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不认识吴界的字迹,这十来年从没见过吴界动笔写什么东西,她不知道信封上的字是不是他亲笔。
但有一件事她知道。
白羽扔下信纸,豁然起身,用极其冷静的声音说:“我要去一趟蜀中,你帮我跟长公主道个别。”她转身就要出凉亭。
牡丹方才见白羽收到的是家书,她就没凑过去看,怎么一会儿没看住,人就要去蜀中了。她一把拉住白羽直挺挺的身子,一把抓起石桌上的信纸,内容很少,她一眼就看完了。
扔下信纸后,她强硬地掰过白羽把她摁在石凳上,说道:“你不能去蜀中,难道你看不出来这是个阴谋吗?送信的人明显知道你与吴界的关系,甚至知道你的身世,知道你住在公主府,这封信目的就是把你引去蜀地,谁知道哪里有什么等着你!你先冷静一点,你现在是关心则乱,你……况且吴界不一定真的死了。”
她前面说了那么多,白羽一句没听进去,就这句“吴界不一定真的死了”让白羽回过头来看着她。
“你听我的,”牡丹劝慰,“我让长公主秘密派人去蜀中打探消息,你就留在京城,背后之人看你没有按他的要求做,肯定还会再出招的,他只要出招了就会暴露,我们就能顺藤摸瓜抓住他。”
炎炎夏日里,一阵凉风吹过,荡涤走那些盘踞心中的杂念,白羽的头脑渐渐恢复知觉,她也觉得这是个阴谋,白羽决定听牡丹的,留在金陵抓住幕后之人,逼问吴界下落。
过了两天,永安侯府太夫人寿宴,给公主府下了拜帖,牡丹从城固长公主那里要来帖子后就来找白羽,两人都知道永安侯府和白羽是什么关系。
现任永安侯是沈念的舅舅,老侯爷退位,而过寿辰的太夫人则是沈念的外祖母。
白羽拿着那封缎面烫金字的喜庆拜帖,心里没什么感觉,是吴界说沈言晴出自永安侯府,可是这么多年,这一大家子人对沈念这个孤女不闻不问,她跟他们没有情分可言。
“你看这个。”牡丹从拜帖里面又抽出一封同等规格,但小一些、薄一些的红帖,“长公主说来送拜帖的人是一起给的,她收了才知道是两封,给长公主的是邀请公主府所有人,但还单独写了一封邀请你。”
“什么意思?”白羽有些想笑。
牡丹将拜帖放在桌上,站起来一边走动一边分析:“你最近在金陵城各处活动,见过你的人多了总有那么一两个能认出你的人,这一来二去的,永安侯府不可能得不到消息,我估计他们是想借这次寿宴跟你相认。”
白羽果真笑了一下,她摆手说:“没那么好心,若要相认前面十一二年哪天不能?非得等到我自己出现在他们面前才能相认,依我看是有别的人想见我,他们顺水推舟。”她做了一个往前推掌的动作。
牡丹感兴趣了,连忙坐回白羽身边,问她:“竟然这么快就找上门了,你打算怎么做?”
“即使当年我母亲生产他们都没出面,若真想保下出嫁的女儿不是没有办法,可他们没有做,既然永安侯府一直置身事外,那就当做陌生人好了。”白羽话音一转:“至于明天要见我的人,想必身份会不一般,若我有什么危险,还需要你及时搭救一把。”
“没问题,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第二日,永安侯府太夫人寿宴,白羽和公主府一行人到的时候宾客已经来了许多。侯府门庭装点彩绸,铺设长毯,一名相貌端正清雅的年轻公子并府上管家在门口迎客,处事大方、谈吐亲和,谁见了都要夸一句贵府人才辈出。
牡丹告诉她那是永安侯的大公子沈知文,尚未及冠未下场,却才名远播,是白羽嫡亲的表哥,按照现在的规矩,是能通婚的关系。
他们一行人正常入府,沈知文迎上来的时候没有丝毫异样,热情恭敬地将长公主一家送进府中,白羽敏锐地感觉到他们转身离开的时候,沈知文的眼神在她身上多停留了几息。
驸马将长公主送到女客这边,他自己去了男席。
长公主甫一露面,就有两个上了年纪的贵妇人立刻笑脸迎了上来,其间热情问候了长公主和郡主,也没落下白羽这个没有任何爵位身份的小姑娘。
牡丹告诉她这两位一个是侯夫人,也就是沈知文的母亲,另一个是二房的媳妇,也就是说这两个人都是白羽的舅母。
金陵城中各家有爵位有官职傍身的京中贵夫人贵女或坐或卧,在临湖的水榭中,聊天说笑,长公主一进来,大家先起身行礼,然后再恭恭敬敬地坐下,话题开始围绕着长公主转。
一说长公主新养的那只爱宠如何聪敏如何娇贵,求长公主改日办个宴会让大家都长个见识;一说驸马给长公主送了如何费心寻摸的东海珊瑚手串作为贺寿礼,称赞公主和驸马伉俪情深;一说郡主如何才貌出众、性情又如何直爽率真,羡慕长公主有个好女儿的。
说来说去,就没没有人把话题引到白羽身上。
直到有个人问:“这位姑娘是谁家千金,竟也出落得如此标致?”
在场一静,牡丹想说些什么转移话题时,众人都被侯夫人扶着入场的太夫人吸引走了注意力。
老寿星穿一身宝相花纹软绸长褙子,下身是一件秋香色直坠涧裙,高高的发髻上点缀白玉梳和几支金簪,一条织金苏绣水玉抹额自额头穿过,看着年纪大了,但精神矍铄,笑起来眼中神采依旧。
她上来先给长公主见礼,长公主碍于年纪拦下了,一行人聊起了京中花卉、时兴的衣料、谁家的儿女亲事,仿佛已经忘了刚才问到白羽的话题。
白羽一直冷眼看着太夫人和侯夫人跟其他人热络,她和牡丹坐在长公主身后吃茶小声交谈,直到一个侍女没注意,将一碗茶汤倾在了白羽的裙身上,她才心道终于来了。
牡丹开口斥骂,忙用手帕给白羽擦拭。
侯夫人惊慌过后安排人带白羽下去更衣,牡丹要跟着,长公主出口拦下了。
白羽跟着那名婆子走到后院专门留给女眷的休憩之处,侍女给她拿来一件样式和她身上衣服很像的衣裙,伺候她换上。
整理完毕,那侍女轻声说:“姑娘请跟我来。”
她走后门出去,白羽迟疑片刻后选择跟上,想必不是回水榭的路,那就是有人要见她了。
是侯府的人?
还是背后的人?
大约穿过两三条回廊,侍女在一处正屋院门前停下脚步,回头对她说:“姑娘请进,我们太夫人在此等候多时。”
原来是老寿星要见她。
白羽对侍女点点头,推开屋门走进去。
屋内,太夫人在一幢屏风后坐着,侯夫人见她进来,从屏风后步出,轻声唤她进来。
白羽面无表情走进去,依言在太夫人对面坐下来,侯夫人也陪坐左右。
太夫人一看见白羽就开始抹眼泪,和侯夫人喃喃念道:“像啊!真是像极了我那早亡的女儿。”
侯夫人看她哭得几欲厥过去,连忙让白羽劝说一二。
白羽拧着眉头,故作不解,“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我并不认识这位老夫人,若无事我要回去了,长公主还在等我。”
侯夫人一看她起身要走,这边是哭泣不止的老夫人,那边是油盐不进的白羽,她急道:“姑娘留步,你母亲是否姓沈名言晴?”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你母亲是老夫人的亲生女儿,你是老夫人的亲外孙,我是你舅母。”
白羽回头,冷冷淡淡道:“我爹从来没说过我还有什么外祖家,更别说什么外祖母、什么舅母了。你听好了,我叫白羽。”
“你爹?”太夫人止住哭嚎,闻言惊讶地问白羽:“孩子,你爹是谁?”
“一个无亲无故的好心人罢了。”白羽牵起嘴角哂笑一声,对两人说:“沈家门庭高贵,我高攀不起,外祖母之说还望你们不要再提。”
“等等!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你最关心的那个人是死是活吗?”
白羽回身,眼睛紧盯着侯夫人,看着她问出这句话后下意识懊恼的神情,逼问道:“说!谁指使你的?或者说你背后之人是谁?”
气氛一时间紧张到极致,屋里一丝风声都没有,凭白响起的珠帘碰撞声显得十分突兀。
太夫人分开遮挡的珠帘,一阵碎玉乱溅声后她拉住白羽的胳膊将她重新带回珠帘后,让她安坐下来,这才娓娓道来:“你母亲是我唯一的女儿,她自小与谢家长子订婚,谁知那谢家惨遭灭门之痛,一夜之间销声匿迹。等她成年后,她父亲做主让她与唐家的三公子唐琢结亲,二人婚后迟迟未孕,婚后七八年才有了你。我那女婿官至太史令,奉命修国史,却不知为什么触怒了帝王,皇上下令判他腰斩,阖府上下满门抄斩,我求侯爷救救我那苦命的女儿和未出世的外孙,可是侯爷不许我过问,说这是杀头的罪过,后来我大病一场,再醒来就不知你的下落了。”
“孩子,你这些年都在哪里生活,是谁在照顾你?”太夫人一边倾诉一边抹眼泪。
“这些与你无关。想要我做什么直说便是。”
白羽没有办法被她的故事打动,沈家这一家子都是冷血无情之辈,冷漠的父亲、无动于衷的哥哥、悄无声息病倒后不闻不问的母亲,就好像沈言晴的死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死去一样。
侯夫人出面说:“姑娘,既然你都猜出来了我也不妨告诉你,是有个人找上我们家逼问你和那个人的下落,老夫人一听你还活着,说什么都要保下你。如今这情况你不可能认祖归宗,以真实身份回来,所以我们最后商量的是让你改名换姓嫁给文哥儿,以孙媳妇的身份回到永安侯府。文哥儿是我的大儿子沈知文,刚才在门口你也看见了。”
怪不得她感觉到刚才在大门口,那个沈知文看她的眼神奇怪,原来老寿星想让他娶了她啊。
表妹嫁表哥,还真是一段佳话。
但是凭什么呢!
十几年不闻不问,一出现就妄图安排她的人生,这还是做亲人的,做仇人的也没有这样报复人的做法。
白羽抬头看着面前这对“施舍好心”的婆媳,掷地有声道:“我不愿,我与沈家无关,我名白羽。”
侯夫人冷哼一声,她不愿最好,她愿意她还不愿意呢!
凭什么把她的儿子拿出去消灾补祸呢?
太夫人焦急,还想再说什么,白羽直接站起来打断她:“出来时候不早了,长公主和郡主还在等我,我就当今日没有见过两位,告辞。”
白羽说完扭头就走,任凭一副五彩珠帘在她身后如何“乱雨入湖”,自岿然不动,脚下步伐越发坚定。
待出了这座院子后,方才带她来的那名侍女还未走,她站在一丛花枝下等候,白羽让她带她去找长公主。
那侍女依言走在前面带她出去。
永安侯府没有长公主府奢华大气,但也是富贵人家的住所,花木深深、曲折回廊、活水绕墙,一路上遇到的仆从都垂手行礼,没有半丝错了规矩。
什么都好,但就像一个腐朽的机器,让生活在里面想要获得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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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灵魂挣扎不休。
走了好长一段路,白羽终于看到了远处湖中心的水榭,也看到了等在入口的牡丹,白羽跑两步走到她面前,牡丹拉着她回到长公主身后坐下,想要问什么,但却碍于人多住了嘴。
没过多久,宴席要开了。
方才还泪流不止的老夫人和高傲自大的侯夫人装扮一新出现在众人面前。
大家一起去了用宴的大厅,牡丹如愿和白羽坐在一块,周围人离得也比较远,她才放心说话:“你刚才去哪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她们没对你做什么吧?”
白羽先是笑,喜气洋洋地告诉牡丹:“好事啊,她们想给我说亲呢!”她一努嘴,示意牡丹看男客那边,“喏,就是那个才名远播的沈知文。”
“你疯了,你答应了!”观白羽这态度,吓得牡丹直掐她手臂。
白羽甩开牡丹的手,正色道:“我答应了我才疯了。你先说说我走后发生了什么?”
没答应就好,牡丹松了一口气,开始跟白羽说她走后发生的事情。
“你被泼了茶水出去更衣后,没多久永安侯太夫人和侯夫人就找了个借口也离开了,她们走后之前问你身份的那个是安王的儿媳妇,安王就是当今皇上的叔叔,先帝的弟弟,她说你跟死去沈三夫人长得一模一样,她看着你就想起了过世的沈三夫人。长公主及时喝止住了她,她想让你的身份曝光,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牡丹说完问白羽:“你跟我说说你遇到了什么事?”
白羽就跟牡丹说了太夫人如何“思女成疾”,说侯夫人如何大度地让她改名换姓嫁入侯府,最后她总结道:“不过确实有不知名的人找上侯府,还威胁我想不想知道吴界的下落。”
“啊,那你没问问是谁吗?”
“问了有什么有,她又不会真的告诉我,白费口舌。”白羽知道侯夫人不会告诉她那个人是谁,所以当时问都没问,“不过,鱼饵撒了这么多,一会儿是沈家,一会儿是安王儿媳妇的,背后之人早就等不及了,他会跳出来的。”
寿宴自然是歌舞升平、满席祝寿之语飘扬。
白羽直到结束都没有见过那位老侯爷,沈言晴的父亲。
寿宴结束后,白羽跟随长公主一行离开,他们来时是两辆马车,长公主夫妻坐前面那辆,她和牡丹坐后面这辆,两辆马车沿着回公主府的路线刚刚转过一条街,白羽就听见守护在车外的侍卫大喝一声,随后就是一阵刀剑相撞声。
白羽只来得及看了牡丹一眼,下一刻就有轻功神速的人飞过马车,掠走了她。
那人轻松攀上房檐一角,命手下都停下来,长公主受惊出来查看,看到牡丹无恙放下了心,又抬头看到在蒙面人手里的白羽,心又提升至半空,她稳住心神开口:“我乃城固长公主,这孩子是我故人之子,阁下非要和我作对不成?”
黑衣人一手握住白羽肩膀,一手捏住她的双腕反剪至身后,因脉门被制,白羽不敢轻举妄动,只听这黑衣人说:“城固长公主息怒,我们主人只是想请这位姑娘说几句话,绝对没有其他的意思,三日后,我们若是不送人回来,您可前往安王府要人。”
话说完毫不拖泥带水,他一声令下,白羽被蒙着眼睛带走了。
再醒来身处一间香气袅袅的精致房间,白羽坐起来观察屋中陈设,可以看出此间主人十分爱香,光是架子上白羽能叫出名字的就有十几种,比如香炉里此刻燃着的是鹅梨帐中香,能助人好眠。
她穿鞋下床,没感觉自己内力运行有什么阻滞,看来她没有被喂什么乱七八糟的药。
白羽去检查门窗看能不能出去,却发现门窗都从外面锁死了。
她转身的时候听到了门锁被打开的声音,而且外面似乎来了不止一个人,她飞快跑回床上躺着,闭上眼装晕。
下一刻,门被推开。
几道杂乱的脚步声走进屋内,一个中年男子行走至床前,疑惑质问道:“不是说那迷药效果不强,今天就能醒吗?怎么现在了还没醒?”
立即有人上前搭上白羽的脉,片刻后,白羽听到那人说:“姑娘若是再不醒,在下就要切断您的心脉了。”
白羽猛然间抽回自己的手,睁开了眼睛。
最先出声的那名中年男子,衣着华丽精贵,显然是几人中的领头人,白羽对上他的眼神,听他问:“你就是随春风的女儿?”
随春风就是吴界,白羽焦急问道:“吴界在哪里?你到底是谁?”
“他死了。”中年男子冷然的声音,“我记得我让人给你送过信,让你去蜀中给他收尸,你为何没有去?”
“你是谁?”白羽咬着牙问他。
“你可以叫我安王,也可以叫我无影主。”
“安王是当今皇上的叔叔,先帝的弟弟。”她记得牡丹是这样跟她说的。而无影主,吴界说他是长风无影阁背后的主人,眼前之人是安王又是无影主,白羽觉得自己嗅到了一个极大的阴谋。
“那你抓我是想做什么?”白羽试探问道。
“我们有共同的目标,不是吗?”安王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摆出一副和白羽促膝长谈的模样,“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是蒋绥之杀了随春风,我的人追去蜀地亲眼看到的。而你身份特殊,你父亲是当朝太史令,你养父虽然化名吴界,但他是谢家长子,我需要一个人出面揭发这件事情,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想要揭发什么事情,不言而喻了。
白羽此刻面临着一个选择,答应或者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