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的京城,北风已带着凛冽的寒意。
金明池面结了一层厚实的冰,在淡薄的日光下泛着青白的光泽,像一面巨大的琉璃镜嵌在枯黄的草木间。
午后,赵惊弦带着小鲤、团团,还有赵攸一行人出了门。
这般天气,个个都裹得严严实实。
赵惊弦外头披着去年玉娘亲手缝制的深色貂毛大氅,里头是件絮了厚实棉花的蓝色直身袍,再里头是素白杭绸里衣,领口密密地交叠着,不透一丝寒风。
小鲤和赵攸身上是时兴的妆花缎面披风,一个杏子黄,一个海棠红,里头穿着长至鞋面的织金马面裙和暖袄,再里头是絮了棉的中衣中裤,连袖口都缀着柔软的兔毛。
年纪最小的团团更是被玉娘仔细打扮过。因他身量未足,穿大氅和披风不美观,便套了件宝蓝色万字纹厚棉袍,领口一圈兔毛衬得小脸圆嘟嘟的,当真成了个名副其实的“团团”。
除此之外,众人头上都戴着毛茸茸的观音兜,耳朵罩着各色耳套,手上是夹了薄棉的手衣,脚上蹬着内衬漳绒的靴子。
虽还未到腊月里滴水成冰的时节,可这北风刮在脸上,像小刀子似的,又冷又痛。
马车行至金明池畔,车夫刚摆好脚凳,赵惊弦率先撩帘下车。
才站稳,便听见个清朗的年轻男声带着笑意唤道:“赵兄!”
原是游松。
他早得了赵惊弦相约今日嬉冰的信,心切难捺,提前小半个时辰便到了。
在马车云集的停放处已等候多时,不时引颈张望。
此时一眼见着了赵家的马车,当即大步流星地迎上前去,玄色斗篷的下摆在朔风中猎猎作响。
他站定后,先是朝赵惊弦拱手一礼,目光却不由自主滑向下马车的赵攸。
一片素净萧瑟的冬日景致里,她身披海棠红披风。寒风拂过,披风紧贴身形,非但不显臃肿,反勾勒出窈窕清姿。
游松一时竟看得怔住。
直至赵惊弦带着笑意的轻咳声传来,他才回神,耳根瞬间红透,慌忙移开视线,心口却怦怦然撞个不停。
而赵攸这边,下意识地抬眸望向声音来处,恰与游松未来得及完全收回的目光撞个正着。
她不知道自己是何时下了马车,站到地面上的。
满眼都是那身着玄色斗篷的年轻公子长身立于苍茫冬日之中,风姿清举。
寒风拂动他斗篷的衣摆,整个人在冬日稀薄的日光下,竟有几分萧萧肃肃、爽朗清举的意味。
赵攸心口也被什么东西撞个不行,仿佛有只小鹿在里头乱撞。
被寒风吹得微白的脸颊,此刻非但不觉得冷,反倒不受控制地晕开一抹极淡的胭脂色,那热度从耳根悄悄蔓延开来,连指尖都微微发烫。
这时,小鲤和团团也被赵惊弦牵着下马车来。
小鲤披着颜色鲜嫩的杏子黄披风,安安静静地站到赵攸身侧,一双灵动明澈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位面生的叔叔。
被裹成宝蓝色团子的团团则明显多了,乌溜溜的眼睛在游松身上打转。
赵惊弦含笑示意两个孩子:“小鲤,团团,这位是游叔叔。”
小鲤立即规规矩矩地敛衽一礼,声音清脆:“游叔叔安好。”
团团也学着她的样子,像模像样地拱手,奶声奶气地跟着唤:“游叔叔好!”
游松见这一双玉雪可爱的孩子,心下喜欢,忙温声赞道:“赵兄好福气,令郎令嫒真是聪慧伶俐,看着便招人喜爱。”
他暗暗懊恼自己来得匆忙,竟忘了备下给孩子们的见面礼,实在失礼。
赵惊弦只谦和一笑:“游贤弟过誉了,小孩子家当不得如此夸赞。”
小鲤见大人没动,依旧乖巧地站着。
团团却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他看看姑姑,又瞅瞅游松,忽然扯着清亮的童音,毫无预兆地问:“游叔叔?就是我们日后的姑父吗?”
此言一出,赵攸脸红,游松不好意思轻咳一声。
赵惊弦见两人这般窘态,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只得拍了拍儿子圆滚滚的帽子,低声笑斥道:“小孩子家,不要乱说话。”
团团得意地“嘻嘻”笑了两声。
一阵简单的寒暄后,几人说笑着,便一同朝那结了厚实冰面的金明池中走去。
此时的湖面早已是一派喧闹景象。
光滑如镜的冰面上,已有不少游人正在嬉戏。
多是年轻男女和孩童,有的动作娴熟,有的则显然是初学,动作缓慢,虽略显笨拙,却更添了几分生趣。
欢声笑语随着凛冽的寒风传得很远,看着就让人觉得惬意非常。
赵惊弦看着,很是可惜玉娘没法同玩,这等趣事只得等来年再与她同享了。
几人寻了处人稍少的地方,取出特意带来的、底部嵌有铁条的简易木滑子,牢牢绑在靴底。
赵惊弦率先站起,略适应了一下,便能在冰上稳稳站立,甚至还能来回滑动几步,姿态颇为从容。
他伸手扶住正试探着迈步的小鲤,转头对游松笑道:“游兄,我家这个小子,就劳你多费心了。”
虽说托付给了游松,赵惊弦的目光还是时不时地飘向儿子那边。
游松心里虽惋惜失去与赵攸独处的机会,但看着眼前这个裹得像个小包子、眼睛亮晶晶的未来侄子,也是乐意照看的,爽快应下。
他弯着腰,小心翼翼地扶着团团的小胳膊。
“游叔叔,你快看!我会了!”团团才被带着滑动了两下,就自信爆棚,挣扎着要甩开他的手,结果小短腿一别,整个人像个不安分的小陀螺般猛地打转。
游松吓得赶紧收紧手臂,一把将他捞住。可小家伙非但不怕,反而觉得这旋转有趣极了,咯咯笑得更欢。
一旁的赵攸虽也不熟练,但她平衡感极佳,抿着唇,神情专注,倒也能独自缓缓向前滑动。
只是偶尔一个不稳,身子微微一晃,便引得近处的游松心头一紧,扶着团团的手都不自觉收紧了,惹得小家伙不满地嘟囔:“游叔叔,你捏疼我啦!”
很快,小鲤已能松开赵惊弦的手,独自稳稳地滑出一小段距离。
她张开双臂保持平衡,感受着寒风拂过面颊,那种微妙的、驾驭冰面的快感让她欣喜不已,脸上绽放出大大的笑容,银铃般的笑声清亮亮地洒在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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