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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镜花冬雪

作者:望日落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披风下,贺春舒穿着件月白素面长袄,配着藏蓝织金马面,宽大裙面上四季鸾鸟熠熠生辉。


    如今披风落地,寒风肆无忌惮钻入领口袖间,烧得她喉咙发紧。


    真想攥起一团雪,砸在那个疯子的脸上!


    ——可是,她不能。


    京中勋贵子弟多顽劣,但哪个见了她不也得恭恭敬敬地喊声“嫂夫人”?至少面上的体面是有的。


    可谢昀……


    谢昀他却行事毫无章法,倨傲狷狂,视规矩为无物!


    他将东西放进她的妆奁里,这已经不是寻常挑衅了!谁知道把他激怒后,此人又会做出什么荒唐骇人之事!


    贺春舒连吸了好几口气,胸口的起伏才稍稍平复。


    箭羽轻颤,她面无表情绕其而过,拂袖离去。


    梨渠战战兢兢地瞥了眼二公子,见他并未阻拦,才敢猫着腰,斗胆拾起廊下披风,匆匆追着贺春舒脚步而去。


    回到东院,贺春舒胸口憋着团怒气,径直坐到书案前。方才在马车上还疲累不堪,如今她被谢昀气得精神百倍!


    铺开年节礼单,提笔蘸墨,贺春舒埋首处理事务。


    礼节该送往何处,回礼又该如何配置,她了然于心:


    刘侍郎家的夫人雅好收藏,便备一柄玲珑玉如意;王侍郎家的夫人钟情诗书,还是送一套上品文房四宝;


    城东绸缎铺的掌柜谎报账目,当即扣去三分年赏,以儆效尤;


    庄子上种稻的佃户今年收成不佳,便免去一月租子,再赠些米粮过年,略作体恤……


    ……


    待她搁下笔,胸中浊气也随着笔墨一齐洒了出去。


    贺春舒舒了舒眉眼,唇角微扬,可一抬眼,谢忱的目光却落在她身上。


    她唇角笑意霎时僵住,连抻懒腰的双手都悬在半空,顿了片刻,才慢悠悠地收了回来。


    “才来一会儿,”不等她问,谢忱便开口,“见你在忙,便没有出声叨扰。”


    谢忱身披厚氅,捧着手炉,缓步走了进来。面色比清晨的时候,好了些许,却仍透着一丝苍白。


    见贺春舒面颊微红,眸光清亮,不似昨夜那般消沉萎靡,谢忱心下不由松快几分,“见你气色好了些,为夫便放心了。”


    他将手炉递至贺春舒手中,“夫人也暖暖手?”


    贺春舒垂眸瞥了一眼,转身将暖炉交给了梨渠。


    “西院的事……可是二弟让你受委屈了?”他声音复又放软,“我都听说了……你别放在心上。二弟十岁便离家从军,性子古怪些也寻常。”


    十岁就去参军了?贺春舒心头泛起一丝异样。十岁不过是个刚开蒙的年纪,谢昀就、就被扔到了军营里?


    同样是侯府公子,谢忱自幼锦衣玉食,谢昀却在十岁稚龄被放逐苦寒之地……


    难怪他对谢家怨念深重,也难怪他行事毫无拘束,不遵礼法。


    谢忱揽过贺春舒的肩膀,又道:“他将那处院子尽数拆了,说是要改作练武场。你平日若无要紧事,便不要近前了。”


    提及练武场,贺春舒面色不由往下沉了沉。


    她神色变化没逃过谢忱的眼睛,他将身子凑近了些,“那件事……我想到个法子了。”


    贺春舒心头一跳,难道纳表妹入府一事,尚有转圜的余地?她眸中起了亮色。


    谢忱唇边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却故意压低声音,“到时,夫人便知。”


    贺春舒刚要追问,他却话锋一转。“今年小年祭祖,我来帮你一同操持。”


    看他那故作神秘的样子,再问也是徒劳。贺春舒刚扬起的唇角又压了下去。


    “往年侯府人丁单薄,祭祖诸事全赖你一人辛苦。”谢忱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体贴里,“如今二弟回来了,规制自是比往年更繁冗些,你一个人定然忙不过来。”


    谢昀,又是谢昀。


    这三番五次的风波,恐怕到祭祖那日,也不会太平。


    他此番回来,真的只为了述职么,若是述职,也该有个期限才对……那谢昀究竟所为何事?


    *


    腊月二十,大雪纷飞。


    谢忱刚从詹事府归家,解下沾雪厚氅递给一旁小厮,便疾步走向房中炭盆伸手烤火。


    “去换个暖些的手炉来。”他出言支开小厮。


    父亲的书房,一向是侯府禁地。


    烛光被紫檀木雕的屏风梳成千万缕,又收拢成一片沉静昏黄,勉强勾勒出室内肃穆。


    谢侯爷便坐在这片沉黄尽头,身后是顶天书架,架上书卷林立,分门别类,一丝不苟地正如他本人性情。


    案上压着一卷公文,谢侯爷目光落于其上,沉声问:“今日太子可曾去过詹事府?”


    谢忱手指渐暖,舒展几分,才行至案前,行礼颔首。


    “去了,昨日大雪,马球会未能如期举行,太子殿下的脸色不大好看。”


    “可有问了什么?”


    “略问了二弟归京后的情形,又问他何时离京,其余并未多言。”


    谢侯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东宫那边,你仔细应付。”


    话锋一转,他抬首,又道:“前几日,春舒与老二起了些不快?”


    谢忱垂首回道:“是儿子处置不当,舒娘性子软顺,被二弟那般阵仗吓着了。”


    “软顺?”谢侯爷细细咀嚼着这两字,忽而轻笑,“贺家的女儿,骨子里可硬的很啊。”


    他起身端起茶盏,轻呷一口。


    “你岳丈虽然只是个国子监祭酒,不掌实权,但天下读书人半出其门,连太子殿下都要敬他三分。”


    “若非必要,莫要得罪贺家。”


    “嗯?”谢忱眉头紧锁,甚是不解,“可舒娘最重夫妻情分,纳妾一事于她打击甚大,断然是接受不了的……”


    “接受不了?”谢侯爷蓦地松开茶盏,盖沿与杯身磕出“啷当”一声,又重重哼了一记,“她贺家坐拥万贯家财,贺祭酒一句‘身后尽归国库’,便堵尽了宗室劝他过继子嗣的嘴巴。”


    “真是清高——”


    谢侯爷眼神骤然冷了下来,“你是贺家女婿,是贺家唯一的女婿!他女儿既然嫁给了你,这贺家偌大家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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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应由你来继承!”


    谢忱嘴唇翕动,正欲辩驳。


    可谢侯爷早就料到他要说什么,抬手止住:“侯府自然不缺这点银钱,但送上门的东西,岂有拱手让人之理?”


    谢忱脸色一白,“所以,您让表妹过来,是为了……”


    他喉间艰涩,似乎不敢相信父亲方才所言,亦不敢相信接下来自己所说的话,“……为了磋磨春舒,好谋夺她家产?”


    “磋磨?”谢侯爷冷哼一声,重新放下茶盏,靠回椅背,他整个人没入阴影,“这叫敲打。春舒聪慧有余,却也刚愎自用,需得让她明白,何为以夫为纲,何为家族体面。”


    “如此,她才能成为你的贤内助,为父才无后顾之忧啊。”


    “父亲!”谢忱声音不自觉拔高,“春舒、舒娘她不是这样的人!即便您什么都不做,她也会一心帮扶儿子、帮扶谢家的!”


    “住口!”长子这番天真,磨尽了谢侯爷的耐心。


    他以茶盖直指谢忱,厉声斥道:“你看看春舒,一日到晚不是忙着打理铺子,便是埋头核算账目,终日只为她那点嫁妆私产奔波劳碌!”


    “为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得有人教教她,何为妇德,何为从夫!为了你的前途,为了谢家的子嗣,牺牲区区一点情爱,又算得了什么?!”


    谢忱大惊,忍不住追问:“前途?纳妾一事竟能与前程相干?”


    谢侯爷却摆了摆手,不愿继续往下说。“此事我自由安排,你莫要插手。”


    谢忱愣怔原地,谢侯爷扫了他一眼,语气意味深长,“你与她成婚两年,至今无嗣,兴许……换个人便好了。”


    谢忱浑身一僵,父亲明知他身有隐疾,竟然还抱有如此妄想。“父亲……”


    “好了!”谢侯爷眼神一厉,直至谢忱垂下眼帘,摆出顺从之态,才语气稍缓,“马上便是小年,祭祖的时候,你得用心些,恳请列祖保佑,早日开枝散叶。”


    “……是。”


    话已至此,谢忱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再开口,只得躬身应是,退出书房。


    门外,小厮将新备的手炉递上,又为谢忱重新披好厚氅。


    他侧首望了一眼紧闭门扉,而后重重一叹,踏入茫茫大雪。


    *


    东院内室。


    天光一线,映得积雪泛起冷光,漏入室内,恍若寒玉铺满四方。


    贺春舒坐在梳妆台前,梨渠去为她寻搭衣裳了。


    她随手打开妆奁,打算挑一挑今日发饰。


    妆奁开启,那只血玉分心簪赫然躺在其中。


    ——殷红如血,刺入眼帘。


    又被放回来了?贺春舒倒抽一口凉气,眼前蓦地发黑。是她看花了眼不成?


    “梨渠!”她失声高喊,“梨渠!快过来!”


    梨渠应声奔入,目光落在那簪子上,脸霎时白了,“昨日还没有呢……这、这是什么时候放的?”


    贺春舒倏地起身,带翻了身后矮凳。


    她指着簪子,颤声道:“先别管这个!那日我穿的黛紫斗篷呢?快!快去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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