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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镜花冬雪

作者:望日落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谢家祠堂位于中院东配殿。


    还有两日便是小年祭祖,连绵大雪数日,今儿天色好不容易放晴,贺春舒与谢忱,赶忙领着下人一同前来洒扫。


    “希望祭祖那日,老天也能这般开眼啊。”谢忱边说,边偷瞄身侧贺春舒。


    贺春舒置若罔闻,连余光也吝于分他。


    这些日子,贺春舒虽与他同床共枕,但寡言少语,与平时里区别甚大。


    她装束清减,一身月白窄袖长袄,下搭靛蓝厚缎马面,并无过多繁复纹样,只在裙摆底襕处,以平金绣了圈回字纹,行走间,隐隐可见其光华璀璨。


    她跨过门槛,走到祠堂正央,一脸正色地分派事务:


    “你们二人去将廊下绛纱灯换下,改挂八方明角灯。”


    “你们,去将洗净的帷幔重新挂起。”


    “这些、还有那边的祭器,一律换成汝窑瓷具,烛台都换成铜制的。”


    “是。”几名下人躬身应命,鱼贯而出。


    其余人则在殿内四处点燃炭盆,摆放其余陈设。


    贺春舒提着裙摆,正要屈膝跪地,手腕却被谢忱一把攥住。


    他握着她手腕,不肯让她跪下,“舒娘,你这是做什么?这些粗活让下人来便是。”


    贺春舒没挣,没好气地抬眼看他:“按规矩,主母需亲自擦拭地板、梁柱以及祠牌,以示对先祖虔诚。”


    往年这些,她都要亲手擦上两日。


    心里想着偷懒,可侯府那么多下人看着呢,偷懒便是多一事,多一事便不如少一事。


    她不敢松懈。


    谢忱闻言微顿,目光沉了下去。


    他不说话,贺春舒便试着将手抽出来去干活。


    手腕一动,谢忱便立马抢过了她手里的帕巾,“我来,夫人去擦拭祠牌吧,地我来擦便是。”


    这些天,贺春舒虽然没给谢忱什么好脸色,但此时此刻,见他主动揽活,倒也乐得轻松。


    她赶忙把帕巾递了过去,另寻了块干净的,转身走向祠堂深处。


    祠堂深处,木牌层层排列肃穆,供奉着谢家列祖列宗。


    白日来洒扫倒还行,若是晚上来,豆大烛光照着密密麻麻的牌位,阴影幢幢,仿佛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伺,森然可怖。


    忽然,贺春舒眼角余光中,一道虚影倏然掠过!


    目光追去,一列列牌位静默无声,四下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是看错了么?她心底隐隐浮现一层寒意。


    贺春舒蹙眉,仍不死心地梭巡四顾。就在最外侧的梁柱旁,光影交错间,真的有道颀长轮廓缓缓浮现。


    她眨了眨眼,定睛一瞧,果然是他!


    谢昀倚在最外侧的梁柱旁,天光从高窗洒下,漫过他弯起的眉眼,眼眸笑意酿出几分金色,落在他低垂眼睫上,明亮却虚实难辨。


    他正望着她。


    恰巧此时,一名小厮即将抱起香案祭器,只需一抬头,谢昀便会暴露无遗!


    贺春舒呼吸一窒,她下意识想出声阻拦,却已然来不及——


    太迟了!


    可须臾间,那道身影却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小厮抱着祭器,与贺春舒擦肩而过。


    她是眼花了,还是中邪了?


    光天白日,祠堂重地,她竟然恍惚看见了谢昀的身影?


    贺春舒强迫自己转身,谢忱正跪地专心做事,对身后的一切浑然不觉。或许真是她的错觉……


    可就在回身的刹那间——


    供奉于最高处的祖宗牌位之后,悄无声息地探出半张银灰面具。


    面具上方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笑意比方才更浓,带着戏谑玩味,仿佛在猫捉老鼠一般。


    不是幻觉!她也没有眼花!


    真的是谢昀!


    贺春舒浑身微微颤抖。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到底想干什么?!这里是谢家祠堂,他怎么能……


    有什么能不能的,此人身法诡谲,能避开所有护院耳目,将簪子再度放入她妆奁,自然、自然也能在此来去自如……


    贺春舒心下一沉,余光扫过身后,谢忱还在俯身擦地,没有发现异样。


    要是被谢忱看见了……万千念头闪过。


    贺春舒深吸一口气,倏然转向门口,扬声道:“接下来要擦拭祠牌,此乃内帷之事,非谢氏子孙不得近前。”


    她极力维持镇定,却还是不自然地快速眨了眨眼,“你们做完该做的事,便退到耳房候着,再听传唤。”


    “梨渠,”她又唤自己的侍女,“你、你去查验敬香备品可有疏漏。”


    “是。”


    待下人们换好帷幔、摆齐陈设,便都躬身退了出去。


    重重帷幔垂落,将祠堂拢入一片昏沉。


    天光正好,却也只能从缝隙间艰难挤入,在地面上投下几道光斑。


    无数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起起落落,贺春舒幽幽叹了口气,叹息声轻得几乎要与浮尘融为一体。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走至谢忱身边蹲下,声音放软。“忱郎,你身子畏寒,不宜久沾凉水。”


    谢忱蓦然抬首,这些日子,贺春舒还是头一次用这般语气同他说话。


    恍惚间,他们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舒娘,”谢忱又惊又喜。


    “忱郎,”贺春舒露出几分羞赧之态,柔声说道,“许是刚刚见了风,我头有些疼。能帮我去取个醒神膏吗?”


    “在妆台抽屉里,旁人去了,我不放心。”


    谢忱难得见舒娘这般柔声细语,立马应下,“好,好!你且等着,为夫去去便回!”他快步离去,片刻也不敢耽搁。


    望着他身影被合上的门扉彻底吞没,贺春舒这才转身,径直走向祠堂深处。


    她语调渐冷,“小叔,这是在祭拜先祖?”


    谢昀从阴影处踱步而出,依旧是一身玄黑劲装,依旧是半张脸藏于面具之下。


    ……难怪之前把送去的物件都退了回来,感情只肯穿那一件啊。


    那双露出的眼睛里漾开笑意,“自然是在等嫂嫂啊。”


    贺春舒可没工夫跟他调笑,上前摊开掌心,开门见山问道:“我斗篷呢?”


    “嫂嫂这话问的奇怪,”谢昀复又倚回梁柱,目光掠过她掌心,也学着摊开双手,“我送嫂嫂的簪子,嫂嫂不也狠心拒了?”


    他姿态无辜,“嫂嫂既然不愿白受人情,不如当做一场交易?”


    贺春舒蹙眉:“交易?”


    “你拿斗篷,换簪子的交易啊。”谢昀笑道。


    交易?她同意了么就交易!


    这叫强买强卖!


    “谢昀!”贺春舒被他这副无赖歪理气笑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听闻此言,谢昀敛住眸中笑意。


    “我想干什么,”他声线一沉,“我说,嫂嫂信么?”


    眼神专注突兀,激得贺春舒心头一跳,慌忙垂眼避开。


    ——她好似被一条盘踞暗处的毒蛇给盯上了,目光黏腻冰冷,像蛇信拂过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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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身时,被毒牙咬住,剧毒迅速入侵血脉,让你浑身动弹不得。


    隐匿时,又藏于暗处,时不时发出嘶嘶声,让你终日惴惴不安,无时无刻不活在恐惧之中。


    那漆黑瞳仁映着她的影子,那幽深墨色之下,竟透出一种琉璃薄冰般的易碎感。


    琉璃罕见地爆开一条裂纹,


    贺春舒的心也跟着狠狠一缩。


    机会!她不能退。“你且说来听听,是非曲直,我自有判断,”


    贺春舒复又迎上视线,顿了顿,轻声说道:“……或许,可以一信呢。”


    银灰面具下,谢昀喉结微动。


    然而就在他开口刹那间,却又嗤笑一声。


    “算了,”他偏过头,将那目光移开,“突然又不想说了。”


    贺春舒愣了一瞬,还没反应过来,谢昀便已欺上一步,一手掐住她脖颈,脸倏然间凑得极近,几乎是鼻尖相抵,呼吸可闻。


    他沉声道:“若是我说了,嫂嫂是想替兄长来赎罪么?”


    她果然不该对他产生丝毫怜悯之情!


    颈间指骨一寸寸收紧,空气被尽数夺走,贺春舒眼前金星乱冒,徒劳地去掰他那只手。


    绝望之下,她用尽整个胸腔的气力,吼道:“你觉得谢家亏欠了你,觉得父亲偏心,觉得谢忱抢走了本该属于你的一切!”


    “……所以你恨,你要报复!”


    “但是你冲着我来算什么本事!果真应了那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最后一个字落下,谢昀瞳孔骤然一缩。


    天旋地转,一个翻转将贺春舒狠狠抵在柱上,手上力道随之加重,可指尖却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贺春舒吼完是爽了,可对上谢昀猩红的双眼,她心头猛地一沉。他……是真的想在这里掐死自己!


    身子抖得愈发厉害,指甲还在扣着掐住她的虎口:“谢昀……疼……”


    求生本能占领上风,贺春舒几乎是语无伦次地软下声来,“谢昀!你十岁从军……凭自己的本事……挣到了从四品参将的位置!你的前途是你自己……不是谢家……”


    她艰难地从喉间挤出字句,“你将来、将来必会开府封侯,自成一方天地……又何必……何必拿招惹我当做你脸上疤!去刻在谢忱的脸上!”


    千钧一发之际,祠堂大门被人一把推开!


    情急之下,谢昀长臂一伸,将贺春舒拽向另一根梁柱之后!


    为了便于洒扫,贺春舒今日发髻梳的简单,青丝挽成一个纂儿,仅用一根素银簪子固定。


    这骤然一推一拽,簪子从发间脱落,满头青丝瞬间倾泻而下,散乱如瀑。


    簪子直直坠下!


    贺春舒不免脱口惊呼——


    可那声音刚到喉口,便被一只大手死死捂住,给堵了回去。


    几乎是同一时刻,耳边传来一声闷响,他已经将那根簪子攥入掌心。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实在是太快了!


    等她回过神来,人已经被谢昀按在了香案之后,两人蜷缩于四方狭小的昏暗中,气息交错,动弹不得。


    贺春舒脑中空白一片,眼珠向下微转,簪尖正抵着她的颈侧。


    心跳如擂鼓,自己颈间动脉在急促搏动着。


    余光透过牌位缝隙,一道身影正缓步走入祠堂深处。


    来人只要稍稍偏头,就能发现阴影里藏着的两个人!


    贺春舒艰难地深吸一口气——


    那个人,似乎不是谢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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