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见他蜷缩着身子,挣扎间渐渐脱力,已然无法起身。
她禁不住下了床榻,走向他身畔。适才那张人皮带来的恶心和恐惧如影随形,她记起他做了什么,关切的目光便又冷却下来,吝啬于开口关心半句。
屋外的侍剑便再按捺不住推门而入,“春桃,掌印并未对张阿牛下手,那张人皮不是他的!”他语气里含着焦急,一面说着,一面迅速行至万荪瑜身侧,查看他伤势。
“啊……疼……”万荪瑜仍止不住低吟出声,适才春桃那一下力度不小,剧烈的疼痛席卷而至,他只觉头脑一片空白。
“那是谁的?”春桃将信将疑,无视万荪瑜一再地呼痛,她此刻很想僭越地骂他一句“活该”,终究忍住了这冲动。
“是许万山的,”侍剑这便搀扶着万荪瑜起身,“此人罪大恶极,按律当剥皮实草。”
春桃这便回过神来,万荪瑜此前交代给她的任务,便是潜入教坊司歌妓玉枝的房里偷拿账簿,而这玉枝,正是许万山养在外头的相好。
此事的来龙去脉她虽不全然了解,却也隐约猜到这账簿上或许记载着工部侍郎许万山这些年的罪证。
在侍剑的搀扶下,万荪瑜终于回到床上躺好,见春桃眸中仍含着疑惑,便冷声道:“怎的……不信?你若不信……可自行回家一趟……瞧瞧那张阿牛是死是活。”疼痛之下,他声音低沉压抑,时断时续,眸光却冰冷如斯。
他本提醒过侍剑勿要告知春桃实情,如此便是为了试探她,只眼下侍剑既什么都说了,便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你举止疯狂,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叫我如何信你?”她终于再忍不住质问道,语气里含着怒意。
她身为万荪瑜的侍女,且蒙他相救方能活命,此言无疑僭越,只落在万荪瑜耳中,却叫他禁不住嗤笑出声,“你这样无所顾忌、直截了当地说话……才像本督的人。”
“本督要杀谁……易如反掌,真杀了有必要瞒你么?”他又道,“此举不过是试探你,你当真是……在意他。”他说罢,只抬眸睨向她,眸光如剑又含着鄙夷。
“我并非在意他,便是素不相识之人,就这般变做一张人皮出现在眼前,怎能不惧怕不愤怒?”春桃俏丽面容上神色坚毅,对上他凛然目光,气势分毫不减,“你可以视人命如草芥,我不行!”
“他张阿牛算个什么东西?我若真视人命如草芥,他现在真就是一张人皮了!”万荪瑜强忍疼痛,仍斥骂出声,“侍剑,带她回家瞧瞧,快去!”
“掌印……”侍剑眼见他神色痛苦,便放心不下他。
“快去啊!”万荪瑜见他僵持着,便高声呵斥道。
此番情状,春桃便知他真的没有说谎,“不必回家,我信你。”她沉声道,
“回呀,为何不回?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万荪瑜语声低沉,便偏过头去,不再瞧她。
侍剑颇无奈,“春桃,我们便走这一趟吧。”便示意春桃随他出门,而后侍书便入了房中,照料万荪瑜。
春桃轻叹一声,便推开门扉,离去。万荪瑜便发出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那处疼痛愈发难捱了,接踵而至的,还有难言的酸胀感。
侍书面露无奈,便搀扶着他缓步去了净房,又以木盆接了热水,而后褪去他亵裤,打湿布巾敷在他小腹和那处。
“呜……呜……”他此刻只觉下腹都要破裂一般,情急之下便抬手按压,力度极大。
“掌印,使不得呀!”侍书忙握住他手,阻止他的动作。
而待用布巾反复热敷多次,净房里方才传来时断时续的水声,万荪瑜终于如释重负。
“她出去这一路,务必护好她。”他阖上眼眸,拭去额角渗出的冷汗,良久,终于丢出这么一句,语气淡然。
“掌印,何必呢,”侍书终于大着胆子开了口,“春桃再如何,也是个姑娘家,掌印其实……待她很好,只这般吓她,难免叫她惧您怕您。”
“她是本督的人,这辈子只能属于本督,本督是个什么人,平日里行什么事,使什么手段,她越早知道越好,”万荪瑜抬眸睨他,修长玉指把玩着玉扳指,冷冽眸光中尽是势在必得,“本督终究不是什么谦谦君子,我要她知晓我真实模样,还能心甘情愿留在我身边。”
“您这是贪心得没边儿了……”侍书小声嘟哝道。春桃不过一介宫女,且蒙万荪瑜相救方能活命,自离不开他,但要她亲眼见证他狠辣一面还能心甘情愿,属实是强人所难呀。侍书暗想着。
“你在说什么?”万荪瑜见他小声嘀咕,便斥问道。他当然知道自己强人所难,寻常女子见到这骇人物件,惊惧之下怕是会夜夜梦魇,哪会甘心与他这恶魔同床共枕?他不过是居高临下,知道她走不了罢了。
“没……没什么……”侍书低垂着头,便不再言语。
转眼端午将至,明日他是真的要回宫了,且有段时日不会回府,他虽未消气,却还想在回宫前,与她共度一夜。
而待日暮已至,夕阳西下,知晓她即将回府,他身下虽还疼着,仍换上那身大红罗衫,唇上点了一丝淡红唇脂,就这般端坐案前,待她归来。
春桃这一去一回便是大半日。所幸夏日昼长夜短,回府时西方天幕下,一轮红日将落,周遭晕染着艳红色的旖旎霞光,夜幕却还未降临。
今日再回,果真便瞧见张阿牛安然无恙,而对于爹娘的疑惑,她只解释说昨日有东西落在家里了,今日便回来取。
临行前,爹娘止不住又问起那阿笙公子来,她依旧未言明他真实身份,只说是自己在宫里的朋友。
李氏夫妇便又惋惜起来,虽遗憾这般翩翩俏郎君竟是个内侍,仍不忘嘱咐春桃好生待他。他二人虽大字不识,却也知晓人立于世,旁人待你好,便当回报。
春桃便都应下,眼见张阿牛平安无事,心头压着的那块巨石便落地了。
而待她回府,知晓万荪瑜尚在房中,推开门,夕阳的余晖洒进屋内,便见那人一身正红罗衫,端坐案前。夕落时分微暗的光芒洒在他身上,便留给春桃一个俊雅无铸又略显落寞孤高的侧影。
听闻门扉推开、少女踱步而入的声音,万荪瑜回眸,撑着自桌案旁起身,光影勾勒出他清瘦颀长的身形,拂袖间遗落满身风华……
春桃的呼吸凝了一瞬。清晨时分明还是那个阴戾狠辣、行事果决的掌权者,此刻却宛若画中人。他周身的阴冷和尖锐敛藏在了大红罗袍的温和光晕下,她透过这柔光,却觉出了他绝代风华下的孤寂。
“掌印……身上还疼吗?”她终于轻启朱唇,试探着询问道。
“你说呢?”万荪瑜对上她含着关切的目光,神色不屑,“你的确有个练武的好体魄,那一下,力度不轻。”
“可否容我瞧瞧?”春桃柔声询问,便行至他身旁,搀扶他起身。
万荪瑜却也不拒绝,只轻“嗯”一声。她早瞧见过这里,他便不再抗拒,只缓缓解开这身大红罗衫,回到床上躺好。
二人心照不宣地都没再提张阿牛之事,今日是他恐吓她在先,却也吃了她这一脚,眼下张阿牛既没事,便算是扯平了。
“你该瞧出来,本督很喜欢穿这身衣袍,”他神色漠然间含着苦涩,“就不问问,从何而来么?”
“这衣袍,掌印穿着是极好看的,”她想不出什么华丽词藻,便只简单夸赞,“春桃不知是哪里来的呢。”
“这是本朝殿试前三甲才能着的大红罗衫,若穿上这身儿,策马游街,自是别有一番风情,”万荪瑜沉声道,“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人生最风光无限、得意尽欢之时,莫过于此。”
“你定很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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惑,本督一介内官,怎如此执着于穿这身不属于自己的衣袍,对吧?”见她不言,他又冷声道。
“春桃不敢揣测,只觉着掌印穿这身儿十分好看。掌印有人有貌,还有才华傍身,并不输于那些前朝文官。”她忙道,肚子里虽没什么文墨,对他的夸赞却是发自肺腑。
万荪瑜闻言,止不住便嗤笑起来,“这袍子是本督私下命人仿造的,足以以假乱真。此行此举乃大不敬,你可以告发我的。”
这个人……又在胡言乱语,说疯话。春桃只无奈轻叹,“掌印觉着开心便是,春桃怎会如此?”一面说着一面将他亵裤褪了下来,查看他伤处。
那处本就有伤,一新一旧两道伤疤蜿蜒纵横,眼下四周还有些红肿,便透着可怜无助。
春桃便点了药膏涂抹上去,动作已然很轻,万荪瑜身子仍止不住微微颤抖。
“你可真会踢,一踢就踢到了……”万荪瑜苦笑道,“若真踢坏了,你跟着本督便只能守活寡了。”
“难道原本还有救么?”春桃低声嘟哝道,神色间含着不解。
万荪瑜耳力敏锐,便是她声音极低,却还是落入他耳里,“你这是什么话?如此,便还是嫌弃本督!”他适才平静无波的俊美眉目间,霎时便含上了怒意。
“春桃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好奇……”春桃道。她未经人事,的确是好奇的,除却伤疤,她实则不知他此处与寻常男子的分别。
“本朝净身只去蛋丸,本督那时十四岁,身子将将长成一点,这些年寻医问药,偶尔,还是能行的。”万荪瑜压低了声音,凑在她耳畔轻声耳语。
他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尖和脖颈上,说的还是这般晦涩的话题,便叫她脸颊微微发烫,又是那悸动的感觉,叫她心潮翻涌。“眼下还有些痛,你……碰碰……”他又在她耳畔柔声道。
春桃闻言,脸颊愈发滚烫,犹豫片刻,便伸手,细嫩指腹轻轻触上他不久前将将缝合的伤口,“既如此,掌印别再伤害自己了,好不好?”
“好,”这一次,他却是回应得干脆,在她温柔轻抚下,一阵难言的舒适开始蔓延至四肢百骸,只净身留下的伤口仍有些难受,“给下侧的伤处涂点药吧。”
“好。”春桃这便拿起药膏,知晓他那道旧疤炎症未除,便示意他抬起下半身。
万荪瑜便挪动身子,让那净身留下的旧疤展露于她眼前。白皙肌肤下,那紫褐色的疤痕形状狰狞,一直蜿蜒到腿根,触目惊心……
今日,她方才仔仔细细瞧了个彻底,强烈冲击下,鼻腔止不住一阵酸涩。
万荪瑜捕捉到了她眸光中的动容,便又凑在她耳畔,温声道:“当年净身时没处理好,伤口发炎溃烂,里间生了脓疮,致使高热不退,便就这么被草席一卷,扔去了郊外的乱坟岗,差点就死了。”他若无其事地说着,语气虽平静,却在观察她细微的神色变化。
“那后来呢?”春桃止不住询问道,眸光灼灼,声音里微微含上了哽咽。
“后来一位心善的老内侍途径此处,见我还有一口气,便将我带回了他的居所,给我处理伤处。得他相救,我才捡回一命,只这里……落下了病根,平日里极易发炎,天热时痒,天寒时痛,极是难耐。”他继续道,声音依旧平静,却不自觉望向春桃,见她神色动容,满含疼惜。
待他说完这番话,便见她双眸湿红,泪水盈满了眼眶,闪动着就要零落下来。他便知那是心痛所致,心下便十分快慰。
他不愿她目光落在任何旁的男人身上,亦憎恨旁的男人盯着她瞧。她既是他的人,视线所及之处便只能有他一个男子。
他知她惧他,迫于威势离不开他,那便叫她怜惜他,心痛他,如此,被迫或许能渐渐演变为心甘情愿。
而他不曾意识到,适才已不再自称“本督”,而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