于到了一个厚实的铁灰色大门面前。
穆洇眼球表面闪过了一缕绿光,大门旁边就传过来了一道冰冷男声。
“身份验证成功!欢迎您,穆洇先生。”
大门打开,穆洇把凑过去研究这个身份验证系统的希尔提了回来,“走了。”
希尔在他手中也不反抗,就只说道:“我好久没看过这么落后的身份验证方式了,这能挡得住什么呀?入侵这里我都用不到三十秒……”
穆洇:“没人会入侵这里。”
门后的空间展现在了他们面前,这是一个比那个活动大厅还要大得多的地下空间。
一台小型航行舰停在正中央,和外面那些破烂不同,它的外表完好无损,看起来好像随时就可以起飞。
希尔抬头仰望它,发出了惊叹的声音。
“以利亚竟然还藏了这种好东西?”
而在航行舰的周围就是蚂蚁一样的人在忙碌,穆洇环视了一圈,最后在另一边看到了以利亚的金色头发。
他带着希尔过去。
“以利亚。”
以利亚回头,看到他们了也笑道:“宝贝儿,你们可真准时。”
希尔:“以利亚,你怎么找到这艘航行舰的?它看起来好新!”
“那是你没看到它破烂的样子。”
以利亚脸上露出了一个沧桑的表情,透着不为人知的疲惫,他说道:“你们不知道我为了翻新它费了多大的功夫,一共就两个修理师,各种零件和材料,什么都得去外面一件一件的找,实在找不到的还得想办法替换……”
“还好现在就缺少引擎了。”
“对了,穆,你给我推荐的那个人还不错,那个叫派克的男人。”
以利亚对着穆洇说道:“他有点技术,就是有点奇怪,之前怎么都没人发现……”
果然,穆洇也在那边的人群里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派克,那个男人被一个机械臂托举着在检查着航行舰的一侧,此时,他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同样看了过来。
他欣喜极了,过于激动的表情让他脸上的五官都发生了不自然的扭曲。
穆洇看着他的脸,甚至都产生了一种错觉,如果不是还在机械臂上,他现在应该已经跑到了自己的面前——
然后答应自己的任何要求。“穆洇!出事了!论坛上,论坛上,有个贴子曝出了你的真实情况!”校长光听声音就已经急死了,“学院已经紧急删了那个曝光贴,但完全没有用,现在论坛首页铺天盖地都是你的贴子,删也删不过来。”
校长大喘着气,声音有些崩溃绝望,“现在学院内的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在假扮异能者了。”
穆洇调低了点校长那边的音量,防止校长过高的音量在他这里扰民,轻声说,“我知道。”
“你……你已经知道了?”校长明显愣了下,带着点难以置信。
他像是完全没有想到穆洇会是这样的一副反应,这样的平淡,好像他们两个只是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
校长有些懵,但他那边格外嘈杂的动静,很快拉回了他的心神。校长咳嗽两声后,勉强重新找回声音,他语速很快地道,“还好你上午出去了,现在不在学院,不然你那边已经被围起来了。”
校长急急忙忙地道,“对了,你早上是和谢成哲一起出去的,对吧?他现在应该就在你旁边吧,你们两个赶紧找个地方躲一躲,谢成哲的异能好像很强,应该能保护好你,你就跟着他,千万不要独自行动。学院这边也会尽快想出一个办法,尽可能地安抚住他们的。”
穆洇安静乖巧地听着校长一口气冒出一连串的话。
“不,我还是不放心你,你把电话给谢成哲,我跟谢成哲说一会儿。”校长刚说完,就下意识地深呼吸一口气,重新吸了点氧气。
穆洇指尖轻轻敲着自己的脸颊,‘唔’了声,果不其然地听见下一秒校长的呼吸都停了。
“现在给不了谢成哲,我们两个分开了。”穆洇眼睫轻垂着,轻描淡写地开口。
电话那端的校长瞬间倒吸一口凉气,“分,分开了?你们两个人分开了?”说到后面的时候,校长的声音几近劈叉。
【伊索们在求偶成功后,会把伴侣拖回自己的巢穴中,一般是巨大的可合拢的壳或者幽深狭窄的洞穴,它们并不介意自己的伴侣是什么种族,事实上,它们更偏好非同族的伴侣,毕竟在共同度过一个繁殖季以后,非同族的伴侣就会朝着它们转化……】
【听起来很浪漫,但是实际上,这是一场残酷的入侵,除了交配外,它们还会采用多种方式让伴侣接受到足够的转化因子,包括并不限于从进食口深入一条柔软的肉质管强行灌入……】
穆洇急忙打住了自己的回忆,然后默默地跳过了它,不过人类还真是勇于挑战自我啊。
虫族的拟人族就正常得多,上半身是艳丽的人类女性形态,身材丰腴,下半身是像蚂蚁一样圆滚滚的黑色分节身体,六对细细的足。
还是不太行……这个样子除了增加一点移动速度外,好像和它现在没有什么差别。
在认真的挑选了一会儿后,穆洇最后还是停在了幽灵生物的界面。
艾维蒂斯可以模仿异星生物的外貌,但是内部的组成还是和真正的异星生物不太一样。
真正的幽灵生物是漂浮的不定型的形态,善于伪装,不知道艾维蒂斯能模仿到什么程度,但是只要能伪装就可以了。
“艾维蒂斯,第二形态只能选择一次吗?”
穆洇拿不定主意。
艾维蒂斯:“可以更改,但是第二次选择时需要补充相应材料和能量。”
“这样……”
他想推开艾维蒂斯。
“艾维蒂斯,放开我。”
艾维蒂斯拒绝了他的要求,并且还说道:“穆洇,我们该完成交换……给予我。”
“交换……”
该死的,穆洇又想起来了。
幽灵生物体内填充的特殊气体也是它们身体的一部分,它们交|配方式,就是互相汲取对方体内的气体。
穆洇:“但是我不是……什么?”
艾维蒂斯包裹住了穆洇的下半身,像是一道坚硬的枷锁。
穆洇开始后悔,他不应该一回来就脱掉防护服的。
艾维蒂斯已经恢复了人类模样,完美的脸上带着和之前一样的温柔笑容。
它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对着穆洇说道:“穆洇,适当释放有益于你的身体健康,我收集了你的xx,经过分析它们过于浓郁了。”
它还想把分析数据给穆洇看。
穆洇:“闭嘴!”
他转过脸,对着艾维蒂斯问道:“艾维蒂斯,你刚才为什么违背我的命令,没有放开我?”
“第二形态下,我会模拟相应生物的行为模式,在当时情况下,检测发现那还在你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
穆洇:“……”
他听懂了,艾维蒂斯的意思就是,既然要追求刺激那就要贯彻到底,轻微的反抗和拒绝在它的设定中就是情趣。
所以,第二形态其实根本就是情|趣模式吧???
“穆穆,以利亚变得好大方哦,他连糖都给我了,真甜呀!”
“穆穆,你之前是帝国护卫队的人,怎么还会被流放呀,你徇私枉法了吗?”
“穆穆——”
“穆穆!”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一声炸雷,把穆洇震得一激灵,他低头一看发现希尔正一脸不满地看着他。
“希尔?怎么了?”
希尔崛起了嘴巴,哼哼道:“穆穆,你为什么不听我说话?”
穆洇:“我听了。”
“那我刚才说了什么?”
穆洇想了想然后说道:“你问我为什么会被流放。”
希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说道:“这还差不多……所以穆穆为什么会被流放呢?”
穆洇转身继续走,说道:“那得用你被流放的原因和我交换。”
希尔:“啊,怎么这样啊?我用另外的秘密交换可以吗?”
“不行。”
穆洇放心了,他选择了幽灵生物,而在最后的确定界面上还有一排加大加粗的提示——“第二形态的性格和行为特征将随着选择种族改变!请再次确认。”
“嗯?”
穆洇又点了一下确定。
艾维蒂斯抬起头最后碰了碰穆洇的唇,然后身体就开始快速拆分崩解,重新组成,随着最后的一层膜覆盖在它身上,它就在穆洇面前隐形了。
它是实体,但是表面的涂料蒙骗了人类的视觉,除了特定的角度,它看起来就像是不存在一样。
穆洇听到了面前有细微的像是呼吸一样的声音,然后下一秒就被按在了墙上,一团透明色东西覆盖在他的背上,像水袋一样可以改变形态,并且非常冰凉。
“艾维蒂斯!”
“穆洇。”
艾维蒂斯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从那一团东西的体内传来。
太冰了,穆洇忍不住了想要攻击的欲望,他把尾勾伸出,在艾维蒂斯的身体表面擦出了一串火花。
他刚刚那些焦急万分的劝告,在穆洇听来,竟然都只是一些毫无意义的狗吠吗?
可眼见穆洇即将继续迈步往前走,感受着大家各异的目光,裴隐顶着穆洇重新变得平静无波的目光,只能真的像被主人呵斥的狗一般,再度压低声音开口,他的语气中甚至带出一些不易察觉的哀求,“穆洇,你真的不能进去,你现在进去的话……”
穆洇却打断了他,穆洇用平静地目光看着裴隐,语气毫无起伏,“裴隐,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裴隐蓦地愣住,呼吸骤然一窒,心口涌起莫名的失落,“是因为交易结束了吗?”
然而下一秒,穆洇的话就像匕首一样,刺进了裴隐骤然急速跳动的心脏。
“不,是因为你分不清自己的位置。”穆洇感受着裴隐错愕的注视,轻微歪了歪头。
想着裴隐在剧情中一直看不到原主,穆洇轻笑了下,“既然之前已经心甘情愿地跪伏在我脚下,就应该认清自己的位置啊。”
穆洇为面前界面上可选择的第二形态类型的数量发出了惊叹。
太多了,实在是太多了,人类的喜好已经广阔到这种程度了吗?
艾维蒂斯似乎是看出了他的茫然无措,甚至还非常贴心地对他介绍道:“有百分之六十七的人选择了约耳人形态,有百分之二十一的人选择了娜迦星系的水生生物形态,有百分之五的人选择了虫族-拟人族,剩下的选择主要集中在幽暗星系的幽灵生物、XO星系的长毛兽族……”
“约耳人最受欢迎?”
“是的。”
他说完后,上一秒还是平面的照片,下一秒就变成立体的投影。
穆洇看着面前的约耳人模型陷入了沉思。
因为名字中带着一个人字,约耳人看起来确实和人类相似,和人类的身体差不多甚至更纤细一些,就是五官看起来和人类差别很大。
它们的耳朵一共有三个,是连在一起的,都是卷耳,看起来很有特色。不过因为皮肤非常白,所以它们看起来还不错,至少不是特别丑。
“约耳人的特性是什么来着?神经纤细,对声音敏感,性情平和但被惹怒后攻击性极强……”
穆洇的手指点了点,上面展示的约耳人全息投影就换了几个姿势展示,而在它张开嘴的时候,穆洇看到了里面有遍布整个口腔的牙齿,以及一条细长的分叉的粉红色舌头,伸出来后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条的灵活小蛇。
粉红色舌尖对着他的指尖探了探,并伸缩着,试探着朝着他的手指上缠绕。
穆洇恍惚间想起来,约耳人也是用舌头来感知味道,眼前的画面看起来有些猎奇,但是却又带着浓烈的色|情意味。
好吧,他大概懂了为什么约耳人形态会受欢迎了。它像人类,但是又足够“特别”。
不过显然这个不太符合他的要求,穆洇手指滑动,面前的投影消失。
第二受欢迎的是娜迦星系的水生生物,这就很出乎他的意料了。
注意是水生生物,不是类人水生生物,所以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堆涌动的触手……
触手上面还带着水珠,加深了表面色彩艳丽的环装花纹,娜迦星系主要就是水星球,生物基本就是生活在水下,所以其实它也是一只智慧生物。裴隐几乎无法呼吸,可他只能听着穆洇用带着些无奈叹息,但却像是再陈述某种无趣事实的口吻道,“你难道没有发现吗,我只能看到是狗时的你。”
“而你现在——”穆洇扫过裴隐因为羞愤而轻微涨红的脸,和他一下子僵硬到不可思议的身体,嫣红漂亮的嘴唇轻轻吐出最后一句,“完全不像狗了。”
裴隐彻底怔住的那一秒,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几乎要将他吞没的屈辱,可莫名其妙地,就像是心脏被挖了一块,他同样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空白,一种莫名的无措和失落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眼见穆洇已经毫无留情地继续往前走了,裴隐再开口的时候,声音没法控制地提高了,这句话也得以被学院内聚集的所有人听到。
“你把我当成狗就算了!你难道也能把他们——”裴隐用手指向学院内密密麻麻的所有人,“把他们全部都当成狗吗?”
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好像安静了。
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穆洇,穆洇听到裴隐这话后,终于正眼看向学院内,因为他而在大晚上吹着冷风聚集在这里,并且立马骚动起来的人群。
微弱的月光下,穆洇的容颜依旧美得惊心动魄,伴随着他的下颔线被勾勒出优美弧度,他唇畔轻微扬起,轻轻笑了下,漂亮到不可思议。
穆洇的声音很轻,但所有人都能听见。
伴随着他红唇微启,他轻描淡写地吐出了一句——
“为什么不可以?”
第 64 章 第64章
穆洇的声音清晰地传开,就像是有某种奇特魔力似的,周围的所有喧嚣都跟着消失了。
裴隐呆立着,眼睁睁地看着穆洇平淡地走进了学院大门。他微微张开嘴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又徒然地合上了。
仿佛一下子被抽走了全身力气,裴隐僵在原地看了穆洇的背影好一会儿。穆洇没再看任何人一眼,他不疾不徐地径直走向学院深处,将他,将周围所有人都视若无物。裴隐心脏好像被无形的大手攥紧,这种他好像再也不会被对方看见的感觉,让他有些无法呼吸。
莫名的空落和委屈交织,裴隐不知道穆洇对他的态度为什么从一开始就那么差,也不知道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但看着穆洇的身影越来越远,他还是茫然而不受控制地向前跟了好几步,但他的脚步有些踉跄,并且有些断续,就像是不知方向的迷路之人。
地下世界并没有白天和黑夜的区别,穆洇在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依旧是人造的冰冷光源。
昨天出去寻找了物资,一半的时间都在躲避孢子潮,体力耗费不大,按道理来说七个小时的睡眠完全可以让他的身体状态完全恢复,但是穆洇现在却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灌入了一吨水泥一样沉重。
地上的清洁机器人在按照着设定的路线在地板上转悠,在即将撞到穆洇脚的时候,停了下来,两秒后才朝着另一个方向移动开了。
穆洇睁着迷蒙的眼呆呆地坐在床边上,直到房间中传来了另一道声响,他才一跃而起,身后的尾勾探出,瞬间刺穿了发出声响的东西。
“穆洇,你还好吗?”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挂在了墙壁上,尾勾上还串着一个小型的储能器,艾维蒂斯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我还以为是有人攻击我……”
穆洇忘了他昨天捡回来一个伴侣机器人的事了,他垂着眉眼从墙上跳了下来,然后拿着那个被他破坏掉的储能器问道:“你刚才是在修理它?”
艾维蒂斯:“我的内置能源出现问题了,你给我的能量不太多,所以我需要从外部补充能量。”
他看了穆洇一眼,然后才接着说道:“我看到它放在了桌子上,我不能使用吗?”
穆洇:“你当然可以,不过你会修理?”
“我会一些情趣用具的修理,它们差不多。”
穆洇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是艾维蒂斯能自给自足那就再好不过了,他可不想再耗费自己的能量去给它充能。
“等等。”
他拉开了抽屉,从里面又拿出了几个坏掉的储能器递给了它,说道:“这些你看看能不能修,修好了你自己留着用吧。”
接着穆洇就简单地做了清洁,然后就准备出门去了。
伴侣机器人都是完美的伴侣,艾维蒂斯和昨天他顺手扒拉回来的小狗都站在房间门口送他。
“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汪汪汪,呜——”
穆洇看着他又看看狗,沉默了一下最后说道:“那我早点回来?”
“如果可以的话。”
艾维蒂斯脸上的笑容变大了,它甚至凑近了穆洇想给他一个临别吻。
穆洇并没有拒绝,因为它真的非常漂亮,他任由艾维蒂斯在自己的嘴唇上碰了一下。
厚重的房间门在背后关上,穆洇沿着通道走了一会儿后才发现自己脑袋的昏沉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了。
他思考了下,觉得那可能是昨天遭遇了孢子潮的后遗症,或者又有没有被捕捉到的宇宙辐射扫过了这里……
毕竟这颗该死的垃圾星没有防护罩,它就这样裸露的悬浮在宇宙中,不管是什么东西都可以轻易的降临这里。
穆洇想起了自己剩下的一百四十九年的刑期,忍不住冷笑了一下,估计要不了二十年他就会死在这里了。
怪不得审判庭没有判他死刑。
“哇,穆穆,你的脸色好难看~”
希尔抱着一杯甜水喝着,看到从门口进来的穆洇都忍不住抖了抖自己的小身体。
等到穆洇坐到了他的身边后,以利亚也递了一杯甜水给他,希尔的同款,里面还插着一根卷成了桃心形状的吸管。
以利亚的蓝眼睛里盛满了担忧,他对着穆洇柔声问道:“宝贝,你还好吗?”
“谢谢,我感觉我还不错。”
穆洇喝了一口甜水,味道很淡,但是味道很清新,这些甜味来自一些生命力顽强的爬藤植物。
希尔吸了一大口甜水,享受一般地眯起了自己的眼睛,然后松开了吸管说道:“穆穆一点也不诚实,你的脸看起来就像是十天没睡觉一样疲惫。”
穆洇发出了疑惑的鼻音。
“你是不是在背着我们搞什么大事件?”
“你在想什么?”
穆洇大力地揉了一把希尔的脑袋,然后说道:“我只是单纯的没有休息好。”
“请不要这么对待你这张漂亮的脸好吗?”
以利亚也扶住了自己胸口,一脸心痛地说道:“需要来瓶活力药剂吗?”
穆洇:“免费的?”
“可以打折。”
“那算了。”
希尔已经发出了咯咯咯的笑声了,因为太矮,所以他屁股下的专属椅子被加高了不少,两条腿在晃悠着,笑得差点从凳子上摔了下来。
穆洇伸手捞了他一把,等他坐好了后,以利亚脸上也变得正经。
“新的一批犯人要送过来了。”
穆洇看着他没有说话,希尔眨了眨眼睛,问道:“以利亚是在邀请我们一起劫飞船吗?”
在这里服刑年限最多的就是穆洇了,整整一百五十年,第二多的就是希尔,没错,就是这个年龄只有七岁的小男孩希尔。
他是上一批送过来的犯人,服刑年限就比穆洇少了二十年——穆洇在看到他的服刑年限的时候,也吃了一惊,毕竟他谋杀陛下的罪名也才判了一百五十年。
按照垃圾星的情况来看,希尔肯定也是等不到服刑结束出去的,劫飞船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了。
他的脸上都出现了一些跃跃欲试,“穆穆,我们试试嘛?我们离开这里,找一个偏远的农业星……”
穆洇:“希尔,离开这里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就算他们真的成功夺取了押送罪犯的飞船,他们也没有合法的身份,只要飞船的系统发现他们是逃离的罪犯,马上就会启动自毁程序。
或者他们的运气更好一点,在飞船自毁程序之前阻止了它或者拆下了飞船的引擎,也找到了星图,但是这片星系周围还有巡逻的舰队呢,他们躲不开搜查。
希尔瘪了瘪嘴,有些不开心的样子。
以利亚又说道:“我邀请了王昀。”
王昀,技术犯罪的人才,因为蒙蔽了星网盗取了一大笔钱,甚至还在搜查下躲藏了三个月才被抓住。
穆洇的手指金属平台上敲了敲,然后说道:“我会考虑的。”
以利亚说道:“我很期待你的加入。”
穆洇并没有在这个宽阔的房间中停留太久,他喝完了以利亚给他的甜水以后,就转身去了地表。
不变的橙红天色,围绕着这颗星球旋转的卫星挂在地平线上,距离非常近,穆洇甚至能看到上面大大小小的陨石坑。
他的脚下就是各种的垃圾,大部分都是很难处理或者回收价格低到还不如直接运出来丢掉更简单一点的东西。
一些工业废品还很危险,比如罐装的有毒液体,没经过处理的带着辐射的物质……所以收集资源的时候还需要小心。
穆洇心里想着事,让他没有耐心去仔细搜索,找了半天就只捡到了一个看起来还算完整的轻型外骨骼,索性就直接回去了。
宽阔的大厅依旧很热闹,一些无聊的人在赌博,他们兴奋的声音大得好像把头顶上的地皮掀开。
穆洇面无表情地路过了他们,顺便还清理了一个试图用手在他屁股上摸上一把的男人。
那个男人被穆洇甩了出去,在即将撞到墙壁上的时候,他的双腿突然分开,然后重新组装成了一个类似喷射器一样的装置,让他漂浮在了空中。
“穆,和我睡一晚吧,你喜欢的食物……呃!”
穆洇甚至没有等他说完,就朝他开了枪。
一小团爆裂灼热的“光”穿透了男人的心脏,他胸口处出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焦黑洞口,伤口已经碳化,并没有血液流出来,只有一股浓烈的难闻味道散发出来。
他从空中摔落,周围寂静一片。
过了一会儿,希尔兴奋的声音才从旁边传了过来,“穆穆太酷啦——”
穆洇也没有因为这个小插曲停留,等他离开后,大厅里的人才互相对视着,发现对方的眼睛里都充满了忌惮。
所有人都想起来了,穆洇刚来到这里的时候的盛况,想抢他回去的人都被他反杀,甚至如果不是以利亚出面,他差点把这整个地下聚居点都拆掉。
他是可怕的毒蝎。
穆洇已经穿行在地下通道中了,很快就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口,还没等他开门,门就先自动打开了。
“汪汪汪!”
黑乎乎的小狗看起来依旧很丑,它跑了出来热情地蹭着穆洇的腿。
艾维蒂斯也站在门口,对他说道:“穆洇,欢迎回家。”
它看起来实在是太像人了,穆洇看着它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拥有的是一个真正的伴侣。
艾维蒂斯牵住了他的手将他拉了进去,小狗也嘤嘤呜呜叫着关上了门。
“需要先休息一下吗?”
穆洇被带到了椅子上,艾维蒂斯的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脖颈,然后才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你还好吗?”
“我挺好的……等等,这是怎么回事?”
穆洇的房间已经发生了大变样了,墙壁上被他随意贴着的金属板变成了统一的浅灰色,地上也变得平整,还铺着一块暖黄色的地毯,而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那块地毯之前应该是灰色的,被他当成防潮的垫子塞到了角落里。
所有好的坏的东西都摆放整齐了,它们像是回厂翻新过了一样,在冷白的灯光下反射着迷人的光泽。
不对,是他的房间整个都被翻新了。
穆洇觉得自己不像是在一个房间中,这里更像是一个金属的舱,卵或者什么封闭的地方,冰凉又充满微腥的金属味。
“我只是做了一些小改造,它会让你更舒服。”
艾维蒂斯捕捉到了一些穆洇散发出的不安的气味分子,他语气更加柔和地问道:“穆洇,要泡个澡吗?”
原本沸腾至极的学院此刻十分安静,所有的嘈杂议论粗.重喘息都被生生掐断了,只有穆洇的脚步声和脚踝的铃铛响在空气中飘荡。
单看现在陷入诡异寂静中的大家,没有人能看出他们刚刚是如何的蠢蠢欲动,就好像嗅闻到血腥味的鬣狗一样。自那篇贴子发出来后,所有人的情绪都在不停地坐过山车,而现在他们则再度陷入了惊疑。
言灵师脑海里划过了什么,他感受到了莫名的寒意。
穆洇是在完成他异能的判定条件?!
第 65 章 第65章
没有人知道言灵师在想什么,短暂的死寂后,众人终于渐渐摆脱了对楚琅言灵师行为的极致震惊,他们神情轻微变幻之余,思绪也落在了他们最关心的那个点上。
穆洇似乎真的没有异能,真的只是普通人。
周围的热度迅速攀升,就像是有野火在心中蔓延似的,空气中的因子更加蠢蠢欲动起来。即便还是有所克制的,他们的眼神中还是带出了一些灼热。混杂着渴望和痴迷的目光落在穆洇身上,几乎要在穆洇身上烙下印记。
人群不约而同地往前挪动了挪动,剧烈穆洇更近。
被无数难掩滚视线聚焦的穆洇,此刻依旧十分平静。晨光在他略显纤薄的身上染上一层金色光晕,衬得他肌肤越发剔透,没穿长袖长裤的他更显腰肢纤细,双腿修长。穆洇此刻并没有垂眸,但长睫依旧在他眼下落下纤密的阴影,精致却挺直的鼻梁下,他轻抿着嘴唇,被完美地勾勒出清冷线条。
一声闷响,男人的身体重重砸在擂台上,他几乎爆凸的眼球裸露在外,抽搐两下,整个人彻底不动了,血从喉头的窟窿渗出,最终流到穆洇脚边。
穆洇站在擂台中央,慢条斯理用袖口抹着刀柄上的血,一遍一遍,直到它恢复成锋利的反光。眼神一闪,看到蔓延过来的血,嫌弃地往后挪一步。
他叹气,小刀在手里挽了个漂亮的刀花,侧目淡淡瞥一眼身边剩下几个呆滞的人,带着眼泪笑了下:“抱歉啊,我刚刚以为杀人犯法,想着你们要杀死我的时候再反击,还算正当防卫。”
眼泪始终流在脸上,有点痒,穆洇随意擦了下,擦得脸更脏了,一回头就见另外几个人一动不敢动,只盯着他。
穆洇歪头,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脸,疑惑:“怎么了?这张脸哭起来不好看?啊,这个,我也没有办法,这脸是别人送的,不可以抨击我的审美哦,还是说,你们还想继续?”
旁边几个人被吓到,连连后退。
穆洇顿时觉得无趣:“好吧,那你们是自己退出,还是我帮你们退出?”
他往前走一步,刚刚还凶神恶煞的人就往后退一步。
他脚步坚定,将几个人逼到角落,缓慢抬起手,死亡之刀的锋芒堪堪泄露。
对方几个人面面相觑,惊恐得刚要喊出声。
穆洇身形一晃,笔直从擂台的隔离带边倒下去。
红灯区乱成一锅粥,几个工作人员在擂台清理尸体,叶淑不停揉着太阳穴来回踱步,碎碎念着:“管事不好当啊,真不好当啊,不行了我必须跟赫尔斯提议,随便他们玩,但不能在这死人了。”
说完,一架侦察机从门外飞过,门口短暂停留。
叶淑看向昏迷在卡座的穆洇,长呼一口气,手不停在胸口划着十字,嘴里默默念叨:“五千保住了,谢天谢地,五千保住了!”
说完,她转头看了一眼门口,眼神里摆上疑惑,嘴里念叨的词也变了:“所以,这个五千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巨浪滔天。穆洇的意识浸在水里,水淹没过他的口鼻,耳边有异形的嘶声尖啸,还有人们的怒吼。
水底,一张张脸浮现出来,又坠入更深的海沟,他从水里挣扎着浮出水面。
大脑忘记了,可是身体还记得,他该如何最大程度保护自己。
这里不安全,旁边有人,不是信任的人。
警报响起的一瞬间,穆洇猛然睁开眼,立刻坐起来,吓到正在帮他包扎小腿的医生。
“先生,请、请不要乱动,叶小姐让我来的,您的伤太多了,我还在帮您止血。”
从他昏迷到醒来,不过二十分钟,但太久了,战场上的二十分钟,早就要了他的命。
穆洇咬着牙,警惕看眼周围,发现并没有人在打量他,但他很快听到旁边传来一声轻咳。
穆洇转头,一个戴宽檐帽的男人在他身后坐着,一手撑着头,一手玩弄钥匙扣,满脸疑惑,他胸口白色的衣服上沾着血。
穆洇耷拉下睫毛,好像,刚刚倒下去的一瞬间,看到了这个人的衣服。
另一边,刚刚被绑住的小女孩也坐在这里,一脸担忧看着他。
宽檐帽男人朝穆洇眨眨眼,试探性说:“我刚刚看到擂台上发生的事了,一般来红灯区的,都是走投无路来赌博,或者释放原始的恶的,没想到还有跑来救人的,真让人钦佩啊。”
他刻意避开穆洇装小白花那一段。
穆洇皱眉,没回话,目光却定死在桌上放着的餐盘上。
一碗面,一碗汤。
宽檐帽男人将餐盘挪动至穆洇面前:“给你点的,刚刚医生说你严重营养不足,胃里没有任何食物。”
穆洇没动,听到在帮他处理伤口的医生说:“是的是的,您的身体状况太糟了,还有这么多旧伤,我只能简单处理一下,建议您吃完立刻去医院,做一次全面身体检查。”
穆洇的沉默让气氛凝固片刻,男人脸色变了变,迅速说:“没毒,红灯区没有变态到,连自己家的后厨都在客人饭菜里下毒的程度,而且又不是我点的,我真是服了。”他转头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小女孩。
穆洇瞥她一眼,小女孩微微点头,立刻脖子往下缩,张嘴想说话,最终没敢出声。
穆洇拿起刀叉。
空气里飘浮的血腥味很快散去,穆洇感受着自己冰凉的手逐渐生出丝丝温度。
银制餐盘倒映他的脸,满脸的污垢与血色,最重要的是,肩上那道被齐平切下来的缺口。昏迷前的场景逐一浮现,想起来有些恶心,刚刚吃下去的食物猛击他的胃。
他的头发已经过肩,一圈一圈蓬松的小卷让他在安静的时候看起来像一只……不太温顺的小狮子,但肯定不是现在这样,此时此刻,他的脸上挂满警惕与杀意。好像完全没有因为周遭的沸腾情绪动容,穆洇和周围的暗涌形成了堪称极致的对比。
言灵师还在看着穆洇,他很想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然而他内心的惊涛骇浪根本没办法平息,他的大脑还在运转着。
言灵师越来越觉得穆洇是在完成规则类异能的条件判定。
不然没办法解释穆洇为什么明明有异能,却一步步推着大家,让学院现在所有人都笃定他没有异能。穆洇这样做一定有什么目的,现在这情形就跟穆洇之前假装自己异能有副作用,从而利用他解决百鬼夜行异曲同工。
异能的三种类型中,动物型异能和术法型异能都是可以直接释放自己异能的,顶多有一些积蓄力量的短暂前摇。只有规则类异能必须先实现特别的条件判定,且异能所能达到的效果和条件判定的程度直接挂钩。
他的【谎言成真】需要收获的‘信任’作为燃料,只有信任达到一定程度,才能生效,且收获的信任越多,效果越强。
红灯区里,刚刚擂台的一幕已经过去,擂台上的血迹与尸体也都消除干净,其他地方不断有人的惨叫传来,但听不出那里面充斥的是极度兴奋,还是极度恐慌。
空气浑浊,在里面停留久了,好像也就习惯了。从唯一的出口大门往外看,是逐渐黯淡的夕阳,那层深橘色影影绰绰,照得门口路过的行人摇摇晃晃。
里面的人虽生犹死,外面的人虽死犹生。
“生的希望”是一阵短暂而忧伤的错觉。
男人的声音模糊不清,如同积水静得深沉,在穆洇的心里荡不出一丝觳纹。
但在赫尔斯10岁那年,一切都变了。
他母亲因病去世,父子相依为命,也就是那年冬天,他的父亲突然惨死高塔,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异形抹杀了他的父亲,原本一个美满的家庭至此消失。
人们以为这个10岁小孩会艰难长大,一个人靠做假面养活自己,但他没有,他疯了,他在家大喊大叫,在街上大喊大叫,看见人就攻击,没人敢靠近他,于是人们又认为,这个小男孩可惜了,也许受刺激过大,会彻底变成精神病,或者早夭,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做了一件事——
冲进高塔,虐杀异形。
穆洇打断他:“10岁?杀异形?”
“对,10岁,杀异形。”
10岁的赫尔斯在高塔区对异形进行了一场屠杀,那场屠杀持续好些天,不过因为对方是异形,所以人们喜闻乐见,甚至幸灾乐祸。那段时间,高塔区大门紧闭,连守卫都没有。一段时间后,人们认为这个小男孩应该也死在高塔了,可就在高塔区大门打开的第二天,赫尔斯出现在他自己的家里。
他没死,异形却死伤惨重,可异形竟然没有追究他,他回到家,又发现自己闯进高塔的这些日子,父母的亲人搜刮了他们家的财产,拿走很多东西,企图获得他的抚养权。
“我听说是想偷他们做的假面拿去卖。”旁边的小女孩突然补充道,说完,就缩回脖子。
说法各异。甚至有人说赫尔斯早恋,那些东西里,有他喜欢的人送他的礼物。
于是赫尔斯爆发了——他杀死了所有亲人。
楚琅的脸色也变了,他还以为穆洇刚刚那样说,是有什么办法。
似乎是发现校长的大脑已经无法运转了,穆洇终于抬眸看了校长一眼,“如果没有想法的话,可以问问他们。”
穆洇端起面前的水杯,任由氤氲热气暧昧地在他脸颊处流转,“按他们的主意来。”
他们,指的是白天聚集在外面的那些人。
“这怎么行?”校长几乎都要拍案而起了,他看起来又被穆洇这句话弄得快要昏厥了。
一碗面见底,穆洇生硬说了句“谢谢”。
小女孩迟疑,半晌才开口:“也谢谢哥哥。”
宽檐帽男人疑惑更甚,他装作百无聊赖玩着手里的钥匙扣,转一圈捏住,再转一圈,一边玩弄,一边奇怪问穆洇:“我看你也没去赌,也没有做别的,是在等全息游戏开场吗?”
穆洇没说他是被一个流浪汉单方面卖到这里来了,只抓住后半句重点:“全息游戏是什么?”
男人盯着穆洇,对他的常识性知识露出怀疑:“红灯区和DOL科技公司合作的全息模拟游戏呀,你不知道?”
穆洇往后靠去,微微放松身体,语气一贯的淡然简短:“不知道,是什么?”
宽檐帽男人疑惑的皱眉变成了然的轻笑,他收起打探,放松下来,缓慢解释:
“第一次来红灯区?就是这里的一个特殊项目,一款全息杀戮游戏,每周开放一次,主题随机,任务随机,对抗还是合作都随机,甚至连惩罚也是随机的,唯一确定的就是赢家可以向赫尔斯许愿某样东西,只要他能做到的,他都会为你办到。”
可惜赫尔斯几乎从来不让普通玩家赢得游戏,说到底,人们进去玩游戏,而操控这游戏本身,就是他的游戏。
这不妨碍人们乐此不疲企图去一夜暴富,毕竟,偶尔赫尔斯善心大发,也会让人们自然赢得游戏。只要有一点希望,他们就趋之若鹜。
男人指尖指向红灯区深处,穆洇的视线也转向男人所指的方向。那边是一道拐弯,并看不见里面,唯一能看见的就是它那黑色深渊的入口,牵引着无数人坠落粉碎。
异形统治人类,要人类堕落,人类就堕落。
拐角的墙,半幅《创造亚当》倾斜挂着,只见上帝,不见亚当。几个世纪前,米开朗基罗的画依然留存,却以这样的方式。
上帝抛弃了人类,人类也放弃了自己。
“这里有很多签卖身契的人,还有城市里其他穷人,谁都可以参加游戏,赢了,赎身、要钱、要高级假面,一夜翻身,有一个高贵的身份。甚至在红灯区外,让你恨的人去死。”说到这里,宽檐帽男人笑出来,笑声里的讥讽丝毫不遮掩,“怎么样?是不是蠢蠢欲动?”
穆洇一直看着那拐角,那黑洞般的人类未来,片刻,收回视线。
宽檐帽男人悠闲的神情转为苦恼,二郎腿上下摇晃:“不瞒你说,我就是来等下场游戏的,我有想要的东西,也不知道赫尔斯能不能办到。”
穆洇忽然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赫尔斯在哪?”
刚一问出这句话,帮他止血的医生的手发颤,疼得穆洇“嘶”一声。
宽檐帽男人一把抓住钥匙扣,又皱起眉,揉了揉眉心,声音不自觉拉高几个音调:“你找他干什么?”
“没什么。”穆洇不想说。
男人语速加快:“你看,光是问这个人,都能吓到别人,你还找他?他可不是什么好人,没事的话,最好还是避开吧。”
“为什么?”校长完全不知道穆洇是怎么想的。
就算他们好好设置了规则,那些人都肯定会各种想办法钻空子,要是让他们自己决定,那岂不是要人人都是获胜者?
楚琅眉头紧锁,古铜色的手臂肌肉绷紧,他目光沉沉地落在穆洇身上,没忍住开了口,“你难道真的不介意成为大家的……”
他顿了顿,还是说出了那个词,“共妻?”
穆洇将水杯放下,骨瓷和桌面发出清脆轻响,他抬眸看向楚琅,很自然地回答,“介意的。”
楚琅被穆洇这表现弄得噎住了,他怎么完全看不出来穆洇介意,穆洇明明就表现得相当不在意。
楚琅内心更加焦急,面上却更加冷硬,“你表现得可完全不像。”
穆洇却没有回应他了,而是拿出自己的手机,用纤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他没再匿名,而是用自己的账号在学院软件上发了一条消息。
——获胜者应该能看到我准备的不错的表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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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6 章 第66章
三天时间在争执和喧嚣中转瞬即逝,随着掠过学院的清风开始带出初秋的凉意,道路两旁的梧桐叶也开始隐隐泛出焦黄。关于‘获胜者’规则的讨论不断发酵,各种各样复杂的方案被陆续提出又被陆续否决。
最终确定下来的,是一个极其简单粗暴的方案。学院每月设一次擂台,所有人都能在规定时间内选择登台,规定时间结束时,仍站在台上的所有人,共同成为当月的‘获胜者’,但台上之人不得超过十位,一旦超过,便算作废,没有获胜者。
学院这三天一直在紧急加固擂台,穆洇每天也会开半个小时的直播。
几乎学院所有的手机,此刻的屏幕都在显示着穆洇的直播画面。画面里的穆洇正坐在别墅的单人沙发里看书,他穿着颇为宽松的米白色家居长衫,领口微微歪斜,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肌肤。随着他垂眸翻看摊在膝头上的厚重书,几缕发丝轻微蹭过他清冷的下颔。
【一直都想说,这睫毛是能真实存在的吗,呜呜呜,真的像蝴蝶翅膀一样。】
【谁懂,穆洇每次翻书的时候,腕骨都会凸出一个诱人的弧度,好像吮吸一口。每次他指尖在纸面上轻轻摩挲的时候,我都在幻想他的手是在抚摸我的肌肤。】
【头发看起来好滑好软啊,我真的好想舔一舔,想尝一尝到底是什么味道的。】
“希尔,返回地下!!”
穆洇只来得及对着前面的人影喊了一声,然后身后就弹出了一个银白的尾勾钩住了旁边的包裹,直接翻身躲在了一个掩体后。
他话音刚落,上面橙红的天幕就瞬间暗了下来,像是被一块幕布遮盖。
黑暗笼罩,就连在这颗垃圾星上日夜呼啸的风也像是感觉到了某种压力般沉静了下来。
穆洇尾勾银白,粗略一看像是蝎子的尾巴,尾端同样有一根内扣的尖刺,仔细看能发现那其实是一些环环相扣的金属构成,柔韧度也比真正的蝎尾高得多。
他控制着尾勾把包裹往掩体深处一扔,然后从掩体后面探出了一个脑袋,一脸凝重地看向了天空。
黑暗的天空中突然开始闪烁着密密麻麻的蓝光,像是用垃圾软件制作的劣质的星空画面,因为星星画得过于密集而让整个画面没有任何美感。
蓝色光点在越来越近,很快它们的具体模样就倒映在了穆洇的眼睛中。
它们看起来像是放大版的蒲公英,顶部是一个纤细柔软的触须团,有足球大小,下方有一根柄,柄的根部微微膨大的根部,就是那个部位在明亮的蓝光。
“外星孢子潮……”
穆洇眉头微皱,在那些孢子发现他之前先退回了掩体中。
他刚才随便找的一个掩体是一个废弃的小型飞行器,飞行器上所以有价值的东西都已经被拆走,只剩下了一个笨重的框架。
穆洇随手找了一块金属板档在了飞行器最大的缺口处,然后就坐到了他刚才扔进去了物资旁边,点了点手上的通讯器。
通讯器闪了两下,然后希尔稚嫩但是语气老成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穆穆?”
穆洇:“嗯,你没事吧?”
“没事,我刚才跑得快,钻进了一个管道里面,穆穆,这是孢子潮?”
“对……”
穆洇还没说完,他身后的尾勾就瞬间射出,尖刺直接刺进了一个试图从缝隙中探进来的孢子,发出了噗呲的一声响。
毒素注入,那颗孢子最后闪烁了两下蓝光,然后变成了黑色萎缩的一团。
他面不改色的甩了甩尾勾,确定了没有污渍残留以后才收了回去——尾勾连接了他的脊柱,直接由他的神经控制,和他自己长出来的也差不多了。
“应该是来自VH星系的孢子潮,有捕食生命体的习性,如果规模小的话,三到四个小时,它们就会离开。”
希尔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问道:“要是规模大呢?”
“三到四天。”
穆洇眨了下眼睛,他黑色的眼瞳中出现了一些重叠的绿色光圈,看起来缩小了无数倍的信息流,光圈闪烁了两下后,又在他瞳孔中隐没,然后他又说道:“我联系上了以利亚,他说这只是小型的孢子潮。”
“那太好了!”
希尔的声音中带上了显而易见的雀跃。
在这个边缘星球上孢子潮的危险性并不高,高能辐射,永远在扩张的虫族,狂热的喜欢屠杀的邪/教徒……都远比孢子潮危险。
而没经过改造的人类又非常脆弱的,寿命短,肉/体不够强悍,在经历了一段相当长的时间探索后,人类才找到了一条适合人类发展的道路,机械改造。
人类最开始进行了一系列基因改造方面的探索,而改造基因的效果也是显而易见的,人类的身体变得更加强悍,加入了其他外星种族的基因后,还能拥有更多的形态,但是它的弊端也相当突出。
经过编辑后的基因都极其不稳定,试验品全都是破坏力极强的危险分子,甚至还影响下一代。
放弃了基因方面的改造后,人类选择了直接强化身体,所以金属骨骼、装载了强力武器的义肢、机械心脏出现了……或者像穆洇一样,除了直接改造人类本来的身体外,还可以添加一些外部的附属构造,尾勾,可供飞行的翅膀,利爪。
人类总是贪婪的,最开始只是一只手,一颗心脏,但是到了最后改造的程度越来越高……直到有一天,帝国突然颁布了一条法令,禁止平民对身体的机械改造度超过百分之五十。
超过百分之五十后,会被认为具有危险性,而被送上审判庭。
穆洇又看了一眼外面闪烁的点点蓝光,直接原地坐了下来,靠在掩体上半闭着眼睛,浓长的睫毛垂下,白皙精致的脸上一片沉静。
他又想起了在被流放至垃圾星之前他执行的最后一个任务。
代号-清道夫,任务内容是抓捕某个私自进行肢体改造的平民。
那个蜷缩在墙角的男人,浓烈的金属味道,不知道是因为过敏还是因为排异,他身上所剩不多的血肉部分成了烂糊的一团,而那些人工的金属部分反而充满了一种奇异的生命力,已经半脱离出眼眶的眼球紧紧注视着他……
他的大脑察觉到了危险,胃部也充满了强烈的不适,而在他触碰到那个男人的瞬间,男人的身体瞬间崩塌了。
那些血肉像是蓬松的雪花,机械部分变得腐朽,零件四散,如果不是那堆东西刚才还是一个人类的话,其实那个画面看起来还有几分滑稽。
然后任务完成的三天后,他就被陛下的亲卫指控谋杀陛下,拿出的证据他无法辩驳,他甚至不知道是什么人在陷害他,在经过审判庭审判后,他被剥夺身份流放至这里。
或许是和那次的任务有关,也或许是他曾经得罪的某个家族找到了机会……但是不管是因为什么,他现在都没有办法去寻求真相。
四个小时后,孢子潮褪散,这颗星球也迎了它的黑夜。
穆洇拖着自己的物资找到了希尔躲避的管道,在管道外壁敲了敲后,希尔才揉着眼睛从里面爬了出来。
“穆穆,我睡着了。”
希尔的身高才到穆洇的腰部,一张精致的小脸,蓝色的大眼睛,仰起头对着穆洇笑嘻嘻地说道。
穆洇摸了下他的脑袋,说道:“走吧,先返回地下。”
到了晚上一些危险的猎食者会出来寻找食物,这里会变得更加危险。
小孩子的话总是很多,希尔跟在穆洇的身后走得摇摇晃晃,还一直喋喋不休,“穆穆,你找到了好多东西。”
“嗯。”
“穆穆,你刚才的反应好快!你是因为抢劫才被流放的吗?”
“不是。”
很快两个人就到了一个通往地下的隐蔽通道处,穆洇先钻了进去,踢开了一个脑袋上被孢子寄生的高壮男人后,希尔也钻了进来。
“咦,穆穆,有人受伤了。”
穆洇头也不回地往地底走,说道:“不用管他。”
“好吧。”
希尔最后对着地上的男人露出了一个可爱的微笑,说道:“希望下次还能看到你。”
走了一段用金属垃圾堆叠出来的通道后,周围逐渐变成了一些石头,石头上面生长着一些湿润的苔藓一样的生物。
空气中水分逐渐加大,再最后跨过了一道门以后,穆洇面前出现了一个宽阔热闹的房间。
“穆!”
一些人的视线在他手上的大包裹上巡视了一圈,然后就一脸嫉妒地说道:“穆,你又找到什么好东西了?”
“武器吗?还是能量转换器?”
他们眼中的贪婪都快溢出来了,这颗星球上大部分的人都是罪犯,如果不是穆洇足够强大,他们可不会像现在这样就坐在吐出一些酸言酸语。
穆洇没有给他们一个多余的眼神,而是对着走过来的以利亚说道:“扎克被孢子寄生了,在通道入口。”
以利亚有一头灿烂的金发,深邃的眼睛中自带一股情意,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小白脸,而不是一个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罪犯的聚居点的管理人。
“那个蠢货。”
以利亚带着一张天生深情的脸,用优美的声音吐出动听的脏话。
穆洇也没有和他多交谈的意思,他拿出了一小块光能板递给他。
以利亚眼睛眯了眯,在检查过后,对他露出了一个醉人的微笑,说道:“穆,你真是一个好运的人。”
穆洇:“谢谢夸奖。”
以利亚拿出了一小袋子在这里十分罕见的新鲜水果递给了他,然后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大包裹问道:“包裹里的?”
穆洇摇头,说道:“剩下的我有用。”
交易完毕,穆洇带着东西返回自己的房间,希尔则留了下来,抱住了以利亚的大腿开始撒娇。
“以利亚~我也找到了很多东西哦,我不想吃营养液啦——”
宽阔的房间继续往里面走,就出现了另一道门,又是通道,交错纵横的通道,穆洇在这些复杂的通道中穿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
开门后,一个简单的房间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进门就是卧室,因为在地底,房间中也没有窗户,里面放着一张床,一张桌子,地上有一个简单的家用清洁机器人在工作。
穆洇把手里的包裹放在了桌子的旁边,然后去厨房把交易来的水果清洗了后,坐在凳子上一脸认真地吃了起来。
水果看起来像番茄,小孩的拳头大小,口味五分甜,五分酸,不算特别好吃,但是在这里已经算是珍惜的食物了。
垃圾星资源匮乏,星球表面也被各种废弃物掩盖,几乎没有原生植物存在。
除了以利亚费尽心思搞了一个种植舱外,其他的人都只能吃营养液,但营养液这种东西除了能让人饿不死外,不会带来任何进食饱腹的愉悦感。
穆洇流放到这里已经一年多了,吃到新鲜的食物也是屈指可数——虽然可以以利亚换取一些蔬菜,但是他的厨艺不提也罢……
他在吃完了水果后,才蹲在地上开始收拾他从外面捡回来的“垃圾”。
匮乏的资源下,流放在这里的人也就只能捡捡垃圾生活了,在这里的每个人都奢望着有一天能捡到一个曲率引擎或者什么其他引擎能让自己逃离这个鬼地方!
穆洇先从口袋里掏出来了一把粒子枪,枪头已经坏了,但是最关键的部位还保留着,修了修还能用。
接着又从里面掏出来了一只机械小狗,小狗后背的仿生皮毛焦黑一片像是被烧过,看起来有些丑陋。
穆洇研究了一番,发现机械小狗除了耳朵上缺少了几块无伤大雅的零件外,它的内部还是完好无损的。
估计是单纯因为丑被丢弃了。
穆洇没费什么功夫就取消了它和之前主人的绑定,然后启动了它。
“汪汪汪!”
小狗暗淡的眼睛变得黑亮,它对着穆洇摇了摇尾巴,然后开始用脑袋热切地蹭着他的腰。
因为它的过于主动,穆洇不得不给它下了一个护卫的指令,小狗立刻蹲在了他的旁边,机警地扫视着整个房间。
穆洇接着从包裹里拉出来了最后一样东西——一个的仿生机器人,外貌为成年男性人类。
仿生机器人是采用完美的比例制作,让它从五官和身材没有一处是不完美的,就连穆洇都忍不住欣赏了一会儿它的脸。
它的皮肤采用的也是最新的仿生材料,带着人类皮肤一样的细微的纹路,穆洇刚从垃圾堆里把它扒拉出来时,还以为是发现了一具尸体,最后摸了一下才发现不对。
这种精细程度的机器人价格都相当昂贵,不管是它是用于护卫还是陪伴,哪怕它是坏的,拆分材料也很值钱,所以穆洇毫不犹豫地把它带了回来。
“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穆洇怀揣着它可以换三个月水果的希望,拉开了它的衣服领口,在“心脏”部位找到了它的启动开关。
“男人”睁开了双眼,它的眼睛也是深沉的黑色,里面没有任何的神采,接着一个悬浮光屏也从它的胸口弹出。
穆洇在看到上面显示的“绑定可获取更多服务”这一行字的时候,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的运气真的很好,这是一个还没被人绑定的机器人。
耳边响着穆洇刚刚对他说的那句话。
楚琅深深地看着穆洇。
穆洇之所以这么不在意比赛会是什么样,规则又将如何制定,一直表现得相当轻描淡写,是因为穆洇笃定——
在绝对的,甚至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漂亮到让人第一眼就会怦然心动的穆洇,如此道,“获胜的人是可以得到我,但是获胜的人只会是我哦。”
他笃定无论规则任何,过程怎样,他都将是唯一的获胜者!
第 67 章 第67章
空气几乎凝固成了实体。
数秒的寂静后,擂台下开始出现轻微的骚动,他们其实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只在感觉有哪里不对时,隐隐约约地意识到,穆洇似乎也是可以上擂台的,只要穆洇能战胜台上仅剩的楚琅,穆洇就会是这场擂台的获胜者。
不是奖品,而是获胜者。
如果刚刚还只是失落,那么现在就是冷水浇头,这个认知让不少人脸色骤变。他们略显慌乱地互相看向彼此,他们当然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如果真的这样的话,他们还有什么机会?
穆洇:“……”
希尔疑惑的眼神转移到了穆洇的身上,然后小声地问道:“穆穆,你已经结婚啦?”
“没有。”
帝国还没颁布和伴侣机器人结婚的有关法规,在帝国法典中伴侣机器人还不属于“人”。不过确实有些人选择和自己的伴侣机器人过一生,人心会随着时间改变,但是伴侣机器人会永远爱你。
穆洇作为曾经的帝国护卫队的一员,他对这些再清楚不过了。
希尔点了点头,然后说道:“等我一下。”
说完了,他就推了推身边的一个高壮男人,那个男人转头看了看他,从鼻孔里喷出来了两股气,瓮声瓮气地说道:“小不点,干什么?”
希尔对他笑了笑,然后说道:“请你移过去一点,我需要一个更宽阔的位置。”
“凭什么?”
“那边在玩游戏,你过去下注黑桃,绝对会赢……难道你不喜欢喝酒?”
男人的眼神瞬间变得犀利,他盯着希尔看了两秒,然后再次从鼻孔里喷出了两股白色的气体,转身离开了。
希尔周围的空间瞬间变得空旷,接着他就把一张高腿椅子推了过来,然后坐到了上面,再从旁边的一个悬浮托盘上取了一杯甜水,恨恨吸了一口吸管后,才对着穆洇说道:“我准备好了,穆穆你开始吧。”
“关于神秘的艾维蒂斯。”
穆洇:“……”
王昀同样摆出了一个合格听众的模样,问道:“介不介意多一个人听?”
穆洇觉得他们实在是太无聊了些,之前讨论劫飞船的时候,怎么没有这么认真。
“艾维蒂斯是一个伴侣机器人。”
“咦,伴侣机器人?”希尔瞪大了眼睛,这个结果在他的意料之外。
王昀:“伴侣机器人?”
“是我之前从地表捡回来的,它的内置能源出了问题,可能是在返厂的途中出了意外,被丢弃到了这里。”
穆洇垂眼,看着杯子上弯曲的可爱吸管,说道:“我的运气不错。”
“伴侣机器人可以共享伴侣权限?”
希尔还是有点疑惑,伴侣权限的使用范围相当大,基本上就是和主人共享,刚才他邀请穆洇,艾维蒂斯就能看到穆洇的动向。
“不知道。”
穆洇也不太理解,他说道:“难道我绑定了它,就会自动共享我的权限?”
“你可能在绑定的时候,就顺带同意了它共享你的伴侣权限。”
希尔动了动自己的小脑袋瓜,然后给了一条很合理的解释。
“那些厂家最喜欢做这样的事,在商品绑定条款的角落里设置一条是否同意访问你的个人隐私数据,能不能接入你们的智能管家,默认都是同意。”
“反正大家都不爱看那些复杂的条款,要是你没发现的话,它们就可以记录你的数据,可以天天给你打广告了。”
“你的伴侣机器人可能就是这样,它掌握了你的家庭权限,然后就可以掌握你的购买倾向了。”
穆洇和王昀都点了点头,觉得他说的还有点道理。
希尔嘿嘿笑了两声。
过了一会儿,王昀也好奇问道:“你的伴侣机器人长什么样子?”
“男性外貌还是女性外貌?”
穆洇嘴角翘了下,语气中透着几分高兴的说道:“是男性。”
“好看吗?比穆穆还好看吗?”
“谁?谁比我的宝贝还好看?”以利亚从旁边钻了出来,刚好听到了希尔的最后一句话。
希尔摇晃着自己的小短腿说道:“我们在说穆穆的伴侣机器人,穆穆有了一个伴侣~”
“哈?”
以利亚眼睛看向了穆洇,眼睛里全是浓郁的悲伤,“宝贝儿,你宁愿选择伴侣机器人也不愿意选择我吗?”
穆洇:“滚。”
王昀的脸上也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好吧……肯定是宝贝儿不喜欢我这一款,肯定不是因为我在这里变得沧桑了。”
以利亚在希尔的旁边优雅落坐,他喝了几杯酒现在看起来也有点过于亢奋了,坐下后就托着自己的腮,深情地看着穆洇,道:“事已至此,宝贝儿也该让我看看取得你欢心的胜利者长什么样吧?”
穆洇:“……”
希尔欢呼了起来:“要去见艾维蒂斯吗?我喜欢!”
王昀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我也想买一个伴侣机器人,太贵了,可惜我之前盗取的钱都被追回……”
“走吧。”
穆洇站了起来,身后跟着几个小尾巴,他们一起离开了活动大厅,而在活动大厅中也无人注意到他们的离去。
后面热闹的动静逐渐消失,地下通道变得安静无声,周围是湿润的浸出水滴的墙壁,地上有些浅浅的积水,水滴落的声音都清晰可见,偶尔能听到清洁机器人在地下通道中移动的声音。
王昀回头看了一眼头顶上追踪着他们身影的记录仪,皱了皱眉,但是最后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到了穆洇的房间时,那扇厚实的房间门惊呆了所有人。
希尔张大了嘴,说道:“穆穆,你居住的地方简直就是一个躲避核爆的避难舱。”
这个房间门不是穆洇的错觉,它就是变得厚实了很多,甚至还支出了一部分变成了门框。
它大、厚实、严密、看起来很安全,就是和墙壁格格不入。
“是艾维蒂斯做的,它热衷于改善我的生活环境,让我生活得更舒适,可能是和我设定的它的性格有关……”
穆洇开了门,还没等大家看到里面的场景,就先被门缝里冒出来了一个狗头吸引了注意力。
“汪呜呜!”
小狗蹭了蹭穆洇的腿,然后眼睛就警惕地看向了穆洇身后的几个人。
“凑凑,这是我的朋友。”
凑凑,这条狗的名字,因为穆洇觉得它实在是长得太凑合了,索性就叫它凑凑了。
朋友是关键词,凑凑听到了他的话以后,就呜呜了两声退到了旁边的角落去了。
穆洇把门全部拉开,然后所有人都看到了站在了门框旁边的艾维蒂斯。
“欢迎回家,穆洇。”
艾维蒂斯的眼中只有穆洇。
“艾维蒂斯,他们是我的朋友,你知道的。”
穆洇之前把以利亚、希尔的通讯给了它,如果有人想要强行闯入他的房间,而他又联系不上的话,就联系他们。
“你们好,我是艾维蒂斯。”
艾维蒂斯对他们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
以利亚:“你好你好。你的长相也太完美了……”看得我都想整容了。
王昀对它搭载的智能有些感兴趣,但是也不能就这么去看人家的后台程序。
“你好,我是王昀。”
艾维蒂斯看着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两秒才说道:“我知道你。”
“先进来吧。”
穆洇让他们先进去,然后一回头,发现希尔还站在原地。
他仰起头看着艾维蒂斯,一脸怔怔的模样,穆洇的耳朵动了动,依稀听到了希尔在叨叨着什么,凑近了一点,果然听到了希尔在小声地念叨着。
“我要把它的体型数据记录下来,这简直就是我的理想身材。”
穆洇:“……”
“人的身材是基因决定的,就算你是天才,也不可能想长什么样就长什么样。”
他把希尔拉了进去,门关上。
厚实的门从外面看着是很有安全感,但是真的处在这个房间中的时候,除了穆洇,大家又都觉得好像安全过了头,反而有些不安。
本来地下空间就没有窗,所以这个房间是全封闭的,有空气循环系统、照明系统保证了他们的生存,但是还是忍不住生出了焦虑,对这些仪器感到一种奇怪的不信任。
艾维蒂斯给他们准备了水,然后就坐到了穆洇的旁边。
“房间里大部分东西都是艾维蒂斯修好的,它保存了一些修理书籍,动手能力也很强……对了,我这里有一个环境模拟仪,你们想感受一下吗?”
以利亚不自觉地捏着自己的手指,本来说着是来看艾维蒂斯,但是现在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不到艾维蒂斯身上,他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
“可以。”
穆洇打开了环境模拟仪后,周围就变成了开满鲜花的繁茂草坪,远处有一条泛着银光和河流,再远处就是连绵起伏的青山。
美好的环境让大家放松了下来,以利亚呼出了一口气,说道:“没想到你还有环境模拟仪,只能模拟这一种环境吗?”
“还有森林和雪山,不过我比较喜欢这个环境。”
希尔:“我也喜欢!真好看呀!”
地球的自然环境已经被人类糟蹋得差不多了,这种地球美景除了全息模拟也就只有陛下宫殿和一些私人领域还保留着一些。
王昀:“不管再怎么模仿,其他星球的总是不太一样。”
穆洇笑了笑,说道:“所以类地星球的价格才会那么贵。”
大家闲聊了一会儿后,就和穆洇告别了。
走过一段路后,希尔先告别,然后王昀也离开,她想去看看航行舰。
所以最后就只剩下了以利亚一个人,他沉默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
坐在沙发上后,胡萝卜管家给他送来了一块温热的毛巾。
他接过毛巾盖在了自己的脸上,然后躺倒,几分钟后,他拿开了脸上的毛巾坐了起来。
他看着胡萝卜管家,突然问道:“胡萝卜,你会永远服从我的命令吗?”
胡萝卜管家平静的声音响起:“是的,先生。”
旧秩序在悲鸣中崩塌!新秩序在众人见证下建立!
光芒万丈,规则重塑。
这一刻,所有人都呆呆地仰望着天空那幅由二十条新规则构成的、浩瀚绚烂的秩序画卷,感受着身体和灵魂深处被烙下的印痕。他们表情空白,像是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本能地感受着这翻天覆地的变化。
穆洇看着眼前的场景,好像听到了过去的洇洇在对他说——
如果周围的一切注定混沌,如果温柔和秩序总被践踏,那么,他想用他的力量,成为那个定义秩序,守护温柔的人。
穆洇结束了异能的显现,所有人呆呆地看着穆洇,穆洇现在的脸很苍白,但还是美到惊心动魄,汗水洇湿他的额间脸颊,他的瞳孔因为过度消耗而略显涣散,可依旧很平静。
但在穆洇依旧居高临下高不可攀的外表下,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他内里的温柔。
因为穆洇没有用暴力镇压混乱,也没有用新的强权取代过去的强权,他选择让学院这片土地本身——
重新生出秩序的根茎,有了开出温柔美好之花的可能。
第 68 章 第68章
似乎象征着某种落幕的秋风卷过擂台,干燥草木的气息渐渐掩过擂台周围的血气。不再具有神圣气息的阳光,含着初秋的凉意,穿过云层,落在坑洼不平支离破碎的擂台上,也洒在每一个开始剧烈喘息的人身上。
难以言喻的静止中,只有穆洇脚踝上的铃铛会偶尔发出几声清脆细响。
学院已经恢复了正常普通的表象,方才他们靠着穆洇异能看到的,由无数又紊乱又规律的弦织成的绚烂世界已经消失,那种让他们灵魂都为之震撼颤栗的规则共鸣也已平息,可他们的心脏还是跳动得极快,和穆洇的异能无关,完全是——
刚才那颠覆性的一幕带着前所未有的炽热,烙印在了在场每个人的心底,穆洇在只有一个人的情况下,竟然以自身异能为引,以他们的心念为弦,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推翻重构了整座学院的底层规则!
楚琅站在擂台上,高大的身躯好似凝固的雕塑,他的身体早因穆洇的【重构】而完好,古铜色肌肤下充满着穆洇带来的新生力量。就好像在经历什么从未体会过的海啸似的,楚琅看着罕见有些病态的穆洇,琥珀色的瞳底不断有暗金色翻涌燃烧。
胡萝卜管家搭载的智能并没有感情模块,所以它平静冷漠的机械音并没有多余的情绪表现,但是就是这样的声音才让以利亚感到安心。
它的身体也圆滚滚,上粗下细,身体两侧伸出了两个灵活的机械爪用于完成日常工作,它看起来就是一个有些可爱的、一眼就能看出它是机器人的模样。
它严谨到呆板,但是却非常可靠,围绕着以利亚周围的一亩三分地认真的完成日常工作。
以利亚摸了摸胡萝卜管家的胸口,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过于焦虑了。
可能是太久没看到仿生人了?
人类脸部是不对称的,不是完美比例,但是在人类眼中就是自然和谐的,而艾维蒂斯不一样,它完美的脸是绝对对称的。
并且艾维蒂斯的表现也和人类相似过了头,不管是说话、眼神和表情,他甚至从艾维蒂斯身上感觉到它对穆洇的关注,过于真实的感情,好像在那具机械身体里真的有一个人类灵魂一样——像人而非人,这种感觉让以利亚感到恐惧。
这就是伴侣机器人和普通机器人的区别?卖出天价的原因,它们的智能程度更高,更聪明,更加拟人……它依旧是依照程序做出的反应。
以利亚扶住了自己的额头,低低地呵了一声,觉得自己是在这里呆太久,连性格都变得胆小了。
艾维蒂斯是伴侣机器人。机器人,由人类创造,被人类掌控,它们最核心的程序就是听从主人的命令,是受到约束的,违反禁令会启动自毁程序。
以利亚最后抬起头来,说道:“胡萝卜,给我一杯酒,加三分之一的蜜橙果汁。”
“好的,先生。”
胡萝卜管家无声移动,很快它就端着一杯酒回来了。
以利亚喝了一口酒,然后脸上也露出了一个同样醉人的微笑,他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打算做点正经事。
一道隐秘的通讯频道被打开,他尝试着联系通讯频道对面的另一个人。
【安德里,我是以利亚,我想和你聊聊。】
发送的消息就像是石沉大海,久久未等到回复,但是以利亚也不着急,要想成为成功的商人,耐心是必不可少的。
在他的手中的酒杯快要见底的时候,对面终于发过来了第一条信息。
【以利亚?】
【是我,我们曾经一起住在V6城区,你就在我家隔壁,你说我的妈妈会做世界上最好吃的曲奇,还有,玛丽阿姨还好吗?当时因为她生病,我就带你一起做二手零件的生意……】
这条长消息发出去了以后,对面又停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以利亚才看到代表安德里的符号开始闪烁,接着画面一闪,一张男人的脸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熟悉的长相,他离开的时候安德里还是一个矮矮的小胖子,现在已经是完全的成熟男人长相了。
他的手臂上青筋虬结,不知道是因为心疼还是因为震撼,但他知道穆洇不需要他的庇护,因为他身上有力量至上的旧秩序,所以他一次次地在被穆洇拒绝。楚琅胸膛剧烈起伏着,他双拳‘咔哒’紧握后又骤然松开。如果他无法庇护穆洇的话,似乎也意味着,他只能选择臣服于穆洇。
言灵师脸上的温和面具早已无法维持,他的眼眸里第一次没有了虚伪和盘算,只剩下狂风骤雨席卷过后的惊悸和茫然。言灵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抬手,但他的指尖在轻微颤抖,所有能够用来掩藏情绪的动作在此刻都化为了徒劳。
言灵师能清楚地听到自己持续失序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又快又重地撞着他的耳膜,敲击着他的身体,颤栗着他的灵魂。言灵师早就发觉了穆洇的不简单,看到了穆洇操纵人心的能力,可他没有想到,穆洇的操纵只是为了编织一个……如此宏伟又温柔,能让所有人网罗进去的秩序之网。
他曾经所有的玩弄虚实,欺瞒人心,伪装救赎者,在穆洇这种直接强迫学院众人向善的力量面前,完全变成了卑劣又渺小的伎俩,言灵师喉咙发紧,他感受到难以言喻挫败感的同时,也在穆洇身上感受到了让他几乎无法呼吸的吸引力。
谢成哲也有些怔愣,他那双总是很亮的眼睛,此刻更是如同被清澈的泉水洗过,他仰望的月亮,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夺目,更加……温柔。谢成哲深呼吸一口气,手掌抚在自己疯狂鼓动的心脏上,体会着在他心口处流淌让他没办法不屏息不柔软的饱胀温暖情绪。
校工们更是一个个僵在原地,比那些学生还要呆滞,他们本来已经做好了这段时间会过得很艰难的准备,要各种应对大家争抢穆洇的疯狂炙热行为,但他们完全没想到,在一切刚刚开始的时候,反倒是一直困扰他们多年的事情被穆洇轻描淡写地解决了。
那些让他们夜不能寐,疲于奔命的所有争斗,欺凌和弱肉强食,就这么……结束了?被穆洇划上了句号?背负多年的巨石猝不及防地被卸下,他们互相对视,都从其他同事里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恍惚,前所未有的轻松感袭来,身体都好像变得轻飘飘能飞起来似的。
校工们的眼睛里迟钝地流露出不敢相信的喜悦和解脱,他们难道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吗?
“嘿,兄弟们!我的兄弟安德里已经答应我,会为我们提供消息了!”
以利亚神采飞扬地朝着面前的几个人宣布了这个重大的消息。
“嗯。”
“哦,继续努力。”
“以利亚好棒。”
看着面前敷衍的三个人,以利亚收拢了手臂,然后不满地哼了一声。
穆洇手中转动着一把黑色匕首,转头看了他一眼,真诚地说道:“非常感谢你,非常感谢他,你是怎么做到的?”
以利亚:“我和他可是一起长大的兄弟,唉,小时候要不是我护着他,他可不知道被别人欺负了多少次了,就连他妈妈生病都是我带他赚钱治的,这份情谊难道还不值得他为我提供帮助吗?”
希尔嘿嘿直笑:“然后他就上了你的贼船~”
以利亚:“什么贼船,我们这是伟大的事业!”
王昀也从屏幕后面抬起了自己的头,说道:“会被立刻执行死刑的事业,啧,高风险,低回报。”
穆洇也没忍住笑了笑。
以利亚哼哼唧唧了两声,最后就安静了下来。
这个宽阔的大厅了,大家都在忙着各自的事,希尔和王昀讨论着一些数据。
穆洇面前的一堆人休息好了又从地上爬了起来,他们很有秩序的几个人一组朝着穆洇攻击过来,然后再次被穆洇击倒。
这个过程不断重复,他们也从一开始躲也躲不开,多了一些灵活,偶尔还能使出一点阴招,挨打成长的效果十分显著。
等到这一轮结束,以利亚也挪动到了休息的穆洇面前。
穆洇喝了一口水,疑惑地看着他。
以利亚看着他,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就是艾维蒂斯吧……”
“嗯?”
五官端正,小时候的肥肉全都转成了紧实的肌肉,硕大的体格上还穿着一套厚甲,让安德里的身体又庞大了几分。
从背景来看,他现在是在自己的房间中,狭小拥挤的单人房,过大的体型让他的屁股下的那张床都显得袖珍,辅兵的待遇远远比不上正式士兵。
以利亚看到他,心里一瞬间也是千回百转,但是脸上的笑却从来没变过。
安德里看着面前的人,只低低地说道:“以利亚……”这个人还是和以前一样。
以利亚直白开口:“安德里,你知道我找你是因为什么。”
安德里说道:“你们想逃狱。”
“是的。”
以利亚对他笑了一下,说道:“我被流放,我的兄弟们想要我死,但是我不想死在这里,安德里。”
“这该死的地方,你知道吗?没有防护罩,这里一个月至少会有三次宇宙辐射,陨石撞击,外形孢子潮,异星生物攻击,让人发疯的地方发疯的人,我也快发疯!”
以利亚的情绪激动了起来,他的眼底微红,蓝色的眼睛因为一层水雾变得朦胧,让人心碎。
他深吸了两口气,再次说道:“安德里,我会成功的,你可以跟着我,就像小时候一样。”
安德里的褐色眼睛里情绪变换,他看着以利亚耀眼的金色头发,低低地说道:“我知道……以利亚。”
“你想要知道什么?”
以利亚的眼睛亮了。
“飞船的登陆地点,我们会提前安装屏蔽器,截断星网信号,保证我们在夺取飞船之前,飞船不会启动自毁程序,还有飞船上的航行人员和飞船布局,飞船型号……这些东西越详细越好。”
“我知道了。”
安德里安静听完,就在他挂断通讯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另一道男人的声音。
“安德里,出来工作了!”
安德里从床上站了起来,拉开了房间的门。
金属门无声滑开,他面前的人也被安德里庞大的体型吓了一跳,他遮掩住了背后的光,打下阴影完全把那人笼罩了。
“快走!”
那人瞪了安德里一眼,然后率先转身离开了。
他的身上穿着和安德里差不多的外甲,一边走一边说道:“上面让我们去查看那些囚犯的情况,你去a区,我去b区。”
“那些渣滓就应该让他们自身自灭,何必在意他们的死活?”
走过一段路以后,周围的人就突然变得多了起来,一些是和他们穿着一样的辅兵,中间偶尔有几个穿着轻便防护服的帝国士兵。
和忙碌的辅兵不同,那些帝国士兵看起来悠闲放松得多。
“还有最后一次跃迁,然后我们就抵达c-301 星系。”
“终于……运输犯人轻松是轻松,就是太无聊了。”
“呵呵。”
安德里听着他们的谈话,直到和同伴进入电梯,他们的声音才消失。
电梯进入下一层,下一层就是一整个空旷的房间,分为了几个区域,他们就是负责不同区域的犯人。
“我先走了。”
安德里的同伴在电梯门打开后,就往b区的方向离开了。
安德里也走向了a区,检查犯人的情况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犯人们呆在一个一个的小隔间中,脖子上带着一个黑色颈环监控他们的状态,前面是透明的玻璃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况。
大部分的犯人都是昏昏欲睡的状态,毕竟在进行跃迁的时候,没有进入休眠仓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这就是上次跃迁带给他们的后遗症。
“它好用吗?”
穆洇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正对着楚琅。路灯投下昏黄而柔和的光晕,带动着树叶的影子在他们身上摇曳。
穆洇抬起眼眸,在楚琅几乎要停止呼吸的注视下,微微向前倾身。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到呼吸可以交缠的程度,楚琅甚至能看到他长而密睫毛在眼下投下的淡淡阴影。
穆洇抬起手,并未真正触碰,只是用那纤细白皙的指尖,隔着极近的距离,虚虚地点了点楚琅的胸口,感受着那处心脏的剧烈跳动。
少部分病人是狂躁的状态,他们狰狞着脸敲着玻璃,对着安德里发出了嘶吼。
完美的隔音,安德里听不到一丁点他们的声音。
还有一些比较特殊的……他们是死亡的状态了,安德里在某个隔间面前停下了脚步。
里面的犯人已经失去了生命迹象,脑袋断裂的躺在了地上,血流了一地,黑色颈环被他捏在了自己的手中,死亡原因像是被他自己扯开颈环然后造成脖颈断开而死亡。
安德里走近了看了看,发现他那只手的皮肤颜色过于僵硬,是人造皮肤,怪不得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他开了隔间的门,点了清洁按钮后,一个方型的清洁机器人就从后面过来了。
打包尸体,水流冲洗,很快里面就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光洁如新。
等到全部检查完毕后,安德里一共发现了有六个人自杀。
和安德里的同伴和他会和后,他的同伴也对他说道:“这些渣滓,死了都要增加我们的工作量!”
“垃圾星是一个恐怖的地方。”
“那他们犯罪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害怕?”
两个人找了他们的上司汇报了这次检查的情况。
那个严肃冷漠的男人在听他们说完死亡人数的时候,只说道:“我知道了,下去吧。”
安德里就和同伴一起离开,只是在走出那个门的时候,他好像听到了那个男人好像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死亡……变多了……”想着楚琅在擂台上的血战,穆洇的眼睫在垂下后又抬起,用很轻的声音道,“猫耳和猫尾,还在吗?”
楚琅大脑有些空白,他隐隐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僵硬地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穆洇那张美得令人窒息的脸。
然后感受着穆洇温热但清浅呼吸,一下一下地撩拨他的颈侧。
最终看着穆洇红唇轻启动,听到了那句让他心脏疯狂跳动的话,“答应要戴给你看的,准备兑现了。”
第 69 章 第69章
楚琅一路上只听到了他不断回响的脚步声,和几乎要撞破他胸膛的狂跳心脏声,周遭的光影轻微变化,不知不觉就从外面的斑驳路灯,变成了室内的温暖灯光。
门‘呼’地一声轻微合上,将外面初秋夜晚的寒意隔绝。
这是穆洇第二次进到楚琅的别墅,越过视野内所有简洁但富有质感的装潢,穆洇看向主卧室,上次被楚琅踹成齑粉的门还没有被装上新的,穆洇往里一看,发现里面的情景和他上次离开时一模一样。
穆洇眉尾轻挑了下后,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学院制服,侧首对楚琅道,“我得先换身衣服。”
制服的拘束感还是有些强。
“那,那我先去客房。”楚琅立刻会意,他轻咳了声后,面部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整个人背脊绷直,在穆洇的注视下,完全是同手同脚走进客房的。楚琅明显心绪起伏得厉害,走进去几步后,才骤然想起什么,又返回来严严实实地再把门关上。
穆洇这才走进了主卧,‘哗啦’一声推开了衣柜门,在那些专门给他准备的衣服上看了看后,穆洇指尖停在一套材质十分柔软的米白色家居服上。
随着一些布料摩擦的轻微响声,穆洇很快便换好了。
“我好了。”穆洇轻声开口。
旁边是先出现点奇怪的碰撞声,才响起还算规律稳重的脚步声的,楚琅再度同手同脚地走进来后,看清卧室里的穆洇,明显怔了下。
10岁的小孩拿着枪,熟练而又精准地杀死了每个跟他有血缘关系的人 高塔更是不闻不问,整个洛希城人心惶惶,都害怕莫名其妙成为他驱赶的对象,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很久。
“都能彻底长在脸上,还有高低贵贱之分?”穆洇想起刚刚男人说许愿可以求得高级假面的事。
然而男人在这里顿了一下,他疑惑打量穆洇。
穆洇知道自己问错了话,淡声道:“我是说,没必要。”
小女孩在旁边悄悄点头:“我也觉得,讨厌这个东西,人类什么时候才可以不要戴这个东西。”
“假面作为职业,它们当然要区分高低贵贱,它们需要阶层。”男人指向前方,那是高塔的方向。
说到这里,宽檐帽男人摸了下自己的脸:“怎么这样的表情看我?”
穆洇瞥他一眼:“漏洞百出。”
没人敢去赫尔斯面前刷存在感,就怕成为他的盲狙对象。
他不需要什么最好的医生。
眼前的医生帮穆洇大概处理好伤口,穆洇对他道谢后,对方匆匆离开。
吃了点东西,身体的紧绷还是没有褪去。他对赫尔斯没有兴趣,对都市轶闻没有兴趣,对全息游戏也没有兴趣,他只想知道这一百年发生了什么,军方为什么会主动投降。
但他现在这样,去高塔无异于找死。
退一万步,他真的能赢得这种儿戏般的游戏,赫尔斯能帮他完成愿望?
他要所有异形灰飞烟灭,要人类永垂不朽。
说到底,游戏也好,传闻也罢,终究只是一场虚幻的麻痹,他没有时间去跟这样的人周旋。
想到这里,穆洇转过头,看到旁边一直一言不发的小女孩,愣了下,终于肯放轻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同一时间,宽檐帽男人走进红灯区公共卫生间,红蓝紫多色变换的灯光效果闪烁,照得他的脸明暗不定。
他看了一眼外面,确认没有人跟过来,转身调出耳后的微型终端。
两秒后,他压低声音说:“我真是服了,他真认不出来我,反正我暗示给他这个游戏了,看他来不来吧。”
终端后一道严肃女声:“你确定他会进去?”
宽檐帽男人闭眼,捏着鼻根上下揉捏,不爽道:“当然不确定啊,我真不知道怎么无痕暗示给他,他那么聪明,会发现我是故意让他知道的也说不定,哎呀,赫尔斯不知道就行了,而且我准备了Plan B。”
另一头的人沉默片刻,说:“韩涯,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务必让他进游戏,我们拿不准赫尔斯现在的态度,外面没有机会,另外,他俩已经碰过面了?”
韩涯再次看向外面卡座,看到穆洇此时正在和小女孩爱因斯聊些什么,他缩回头,语气略带挖苦:“不知道,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试探出他们是否已经见过,不过穆洇也记不得赫尔斯了,呵呵,太好了,忘得很彻底。”
“嗯,一切小心。”
终端挂断,韩涯长叹口气,看着不远处的两个人,一通举报电话打出去后,慢悠悠倚在洗手间门口的墙上,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情,轻轻摩挲手里的老旧钥匙扣,等着。
红灯区大厅来了一拨人,又离开一群人,这个地方,就像头张着嘴的巨兽,吞噬人们此消彼长的欲望。
卡座,穆洇始终面无表情,他对爱因斯说:“以后别自己来这种地方。”
他说话不是清冷的单音节就是这样的语气,总让人感觉像在被命令着,于是被命令的爱因斯埋下头,委屈道:“知道了哥哥。”
提到“哥哥”两个字,穆洇蹙眉,他再三看过爱因斯的脸,不确定问道:“你认识我?”
爱因斯抬起头,疑惑:“之前不认识,但是现在认识了。”
好吧。
也是,一百年,怎么可能还有认识的人。
这一放松下来,穆洇有点不知所措,看着自己浑身没被清理干净的血,还有几乎被染透的衣服。
余额0,什么也干不了。好像还不是0,还有欠款。
想到欠款,穆洇想到那个男人。
与其对赫尔斯许愿,那个男人明显更靠谱,即使这两个人,他谁都不认识。
停留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他打算离开这个地方,去一个没人的角落,桥洞,甚至刚刚的贫民窟都可以,休息调整,他不觉得自己还能再撑多久,哪怕稍微有一丝放松,就让他的精神危于累卵。
还要去高塔,但此时的身体状况并不允许他再度和人起冲突,能偷跑是最好的。
那个宽檐帽男人去洗手间后一直没回来,穆洇始终坐着没动,微垂的头,耷拉的头发遮住他的表情与眼睛,不动声色中,他确认汪无道和叶淑暂时不在。
待了好一会儿,穆洇站起来:“回家吧,爱因斯。”
爱因斯随他站起来,乖顺点头。
一步刚要跨出去,红灯区门口一阵惊悚呼叫。
又怎么了?穆洇皱眉,目光下意识转向门口,这一看,空前的窒息瞬间攫住他的咽喉。
他浑身一僵,心脏在刹那几乎停止跳动,恢复的一瞬间又猛烈抽动,随即全身止不住震颤起来。
红灯区的门大开,周围人手里的动作都停下来,怔怔望着那个晃进来的东西。
一只长着巨大黑色翅膀的飞禽,两三人高,六翅骨架中央纤长的脖子探出,一半如同黑乌鸦的头,一半仿佛黑天鹅的头,诡谲漆黑。
穆洇几乎忘记呼吸,他的手不由自主抖动,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胸口的跳动由死寂转为动乱。
异形,是异形,竟然在这里遇上了。
无论是过去、现在、未来,醒着,还是梦里,异形的模样都深刻进他的脑海。
忘不了,永远都忘不了,无法逃脱,无法抹去。
“哥哥?”爱因斯疑惑的声音荡在耳边,但越来越模糊。
穆洇分不清此时忽然而至的冰冷是失血过多,还是见到异形的应激反应。
那只异形腾空而起,拍打翅膀,尾巴尖锐扫过,它面前凝聚出无数粒子,最终在半空组成一句话。
看到那句话的一瞬间,穆洇瞳孔骤缩。
[穆洇在哪里?]
“哥哥,没事吧?”爱因斯担忧轻声问。
穆洇呼吸急促,没能回答。
“哥哥?哥哥?”
穆洇听不到任何,他往前踉跄一步。
[交出穆洇,或者你们死。]
空气一度沉重得令人无法喘息,人类对异形的恐惧深入骨髓,异形腾空的脚下,所有人都连滚带爬躲到别的地方去。
那行字始终漂浮在上空,宛如死亡的印记。
“谁是穆洇?”有人问。
曾经,有异形的地方就有杀戮,人类与异形在同一片地上不可能同时存在,但现在,一切都变了。
[交出穆洇。]
异形没有给出回答,没人敢说话,也没有人敢有动作,更没人知道为什么会有异形来这里找人,也不知道穆洇是谁。
大厅空气逐渐凝固,异形尖锐的嘴对准每个人。
[给你们三秒。三。]
异形堵在门口不允许任何人出去,无法逃脱的人群开始恐慌起来,他们不想成为陪葬的对象,一部分人拉扯着身边的人往后躲,拥挤中有人摔倒在地发出惊叫,有人哆哆嗦嗦说不认识穆洇。
异形巨大的黑色翅膀开始在大厅里卷起呼啸的风。
[二。]
穆洇努力压抑自己肌肉的抽搐,目光游移,最终落在离他几米远的一位安保人员腰上。
一把枪。
杀掉异形,是他刻在血肉里的反应。
他可以在两秒之内夺取这支枪,如果是镭射枪更好,普通枪需要几发子弹爆头,才可能暂时杀死一只异形,镭射枪只需要一次扣动扳机,就可以让异形消散。
那阵风越来越大,吹得头发四散飘落。
[一。]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熟悉的女声响起,回荡在恐惧覆盖的大厅内。
“不知道你找哪个穆洇,但这里有个叫穆洇的。”叶淑抬手,指向穆洇刚刚所在的卡座方向。
穆洇泛着粉色的胳膊和手也陷入了柔软床榻,指尖蜷缩着,绷紧发白,正尝试着抓床单。
楚琅这个角度是看不清穆洇的脸的,只能看到穆洇的脖颈被拉出脆弱的线条,纤弱的身体在细细颤抖,优美的背部线条不断绷出好看的弧度,和雪白的毛茸茸猫尾,飞机耳般地贴伏了一瞬后,紧绷地竖起,旋即不断轻颤地微微转动,以及卷着他大腿的猫耳在不停地摇曳。
楚琅甚至听不到穆洇有没有在喘,将穆洇整张脸埋住的柔软床榻也掩盖住了穆洇的声音。
楚琅看到穆洇似乎想撑起身体,但还没等他的手臂直起来,他整个人便像被电流穿过般的弹起又落下,无意识地用脸颊磨蹭着柔软床单,并且猫尾卷他卷得更紧了些。
听着穆洇脚踝铃铛不断发出的呜咽呻.吟,楚琅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虽然他和穆洇之间隔着三层衣服,但现在这个姿势太糟糕了,可楚琅又不能直接松开环住穆洇的腰,穆洇现在明显身体软得厉害,他感觉穆洇别说是能站住了,现在穆洇可能已经软到双腿都有些合不拢了,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穆洇彻底摔下去。
而且穆洇毛茸茸的猫尾还缠着他的大腿根,他要松开穆洇,还得先解开猫尾,但要是他再伸手去摆弄穆洇猫尾的话,穆洇*
楚琅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可现在的这个姿势真的特别糟糕,比上次还糟糕。
第 70 章 第70章
昏暗的夜色中,卧室内还算明亮的灯光,将两道看起来很像是在纠缠的身影投在窗帘上,拉出暧昧的轮廓。空气凝固而粘稠,只剩下楚琅粗.重的呼吸声,和衣物的互相摩擦声,以及衣物和柔滑床单擦出来的细微声响。
吼叫出来的瞬间,整个广场、所有科林斯石柱顶端一齐爆发出尖锐的警铃。
“嗡——”
刺耳的高频从四面八方轰然而至,一道道红光得到命令,瞬时铺满整个广场,那些石柱像巨人般睁开眼,眼里迸发出激光。
忽如其来的变故,那一刹那,穆洇从草丛里闪身出来,速度极快地冲到守卫身后,一柄小刀弹出,半秒都没有犹豫刺入它的头颅,在它倒下去的一瞬间,天空传来拍打翅膀的声音。
一把小刀根本杀不死异形,想趁着它昏迷的时间跳下去,没想到其他异形已经出来。
尖锐的嘶鸣在半空划出一道口子,分不清是混杂雨水的尖叫,还是从天边炸响的雷。
异形的尖喙锋芒毕露,穆洇转身朝建筑群的方向冲去。
无论如何,在空旷的广场碰正面,显然不是一个正确的抉择。
警铃刺耳的声音穿透耳膜,一时间引得整个高塔区摇摇欲坠。
“发现入侵者!发现入侵者!”机械般的声音回荡在整个高塔区上空。
“啪、啪!”警戒灯一盏一盏依次亮起,暴雨下,广场白茫一片。
一道身影在雨夜里狂奔,以极快的速度从广场边缘闪身进建筑群里。
“轰——”再一声惊雷,掩盖住一片兵荒马乱。
穆洇喘着气,身影冲过一条又一条崎岖小巷。半空中巨大的拍翅声穷追不舍,碍于这滂沱,它们速度不快。
“嗡嗡!”警铃的声音响在各个地方,穆洇脚下踉跄,大腿肌肉瞬间发力维持住身形。
头疼,他刚醒来的时候,身边也充斥这样的声音,这种警铃声让他针扎一般的头疼,大脑一片混乱,只剩抑制不住的心跳,还有层层堆叠的画面,无数场景在眼前交叠出现,过去、现在。
“还有多久才能醒来?”
一间黑色高穹顶巨大的房间,黑色的涌动,地板低沉震颤,空间所有粒子都在弹射、凝聚、解离。
呕吐感随着白茫一片又侵袭而来。穆洇脚步一刻未停,拐过一个弯,紧急寻找可以躲藏的地方,但在这样的瓢泼里,雨水和汗几乎吞没他所有视线。
耳边有嘶吼和惨叫,那时刚醒来的穆洇从黑色房间夺门而出,整洁干燥的衣服在逃亡里也渐渐变得湿润。
雨和苍白雾气扰乱它们的判断力。趁着异形丢掉视野的瞬间,穆洇躬身从一扇半拉下来的门滑进去,衣服摩擦在地上带了一层泥。破空声裹挟着雨水,立刻掠过他的位置,朝更远的方向冲去——他窜进了一家无人商店。
漆黑房间外,黑色通道长得像永无止境,墙壁微弱的幽绿色光泽,明灭如同某种脉络,穆洇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建筑内部,他只能本能般往前跑,穿过走廊,朦胧间,看到机器的光点闪烁,他冲过去站上那个光点,一个上行平台电梯,里面同样的幽绿金属光泽。
穆洇喘着气,靠墙坐在商店里,被雨淋湿的周身让他觉得身体沉重无比。按理说,排水铁网应该隔一段距离就会有,这里应该也是一样的。穆洇躲身角落,侧头,确认震耳欲聋的花白中,暂时没有异形发现他。
那部电梯缓慢运行,曾经的穆洇坐在巨大电梯中央,感受不到电梯是往上还是往下,只有安静。
“砰!”一面离商店不远的铁网被掀开,穆洇跳入排水通道,再次进入幽暗。
这里应该是高塔区的深处,想要从地下离开,只能循着方向感往外走,他的时间不多,还要在天亮前赶回红灯区——天亮,全息游戏就要开始了。
没有异形察觉到地下的人影与脚步,穆洇喘着粗气,一边往前摸索,一边听着上方交错的杂乱,那些异形还在找他,不仅有拍打翅膀的声音,还有脚步声、叫喊、侦察机,这些声音在警铃里显得一片狼藉。
想到侦察机,那种太阳穴“突突”的痛感又开始了,穆洇咬牙揉了下自己的太阳穴。
在他第一次醒来时,坐上那部电梯,门一打开,侦察机就追踪到他,随后便是长达数公里的逃亡,从高塔区一路逃到大街,直到撞到那个男人。
路灯明晃晃透过铁网照射下来,在水流上照出一道界限清晰的明暗交界线,穆洇走过那里,一条条被切割的光倒映在他脸上,也倒映在他依然没能平静的胸膛上。
“听说有人类闯进来了?”
刚刚稍加放松的肌肉立刻又紧绷起来,穆洇控制住喘息。上面有人在说话。
“你们找人类,到东区来做什么?去西区问艾斯。
“还要在这种事上浪费心力,不得不说,是你们液态化粒子的进度太慢了。
“哦对,我刚刚还听说,隐士实验室的频率检测仪亮了?隐士出现了?一百年都没动静,真巧,在有人类入侵的时候回来。”
这个男人的声音……穆洇蹙眉,好像在哪里听过。
“砰。”关门声后,只剩滂沱水流,再听不到人声。
按照这个人所说,这里是东区,他应该沿左边走。
高塔异形的警觉性比想象中还高,这样的天气状况如果他都无法顺利潜入,找到那间黑色房间更是妄想,如果不得不找一个同伴……
穆洇突然考虑起找赫尔斯的可行性。
但这个人太诡异了,加上他和异形的合作续存关系,不排除背后被捅刀子的可能。从目前他们简单过过几招来看,这个人绝对是非常好的选择,可危险与收获并存。除非他找到赫尔斯想要的某样东西,提出交换,抑或找到他的某种软肋作为威胁,再或者,赢得比赛。
军靴踩在水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激荡起一层又一层涟漪,淋湿的裤腿紧贴在穆洇笔直修长的小腿上。
往回走这一路,双腿的力量不如来时沉稳,好在一片鼓噪里,心跳逐渐慢下来。穆洇的心思一直漂浮在外,直到他闻到一股不属于排水矮洞的药水味。
这股药水味从上方传来,还有几丝微弱的光,穆洇放轻脚步,但另一道脚步随着他的脚步忽然驻留在铁网旁,穆洇停下来等上面的人离开。
整个高塔区都在找他,还是小心为好。
警铃还在响,最开始听到这个声音的头疼感已经减弱很多,好像终于适应了,警铃的背景声中,一道类似脉冲的频率仪声一直在响,穆洇微微往前一小步,企图在上面看不到,但在他能看到铁网上方的位置,刚刚挪动一小步,上面突然出现某种仪器的播报声:
“嘀——”
“预设时间对应成功,序列确认,识别:隐士。
“回响频率:440Hz,已响应。
“隐士,欢迎回来。
“根据设定,下次归返日期为:2144小时后。”
“嘀!”
依然是警铃,但这次的声音很近。
忽然,穆洇脸色一变。
这不是高塔区的警铃——
他的芯片响了。
“嘀!”
同时,铁网上的脚步一顿,接着一道声音:“谁?!”
“啪!”铁网被掀开。
“出来!”
穆洇的心跳几乎要跳出来,他直接往前冲。他的ID只有两个人知道,谁会在这个时候联系他?
赫尔斯!
就在上面的人掀开铁网翻身下来的一瞬间,一道同样的芯片信号声在身后响起。
“嘀!”
穆洇急剧喘息,跟着自己的方位感一路往回跑,水花溅起半米高,奔跑声在洞里回旋,直到他发现后面没人追上来,才逐渐放缓脚步。
就目前来看,从排水系统潜入,可以算是一个相当糟糕的决定,现在只能祈祷高塔没有搜集到闯入者的信息。
那只异形没有追上来,同样也带来一个更紧迫的问题——它可能通知守卫了,它们是否会进入排水系统巡查。
好在一路狂奔,离出口并不远,穆洇找到高塔区外的铁网的时候,整个排水管道除了水声还是水声,想象中的追捕并没有到来。
暴雨已经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一夜倾盆,一夜肆虐。
熟悉的地点,穆洇抬手将铁网掀开,确定上方没有侦察机后,从洞口一跃而上,再矫捷半跪下来让铁网复原,长松一口气抬头。
此时,天边灰亮。
清晨时分的天微冷,街上已经开始有人了,他们看到这个浑身湿透且满身污泥的人,都不约而同躲开他。穆洇埋头行走在阴暗街角,每每远看到侦察机,都闪身进拐角,等没有响动后再出来。
红灯区一如往常彻夜未眠,里面红色的装饰散发出几分暖意,墙上的电子钟指向早上五点。
迎着打量的目光,穆洇拐进电梯区,迎面撞上正要回家的叶淑。
叶淑走得慢悠悠的,一看见穆洇,“哟”了一声,立刻后退一步,拿手抵住鼻子,皱着眉说:“你不在楼上?一晚上都不在?”
穆洇按下电梯,淡漠瞥她一眼:“不在。”
作为红灯区的管事,叶淑此时很想拿出威仪指责不听话,还把地板弄脏了的员工,但她站在原地好半天,才嫌弃地吐出几个字:“所以你是去泥地里游泳,然后穿着衣服洗澡了?”
“没有。”
“那就是吵架了?被惩罚了?”
穆洇没听懂,但并不打算问。
这个沉默让叶淑觉得自己猜对了,她了然般露出一抹微笑:“祝你好运。”
穆洇:“?”
叶淑捂着嘴笑,又缓缓接了句:“哎呀,年轻人也要注意尺度,有需要紧急物品提供可以使用楼道内部终端,工作人员会送上来的。”
穆洇确认自己听不懂,懒得想,顺口回答:“好的,谢谢。”
“叮。”电梯到达,穆洇径直走进去,等门缓缓关闭。
叶淑走出电梯厅,刚好遇到同样准备下班的调酒师,立刻靠过去,饶有兴趣地说:“万吉!快,赫尔斯第一次到顶楼住,就等了五千块一晚上,猜一下这高岭小白花会不会被杀?或者在床上被折磨死?咦呃,这结局,我想都不敢想。”她拍拍胸口,看向电梯厅。
来自成功强化,并即将顺理成章发现穆洇真相的——
林至研。《 》
70-75
第 71 章 第71章
无形的精神涟漪悄无声息地漫溢过来,短暂地在学院内形成一片力场,又很快消散。
穆洇感受着这股不张扬的力量,从床榻上起身,走到窗前,‘哗啦’一声拉开窗帘,看向废弃马场的方向,纤长的眼睫轻颤,漂亮的眼眸里罕见出现一些复杂。
躺了一百年的缘故,那道修长身形有些过于消瘦了。视线的主人心想。回头得再让厨师做营养一些餐食送上去。
八个人再次聚集在街上的时候,高切和维克多在生气,看到穆洇带爱因斯走过来,维克多不耐烦说:“有没有新的东西?”
或许等得有点久,他们围成一圈坐在大街地上。
“有,”爱因斯小声说,“我房间里有一束花,下面有一封信,写着‘送给你’,时间是2050年11月30日,落款是莫罗兹。”
话音刚落,莫罗兹直接否定:“我不知道这件事。”说话间,他抬眼看向穆洇,又立刻挪开视线。
韩涯“哇”了一声,眼神暧昧,朝莫罗兹眨眨眼问道:“孩子们的爱情游戏。你送她花做什么?你们什么关系?”
莫罗兹冷冷看着韩涯,认真解释:“没有任何关系,我不知道我有送花这个剧情,日记里也没写,这就意味着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没有任何特殊含义。”
他停顿两秒,忽然笑了声,补充道:“送花写信就是爱情?你满脑子只有爱情游戏?我看你的样子也不像谈过恋爱,哦,怪不得,越是渴望,越是没有。”
韩涯莫名其妙被噎了,一张脸表情忽然变了。他没说自己是否谈过恋爱,只张了张嘴想反驳,最后又吞下去,狠狠瞪莫罗兹一眼,莫罗兹则嗤笑一声,整个人往后一仰,彻底由坐着改为躺在冰冷的地上。
他丝毫不在意自己的纯白运动套装会不会被弄脏,左腿弯曲,右腿的小腿搭在左腿靠近膝盖处,两只手交叉抱在后脑,一副晒星空的慵懒。
莫罗兹身上的气质让穆洇感到一丝熟悉,但是深究,他又想不起来什么,他只觉得这个少年太冷静了,真的不是来度假的?
相对这个少年,角色是工程师这位叫维克多的男人,说话总喜欢仰着头,似乎是一个习惯于控制或睥睨其他人的人,相当急躁。
他的好友高切,则有些喜欢低头抬眼看人,这种打量人的方式让穆洇想到了老鼠。他俩应该都不是第一次进入全息游戏,而且很多时候在游戏里或许都担任指挥其他人的角色。
维克多不想听他们吵,他仰着头看穆洇,眼里有些不爽:“坐啊,站着干什么?那么喜欢别人仰头看你?”
穆洇根本没想那么多,被这么一怼也没说话,径直带着爱因斯坐下。
“最讨厌你们这种玩个游戏还要装的人,都来红灯区玩命了,生活里是什么人,自己心里没点逼数吗?”维克多小声骂道,说是小声,还是一字不落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嗯嗯,”穆洇没说话,躺地上闭着眼的莫罗兹非常认同地点点头,语气略带嘲讽,把维克多的话重复了一遍,“都来红灯区玩命了,生活里是什么人,自己心里没点逼数吗?”
听出他话外之音的维克多脸色一下就变了,他几乎“蹭”地站起来:“臭小子你阴阳谁呢!”
莫罗兹懒得睁眼,声音里带着些许笑意:“怎么了大叔?我只是把你的话重复了一遍啊。”
“你!”
眼见又要吵起来,温瑜及时制止他们,她使自己一直保持在理智状态,只冷静说正事:“这是合作游戏,我来总结一下吧。我们整个故事就是:上级下令成立一个实验小组,对小白鼠阿尔吉侬进行粒子与细胞的结合实验,为了查看与生命体的融合度,这个融合度有什么用不清楚。”
温瑜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街上,抚平一触即发的怒火,都看向她。
“上级首先招标到莫罗兹的投资,接着委派物理实验室的工程师维克多负责这次实验,维克多身边有两个得力助手,穆洇、韩涯,应该还有一些其他人员。维克多出具开启实验报告提交给审查部门,刚好轮到我接手这个项目并通过审查,实验小组正式成立。
“但是实验需要的运算与记录工作量过大,他们请到AI专家高切,定制了一套AI系统分担压力和预测实验结果,除此以外,实验室里还有一位心理医生。大家每天的生活都很正常,实验也照常进行。另外,我们现在的时间是2050年11月,已经经历过三次实验,上次是在11月25日。”
她说完,停顿了一会儿,接着问:“还有什么遗落的信息吗?”
所有人都安静看她,片刻,穆洇补充:“这个实验地点在欧洲核子研究中心。”
徐画举手:“个人任务里会有信息吗?”
维克多很不耐烦,他的拳头在地上锤了好几下,发出沉闷的声音:“不是都说了个人任务是私密任务,不能说吗?”
徐画默默放下手:“好吧我只是问一下。”
温瑜沉思片刻,开口:“最后有记录的时间是11月30日,莫罗兹送爱因斯花也是30日。”
一直悠闲躺着的莫罗兹语气终于有些不爽:“不要再强调这件事了!”
在说这话时,穆洇感受到莫罗兹的视线频繁看向自己,于是他转头,刚好与再次看过来的莫罗兹四目相对,那一刹那,莫罗兹立刻假装看向别处。
穆洇微微拧眉。
在回答关于“花束”的问题,这个少年为什么要一直看他?很在意他对这件事的看法?
但他对这件事没有任何想法,只当是某个剧情。
对于莫罗兹的关注,穆洇很快找到解释:莫罗兹的个人任务恐怕和自己有关。
穆洇默默思索这个游戏。知晓彼此身份,知道他们分别在这个实验小组里做过什么,但这样并不足够被称作一个“事件”。他们的任务可能是从每个人的经历里找到一场“事故”。
想到这里,穆洇抬头看向四周的景象。
在他生活的百年前,除了与异形的战争,他的个人爱好是躲在家中阁楼看书,模糊了解过一些关于欧洲核子研究中心的事:他们在日内瓦地下修建一座大型强子对撞机,一台高能物理设备,粒子以无限接近光速的速度相撞,研究其产生的新粒子。
在异形入侵前,科学物理学家们发现了希格斯玻色子和奇异夸克重子的部分。现在结合他们所在的环境……宇宙与星空。
研究中心或许是发现了什么超出人类理解的物质,导致环境变化,可能是与太空旅行有关,或者走出地球?但这里面有个很匪夷所思的问题:为什么地点是洛希城连接城门的这条大街?
线索分享完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故事。维克多原本坐着,但没过多久他突然站起来,有些焦虑地走来走去,踱步片刻,脚步一顿。
“我好像知道了。”
他的声音在沉默里如一颗炸弹,炸得其他人都看向他。
他忽然有些激动,一下窜到圆圈中央,舌头打转,音量也不自觉提高:“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说话时声音里浓重的兴奋和颤抖,“这又是赫尔斯先生的诡计!我们可能已经拼凑出整个故事了,现在,我们只需要走出城门,游戏结束!”
他说完,没人动,如同一个笑话般,余音迅速消散在漂浮星空里。
良久,韩涯象征性拍了拍手,面无表情说:“真是不错的推理啊。”
温瑜额头上的墨镜已经取下来,此时正拿在手里把玩,头发垂了几丝挡住眼睛。是个气质很好的女人。她提醒维克多:“规则写了无论如何都不要走出城门。”
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手里的墨镜以极快的速度画了个圈,稳稳接住。穆洇几乎是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这个女人的假面看不出来特质,但她手指修长灵活,指腹指尖有老茧,关节微微变形,皮肤极其粗糙,玩弄墨镜的手指轨迹非常固定且稳当。
女人的脸,男人的手。结合刚刚观察她的面部习惯和处事风格,在穆洇认知里只有一种人符合这样的特质——狙击手。
维克多这一句话,高切也立刻明白过来,他仿佛永远睁不开的眼睛突然瞪大了:
“我懂了!这场游戏是按照胜利顺序给出奖赏,也就是个人赛,第一个完成任务的人出城门,如果我们刚刚的拼凑没有问题,我的合作任务和个人任务都做完了,现在出城门就够了,至于这狗屁规则说什么不要出城门,只是一种心理战术,赌我们害怕这个规则!”
莫罗兹嗤笑一声,他搭着的腿随意摇晃几下,漫不经心说:“如果这样就结束了,这游戏有什么好玩的?后面一定发生过什么,但是没人的日记本里写了,再不然……”
“有人隐瞒了重要信息。”穆洇替他补充。
莫罗兹朝他笑,好像很满意穆洇对他节奏的延续。
说起这件事,他脸上是浓浓的不甘,两条眉毛拧成一团,看上去极度憎恨当时懦弱的自己。
穆洇淡声说:“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遇到赫尔斯的恶作剧了?”
高切还没回答,莫罗兹耸肩,抢了话:“谁知道呢?”说完,他搭着的腿换了个方向,疑惑问,“我没玩过几次游戏,有的游戏,真的很恶劣、很幼稚吗?”
没人回答他,高切和维克多都不想理会这个看上去单纯的少年,剩下几个人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玩。莫罗兹只能自顾自歪着头,忽然意味不明地勾了下嘴角。
沉默里,一道身影从最外围偷偷绕到穆洇身后,他的肩膀被轻轻拍了下。
穆洇转头,发现是徐画。
徐画表情有些犹豫,思索好半天,她小声开口:
“那个,我只是、只是想善意提醒你,如果我没记错,偶尔赫尔斯先生会查看游戏状态,所以,最好不要对他直呼其名,不妄议他,他可以直接在游戏里让玩家死亡的。”随后,她放低声音,低得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这个高切,我不太喜欢,所以不想提醒他。”
穆洇:“……”
不至于,赫尔斯这么闲?
穆洇如实按照自己的印象回答:“他好像没这么不讲道理。”
说完后,他兀自皱眉,转念想到前一天晚上赫尔斯闯进他房间,还强词夺理那一段。
好吧,确实也不怎么讲道理。
可他给谢成哲的第一支药剂并没有成功,他怔怔地看了谢成哲好一会儿后,才给谢成哲拿了另一款,然后谢成哲才成功的。
林至研表情奇特古怪,“谢成哲之所以之前一直没有使用异能,不是他没找到觉醒契机,是他体内的异能——”
“消耗过度用尽了。”
第 72 章 第72章
外面的天色好像一下子就被墨水染透了,伴随着几声‘呲呀’乱响,似乎出现了点小问题的路灯艰难地响起。
林至研的黑框镜片上开始模糊地映出外面的昏黄路灯,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声音中带出一些紧绷,“我最先拿给谢成哲的觉醒药剂,对谢成哲没有起任何作用。没让他成功觉醒也就算了,当时谢成哲身上甚至都没有出现正常的异能涟漪,他体内的能量完全没和我给他拿的药剂共鸣。”
林至研好像又回到了当时的情景里,他微微蹙眉,用略显不解的神情看向一处,隔着时间,他好像又看到了被谢成哲打空后,在地面上骨碌碌乱滚的药剂瓶,“我当时很错愕,并不清楚谢成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当时情况紧急,我只能试着把我身上研制出来的另一款药剂给他。”
“嗯……除了记录仪以外,穆洇在防护系统里的权限也很高……是最高等级,无法更改……”
王昀的眼睛不由地看向了以利亚,语气奇怪地说道:“比你还高。”
以利亚:“?”
穆洇:“什么意思?”
“意思是如果以利亚启动防护系统想要清理你,防护系统会认为这是一条无效命令而拒绝执行,而如果你启动防护系统要求清理以利亚,那么以利亚将会受到防护系统的攻击。”
穆洇转头看向了以利亚,说道:“这不是我干的。”
以利亚沉默不语。
他当然知道不是穆洇干的,穆洇要是有这个能力早就做了,何必之前还辛辛苦苦跑到地表去寻找资源,就为了从他手里换取水果。
“他获取了一些信息,嗯,主要也是关于穆洇的。”
王昀的手指滑动,很快一串一串的文字就出现在了大家面前。
大家定睛一看,发现那全是一些散乱的聊天记录,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聊天的一方是穆洇。
【穆:希尔,明天早上我们一起前往地表。】
【希尔:好的呀。】
【希尔:穆穆,你知道吗?这颗星球曾经盛产一种有翼兽,它们的羽毛是梦幻的粉红色,做成的一条披肩,价值好几亿星币呢!】
【穆:是的,很贵。】
【希尔:我觉得它没有任何实用价值,就因为稀有的颜色吗?按照经济学的观点来看,吧啦吧啦……】
【穆:没看懂。希尔,你在写论文吗?】
【穆:我找到了一块h108合金板。】
【以利亚:东西给你准备好了。】
【穆:我找到了一个小型植物维生装置。】
【以利亚:东西给你准备好了。】
【穆:我找到了一个情趣电击器。】
【以利亚:东西给你准备好了。】
五分钟后。
【以利亚:???】
【以利亚:你刚才说什么?情趣电击器?这个东西我不收!】
【穆:^ ^】
希尔扣了扣自己的后脑勺,说道:“这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啊?”
以利亚:“是啊。”
王昀:“对方的目标就只有穆洇以及和他相关的内容,还有……嗯,有一段影像被循环播放了两万一千五百四十八次。”
穆洇面无表情,他现在觉得就算是那段视频是他的裸照,他也不会再惊讶了。
以利亚现在也放松多了,毕竟这也不是冲他来的,他立刻对着王昀催促道:“打开看看,打开看看。”
“行。”
屏幕上的聊天记录消失,王昀的手指点击了几下,然后一个黑色的视频播放框就蹦了出来。
“这是从你们的数据回收站中找出来的,是被你们清理的废弃数据,从标签和时间来看,是很久之前的记录仪自动上传的影像。”
画面开始播放了,是活动大厅中的画面,画面中先是有几个人从入口处踉踉跄跄地跑进来,他们神色仓惶,一边跑还一边回头看,像是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他们一样。
果然两秒后,入口处就有了另外的动静,一个男人的身体飞了进来,撞倒了几个人以后,无声地躺在了地上。
穆洇的身影出现了,他的动作极快,身影就是闪了一下就消失了,再次出现时就已经在一个男人身上了。
他双腿绞住了一个男人的脖子,身体一个反转,男人就被他的膝盖压住,脸着地的躺在了地上,然后抽抽了两下就软了身体。
解决了一个人以后,穆洇没有做任何停留,直接捡过地上男人的枪,反手击退了从后面追上来的另一个人。
活动大厅中彻底混乱了起来,而穆洇就是混乱的中心,他是所有人攻击的对象。
当然,这也不是画面的重点,重点是穆洇打架的身姿非常漂亮!
他最擅长近身格斗,灵敏柔韧,缠绕在敌人的身上的时候那些攻击的各种姿势,可以清晰的看到他的腰,他的腿,他的臀,还有从屁股后面伸出的尾勾。
“哦~”
以利亚咋舌。
老旧记录仪拍摄的画面不怎么清晰,但是穆洇的身影却在里面有着和整个画面不和谐的高清。
“很显然,穆洇的身影被修复过。”
王昀说出了一个大家都看出来的事实。
对方还就只修复了他一个人,非常的双标。
穆洇闭了闭眼,然后说道:“我们需要解决掉他。”
“需要先找到他。”王昀说:“看能不能抓住他的小尾巴……以利亚,你更熟悉这里。”
以利亚点头:“我会去查的。”
话题很快就转回到了马上就要抵达的运输飞船上面,这才是他们最终目的。
王昀:“我需要一些人帮我安装屏蔽器,而安装屏蔽器的前提是你得先拿到运输飞船的登陆点。”
讨论持续了一天,结束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不过穆洇这次记得和艾维蒂斯提前联系了。
他告诉了他艾维蒂斯需要晚一会到家。
【穆:艾维蒂斯,今天也会晚一点,最多一个小时,我就会到家。】
【穆:我中午只吃了营养液,我讨厌营养液。】
艾维蒂斯的回复很快,在穆洇发出去的下一秒就收到了它的回复。
【艾维蒂斯:我会提前准备好你的晚饭。】
【艾维蒂斯:我很想你,小狗也很想你。】
【穆:^ ^】
穆洇预估的时间很准,果然他们的讨论很快就结束。
“那今天就先这样吧。”
以利亚站了起来,然对着王昀说道:“我帮你安排一个房间?你对居住环境有什么要求吗?对物资方面有什么要求吗?”
“不用了。”
王昀表示自己不需要额外的安排,她可以就呆在这里,反正地上整理一下就可以休息。
以利亚不同意,他优雅欠身,说道:“怎么能让一位小姐独自呆在这种地方呢?请跟我来。”
王昀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站了起来。
穆洇就和希尔一起离开,走过那条长长的通道时都没有人说话,直到要分开的时候,希尔才对着穆洇说道:“穆穆,注意安全。”
疯狂的暗恋者同样危险,脑袋像是被执念侵蚀了一样,不具备理性。
穆洇:“我知道。”
独自一人走在路上后,穆洇忍不住加快了步伐,很快他就看到了那扇熟悉的门。
像往常一样解锁后,穆洇拉开了自己的房间门,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房间门似乎比前两天沉重,但是还没等他再次确定,他就被热情的小狗缠住了。
“汪汪汪——呜呜!”
和艾维蒂斯说的一样,小狗很想他。
小狗抱着他的腿,面前是艾维蒂斯完美的脸,它脸上带着笑,说道:“穆洇,欢迎回家。”
家的气息太浓厚了,变成暖色调的墙壁,铺面而来的清新空气让穆洇一下就放松了下来,他叹了一口气,嘟囔道:“艾维蒂斯,我好饿。”
“那先吃饭吧。”
艾维蒂斯把他带到了餐桌旁,桌子上提前准备好的饭菜还保持着合适入口的温度。
穆洇吃饭的时候,艾维蒂斯就帮他脱身上的防护服。
穆洇配合他去掉了防护服后,身上轻松了一层,他松了松肩膀,忍不住又对着艾维蒂斯说道:“艾维蒂斯,你真好。”
艾维蒂斯只是蹭了蹭他的手指,脸上的笑容不变。
王昀的到来,让整个聚居点都变得浮躁了起来,不知道是他们猜到了什么,还是因为那股让人不安的力量又影响了他们,反正他们变得不太正常。
然后又出现了一起自杀事件。
而这次以利亚并没有把事情压下去,因为事件就发生在活动大厅中。
穆洇没有亲眼目睹事情的经过,他是在希尔的口中知道的具体情况。
“一个男人,他坐在靠墙的一个偏僻位置,没有人看清楚他是怎么做到的,反正等他被人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把自己的下巴扣下来了,一整个下巴,血淋淋的还能看到牙齿,可恶心了。”
“当然了,那个下巴是金属的,他还有一部分人工喉管和气管,唔……没有等他把那部分东西扣出来他就死掉啦。”
就在以利亚为浮躁的人员感到焦头烂额的时候,同时,那艘航行舰也用着一种恐怖的速度在发生着改变,等过了几天,穆洇再看到它时,他差点以为是以利亚又重新搞了一艘新的飞船。
厚重的银灰色,流畅的外形,炮击口,紧急逃生胶囊弹射口……完美的设计,它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像他见过的最新军舰。
而原本的航行舰就是一艘普通老型号飞船,船身都是落后的材料,以前大概是用于固定星际航线的客运,达到使用年限后报废,最后拆掉了有价值的部分后,废弃外壳被扔到了这里。
以利亚手下就只有两个修理师,他们有这个技术也不可能会流放到这里来,毕竟这也太浪费了,他们应该被送到某个工厂去,然后被压榨到死。
穆洇转头对着以利亚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以利亚:“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那些修理师、修理师助手、打杂工,他们像是觉醒了某种机械天赋一样,技术突然提升,他们改造了材料,重新设计了线路……他们好像比这艘航行舰的妈妈还要了解这艘航行舰。”
他非常肯定地对着穆洇说道:“我们应该是见鬼了!”
外面的笑脸气球和当初小丑先生哄洇洇时的一模一样。
穆洇就看着一个笑脸气球像潜意识梦境里的那样,停留在他窗前不再飘荡,而是轻轻地敲着玻璃,来回摇曳。
上一次的笑脸气球好像对洇洇说,洇洇不要伤心,笑一笑。
而这一次,它似乎是在对穆洇说——
不收下我吗?
第 73 章 第73章
漫天的笑脸气球在夜色下飞舞,在诡谲之余又矛盾地显出了童话梦幻。穆洇轻轻推开了玻璃窗,微风吹动着他乌黑的发丝轻微翘起,没等穆洇主动去接,笑脸气球已经乖巧地飘了进来,在穆洇面前轻盈打转间,主动碰上了穆洇的指尖。
刹那间,鹅黄色的气球晕染成了温柔暧昧的粉白。
因为心情莫名的失落,穆洇破天荒的在晚上郗景送饭过来的时候没有动上几口。
其实他是饿的,但是眼前热气腾腾的食物居然让他提不起一点食欲,穆洇的第六感告诉他,即使他勉强自己吃下去,也不会获得饱腹感。
所以他只是尝了几口就没兴趣了,继续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发呆,一直到深夜也没有产生任何困意。
“沈踏枝……”
他轻声喃喃。
没有沈踏枝,他睡不着了。
夜好漫长啊。
监控室内,一众调查员面面相觑。
段雅素双手环胸抱臂,指着在沙发上蜷缩着轻声喊着“沈踏枝”的名字的穆洇,道:“看,他确实是喜欢沈踏枝的,这一点无可置疑。”
和沈踏枝的助理开了一下午的会议,匆匆赶来刚想交代调查员们准备配合祁山天师行动的科长目瞪口呆:
“啊?他们不是家人吗?”
段雅素看了一眼这位年过半百就已经开始秃顶的科长,耐心地给他老人家解释道:
“吴科长,伴侣也是家人的一种。”
郗景站在一旁,看着科长露出了和自己当时如出一辙的震惊表情,很是感同身受的同情,还不忘问道:
“所以科长,我们该怎么处理穆洇?”
段雅素也紧接着道:“怎么看他都是人类,我们是不是应该早点放他出去,避免和沈先生闹得更僵。”
说起沈踏枝,吴科长才想起来自己来这里找郗景和段雅素的正事,他的表情恢复了严肃,道:
“穆洇应该确实没有什么问题了,上级也已经批准了他的特殊收容提案,监护人就是沈踏枝。明天你们给他安排一个全面的体检,然后把他和体检报告一起交给沈踏枝吧。”
“现在你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暂时不要再在穆洇身上花太多的时间了。”
更重要的事情?
郗景和段雅素面面相觑。
吴科长将自己从沈踏枝的秘书手中得到的资料复印件分发给他们,道:
“你们还记得六月十四号的台风、海底地震、火山喷发和极热干旱吗?”
段雅素边接过资料边道:“我记得,这是大概一周前的事情了吧?当时不是还有一个‘世界末日’的热搜吗?本来我们是准备出发去调查是不是又有新的收容物出现的,结果专家分析这一切都只是海底地震的连锁气象反应,之后好像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段雅素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上资料的内容,又抬头去看神色不似作伪的吴科长:“末日是真的??”
“是真的。”吴科长认真地道,“你和郗景准备一下,今晚就必须带着你们的小组出发前往之前收容穆洇的深渊,稍晚一点会有几个祁山天师来和你们一起行动。”
“至于穆洇的后续观察,我会亲自找人跟进。”
不同于平静下掩藏着慌乱的异能调查科,穆洇的这一夜过得很平静。
这短短的五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几乎是被沈踏枝推着匆匆地往前走的,因此有很多事情都来不及细想,只是凭借自己的直觉猜测出了沈踏枝的不对劲。
现在步伐难得慢了下来,沈踏枝也不在身边,为了打发漫长的夜,穆洇破天荒的将自己遇到沈踏枝以来的所有记忆都翻出来重新回忆了一遍,试图去分析自己并不明白的复杂情感。
先是遇见……当时沈踏枝给他擦眼泪,他说那种表情是心疼,但是他为什么要心疼自己?当时的沈踏枝明明对自己一无所知。
后来是沈踏枝给他做饭。
沈踏枝做的东西和他在异能调查科的食堂吃到的饭菜不一样,他在异能调查科的食堂吃饭的时候感觉到的就是食物的味道以及“好吃”的感受,就像是自己与食物隔了一层无形的感情屏障。
但他吃沈踏枝的东西,是有满足的饱腹感的。
穆洇其实说不太清这两者究竟有什么不同,但是就是可以明显的察觉出沈踏枝与别人的不一样来。
沈踏枝似乎总是很了解他,无论是食物还是小说,带过来的一切都正正好好地踩在他的心坎上,穆洇直到现在还忍不住走神了一下,在想后来落殇和穆奕是不是应该在一起了。
“家人”。 像是一个瞬间被定格下来,连呼吸在此刻都显得无端有些静谧的温馨。
等到穆洇终于拼好了机器人一条腿的内骨骼,终于伸了个懒腰转移一下视线的时候,就看到安文光坐在床上怔怔地看着自己,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文光你做题做累了吗?”穆洇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近视了,“要不要喝果汁?”
“不用。”安文光像是才回过神似的,摇了摇头。
“学累了就休息一会儿,不要勉强自己。”穆洇开了一瓶果汁自己喝着,然后转过来摸摸好大儿的脑袋,当做活动身体。
安文光乖乖地低着头让他摸,然后轻声问道:“小妈你真的不可以陪我一起出国吗?”
“不可以哦。”穆洇笑眯眯地答道,“我也很想陪你一起,但是实在是走不开。”他可是安成民手下的得力干将,批假出来陪老板儿子都需要带着工作准备线上会议的,不可能什么事都不干了跑去国外陪读。
“不过现在手机联系也很方便啊,文光你要是想我了,就给我发消息打电话或者打视频都可以。”穆洇又安慰道。
“嗯。”安文光低着头,答应下来。明明是第二次问结果却比之前第一次被拒绝的时候看起来更失落一些。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安文光的心中突然出现了某种强烈的、想要把小妈一直带在身边的渴望,并不是出自保护欲的考虑,而是仅仅就想让他这么一直呆在自己的身边,留在自己的视线里。
穆洇的脑中无端响起了今天负责载他的司机说的话。
那个司机说了一路的废话,他只记住了这一句“家人”,但还是不太理解。
沈踏枝为什么要说自己是他的家人?他不是人类啊?难道之前他和沈踏枝认识吗?
如果认识的话,沈踏枝执意要带他走出深渊、对他不正常的了解等种种奇怪的地方似乎就说得通了。
但无论穆洇怎么回忆,他都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见过沈踏枝。
他只在被关进深渊时见过人类,但那群人中显然没有沈踏枝,穆洇可以肯定,他是在捡那本小说的时候和沈踏枝第一次相遇的。
所以沈踏枝到底是不是早就认识他了?如果早就认识的话,那又是在何时何地认识的呢?为什么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其实穆洇对自己的过往并不好奇,只是因为这件事情涉及到了沈踏枝,所以他才想要刨根究底。
他想亲自去剥开沈踏枝身上的层层谜团。
等再见到沈踏枝的时候好好问问他吧。
穆洇如此想到。
“咚咚。”
房门被敲响,穆洇一惊,才发现窗外已经晨光熹微。
他跳下沙发,拿起茶几上的墨镜带上,这才走到门边去学着郗景教他地样子打开房门。
出乎意料的,来找他的居然不是郗景,而是一个圆脸的微胖女人。
女人笑起来很有亲和力,对着他温温柔柔的打招呼:“你好,你是穆洇是吧?我是郗景组长的组员杜露露,组长今天出任务去了,由我来带你去进行身体检查。”
“身体检查?不是说测试吗?”穆洇疑惑。
杜露露笑容不变:“你已经通过测试啦,只要体检完就可以让沈先生把你接走了。”
穆洇不明所以,但是跟着杜露露往门外走去。
他的触手又被狭窄的门框给勾了一下,穆洇差点被挂的一个没站稳。
他收起触手抱在怀里,顺口问道:“体检的话,也会检查我的触手吗?”
“是的。”杜露露温和道,“沈先生特意交代过,说你很在乎自己的触手,要求我们必须检查你的触手的健康情况。”
“这样啊。”能得知自己触手的具体情况,穆洇又开心了,他真心实意地道谢道,“你们真是好人。”
不仅没有让他测试,还给他检查触手,沈踏枝果然没骗他,这就只是轻松的走个过场而已。
他跟着杜露露穿过长长的走廊,一直走到了电梯旁,这才意识到异能调查科的规模或许不止有这一层。
杜露露见他盯着电梯,解释道:“这一层是临时收容一些不那么危险的收容物的,我们要去楼上有器材的地方体检。”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穆洇突然问道。
真奇怪,他明明什么都没有问的,偏偏杜露露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恰到好处地解释了他所有疑惑的地方。
幼师专业出身的杜露露也不明所以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觉得应该这么对你说,所以就说了。”
说起来,她总感觉自己刚才好像回到了当幼儿园老师的时候,难道是错觉吗?
“叮——”
电梯抵达,穆洇进入了上一层。
这一层显然比他昨晚所在的地方热闹许多,不少穿着白大褂的人来来往往,在见到他后也只是进行了短暂的停留,而后继续进行自己手头的工作。
杜露露带着穆洇穿过人流,走进了一间空无一人的实验室,打开灯后关上门,笑道:“只有我一个人帮你检查,所以你可以放松一点。”
当然,监控背后的人都不作数。
“放松一点?”穆洇垂下自己的触手,“是这样吗?”
“噗……”杜露露被他逗笑了,“我是说表情、表情,你一直冷着脸,看上去很不开心哦。”
穆洇疑惑,他一直都是这个表情,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见他没有回答,杜露露也不觉得尴尬,熟练地打开检测仪器,对穆洇道:“好了,你直接躺到那边的床上吧,等检查完你就可以出去啦。”
半个小时后。
穆洇看着拿着检查表脸色爆红的杜露露,疑惑道:“怎么了吗?”
这个人的脸怎么突然这么红?
杜露露的手都在颤抖,她颤颤巍巍道:“没怎么……你很健康,只是有一点营养不良,嗯,骨头还没有完全发育,还可以继续长高,你的触手……”
她顿住了,半天才缓缓道:“你的触手也很健康……”
穆洇问:“那你为什么表情这么奇怪?”
杜露露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她就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快速道:“不仅如此,你的其中一根触手还有一套完整的生.殖系统,根据我们以往收容的触手类收容物总结出的经验,那根触手应该会有成熟期,在成熟期内会忍不住的求偶,并且会排卵,将卵推入合适的温床孵化……”
穆洇呆住了。
杜露露也在内心深处无声地尖叫:
啊啊啊啊啊!!这都是什么限制级内容啊!!为什么要她一个花季少女来说这么羞耻的东西!
她的能力是天生亲和力!不是天生没有羞耻心啊啊啊啊啊!!!
“孵化……”穆洇无意识地重复。
他抬起自己的所有触手,展示给杜露露看,同时真诚地发问:“所以是哪根触手呢?你的意思是说我的触手可以生小触手?”
杜露露的脸红的快要冒烟了,她颤抖着快速指了一下其中一根触手,哆哆嗦嗦地道:“我也不知道……因为我们也没有触手系收容物在温床里的卵的孵化具体情况的资料……”
穆洇顺着杜露露的手指,看向自己的触手,也顿住了。
这是最喜欢和沈踏枝贴贴的那根最粗的触手,也是……沈踏枝亲过的那根。
他迷茫地问杜露露:“所以,如果有人类亲了我这根触手又是什么意思呢?是想和我生小触手的意思吗?”
杜露露彻底宕机。
她不知道,她也不想听穆洇和沈踏枝都做过什么奇怪的play啊啊啊啊!!
异能调查科的大厅内。
沈踏枝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茶盏。
这无疑是个很失礼的举动,但向来举止完美的他此时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紧张。
穆洇快要出来了,他该怎么对穆洇解释?穆洇还会愿意信他吗?
如果不愿意的话……
沈踏枝的眸色有一刻变得暗沉了下来,但随后又恢复了紧张。
铁血手段的沈氏家主甚至都不敢去想对穆洇用强硬的手段,他除了诚恳的道歉解释别无他法。
“叮——”
就在这时,电梯开门的声音响起,沈踏枝不知第多少次抬头,看向电梯的方向。
本以为又是一次无用功,但在看见熟悉的黑眸的那一刻,沈踏枝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穆洇跟着一个脸颊通红的圆脸女调查员走出来电梯,在和他对上视线后一下子笑了起来,像是只开心的小洇鸟一样,蹦蹦跳跳地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
“沈踏枝,你来接我啦。”
重新回到熟悉温暖的怀抱,穆洇很开心,他用自己的八根触手将沈踏枝牢牢包裹住,想着自己再也不要和沈踏枝分开了。
他对上对方震惊错愕的眼神,顿了一下。
又是这种好像被欺负了一样可怜兮兮的眼神,沈踏枝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又被异能调查科欺负了?
穆洇抬手,很是顺从本心地去摸摸沈踏枝的眼角,在看见对方瑟缩但又不敢躲开的动作后,更是忍不住想:
为什么他会觉得沈踏枝这样可怜的眼神很好看啊?就像是什么湿漉漉的动物一样。
在众人或是震惊或是疑惑的目光下,昨天在异能调查科里始终淡漠尖锐的少年轻笑着,摸着人人惧怕的沈踏枝的眼角,像是自言自语似的低喃:
“好可怜的眼神。”
“沈踏枝——哥哥,我有好多事情想问你,你带我回家,我们慢慢说。”
他说话时,熟练地用触手缠住了沈踏枝的身体,成功地听到了对方更可怜的一声呜咽。
“是什么?”立马有人催促。
娃娃脸嘴唇抿住,“真实隐匿于虚假之下,答案藏于赠礼之中。”
第 74 章 第74章
帐篷上的劣质彩灯一边闪烁,一边映着大家更加错愕怔愣的面孔,偶尔流转出来的五彩光晕给瞬间安静下来的广场平添了几分滑稽。
“答案藏于赠礼之中,所以梦境的锚点在一个‘赠礼’上?什么赠礼,小丑的赠礼吗?”好一会儿才有人艰涩地开口,这个靠着异能得到的信息线索,非但没有让他们发现方向,反倒是令他们更困惑不解了,“小丑有给谁送过礼物吗?小丑怎么可能会送给谁礼物!”
枯草草坪上的大家互相对视着,一个个满眼疑惑和惊骇,枯败的落叶有一搭没一搭地往下落,在大家的肩膀发丝处‘沙沙’打旋,但正有些凝固的他们已经连把梧桐叶拂走的心思都没有了。
有人犹豫迟疑了瞬后,没忍住询问娃娃脸,“你确定吗,你确定得到的线索信息是这个,没不小心说错里面的什么吧,你要不再说一遍?我怕我刚刚不小心听岔了。”
娃娃脸也有些懵逼,他一字一顿地清晰重复了遍,引得大家更加难以置信地看他。
艾维蒂斯闭上了眼后,它完美的脸就只像是一个普通的精致一些的模型了。
“神奇。”
穆洇伸手去摸了摸艾维蒂斯,和人类皮肤非常相似的触感,用一点力还能感觉到和人类身体相同的柔软。
他的指尖沿着它眉心、鼻梁往下面滑,最后落在了艾维蒂斯的嘴唇上。
“嘴唇也很柔软,使用的材料是什么来着?”
穆洇一边摩挲着它的嘴唇,一边思考着。
不过也就这么一会儿,他也感觉到了艾维蒂斯和人类相同的体温正在飞速下降,和人类一样的面容,很难不让他产生一种产生正在触摸一具刚死亡的正在逐渐丧失体温的尸体。
这让他的心情不太美妙。
穆洇直接收回了手,打算先去洗个澡。
短短半个小时,等他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艾维蒂斯已经睁开了眼睛,坐在床边了。
“穆洇,你刚才摸我了。”
“??”穆洇:“……”
以利亚看着穆洇的脸色才突然发现自己刚才的问话好像是有点歧义。
“等等!唉,不是!”
以利亚克制住了想要拔腿狂奔的欲望,一边对着他解释,一边往后退。
穆洇的脸色冷凝成冰,抬步就朝着他靠近,然后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这是一个正常的问法啊!”
以利亚后面的金色羽翼冒出来了,羽翼带着他微微腾空,确保在穆洇冲过来的时候,他能飞到一个穆洇够不到位置。
“宝贝儿,艾维蒂斯是一个机器人!机器人!我只能这么问啊?”
他解释第一句的时候还有点底气不足,但是多说了两句后,他就觉得自己越来越站理了,说话的语气也变得理直气壮了起来。
“机器的评价标准难道不都是功能齐不齐全,功能好不好用吗?这是一种统一的问法,并不是对床上某件事的特指。”
“我胡萝卜管家就很好用,贴心又专业。艾维蒂斯足够专业吗?虽然床上的那部分内容也在它的工作范围之内。”
“宝贝儿,你太敏感了。”
穆洇停下了脚步,看起来似乎是被他说服了。
以利亚也重新回到他的面前,正想开口说话,结果下一秒就看到穆洇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
“???”
以利亚察觉到了不对,但是身体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他的眼前就一花,然后整个身体就飞了出去了。
“哇!”
希尔的视线随着他的身体移动,最后忍不住点了点头,“真是一个完美的抛物线。”
还好以利亚在落地的前一秒从地上飞了起来,勉强维持了自己的脸面。
希尔转头对着穆洇问道:“穆穆,你终于打算把以利亚杀掉了吗?”
穆洇坐在了他们对面,摇了摇头。
“可惜呀!”
以利亚回来了,一屁股坐在了穆洇的旁边,他抱怨道:“穆,你也变得暴躁了,我绝对没有探寻你床上隐私的意思。”
“嗯。”
“所以,艾维蒂斯,它好……还好吗?”
以利亚把差点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咽了回去,然后强行换了一个说法问道。
穆洇看了他一眼,说道:“为什么这么问?”
以利亚当然不会说是因为他之前看到艾维蒂斯时感觉到了一点害怕,他斟酌着说道:“艾维蒂斯的智能程度很高,它看起来有些依赖你……唉,它长得像人类,感情表达丰富,人类就是会因为这样产生移情作用。”
希尔也补充道:“艾维蒂斯很聪明,学习能力超过了一些人类笨蛋~嗯,人类的离奇想法才是它算不到的。”
王昀没有抬头,但是也说道:“它有些过于保护你了,我知道机器人保护主人这条命令是包含在它们的主程序中,但是它似乎是觉得一个简单的伴侣机器人不太够,想要占据你身边的方方面面。”
“你的房间不像是一个房间,而像是它身体的扩展。”
“可能除了内置能源出了问题外,它的程序也有点小缺陷。”
以利亚最后看着穆洇说道:“你打算带它一起走吗?”
穆洇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但是发出的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吸收掉了,最后传出来的就是细若蚊蝇。
没人注意。
“虽然伴侣机器人是有点贵,但是等我们离开了这里,我帮你稍微攒攒钱,再买一个也问题不大。”
“艾维蒂斯……”
“新的和这个不一样了呀,穆穆明显更喜欢这一个嘛。”
“这都有感情了吧。”
穆洇伸出手按住了自己的额角蹦跳的青筋,脑袋清醒了很多,也终于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艾维蒂斯!”
其他人都闭上了嘴,然后同时转头看向了他。
穆洇看着面前的三张脸,说道:“呃,我想说的是,我想尝试一下,把它一起带走……它虽然有点问题,但是也挺贵的……”
“好吧好吧。”
以利亚妥协一样的说道:“那你得安排好它。”
这个短暂的小会结束,穆洇继续起来操练那些人,然后这一轮结束以后,他也该下班了。
休息片刻后,他就喊上希尔一起离开。
王昀有意挽留希尔一起工作,但是希尔就只是挥了挥自己的手,认真拒绝道:“该休息啦,超负荷工作会让我长不高的!”
以利亚也站起来伸了伸自己的懒腰,“超负荷工作也会导致提前衰老,我回去睡美容觉了。”
王昀:“……”
“懂不懂什么叫工作使人快乐?”
穆洇:“你怎么知道?”
艾维蒂斯抬起一只手,骨节分明的食指点在了自己的眉心,然后往下面滑动,沿着鼻尖,最后落在了嘴唇上,路线和穆洇触碰得一模一样。
“这些地方,还有你的味道。”
穆洇哦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尴尬。
他轻咳了两声,然后才说道:“艾维蒂斯,我要看你的自检报告。”穆洇没说什么,他轻挑了下漂亮的眉毛,掠过或多或少有些呆的众人,抬眸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蓝紫帷幕上似哭似笑的小丑。
“难道是指刚刚的那些笑脸气球?可不应该吧,那气球不是一碰就消失了吗?锚点不可能这么简单的。”
“不会是这个马戏团吧,马戏团和马戏团一会儿的表演算是给我们的‘赠礼’?”
“难道是小丑赠送给我们的‘恐惧’和‘担心’?就像百鬼夜行一样,如果我们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尽可能地不产生负面情绪的话,梦境就会慢慢地自我破解。”
大家明显完全理解不了这个线索里的‘赠礼’,全都无法想象小丑会赠送什么,他们用迷茫的脸讨论时,说的内容越来越抽象。
“还是感觉小丑不可能给什么人礼物。”有人抿着唇道,思维越来越发散,“线索里也没有说这个赠礼是小丑准备的啊,是不是小丑把我们中的什么,视为他即将得到的礼物了?”
随着大家越来越天马行空,他们自己也觉得很离谱,有人打断了大家越来越混乱的思索,“行了,大家别乱猜了,越想越歪。现在穆洇的情况这么危险,哪有时间浪费在这里空想!有没有办法得到更确切一些的线索啊,可以试着再努力感知一次吗?”后面那句话自然是对着娃娃脸说的。
面色还有些白的娃娃脸下意识先看了穆洇一眼,他脸庞里的惑色越来越浓,他莫名感觉穆洇不是很在意锚点线索,刚刚穆洇还看了他一眼,可现在,穆洇连一个平淡的眼神都没有再施舍给他。
娃娃脸一直都有些懵懵的,感觉好像有哪里很奇怪,可他又说不出具体奇怪在哪里,他此时的迷惑更重了,他回答大家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
穆洇照常要走过长长的地下通道回到自己的房间。
现在地下通道的路面上都是深深浅浅的水洼,地上有一些金属的平板,水滴渗不下去就留在了上面。
清洁机器人刚清理完了一段路,另一段路就又会积上了。
穆洇猜测可能现在是这片区域的雨季,从另一些地方的水流过来了,去年也有一段时间是这样。
不过水变多了,墙壁上的那些低等植物就长得更好了。
它们抓紧时间生长,变得非常繁茂,手掌撑到墙上的时候,几根手指都会陷进那些柔软的毛茸茸的植物中间。
穆洇闻到了一些淡淡的涩味,是那些植物散发出来的,这个味道不算好闻,但是却让他感到放松。
直到他看到了自家的门,扩张的门框,厚实的门扉,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又要出现熟悉的痛觉了。
【你的房间不像是正常的,像是艾维蒂斯身体的扩展。】
【它有些过于保护你了……】
以前确实出现过机器人的过度保护现象。穆洇曾经听说过一个事件,一个老年人因为脑部疾病而突然失去了意识,在救援人员赶来的时候,他的陪伴机器人禁止任何人带走他,最后只能采取了强制措施。
但是那是因为当时机器人的智能太低,现在的机器人已经不会发生这样的情况了。
艾维蒂斯毕竟是从垃圾堆里捡出来的,可能除了内置能源,它的程序也有重大缺陷?
在某一方面突出的优秀,就得舍弃其他的部分?
“呼——”
穆洇呼出了一口气,甩了甩自己的脑袋,试图把自己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来,然后才伸出手开了门。
像往常一样热情的凑凑,呜呜呜地蹭了上来。
“回去,凑凑。”
穆洇拖着它一起回到了房间中,等他扔出去了一个小球后,凑凑才放开了他的腿,甩着尾巴跑去咬小球了。
“穆洇,欢迎回家。”
艾维蒂斯欢迎了他,动作很快的把他身上的防护服脱掉,然后把他送到了椅子上。
它检测了穆洇的身体状况后,才说道:“今天我也很想你,所以我尝试了一些新的菜式。”
“嗯……”
穆洇今天也很累,身体累,脑袋累,他现在一动也不想动,身体都变得软软的,像是一块柔软的软糕,直接从椅子上滑了下去。
艾维蒂斯伸手捞他,但是最后只拉住了他的两条手臂,穆洇的屁股已经坐到地板上了。
地板不软,是粗糙的温温的,不凉也不热,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房间中连恒温系统都有了。
穆洇舒服地眯了眯眼睛,说道:“艾维蒂斯,地上也挺好的,我休息一会儿。”
“好的。”
凑凑叼着小球回来了,它把前爪搭在了穆洇的腿上,用脑袋去蹭穆洇的胸。
艾维蒂斯看了他们几秒,然后转身去给穆洇端了一杯果汁。
穆洇对它弯了弯眼睛,和胡萝卜管家一样,不,比胡萝卜管家更好,贴心又专业,好用!
他摸着凑凑身上毛绒绒的人造毛,手感同样一流,过了一会后,他恢复了精神,终于对着艾维蒂斯说道:“艾维蒂斯,开始全身自检。”
艾维蒂斯回道:“好的,这个过程需要三十分钟,穆洇。”
“嗯。”
然后穆洇就看着它去躺在了床上,闭上了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样。
他好奇的从地上站了起来,盯着艾维蒂斯的脸看了一会儿。
“诶?”
“怪怪的,莫名感觉这个梦境好像持续不了很久。”楚琅他们肯定会想办法尽快唤醒穆洇的。
说话之人百思不得其解后,声音惊恐起来,“难道小丑有把握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弄死穆洇?!”
谈论声很快被打断,娃娃脸青年身上的异能波动忽然又变强了,像是帐篷内新的能量涟漪已经浓到可以让他捕捉到第二个信息线索。
恰在这时,帐篷里的人也刚好出现,他们的表情有些古怪,似乎很想说些什么,但感觉到娃娃脸的异能变化后,也什么都顾不得了,急急忙忙围拢了上去。
娃娃脸睁开眼后,更加茫然地道,“寻找那朵轻盈永恒的盛开。”
穆洇闻言顿了下。
其余所有人都呆住了,其实这个线索要清晰许多,所有人都能瞬间联想到这似乎指的是花,但小丑就不是个和花搭边的人啊。
甚至于——
“这花不会指的是玫瑰吧?”有人困惑震惊地拿出手机来看,浏览着学院软件里被扭曲的那封通知,“马戏团也叫做……玫瑰马戏团。”
“小丑梦境的锚点是玫瑰,为什么,玫瑰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第 75 章 第75章
夜色更深了,帐篷上的劣质彩灯更加显眼,它们不停地在众人脸上留下变幻不定的奇诡光晕时,所有人自己的神情也在困惑地变化着。
“玫瑰……美丽却带着尖刺。”有人眉头紧锁,喃喃自语,“小丑是不是想要表达这种矛盾,用最美好的东西,来锚点最恐怖的噩梦?”
“轻盈而永恒……”有人惊疑不定地艰难开口,“梦境不就蛮虚幻轻盈的,这个永恒不会指的是他准备让这个疯狂的梦境永不结束吧,小丑是不是准备把我们永远困在这虚假的‘盛开’里?”
他说着说着脸色都白了。
听着一个比一个诡谲,一个比一个抽象的猜测的穆洇:“。”他之前怎么没发现这些人这么会思维发散。
穆洇无法表达出自己的感受,所有的“幻象”都无影无踪,他像一个精神病人,说出来的所有对那个可怕画面的描述都没有任何依据。
是他的癔症,是他的狂想!
甚至现在连他自己都没法肯定,自己刚才是不是犯了某种严重的精神疾病,而更加不幸的是,他本来就已经拥有一种未知的精神类疾病了。
穆洇脸色苍白,神色中还带着几分惊惶——这是以利亚从来没在穆洇脸上看到过的表情,所以他脸上的表情也逐渐收敛。
他犹豫一下,正打算询问是不是那几个人还施展了什么阴招的时候,他听到了穆洇说道:“等一下。”
以利亚立刻说道:“好,你先休息一下。”
穆洇抬头对艾维蒂斯说道:“艾维蒂斯,给我注射一支镇静剂。”
然后顿了一下,他又说道:“只用半只的剂量。”
艾维蒂斯看起来很想拒绝,但是最后还是在穆洇的注视下,在他的手臂上扎了一针。
随着那一丁点液体的注入,穆洇的脸上也变得好看了起来,脸上多了一些血色。
以利亚欲言又止,看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忍住小声说道:“诶,你少用镇静剂,你不会有依赖症了吧?”
穆洇感受着大脑的冰凉,眯着眼睛对他说道:“没有依赖,只是需要。”
以利亚:“次数多了,那不就是成依赖症了?”
不过在看到穆洇的脸色恢复正常了以后,他的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了。
“所以,你这是怎么了?”
穆洇不想站在一堆废墟和尸体碎片旁边聊天,他对着以利亚说道:“进去说吧。”
后面就是穆洇的房间,他本来就快到了家,然后就被拦住了。
他的房间距离爆炸源这么近,但是依旧是完好无损的状态,就像是王昀所说的,它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可以抵御核爆炸的避难所。
厚实的门,墙壁,整个房间的结构都好像已经被替换,换成一层看不见厚度的金属,不管是从视觉还是物理意义上它都非常的安全。
进入房间中后,穆洇就呼出了一口气,房间中和外面就好像是两个世界一样,最适合人类生存的温湿度,一些经常使用的富含生活气息的物件,让人忍不住放松。
以利亚再次进入了这个房间,忍不住又看了艾维蒂斯一眼。
艾维蒂斯没注意到他,它更关心穆洇的状态,所以现在正担忧地站在穆洇的旁边,“穆洇,我需要检测你体内镇静剂的代谢……”
“我现在很好,艾维蒂斯。”
穆洇又说道:“我想吃点东西。”
“好的。”
这句话不是命令,但是对机器人来说这和命令差不多,所以最后艾维蒂斯艾还是从他身边离开了。
就是从它回复的语气来看,似乎是有小情绪了。
哈,机器人的小情绪。以利亚没忍住笑了下,然后就坐到了穆洇的对面。
“宝贝儿,真不敢相信,那三个人竟然可以把你吓到需要使用镇静剂。”
穆洇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刚说完,他就想起来那些从墙壁里溢出来的狂暴的能量,然后又迅速地改口说道:“好吧,和他们是有一点关系,但是那也只是引子。”
“嗯,所以呢?”
“所以我也觉得我们应该快点离开这里。”
寂静。
穆洇和他大眼瞪小眼,然后两个人都沉默着。
过了一会儿,以利亚脸上才露出了茫然的表情:“我刚才是睡着了吗?我怎么感觉我漏听了一大段?”
“我就说了我们应该早点离开。”
“原因?”
穆洇:“因为我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认识到这里真的是个鬼地方,让人痛苦让人发疯的鬼地方……我看到了一些可怕的画面,而我甚至不能分辨它是不是幻觉,或许再过不久我也会发疯或者自杀。”
他说完了后,房间再度沉默。
以利亚脸色沉了下来,“我知道了……快了。”
“穆穆,穆穆!”
“你还好吗?”
门外传来了希尔的声音,穆洇过去开了门以后,发出除了希尔外,王昀也来了。
“穆穆!你受伤了吗?”
希尔也仔仔细细地把穆洇看了一遍,然后对着穆洇说道:“看起来还不错,我就说那几个坏蛋肯定打不过穆穆的。”
王昀也说道:“没事就好,没想到他们的下限竟然比我想象的还要低。”
以利亚从穆洇背后冒了头,说道:“他们被流放大部分都是因为严重犯罪,本来就没有底线。”
希尔:“那我们也被流放在其他人眼中也是这样的人呀。”
以利亚无语了,他转头对着穆洇说道:“我们先走了,你先休息,那些臭虫我会处理的。”
“嗯。”
希尔还有点不情愿,“我们才刚来呀!穆穆,穆穆!”
但是以利亚已经一手一个把俩人都带走了,“让穆洇好好休息,那些人背后搞了不少的事情,你们和我一起解决,走吧走吧。”
穆洇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然后才转身回去了。
艾维蒂斯已经给他做好了一碗甜汤,甜水的原材料,从一种藤蔓植物中榨取出来的糖——以利亚贴心提供,把糖和当成主食的橙黄果实的果肉一起小火熬煮,就可以得到一碗粘糊的甜汤。
穆洇觉得厨艺真的需要天赋,比如同样是小火熬煮,艾维蒂斯在恰当的时间关火以后就可以得到一碗完美的甜汤,而他同样是掐着时间关火,最后的成品却不尽人意。
他喝完了汤,并对它的美味发表了诚心赞美。
艾维蒂斯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因为他的赞美显露出高兴的神色,而是对着穆洇说道:“穆洇,我想对你进行检测。”
穆洇看着它认真的脸,最后还是屈服了。
“好吧。”
他伸出手臂,然后看着艾维蒂斯手中的针头扎进自己内手臂上的血管,最后抽取了几毫升的血液,最后那点血液还存入了艾维蒂斯的体内。
它有一个小型的液体分析仪,上次还帮他分析过xx。
很快,分析结果出来了。
艾维蒂斯终于对着穆洇笑道:“你很健康,镇静剂的代谢正常,在六个小时后将完成全部代谢。”
意料之中的答案,穆洇曾经换了好几个专业医生都没看出来他的病症,他不觉得艾维蒂斯那个附带的简陋分析仪能分析出什么东西来。
“我就说不用分析了……”
穆洇低声嘟囔了,他的身体往后仰,直接躺倒在床上去了,在床上打了一个滚,他才说道:“艾维蒂斯,我们马上要离开这里。”
“好。”
艾维蒂斯应了一句,然后就伸手在他的身上按了按。
合适的力道差点让穆洇忍不住叹息,过了许久,他才低声说道:“这里的东西我们不能全带走,你可以选择一部分……”
他的话还没说完,声音就消失了,只剩下了均匀的呼吸。
艾维蒂斯看着他纤长的睫毛,低声说道:“穆洇,好梦。”
然后它话音一落,房间内的光源就跟着熄灭,整个房间陷入了漆黑。
穆洇又开始做梦了。
梦中的场景还和白天他看到的场景接上了,但是梦中的穆洇却并没有白天那么恐惧。
他静静地看着变成球的男人在复杂的地下通道滚动,它身上属于人类的部分也在逐渐褪去。
被撑开的扁平的脸变成了真正的花纹,腿和手臂的痕迹消失,到了最后,它完全就是一个普通的球了。
一个带着一些彩色的大皮球。
他没有感觉到奇怪,甚至还有些习以为常,毕竟这里就是这样,可以更改、删除,除了……
穆洇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突然回头看向了自己身后。
他震惊的发现自己的房间就变成了一个带着粉色条纹的礼物盒了,上面还系着一个大大的蝴蝶结。
蝴蝶结?
穆洇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尾勾,粉色同样映入他的眼帘。
“什么东西?”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穆洇神清气爽,昨晚上做的梦他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或许是镇静剂的效果,他只觉得自己睡得好极了。
带着好心情收拾好自己后,穆洇就对着艾维蒂斯说道:“我出门了。”
“好。”
不知道以利亚做了什么,出去后,穆洇发现聚居点里的人直接少了一小半,可能是被杀死了,也可能是驱逐。
而航行舰也已经进入了完全准备状态,它亮起了灯,并且在外表面上闪烁着波浪的一样能量波,这是它的防护罩。
他们将开着航行舰前往D102船坞,它上面有一个普通引擎可以带着航行舰在星球内进行飞行移动,就是无法带着航行舰进行跃迁。
派克也重新出现了,黑褐色的皮肤,略微佝偻的身材,同样眼窝深陷,眼皮耷拉下来,看不清楚他的眼珠。
虽然看起来状态依旧不太好,但是至少没有再继续恶化了。
“穆!”
穆洇在听到他的声音时,转过头去,发现他也依旧是热情的忠诚的听话的。
“我们为你准备了最好的房间,你会喜欢的,你肯定会喜欢的,熟悉的……房间。”
他的说话含糊不清,带着熟悉的神经质。
“你想去看看吗?我带你去看看吧。”
帐篷里响起了预示着某种开始的玩偶吹口哨声。
所有人面部僵硬,可就在他们犹豫地不敢真的进去‘观看’表演时,他们骤然扭头。
经过刚刚发生的事情后,所有人都觉得穆洇口中的‘浪费’,是指穆洇已经知晓了答案,无需再借助真实之石。
可下一秒,他们才明白穆洇口中‘浪费’的真正含义!
也是在这一刻,他们才恍惚意识到穆洇刚刚为什么会愿意待在外面,没有进帐篷。
在瞬间急促紊乱到不可思议的呼吸声中,穆洇摩挲着手中很漂亮的【真实之石】,殷红的唇瓣微微开口,声音很轻,却也很清晰,‘你说是不是,校长?本来这块石头,是可以让大家看清你的真实容貌的——”
因为最危险的人并不在帐篷里面,而是和穆洇一样,待在帐篷外!
穆洇抬眸注视着校长,“我们的小丑先生。”《 》
75-80
第 76 章 第76章!!!
穆洇这句话完全可以称得上是石破天惊,那一刻,周围所有人的呼吸都停了。
浓稠的墨色天空,让诡谲的马戏团帐篷在大家的脸上投下光怪陆离的阴影,帷幕处的小丑木偶开始‘咯吱咯吱’地一声声点着头,空洞的玻璃眼珠反射着劣质彩灯的诡光,如果不是周遭的枯草还在萧瑟秋风中发出呜咽的簌簌哀鸣,整个空气都好似要凝固住了。
刚刚还提及【真实之石】的雀斑青年宛若被无形的惊雷击中,嘴巴微微长大,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指僵在半空,微微颤抖。
距离很近的娃娃脸猛地倒吸一口气,瞪大眼睛望着校长,脸色发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完全出于本能地拉远和校长的距离。
其他人则跟被施展了定身咒似的,先前脸上的所有焦急茫然期盼的表情都停滞了,只有瞳孔一瞬间收缩到极致。
“今年第八号台风‘乔娜’已登陆我国东海岸,登陆时强度为超强台风级,中心附近最大风力十五级。”
“太平洋海啸预警中心数据显示,环太平洋地区海底地震接连爆发,沿岸受到严重海啸威胁,海底光缆与电缆被破坏,大量旅游岛屿……”
“联合国发出警告,近一个月来南半球降雨稀少,导致旱情……”
六月十四日,本应该是一个最平淡不过的夏日,高考结束,高中生开始享受来之不易的长假,工作的人们依旧忙忙碌碌,搭乘早上七点的地铁昏昏欲睡地前往公司。
然而,从凌晨三点开始,海底地震、火山喷发、台风登陆……自然灾害毫无征兆地接踵而至。无论是地铁的显示屏还是手机的新闻弹窗,都如同准点报时一般,几乎每隔一小时就会跳出来一条最新灾情。
明明是夏日,但直至早上八点,天空依然是一片昏暗,云层低压。
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匆匆的脚步,抬头看向灰暗的天空。
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破碎倾塌的天空。
微博热搜榜上,一个词条悄无声息地上升,哪怕热度一压再压,也无可阻挡地登上了热搜第一:
#末日来了
与此同时,在大漠风沙肆虐的西北某处山岭,地下深处,是与外界完全不同的安静。
“一、二、三、四、五、六、七……”
穆洇靠坐在地底的石墙上,认真地数数。
这是一片不足三十平方米的空间,周围都是坚不可摧的石墙,上方是未知的黑暗。
穆洇的声音连回音都没有激起,就被黑暗尽数吞没,只有他跪坐的地面上有繁复的法阵亮着影影绰绰的白光。
很显然,这里除了穆洇,并不存在任何生命。
也许是因为许久不见光的原因,少年的皮肤透着不健康的苍白,但五官艳丽精致,就像是每一寸都被精心测量过一般,漂亮的几乎不像是人。
在帐篷彩灯诡谲跳跃的光线下,在帐篷里玩偶‘咻——咻’的古怪口哨声中,大家也好像变成了人偶似的,目光在穆洇和校长身上来回移动时,他们的脖子显得僵硬而机械。
校长竟然是小丑吗?
校长怎么可能是小丑!
这个认知对大家的冲击极其大,他们从来没有想过看起来兢兢业业为学院秩序疲于奔命的校长,竟然就是把学院一手推至混乱无序,让他们闻风丧胆的小丑。
可——
所有人艰难地吞咽口水。
可他们也没办法不相信穆洇的话!
就在大家呆滞惊骇的时候,众目睽睽之下,校长连瞬间的僵硬和被误解的错愕都没有出现,他脸上那惯常的,带着疲惫忧虑和焦灼的神情,就那样在月色下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
校长并没有暴怒反驳,他只是极其突兀地,从喉咙发出了一声相当轻微,但好似含着愉悦感的古怪低笑。
也是那一刹那,穆洇手中感到【真实之石】出现无形的能量涟漪,它流转着的七彩光晕遽然变得柔和明亮,就像是荡漾开来的七彩水波似的,顷刻间便无声无息地完全笼罩覆盖住了校长。
大家的瞳孔持续压紧,那注定是会在他们记忆里留下烙印的一幕!
触手和刚才算数的触手是同一根,都是从穆洇的后背长出来的,比起地上干枯死亡的触手,这些尚且在他背后活动着的触手更为深黑且巨大,如同传说中的邪恶生物一般狰狞。
它们都是穆洇的一部分,也是穆洇意识的衍生,只是心智比穆洇还要幼稚一些,大部分时间都是凭借着本能行事。
穆洇显然不觉得这样精分出来许多个“自己”来陪自己说话是什么不正常的事,就这么保持着蜷缩的姿势又低声和触手说了好几句话,像是小动物一样用脸蹭了蹭自己的小触手,才又抬起头来。
他的目光掠过屈起的膝盖,继续去看地上摆着的十根干枯的触手,自言自语道:
“总之,只要人类死完了,你们就不会继续死掉了吧?”
若是有正常人类在场,恐怕第一眼就能看出穆洇的心理也许有一点问题,无论是心平气和地去数自己的“尸块”还是自问自答的刻板行为与草菅人命的态度,都不是正常人能够做出来的事。
但穆洇不知道。
因为他并不算是“人类”。
穆洇从有意识开始就在这里了。
最开始,这里的人络绎不绝,他们穿着奇怪的道袍,说着他陌生的语言,对他啧啧称奇,他惊慌失措地到处乱撞,但那些人也只是像看不自量力的小麻洇一样看着他。
后来,来这里的人慢慢少了,有几个人会在每天固定的时间过来,教他说话、认字和进食,还偶尔会说上长长一串他根本听不懂的话。
穆洇虽然听不懂,但都一一记了下来,慢慢理解,多年之后才终于明白当初那些人在说些什么:
外面是人类的世界,因为人类的怨气越来越多,破坏了世间的平衡,因此那些人用法阵凝结了怨气,使其掉落到这个地方,而他的任务,就是处理这些怨气。
也就是那些人口中的“进食”。
怨气被凝成了黏糊糊的黑色粥状物,味道千奇百怪,或是苦涩或是辛辣,有的还像隔夜的馊饭。
当然,从未吃过隔夜的馊饭的穆洇当然不知道这些怨气到底有多难吃,他只知道吃了之后他会难受,触手很疼,整个肩胛骨处就像是被撕裂了一样疼。
同时,在吃完之后,他可以看见怨气中的景象,或者说是人类的世界。
人类的世界很吵闹,他见到的人总是在嘶吼的,发出尖锐的声音,有的画面是浑身是伤的妻子用酒瓶杀死了丈夫,有的画面是扭曲的杀人狂深夜碎尸,还有的是衣不蔽体的女孩一边哭一边从高楼跃下,掉在地上砸出一大片红色。
在人类死掉的那一刻,画面就会中断,穆洇百思不得其解他们为什么要死,最终得出结论:
人类是一种特别容易就死了的生物。
他害怕那些人也不小心死了,所以从来都没有向他们说过自己的结论,但那些人还是在他学会了之后就消失了。
消失之前,他们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叫他“小洇”。
穆洇想,这些人类大概也死掉了。
从此,这里就是死寂一般的黑暗,穆洇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这里呆了多久。
“其实我还挺喜欢这里的。”
穆洇对着面前干枯的触手说话。
长久的沉寂让他养成了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习惯,因此总是会突然冒出一些驴头不对马嘴的话来。
小触手点了点头:
“我刻意定在了一个很晚的时间,留足了让你发现这个贴子并干预其的窗口。”小丑是不会干预这个贴子的,这个贴子势必会引起混乱,小丑乐见其成。
但学院的校长不一样,他怎么可能会允许这个贴子真的发送呢。
“如果你不是小丑,真的只是校长,你在发现这个贴子后,一定会打电话来问我,询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又想要做些什么。可你没有,你选择了视而不见,当做不知道我存稿定时了这个贴子,任由它在8点成功发送了,直接引起学院的轩然大波。”
穆洇就是在从泉水县回来,在火车上看到贴子真的没被阻拦成功发送的那一刻,确定校长就是小丑的。
不管‘校长’事前事后表演得如何好,如何沉浸在自己的人设里,他做的事总会或多或少表露一些自己的真实意图。
【可能他们就是很容易死掉吧。】
“啪嗒。”
说话间,他的身侧突然响起了一声从未听过的声音。
不是怨气掉落在石板地上的声音,粘稠的怨气不会有这么清脆声音。穆洇几乎是在声音响起的一瞬间,就用自己尚且完好的触手将摆在自己身后的那十根枯萎的触手卷了起来,小心地藏进黑暗深处的小角落,而后警惕地站了起来。
【有东西掉下来了。】
【什么东西?】
【洇洇要小心一点。】
他身后的触手微微弓起,七嘴八舌地说话的同时摆出了攻击的姿势。
常年处于黑暗中的穆洇头一次体会到“未知”带来的危机感,他回想着自己曾见过的无数人类的死亡方式,在这一瞬间甚至已经想好了自己该怎么杀死对方。
他小心翼翼地往前走。【是的,要是食物快点换掉就更好了。】
他最开始是挺愿意吃那些黑乎乎的怨气的,毕竟多疼几次就没有那么难受了,而他对那自己从未到达过的奇怪的世界很感兴趣,还会和小触手们像是看电影一样一边看一边吐槽。
直到某一天,他的背后的触手如同枯萎了一般死掉了一根。
死掉的触手像是干枯的树枝,皱巴巴的蜷缩在一起,穆洇抱着一掰就断的触手残肢呆住了。
那些人是坏人,把他关在这里,还害得和他说话的小触手死掉了一根。
他只剩十七根触手了。
后来的事情愈发超出穆洇的控制,他身后的触手就如同到季枯萎的藤蔓一样,一根接着一根地枯萎掉落,直到现在,不过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就已经死掉了十根触手。
“我不吃饭了,不处理怨气了,才不管什么怨气不平衡,人类死了就死了吧。”
只要死光了就不会有害死他的小触手的怨气了,而只要没了人类,就会有新的物种出现,届时他就有新的食物来源了。
此时的穆洇抱着自己的触手蜷缩在冷硬的墙角。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在他过往十八年的观察与总结中,就算他不去处理这些怨气,脆弱的人类也会因为各种原因自己死掉。
他回想起自己刚才为了观察人类灭绝进度吃下一点点怨气后看见的画面,画面中无数人尖叫着试图逃离喷发的火山,最后被岩浆淹没。滚烫的红色岩浆快速冷却成型,变成他最讨厌的灰暗的黑。
瑰丽的红色,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景象。穆洇学着自己在尖叫声中听清的话慢慢重复:
“火山爆发……?”
“那个是叫‘火山爆发’吗?红色的,好漂亮啊。”
穆洇说着拍了拍自己的小触手,不解道:“为什么这么漂亮,他们还要死呢?”
他并不知道被淹没的人类是无法呼吸的,就像是他始终理解不了为什么有人类会在和火山爆发一样漂亮的“雪崩”里死掉一样。
身后的触手思考了一会,作下经典定论:
一步、两步、三步……
因为法阵的限制,穆洇只能在一个靠墙的极小的范围内活动,他走不出这个半圆,大部分时间要靠自己的触手在周围摸索。
在他即将走到自己所能达到的极限的时候,终于一脚踩上了个奇怪的东西。
穆洇猛地往后跳开,同时触手往地面上砸去,他就是在这一刻看清了地上究竟是什么。
方方正正的,粉红色与玫红色的封面,上面有闪闪亮的高光,安静地躺在地上,无辜且无害的无生命物。
触手一下子停在了半空中,互相碰了碰,茫然地窃窃私语:
【这是什么?】
【是书吧?】
【是书吗?】
【就是书!之前在画面里有人类特别喜欢看这个。】
穆洇记得的,有几个人类特别喜欢看这种东西,可惜画面里并不会让他看见“书”上到底有什么。
他曾猜测过,也许书上也有着和他看见的差不多的画面一样的东西,所以才会让人类如此痴迷。
现在他不吃怨气了,没有办法去看外面的世界,也许可以试着看看书?
想到这里,穆洇“唰”地收回了触手,怀揣着有点洇跃的心情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书,一点一点地认读封面上亮晶晶的花体字。
“复仇三公主VS冰山三王子。”
穆洇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小触手也交错出了问号的模样。
【人类……喜欢看这个?】全场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怔住了,愣愣地看着将小丑精心编织的伪装一层层剥落下来的穆洇。
穆洇没理会他们,依旧看着小丑。
只是,他还是有一些不解的地方。
比如小丑【扭曲笑颜】里的【笑颜】,他在去泉水县之前忽然发现的一些奇怪事情,还有——
他在变成原主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以及谢成哲那奇怪的异能情况。
穆洇眼睫轻轻抬起,眼睛映着小丑。
小丑应该知道一切,他也会从小丑这里,得到他想知晓的全部答案。
短暂的死寂后,更加汹涌的恐慌开始在人群中无声蔓延,所有人面含惊悸地看了看小丑后,更加担心地看着穆洇。
小丑的秘密就这样被穆洇当众揭穿了!
小丑怕不是会选择对穆洇杀人灭口!
巨大的恐惧攥住了在场人的心脏,‘怦怦怦’的心跳声中,所有人惊慌地看着穆洇,担心下一秒小丑就会暴起发难,用极其残忍的方式解决穆洇。
毕竟,小丑想要攥改他们的认知记忆轻而易举,在他们面前泄密根本不值得小丑费心。
但穆洇既然能看穿小丑第一次,就能看穿小丑第二次,小丑想要保守自己秘密的话,似乎只能灭口穆洇!
然而,在所有人惊惧忧虑的注视下,小丑的反应却再次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小丑没有愤怒,没有散发冰冷,甚至脸上没有一丝一毫被戳穿真面目的狼狈。
恰恰相反。
小丑脸上那猩红好似永恒的油彩笑容,竟然加深了些许。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小丑缓缓地,优雅地,对穆洇弯了下腰,行了一个古老而标准的绅士礼。他修长笔挺的蓝紫色燕尾服下摆随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与周遭的诡谲氛围融为一体。
小丑直起身,朝穆洇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他的声音隔着油彩传来,自带一种奇特韵律,“很荣幸我能亲口向你发出邀请,观看这最终幕的表演。”
这画面很诡异,在遍布恐慌的夜色下,在扭曲的马戏团帐篷前,小丑竟然朝拆穿他伪装的穆洇发出了邀请。
周围人愣了下后,立马惊呼出声,脸上写满着焦急与劝阻。
穆洇数到最后一个数字,叹了口气,看向自己面前枯黑的触手。
这些触手呈现出树木干枯时的灰黑色,皱巴巴地蜷缩了起来,但并不难看出它们原本该有的模样:
黑色的,上面有白色的圆形吸盘,狰狞且粗大。
他的背后探出了一根尚未枯萎的触手,摇头晃脑煞有其事地算数:
【十根,十八减掉十……是八个?】
穆洇听了触手的话后歪了歪头,又算了一遍,坚定道:
“唔……就是八个。”
“我只剩八根触手了。”
意识到自己剩余的触手数量已经完全少于死掉的数量,穆洇失落地抱住了自己为数不多的触手。
“没有了,好孤单。”
他抱住了自己的膝盖,一根触手弯起触手尖尖戳了戳他,学着曾见过的人类的模样,哄道:
【没关系的,小洇以后好好吃饭会长出来的。】经历了刚刚的事情后,他们越来越觉得穆洇现在的情况危险至极了,他们根本不敢想象穆洇踏入那龙潭虎穴的帐篷后,会经历什么可怕的事情。
“不行,穆洇,你绝对不能进去!”
“那帐篷里面肯定有陷阱,小丑绝对在里面布置了极其可怕的东西!”
“别答应他!”
然而在大家急急忙忙的劝阻声中,穆洇却再次做出了让所有人怔住的行为。
他没有看溢满焦急之色的大家,目光平静地落在小丑朝他伸出的那只手上,然后在大家难以置信的注视下,微微侧头,轻声却略显无奈地道,“你们是不是对我和小丑之间的关系产生了什么误解?”
第 77 章 第77章
误解?
什么误解?
穆洇正在听阿姨介绍食堂的菜,闻言回头:“没有啊,遇到沈踏枝之前是这样的,但是沈踏枝说我也可以吃人类的食物。”
难得不阴阳怪气的嘲讽而是正常和他对话,居然还因为话题涉及到了沈踏枝。
郗景一时间无言以对,只觉得假资料害人,他看着穆洇开心地端着满满当当的盘子路过,有气无力地对打饭阿姨道:
“阿姨,请随便给我打点剩下的菜吧。”
刚才还笑靥如花的阿姨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什么随便?这里没有随便,要吃什么自己选!”
郗景:……
他这是什么命。
此时的餐桌上,穆洇拿了筷子不熟练地夹起一块糖醋排骨,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这个好好吃!
等重新见到沈踏枝,他要和沈踏枝一起吃这个。
郗景端着盘子坐到了穆洇对面,一摸口袋才发现自己忘记带考察表了,但已经在心里默默地给穆洇在第四条上打了个勾。
虽然穆洇对于人们对他的恐惧的反应有些淡漠,但他毕竟十几年没和人类接触,这点差异尚在正常的波动区间内,只要他不是因为人类的恐惧而愉悦,就是没有问题的。
郗景这么想着,看了一眼吃饭吃得乐不可支的穆洇。
他觉得比起人类的恐惧,可能还是一盘饭会更让穆洇愉悦一点。
这顿穆洇单方面很开心的饭结束后,郗景开始带着他往新安排的房间走去。
穆洇一边走一边去问:“沈踏枝跟我说,你们要测试我,请问测试什么时候开始?”
已经开始很久了。
郗景在心里默默道。
不过他当然不会这么说,同时也因为穆洇的话升出了点警惕:“明早就会开始,只是普通的体检和一些小测试,你不用紧张——沈先生还和你说过什么吗?”
如果沈踏枝之前就交代过穆洇该怎么做的话,那么先前表格上的勾就有待考量了。
穆洇毫无所觉,轻快地道:“他还说一天之后就会来接我。”
穆洇说着又有点失落了。
怎么一天的时间变得这么漫长啊,到现在才吃完第一顿饭,明明以前都很快的。
看见穆洇的失落,郗景就想起了自己支持的测试题生生拆散了一对小情侣的没品事迹,很是心虚,只能连连应声:
“对,是这样的,一天之后你就能出去了。”
也是他多虑了,穆洇这么自然的表现怎么可能是沈踏枝临时教出来的,就算是教的,就凭这演技,他也不得不承认穆洇比某些人类还要更像人类一点。
说话间,二人走到了穆洇的新宿舍所在地。
这是一个长廊,两侧有大约十几间房间,郗景用感应卡刷开了房门,推门给穆洇展示他的新房间:
是类似小公寓的设计,里面是白色的瓷砖地,进门入户处是卫生间与厨房,再往里走是柔软的沙发,右手边有一个小房间,里面放着一张单人床。
总体还算是温馨,且日常家居一应俱全,比起刚才类似审讯室的房间不知好了多少倍。
穆洇小声地“哇”了一声,翘着触手,有点开心。
他是不怎么在乎住的地方,但是住在漂亮的地方还是会更开心一点的。
居然特意帮他换了一个漂亮的住处,郗景人也不坏呀。
穆洇这么想着,对郗景道:“谢谢。”
郗景:……
不用谢了,只要您能不计前嫌,别继续对我冷嘲热讽就好。
他把自己手上的感应卡交给穆洇,又给他演示了一遍该怎么用卡刷开房门,带着穆洇认识了房间内的设施,并且特意交代了呼叫铃的用法后才出房间。
临走时,郗景还不忘不放心地对穆洇叮嘱道:
“有什么事情的话你就按呼叫铃,最多十分钟我就会到——今晚你还想去食堂吃吗?”
穆洇想了想道:“算了吧,他们都害怕我。”
他不吃一顿也没关系,反正以前经常挨饿,但是吓到人类的话会给沈踏枝添麻烦的。
“好。”郗景点了点头,“那我就安排人给你送上来,今天一天辛苦了,好好休息。”
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把穆洇当成一个和自己一样的人来看待了。
在郗景的最后一声叮嘱后,房门终于被关上,室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也暗了下来。
穆洇没开灯,比起明亮的灯光,还是这样昏暗的室内更让他感到舒适。
他先是凭借着记忆中郗景的话,试着去卫生间打开了水龙头,然后被一下子流出来的水吓到了,慌忙关上的时候还弄了一身的水。
他想用触手去拿毛巾擦擦,但是过粗的触手在狭小的卫生间内显得无比笨拙,乒乒乓乓地碰掉了一洗手台的东西,落了满地狼藉。
当人类好麻烦,也好难啊。
最后穆洇还是湿着衣服回到客厅的,他试着打开卧室的房门,在看见大床而不是睡袋后有些害怕,于是又退回了客厅。
他摘下了墨镜,珍惜地放在客厅的茶几上,然后坐在沙发上自己蜷成一团。
沙发很软,是他迄今为止坐过最软的东西,但穆洇根本无暇感受。
在一切的喧闹褪去后,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孤单。
他控制着小触手晃了晃,想像往常自已一个人时那样去和小触手聊天,但突然觉得这样很没有意思,于是放弃了。
床,好奇怪,水龙头也不会用,刚才郗景说的好快,其实他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但是郗景不是沈踏枝,他不能随便问。
沈踏枝……
明明才刚吃过饭,但穆洇却感觉自己又饿了。
他又缩了缩,用触手把自己裹住。
身边没有酒精灯昏黄的光影,也没有沈踏枝说故事的声音,静悄悄的,就好像又回到了他一个人呆在地底的时候。
真的好孤单啊。
一天怎么这么漫长,沈踏枝要什么时候才能过来接他?
与此同时,异能调查科的会客室内。
沈踏枝抿了一口清茶,对着自己对面的吴科长神色淡淡:“距离离开深渊已经过去十个小时了,不知道我们家小洇的表现怎么样?”
吴科长忍不住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看着下属发过来的报告,干笑:“迄今为止,一切测试都很正常,不愧是沈先生,看来确实是我们之前的资料有误。”
沈踏枝不动声色了看了一眼眼前吴科长的表情,继续喝茶。
吴科长的表情不似作伪,面对他的时候也透露着点因为先前判断错误的心虚,看起来穆洇的表现确实很不错。
只是……
沈踏枝想起穆洇离开时看向他的目光,心口就忍不住抽痛。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穆洇甩开他的手走向郗景,用冷淡的眼神看向自己的时候,沈踏枝承认,自己后悔了。
他不想让穆洇误会自己,当时的他甚至都起了解释清楚这一切都只是测试,直接带人把穆洇抢走的心思,哪怕会因此被上级误会也无所谓。
但穆洇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毫不留念地转身就走,他甚至来不及多看穆洇一眼,去确认对方的目光是否是如他第一眼所见的那般淡漠。
没有得到沈踏枝的回应,吴科长脸上的笑容更尴尬了,他再次给沈踏枝倒茶,用商量的语气道:
“沈先生,之前确实是我的不对,只凭借过往不可考究的资料就不看好您带出穆洇的主张,稍后我就会向上级汇报关于穆洇的资料的问题,为您申请特殊监护人的资格,尽可能在三个小时内给您答复,您看怎么样?”
沈踏枝“嗯”了一声,继续沉默。
吴科长已经快要绷不住了。
他只是一个异能调查科的吴科长,比起京城沈氏根本不值一提,更别提之前他还因为穆洇的问题公然和沈踏枝叫过板。
吴科长严重怀疑,沈踏枝现在还坐在这里和他喝茶,纯粹是因为穆洇还呆在异能特务科,以及他和穆洇的监护关系需要更上级的批准。
而更上级的存在,是沈踏枝也威胁不了的高级机关。
吴科长只能跟着“呵呵”笑了两声,状似不经意地提起道:“不过说起来,沈先生您是怎么知道穆洇的具体情况的?哪怕是我们异能特务科的资料也都是错误的,您还真是厉害啊。”
沈踏枝不咸不淡地扫了他一眼,吴科长立马停下了勉强的干笑。
虽然不太喜欢对方想着办法从自己嘴里套话的行为,但他来这里的目的确实也是为了带来些情报。
这些情报也算是他的后手,如果穆洇没有通过测试,他至少有把握将穆洇从异能特务科安全的带出。
但穆洇出乎意料的争气,沈踏枝也就无意过多为难,他又抿了口茶,这才不紧不慢地吐出四个字:“祁山天师。”
吴科长猛地站了起来:“祁山天师??你怎么会认……”
“因为我是沈踏枝,所以我认识。”
沈踏枝的一句话再次让吴科长哑口无言。
也是,京城沈家的家主,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半个只手遮天的存在了,别说是认识隐世天师门派,哪怕是认识什么观音菩萨他都不应该觉得意外。
“那……现在祁山天师都在哪里?”吴科长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们是异能调查科,不少调查员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奇人,传闻中上通天命,下知地理,以“卜”与“卦”为传门绝学的祁门天师一派对于他们来说自然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若是能把这群天师也收编进异能特务科的话……
“他们现在在给我打工还债。”
沈踏枝的话无情的打碎了吴科长的所有幻想。
吴科长莫名的从沈踏枝的口中听出了点咬牙切齿,他震惊道:“还、还债……?”
“对啊。”沈踏枝露出了他走进吴科长办公室以来的第一个笑容,似笑非笑的像是在嘲讽,“还和我的因果债。”
吴科长:……啊?
你们资本家连天师都不放过?
沈踏枝将茶杯中的茶悉数倒入茶盘,站起身来:“好了,闲聊到此为止吧。”
“毕竟你们从今天就要开始加班了,为了阻止世界末日的到来。”
吴科长:等等?
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不可置信地问了一遍:“你说什么?世界末日?”
“嗯。”
沈踏枝心情不好,所以看见吴科长破防,他也就开心了。
他垂眸轻笑:“你该不会以为前段时间的那些自然灾害都只是巧合吧?”
“穆洇是祁门天师插在阵眼处的锚,帮你们处理了这么久的工作,我在他彻底坏掉之前把他带了出来,现在也该是你们接手了。”
什么锚?什么工作?什么接手?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吴科长更是一头雾水了,他下意识地追问:“为什么说穆洇是锚?”
“是你们把他当做锚,当做工具,不是他是锚。”沈踏枝耐心地纠正,打开门,推门而出,“之后我的助理会带着详细的资料来和你们交接,你想见的祁山天师也会一起跟来。”
在吴科长震惊中掺杂着迷茫的目光下,沈踏枝轻笑着,看似温和,实则却是威胁:
“不管你接下来听到了什么,都记住一点:穆洇已经被我带出来了,不可能再回到深渊继续帮你们处理这些烂摊子。”
“他是人,是我唯一的家人。”
小丑白手套下的手指,不急不缓地拨动了那巨大的半透明转轮,那颗漆黑的子弹迅速化作一道令人心颤的模糊黑影。
小丑猛地抬起巨大的左轮手枪,枪口随意地扫过观众席,然后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第 78 章 第78章
砰——!
一声巨大的,空腔的轰鸣遽然在帐篷内炸响。一时之间,几乎无法分清是震鸣声更响,还是整个观众席不受控制地倒抽几口气的声音更响,空气中出现了好几声短促颤栗的惊叫。
是空枪。
但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尚未来得及浮现蔓延,‘咔哒’一声,转轮再次被小丑拨动。齿轮碾摩咬合的清脆瘆人声响,就好似重锤般,狠狠敲击在每个人的心脏上,刚刚还十分急促紊乱的呼吸一下子变至骤停,所有人目光死死盯着那代表着恐惧和噩梦的黑影,心脏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攥紧提起。
“砰!”
空枪的巨响再度随之响起,短暂而剧烈的集体吸气松气声交替上演,根本不用看大家惨白的脸色和神情,光听那怪异不正常的呼吸,就能清晰地感知到在场每个人的神经都绷紧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并且在被反复碾压。
迷茫的穆洇抱着书,回到了属于自己的角落,学着人类的模样小心地翻开了《复仇三公主VS冰山三王子》的书页:
【第一章:转学生
“冰璃,醒醒,上课啦。”
叶冰璃睁眼,只见自己的好友苏茉正摇着她的手臂,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
“你昨晚是不是又熬夜打游戏了?”
叶冰璃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她紫色的长发随之倾泻,脸上的倦怠与含着水汽的琉璃眸更是让她显得绝美,周围的同学均是一滞,都忍不住悄悄打量着她。
苏茉弯起好看的小鹿眼,嘟着嘴可爱道:“你今天放学不是还要和風去约会的嘛,这么不修边幅怎么行,一会让我来替你化个妆吧。”
叶冰璃闻言才想起了自己的男朋友,也是圣莱斯学院公认的阳光校草楚風。他们确实在前几天说好了要一起去电玩城,她随即往后看去,只见楚風也正托着腮看她笑。
金色的阳光透过他的头发,呈现出棕褐色的光泽,他笑起来的时候引起周围女生一片的尖叫。
“天哪,阳光校草笑起来实在是太温柔了!”
“呜呜呜呜,果然阳光校草和我的叶女神就是最配的!他们也太甜了吧!”
“叶冰璃可是全球第七十富的叶家大小姐!和第六十一富的楚風王子就是绝配!”
楚風的声音温柔:“冰璃,下次不要再这样熬夜了,对身体不好。”
叶冰璃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老师“蹬蹬蹬”的高跟鞋声打断了。
卷发女老师推开门,笑着对众人道:
“同学们好,新学期,我们圣莱斯高一A班来了一位新转学生,让我们一起欢迎她!”
老师说完后就走到了一边,露出了原本站在门口的人来。
她有一头樱花般的淡粉色长发,齐刘海下的眼睛懵懂而又无辜,一双唇瓣娇嫩的如同初绽的樱花,穿着粉白相间的蕾丝小礼裙,脚上是漂亮的黑色皮鞋,一步步地走上讲台,在黑板上写下了“樱浅”两个字后道:
“大家好,我是樱浅,是世界第二十富的樱家的二小姐,希望大家能够多多指教。”
话音刚落,教室内就炸开了锅。
“天哪!居然是第二十富的樱家!她简直比冰璃还要美!”
“下一届的校花非樱浅莫属!”
“樱浅和楚風也好配啊!”】
“嗯……?世界二十富?”
“好奇怪的人类。”
【好奇怪。】
【奇怪。】
穆洇和触手一起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为什么这本书里写的人类和他看见过的人类完全不一样?
“樱浅同学,你去找个空位坐下吧,我们马上就要开始上课了。”
樱浅的嘴角挂着甜甜的笑,乖巧地点了点头,一步步走下讲台,精准无误地来到了楚風身边:
“同学,你好,请问我可以坐在你的旁边吗?”】
“樱浅喜欢楚風,她想横刀夺爱。”
在人类身上见过无数类似的剧情的穆洇确信道。
接下来叶冰璃应该会站出来替楚風拒绝,然后两个人开始吵架……
【还没等楚風回答,他的同桌就涨红了脸,手忙脚乱地收拾完了自己的书桌,躬身道:
“请、请坐!”
樱公主居然愿意坐他的座位,他实在是太荣幸了!
樱浅温柔的笑了笑,而后坐了下来。
而前排的叶冰璃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默不作声地皱了皱眉。
苏茉担心地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道:“冰璃,楚風他不是那种人,你放心吧。”
叶冰璃看着对着樱浅笑得温柔的楚風,心里升出了些许不祥的预感,但还是顺着苏茉的话,笑着对她道:
“没关系的,我相信風。”】???
怎么就相信了?
【樱浅是坏人!你信什么啊!】
最靠近书的触手忍不住摇晃了起来,似乎恨不得直接进入书中把叶冰璃给摇醒,其他的触手也纷纷附和:
【她肯定想要陷害叶冰璃,我看见过好多人类都是这么做的。】
【楚風不会和叶冰璃分开吧QAQ】
【好喜欢苏茉呀,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类!】
触手们交流着剧情,穆洇被背后的墙硌的背疼,他重新调整了一下姿势,垫了两根触手在背后,才继续往下翻页。
怪不得人类都喜欢看书,书里的情节可比人类有意思多了。
接下来的剧情进展飞速,转眼间三天就过去了,眼看着樱浅和楚風的关系越来越好,穆洇气得捏紧了拳头,背后的触手更是挥舞着巴不得冲进书里给樱浅和楚風一人一个大耳刮子。
那是插足的第三者啊!!怎么会有叶冰璃这么蠢的人,这都看不出来?
终于,在穆洇即将忍无可忍的时候,樱浅约叶冰璃到小花园见面了。
触手们几乎要扭成麻花了:
【不要去!!肯定是陷阱!】
但叶冰璃还是去了。
穆洇若有所思地看着小丑,乌黑的眼睫轻微垂落。
不知从哪里出来的尖叫和狂笑,将这种恐怖的氛围拉到极致。娃娃脸青年脸色煞白,嘴唇不住地颤抖,他看着在小丑拨弄下像是死神眼睛一样的黑洞枪口,听着周围似有似无的呜咽,爆发出来的求生本能让他仅仅咬住牙,开始再度调动自己的异能。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虽然他一天只能使用三次异能,但,就算……就算可以没用,就算或许会糟糕严重反噬,他也要再试一次,找到枪口最终会射向谁的线索!
娃娃脸不再听那瘆人的‘咔哒——砰!’声音,死死闭上眼睛,不顾一切地拼命催动自己的异能,将全部精神击中在和周遭能量沟通获取相应的线索上。
娃娃脸身上的异能波动自然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明明知道希望渺茫,大家因为转盘转动发出的瘆人声响瞳孔轻微颤抖时,依旧忍不住用满怀希冀的目光注视着娃娃脸。
娃娃脸感受到大家的求救后,嘴巴咬得更厉害,然而很快,娃娃脸就愣住了。
预想中的精神刺痛完全没有出现,甚至于,他都没有产生阻碍和滞涩感。他的异能就像滑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相当顺畅地就发动了,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叶冰璃呆呆地回头,只见本该在社团的楚風不知为何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向来以温柔阳光著称的阳光王子此时一脸愤怒。
他快步向前,跪地扶住脸色苍白的樱浅,质问道:“你怎么这么恶毒?浅浅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就主动动手伤人?!?”
叶冰璃不可置信地看向楚風:“你信她,却不信我?”
楚風冷笑:“我只相信我看见的!”
“樱浅可是世界二十富的樱家小姐,她犯得着什么来污蔑你?”
叶冰璃的心底一片苍凉,她冷眼看向故作柔弱的樱浅和愤怒的楚風,突然觉得自己所谓的“信任”居然是如此可笑。
苏茉气得冲上去就想要打人,却被叶冰璃一把拦住了。
“楚風,我再问你一遍,你选择相信樱浅,是吗?”
看向叶冰璃失望而悲伤的眼神,楚風的心猛地振动,但他还没来得及深思,就听见怀里的樱浅委屈地善解人意道:
“对不起,風哥哥,都是我的错,你不要和冰璃姐吵架,浅浅没关系的,浅浅的心脏都是老毛病了。”
原本被叶冰璃冰凉的眼神浇灭的怒火因为樱浅的话而再次升起,楚風掷地有声道:
“我相信樱浅!叶冰璃,和你交往这么久,我居然都没有发现你是如此善妒的女人!”】
“我都说了啊,樱浅没安好心。”
穆洇嘀咕着。
这种情节他在怨气中见了太多了,而书也不剩几页了,估计接下来就是叶冰璃伤心离去,楚風和樱浅在一起了吧,本来还觉得书有趣的,没想到和人类一样无聊。
然而,在翻到下一页的时候,穆洇一下子愣住了:
【“好、好好好。”
叶冰璃不怒反笑,她在盛放的玫瑰丛中大笑,却无比苍凉。
她走上前去,狠狠地扇了楚風一耳光。
“啪!”
清脆的耳光声回荡在花园中,叶冰璃声音淡漠:
“楚風,记住你说过的话,我会让你后悔的。”
她一甩紫色长发,拉起站在旁边快要急哭了的苏茉就走。
玫瑰花被她扫落了一地,满地零落的玫瑰花瓣就如同她的爱情一般,被埋葬在这片花园之中。
“冰璃,怎么办啊,楚風、楚風他……”
苏茉不知所措,只能啪嗒啪嗒掉眼泪,叶冰璃抬手给她递了一张纸,冷声道:
“哭什么,没骨气。”
“这学校暂时不能呆了,我们先出去。”
叶冰璃拉着苏茉往外走,没拉动,低头看见苏茉呆呆地看向她:
“冰璃,你变了。”
以前的冰璃都是俏皮可爱的,现在却变得这样冷漠无情,无情到都让她觉得心疼。
叶冰璃轻笑道:
“傻茉茉,我只是看清了一些事情。”
“以前的那个蠢到可笑的冰璃已经死了,和玫瑰一起死在了花园的泥土之中,你以后也不要叫我冰璃了。”
“那……我该叫你什么?”
苏茉呆萌地眨了眨眼睛。
叶冰璃垂眸,轻声道:“叫我落殇吧。”
零落的花瓣,代表着她曾经受过的伤,她不会再相信任何爱情,从此之后便是只为了复仇而存在的“殇”。
今日所受的一切,她终将百倍还给楚風和樱浅这对渣男贱女!】
“啪嗒。”
一大滴眼泪掉到了书页上,穆洇慌张地擦掉,刚想要继续往下翻,却发现这本小说已经到了最后一页。
这样就结束了?不可能吧?为什么没有叶冰璃回来复仇的内容?
穆洇惊讶地用双手胡乱地擦着眼泪,想要再仔细看看后面的内容,而触手们已经珍惜地卷起了残缺不全的《复仇三公主VS冰山三王子》,将书本藏进了放死掉的触手的藏宝小角落。
小声的抽泣声响起:
【太感手了,叶冰璃被背叛,将的所有情感与过往都埋葬在零落的玫瑰花中,从此变得冷酷无情,成为一个只想复仇的机器,这简直和被人类背叛的我们一模一样!】
【我也要变得冷酷,凋零的触手,代表着我埋葬的过往,从此之后我就是没有感情、一心想要报复人类的“触”。】
“你们真幼稚,我才不要这种代号。”
穆洇擦眼泪的手指却忍不住蜷曲了一下。
代号……好酷。
触手说到底就是他自己,他当然知道触手们感动的情绪从何而来,但这并不妨碍他一边觉得感动一边故作冷酷地嫌弃幼稚的触手们。
他已经长大了,比自己的触手成熟多了,才不会做出这么幼稚的事情。
就在这时,又是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穆洇沉浸在自己想要黑化但必须保持格调的沉重感情中,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等到他再用触手想去探探又是什么东西掉下来的时候已经迟了一步。
一个男人摸黑扶着墙,走到了他的面前。
穆洇愣住了,连眼泪都忘了擦,仰头呆看着对方。
星穹低垂,银河仿佛触手可及,所有旁观者都已消散,唯有流淌的星光勾勒着穆洇和小丑,以及他们中间无声绽放的玫瑰。
穆洇看着所有戏剧性油彩褪去,露出真实面容的小丑,并没有直接接过玫瑰,而是轻柔地拂过那鲜艳浓红的花瓣。
“现在的魔术。”穆洇看着自己指尖被花瓣染上红色光晕,“可并不算笨拙。”
“不过既然你这么说了——”穆洇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他微微向前倾身,并未完全站起,穹顶上星辉随之在他身上流淌,勾勒出惊心动魄的线条,他再开口的话,也得以拂过小丑的下颔,“不如,让它真的变得笨拙起来。”
【人类,活的人类。】
【为什么人类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来者穿着一身工装服,背着一个巨大的旅行背包,黑色短发,五官俊朗而硬气,紧绷着嘴角,表情有些凶。
他的袖口卷了起来,露出了有力的手臂,宽大的衣物也难掩他修长的身型。
在看到穆洇的那一刻,男人凶巴巴的表情僵硬在了脸上。
他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很奇怪,是穆洇从未见过的情绪表达。
不像是悲伤,也不像是愤怒,反正他看不懂。
在穆洇疑惑的目光下,男人半跪下来,蹲下身与坐在地上的他平视,后背肌肉绷出了好看的弧度。
男人声音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生怕自己吓到了被困在冰冷的法阵中正咬着下唇沉默地掉眼泪的穆洇。
“你是不是不舒服,怎么哭了?”
很奇怪,明明从来没有见过对方,可在对方开口的那一瞬,穆洇却感觉自己从心底蔓延上来一阵钝痛,他甚至能猜出对方的下一句话。
别哭,没事了。
“别哭,没事了。”
男人低沉的声音与他脑海中的猜测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响起,就如同什么冥冥之中的命定引力。
咚咚、咚咚。
他本应该没有心跳的,但心口处的酸涩却怎么都抑制不住,就像是原本空空荡荡的地方突然开始被填满一样难受。
眼泪反而更多了,已经完全脱离了刚才因为小说而感动的范畴,穆洇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只这么呆呆地仰头看着男人,一个劲儿地掉眼泪。
触手断掉的地方很疼,吃难吃的东西会痛,现在挨饿的滋味也很难受。
原本被有意无意忽略了的疼痛在此刻忽而鲜明了起来。
哥哥。
我好饿,好孤单啊。
穆洇没有说话,可心里却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如此委屈地轻声抱怨。“怎样才算笨拙——”小丑的声音还未说完便被打断。
穆洇把玩玫瑰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花茎,他依旧没有接过,而是将玫瑰轻轻向前一松。小丑清晰地看到,穆洇白皙修长比初绽花瓣还要诱人的指节,似有似无地覆上了他握着玫瑰的手,穆洇指尖的微凉好像含着电流感让他被碰到的地方轻微颤栗。
小丑只能看着穆洇长而密的眼睫脆弱又无辜地轻颤,微微仰头,露出天鹅般优美的线条。小丑并不知道他的呼吸有没有变得紊乱,因为他的一切声音都被抵在唇边的玫瑰盖住。
穆洇就这样引导着,让这朵灿烂的玫瑰花不偏不倚地抵住了小丑的唇。
玫瑰花的红晕让空气变得暧昧。
红唇轻启,漂亮到不可思议的人如此轻声道,“被揭秘的魔术,才是真正的笨拙。”
不再需要思考自己的呼吸有没有变得紊乱,小丑很清楚地知道,他的呼吸在这一刻完全地停了。穆洇终于从座位上起身,在小丑的唇抵着玫瑰的时候,他隔着柔软芬芳的玫瑰花花瓣,微微靠近,*玫瑰花的另一边。
画面唯美而暧昧,梦幻到和真实完全没有关联的场景下,身穿代表着规则和秩序的学院制服的穆洇,和穿着暗色燕尾服看起来颠倒混乱的小丑站在快要消散的梦境前,互相对视着,两人的距离拉得很近,近的中间只剩下一朵盛开的红色玫瑰,盛大绚烂的玫瑰花不断散发着夹杂着清苦和甘甜的香味。
过近的距离让小丑能看到穆洇的长睫每一次诱人的轻颤,那在空气中划下的每一寸诱人弧度,都像是在小丑的心尖上拨弄。
【花园中,火红的玫瑰开得旺盛,灌木丛的掩映下难见人影。
叶冰璃茫然地看着柔弱地倒在地上的樱浅,旁边不放心跟过来的苏茉也惊呆了,似乎怎么都没有想到刚才还含着泪楚楚可怜地说着“我不想插足你和楚哥哥的感情”的樱浅怎么就突然倒在了地上。
樱浅捂着心口道:
“叶姐姐,贸然接近楚風哥哥是我的不对,我不知道他是你的男朋友,以后我都不会靠近楚風了,请你不要再欺负我了。”
“我自幼就有心脏病,我的心口好痛啊。”
她被陷害了。
就在叶冰璃意识到这一点的下一秒,身后传来了一声愤怒的暴呵。
“叶冰璃!你在做什么?”柔软的花瓣被穆洇的唇瓣轻轻贴着,让玫瑰花另一边的小丑能够在光影下似有似无地看到他的唇瓣轮廓。
穆洇听着小丑急促的心跳,感受着他这一瞬的心神失守,眼眸微垂,动用了自己的异能。
他在进入梦境前,曾用异能将真实之石和自己体内的一根弦连接在了一起,而现在,穆洇将这根拥有‘真实’和‘洞察’特质的丝线,从他自身的弦网中轻柔探出,精神而刁钻地,越过小丑身上所有的华丽表象与混乱迷雾,直抵其最深最烫此刻根本没办法设防的灵魂本质。
花瓣在两人之间轻轻摇曳,玫瑰的芬芳在这一刻达到了极致,仿佛成为了他们之间无声的媒介。
穆洇感受着玫瑰颤栗之下属于对方的心跳与悸动,在小丑完全没有反抗的情况下,将自己这根和【真实之石】交融的线,和小丑深处最核心的弦交织在了一起。
无形的异能涟漪开始在周遭流转,穆洇微微阖眼,准备看清小丑疯狂混乱外表下的真正谜底。
第 79 章 第79章
穆洇在觉醒了异能后,便产生了一个疑问。
小丑为什么要主动把血给他,为什么要帮他获取异能,如果小丑先他一步看清他迷茫的心的话,就应该意识到,他试图追求的秩序和小丑一直缔造的混乱扭曲是完全对立着的。
现在,穆洇终于要得到确切的答案了,交织在一起的弦,让他能看到构成小丑核心弦的关键事件。
穆洇在异能涟漪的交融中,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感受到了一片粘稠冰冷,近乎令人窒息的绝望纯白。
苍白的底片沦为了【心弦视界】的一部分,记忆的画卷开始徐徐展开,穆洇闻到了一股混合着劣质威士忌,饭菜馊味,陈旧灰尘的腐败味道。
狭小昏暗的房间内,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被肮脏的窗帘切割,打在布满尘埃的斑驳地面上。隔着空气中悬浮的尘埃,穆洇看到了一个过于瘦小的男孩。男孩抱着膝盖,下巴抵在并拢的膝盖上,正努力把自己塞进家具与墙壁形成的阴影夹角里,穆洇靠着男孩一蓝一绿的异色瞳眸认出了这是小丑。
但和记忆中小丑完全不一样,这双睁得很大的瞳眸里有着近乎野兽本能的警惕。
穆洇从他的眼眸里,看到了瘫在破旧沙发上,手里攥着酒瓶的颓废男人。
充分意识到问题不简单的严舟,拿出了自己从副本中得到的物件。
那是一把看起来很普通的古铜色钥匙,如今已经完全淘汰了的样式,圆形下有着能打开某种锁的锯齿形线条。
严舟若有所思摩挲着这钥匙的时候,穆洇下意识就想到了他刚刚看到的,雕像脚上的锁链。
像是为了寻找有用的讯息,严舟划动着自己的光脑,进入了今日的新闻热搜栏。
穆洇凑过去的时候,因为不认识字又蔫蔫的了。
严舟咳嗽了声,心道了句可爱,设置了读屏,让光脑能够自动播放页面里的文字。
最惹人注目的讯息自然是这次副本异变,只可惜,副本的异变还没有结束,而卡牌师公会目前对此毫无思路,热搜上除了警告居民不得进副本外,并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像是为了避免引起刻意挑拨后的恐慌,这个热搜被设置了禁止讨论,没人能在上面发言。
光脑很快就播放了第二条热搜。另一边,何盛在想了想后,还是选择又给李周发了个消息,告诉对方如果想教训严舟的话,可以到时自行前来。
总归是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玻璃瓶在泛着点蓝色的人造灯光下流转出晶莹的光泽,水珠在轻轻摇晃之间多了梦幻色彩。
穆洇不可思议地看见这熟悉东西时,人都有些傻了。
穆洇并不知道这个组织是如何定性这眼泪的,又是怎样对其描述的,但似乎经过他上次的成功‘显灵’,这个组织出于某种心思将其的讯息彻底在组织人员间流传了起来。
原本虔诚的氛围更加沸腾,所有人目不转睛盯着玻璃瓶的时候,整个广场的呼吸都乱了乱。
明明广场四处透风,夜风正凉,玻璃瓶被摆在众人眼前的那刻,空气却都好像变得有些烫。
众人炽热又虔诚望着,好像那是什么极度渴望存在之时,被周围热气裹挟着的穆洇忍不住有些羞耻。
这个组织热切信仰着那看不清样貌的神秘雕塑,他的眼泪阴差阳错地被误会成了和雕塑有密切联系的事物,连带地被附加了相似的情感。
但错的就是错的。
自觉只是一个普通人的穆洇,无论经历多少次,都受不住这些。
穆洇抿着嘴巴忍着不作出难以招架的异常反应时,是真的很想赶紧将他的眼泪毁掉。不仅仅是因为众人的反应让他有些禁不住,也因为这些像是教众的存在,越是在他的眼泪假冒品上付诸浓烈狂热的内心情感,真相败露的那刻,他们就越可能因为错付而不甘,越想弥补般地讨回什么。
可在现在一片热忱的呼吸和目光下,穆洇就算不怕死也没办法冲上去直接毁掉这个祸患。
先不说这会直接连累主角,很有可能给主角带来生命危机,在这种大家都紧紧盯着这眼泪,将其视为珍宝的情况下,没有攻击能力身体素质还极差的穆洇,根本没能力当众将其摧毁。
负责人拿出的眼泪成功调动了全场,鼓舞了所有到来之人的情绪,整个广场的因子都变得异常活跃。
穆洇能清楚地感知到大家都变得蠢蠢欲动,一副迫切地要贡献什么的模样。
最前面疑似谢渊的负责人满意地看着大家这幅反应,终于开了口。
这好像是这个组织的惯例,每个像是高层的人说话的语调都很怪异,让人完全听不出其本来的音色。
“我们最近会突袭学院为你们创造机会,你们要把握好时间……”他开始统筹计划了。
学院的任务地点穆洇并不觉意外,严舟身为主角肯定会被卷入其中。
这任务就算提前也不会提前太久,地点刚好处在严舟要待一段时间的学院很正常。
负责人有条不紊地给每个人分配各自的任务,穆洇听着每个人被安排要赶往的学院位置,意识到这是个协同任务,需要所有人同时完成各自的事情才能成功。
李周看到光脑消息的那刻,本来是打算忽略的。
他在得知何盛教训严舟的意图和他不一样,不是因被穆洇求助而和严舟产生嫌隙后,便对何盛兴致缺缺了。
何盛没入穆洇的眼就好。
他险些以为他要有竞争对手了。
至于何盛口中的教训,李周并不觉得何盛能成功,他不想跟着何盛浪费无意义的时间。
李周刚关闭光脑,便骤然站起身体。
不对。学院的内部论坛正飘着一个标着【爆】字的最新贴子。
【虚心求教,卡牌师提升召唤类卡牌亲密度最直白有效的方式,是不是就是和卡牌谈恋爱?】
博人眼球的标题一出,瞬间惹得无数人点了进来。
视线不可控地跟着对方的动作移动,穆洇盯着对方裸露出来的更多疤痕,有些无措地想着。
好像惹人讨厌了。
手上的玻璃瓶传来冰冷的触感,穆洇抿着唇连忙退下,他有点怕对方会因此朝他发难,这会导致他暴露的风险加大。
这件事很快就成了小插曲,负责人并没有真的开口对穆洇说些什么,其他人好像也没发现这个,只目光灼灼地盯着穆洇,或者更准确来说,是——
盯着穆洇手中装有圣水的玻璃瓶。
在其他人都立马接过喝下品味的情况下,穆洇的毫无举动显得像是另类。
被所有人都看着的穆洇瞬间大脑有些晕眩。怕被发现端倪,也怕他要是再不动,这些意犹未尽又蠢蠢欲动的人中,就会有人直接过来讨的穆洇,只好也从大众去‘喝’。
拿着瓶子的指尖蜷了又蜷,穆洇的手心因为羞耻冒着汗,他飞快又胡乱地将瓶口抵在自己的唇边,没有做出和其他人一样的行为,只借着斗篷的掩盖将复制而来的液体全部涂抹润在了唇瓣。
将空瓶子在众人有些怅然若失的目光中放下的那刻,穆洇脸红得惊人,他被斗篷包裹住的身体又冒出了不少汗。
最后的动员随着最后一位穆洇的动作而结束。
今日的会合也告一段落。
人群刚得以散开的时候,严舟便迅速地带着穆洇离开了,不断和其他人拉开距离。
穆洇对此有些不解,他还以为他们会假装离开实则暗中找个地方藏起,再偷偷地观察一阵,看能不能再得到些信息。
回应穆洇疑问的,是严舟停了一会儿后格外沙哑的话,“你的汗也是香甜的。”
他声音有些沉闷地传进穆洇耳朵里的时候,穆洇立马有些后怕。
“和那眼泪给人的感觉一模一样,不赶紧远离的话,容易——”严舟的停顿已经不能用一下才形容了,拖长到堪称怪异,和他最终吐出来的简单三个字有些不匹配,“被发现。”
时间短的时候,还能和持续被打开的复制眼泪混淆在一起,误认为是某种共感或余味,时间长了便有很大可能被捕捉到端倪。
穆洇感觉经过广场的那段时间,严舟烧得更厉害了,严舟说话的时候,隔着点距离,穆洇都能清晰感知到那将他烫了一下的灼热吐息。
其实是该表达关心的,只严舟的话语内容很快就勾起了穆洇的坏脾气。
“你那眼泪——”:???和卡牌谈恋爱?贴主失心疯了吧,咱们可是正规学院,不按学院教的方法来搞哪门子歪门邪道,哪个卡牌师会和自己的卡牌谈恋爱。
:嘶,认真的吗,贴主知不知道卡牌生灵都长什么样子啊,这么突破下限重口味的吗?
:怎么会有人会想着和卡牌谈恋爱啊,和正常人谈恋爱不香吗,卡牌哪点能比得上正常人。诚恳建议,贴主赶紧去看看心理医生吧,别走火入魔了。
夜晚的行动在给严舟带去疲惫的同时,并不能改变他依旧要早早地起床去上课的学院生活,身为免掉学费招进来的工读生,严舟不仅有忙碌的课程,还要按时完成学院安排下来的工作。
像是不想影响穆洇休息,穆洇被暖洋洋的太阳晒醒的时候,寝室内完全不见严舟的身影。
穆洇伸着懒腰看着窗户外面,正青葱的树木灌丛让整个学院都弥漫着青春蓬勃气息,单看这幅宁和美好的画面,没人能想到这里很快就会变得极度混乱。
穆洇不准备待在寝室,他很快就收拾好出了门。
昨天得知的即将突袭对正想死的穆洇来说是个机会。
学院的爆发战斗让穆洇的‘被杀死’概率无限拉高,以他这糟糕的身体素质,他只要故意挨个厉害攻击就会丧命。
穆洇相信严舟身为主角,一定可以成功破坏这次行动,也一定能完成对他的承诺,将他的眼泪夺回来,在这种没有了后顾之忧的情况下,穆洇最关注的自然变成了尝试穆醒。
不过昨晚的负责人并没有明确提及突袭时间,只说让大家时刻准备着,他们似乎也在找某个不确定的时机。
时刻准备丧命的穆洇准备直接去图书馆蹲守。
负责人并没有说会在何处突袭,但图书馆身为放着【全知之镜】的关键场所,一定会成为最严重的爆发点。
穆洇等待的时候,还可以在图书馆的学习氛围下继续学这个世界的字。
:emmm,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我之前逛感知手环官网的时候,发现有个奇葩让设计师增添爱慕值的数值,而那个奇葩的IP刚好在咱们学院里。
:!!!
:好了,贴主别做反讽谜语人了,咱们学院内有个最近风头很盛的人在和自己的卡牌谈恋爱。啧啧啧,直接开创卡牌界的先河了。我都不敢想象,这件事传出去后,咱们学院会跟着丢脸成什么样子,别让别人以为这是学院研究出来的脑残新方向,害得整个学院背锅。
:我也知道他是谁,呵,果然,横空出世的黑马哪那么容易诞生,路子走歪喽。怪不得平民出身的他能战胜世家子弟,这手段方法着实让人‘佩服’啊。
:这个描述指向性有点强啊,我好像解码了,他真的在和自己的卡牌谈恋爱吗?
贴主:欢迎大家去图书馆凑热闹,我会给大家奉上实证哦。
他忽然想到,虽然严舟不会真的被教训到,可若是他的穆洇——
不小心被波及连累了可怎么办?!
严舟意识回笼的一瞬间,脑海里飞速划过刚刚发生的所有事情。
冰凉的地板给身体带来轻微的硌痛感,严舟用手撑着地面重新站起来的时候,没理会凌乱肮脏的衣服,视线匆忙地环顾四周。
待看到他觉醒的漂亮卡牌还安安稳稳地站在一边后,严舟轻微松口气。
只这种情绪并未持续,因为随着模糊的视线愈发清晰,他看到少年正有些难过地看着地面,纤长的眼睫因为被主人低垂着而显得分外可怜。
严舟的心瞬间高悬起。【谢家发出声明,即刻起谢家和谢渊断绝关系。】
似乎是因为上一条被禁止评论,这条讨论得格外热烈。亲密度感知手环是深受卡牌师好评的一件商品,在一众卡牌师的辅助工具中极其罕见地达到了100%的好评率。
手环能如此严谨,完全得益于产品官网里的用户建议栏。
不管用户提出何种产品意见,决心一定要吃卡牌师这碗饭的研究人员都能满足实现。
但今日,感知手环却迎来了滑铁卢。
因为被顶到最前面的最新建议。
【希望产品中能增加关于爱慕值的计算转化数值。】
在官网的记录人员不知是没看到这条建议,还是直接选择将其忽略了的情况下,发现了这条建议的网友坐不住了。
:??????
:确定没打错吗,爱慕值?!
:不是,提这种根本没有需求的产品建议做什么。谁家好卡牌师会和自家卡牌产生这种关系啊,这种变态数值根本就没意义啊。
:嘶,为什么会有人提出这种建议啊,难道这真的是真实需求?我不理解,我大为震撼。
一大堆人震愕地回复问号的时候,他们完全没想到,这看起来像是在搞事的建议,竟然真的会在未来被采纳。
今日只是个开始,后面会陆陆续续有人提出同样的建议。
甚至,产品所在的公司还会因为需要尽快研发出这个新性能而被收购。
现在,无意间看到这条新建议的人,虽然感觉匪夷所思,但也没将其当回事,没怎么留意。
除了——
专门关注提建议账号动态的人。
严舟最近的大出特出风头让不少人都觉得碍眼。
学院的一处小型礼堂内,红色绸布被拉开,几个衣服华贵的人围站在最前方的舞台上。
打过光的木质地板被踩着发出沉闷声响,有人调整着自己的位置,好让自己光脑上的光屏得以被所有人看到。
“这真的是严舟提的建议?”被觑着神情的褐发青年挑眉开口。
“是的,这确实是严舟的账号。”回答的人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提建议的账号主页,在他飞快的一系列操作下,光屏最终出现了严舟的账号信息。
“爱慕值……”褐发青年重复一遍后,啧了声。
“严舟不是那种会无缘无故提这种建议的性格,恐怕这建议和他的真实情况相关。”旁边人在沉吟后迟疑开口,“难道严舟那卡牌能长时间待在现实世界,就是因为这个?严舟让他那卡牌对他动了爱慕之心?”
这猜测一出,礼堂内的人表情都出现了微妙变化。
有人有些犯恶心地开口,“我还真以为平民里又要出一个天才了,结果搞半天,严舟竟是这种无所不用其极之辈,竟然不惜为了力量主动勾引卡牌。”
看起来地位最高的褐发青年一言难尽地道,“严舟怎么下得去口?”
也不怪他们看起来又反胃又表情抽搐,自卡牌时代降临后,就没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卡牌生灵完全不符合正常人类的审美。
卡牌生灵所具备的能力,会作为某种特征具象化在他的身体上,就跟畸形似的。卡牌拥有的能力越多,实力越强大,就越长得奇形怪状,看了就会让人觉得物种隔离,几乎没有人会对卡牌生灵产生绮丽心思。
“估计也是因为这个,严舟才一直让他那卡牌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吧。”有人略带讽刺地道,“现在那卡牌乍一眼看过去还有些人形,说情话也是能勉强说得出口的。”
“如此看来,严舟颇为重视他这张卡牌,要想对严舟做些什么的话,倒是可以想办法从他这张卡牌入手。”为首褐发青年说着的时候,表情一寸寸地变冷,“不能让严舟如此继续出风头了,要是真让那位对严舟青睐有加可就遭了。”
“是啊,学院好不容易才邀请来那位担任教授。那位可是声称有意再收一位亲传弟子的——”说话之人瞅见褐发青年糟糕的面色后,连忙止住了后面的话。
褐发青年就是奔着这个亲传弟子来的,严舟的异军突起名声正盛让他产生了不小威胁,生怕让严舟继续下去,会令严舟成功入了那位的眼。
说话之人飞速转了话头,他从舌尖再蹦出来的话,就是在思索该如何打压严舟了,“可以是可以从他这卡牌入手,想让严舟和这卡牌暂时分开不算难事,只是,卡牌是可以选择回归卡牌师的意识海的,万一我们什么都还没做,严舟的卡牌就消失了可怎么办?”
礼堂沉默一瞬。
:!谢渊犯什么严重的事了,怎么就让谢家将他除名了?
【心弦织命】的异能消散,刚刚所看到的一切都只在转瞬之间,随着穆洇阖眼再睁开,他又回到了小丑缔造的濒临消散的梦境中。
浪漫的玫瑰花还在眼前摇曳,甜蜜的芬芳还在梦幻的场景里飘荡,穆洇拿着茎杆的手微微下移,直视着面前的小丑。
原来这才是【扭曲笑颜】里的【笑颜】。学院的开始扭曲混乱,和学院外的开始平和是完全重合的。
就像小丑之前用扭曲混乱的痛苦,给别人带去欢乐一样,他基于人生底色的异能也有着自身越悲哀别处越愉悦的特性。
他的异能也落在了最后的【笑颜】上,他所亲手缔造的所有扭曲后的混乱痛苦悲哀,都会相应地转换为欢愉美好。
小丑越是将学院弄得颠倒失序混乱,学院外就越是平和温馨美好。
小丑所在的异能学院成为了人间地狱,他自己也成为了所有人眼中最危险最疯狂的怪物,但外面的世界,却在这些基于扭曲的笑颜下,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宁静和祥和。
所有觉醒的异能者都在学院内挣扎,散播着负面情绪,因为要维持学院,越来越多成为特管人员的异能者进入了学院当校工,他们被小丑强制性地变成了【扭曲】里的一部分,为学院外的世界不断带去【笑颜】。
几乎所有人都在思考着这条热搜背后所反映的信息。除了穆洇外,没有人真的把注意力放在另外一个当事人谢渊身上。
也不怪他们忽视谢渊,谢渊在谢家就是一个透明人一样的存在,谢渊身为嫡系却在谢家的地位极低,这点,从谢渊被选为穆洇这个植物人的联姻对象就能看出。
但凡谢渊能让谢家另眼相待些,谢家都不会把穆洇丢给谢渊,让谢渊一并沦为丢人的谈资。
登在热搜界面里的照片,刚好是谢渊被赶出谢家的画面。
被清晰捕捉的图像里,站着一个穿着白色卫衣的青年,只这抹明亮的白完全无法盖住他身上的阴郁气息,被留得很长的头发不仅遮住了他的额头,也遮住了他的眼,让人完全无法窥见他的全部五官。
穆洇看到了谢渊胳膊裸露处隐隐可见的红色疤痕,可能是他因为反抗婚约而被谢家人打的。
鉴于谢家把穆洇踢给谢渊的事实,所有人都觉得被谢家放弃的谢渊,绝不可能成器。
只有穆洇知道谢渊的不简单。
眼前闪着评论区都猜测谢渊是最终反派的画面,穆洇对谢渊会拒绝联姻并不意外。
这种阴湿感觉的人怎么可能会容忍别人和自己有特殊关系。
就是——
穆洇的鼻尖小幅度皱起。
他感觉自己被当挡箭牌了。
谢渊不是因为不想和他联姻,才被和谢家断绝关系赶出谢家的,而是谢渊本来就想离开谢家,准备暗中筹谋蛰伏着什么。
他不过是给了谢渊一个,刚好能让谢渊顺理成章促成这个结果的理由。
穆洇抿着嘴唇。
这种被挡枪的感觉不太好。
不过穆洇也不敢对谢渊表现不满。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他和谢渊的关系就此断绝,不要再和这位BOSS的大概率人选产生牵扯。穆洇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小丑,不知道该怎么说。
因为是从地狱中归来的孩子,他就连偏执地保护世界时,也只能使用地狱般的手段。
是小丑先开的口,他这样对穆洇说,“你收下这玫瑰了。”
他笑着对穆洇说,“这是不是也意味着,你收下我了。”
穆洇乌黑的眼睫轻颤了下,他殷红漂亮的唇瓣刚要说些什么,小丑的声音却先一步地响起。
“作为某种表示,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我异能的判定条件。”
判定条件是规则类异能则最大的弱点,小丑将其告诉穆洇,似乎在表示着最终的臣服。
小丑的声音很轻,“我的判定条件是,误解和我感受到的痛苦。”
但他的这句话,也莫名像是在说——
所以,你愿意让我不那么痛苦吗?
第 80 章 第80章
呜咽呼啸的深秋寒风,掠过整座学院,焦黑的落叶灰烬,打着旋儿地扬起些。铅灰色的天幕之下,学院好像变成了被啃噬过的残骸,到处都是歪斜的残垣断壁。
穆洇看着面前已经完全干涸的喷泉,视线在里面堆积的破败瓦砾上停留一瞬。
在收下小丑的玫瑰,玫瑰马戏团的梦境即将完全消散之前,穆洇没有再动用自己的异能,而是直接问了小丑他剩余不解的事情。
小丑顿了一会儿后,说会为他再编织一场梦境,梦境里有穆洇想知道的全部答案。
穆洇越过空气中弥漫的灰尘,在听到细微动静后,看向废墟角落里轻微蜷缩的两个熟悉身影,赫然就是娃娃脸和雀斑青年,但和刚刚的精气神完全不一样,他们两个此刻裹在沾满污渍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学院制服里,看起来要比周围萧瑟落下的落叶还要瑟瑟发抖。
而且年龄明显要比印象中得大。
他们似乎看不到穆洇,娃娃脸将自己脸深深埋进臂弯里,用带着颤的声音闷闷地道,“我的【信息感知】又被抽走了,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被谢成哲【吞噬】掉了!”
让旁边的雀斑青年,背靠在半截有着斑驳划痕的断裂石柱上,面色苍白憔悴,眼神格外涣散。他扯了扯嘴角,发出一点气音,“没事,一会儿再找林至研要异能觉醒药剂,重新觉醒药剂就好了。”
穆洇和严舟成功抵达了商城,买齐了适合穆洇的三件套。
换好新帽子眼镜口罩的穆洇,是想要将原本的直接丢掉的,但严舟却手疾眼快地阻止了他的行为,将即将落入垃圾桶的帽子和口罩及时接进了手里。
看着严舟那紧张严肃又好似视若珍宝的神情,穆洇重新被遮挡住的脸蛋浮现几分愧意。
主角这般节俭的同时,表明主角确实还很穷。
想着严舟的工读生身份,感觉好像花了严舟不少钱的穆洇有些过意不去。
穆洇跟着严舟继续走的时候,清楚严舟是准备看能不能碰碰运气找到解除封印的办法。
穆洇想了想后,准备帮严舟解决这个问题。
穆洇知晓剧情中严舟解决卡牌封锁的办法。
严舟靠着新卡牌反杀了那两个斗篷人,却无力对付组织中新派遣过来的追杀者。严舟在危机时刻,只能尽可能地调动自己的精神力,不断地试图召唤原有卡牌。
他持续释放的精神力,在溢出的时候,蔓延扩散进了那把从异变副本中得到的钥匙,情势由此得到逆转。
现在新追杀者没影,偏移剧情活下来的两个斗篷人也还不知道在何处。
想要解除卡牌困境,正式接触钥匙带来的金手指,需要一个危机。
穆洇思考着。
是不能直接让严舟将自己的精神力输入钥匙的。剧情中,在严舟隐约窥见些钥匙的隐秘后,严舟曾心有余悸地庆幸自己的运气好,他散溢而出的精神力是激活钥匙的最佳程度,如果直接输入精神力,会让他直接变成傻子。
还是按照剧情走比较稳妥。
让严舟不得不必须持续召唤原有卡牌,并且情绪起伏能激烈到,让他可以透支精神力达到散溢而出的程度。
需要给严舟营造一个危机。
穆洇脸蛋轻轻皱着。
想要弄出危机来自然很容易,只是,穆洇并不想给严舟多得罪敌人。
思绪有些僵住的时候,穆洇被一抹突然闯入眼帘的红色晃了下眼。
穆洇下意识看向对方的时候,忽然怔了下,他从对方标志性的红发和戴了无数钻石耳钉的耳朵中,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李周,同样准备入学学院,并会在入学考核中败于严舟手中,成为新生考核的第二名。
李周对此怀恨在心,并因为他和严舟的名刚好同音,而更加看严舟不顺眼,屡屡针对严舟。
算是学院中的第一个小反派。
穆洇脑海里闪着剧情的时候,眨了眨眼睛。另一边,同样走进休息间的穆洇正有些拘谨地坐在沙发上。
得偿所愿的惊喜退去,穆洇被房间内的低气压弄得用手抓着沙发。
身侧的严舟正身姿挺拔地坐着,他并没有质问穆洇惹出来的事端,看起来是真的在准备一会儿的比试。
但穆洇就是感觉严舟很生气。
纤长的眼睫低低地垂着,穆洇有些不安,主角的生气程度要超过他的想象,他本来以为自己是可以糊弄过去的,但现在,他是完全不敢去提刚刚的事情了。
总感觉要是提了,会触发什么可怕的后果。
穆洇也不敢继续这样等待着,他某种敏锐的预感告诉他,要是真僵到主角主动发问,情况同样会很危险。
嘴唇轻轻抿着,穆洇完全是被本能驱动着,将眼镜和口罩又摘了下来,然后主动将脸蛋凑到了严舟眼前。
既然李周原本就会针对严舟的话,提前得罪他似乎也是能说得过去的,不算给严舟新树立敌人。
穆洇很快就决定从李周入手,准备让李周成为主角正缺的危机。
按照李周在剧情中的人设,这并不难,穆洇酝酿了酝酿自己的情绪,在刚好路过李周的时候,抓住时机,特意撞了李周一下,并立马理不直气也壮地倒打一耙碰瓷。
堵在李周面前,穆洇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嚣张。
他有些恼怒地将口罩摘到能露出嘴巴,没理硬谴责。
并不想浪费这次重生。严舟,我有点疼。
这就是在单纯地装可怜。
严舟的眉心跳动了跳动,似乎是为了确保自己能看到他,并且不得不注意到他的唇形,他的漂亮卡牌此刻和他挨得很近。
少年委屈又可怜地看着他的时候,眼皮也轻轻垂着,让严舟能清晰地看到上面脆弱感十足的青黛色血管。
好像是为了证实自己的话,对方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将左肩上的衣服往下拉了拉,露出了刚刚和李周相撞的肩膀。
严舟直接被这抹雪白晃得呼吸艰难。
虽然是穆洇主动撞向李周的,也虽然被撞了的李周就跟没事人似的,然穆洇确确实实用了不轻的力道,他在医院里被细心养大的肌肤很娇嫩,属于掐一点就会红的程度,他和李周接触过的肌肤还真有点红。
在他过于白皙细嫩的肌骨下,竟衬得有些严重。
严舟在看到后,眉间不可控地瞬间蹙起。
穆洇见状,觉得有用,继续试图转移严舟原本的注意力。
下一秒,严舟就看到面前的漂亮卡牌,用湿红带着点雾气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继续看着他,说出了一句让他喉咙干涩并且根本无法拒绝的请求。
严舟都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种地步的。
他原本都盘算好了的,要故意冷穆洇一会儿,摆好脸子,一定要让穆洇认识到,穆洇欺瞒他和李周接触的行为让他很不悦。
只有清楚地认识到他对此生气了,穆洇才有可能在以后避免类似的行为。
最起码,他也要在冷脸回应穆洇的十句话后,再回归正常的温声语气。
不,最起码也要冷脸八,七……
五句话后。
严舟控制着力道揉着穆洇泛红的肩膀,在看到自己低头去吹后,对方的肌肤竟然敏感地稍稍颤栗些时,瞳孔深处不可控地发生了些变化。
在他一句话都没坚持住的情况下,面前的人还在委屈地控诉着。
你刚刚都不主动关心我。
穆洇还没意识到他现在的行为才是真正的倒打一耙。
“对不起。”
严舟听到自己下意识道歉的话语时都傻了。
怎么,怎么反过来是他道歉了。
严舟觉得现在的情况发展有些不对劲,他帮穆洇轻柔地揉着肩膀,并小心翼翼地将人的衣服又整理好提起来后,认为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严舟想,或许他应该拿出卡牌师的身份,给他的漂亮卡牌立一些规矩。
严舟这样思索着的时候,穆洇在看到比试场已经准备完成后,也有些紧张。
穆洇还是有些担心剧情出偏差的,接连的剧情变化,让穆洇有些担心严舟这次比试的输赢。
他想了想,觉得保险起见,他需要为主角的意志添一把力。
严舟刚准备故意板着脸和穆洇说话,就看到面前的人抬着漂亮脸蛋,一下下地晃动着他的衣摆,如寻求主人庇护的幼猫般乖顺而绵软地对他道。
不要输掉我。
原本的话说不出来了,卡在了严舟的喉咙里。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他们的计划会伤害到你吗?
格外漂亮的少年用快要哭出来的湿漉眼睛,说着让人心中悸动不已的,好像根本离不了他的关切话语。
我好担心你。
严舟的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几下。
穆洇抬着视线看他,似乎在无助地等待他的肯定回答时,严舟恍惚间听到自己的心跳失了衡。
舌尖一转,变成了一道相当温柔的承诺。
“不会输的。”——你能帮我揉揉吹吹吗?
既然他什么都做不了,无法给这个新生的世界带来的丝毫可能的话,不如让更聪明比他更适合的人待在他的这个位置。
“你确定?”小丑的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凝重,“扭曲生命的本质,是我从未踏入的领域,是极其危险的。而且,即便是【扭曲】,也需要某种强烈的‘链接’或者‘共鸣’作为支点。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几乎堪称奇迹。”
可原主却用力地重重点头,“我确定!”他希望他的重生能带来那么一点意义,他不想再过前世那样毫无意义的生活了。
小丑沉默了很久后,还是点了头,他抬起那只带着污损手套的手,指尖微颤,各色的诡谲油彩立马在他指尖萦绕汇聚。
原主立马紧闭双眼,像是在虔诚地祈祷着什么。
扭曲的过程并不剧烈,甚至称得上是温和缓慢,七彩油彩如同涓涓细流般,尝试着融入少年的身体,渗透攥改他的本质,但几次融于都似水滴落入沙漠般迅速消散,小丑的额头沁出无数细密汗珠,象征着他异能来源的瓷白油彩竟然有了要褪去的趋势。
就在那油彩越来越黯淡,看上去即将彻底干枯消散,这场【扭曲】注定要以失败告终的瞬间——
穆洇在强迫自己回神后,辨认出了眼前的情况。
他没能看到主角和李周的战斗,然像是被惊到般的极度安静场馆,以及所有人震愕看向严舟的目光,已经告诉了穆洇主角成功获胜的答案。
穆洇起身,连忙朝撤去荧蓝光膜的场内走去。
剧情中主角在精神力漫溢至钥匙后,虽然反杀了第二批追杀之人,然身体和精神也变得很虚弱。
纵然现在人换了,但结果应该差不多。可以将询问的机会给我吗?
严舟垂眸看着穆洇,一副有些没想到穆洇还有疑问要问答案的模样。
他问‘有什么疑问’的时候其实很自然,只穆洇并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穆洇睫毛乱颤着,半真半假地张合着唇。
穆洇没有可以直接翻上去的身体素质,只能走李周那面角落的唯一台阶,他刚踩上比试台,便感受到了李周一直追随着的目光。
“?”
穆洇没能识别出红发青年此刻的复杂情绪,只判断出李周的心情很糟糕很负面。
视线停在李周攥着的右手上,穆洇清晰地看到,当自己的视线看过去后,李周的拳头竟然攥得更紧了。
不会是觉得太丢脸所以恼羞成怒,想要揍他这个‘罪魁祸首’了吧。
穆洇心里一跳,口罩下的鼻尖皱了皱。
怎么,怎么这么小心眼。穆洇在严舟同意的那一刻,心就飞走了。
根本没关注图书馆内的情景,穆洇径直前往了【全知之镜】所在的房间,输入了严舟告诉他的进入权限密码,走到了等人高的镜子面前,把水晶放进了中央最上方的镶嵌槽。
穆洇将手按在镜子漆黑冰凉的表面,在内心诉说着自己的疑问时,心跳得很快。
他很担心这个副本物品没办法解答他最大的困惑。
穆洇真的很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卡牌,又要怎样才能返回他原本的身体。
有什么答案直接印在意识里的那刻,穆洇心脏砰砰砰跳个不停。
只要身为卡牌的你死亡,你就能从你的身体里醒来……
担心被打的穆洇,在抿着嘴巴路过李周的时候,拍拍对方的胳膊,示意对方去看前方的墙面。
那上面写着字,虽然穆洇看不懂,然旁边跟着的友好相握画面,让穆洇猜出那大概是和‘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类似的标语。
又愧疚又懊悔自己给穆洇的印象不知变差了多少的李周,怔怔地顺着看过去时,眼眶瞬间有些泛红。
在自己没有达到对方期许的情况下,对方明知那狗男人事后一定会动怒,却还是坚持专程为他上来,特意过来安慰他。
“我不值得你这样待我。”李周声音有些沙哑地道。
正准备抓住时机偷偷溜到主角那边的穆洇:“?”一声轻微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清澈共鸣蓦地响起!
油彩上的流光骤然稳定下来,它不再闪烁,而是变得凝视,温暖。
被油彩包裹的人在扭曲链接的力量下,开始一点点地发生变化。
穆洇看到了变成原主的自己。
梦境在这一刻开始剧烈地波动扭曲,并且像是失去色彩般,逐渐变得模糊透明。
穆洇在醒来前的那段时间,听到了原主持续不断地虔诚祈愿。
“我希望,新的‘我’,是一个可以给这个世界带来秩序,温柔,美好和晨曦的人。”
以及梦境消失前听到的属于原主的最后一句话。
“……对不起,好像忽然丢给了你一个很重的担子。”《 》
第81章【VIP】
第 81 章 第81章
梦境如潮水般散去,穆洇的眼睫轻颤了几下,随着他缓缓睁开眼眸,窗外已经变得和煦明媚的晨光洒在了他的侧脸上。
视线由模糊变向清晰的那几秒,一直围在穆洇床畔的人也撞入了穆洇的视野,身形高大挡住大半光线的楚琅,神情复杂微妙的言灵师,黑框眼镜也挡不住微微泛红眼眶的林至研,还有专注望着他似乎终于松口气的谢成哲。
“阿洇,你没事吧?”林至研率先开口,他的声音里还带着些紧张干涩,下意识就想去扶穆洇直起身来,但中途又克制地停下了,只手指在无意识地蜷缩。
“我没事。”穆洇用手撑着身体坐起来的时候,发现大家的目光开始有意无意地看向他的右手。
穆洇垂眸看着自己白皙指尖间,从梦境中收下的玫瑰花也跟着来到了现实,穆洇抬睫看了眼脸色明显有些变幻的众人,楚琅的身体明显僵硬了瞬,言灵师嘴角的弧度淡了些,林至研慌乱地扶推眼镜,试图掩去自己神情中的失态和酸涩,就连谢成哲的呼吸都出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空气中的氛围忽然变得有些古怪。
楚琅眼眸暗金色翻涌,他们一直将小丑视为需要提心吊胆的危险,但没想到小丑是危险,但却是他们完全没想到的——
情敌的危险!
昨晚发生的场景尚能浮现在眼前,正在他们想办法唤醒穆洇的时候,学院内忽然响起此起彼伏的骇然惊呼,除穆洇之外的所有人都从梦境中脱离了出来。他们刚把精神力蔓延出去,就听到了那些难以置信带着惊叹和兴奋的交谈。
就是我发现我好像有点奇怪,所以想要去问问。
严舟被穆洇的含糊其辞弄得眼神出现些微妙变化,他没有拒绝,只是道,“那等典礼结束后,我和你一起去。”
穆洇当然不想让主角陪同,他摇头。
我不想让你知道。
穆洇心下着急,脸颊也跟着有些泛红。
他又开始瞎说装可怜了。在前往图书馆的路上,穆洇走着走着便察觉到了不对。
听着耳边的树叶簌簌声,穆洇脚步停下的那刻,敏锐地听到一道和他频率一致的脚步声也跟着停了。
感觉被追踪了的穆洇迟疑地循着声响看去,他看到了一个穿着褐色风衣似乎刚做好发型,头发在阳光下泛出发蜡光泽的青年。
这个跟着穆洇的人是张河,他在抽中了勾引穆洇的签后,便被逼着立马行动起来,新的一天刚降临,张河便巴巴地过来色.诱穆洇了。
张河在被穆洇看到后,身体微僵一瞬,佯装自然地朝着穆洇走去。
两人近在咫尺的那刻,斟酌地该怎样打招呼的张河僵直在原地。
张河摆明了就是奔着穆洇来的,穆洇虽然有些困惑,但他的性格还是让他选择聆听张河的来意。在张河始终没有开口后,等得腿有些酸的穆洇只好选择自己询问。
穆洇并不知道对方能不能看懂唇语,但试试也没什么。
他轻轻抬起手,小心翼翼地准备将自己的嘴巴堪堪露出。
穆洇的动作迅速被张河捕捉,原本还在沉思着的张河瞬间如临大敌。
他可不想看到严舟这卡牌的真实样貌。
真要看到对方被遮盖的丑样子,他哪还能有心思引.诱对方!
眼见穆洇被遮挡的肌肤快要露出,张河顾不得多想,手疾眼快地按住了穆洇正动作着的手,阻止了穆洇拉口罩的全部动作。
已经张开唇的穆洇懵了瞬,他的口罩原本还有些宽松,可随着他被张河动作弄得的下意识吸气动作,以及对方紧紧按过来的手,口罩内的空气被排出,他嘴巴中央处的口罩也因为没了接触物而微微下陷。
张河也愣住了。“什么话?”
何盛脸上出现点费解和迷茫,他没开口回答,而是直接调出了自己和李周的聊天消息框。
何盛:想不想一起教训教训严舟?
李周:他也向你求救了???
驴头不对马尾的回复让看到的人都懵了。
即便这只是昨晚的聊天记录,他们被明明灭灭的光照着,也依旧能感知到李周那时格外活跃的情绪波动。
何盛:??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回错消息了。
李周:看来没有。
李周:呵,我就说嘛,你看起来哪里是有善心的样子。
李周:我就知道。
李周:有我就已经够了。
李周:[嘿jpg.]
何盛再发消息的时间距界面的上一个时间相隔很久,显然昨晚的他被李周的一大串回复弄得更懵了。
何盛: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李周:秘密。
李周:[甜蜜jpg.]
后面何盛依旧试图询问,但李周却不回了。
大家大眼对小眼地看着这聊天框,越看越呆,他们完全摸不清李周的脑回路。
“不过我刚刚倒是淘到了有用的东西。”何盛切断了光脑,视线在自己的储物吊坠上停留一瞬,从里面拿出个白玉瓶,“这瓶子里面的液体有让卡牌和卡牌师暂时失去联系的能力,只要让严舟那卡牌沾染到这液体,他一定时间内便没办法回到严舟的意识海。”
何盛摩挲着白玉瓶的时候,肉痛至极。
这东西极贵。
如果不是克莱对严舟的青睐又刺激到了他,何盛不会在一时上头的情况下将其买来。
“不能再让严舟如此嚣张下去了,必须要给他一个教训。”何盛已经完全没办法等下去了,他面色越来越沉,声音冷硬,“是时候把严舟竟然还和自己卡牌恋爱的变.态事迹曝光出来了,让大家看看最近名声极好的严舟究竟何等恶心卑劣,如何令人不齿。”
他就不信等大家发现严舟不惜为了力量,自甘堕落地和丑陋的卡牌生灵谈恋爱后,其他人还能仰慕于他,那些大人物还会觉得他是可塑之才对他另眼相待。
指腹滑过冰冷光滑的瓶身,何盛看向其他人,“严舟估计不会轻易承认恋爱,要想证实这件事,只能从他那卡牌入手。虽然我这液体能暂时切断那卡牌和严舟的联系,让他被我们限制住足够多的时间,但具体的计划方案还得细细谋划,你们都想想,怎样进行会更好些。”
何盛说着,又看向张河,“你到时候不用跟我们一起对付那卡牌,这行动对你来说也是个刷好感的绝佳机会,你自己也想想到时候该怎样在我们手中英雄救——”美。
后面的那个字卡在了喉咙里,何盛咳嗽了几声。
他还是没有放弃让人色.诱严舟卡牌的计划。
他就是要给严舟添堵,越多堵越好。
谈恋爱被证实只影响严舟的风评。
而严舟的卡牌出问题,却能直接影响严舟的实力。
张河内心惆怅,面上却只能点头应好。
见所有人都在思索着,有了大致计划的何盛心情终于变好了些,他又冷不丁地看向张河,“对了,我刚刚就想说来着,你涂香水了吗,怎么你身上有一种隐隐约约的香甜气味,很像——”
何盛鼻子嗅了嗅,“恋爱的味道,挺好闻的,给我也喷点呗。”
张河愣了愣,“没有啊,我没喷香水。”
有着一头褐发的青年皱眉看他,“小气,有好东西也不懂得分享。”
“我真没有——”着急反驳的张河在刹那间顿住,他虽然确信自己没有,但他在被何盛说得认真也闻了闻后——
好像同样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却很勾人的甜味。
张河顺着味道寻找源头,最终视线十分错愕地停在自己的手心处。
怎么会有股甜味,他确实没有涂香水——
电光火石间,张河忽地想起,刚刚穆洇为了挣脱他咬了他的手心。
不是香水,是对方的口水。
张河刚意识到这点,便瞬间面红耳赤。严舟在返回学院的剩下路上,也在思索着神秘组织针对【全知之镜】的这次计划。
表面上看,他和穆洇已经有了先机,他们不仅可以直接不进行组织安排给‘他们’的任务,影响计划进程,也可以扰乱其他人的任务,阻缓计划拖延时间。
但严舟并不认为这个组织会没有其他的替补安排。“真的很甜,还,还有点香。”
穆洇脸冒热气闭着眼睛,都能察觉到周围变得更加奇怪了。
他的听觉似乎变得更敏感了,也可能是周围的动静声确实有些大。
几乎快要跑起来的急切脚步声立马在穆洇耳畔响起,像是第二个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去拿自己的那份了。
负责人一向怪异的腔调又响了起来,他在广场内的灼热吐息声中如此说着,“目前,只能复制出圣水特质的一半……”
穆洇为了主角的安危,强忍着不直接溜进严舟的意识海原地消失的时候,呼吸紊乱地被迫接受了自己的眼泪被这个神秘组织定义成——
圣水。
“如果我们顺利得到【全知之镜】,就能用【全知之镜】复制出完全一样的圣水给你们,大家务必加油。”
负责人似乎并没有发现下面有人被替换了,他在任务下达后,将人挨个叫上来,给他们每人一瓶复刻出来的圣水,是做着最后的鼓舞和激励。
通过给大家部分奖励和引出未来奖励,来让大家对这次行动更上心。
他这样做的效果显著,广场中隐隐涌动着的什么好似完全沸腾了起来。
穆洇蜷着手指去抓自己衣服的时候,被周围此起彼伏不间断的吞咽声音弄得身体僵直,本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竭力发空大脑忽略周围的情景。
轮到穆洇去拿的时候,身上还被周围热度弄得冒汗的穆洇,脑海还有些晕。
他收回目光收得太匆忙,注意力都被羞耻裹挟到了别处,穆洇是走到负责人面前,才发现负责人似乎很讨厌和人接触。
穆洇僵着胳膊去拿的时候有些迟缓,他还没碰到,对方就收了手。
穆洇有些手忙脚乱地去接,他成功接住装有他复刻眼泪的玻璃瓶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负责人的袖摆。
其实只轻轻地碰到了一点点,甚至都没有碰到对方的肌肤,但穆洇面前的人
以目前他的实力,他能发挥的作用还是尚少。
严舟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学院要是有提前应对的话会更好。
只是,严舟并不想暴露自己直接对学院言明,他更青睐于隐秘地将模糊信息传达出去。这也就意味着,严舟需要选择一个传递对象。
一个不会将其当做恶作剧忽略,大概率会重视的存在。
“克莱。”一向以严谨认真著称的卡牌公会副会长,正扛着弄清副本异变的巨大压力,对这种和副本有关的讯息大概率会很敏感不轻易放过。
严舟有了主意的时候,他和穆洇也在一片漆黑中回到了寝室。
他无论如何遏制都忍不住下意识联想,对方亲起来肯定很甜。
被他按住动作的手出乎意料得柔软温热,而且细腻光滑得要命,他感觉他的手心下一秒就要滑走了。
张河是第一次感觉自己的手很大,他本意只是想按住穆洇正拉口罩的手,可当他真的按下的时候,对方的下半张脸竟然全被他掌控了。
张河不仅感觉到了对方伶仃一点下巴处的弯度,还隔着口罩碰到了人说不清究竟是温软还是饱满的唇瓣。
随着对方的呼吸,湿热的气息透过口罩蔓延在张河手心的时候,张河的手心不仅冒出了汗,还感觉有莫名的热流横冲直撞地窜进了他尾脊骨。
张河怔怔地低头去看时,看到了对方被他肤色映衬得更为瓷白的漂亮指骨和圆葱指尖,不仅像是艺术品一样,还在他的掌下挣扎间,带出了微弱又无端鲜明的痒意。
张河心跳莫名有些加速。都怪你!
穆洇对严舟这个罪魁祸首发出强烈谴责,要是严舟最初没有接他的眼泪,哪会发生这些事情。
穆洇说这话的时候,雪白的脸上因为羞耻又染上了粉意,他额边的碎发早就濡湿在了脸侧,无声抱怨的唇瓣也因为先前的润湿行为而显得饱满有光泽,严舟看着看着心跳便不断地漏拍。
严舟知道自己该认真致歉,刚刚在广场上发生的场景他也很不舒服,可他看着面前通过乱颤眼睫来稳定羞意的穆洇,几乎是忍不住地在恶劣联想刚刚的对方会露出怎样诱人的神情。
沉浸于某种情绪的穆洇没注意到,严舟或许会让他有些心颤的表情。
他立马提着要求。手环上的冰凉很快就被体温覆盖,穆洇迷茫地看着上面明晃晃的‘0’,就在穆洇对严舟的一系列动作和神情变化产生困惑,并思索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的时候,让穆洇乌黑眼睫都卷出问号的事情发生了。
刚刚还隐隐散放着低气压,好像在生什么闷气的主角,突然——
脸爆红了。“想办法弄清楚这卡牌的底细。”何盛的目光锁定在抽中空白签的倒霉蛋上,光脑暗掉的那刻,他褐色头发下的矜贵面孔也多了几分阴森,“尤其是这卡牌究竟具备什么能力,严舟又为何如此重视这卡牌。”
何盛抱着胸,声音说不清是冰寒还是懒散,“瞬间看看能不能旁敲侧击出点严舟的秘密。”
顶着周围人同情的目光,拿着签极其不情愿的人垂死挣扎,“真的要去——”
他顿了下,有些难以启齿地开口,“色.诱严舟的这张卡牌吗?”
何盛含着笑看他,优雅地肯定点头。
脸垮掉的人不知想到了什么,恶寒地抖了抖胳膊,他不死心地还在试图摆脱这个糟糕的任务,试探性地继续开口,“我还没谈过恋爱,对这种事情真的是毫无经验,要不您亲自——”
他酝酿好的拍马屁话还没说完,便被何盛打断了。
“我不行,我是颜控,看见长得丑的东西就不舒服,做不来这事。”
何盛说得理直气壮,抽到签的人无语凝噎。
何盛确实说的是实话,想要成为何盛小弟的一个硬性标准就是得长得过去。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牺牲很大,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何盛一边安慰着,一边将手中的一个东西丢给青年。
严舟的身体变得僵硬无比,先前被他紧紧拿着的说明书从手尖溜至地面,就好像突然大脑放空了一样,严舟一整个失神状态。
隔着点距离,穆洇都能感知到从严舟身上传来的炙热温度,他原本就带着点热气的脸不可控地跟着更红了些。
“你之前说去问的那个问题,是,是和我有关的?”严舟确认般地再询问,只像是被烧糊涂了似的,他这话怎么听怎么有些磕绊。
又和穆洇自己有关,又和他有关。
能同时和他们两个有关的,不就只能是他们之间的某种牵绊了吗。
严舟很想保持理性,但伴随着他越跳越炽热的心脏,严舟根本无法遏制自己不断扩散的思绪。
其实会说和严舟有关,只是怕严舟拒绝所以才画大饼的穆洇:“!”
穆洇不明白怎么事情又翻回来了,他被这猝不及防的发问弄得心脏咯噔跳了下,他一直都不擅长说谎,穆洇乱颤着眼睫不自然地‘嗯’声时,很怕严舟会继续追问让他还需要进一步圆谎。
严舟脑袋有些晕乎的时候,在密切关注穆洇反应间,很清楚地听到了穆洇被他这个问题惹得持续加快的心跳。
怎么和他一样这么紧张?
是,是——
害羞了吗?
属于严舟的心跳,和穆洇自己的心跳很快就重合在了一起,严舟喉间发干听着的时候,只觉得这种仿若心心相印的同频是世间最美妙的声音。
穆洇是真的有些大脑空白,他也清楚现在的自己是绝对没办法应付严舟追问的。
不要问了,我不想告诉你。
穆洇抬着被热气熏红的艳丽脸蛋看严舟时,觉得这样拒绝还是有些软和,他佯装生气,尽可能地硬气道。
不许再问了!
只穆洇长得太好看,又向来太软,他即便做出生气的姿态,也会带出让人心里悸动一下的骄纵感。
严舟看着穆洇脸蛋红红的恼羞成怒样子,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又想起了,刚刚典礼结束时身边新生跟人抱怨自己娇气女友无理取闹的描述话语。
严舟本能地连忙去哄人时,赫然发现,他这干巴巴道歉的表现,和那新生看似窝囊实在炫耀的神态行为竟然一模一样。
感觉自己也成了莫名就被揪住对错发泄的倒霉男友的严舟,心脏越跳越快的同时,口更干舌更燥。
你得想办法把那眼泪拿回来或者毁掉。
经历刚刚场景唯一有些用处的,好像就是穆洇可以光明正大地求助主角了。
“嗯。”
但下一秒,张河就飞快地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不对劲。
他一边为此懊恼,一边不断地在心里告诉自己。
对方长得很丑,对方长得很丑,对方长得很丑……
我怕你知道后会嫌弃我。
严舟闻言眉头立马无意识地皱起,他怎么可能会嫌弃对方。
只他这神情变化被穆洇捕捉后,被穆洇误会成了是他没有说动严舟。
穆洇脑袋一热,忍着略显失措的热气,继续画大饼。
也,也和你有关。
严舟罕见地有些懵,有什么是既和他有关,又让穆洇无措地不想让他知道,并担心他嫌弃的。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的严舟很想继续问些什么,然面前的漂亮卡牌看起来太慌乱了,对方期期艾看着严舟的时候,严舟毫无抵抗力地败下阵来。
严舟到底还是先同意了,他将能唤醒镜子一次的特殊水晶给了穆洇,并在前往入学典礼之前先将穆洇送到了图书馆。
窗外的天色在不知不觉间变化,白日明亮的湛蓝逐渐被黄昏温暖的金橙色侵染,云朵边缘像是被点燃般,蔓延成一片瑰丽霞光。
天彻底黑下去的那一刻,门‘咔哒’一声被推开,穆洇走出了谢成哲的别墅,窗外的落叶依旧在秋风下飘着,谢成哲紧跟着穆洇走出来的时候,刚好有一些梧桐叶吹了过来,在他们两人之间轻微打着旋儿,就像是围绕在他们身边欢快跳舞的小精灵一样。
刚好亮起的路灯,让穆洇的唇莫名显得红润诱人。
两人走在外面的石径小道上,被路灯拉下几乎要重合在一切的影子,空气莫名很安静,只有两人步调重合的脚步声。
谢成哲将穆洇送回去的时候,在离开前,将不知何时拿在身边又藏起来的花递给了穆洇,“送给你。”
水晶吊灯下,由黄渐变成白的花瓣正散发着柔和莹润的光泽,很像白昼前的晨曦。
是一朵对穆洇来说十分熟悉的话,是谢成哲之前在迎接宴会上就曾送给穆洇的香槟玫瑰。
福灵心至般,当面前的门无声地关上,属于谢成哲的离开身影被缓缓掩盖后,穆洇在周遭清甜的芬芳下,拿起手机搜了一下香槟玫瑰的花语。
荧蓝的光线在穆洇的脸颊上流转,穆洇瞬间意识到,谢成哲是在用花来回应他先前感谢对方的话,当时很想说什么的谢成哲没开口就被他转移话题了。
香槟玫瑰的话语是——
钟情你,是我最大的幸运。《 》
第82章【VIP】
第 82 章 第82章
电视屏幕前的穆洇安静地听着,看着主播拿起另一份稿件,“值得关注的是,为应对可能出现的局面,异能学院方面已表示将全力配合。据悉,学院将派遣在校学生进特管局,以实习特管人员的身份,在资深者带领下参与……”
电视屏幕变幻交织的荧蓝光线勾勒着穆洇完美的侧脸,他垂眸拿出手机,任由乌黑发丝跟着轻轻垂落,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点着,微光轻微照亮了他的墨色瞳眸。
随着屏幕解锁后亮起,无需特意搜索,弹窗上#异能事件频发预警#的‘爆’字热搜词条赫然眼前。
伴随着纤长眼睫轻轻垂落,穆洇白皙的指尖划动着,浏览着上面的内容。
屏幕上不断滚动字句带着显而易见的惊惑惶恐。
短暂开启一瞬的病房门,让刚好路过此地的护士得以窥见里面的些微场景。
明明只是视线不经意划过的轻微一瞥,年轻的女护士却瞬间呆在了原地。
穆品雪急促离开的脚步声似乎和突然加速一瞬的心跳声重合,女护士看着已经完全合上的房门,莫名涌现出几分失落。
看着旁边写着的患者信息,女护士又意外又了然。
原来他就是那位传说中的穆家小少爷。
出身卡牌世家,却是世家里唯一一个被断定没有卡牌师天赋的存在。
实力的不对等滋长了阶级感,卡牌师和平民之间不可避免地诞生了矛盾,这种情况在卡牌世家身上尤为明显。
为了能让自己的子嗣都是优秀的卡牌师,保证卡牌天赋都能传承下去,卡牌世家的人几乎从不和平民缔结婚姻关系,这样的发展也让世家的人都出现了或多或少的优越感和高傲感。
也正是因此,穆洇的没有天赋也变得格外扎眼,世家觉得穆洇是个另类耻辱,平民将穆洇视为可以攻讦世家之人的工具。
穆洇让穆家一度沦为世家圈里的笑话。应该没有用吧。难道他昏迷的这段时间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严舟一边生出几分对自己的懊恼,自己怎么就能丢下少年就这样陷入昏厥,一边连忙走到穆洇身边。
他这样想的时候,好像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思路有些不正常,比起他保护他的卡牌,卡牌守护自己的卡牌师才是这个世界的常规情况。
严舟眉眼认真地观察着已经到面前的穆洇,带着点担忧的视线凝重地检查穆洇身体的每一处。
这一细致查看,让严舟不受控制地发现了些刚刚没看见的东西。
严舟这才看到,他和穆洇刚刚的相拥,让穆洇的衣服变得有些凌乱宽松,脖颈处的衣襟没办法再完全包裹住对方的肌肤,严舟一垂眼,就隐约看到了从锁骨处蔓延而下的雪色。
怎么能这么白,比散发着莹润光泽的珍珠还要晃眼。光屏独特的冷光在人脸上划出明明灭灭的痕迹,自动读屏的光脑智能用没有感情的无机质声音朗读着众人实时的讨论。
:这所谓的断绝关系声明就是一种逼迫和威胁喽,谢渊失去了谢家身份带来的身份庇护和资源后,日子肯定会过得格外糟糕,等谢渊受不了了,谢渊自然会妥协,乖乖地听从指示,答应和穆家的那个废物联姻。
:emmm,这谁放在谢渊的位置上都不会同意的吧,先不说穆洇毫无卡牌师的天赋,穆洇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的吧,哪个正常人会想要和一个植物人在一起。谢家到底怎么想的,就算谢渊再怎么不被他们重视,也不能这么糟践人吧。
:啧啧啧,这些世家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势地位,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联姻联到这种地步。
:只有我一个人好奇穆家对穆洇到底是什么态度吗,之前我看穆家一直养着穆洇,还以为穆家蛮重视穆洇的,现在这么一看,穆家是把他当做向上攀附的联姻工具人了吧。
严舟在用余光瞥见尚未阅读出来的后面言论后,连忙伸手阻止了光屏的自动向下滑动。
各式各样的光映着严舟按住光脑的指尖,随着界面因为严舟的动作而停滞,智能朗读的电子声音跟着消失。
后面的评论越来越过分难听,严舟不想让穆洇听到这些腌臜的话。
若有所思地看着界面中传递出来的所有信息,严舟原本疏朗的眉峰逐渐皱起。
隔着屏幕,严舟都能感觉到里面透露出来的戾气。
严舟从这些由光点构成的屏幕中看到了正缓缓涌动的暗流。
最近平民和世家的矛盾愈发紧张,穆洇会被嘲讽得这么厉害,和他的世家身份息息相关。大家看不惯世家人的做派,又碍于他们卡牌师的身份和实力不敢多加妄论,就只好揪着穆洇这个世家里最软的柿子捏。
这些人在讽刺穆洇的同时,也在暗戳戳地发泄自己对世家的不满。
严舟扫视着不断转圈试图刷新的界面,直觉会出现这样的局面,还有人在背后恶意挑动和推波助澜。
有什么人在试图让双方对立得更厉害。
严舟内心思量着。
世家不至于看不出来这背后的暗涌,只是他们对自己的实力绝对自信,在傲然地觉得绝对不会泛起什么大涟漪的同时,完全不屑于理会这种不敢摆在明面上的暗暗宣泄。
只要副本存在,这些由大量卡牌师聚集而成的世家便永远不会倒台,他们有着绝对的资本维持自己的高傲。
他们也不觉得没有卡牌师天赋的穆洇是他们的同类,他们同样反感着穆洇这个世家污点般的存在,在他们都暗自排挤穆洇的情况下,他们自然不会对穆洇被平民批判的糟糕处境有任何感触。
光屏的右下角尚且存留着刚刚通话的信息痕迹。
严舟的眼前好像又出现了克莱冷淡锐利的神情。
这位平民出身又声望极高的副会长最近风头很盛,严舟的脑海里有着关于克莱的诸多报道,想着报道下星际平民对克莱如今发展的欣赏和惋惜,以及里面不算少的狂热追随者的大胆发言,严舟按着屏幕的手稍稍用力了些。
他嗅到了些风雨欲来的味道。
严舟的目光停留在屏幕上的‘穆洇’二字上。
隐隐的预感告诉严舟,这位众矢之的被双方都厌恶的穆家小少爷,很有可能会成为直接引燃一切的导火索,暗中筹谋着什么的隐秘势力,会选择将他视为开启局面的入手点。
严舟内心叹着气。
如果他这些想法是真的话,不论事情会如何发展,又会迎来怎样的结果,这位穆家小少爷的结局绝不会好。
内心百转千回的严舟摇了摇头,中断了自己发散的思维。
他想这些做什么。
这些事情又不可能和他有关。
在发现自己似乎快要看到具体的景象后,严舟被碎发遮掩的耳尖瞬间爆红的同时,忙收回自己唐突的目光。
视线不敢再往下挪,严舟内心谴责着自己登徒子般的行为想法,他将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强行压下后,出声询问,“刚刚有发生什么事吗?”
听到他的声音,他的漂亮卡牌即便看起来还是十分失落,却堪称乖乖地有了反应。
严舟看到面前的人摇了摇头,否认了后续还有情况发生后,旋即在纠结迟疑地停顿一瞬后,小心翼翼地重新抬起漂亮的眼睫看他。
对方略显无措地抬起手,指了指刚刚让严舟心跳乱拍的喉咙,可怜地摇摇头,他终于和严舟再对视上的时候,比宝石还漂亮的眼瞳在灯光的照射下仿佛晕着淡淡的雾气。
严舟被他看得同样无所适从的同时,成功理解了穆洇难过的缘由。
穆洇是在为自己的无法说话而难受。
像染了血的艳色唇瓣在停了会儿后再度张开。
穆洇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昏黄的灯光轻轻摇曳,被拉长的扭曲影子随着闪烁的灯光明明灭灭。
这座给冒险者准备的旅馆此刻异常安静,副本的异变和远离副本区域的警告,让这里罕见地回归了身为偏远副本附近区域该有的荒芜,除了一些正常的虫鸣声外,听不到任何人为发出的声音。
穆洇依旧感知不到追杀者到底在何处,不过严舟愈发严肃的神情,和他意识海里突然浮现的波动,告诉穆洇,来者应该很快就会现身了。
玄妙的涟漪在穆洇身体上流转,严舟正准备将他这张还没看出作用的卡牌收回去。
穆洇目前和严舟的亲密度不够,没办法进行明确的意识交流,不过对于这种让他现身消失的请求意识,穆洇还是能够表态的。
他拒绝了严舟让他回归精神海的请求。
样貌端正的青年将目光重新落回自己的新卡牌身上,他原本已经有些黑沉的眼睛变得柔和了些。
召唤类卡牌就是这样,主观性强,不可控性也强。
其实是能够强行将卡牌收回去的,不过严舟还是准备跟对方讲一下大致情况,避免对方对自己的印象变差。
只在严舟开口之前,穆洇已经先一步地张了唇。
穆洇试图告诉严舟什么讯息,虽然他没办法发出声音,但说不定主角能够靠着他的唇形辨认出他想传达的内容。
殷红的唇瓣被灯光氤氲后更增添了几分艳色,随着严舟的眼睛被这抹红侵染,严舟完全没有要按着穆洇想法行动的意思,他根本就没有辨认穆洇的唇形,在又一次隐约看到穆洇唇齿后的粉嫩后,感觉周围突然有些热的严舟本能地立马挪开视线。
穆洇:“?”
穆洇看着又开始盯着房间门的严舟,也没办法强迫对方看自己的唇形。
穆洇不过一瞬就明白严舟为什么不愿意搭理他了,现在情况对于严舟来说颇为紧急,严舟的侧重点肯定在如何解决困境上,躲过即将抵达的追杀才是目前严舟最重视的事情。
穆洇是清楚目前是什么情况,也想帮严舟,但严舟和他的信息不对等。
正常情况下,在这种他和严舟亲密度还是0的状态下,身为卡牌的他是不会帮严舟的。
而基于他刚刚似乎颇为糟糕的表现,严舟不愿意继续赌他这张卡牌在此刻能发挥的作用了。
穆洇顿了下,随着脸上浮现些许迟疑,穆洇相较于刚刚,动作明显直白了些。
为了能让严舟的注意力落到他身上,又担心闹出异常的动静会让外面的人提前行动,穆洇抬手捂住了严舟的嘴。
感受着突然贴上来的柔软触感,严舟的瞳孔肉眼可见地怔了下。
穆洇掌心处的温热以一种格外鲜明的方式拨动了下严舟的感官,有那么一瞬,严舟都忘记现在是什么情况了,他脑海里唯一划过的念头的想法是,对方的肌肤比他想象得还要娇嫩。
严舟刚刚是碰过穆洇的脸,但他根本没用力,就像羽毛一般轻柔。
可对方此刻是用了点力的,虽然对严舟来说这力道还是很小,但就是让严舟能够明确地感觉到对方光滑到几乎没有的肌理,以及薄薄肌肤下指骨漂亮的弧度曲线。
严舟有些异样地看向穆洇时,看到漂亮的卡牌用另一只手的食指放在他自己的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少年一边维持着这个动作,一边扑闪着自己纤长的眼睫,乌黑睫毛弯起的弧度以一种有些俏皮的方式传达着主人的意思。
他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
穆洇并没有从自己的喉咙处感觉出来不适,这让他在抿了抿唇后,再度张口尝试发音。
严舟敏锐地意识到穆洇说不出话,在他的注视下,他的漂亮卡牌缓慢又认真地做着努力。
就像是刚学音节的小孩一样,对方试图让自己嘴型和发力做得更为标准。
这也使得对方殷红的嘴唇弧度不自觉地变大,让站在其面前的严舟能够清楚地看到唇齿内的隐秘。
视线刚不经意看到一抹粉嫩,严舟便不知缘由地连忙将视线挪开了那处。
对方在尝试过后似乎确定了自己无法说话的情况,为了告知他这一点,对方用手碰了碰自己的唇,然后摇了摇头。
严舟假装自己没看到那被轻微压下点弧度的唇,从旁边拿出纸和笔来。
穆洇接过纸笔,却在有所动作的时候,从最上方残存的字迹中发现,他——
看不懂。
忽然意识到他虽然隐约学会了这个世界的话,却完全不会写这个世界字的穆洇:“。”
文盲穆洇只好再对着严舟摇头。
严舟察觉到穆洇的嘴角在刚刚恹恹地往下压了压后,有些好笑,他正欲开口说些什么,脸上表情便骤然一收,看不出情绪起伏地看向一处,“这么快就来了吗?”
周围其实没有任何动静,严舟口中的人应该很隐秘。
穆洇在严舟转身那一瞬,被严舟脖子上的冰冷吊坠晃了瞬。
视线停留在吊坠上用玄妙花纹勾勒而出的‘严’字上,穆洇依旧无法辨认出上面具体是什么字,但他就是在忽然涌现的熟悉感中弄清了面前人的身份。
严舟,小说的——
主角。不止是心跳在加速了,太阳穴好像也因为不住上窜的热度弄得砰砰直跳。
被黑发遮挡住的耳尖红到好像氤氲着热气,严舟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还能驱动着身体动作,晕头转向地将手摸向自己脖间的吊坠的。
具象化的精神力蓝光让吊坠流转出涟漪,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行为,严舟从吊坠里拿出物件的动作却很缓慢。
这枚刻有他名字的吊坠是卡牌师公会免费发放给卡牌师的储物工具,上面储备着空间系卡牌的能力,方便卡牌师携带进副本时需要的生存物资。
因为这是公会给每个卡牌师都会准备的福利,吊坠的储物空间并不大,只有3立方米,并且需要卡牌师定期前往公会为吊坠充能,所以稍微发展好点的卡牌师都不会用它,会另外高价购入更好的储物道具。
还处于剧情初期的严舟显然并不在这个行列。
不算充裕的储物空间,相对其他卡牌师而言很低的物欲,令吊坠里面堆放的东西大多都是严舟用过的,严舟好不容易才从里面找出崭新的帽子和口罩出来。
眼镜目前是没有的。
事实上,有没有也不碍事。刚抵达中央星,时间很赶的严舟便马不停蹄地去处理入学的事情。
严舟的此次入学,要比剧情中顺利许多。成功借着与李周一战扬名的严舟,不再被人轻视低看,同样参加入学考核的人对他颇为重视,负责招生的工作人员也对他态度良好,很多狗眼看人低的打脸情节都跟着省了。
原本给他带去诸多麻烦的李周,也提前被他打脸击败,并且直接——
没再参加这次新生入学。摆放着【全知之镜】的房间不具备一点光源,房间外是狭长昏暗的走廊,房间内既没有灯也没有窗,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中,只有由穆洇从外面拿进来的水晶散发着淡淡又诡异的红光,能勉强照清点镶嵌槽的轮廓。
眼前的环境其实是有些瘆人的,空气不流畅的房间内,根本看不清里面的任何东西。如果不是提前告知了镜子就在房门正前面,一探手就能碰触到,甚至都没办法将其找到。
全知之镜在被定性成镜子的同时,又完全不让其发挥镜子最基本的映照作用,忌惮般地被剥夺了能引起反射的所有光线。
只对答案的求知欲,压过了穆洇本该产生的害怕和悚然。
寂静的环境中,属于穆洇逐渐加快的心跳声越来越清晰。
真的得到答案的穆洇很惊喜,这种控制不住生起的情绪再度掩盖了他对周遭环境的感知。
呼吸紊乱又急促起的那刻,穆洇思索着答案中的些许异样。
镜子并没有完全解答他的困惑,穆洇还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成为卡牌,不过这也不值得太过多想,毕竟他算是问了两个问题,镜子在只有一个问题解答能力的情况下,忽略掉一个是说得过去的。
只是——
只要身为卡牌的你死亡,你就能从你的身体里醒来……
镜子给他一种问题没回答完,后面还有什么话没说的感觉。
穆洇的手放在冰冷镜面上,在等了会儿,发现还是没有得到后面的回答后,有些迟疑地凑近了凑近镜面。
在穆洇前世的时候,在面对诸如电视机之类的物件突然卡顿花屏后,最常用的方式便是直接对着其敲敲拍拍,在穆洇不知道的原理下,卡顿的物件总能恢复。
不过穆洇很少使用这种方式,他大多数时候,都是选择直接开口哄‘它们’。
穆洇是想要听到未完之语的,他犹豫了一下,将脸上的眼镜口罩摘掉,在再接近【全知之镜】,尽可能地让其能看见自己真诚眼眸的时候,近距离地无声开口哄着。
好镜子,帅镜子,绝世大宝贝镜子,你就再坚持一下发发善心告诉我吧。
他内心同样哄着镜子的时候,露出的脸颊因为刚刚得到答案的激动而有些泛红,额间也因为窒闷不通畅的环境轻微沁着汗,可惜一片漆黑中,没有人能看到穆洇此刻透着点艳丽绯红的漂亮脸蛋。
属于穆洇的温热吐息很快就在很近镜面的阻挡下,将周围闷得更热。
穆洇哄了很久,等到额间的汗在凝聚后滴落,都没再等到镜子的反应。
穆洇眨了眨眼,他好像在自己很快的心跳声中,听到了自己汗珠滴在镜面上的清脆声响。但——
在这种密不透风的情况下,他的汗应该滴在地上才对,怎么会落到前面应该是竖着的镜子上。
穆洇伸手准备将自己的汗擦去,可他沿着镜子的轮廓将整个镜面都摸了遍,都没找到他汗珠打湿的地方,甚至有些奇怪的,在穆洇以为他前面的那点镜面会因为他有些发烫的吐息而被留下点水汽的时候,他小心翼翼去擦的动作,却让他只摸到了不带任何湿意的光滑。
穆洇直到这时才意识到这个副本物品是有些怪异着的。
他在愣了下瞬后,倏地有些害怕的他不再执着,连忙将眼镜和口罩戴好,离开了房间。
剧情因为严舟和李周的争执提前,又出现了些许偏差。
穆洇其实是有些好奇李周的去向的,只可惜,没有星际公民身份和光脑账号的穆洇,并没有独立探寻某人的能力。虽然可以选择拜托主角帮他关注一下,但穆洇莫名感觉他要是真这么做了,主角会生气。
趁着严舟进行入学事宜的空闲时间,穆洇也在恶补这个世界的文字,并小有成就。
严舟成功夺得了新生考核第一的名次,他在星网中的风头更盛,顺理成章地被冠以平民天才的称谓。卡牌师公会的副会长克莱当年也是以新生第一的身份入学的,不少人都在猜严舟能不能成为下一个克莱。
相应的,他的惹眼也一定会引来不爽和眼红。
严舟入学报到的那天,天气极好,晴空万里。
穆洇跟着严舟走的时候,被严舟连累地接受了不少目光洗礼,严舟淡定自若的同时,穆洇靠着自己的全副武装也成功未露怯。
严舟很快就在校门口的报到处登记完了所有内容,并激活了学生账号。
“学院只允许学院人员进入,还请留步。”负责登记的高年级学生拦住了穆洇试图跟进去的步伐。
“他是我的卡牌。”
严舟出声解释的时候,发现一直表现得公事公办的高年级脸上溢出点意外。对方有些迟疑地在严舟和穆洇身上移转眼神,他眉眼间有些不解,似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只严舟渐渐蹙起的眉峰让他住了嘴。
穆洇卡牌的身份其实很容易证明,卡牌生灵是不会被记录的,高年级只要格外注意一下周围的玻璃制品,就能发现穆洇是没办法被映照出来的。
他在穆洇有些茫然的注视下很快便收回了阻拦的手。
穆洇有些奇怪高年级的反应,不过他并没有特别在意,早在主角成功得了第一那刻,穆洇便已经心心念念起那枚或许能解答他疑惑的【全知之镜】了。
严舟刚整理好自己的寝室,准备去参加入学典礼,穆洇便拒绝了陪同,谈起了【全知之镜】。
剧情中的严舟并没有立马动用这次机会,穆洇虽然还没想起主角会问什么,但他能先一步地记起剧情,主角到时候的疑问他可以按照剧情里得到的答案直接告诉主角。
穆洇这样想着的时候,觉得自己要走这次机会也没什么。
只他真的跟严舟说的时候,还是有些心虚不自在。
骨节分明的手将穆洇需要的东西递过去的那刻,穆洇很自然地将东西拿了过来,直接上手去戴。
原本给严舟准备的东西,对穆洇而言有些过大。
帽子将松软的头发压下时,险些将穆洇的眼睛也彻底盖住,对严舟而言还有点小的口罩,刚被穆洇戴上,属于穆洇的漂亮脸蛋便完全不见了。
他的脸好小。
感觉还没有自己的巴掌大。
怎么可以这么小。
脑海里下意识划过这样的念头,严舟勉强压抑住自己想要伸过去真的比一比的想法。在穆洇因为过大而不得已伸手进行调整时,他在看到穆洇因为没有镜子而调整得有些吃力慌乱后,连忙主动帮穆洇调整。
被压下的碎发会在严舟手掌不经意划过的时候,调皮地轻轻撩拨他的肌肤,带来很快就消散的痒意,严舟在帮穆洇抚平口罩褶皱的时候,不可控地碰到了点下巴尖。
隔着口罩也能感知到那鲜明的伶仃一点。
指尖轻轻一颤,严舟被烫到般地很快收回了手,然在手心重新藏进袖口后,他又情不自禁地摩挲了摩挲。
严舟看着只露出一点点眼睛的穆洇,强装淡定地道,“先凑合用一下,我们马上就去买更合适的。”
再怎么调整,也总会戴着不舒服。
穆洇下意识地点头回应,然有些臃肿的帽子和宽大的口罩让他这个动作变得有些不明显。
严舟是能捕捉到这个细微的动作的,但他的漂亮卡牌好像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这份模糊,于是换了个行为表达。
严舟看到对方纤长的眼睫快速地眨了眨,一下下地弯出可爱又俏皮的弧度。
卷翘的曲线勾着严舟的心跳也乱了乱。
好,好萌。
视线在周围环顾一圈,略显黯淡的沉黄灯光下,映入穆洇眼底的是一个相当简陋的屋子,没有符合这个世界背景的高科技产品,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张床一张桌子,斑驳的墙壁上还有着些许潮湿的霉点,散发着些许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导致的难闻气味。
或许是他的精神力在和严舟缔结契约后跟着提高了,也或许是熟悉的场景唤醒了他,穆洇想起现在是什么情节了。
穆洇看向地上尚存着点点莹蓝光的精神力药剂。
严舟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觉醒卡牌是有原因的。
严舟在刚离开的副本中得到了一件珍稀物品,惹来了觊觎,遭到了追杀。
好巧不巧的,严舟在副本中刚好被封印了卡牌,无法动用已觉醒的卡牌的力量,为了成功度过这劫,严舟只好冒着副作用的风险,强行用精神力药剂觉醒新的卡牌,试图通过新卡牌的能力逃过追杀。
穆洇眉眼中闪过些许忧色。
剧情中,严舟确实靠着新卡牌逆风翻盘。
但严舟觉醒的卡牌并不是他。
穆洇倒不是对这个小说主角有什么感情。
只是,按照卡牌师和卡牌之间的契约羁绊,如果严舟死在这里的话,他身为卡牌也会跟着消亡。
而没有了原本卡牌的严舟无疑是存在生命危险的,穆洇不敢赌严舟的主角光环会不会及时发挥作用。
最好的方法,就是他顶替原本新卡牌的作用,带严舟躲过这一劫。
可他并没有什么特殊能力——
福灵心至般地,穆洇忽然意识到自己有什么能力了。
也是瞬间,他被莫名的热度弄得脸颊泛粉。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穆洇就是污点一样的存在,谁都能不屑嘲讽地批判他几句。
在穆洇8岁那年突然成了植物人后,几乎所有人都觉得穆洇应该就此消失,甚至在穆洇短暂地被判定被脑死亡那一瞬,大家都恶意揣测着,认定这是穆家故意使了手段后出现的结果。
不过穆洇还是被救了回来,也被穆家养在医院里。
起初穆家对穆洇一直是放任状态,这无可厚非,他们愿意一直让穆洇接受医院里的治疗就已经仁至义尽了。
穆家只是偶尔过来看一眼穆洇的状态。
不过渐渐地,穆家对穆洇的态度就变了,变得让所有人诧异不已地上心不已,在明知穆洇醒来也无法对穆家提供任何贡献的情况下,依旧开始寻找救醒穆洇的办法。
全星际的人都不理解穆家的行径,不明白他们为什么突然对穆洇这个废人如此花心思。
站在病房门前的女护士缓缓吐出长口浊气。
她之前也和大家一样,一直都感到困惑,穆洇早就没有价值了,只这份疑惑在看到刚刚那一眼后就结束了。
纯白色的病房内,躺在床上的少年正脆弱又恬静地阖着眼,松软的床榻被压出一点点的弧度,洁白被子上的是白到有些透明的一张脸,阳光透过玻璃温柔地洒落进来时,晕在他脸上的光让他看起来像是随时会消融不见的白雪。
他有一张漂亮到无法言描的脸,隐约可见的黛色血管都好像是精致的勾勒,可很矛盾的,几乎没有血色的面容让他本该称得上浓墨重彩的脸变得病态到浅淡,就连垂落下来的乌青眼睫都有着令人心悸的虚弱弧度。
单调至极的病房好像变成了纯白的梦幻冰棺,他也成了童话中等待着被吻醒的公主。
等待不是煎熬,而是一种甜蜜的荣幸。
耳边忽然响起的呼唤没能叫醒思绪不住飘忽的女护士。
她想,如果是她,她也愿意一直照料对方。
从来不是公主在被动地等待王子的救助,占据主动方的一直都是公主。
即便只是在沉睡,公主也深深地蛊惑住了王子,最希望其能醒来的人不是公主自己,而是看到公主的人。
小丑抬头仰望着天空,他脸上重新画上了油彩,他只想在穆洇面前展露真实。可在这五根光柱的璀璨光芒映照下,那份往日里的渗人诡谲好像消散了不少。
小丑异色的瞳孔中,倒映着那支撑天地的五色光辉,感受着那弥漫在空气中,不再需要他以痛苦混乱去扭曲换取的,真实而蓬勃的‘平和’与‘善意的回响’,眼神中流露出一些复杂和恍然。
小丑嘴角微扬,露出了一个笑容。
即便脸上覆盖着怪异夸张的油彩,也不显得扭曲的笑容,他轻声低喃,“……这才是正确答案吗?”
穆洇已经无力再共享【心弦视界】的视角,楚琅有林至研加持的彭拜精神力也已经完全散去,绚烂震撼的画面已经褪去,周遭又变回了平和普通,但所有人都还在愣愣地看着天空。
小丑的声音消散在空中。
“原来,美好真的不是被人‘给予’的。”
“而是由人自发创造的。”《 》
第83章【全文完】
第 83 章 第83章
深秋的晨光如琥珀般缓缓在街边银杏树上流淌,枝头的麻雀被孩子们的欢笑嬉戏声惊飞。
“看我的公正天平!”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骄傲地举起手中的银色挂坠,银链下的天平模型正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旁边的小男孩不甘示弱地指着自己胸前,那是一枚由绿色水晶雕刻而成的徽章,看上去波光粼粼的,好像真的有什么在流动,“我妈妈也给我买了慈悲甘泉的徽章呢!”
“这算什么?”稍微大一些的孩子从怀中掏出一个棱镜,在几人面前一转,七彩的光斑顿时在地上欢快跳跃,“真理棱镜才是最酷的!”
“那希望晨曦和自由微风呢,它们没有周边吗?”
大人们坐在长椅上,含笑望着这一幕,无奈答道,“它们不就在周围吗?”
微风吹拂着穆洇的发丝,穆洇听着不远处的谈论,走进了晨光中焕然一新的学院大门,最初的混乱和动荡已经过去,大家已经熟悉了偶尔会发生异能事件的生活。
穆洇越过拥有错落有致银白色建筑群的教学楼东区,在炽红枫叶和灿黄银杏的交织下,看着流动的喷泉在广场中央雀跃地跳动。水珠在阳光下不断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晕的同时,映出穆洇漂亮的样貌,清冷的身形,也流转出了晨曦广场上规规矩矩穿着学院制服的其他人。
一切都已走向正轨,学院最大的晨曦广场上,即将举行一场晚了很久的开学典礼。
没有繁琐的流程,没有冗长的讲话,所有人都安静地坐在广场的阶梯座椅上,穆洇是卡着点过来,他刚在大家的注视下落座,典礼便开始了。
沉稳有力的声音顺着扩音器传遍广场,宣读着学院已经定好的新校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穿着笔挺新制服的所有人都认真乖巧地听着。
“第一条:异能是天赋,更是责任,不得以任何形式欺凌弱小。”
“第二条:学生应保持衣着整洁,按规定穿着学院校服。“
“第三天:需尊重师长,不得无故迟到,早退,旷课,如需请假,须提前按照流程办理相应手续。”
“李周倒是有应对这情况的办法,只他不知怎的没来入学。”褐发青年思量着,“我倒是可以试着再联系联系李周,看他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但李周也不甚靠谱,不能把希望能放在他身上,还得想想别的办法。”
他森冷的眼睛微转后,视线在写着严舟建议的光屏上若有所思地停留一会儿。
褐发青年眼睛微眯,挑起点唇从喉咙里继续扯出声音,“有了,既然严舟能选择用爱情蛊惑他那卡牌,那我们也可以派人去色诱勾引他那卡牌。”
他含着点兴味划过其余人的时候,整个礼堂变得极度安静。我想和你一起去。
特殊情况下,穆洇决定跟着去看看找找机会。
严舟闻言,好不容易才调整回来的心跳又乱了。可以给我准备帽子眼镜和口罩吗?
严舟在怔愣一瞬后,立马担忧地询问,“为什么?”
能为什么。林至研抿了抿唇,张张嘴,肩膀轻微内扣,他有点想问穆洇是怎么得到这信息素的,可林至研最后只是徒劳地又灌了口水。本来满满的一大杯水,就这样只剩了一个底。
林至研不太敢问。渗着寒意的晚风带来远处的花香,那股甜腻的味道在此刻竟然和鲜血的味道如出一辙。
佘晟愣怔地看着灰尘飘荡的地面,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穆洇竟然是这样的冷酷残忍。
这位一出场就是天之骄子的漂亮少年,连最后的尊严都不肯给他留下,要当着他的面将其一点点碾碎。
穆洇连可以让他自欺欺人的机会都不给他,就那样用一种说无关小事的语气轻飘飘地道,“说你正处在蜕皮期的帖子,也是我发的。”
佘晟的肩膀在不断地发颤。
他此刻甚至连攥紧拳头的力气都没有。
“那场让你输掉禁闭室的大雪,也是我故意弄的。”穆洇的声音还是那样的轻,好像完全不知道他话语里的每一个字,都能砸得人大脑晕眩,“是我剥夺了你像以前那样安全度过蜕皮期的机会哦。”
佘晟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他身上的每一处都好像长着蚂蚁窝,密密麻麻的蚂蚁在他的皮肉血管里攀爬,前所未有的痛苦和屈辱吞噬了他,他除了不断地大喘息之外,好似失去了所有其他的能力。
是穆洇!他当时一看见这朵花,就想到了穆洇。
谢成哲伸手,轻轻碰了一下花瓣边缘,有着温暖黄色的玫瑰随之轻轻摇曳,他忍不住在想,这些香槟玫瑰可曾有留住穆洇的片刻目光。
隔着十几米,许白安看不到眼睛地盯着谢成哲,即使宴会主厅里的灯光十分明亮,几乎让所有黑暗无处遁形,许白安过长的刘海,也让他的大半张脸处于斑驳的阴影里。
穆洇看了许白安一眼后,便再没将眼神移过去。
虽然他这些天没怎么关注许白安,但穆洇心里清楚,周霆会在一开始就迫不及待地找他麻烦,和许白安的挑拨脱不了关系。
身为原主悲惨经历的导火索,许白安同样想把他拉下水。
可惜,许白安这种阴暗的人还不配当这场宴会的主角。
穆洇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不远处穿着礼服的佘晟身上。
是穆洇将他害到如此地步的!嘈杂的声音再也听不清,只剩自己单调枯寂的心跳,身体好像突然变得沉重陌生,佘晟的一切都好似在被抽离,这一刻,他连产生情绪的力量都失去了。
他是变成普通人了吗?林至研放弃了继续擦桌子,“追随他的人也有很多,他的声望相当之高。当初就是为了表达对他的尊敬,大家自发地放弃称他原本的名字,改为尊称‘言灵师’,学院才开始用代号称一些比较厉害的人的。”
“无冕之王这个描述也是因言灵师出现的。”林至研越说越觉得烦躁,他喝了口水润润喉咙后,露出一副有些担忧的样子。
他郑重地对穆洇说,“但这些都是表象,我私下里听到过不少人说言灵师的坏话,他们都觉得言灵师是装出来的,要是他真的那么好心,他怎么可能会对现有的秩序作壁上观,完全默许,他们——”
“还觉得言灵师会这么爱帮人,不是出于自己的本心,是他有着一些别的企图。他们对此还生出了不少……阴暗的揣测。阿洇,我都不跟你细说了,怕脏你的耳朵,反正我听完后再见言灵师时,都觉得言灵师变得有些不忍直视了。”
林至研推推眼镜,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刻意了,温声继续,“不过我倒觉得,虽然不知道他内里究竟是什么性格,言灵师表面还是不错的,只要不和他深交,言灵师蛮适合当表面朋友的。”
穆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小丑呢。”
“小丑——”林至研身体顿住,他被黑框眼镜挡住的眉头皱了皱,“我也不太了解。”
穆洇闻言颇为意外。杜宾犬明显很快乐,微扬着脖颈,尾巴晃啊晃的,好像穆洇触碰它的手能给它带来莫名的电流。
楚琅冷眼看着这份源自穆洇的亲昵,生出了一种荒谬的阴郁燥意,竟然觉得这画面有些刺眼。
他因为刚好站在玄关,前后分别是没开灯的别墅和阳光正好的天空,楚琅轮廓分明的脸也变得明明灭灭。他指关节轻微收紧,将此刻微妙涌现的不快烦躁,归结于杜宾犬和狼位于同一物种,他看不惯外形和狼相似的对方如此没有骨气。
楚琅收回了目光,径直大步往前走。
不管他内心是怎么想的,他这个行动成功打断了穆洇的行为,或者说穆洇顺势结束了这一切。
穆洇起身,裴隐贴着他的腿边往前走。别墅内依旧没有开灯,相较于落地窗外的异常明亮,里面仿佛盖上了一层灰蒙蒙的滤镜。楚琅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客人,他扫了一圈别墅内部,平稳的眼神落在长条餐桌上,穆洇离开前应该在那里坐过,靠窗的位置上还摆着水果盘和明显随手一放的芭蕉扇。
楚琅坐在了正对着这个位置,另一侧的红木靠背椅上。几乎是穆洇刚坐下,楚琅便在瞥了眼几乎黏在穆洇腿边的杜宾犬后,沉声开口,“你为什么要带走小猫?”
穆洇没有开口,他的嘴角弯出了一个极浅的弧度,只用自己那双像黑曜石般的好看眸子映着楚琅,旋即轻轻眨了下眼睛,让乌黑的睫毛在身后阳光的照射下更显现场卷翘,好像藏着某种小钩子。
那是一种未知的恐慌,正是因为已经变成了野兽,对于同类的死亡,他们才更能产生本能上的共鸣,和根本无法将其忽略的警醒。
但正式生到底一直位于高处,某些傲骨已经被常年的权势滋养得无法轻易弯曲,不管内心如何想,他们外在上不会出现太大的变化。
光线明昧变化中,身侧浴室渐渐地不再弥漫水汽,但不短时间的温热水雾侵染,还是让穆洇的肌肤变得白里透红,呈现出一种十分诱人的剔透。
穆洇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大家帖子发言里流露出来的隐秘情感变化,黑晶片般的眼眸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穆洇微微直起腰背,朝着落地窗的方向走。
校长絮絮叨叨的发言终于到了尾声,他顿了顿后,犹犹豫豫的声音从声筒里传来,“穆洇,佘晟他……”
校长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从手机里传来的轻微动静来看,校长正在端起水杯战术性喝水。
穆洇轻缓的脚步声是此刻唯一的声音,他在落地窗前站定后,才轻声开了口,“他带来了不错的价值,不是吗,学院已经朝着你想要的变化在发展了。”
手机里只剩下两边细微的风吹玻璃声。
须臾后,声筒才传来校长深呼吸一口气后的低喃,“确实,他的死很有价值,你比我通透许多。”
穆洇安静地隔着玻璃看外面的世界。
时间已近黄昏,天光愈发浓稠,乍一眼如同融化的金子,显得沉甸甸的。厚重的天幕压得一切都好像喘不过气来,即便常青树的墨绿枝叶翁郁一片,依旧有沉沉的黄色压过层层叠叠的叶片,掉到看似平整的草坪上。
这些金黄色的光斑带着热度在草坪上不断跳跃,飞累了麻雀刚好准备停下歇脚,它好像被这些四处嬉戏的光斑弄迷糊了,有些滑稽地飞来飞去,就跟被这无数光斑赶着戏弄似的。
穆洇的左手轻轻抚上藏在手套下的手腕疤痕。
被光点戏弄的麻雀,‘呼’地一声展翅,飞离了这里,落在高处舒适又阴凉的树枝。
原主却未能飞离,永远留在了这里。
穆洇眼眸轻轻垂落,不再看外面。
佘晟的死是有价值的,但剧情中原主的死却毫无价值。——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小丑竟然神秘到反派都不知晓底细吗。
“没有人知道小丑是谁,也没有人知道小丑在哪,他只在狂欢,或者准备缔造狂欢时登场。”林至研语气微妙地说出这句对小丑的描述,他微微垂头,眉眼间划过一些无法回答的歉疚,和对自己无能的些许懊恼。
佘晟僵硬地看着,在门口回望着他的穆洇。
这就是穆洇给他的奖励?让他毫无尊严地消亡?
佘晟的反应让众人瞬间意识到什么。
他们这时才寒毛直立地发觉,是穆洇刚刚给佘晟打的针管药剂剥夺了佘晟的异能!
周遭空气好似被冰冻,所有人再度看向穆洇的眼神彻底变了。
穆洇平淡地望着佘晟,现在失去所有情绪反应的佘晟,暂且想不到自己即将经历的绝望。
想着佘晟曾对原主点评的那句心理脆弱,穆洇扫视着不愿相信又隐隐恐惧的其他人。
他倒要看看佘晟自己的内心‘脆不脆弱’。见穆洇抬眸看过来,林至研继续认真解释,“珍珠会让狼王的信息素十分紊乱,这种紊乱的信息素对我而言很有研究价值。”
他推了推黑框眼镜,面不改色地说着除了他自己,谁都没办法判断真相的话,“因为确实太紊乱了,珍珠也没办法吸纳它们,我想看看你手上还有没有沾染残存着一些。”
穆洇没有拆穿林至研,眉眼微弯地点头,“好啊。”
就像是这信息素真的很吸引林至研,让他爆发了极其强烈的研究热情,林至研转身去研究室拿东西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他就拿着一大盆清水和一堆棉花出来。
两人在温馨的灯光下,隔着桌子相坐,林至研一只手小心翼翼扶着穆洇撑在桌子上的手腕,另一只手用沾着清水的棉花,一点点擦拭着穆洇左手上的每一寸皮肤。林至研一点空隙都不肯放过,随着他的动作继续,林至研焦躁烦闷的心终于渐渐舒缓。
穆洇被楚琅弄脏的手总算是干净了。今天的风相当奇怪,毫无规律可言,仿佛气压一直在频繁变化。
就像是受到了无形的惊吓,又好像是敏锐的直觉作祟,不仅象征着夏天的蝉鸣声消失得干干净净,就连偶尔会在周围歇脚的鸟雀都默契地绕开了学院。
穆洇垂眸看着自己写好的内容。
被他放在最上方的,赫然是梁念。
穆洇将手机放在一旁,撑着下巴看窗外,今日的一切都摇曳得格外厉害,远远地能看到许多墨绿树叶在不正常地簌簌往下掉落。
单单凭借穆洇看过的小说内容,他掌握的秘密其实很少。
穆洇只看了开头,而这本小说是围绕主角谢成哲来写的,碍于许白安比较恶心,分给许白安的笔墨并不多。小说呈现出来的是最后的结果,并没有详细描述许白安利用异能和别人交涉的过程,只偶尔在对话中简略地提及了一些内容。
穆洇知道的这几个,都是参与了原主羞辱狂欢的。因为原主的悲惨遭遇和主角的觉醒息息相关,作者便把这几个当做典型写了写相应的内容。
穆洇收回目光,将手机按灭。
原主是普通人,为了不真的害原主丧命,那场羞辱狂欢势必需要大家控制尺度,可这样,又很难让参与者尽兴,觉得这种报复相较于他们之前对预备生做的,太小儿科了。
梁念便是在那个时候站出来的。
“大家不用担心他不够痛苦,我可以将他的感觉扩大到极限,感觉到比死亡还深的痛苦,就连被轻轻拍打一下他也会感觉到仿佛血管碎裂的火辣辣的痛。但这种感觉是假的,并不会真的损害到他的肉体,他虽然痛苦却不会死亡。”
基于梁念做过的恶劣行径,剧情后面为了增加爽点便有揭露梁念的秘密。
林至研的心情刚平复,很快就又开始变得有些不对劲。
眼下被光线笼罩的手是那么得漂亮,每一个指骨,每一条曲线都那么诱人,在沾染上水后,更是泛着细细密密的光,林至研撑着穆洇手腕的虎口脉搏突然鼓动了几下。
他的阿洇,真的哪哪都好漂亮。他实在不明白谢成哲到底特殊在哪里,谢成哲到底和他区别在哪里了?
谢成哲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你把人想得这么不堪之前,先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是什么样子吧。省得让你的嘲讽在配上你这阴暗嫉妒的样子后,显得这么可笑。”
许白安面部表情立马僵住了,但他很快便恢复了常态,“哦?既然你这么清高,这么没有像我们这样的别的想法,那么看来你明天不准备参与了。”
许白安故作贴心地道,“你放心,我一会儿就不设闹钟了,省得打扰你睡眠。明天学院可能会很乱,你就待在宿舍里好好休息吧。”
谢成哲静静地听完后,只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许白安,“我为什么不参加?穆洇之前帮了我,我想反过来帮穆洇不是很正常吗?”
许白安忽然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憋闷感,他捏着手机的指尖持续用力,被谢成哲这话堵得险些喘不过气来。
谢成哲这家伙真是虚伪。
许白安勉强压抑住快要扭曲的面容,深深地看着谢成哲,语气更加阴冷,“你要参加就参加,你参加也不过是个凑数的而已。”
穆洇转身离开前的最后视线落在了许白安身上。
在他看来,许白安身上的罪孽一点都不比佘晟少。
而将他弄成这幅光景后,穆洇竟然还要来‘帮’他,他竟然还把穆洇当成救赎!
可就是已经这样戏弄他了,穆洇竟然还觉得不够,穆洇竟然还如此轻描淡写地将所有真相告诉他,让他这样的狼狈不堪,让他这样的毫无尊严!
他既怕穆洇会说出一个他根本不想听的答案,也怕他在得到答案后,会忍不住失态,让穆洇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林至研在又一次推推眼镜,拽拽衣角,整理整理桌布后,用一副忽然联想到什么的神情开口,“哥哥一定会想办法,让你觉醒的异能排除掉动物型异能。”
林至研的声音轻柔缓慢却清晰,见穆洇将视线移过来,他继续认真解释,“信息素对动物型异能者的影响太大了。狼王靠着自己的信息素,可以压制掌控其余所有动物型异能者。阿洇,你可能对狼王的掌控力度还没有特别清晰的了解。”
自然是不希望他的真实身份被人认出。
可穆洇不能这样回答。我以后是不是永远都说不了话了?
穆洇张嘴做着唇形的时候,也在小心地观察着严舟的反应。
他并不确定他这张卡牌在严舟心中的地位。
穆洇试图通过调动严舟对卡牌知识的求知欲,来促成严舟进入学院这件事。
穆洇的无法说话可以视为卡牌的缺陷,而这个缺陷,从理论上来讲是可以弥补的。只不过这种手段显然不是普通卡牌师能够学习掌握的。
而对于目前的严舟而言,最有可能学习到相关知识的途径就是进入学院。
如果严舟足够重视他这张卡牌的话,有一定可能会为了他进入学院学习。
虽然刚刚穆洇靠着卡牌能力帮严舟度过了一次危机,应该算是暴露出了卡牌的潜力,但穆洇还是有些忐忑。
他记起了主角并不喜欢召唤类卡牌。
内心打鼓的同时,蝶翅般的眼睫也随着穆洇颤了颤。
视线中微微弯起的弧度让严舟的心尖像是被什么挠了下。
穆洇准备给自己加加码,让自己在严舟心中的重要性提高。
他给严舟画大饼的同时,悄悄收回了自己因为说谎而心虚的眼神。
穆洇一时间想不出合理的回答,但现在的情况容不得他多想,他只能含含糊糊地开口。
还没习惯说谎的穆洇不自然地翘着乌黑的眼睫,心虚和紧张致使新的热度往他脸上冒。
没什么,就是只有你是不一样的,只有你是我的卡牌师。
他大脑有些空白地说着囫囵话的时候,完全没意识到,这话很暧昧,比情话还令人心动。
严舟眼睁睁地穆洇颤着小扇子般勾人的眼睫,脸蛋红扑扑的,张着软软的唇瓣对他缓缓道。
我只想给你看。
他再一次意识到穆洇究竟有多么担心他。
如此担忧他的安危,不惜冒着风险也要陪他一起闯那危险之地。
他发的建议贴引来那么多质疑和问号,严舟本来还变得有些迟疑,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叉了,然现在发生的这一幕彻底打消了严舟的疑虑。
在友情亲情主仆情主宠情都已证实绝无可能的情况,能让穆洇为他做到这一步的,除了——
严舟听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失衡。
爱情之外,还能有什么。
等待主角许可之间,忽地就看到其脸又红了,且唇角止不住上扬的穆洇:“?”有,发生什么吗?
除他之外的所有人或多或少都带出了点痛苦面具,显然都不想和严舟的卡牌产生这种交集。
“你们怎么这副表情,既然你们都不愿的话,那就抽签决定人选吧。”
褐发青年说着的时候,即便所有人都在祈祷自己不要这么倒霉,但人选还是在一片庆幸和一个愁眉苦脸中决定出来。
一个对他来说特别罕见的,温暖而柔软的笑容。
穆洇微微颔首,向台下所有人致意。
他想,他喜欢这个结局。
穆洇眉眼微弯着,在心里对自己轻声说。
是的,他喜欢。
喜欢这片由他亲手参与缔造,并由无数人共同维护的秩序天空。
喜欢这座在废墟上重生,充满了希望与掌声的学院。
喜欢看着那些曾经迷茫痛苦的人们,眼中重新燃起光芒。
喜欢这个不再需要依靠部分人的牺牲来维系虚假和平,而是由每个人自发去创造,去守护美好的新世界。
“唔,确实,毕业快乐!”穆洇开了口。
这或许不是最完美的结局,未来依旧会有挑战,有风雨,但至少,他好像亲手为这个世界铺就了一条通往光明的道路,奠定了一个充满无限可能的,温柔的起点。
就像他最初希冀的一样。
阳光温柔地包裹着穆洇的身影,在周围大家的无数掌声和祝福中,他胸前代表着规则和秩序的校徽闪烁着柔和的光泽,穆洇唇角微弯着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就是他想要的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