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阁外,夜色已浓。
阁楼临水而建,飞檐下的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将光影投在结着薄冰的洛水河面上。
卫恒带领着侍卫队,静默地肃立于阁楼侧方的避风廊檐下。此处视野开阔,既能监视主道与河面动向,又不至于过于扎眼。
随着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与车轮碾地之声由远及近,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在云水阁正门前稳稳停住。车帘掀开,一名少女利落地跳下车来。
正是镇北侯赵阔的幺女赵筠妍。
她身披一件火红的白狐裘斗篷,柳眉杏眼,容貌尚算娇俏,眉宇间却带着一股毫不掩饰的骄蛮之气。
赵筠妍一下车便毫无顾忌,径直朝着云水阁那灯火通明的大门走去。
她刚踏上台阶,一道玄色身影便倏然无声地挡在了面前。
卫恒按刀而立,身形挺拔,面容冷峻,他微微颔首,冷然说道:“赵小姐,请留步。王爷正在宴饮,不见外客。”
赵筠妍抬眼一瞥,柳眉立时皱起,侧头朝另一侧廊檐下的卫队一点,那边立时奔来几名镇北侯府的亲兵。
赵筠妍大喇喇地开口说道:“卫家小子,别在本小姐面前拿着鸡毛当令箭。王爷在宴饮,不就是和我爹在宴饮么!我怎的是外客?”
她狠狠地白了卫恒一眼,见几名镇北侯府亲兵已在自己身前下跪,又道:“你到王爷那边历练这么些日子了,还是如此不懂规矩么?真真是个野小子!”头一扭,将肩膀朝卫恒腰间一顶,抬步便上了台阶。
卫恒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冷冷扭头看一眼赵筠妍的背影,不作声地迈步走回侍卫队伍里。
说起来,卫恒其实是赵筠妍同父异母的弟弟。
卫恒之母卫殊,乃是北疆一带颇有盛名的游侠之女。在一次边关骚乱中,被当时还是世子的赵阔所救,二人稀里糊涂地有了一段露水情缘。
游侠之家,皆是性情刚烈之人,卫殊怀孕后并不欲告诉赵阔,因她丝毫不屑进入侯府做妾,于是独自生下了卫恒,将一身武艺尽数传授给他,并教他兵法谋略之学。
卫氏病故后,年少的卫恒持母亲信物找到镇北侯府。赵阔见卫恒资质不凡,便将他认回。
初入侯府的卫恒,地位极其尴尬。因赵阔令他不得入宗谱,不得袭爵,甚至不能姓赵。他在府中的地位,甚至连个管家都不如。并一直遭受嫡母与嫡兄赵铭的欺辱打压。
卫恒难忍其辱,终于还是离开了镇北侯府,独自在外漂泊。而赵阔毫不追究家中悍妻与长子赵铭之责,只淡淡说了句“逆子便是逆子”,不再管卫恒死活。
萧藩王到洛城后,在洛城本地扩充侍卫队。卫恒抓住这个机会进了侍卫队,并凭借过人的武艺与军事谋略,迅速成长为了副统领。
赵筠妍快步上了台阶,一径沿了阁旁廊道往内走去。
这廊道临水而建,朱漆栏杆外便是夜色中幽暗沉寂的洛水。廊内悬着几盏绢灯,在寒风中摇曳,投下晃动不安的光影。
一路行去,竟是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影,唯有她靴子踩在木板上的轻微声响,和自己稍显急促的呼吸声。
前方主宴堂内隐隐传来丝竹之声,更显此处空旷……与诡秘。
赵筠妍心中有些发毛。
她前几日便听闻父亲要在云水阁宴请萧藩王,曾费尽心思编了个理由,到父亲跟前软磨硬泡地请求参加宴请,哪怕参加一刻,能得去敬上一杯酒、说句祝福的言语也好。却被赵阔毫不客气地一口回绝了,甚而沉下脸来教训她一顿:
“胡闹!为父跟你说过多少次,那萧藩王与你无缘无分!如今人家明媒正娶,王妃都已过了门,你还在惦记什么?难不成我赵阔的嫡女,上赶着去给人做小伏低当侧妃不成?简直是胡闹!”
他见女儿咬着嘴唇,一脸不服,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趁早收了你这番心思!你母亲为你相看人家,你百般推脱,挑三拣四,如今都十九了!放眼整个洛城,哪家勋贵高门的姑娘像你这般年纪还待字闺中?再这般由着性子胡闹下去,我赵家的脸面都要被你丢尽了!”
赵阔当下再不与女儿多话,心想自己已经将话说得这般强硬甚至难听了,那大小姐该当收敛起那不该有的心思了。
哪知赵筠妍就如中邪了一般。她在萧彻结亲之前,天天盼望、幻想能与那丰神天颜的萧藩王走到一处。闺阁小姐本就无事,身边又跟了一群以她为核心的手帕交,整日里顺着她的心思,将她与那萧藩王说成一对。甚至如那些风月话本子里写的一般,将她与萧藩王编进郎情妾意、你侬我侬的故事里,将她搞得五迷三道,心中牢牢地锁住了那番情思,仿佛自己早就成了萧藩王的心爱之人。
直到萧彻结亲,娶了林蔚作王妃,赵筠妍陡然梦碎,像是自己辛苦营造的一片天,就此崩塌碎裂了。她实在难以接受,哀哀痛哭数日,神思都有些不灵醒了。
这次,好不容易听说父亲要宴请萧藩王,她倏然惊醒,咬牙发誓,自己无论如何要借此机会再去见“心爱之人”一面。父亲同意要见;父亲不同意也要见!至于见了以后该当如何,她想不明白,也不愿去想,只被一股子冲上脑门的沸然气血怂恿着,就这般不管不顾地来了。
丝竹之声渐近,主宴堂的大门就在眼前。
赵筠妍心中突生惴惴之意,转念又想到那张夜夜都入了自己梦里的神颜俊面,实在想煞了他。那颗笃笃狂跳的心,仿佛都要蹦上脑门,掀了天灵盖飞出去……她疾喘了口气,终于伸手推开了那扇极沉极重的雕花木门。
随了那门慢慢打开,赵筠妍绯红的脸面上渐渐生出惑然之色。
只见偌大的主宴堂内,空空如也……不,也不能说是空空如也,因为侧边乐师台里,几名乐师仍在奏乐。他们见大门被人推开,俱是神色惶然地朝这边望过来,嘴上手上却不敢停下,丝毫也不敢含糊地继续奏乐。
主宴堂中心的歌舞池里,边缘处散落了一些纱罗裙帜……
赵筠妍慢慢走到那歌舞池中央,被那不知从何方射来的靡靡之光迷了眼眸。再朝前走了几步,见前方两台主座,座前案上满是珍馐美味与鲜果佳肴,她想,那应是父亲和……他所坐的主座!
可是,他们此刻却是去了何处呢?
赵筠妍扭头朝乐师台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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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道:“人呢?”
那几名乐师只埋头奏乐,竟是连转脸看向她一眼,也不再有了。
赵筠妍呆立当地。过了半晌,几名乐师一曲奏毕,正要转而奏响另一曲时,她突然听见主宴堂往里深处的一扇门内,好似隐约有些女声……
赵筠妍微微一皱眉,心想那必是些歌舞姬,却为何不好好地在这堂内的歌舞池,竟要跑到那显是隐蔽的里间去呢?
她脑中突然浮现出,那群莺莺燕燕纠缠扭结在萧藩王身边的模样……
一念及此,她忍不住又扭头看向地上散落的纱罗裙帜……怎的?她们竟已解了罗衫,在……他的面前?
她只觉得自己怒意渐生,抬脚就朝里侧那扇门快步走去。
那门,好似比外间那扇门更重更沉。
她一经推开那门,便莫名觉出一阵伴随着极度惊惶的窒息之气。
她一点也没看见,就蜷缩在门边的几名赤身舞姬,好似在瑟瑟发抖,又好似……一动不动!
因为她已经听见了……萧藩王的声音。
萧藩王……好似在喘息……
赵筠妍未曾听过萧藩王的喘息声,可是此刻她就是觉得,毫无疑问地觉得,那喘息声,正是来自萧藩王。
赵筠妍突然之间,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她觉得那是自己在梦中听过的……他的喘息声。
她就那么颤抖着飞奔过去,伸手掀起那层厚厚的纱帐……
随即,她好似全身撞上了一面透明的玻璃墙一般,戛然停步。
她听见自己喉嗓里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又仿佛她根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分不清楚了,不知道那时分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总之,她跌跌撞撞地扭转头来,朝外就跑……就像见了世间最可怕的……鬼!
她头也不回地从那几名瘫倒在地的裸身舞姬身边跑过,仿佛她们根本就不存在……
她跑过那灯影靡艳的歌舞池,跑过那几名仍在机械奏乐的乐师,跑过那条长长的、寒气森然的廊道,一直跑到台阶处……
卫恒等王府侍卫早在赵筠妍跑出主宴堂大门时,便已飞奔过来。
随即镇北侯亲卫队的人也疾奔而上,却在跑到廊道处就被王府侍卫们死死拦住。
一时间,夜色笼罩之下的云水阁,剑拔弩张!两派侍卫亲兵便如上了战场,弃生面死地两相对峙。
赵筠妍自然不会知道,那晚的云水阁,最后到底是如何收的场。
她也绝不会有机会对任何人说出……她掀开那层厚厚的纱帐后,所看到的那一幕!
因为她的父亲赵阔,随后便截住了她所乘坐的那辆飞奔的马车,用沉渊一般带了杀气的眼神看着她,说:“今晚之事,你,必须忘掉!若忘不掉,为父……便只能……让你死!”
赵筠妍惊恐得几欲呕吐,被她的父亲死死掐住双肩,掐得那般痛,痛得令她已感受到了父亲要让自己去死的决心。
她狠命地点头,答应了父亲。
却浑身发抖地暗暗问自己:那样一幕,自己怎么……才能忘得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