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忙了一天的苏袂央正准备关门歇息,忽听得墙根暗处传来几声压低的窃窃私语。她放缓动作,隐在门后阴影里仔细听去。
原来是几个街面上游手好闲的小跑腿,正被人用几枚铜钱雇来,商量着要给她的医馆使点坏。有的说要在门口泼秽物,有的说要砸了她的招牌,言语间尽是得了便宜的快活。
苏袂央心下明了,这是医馆近来渐渐有了些起色,碍了同行的眼,树大招风,引来了妒忌。她不动声色,悄悄绕到后巷,取出前些天无聊时候自制的弹弓,又从袖袋里摸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备着防身用的些许白磷粉末,小心沾在几块小石子上。
一直想试试效果来的,今天可算有了机会。
苏袂央瞄准那几个身影旁侧的墙壁,“啪”一声轻响,石子撞在砖墙上。那几个小跑腿吓了一跳,话音戛然而止。
“什么……什么东西?”其中一人声音发颤。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苏袂央又换了个方向,用弹弓打向更近处的地面,同时嘴里发出几声幽幽的、似哭非哭的呜咽。这次沾有磷粉的小石子在地上擦出绿色火花。
“有…有鬼啊!”几人顿时毛骨悚然,也顾不得那几枚铜钱了,扭头就想跑。
苏袂央看准最后那人的屁股,最后一颗沾了稍多白磷的石子精准地打在那人裤子上,“噗”一下,那人的裤子上竟冒起一缕青烟,随即窜起一小簇火苗。
“着火啦!屁股着火啦!”那人吓得魂飞魄散,一边拍打着屁股,一边没命地跟着同伙狂奔而去,瞬间消失在巷子尽头。
“哼,就这么点胆子,还敢接活砸我招牌。”苏袂央忍不住嘲笑。
角落里,一道颀长的身影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穆晞衡隐在暗处,看着苏袂央利落地收拾了残局,嘴角不可察觉地微微一动,随即悄然退入更深的黑暗之中。
次日一早,医馆刚开门不久,外面就传来一阵喧哗。以张员外为首,带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家丁,其中就有打过照面的刀疤脸,以及城南济世堂的王守德郎中,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张员外肥硕的身体往堂中一站,指着苏袂央就嚷:“秦大夫!你好大的胆子!我家的几个仆役前日在你这里瞧了病,吃了你的药,非但没好,反而上吐下泻更严重了!你这分明是乱用药,用药过猛!今天你必须给个说法!”
王守德在一旁捋着胡须,假意劝道:“张员外息怒,或许秦大夫也是学艺不精,并非有意。只是这用药之道,关乎性命,确实马虎不得啊。”她话里藏针,直接将“学艺不精”的帽子扣了下来。
不等苏袂央分辩,那刀疤脸就带着人开始在屋里乱翻,特别是堆放医案的书架和桌案,被翻得一片狼藉。动作粗暴,眼神却似乎在搜寻着什么特定之物,并非单纯闹事。
苏袂央心中警惕,正要严词阻止,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满头大汗、神情慌张地跑了进来,挤到张员外身边,凑到他耳边急急低语了几句。
张员外脸上的怒容瞬间变成了惊疑:“什么?多少人?”
“好多,几十个呢!都在吐都在泻,乱成一团了!”
张员外慌了神,顾不得再找苏袂央的麻烦,催促道:“王大夫,你快跟我去看看情况!”
一旁的王守德一听,脸色也变了。从张员外这么焦急的表情,可想而知事态的严重性,当然了,再大的病症,他济世堂王守德也能治得了,但是眼前这小子,铁定不能放过。
王守德眼珠子一转,看向面色沉静的苏袂央,心想不如把这小子也拉上,若治好了,自己可占首功;若治不好,正好把责任推给他。
“秦大夫,”王守德换上一种看似恳切的表情,“事态紧急,人多力量大,你也一同前来看看吧,毕竟都是行医济世之人。”
苏袂央看他神色就知其意,但想到那么多百姓正在受苦,也顾不上计较,略一点头:“好,我拿上药箱。”
一行人匆匆赶到城南。只见一片混乱,路边、屋檐下躺着、坐著不少百姓,个个面色痛苦,呕吐声、呻吟声不绝于耳。王守德带来的学徒和几个传统郎中正手忙脚乱地诊治,或用催吐之法,或开具调理肠胃的方子,但效果甚微,病患依旧脱水严重,精神萎靡。
王守德看着这情景,闻着空气中的秽物气味,下意识地用袖子掩住口鼻,脚步畏缩,不敢靠得太近,生怕被传染。
苏袂央则毫不犹豫,快步上前,蹲下身仔细检查了几个重症患者的瞳孔、舌苔,又摸了摸他们的皮肤,判断是严重的细菌性食物中毒导致的急性肠胃炎和脱水。
苏袂央立刻站起身,声音清晰而稳定地指挥起跟随而来的猴三等人:“快!去烧大量的开水,放温!再去买盐和糖来,要快!”
猴三等人虽不明所以,但见苏袂央神色镇定,也立刻行动起来。
苏袂央则打开药箱,取出自己精心制备的、针对肠道感染的药物。这些药与传统方剂不同,这是根据现代医学知识,利用这个时代能找到的药材,提炼或组合出的更具针对性的消炎、解毒成分。
很快,开水、盐和糖都备齐了。苏袂央亲自示范,将一定比例的盐和糖融入温开水中,搅拌均匀。“把这个,少量多次地喂给那些又吐又泻的人喝下去,能保她们元气不失。”顺便解释道。这是简易的口服补液盐,能有效纠正电解质紊乱和脱水。
同时,苏袂央将带来的药物分发给症状严重的患者。很快就显示出效果。呕吐和腹泻的频率开始减缓,患者原本苍白的脸上也恢复了一丝血色。
然而,苏袂央的这些做法,在那些传统大夫看来,简直是离经叛道。用盐水糖水治病?闻所未闻!还有她那奇怪的药物,成分也看不明白。
几个年纪较大的大夫围了上来,面色不虞:“秦大夫,你这是什么偏方?盐糖水岂能入药?万一耽误了病情,你担待得起吗?”
“还有你这药,成分为何?怎可胡乱使用?简直有违医道!”
质疑声越来越高,几乎要引发冲突。猴三等人紧张地护在苏袂央身前。
苏袂央并未动怒,只是平静地指向那些逐渐稳定下来的病患:“诸位请看,他们的症状是否在减轻?性命是否得以保全?医者之道,最终是看能否解除病痛,挽救生命。方法或许不同,但有效,便是道理。”
苏袂央话音落下,周围原本质疑的声音小了下去。因为事实胜于雄辩,那些喝了盐糖水、用了苏袂央药物的患者,状态确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起来。而之前只接受传统方法治疗的,恢复则缓慢许多。
越来越多的百姓和家属开始向苏袂央投来感激的目光,纷纷围过来请求诊治。王守德在一旁,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彻底被晾在了一边。
这场突如其来的疫情,被苏袂央用独特而有效的手段成功控制住了。秦氏医馆的名声,随着康复患者的口碑,迅速在城南,乃至整个永安城里传开。
名声传入了更多人的耳朵里,自然也传到了一些有心之人的耳中。
疫情平息后几日,苏袂央正在医堂内整理药材。午后的阳光透过门扉照进来,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光影。
忽然,门口的光线暗了一下,一个人影站在那里。
苏袂央抬起头望去。那人的身材样貌,觉得似曾相识,心中蓦地升起一丝警觉。那是一个看起来并不简单的男人。
她放下手中的药材,目光平静地迎向来人,心中却已悄然筑起防备。
苏袂央逆着光,看那人,身形有十有**的相似那位“穆公子”。
只是今天的衣着,更为华贵。
那人随从问了江欢姚一些医馆病症能不能在这里治疗,诊费多少。
那位穆公子则是借口咨询一例疑难杂症(或是为自己,或是为手下)。
苏袂央需谨慎隐藏现代医学理论的来源,同时要应对穆晞年充满智慧的试探。
穆晞年留下诊金和一句先生大才,埋没于此可惜了”,暗示招揽之意。
苏袂央意识到此人身份绝不简单,其出现可能带来巨大机遇,也可能是无尽的麻烦。
好的,这是根据您的要求进行的扩写:
身形挺拔,与记忆中的那个身影有**分相似——那个所谓的“穆公子”?只是,今日他的穿着更为华贵与不凡。那人站在那里,神色平静,目光却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审视,缓缓扫过医馆内的陈设,最后落在了苏袂央身上。
苏袂央心中瞬间拉响了警铃。遗憾的是,已经不记得那日见到的马车旁边的贵公子是不是眼前这个人了,如果他认出了自己,那冒用的秦臻的身份,还有那个通行文书,这间医馆……都白忙活了。
苏袂央面上不动声色,放下手中捏着的药材,语气平和如常:“这位公子,是问诊还是抓药?”
男子并未立刻回答,只是微微侧身,给他身后跟着的一名随从让出了半步的空间。那随从看起来精明干练,上前一步,对着正在一旁擦拭桌案的江欢姚拱了拱手,声音洪亮地问道:“姑娘,打扰。请问贵馆可能诊治刀剑外伤?若是陈年旧疾,阴雨天便酸痛不止,可能缓解?诊费几何?药材费用又是如何计算的?”
他一连串问了几个很不接近生活的问题。江欢姚愣了一下,连忙放下抹布,随后认真地回答道:“刀伤剑伤,若是新伤,我们秦郎中自然能治。若是旧疾,也需看了具体情况才能断定,缓解之法总是有的。诊费一次二十文,药材另算,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那随从一边听,一边点头,偶尔还追问一两句细节,问得颇为仔细,像真是在为同伴或上司打听行情。
而穆稷年则趁着这个空隙,缓步走向苏袂央的诊桌。步伐沉稳,目光看似随意地掠过墙壁上挂着的一些草药图谱,最终定格在苏袂央脸上。
“秦大夫,”穆稷年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天然的、不容忽视的压迫感,“在下冒昧,想咨询一例疑难杂症。不知郎中可否赐教?”
苏袂央心知肚明,咨询病症是假,试探才是真。她伸手做了个“请坐”的手势,自己也在诊桌后坐下,神色淡然:“公子请讲,医者本分,自当尽力。”
穆稷年在桌前的木凳上坐下,姿势依旧挺拔。他沉吟片刻,仿佛在组织语言,然后缓缓道:“并非在下自身之疾,乃是在下一位…一位家中护卫。约莫半年前,他执行任务时,胸口中了一箭,虽当时侥幸拔除箭簇,保住了性命,伤口也看似愈合,但此后却反复发作。时而不明原因地发热,伤口周围虽无脓液,却始终红肿不消,人也日渐消瘦,精神不济。遍请名医,汤药灌了无数,外敷药膏换了多种,皆效果寥寥。不知秦大夫,可曾听闻过此类情形?又可有良策?”
苏袂央静静听着,大脑飞速运转。执行任务?箭伤?“……”身份真是不一般。
避之不及。
不知是假意试探,还是真有病患。苏袂央只想简单告知,并远离此人。
苏袂央略作思索后,抬起眼,迎向穆稷年探究的目光,语气平稳地开口:“根据公子描述,令护卫之症,关键在于‘余毒未清,瘀结于内’。”
她用了这个时代医者能理解的概念。“箭伤看似表面愈合,但或许有微小的异物,或是当时的‘毒邪’未能完全拔除,郁结在肌肤腠理之内,甚至深入血脉。正气与邪毒在体内反复交战,故而不定时发热;邪毒瘀堵,气血不通,故伤口周围红肿不消,难以彻底收口;日久耗伤气血,自然精神萎靡,形体消瘦。”
穆稷年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被更深沉的思量所取代。苏袂央的说法,与之前那些名医所言“邪毒内陷”、“正气亏虚”等大同小异,但这次的表述更具体,指向性更强,尤其是“微小异物”和“郁结于内”的说法,与他手下暗中调查到的某些可能性不谋而合。
“那…依秦大夫之见,该如何施治?”穆稷年追问,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力量。
苏袂央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她必须给出一个听起来合理,且在这个时代条件下能够操作,又能有效解决问题的方案,同时不能暴露其背后的现代医学原理。
“首先,需‘探查’。”苏袂央清晰地说道,“若伤口处仍有红肿硬结,可用特制的细探针,小心探入,查看其下是否有隐藏的脓腔或未排尽的异物。此过程需极为小心,避免二次重伤。”
“其次,若确有脓腔或异物,必须‘彻底清除’。腐肉、脓液、乃至可能残存的箭簇碎屑,一点不留。之后,需用我特制的‘清毒药水’反复冲洗创面,确保洁净。”
“再者,内服药,不应再沿用寻常的补益或清热之剂。需用我另行配置的‘解毒散瘀汤’,其药力能更针对性地深入病灶,化解郁结之毒,疏通瘀阻之气血。”这暗中指向了具有更强抗炎、抗菌作用的特定草药组合。
“最后,调养期间,饮食需格外注意,务必洁净,饮水也需煮沸放凉后方可饮用。可多用一些鸡汤、肉汤,佐以红枣、山药等物,徐徐补益,不可急切。”苏袂央专门加入了基础营养支持和卫生观念,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方式表达出来。
苏袂央一席话说完,诊室内安静了片刻。穆稷年深邃的目光凝视着她,仿佛要将她看穿。毕竟她这番话,逻辑清晰,步骤明确,尤其是“探查”和“彻底清除”的想法,颇为大胆,与寻常郎中只知开方用药的路数迥然不同。
“特制的清毒药水?解毒散瘀汤?”穆晞年缓缓重复着这两个词,“不知秦大夫师从何方?所学医术,似乎与寻常郎中颇有些不同之处。”
来了。苏袂央心中凛然,知道这是最核心的试探。好在她早已准备好说辞,面上露出些许恰到好处的怅惘和回避:“家学渊源,不足为道。只是祖上曾偶得一些海外流传的偏方秘技,加之自己行医多年,摸索出一些笨办法罢了。让公子见笑了。”苏袂央将一切推给虚无缥缈的“海外偏方”和自身经验,这是最不容易被证伪,也最符合她目前人设的解释。
穆稷年没有继续追问。他是个极其善于观察和判断的人,眼前这位年轻大夫,不过十六七岁毛头小子,却言语谨慎,思路异于常人。
随后,穆稷年从怀中取出一个比寻常诊金厚重得多的银锭,轻轻放在桌面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先生大才,”他开口,称呼悄然从“秦大夫”变成了更显尊敬的“先生”,“埋没于此,可惜了。”
这句话说得很平淡,却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在苏袂央心中激起层层涟漪。这已不是简单的感谢,而是明确的招揽之意。
说完,穆稷年不再多言,站起身,对着苏袂央微微颔首,便转身带着那名随从离开了医馆。主仆二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熙攘的街市中。
医馆内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桌面上那枚沉甸甸的银锭。
苏袂央没有立刻去动那锭银子。她站在原地,望着空荡荡的门口,眉头微蹙。穆稷年的出现,和他最后留下的那句话,清晰地传达了一个信息:此人身份绝不简单,非富即贵。
他的招揽,或许有好有坏。一方面,这可能是一个巨大的机遇,借助他的力量,或许能更快地在这个世界立足。
但另一方面,这更可能意味着无尽的麻烦。一旦卷入这等人物的事务中,必然身不由己。她的医术来源特殊,稍有不慎就可能引来杀身之祸。与虎谋皮,风险极大。
[吃瓜][吃瓜][吃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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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 招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