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盛京罗府。
青竹苑后边种了一片竹林,微风徐徐,正是纳凉的好去处。罗玉瑶喜爱竹子,便让人在竹林中放了张石桌和凳子,没事就来喝茶解闷,偶尔看看书,日子很是惬意。
外出归来依旧如此,只是如今情况有些不同了,安稳的日子中有了点烦躁。就如此刻,秋萍从前院回来,在她身边道:“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从青州回来已有半月,罗玉瑶的失忆症依然没好转,前前后后大夫看了不下十个,每个大夫都说身体无大碍,失忆症好转需要时机。什么时机?大夫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罗夫人倒是想请御医瞧瞧,可一旦请御医,罗玉瑶的病就瞒不住了,因此,罗家人打消此念头。就让罗文宣在外找名医,悄悄进府看病,算上今天来的这个,总共请了十五个了吧。
她自个都放弃了,不记得就不记得,左右不是什么大事。再说,那伙山贼已交给官府处理,没人知晓她在青州的事。现在回了盛京,更不要紧了,有爹娘和哥哥护着,谁敢动她。
再说嫁人的事,她认命了,嫁吧,早晚是要嫁的。虽说是个莽夫,不过家世不错,有兵权啊,以后就是将军夫人。她该满足的。
罗玉瑶抿口茶,扭头对秋萍道:“又是庸医吧,瞧了也没用。”
秋萍轻笑,是不是庸医她不敢下决断,总得去了才知道。
“您去瞧瞧吧,省得夫人亲自过来。”
前几次她就不想去,后来罗夫人过来寻她,罗玉瑶才勉为其难去一趟,她接受自己的失忆症了,爹娘却接受不了,每日看她的眼神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思及此,罗玉瑶愈发愧疚,倘若她没离家出走,爹娘也就不用为她操心。罗玉瑶喝完最后一口茶,挥挥衣袖起身朝前院去。
王氏支开了闲杂人等,只留下几个信得过的心腹在一旁伺候,大夫先是给给王氏把脉,王氏并无大碍,但大夫还是开了几贴安神的药,接着王氏又道,府里姑娘近日不小心摔了跤,撞到了脑袋,忘了点事,劳烦大夫给瞧瞧。
大夫连连说好,心里有自己的盘算,想着要是攀上罗府,日后不愁没前程。正想着,就听见外头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人未进门,清淡的香气就随风飘了进来。
少女裙摆翩翩,粉色衣裙显得人娇嫩明媚,眼眸纯净却含情,脸庞在日光的映衬下愈发柔美,身姿婀娜,是时下盛行的丰乳翘臀,更是难得的美人。
大夫睨了眼便快速敛眸,再不敢多看一眼,早就听闻罗大学士的女儿貌若天仙,今日一见,毫不夸张,少女确实美丽。
“娘。”罗玉瑶进门就娇嗔的瞥了王氏一眼,带着撒娇的意味,似乎不满王氏的做法。
女儿向来如此,王氏早已习惯,笑呵呵的招手让她过来坐下,“来,新来位大夫,让他给瞧瞧。”
罗玉瑶扫了眼,撇撇嘴,不想再看大夫,可既然王氏发话了,她便点头答应。
结果可想而知,与之前的大夫说法一致,失忆症无药可医,说不准哪日自个就好了。罗玉瑶倒不意外,本来就不抱希望的事,苦了王氏,一脸失落的看大夫出门,然后不忘安慰她。
罗玉瑶摇头,笑道:“我才不伤心呢,既然忘了,定是些不愉快的事,不记得不是很好嘛。记得爹娘就行了。”
她是真的不伤心,王氏看的出来,闻言稍稍松口气,拍着她的手让她放心,再找名医瞧瞧就是了。
罗玉瑶怕自己没病看出病来,忙摇头,让哥哥别找了,顺其自然就是。她不想将时间浪费在看病上头。
王氏犹豫半晌,最终点头。
“明日郭将军府设宴,随我去走走。”
罗秉承是文官,从前与武将来往较少,但自从她和沈明渊的亲事定下来,便与朝中武将往来频繁。罗玉瑶也清楚,这么做是不想落人话柄,说她罗家看不上武将。
可本来就看不上,五大三粗,说话也粗俗,行事更像乡野之人。就说她跟郭将军的女儿郭珍珍,就互相不对付,两人都看不惯对方。罗玉瑶不喜她说话声大,举止不雅,郭珍珍说她假模假样,娇气柔弱,读了几本书就看不起人,趾高气昂的像只孔雀。
所以两人每次见面闹得很不愉快,明日郭府设宴她不想去,可想到好久没在众人面前露脸,她又动摇了。
罗府怕人知晓她离家出走的事,对外说她身子不适,一直在家养病,要是再不出现,只怕大家以为她病的快死了。
思及此,罗玉瑶决定出门晃晃。
“好,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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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府设宴来往武将居多,王氏尽量融入她们,僵着嘴角与武将夫人谈笑,便顾不上罗玉瑶。她也不想凑过去,自个在郭府后院走走。
她方才扫了几圈,熟悉的人不少,可不知怎的,出了趟远门,仿佛和她们生疏不少,具体原因说不上来,或许是几个月不在京中,不习惯了吧。
罗玉瑶在后院闲逛,眼睛到处瞄,不经意扫到凉亭处某个人影时,面色微变,飞快的别开脸,那人也看见她了,径直朝她过来。
“大姑娘,蔡公子朝咱们过来了。”秋萍提醒她。
罗玉瑶头也不回的离开此地,“快走,当没看见。”
“为何?”秋萍多说了两句:“你不在的时候,蔡公子几次上门找您,想来是有话要说。”
她和蔡卓晖青梅竹马的情意,可这份情意随着她的亲事变得尴尬,如今见面也落人口舌。她的亲事改变不了,还见他做什么,彼此烦恼罢了。
不见面最好,罗玉瑶如是想。
她走的很快,蔡卓晖也追的紧,眼见就要追上来,幸好中途被友人拦住。罗玉瑶回头瞥了眼,见他们在说话,稍稍松口气,可瞧见蔡卓晖目光看过来,她立马收回眼。
她在心虚。
离开后园便是侧厅,是女眷歇息喝茶的地,罗玉瑶还没进门就听见郭珍珍的大嗓门,隔着老远距离都能听见。她叹口气,转身想走,可郭珍珍接下来说的话让她顿住脚步。
郭珍珍:“你们听说沈将军的事了吗?”
沈将军,就是沈明渊了,罗玉瑶的未婚夫。既然是关于沈明渊和罗玉瑶的事,众人来了精神,一脸的兴致盎然。
“什么事?快说快说。”众人等不急了,都朝郭珍珍看过来。
郭珍珍扫了眼众人,抿唇笑了笑,随后道:“我听人说沈将军纳了三房妾室,有个最宠爱的妾室失踪了,沈将军急的大发脾气,正满青州找她呢。”
众人啊了声,互相看看,忍不住道:“没娶妻就纳妾,为了个妾室做出如此出格的事,这不是打罗家的脸吗?”
“就是说啊,罗玉瑶若是知道了,不得气得脸发白,还没进门夫婿的心就在别人身上。”
“沈家不比那些清流世家,没那么多规矩,纳妾算什么。不过此番确实没给罗家面子,娇滴滴的罗姑娘,日后有气受了。”
初听是为罗玉瑶抱不平,细听却是在看笑话。甚至有几人装都不装了,直接笑出声来,听着幸灾乐祸。
笑声越来越大,罗玉瑶气得唇发抖,想走,但还是将里边人说的话听完了。
郭珍珍:“罗姑娘自诩清高,看不起咱们武将,这下怎么着,还不是栽在武夫身上,以后有她忙的。诶,她这回病了那么久,不会是知晓沈将军的事,气病的吧。”
要她看,罗玉瑶就是活该,谁让她看不起武将的,眼睛长在头顶上了,总要有人来治她。
“估计是,呵呵呵。”
屋内嬉笑一片,门外的罗玉瑶除了脸色难看,还有难堪,她从出生到现在,从未受过今日这般的羞辱,都怪那个沈明渊,都是他。今日的耻辱都是他给的。
罗玉瑶气得跺脚,转身欲走,不想此时过来位姑娘,喊道:“罗姑娘怎的不进去?”
里边的人听见动静,面色讪讪的出来瞅了眼。其他人不敢吭声,就属她的死对头郭珍珍话多。
“咦,罗姑娘你病好了?怎么不进来喝茶?”郭珍珍看她脸色就知道,方才她们说的话罗玉瑶一字不落的听去了,可那又如何,话都说完了,收是收不回来了。
罗玉瑶扫了眼旁人,再看郭珍珍,讥笑道:“不喝了,郭府怕是没什么好茶。”
说茶还是说人,她们清楚,旁人更听得明白。其他人别开眼,此刻压根不敢正视罗玉瑶的眼睛,生怕被娇滴滴的姑娘盯上。
郭珍珍倒是没生气,坦荡得很,“刚才都听到啦,听到就听到呗。”
她几步上前,站在罗玉瑶跟前,仔仔细细打量眼前人,别说,罗玉瑶长得确实美,别说盛京没几个比得上,郭珍珍长得这么大也没见过比她美丽的。就是脾气不好,还总是抬着眼睛看人,让人不适。
“沈将军和那妾的事你打算怎么办?要不要我给你出主意?”
罗玉瑶冷脸,脑子嗡嗡响,“跟你有关系吗?又不是你未婚夫,上赶子凑过来。”
话落,郭珍珍收敛笑意,有些生气了,“不识好人心,等日后人家宠妾灭妻,有你好看的。”
“管好你自己吧,当心嗓门太大没人要。”
争锋相对,互相挖苦,她们一直如此。
“罗玉瑶…”
纵然背后被人议论嘲笑,罗玉瑶还是冷哼声,昂首挺胸的出了郭府。
上了马车后,罗玉瑶气得连连跺脚,将今日的事全算在沈明渊头上,怪他,都是他的错,莽夫,大老粗,她要退婚。
回去就退婚,一刻也等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