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越界了。
席栖大约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理理发丝,扯扯衣襟,一双珠玉似的眼珠一转,一抖。
随后把手撑在背后,压在柔软的沙发,觉得难堪,便坐直了身子,悄无声息远离了白鹿山,臀部一点点挪开,溜到沙发另一侧去了。
他坐在日照处,身形模糊了大半,背后是天与海的交接色,蓝绿色的大海被太阳晒得恍惚,天就要暗了,低一点,深一些,就要掉下去了。
都要变成深蓝色的了。
席栖的泪痕未干,眼皮子潮漉漉一片,他下意识伸出手去拭,却忘了手也是湿的,水越擦越多,到最后,他甚至都要怀疑自己已经溺死在水里了。
白鹿山递给他一张纸,席栖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接过去,刚要取走,又见到白鹿山衣服上满是自己带水渍褶皱的痕迹,害臊爬上他的面颊上,他说:“等会我帮你把衣服洗了吧。”
“你没事帮我洗衣服做什么,不是有洗衣机?”
席栖手肘搭在沙发扶手上,手背托着腮帮子,挡住了大半下半张脸,凄凄艾艾瞅着他,“可我都给你弄脏了。”
“没事的。”
白鹿山见到他这副作态,又忍不住与他挨近,他们距离又近了,近到席栖又能闻到白鹿山的气息,一股重而深的陌生男性的味道萦绕在他鼻尖上。
他闻不习惯,偏过头去不说话,手背一翻,把脸贴在掌心上,闷闷说:“我不能总是麻烦你,让人看见了,没准又要说我是你小情人。”
白鹿山在笑,“那不好吗?”
“这有什么好?你长得也还可以,又有能力,跟我一个男的搞得不清不楚,到时候去耽误你找其他有能力的女孩子怎么办?”席栖皱着眉,阐述着事实,“说我们闲话的人已经不少了。”
白鹿山只当席栖在说玩笑话,微笑着,“那就让他们说去,你做好自己就行。”
席栖实在不懂白鹿山居心何在——他是真听不懂还是在装傻?白鹿山确实可以无所谓,他样貌出众,身材优越,虽是贫困生,但已经在学院里有相当的地位,深受不少女孩子追捧。
反倒是他席栖,又是被说娘,又是被说长得像女孩子的,刚开学的时候,还被一高年级的学长表白,问联系方式,吓得席栖转头拎着行李就跑。
之后更是受到不少同性可怖的目光,越发爱避着人,晚上还有身形高大的男人爬他床摸他,席栖屏着呼吸任由那人碰了几下后,第二天就转宿舍,黏着向来孤身一人的白鹿山。
席栖斜着眼瞟了眼白鹿山,看他宽肩窄腰,平日里应当是经常进行体育锻炼,肱二头肌鼓起,透出一股成年男人特有的性感与荷尔蒙。
心底萌生的不满被体格差距助燃得愈演愈烈,他不爱看到优秀的同性,特别是高大出众的同性,席栖重新转过头去,“这哪里是你说不在意的就不在意的。”
“我可是要谈恋爱的。”
白鹿山抱着手臂,饶有兴致盯着席栖缓缓道:“谈恋爱?”
席栖能在床上能满足人家女孩子吗?
就他这个小身板,对方没先舒服到,他就先去了吧?
联想到这个,白鹿山就不自觉咽了咽唾沫,他一想到席栖那细腰嫩腿,爱撒娇的脾性,人稍微碰一下都敏感得不行,肯定到时候会哭哭啼啼说不行。
他才不会惯着他。
他才不会在这种事上惯着席栖,平时有多礼让他,有多迁就他,到时候就要对方好好偿还。
一想到这,白鹿山就前所未有的兴奋,他挑眉说:“那祝你得偿所愿。”
席栖被他看得发毛,急忙抽了几件衣服,进厕所里躲进去了。
第二天一早,他没等白鹿山自己走了,这次田小柔给他拿了合适的工作服,对方打趣他,“今天没哭了吗?”
席栖以为田小柔是在笑他软弱,嘲他过于矫情,一时竟不知该如何面对,垂下眼僵在原地,脖颈处滚过来阵阵热气,他误以为是自己被田小柔问羞引起的,抬手细细地碰了碰。
但不是。
指腹还意外戳到个柔软的生物,像人皮的触感,席栖惊慌得说不出话来,还没等他回头查看,有一双大掌拢住了他的腰。
他本来就敏感,现在更是吓了一大跳,往后一看,他还当碰见了鬼,可面前高大英俊的男人比鬼还要可怕,比鬼还要可怖。
梁靖川眉弓挑起,他眉眼深而重,若常人有了这般五官,必然会显得过于突兀,适得其反,可在他的脸上,却意外和谐。
他的脸,不似白鹿山生的如此漂亮,白鹿山的眉眼是极为标准的清秀,他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偶像剧里多情浪漫的男主,他连静的时候都是忧郁的。
是忧郁到令人忍不住沉下去探究的海。
而梁靖川则是一把极为锋利还未被人驯化的剑,冷而硬,轻轻一碰,便会留下长而深的伤口。
这是一张让人看一眼,便会盘踞在人脑海,久久不能忘怀的脸。
更不用说,他的目光,长久停留在一个人身上了。
他应该是站在那边有一段时间了,头懒散一歪,眼神直直锁着席栖,像是要将他吞吃入骨。
见席栖望过来,他唇角微勾,冲席栖笑了笑。
“来上班啊。”
明明是正常打招呼,席栖却能从中感受到一股极深的恶意,它远远地扫视了席栖的全身,并缠绕上来,在席栖的脖颈上叹息,在席栖的耳畔上,轻声说。
你逃不掉了。
那把如剑般暴戾的五官笑容灿烂,它在席栖浑然不知的时候出鞘,无声无息刺在席栖的眼眸里,霸道地扎根在他的脑海里,让席栖此时此刻记不得任何人,心里眼里只想着它。
只记得他。
凶残又野蛮。
席栖怕他,每次一与梁靖川对视,他就会浑身胆颤,宛如一只被抓住弱点的动物,被猎食者咬在伤处,不敢乱动。
“我第一天上班,你别这样。”他弱弱地说,下意识后撤,与梁靖川拉开距离。
梁靖川却不依不饶黏上来,“听说你昨天哭了?还是在这哭的?有人在厕所欺负你?”
明知故问,他明明知道所有来龙去脉,却还要顶着张懵懂的脸装傻,席栖不愿与他纠缠,他知道对付这种人,最佳的办法就是逃避。
于是他很快地跑到员工间去,连头也不回了,好不容易冲进去关好门,梁靖川漫不经心一敲门,员工间的同事们,你看我我瞧你,还是合伙把席栖撇到一边去,给梁靖川开门。
席栖:……
席栖气得说不出话来,一双眼含着冤屈望着梁靖川,所有的情绪涌上来,一口气堵得他上不去下不来的,只死死咬着牙不说话。
男人却悠闲地走到他身前,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真没礼貌,跟你打招呼都不应的。”
“我们有什么好打招呼的吗?”席栖恨得想要扑到梁靖川身上,咬他的肉,啃他的骨头,叫他不敢以如此轻慢的态度对待自己,但他也知道。
一旦他这样做了。
只会有更多的麻烦。
梁靖川手插着裤兜,玩味地笑,话却说得无辜,“怎么了?打个招呼都不行?你这样我好难过的。”
“你还不上班吗?到时辰了。”他把手从兜里掏出来,掌心很自然地包住席栖的手,“你该上班了。”
席栖被他一碰,连忙把手抽了出来,“谁允许你碰我的!昨天……要不是你……我至于这样吗?!”
梁靖川嗤笑一声,脸色瞬间变差,“是我让你哭的吗?”
“难道不是你自己矫情,碰你一下你就要叫,难道不是你自己穿得这么扫,这么浪?难道不是你故意勾引我,想引诱我犯罪吗?现在又在这装什么?”
梁靖川凑过来,他人本就高且壮,这样单独与席栖在同个屋,席栖忽地有些喘不上来气,只觉得空气中全是面前这个恶劣自大男人的气息。
他不理梁靖川掉身要走,却被梁靖川扣住腕部,用力一扯,困进墙与门间的狭小,席栖瞪大眼睛望着梁靖川。
他的脸颊被对方宽厚掌心贴着,梁靖川低头用指尖擦着席栖那娇嫩的颊肉,猖獗又痴迷道:“你以为,你找白鹿山就能完事吗?”
“我告诉你,你跑不了的。”
席栖一瞬清醒过来,他死命挣扎,甚至俯身去咬梁靖川的肉,硬邦邦的,他的牙用起力来一阵阵地疼,身体也跟着一阵阵地冒汗。
可还是徒劳的,仅仅在梁靖川手臂上留下一串牙印,梁靖川冷哼一声,转头把席栖卡在墙角里了。
席栖没了气力,只能倚在墙上,脸被梁靖川掐着动不了身,红着一双眼,要哭不哭的。
他与梁靖川的力量悬殊太大,对方揪他,跟提小鸡仔似的,只能无助地,凄惨地,看着男人的脸凑过来。
离他的唇越靠越近,似乎是要吻他的样子。
席栖怕得人一直在颤,一直在抖,他看着梁靖川平日里对他嬉皮笑脸的嘴脸没了,有的只是一个男性对异性最直观的**。
绛红色在席栖脸颊上微微起伏,它在呼吸,喘气,在从他源源不断跳动的心脏中,汲取养分,它对着梁靖川,像是要蹦出来对他笑。
可席栖人却是蔫的,憔悴的,惨惨戚戚的,他呼吸一窒,想偏过头躲过去时。
突然,员工间的门开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响在他的耳边。
“你们在干什么?”
席栖赶忙转头一看,差点要哭出来。
白鹿山站在白炽灯下,光洒在他的脸上,一双凉得极致的杏眼朝他们看过去,从梁靖川的唇滑到席栖的脸,又从席栖的脸滑到席栖的唇上去。
是灼灼的红,像刚长成熟的玫瑰,一晃一晃地,看得人眼疼,只想上去亲它,最好把它含在嘴里。
一刻都不能放。
席栖哪里懂白鹿山想法,他只当自己得救了,急忙要推开梁靖川,手一使劲,男人却是紧巴巴黏着他不松开,气得他眼圈红了大半,“你快放开我,有人在。”
梁靖川若有所思瞅了眼白鹿山,似乎在权衡些什么,听到席栖声音后,眼睛眯了眯,唇凑到席栖脸颊旁,“再给我喊一下,当场在这办了你。”
果然,效果显著,人不闹了,老老实实窝在他怀里,弱弱道:“你不是要找白鹿山吗?现在他在,你去找他啊。”
梁靖川示意他,“第二句了。”
席栖一句话都不敢说了,死死捂住嘴。
白鹿山向他们走来,目标明确把住席栖的手臂,将席栖拉出来,席栖没反应过来,整个人跌到白鹿山身上,吃痛地喊了下。
梁靖川懒懒道:“你弄疼他了。”
白鹿山垂眼问席栖:“你要疼还是要跑?”
这不废话?当然是要跑。
见状,席栖慌忙逃走,一点都不敢回头,去洗手间收拾自己后,身着工作服站在前台。
才后知后觉心惊胆战起来,方才要不是白鹿山突然进来,他可能真被梁靖川那个混蛋折辱了。
席栖面色难看,这男人跟疯狗一样,没人栓着,想咬谁就咬谁,简直无法无天了,后面竟然还想吻.他?还说是他故意勾引他,让他犯下这样的错误。
他死死咬住唇,完全不敢想象被梁靖川吻.的场景,完全想象不到自己会让另外一个男人起反应,是他太娘气了吗?还是正如梁靖川所说的那样,都是因为他生了这样一张脸,才让他有现在这种境遇?
还没等席栖想明白,手机叮的一声响起来,他颤着手去点,接连好几次把密码都给输错,好不容易滑进去了。
却惊愕愣在原地。
【xx金融】您的借款将于11月20日自动还款14256元,请确保余额充足。
他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
一万四,一万四,现在是11月10号。
席栖想,他只有十天时间,他怎么生出来这一万四?在恐慌之下,他扑簌簌地落下两行清泪,这些天来,他一直在哭,一直没停过,一直都在活在水深火热的恐惧中。
他一面又要兼顾本就岌岌可危的学业,一面又要受梁靖川的恐吓,白鹿山的忽冷忽热,他也是个人,他也受不了的。
怎么办?怎么办?
席栖直挺挺地扶着桌子,竭力抑制住自己,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他要好好上班,这是他第一天工作,如果再干不下去,他就无路可走了。
刚好有客人过来要点餐,席栖学着田小柔模样,磕磕绊绊地操作,打印机里刷出张小票,他颤颤巍巍伸出双手给人家递过去,不经意间,看到了客人腕部的百达翡丽。
他看过梁靖川戴过。
席栖抬起眼,他的眼眶里满是泪,水汪汪地堵住视觉的世界,但依旧能把面前的男人看得清楚,看得明白。
一片亮白的光泄在对方乌黑的眼珠上,与席栖对上视线后,很明显地怔住,而后弯起,如同和煦阳光,泼洒进人的眼眸里,再由点点星辰作为渲染。
上帝好似将世间万物所有美好形容词都献给他,世人无法批判这张脸蛋,他们挑不出任何错误,尤其是被誉为“心灵之窗”的眼眸。
眼尾上翘,勾人心魄,是常含笑意的桃花眼。
也是成功打开席栖罪恶之源的眼睛。
哈哈哈……我终于把剧情写到正轨了!!!头一回写文写这么卡,本来前三章还信心满满的……欢迎我们F1小季的到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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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