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天下》 第1章 第 1 章 冷。 刺骨的冷。 疼。 钻心的疼。 苏袂央的意识混沌,脑袋闷疼,双眼试图睁开,却像是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在阻拦,浑身无力,最后的感觉还停留在图书馆那个炎热的午后,头顶那老旧的风扇嘎吱嘎吱转的让人心烦。 苏袂央费劲地睁开眼睛,周遭不是排列整齐的书架,而是灰蒙的天空,作呕的恶臭,以及刺骨的寒风。 苏袂央想动一动身体,尽管使尽全身力气,却丝毫不起作用。 周围是密密麻麻、蜷缩在一起的男女老少,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眼中只剩下麻木与绝望。耳边传来个别人的低声呜咽。 这是……哪里? 剧烈的头痛袭来,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般涌入脑海:北渊国,天盛十七年冬,雍州大旱,继而蝗灾,饿殍遍野。她,或者说这具身体的原主,是随着逃难的流民队伍一路颠沛流离至此,最终在饥寒交迫中倒下。 她,一个二十一世纪顶尖医学院的天之骄子,竟然穿越了?而且开局就是地狱难度——一个随时可能冻死饿死的流民! “呃……”苏袂央试图再次撑起身子,却发现浑身软得像一滩泥,喉咙干得冒火,胃部因极度饥饿而剧烈抽搐。原主恐怕就是活活饿死的。 必须活下去! 强烈的求生欲,让苏袂央再次咬牙,并用颤抖书外手臂撑起上半身。 目光所及,皆是人间惨剧。 有母亲抱着早已冰凉的孩子无声哭泣;有老人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等待死亡的降临;更多的人只是蜷缩着,像被抽走了灵魂。 这就是古代的乱世吗? 就在这时,一阵凄厉的哭喊打破了死寂般的压抑。 “爹!爹你怎么了?你醒醒啊!” 不远处,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正趴在一个躺在地上的中年男子身上,不停的摇晃、哭喊。那男子面色青紫,双手死死掐着自己的喉咙,身体剧烈抽搐,呼吸急促。 周围的流民只是漠然地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在这里死亡已然成为常态,同情心亦是奢侈。 三凹征!“气道梗阻!”苏袂央瞳孔一缩。 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苏袂央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 “让开!”苏袂央声音沙哑且难听,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小男孩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了手。苏袂央跪在泥地里,迅速从背后环抱住男子腰部,双手握拳,拇指抵住其肚脐上方,猛地用力向内、向上冲击——海姆立克急救法! 一下,两下! 动作因为虚弱而有些变形,但她精准地记得要点。 “咳——噗!” 一块混着野菜根的、未曾嚼烂的粗粝饼渣从男子口中喷出。他猛地吸进一大口冰冷的空气,随即爆发出剧烈的咳嗽,青紫的脸色渐渐缓了过来。 “活了……王石头活过来了!” “这姑娘……她做了什么?” “是仙法吗?” 死水般的流民群里有无数道麻木的目光第一次聚焦在苏袂央身上,带着惊疑、畏惧,以及一丝微弱的、名为“希望”的火苗。 “爹!”小男孩扑进父亲怀里,放声大哭。 那叫王石头的男子缓过气,看向苏袂央,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激和难以置信,他挣扎着想磕头,“多谢……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苏袂央摆了摆手,浑身脱力地坐倒在地。仅仅是这一个急救动作,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体力。饥饿和寒冷再次如潮水般涌来。 “举手之劳。”苏袂央声音微弱。 然而,她这“举手之劳”,在这片绝望之地,却显得如此惊世骇俗。 就在苏袂央思考着下一步该如何弄到一点食物时,一阵急促杂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官道旁的沉寂。 尘土飞扬,五六名骑着高头大马、身着统一褐色短打的彪形大汉疾驰而来,他们腰佩弯刀,神色倨傲,眼神如同鹰隼般扫视着流民,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是……是城里张员外家的护院!”有流民认出了来人,声音里带着恐惧。 流民群一阵骚动,人们下意识地往后缩,仿佛见到了洪水猛兽。 为首的一个刀疤脸勒住马,马鞭在空中虚抽一记,发出刺耳的响声。“都听好了!我家员外心善,给你们这些泥腿子一条活路!青壮男丁,跟我们走,去矿上干活,管一顿饱饭!” 他的目光扫过人群,像在挑选牲口。几个面有菜色的青年男子眼中燃起一丝渴望,但更多人则是面露恐惧,显然知道那“矿上”是何等绝境。 刀疤脸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刚刚缓过气、体格相对还算结实的王石头身上,马鞭一指:“你,出来!” 王石头脸色一白,下意识地护住身边的儿子。 刀疤脸不耐烦地皱眉,又扫视一圈,目光忽然定格在靠在树边的苏袂央身上。虽然她满脸泥污,衣衫破烂,但依稀能看出清秀的轮廓和不同于寻常流民的气质。 刀疤脸上露出一丝淫邪的笑意:“啧,没想到难民堆里还有这等货色。带走!员外府上还缺个洗脚婢!” 他身后两名护院闻言,狞笑着翻身下马,径直朝苏袂央走来。 苏袂央心中警铃大作,大脑飞速运转。硬拼是死路一条,求救?这些麻木的流民谁敢反抗?难道刚穿越,就要落入如此不堪的境地? 她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剧烈的危机感甚至暂时压过了饥饿和虚弱。她目光急速扫视,寻找着任何可能利用的东西,哪怕是一块尖锐的石头…… 就在那两名护院的脏手即将触碰到苏袂央胳膊的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清朗平静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光天化日,强掳流民,张员外……好大的威风。”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天生的上位者气息。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官道旁,不知何时停了一辆看似朴素的青篷马车。车辕上坐着一名气息沉稳的车夫。而说话之人,正站在车旁。 那是一位身着月白色锦袍的年轻公子,身形修长,面容俊雅,眉宇间疏离清冷,仿佛与这污浊混乱的流民群处在两个世界。他手中拢着一个暖炉,神情平静地看着这边,深邃的眼眸如同古井寒潭,看不出喜怒。 刀疤脸显然认得这位公子,嚣张气焰瞬间矮了半截,脸上挤出几分谄媚又畏惧的笑容:“穆……穆公子?您……您怎么到这种地方来了?小的们也是奉主家之命,行事……行事……” 被称为“穆公子”的年轻人并未看他,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了虽然狼狈不堪、却依旧挺直脊梁,眼神警惕而明亮的苏袂央身上。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苏袂央也回望着他。四目相对。 她能感觉到,这个男人的眼神,和那些护院、和周围麻木的流民都不同。那不是贪婪,不是麻木,而是一种……冷静到极致的审视。 他是什么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的目的是什么? 得救的庆幸还未升起,更深的疑虑和警惕已然笼罩了苏袂央。刚出狼窝,是否又入虎穴?在这陌生的世界,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绝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 尤其是,这样一个出现在流民堆里,却纤尘不染、气度不凡的“贵人”。 穆公子的唇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微微动了一下,随即移开目光,对那刀疤脸淡声道:“带上你的人,滚。”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好运莲莲][好运莲莲][好运莲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待那位“穆公子”离开,官道再次恢复之前的寂静。 苏袂央身上的疲惫再次席卷而来,这让她不得不再次找个树下,倚靠下来。 刚坐下,只见一个中年男人身体倾斜,一跛一跛的朝她这个方向走过来,背着光,苏袂央竟一时没认出来这就是方才那个被救治的男人,王石头。 苏袂央微微皱眉,瞥了一眼来人,不打算理会,毕竟现在毫无力气。似乎看出了苏袂央刺客状态,王石头从破旧不堪目前还称得上为“衣衫”里面,掏出半块薄饼,虽然上面沾了不少沙粒,可看得出这块饼对他来说,或者对那个孩童来说格外重要。 “姑娘……”王石头站在苏袂央面前,缓缓蹲下,将那半块薄饼递给她,后者先是一愣,接着再不顾其他,接下薄饼,吃了起来。 味同嚼蜡,却能救命。 “请问姑娘是哪里人?”在苏袂央接下饼后,王石头询问道。 北渊国,天盛十七年冬,雍州大旱,继而蝗灾,饿殍遍野。苏袂央脑海里再次涌现这段记忆,“北渊,雍州。” “竟是雍州。”王石头似乎有些诧异,“家里人呢?” “饿死了。”很显然苏袂央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毕竟她现在都还没有搞清楚状况。 简单说了几句,王石头便跛脚离开,苏袂央看得出,那是因为早年长期重体力活所致,现在这条件治不了。 不一会,王石头搀扶了三两个老妪,后面还跟了几个妇孺,他们跟在王石头身后,畏畏缩缩,后面还传来小声呜咽声,“呜……娘,你不会有事的,呜……” 苏袂央闻声望去,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搀扶着一老妪,半弯着身子,往她这个方向走来。 因为刚才那半块薄饼,苏袂央似乎有了起身的力气,慢慢走过去,“把她放地上,我看看。” 老妪,看肌肉、皮肤状态,不过是现代三十几岁的年纪,但是眼前的妇人却是面色苍白、全身发抖、瘦骨嶙峋、样貌苍老,到底是什么环境竟然让老百姓沦落至此境地。 苏袂央给老妇人进行简单检查,只见她全身冷汗、四肢末端发凉、牙齿打颤,并有恶心、呕吐,再结合周遭环境,疟疾! 目光扫过眼前这片流民,大多数都有这样的症状,“黄花蒿绞汁!”是苏袂央目前唯一能想到的解决办法。只是这黄花蒿一般向阳而生,只是这片环境,潮湿、灰暗,完全不是黄花蒿能生长的地方。 “有没有被子、热水什么的?”苏袂央问道。 “有。”王石头一直站在边上候着,像是笃定苏袂央有救人的办法一样。 苏袂央转身,“我目前只能暂时压制病情,至于彻底治疗,必须找到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黄花蒿。” “黄花蒿?”王石头前所未闻。 “嗯,一种野草。”苏袂央见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便随手捡起树枝,在地上画了起来,“大概长这样。”虽然苏袂央自己也没见过真实的黄花蒿,但是根据之前在书上看到的图,也能画出大致模样。 “这是?”王石头看到地上的“黄花蒿”样图,还是不解并表示从未见过。 “这是青枝,我知道哪有。”说话的是一稚童,王亦,王石头之子,“前面不远处的河边,多的是。” “你怎么知道?”王石头对儿子指认青枝这件事,着实不相信。 “今早我太饿了,去那边摘了来吃……”说着,王亦从裤袋里掏出一片叶子,即使叶片细碎,早已看不出原貌,但苏袂央一眼能确定这就是黄花蒿,随即拿过来闻了闻,浓郁又特殊的辛香味,“就是这青枝。” “爹,我们这就去采摘回来。” 王石头看了看苏袂央,得到后者肯定后,便带着儿子王亦和几个年轻男人去了那河边。 这边,在苏袂央的指挥下,只要能活动,还有一丝力气的都去抱棉被,烧热水。 待苏袂央看到那所谓的棉被,当场傻眼。 再次验证,目光所及,皆是人间惨剧。 那哪里是棉被,根本就是用杂草编制的垫子。 热水勉勉强强算是热的。 不过多时,王石头他们回来了。 怀里抱的,肩上扛的,都是苏袂央方才在地上画的黄花蒿。 “先用水洗干净,捣烂成泥,用干净的布包裹药泥,用力绞压出绿色的鲜汁,直接饮下这杯鲜汁。一天三次服用,至少服用七天。”苏袂央冷静说出制作方法。 王石头等人丝毫不质疑苏袂央的方法,直接去清洗黄花蒿。 在众人忙碌之余,苏袂央看着眼前环境的同事,也在思考当下境地。 难道要跟着他们一起做流民,毫无目的,随波逐流的流浪。 这不是她的做事风格。 “永安城。”苏袂央低声说出这三个字。 “姐姐,你去过永安城吗?”说话的认识王亦,眨着双眼看着苏袂央。 “没有。”苏袂央实话实说。 “我爹说,永安城是有钱人住的地方,那里不会有人饿死。” “哦?”不会有人饿死……苏袂央看着眼前的脏兮兮的小孩,“那你们……” “我们去不了,北渊国百姓需要通行文书才能跨地域,我们饥不果腹,自然也没有银两去官府办理通行文书。”王石头看见儿子王亦跑了过来,便也随之走来,说罢边看着地上,似乎早已认命。 永安城! 通行文书! 苏袂央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缓慢起身,“我要活下去。”苏袂央跌跌撞撞走到那成堆的黄花蒿跟前,直接拽起一把黄花蒿,徒手碎叶,吸取里面的青汁。直到一滴青汁也挤不出来。 最后直接把黄花蒿吃了进去。 苏袂央的举动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没人知道此刻她在想什么,只当她是饿急了,或者黄花蒿真的能治病。 直到第三天,老妇人的病证真正明显缓解,苏袂央心中的石头这才落了下来。该为自己打算了。 沿着官道边缘的黄土路向前,苏袂央的步履沉重而谨慎。 目之所及,全是流民。拖家带口、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大多空洞麻木。 路旁沟渠边,时不时就能看到蜷缩着不动的人形,有些显然已经断了气,成了蝇虫聚集地。 必须得到一个身份。这个念头支撑着苏袂央,她的目光如同筛子,在那些不幸的倒毙者身上仔细过滤。需要一个年纪相仿的,身形差不多的……终于,她锁定了一个面朝下趴着的少年。那身粗布衣裳虽然破烂沾满泥污,但还算完整。 苏袂央停下脚步,四下环顾,见无人注意这边,才深深吸了一口气,那空气带着腐臭,让她一阵反胃。她蹲下身,手指微微颤抖,触碰到那少年早已僵硬的躯体。用力,将身体翻了过来。 一张沾满泥污的年轻面孔,双眼圆睁。苏袂央猛地移开视线,心脏怦怦直跳。她告诉自己不要去看那双眼睛,只是伸手探入少年冰凉的怀中摸索。指尖很快触到一块折叠的、质地粗糙的硬麻布。苏袂央将它掏了出来,展开。是一份通行文书,上面的墨迹被汗水或雨水晕开了一些,边缘磨损得厉害,籍贯、年龄等字迹都已模糊难辨,唯独名字还清晰地映在她眼中——秦臻。 就是它了。 苏袂央将这份决定自己未来命运的文书小心翼翼揣进自己贴身的衣袋里。她再次看向那少年,低声道:“对不住了,兄弟,借你身份一用,望你安息。” 苏袂央动手将少年那件相对还算完好的外衫褪了下来,套在自己原本的衣物外面。女扮男装在这流民遍野的环境里似乎并不困难,她将长发打散,模仿少年样式用一根捡来的草绳胡乱束起,又从地上抓起几把半湿的泥土,混着些草茎汁液,不仅厚厚涂抹在脸上、脖颈上,连露出的手腕、指甲缝里都仔细抹黑。犹豫了一下,她忍着强烈的生理不适,从附近一具明显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旁,用树枝刮下一点黑黄的污秽,小心地、少量地蹭在自己新得的破衫衣角和袖口。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立刻传来。这味道让她自己都想干呕,但这正是她需要的伪装。 混在流民的队伍里,苏袂央低着头,缩着肩膀,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其他人一样麻木、不起眼。前方的关卡隐约可见,几个兵卒拄着长矛,懒洋洋地检查着过往行人的文书,态度粗暴,不时呵斥推搡。 轮到她了。一个满脸横肉的兵卒伸出手,不耐烦地晃了晃。苏袂央低着头,双手将那份写着“秦臻”的文书递上。 兵卒捏着文书一角,嫌恶地瞥了她一眼,主要是被她身上的臭味熏得皱紧了眉头。“秦臻?”他粗声问。 苏袂央压着嗓子,发出一个含糊沙哑的“嗯”。 兵卒又扫了眼文书,再打量了一下她脏污不堪、缩头缩脑的样子,显然不愿多碰她一下,随手将文书扔还给她,像赶苍蝇一样挥挥手:“快滚快滚!别挡道!” 苏袂央一把接住文书,赶紧揣好,几乎是小跑着穿过了关卡的木栅门。直到走出很远,才敢稍稍放缓脚步,后背已被冷汗浸湿。算是侥幸过关。 永安城,东南角的平民区,鱼龙混杂,但或许有容身之处。苏袂央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今天是写文的第二天,故事在慢慢继续,生活也在慢慢继续……[好运莲莲][好运莲莲][好运莲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越是靠近永安城边缘,人烟逐渐密集起来,但是环境也越来越杂乱。 低矮的茅草屋,破败的木板房,歪歪斜斜,狭窄的街道,泥泞不堪。 苏袂央心里越发沉重,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多么想这就是一场梦,即使是噩梦也好,可发自肺腑的饥饿感,以及周遭恶劣环境散发的恶臭,时刻在提醒她,这不是梦。 这就是她目前要落脚的地方。 目前必须要想办法活下去。 正在想怎么解决温饱问题的时候,不远处一个在垃圾堆里翻找东西的老妇人,不小心被碎瓷片划破了手,伤口颇深,血流不止。旁边的人只是看着,或摇头走开。苏袂央鼓起勇气走上前。 “老人家,我……我懂点草药,帮你看看?”苏袂央压着嗓子说。 老妇人疼得龇牙咧嘴,疑惑地看着这个脏兮兮的“小子”。 苏袂央不等老妇人回答,已经迅速从怀里掏出几片干净的,至少是她尽可能用清水洗过又晒干的大叶片,又从随身的小布包里拿出捣烂的、具有止血消炎作用的草药糊糊。苏袂央先清理掉伤口周围明显的污物——这个举动让老妇人和围观的人都有些讶异,通常他们要么任由伤口自己愈合,要么随便抓把香灰泥土按上。然后她才将草药糊糊敷上去,用叶片和布条包扎好。 “这两天别沾脏水。”苏袂央低声嘱咐。 老妇人看着被包扎好的手,血确实止住了,疼痛也缓解了不少,连声道谢,从怀里摸索出半块干硬的饼子塞给苏袂央。这是她来到这里的第一笔“诊金”,且异常珍贵。 待老妇人走后,苏袂央拿起饼子便吃了起来。 不一会,老妇人拉着一个小孩走了过来,那小孩看起来精神很差,嘴角处还有白色干结粉末状物质,像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事物,呕吐过。 “小伙子,这是我的孙儿,这两天一直……”老妇人话还没说完,苏袂央已经站了起来,把那小孩扶到台阶上,额头发热,脉搏跳的很快,每分钟至少有一百多次,明显是食物中毒。 “这情况有多久了?”苏袂央问道。 “两天了吧。”老妇人不确定地说,她是真不确定,每天饥不裹腹,每天外出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孙儿寻找食物,也没察觉到他有啥不对劲,直到今天早上,小孩呕吐不止…… 苏袂央环视了一下周遭,柳树皮! 她记得之前学过一些土方法,柳树皮煮水喝可降温。 捡来一些,交给老妇人,“老人家,您把这个拿回去给孩子煮水喝,或许有效。” “这?”老妇人很是不解,但还是决定照做。 老妇人正准备拉着孙儿回去,注意到苏袂央仍旧独自坐在台阶上,想了想,“小伙子你要是不嫌弃,可以去我那委屈几天。” 说实话,苏袂央并没有想好去哪里,但是天色渐黑,跟着老妇人也何尝不是个选择,一来能看到这柳树皮煮水的效果,二来今晚的落脚点算是有了着落。 跟着老妇人来到她所谓的“住处”,破旧的茅草屋,四面招风,地上随意铺着半米不到的草垫子,因该是她与小孙子的“床”了。 “这很破旧。”老妇人佝偻着腰,扶着孙儿走了进去,苏袂央也跟着走进去。 很显然地上的破瓦片是他们日常用的“碗”。 “……”条件艰苦,苏袂央深吸一口气,没想到这永安城也能有这么穷困落魄的地方。 苏袂央慢慢拾掇,终于盛了一万柳树皮水给那小孩喝下,“睡一觉再看情况吧。” 因为苏袂央自己也不确定,毕竟只是听说过这种土方法,没有亲自实践过。 次日清晨,苏袂央被一阵阵嘈杂的说话声音吵醒。 “刘婶婶,你家小牛就是被这个年轻人治好的?”说话的是一个中年女人,听得出来她已经极力压制声音了。 “是的,就捡了点树皮。”回答的人应该就是刘婶婶了,就是昨天的老妇人。 “那他应该也能看我家男人脚治好吧?”中年女人继续道,“我们就我家男人一个人去挑柴才能挣点,要是治不好,这可怎么活。” “猴子娘,别着急,等他醒来,我给你去问问。” “还有我家的,刘婶婶可别忘了哈。”说话的又是另一个人。 苏袂央醒来,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这件茅草屋里,脚下还垫着那唯一的稻草垫。闻声,便走了出去。 只见门口三三两两的围了一圈人,看着苏袂央,想上前说点什么,有欲言又止。 “小伙子,你醒了。”老妇人上前,脸上带着感激的笑容,“昨天多谢你救了我家孙儿。”说着便打算跪下,幸好苏袂央眼疾手快,一把拉住老妇人,“举手之劳。” “小伙子,你看能不能……”那个中年女人,方才在屋里听见刘婶叫她猴子娘。 “带过来,我看看。”苏袂央话不多说,直接让人把病号带过来。 在这里开一个小医馆也不错,毕竟自己空无一物,除了认识一些中草药因地制宜以外,其他的真不一定能干的来。 草药外敷、止疼消肿……苏袂央的名声与医术开始在小范围内流传。有人叫她“秦小哥”,也有人直接喊“小郎中”。 然而,这片区域的平静只是表面。她的举动,很快引起了本地几个游手好闲的地痞的注意。 这天,苏袂央刚帮一个被铁器划伤的木匠处理完伤口,收了两个铜板,三个吊儿郎当的青年就围了上来。为首的是个矮壮汉子,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哟,哪儿来的小子?懂点草根树皮就敢在这儿行医了?”矮壮汉子一脚踢翻了苏袂央放在地上、盛放草药的破瓦罐,“经过我们兄弟允许了吗?” 旁边一个瘦高个附和道:“就是!知道这片儿谁说了算吗?疤爷的人你也敢不拜码头?” 第三个则直接伸手:“识相点,把今天赚的钱交出来,以后在这摆摊,每天交五个铜板的保护费!” 苏袂央心头一紧,知道麻烦来了。她站起身,依旧低着头,声音沙哑:“几位大哥,小本生意,糊口而已,没钱交保护费。” “没钱?”矮壮汉子嗤笑一声,伸手就来推搡她,“那就让你尝尝不懂规矩的滋味!” 就在这时,一阵不大的喧哗从街口传来。只见几个穿着稍体面些的家丁开路,簇拥着一个穿着绸衫、腆着肚子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那人眉眼间带着一股得意和倨傲,正是刚刚打通了丞相府关系,被调回永安城,负责管理这片平民区治安杂务的张员外。虽说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吏,但在这贫民窟,已经足够他作威作福。跟在他身旁,点头哈腰、一脸凶相的,正是地痞口中所说的“疤爷”——刀疤脸,他曾经的狗腿子,也跟着一起回来了。 张员外显然很享受这种前呼后拥、众人侧目的感觉,他踱着方步,目光扫过街面,看到这边围着一群人,皱了皱眉:“怎么回事?吵吵嚷嚷的,挡了老爷我的路!” 那几个地痞一见张员外和刀疤脸,立刻换了副嘴脸,点头哈腰地凑上去:“张老爷!疤爷!没什么大事,就是个不懂规矩的小子在这行医,我们正教训他呢!” 刀疤脸瞪了苏袂央一眼,对张员外说:“老爷,这片刚归您管,是得立立规矩。” 张员外嗯了一声,目光落在苏袂央身上,带着审视和嫌恶:“哪来的叫花子?也敢自称郎中?万一治死人,岂不是给本老爷添乱?赶紧滚蛋!” 苏袂央心中怒火升腾,却知道不能硬碰硬。她低下头,掩住眼中的冷意,连声道:“是,是,小的这就走。”苏袂央弯腰去捡拾散落的草药,手指却悄无声息地从袖袋里摸出一个小纸包。那里面的粉末,是她这几天利用采到的几种具有强烈刺激性的草药,混合了一些细微的、带刺的植物绒毛,精心研磨配制而成的“强效痒粉”。原本是想用来防身的。 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苏袂央手腕极其隐蔽地一抖,一小撮粉末精准地撒在了离她最近的矮壮地痞和张员外那件崭新的绸衫袖口、后颈处。动作快得几乎没人察觉。 苏袂央迅速收拾好东西,钻出人群,躲到不远处的一个墙角后观察。 张员外还在那里耀武扬威地训斥着街上看热闹的人,强调着以后的“规矩”。那矮壮地痞则忙着拍马屁。但没过一会儿,矮壮地痞开始不自然地扭动脖子,伸手去抓挠自己的脸颊和手臂。“奇怪,怎么这么痒……”他嘟囔着。 紧接着,张员外也感觉不对劲了。先是袖子接触皮肤的地方传来一阵刺痒,接着后颈像是爬满了蚂蚁,那痒意迅速蔓延,越来越剧烈,难以忍受。 “哎呦!这……这是什么鬼东西!”张员外也顾不上体面了,开始用力抓挠自己的后颈和胳膊,表情扭曲。 刀疤脸和家丁们愣住了,连忙上前:“老爷,您怎么了?” “痒!痒死我了!”张员外痒得直跳脚,绸衫被他抓得皱成一团,脸上、脖子上很快就出现了一道道红痕。 那矮壮地痞更惨,他已经痒得在地上打滚,一边滚一边嚎叫抓挠,衣衫褴褛,皮肤被抓得鲜血淋漓,模样凄惨又滑稽。 周围原本一旁不吱声的街坊邻居们,看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先是惊愕,随即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哄笑声。看着平时作威作福的张员外和地痞如此狼狈不堪,实在是大快人心。 张员外又痒又怒,却找不到原因,只能归咎于这地方的“污秽”,在刀疤脸和家丁的簇拥下,一边疯狂抓挠,一边灰溜溜地快步离开,连狠话都顾不上放了。那个矮壮地痞也被同伴拖着,哀嚎着消失在街角。 墙角后,苏袂央轻轻松了口气。 这件事很快就在街坊间传开了。虽然没人明确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大家都隐约觉得,这个新来的、沉默寡言的“秦小哥”,恐怕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张员外和地痞的倒霉,无形中替他们出了口恶气。 几天后,靠着零星积攒的铜板和一位曾被她治好腹痛的大婶帮忙说情,苏袂央用极低的价格,租下了街尾一间废弃已久、四面漏风的小木屋。她花了一天时间,勉强将屋顶漏洞补了补,清扫了厚厚的积尘和蛛网。 最后,她找来一块稍微平整的木板,用烧黑的木炭,在上面端端正正地写下了四个大字——秦氏医馆。然后将木牌挂在了歪斜的门框旁。 看着那在微风中轻轻晃动的简陋招牌,苏袂央,或者说“秦臻”,站在门口,脏污的脸上,一双眼睛格外清亮。在这混乱的世道,她总算有了一个暂时的、属于自己的立足之地。前路依旧未知,但至少,第一步,她迈出去了。 [好运莲莲][好运莲莲][好运莲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永安城边缘,向来是穷苦人聚居的地方。苏袂央的医馆就开在这片市井之中。 从此,便以“秦”为姓,“臻”为名。 这日清晨,苏袂央刚卸下门板,便见猴三搀着他爹已等在门外。 “秦大夫,您瞧我爹这脚,是不是大好了?”猴三扶着他爹坐下,声音里满是期盼。 苏袂央淡定上前,先伸舌搭脉,又轻轻按压那曾经肿胀如萝卜的右侧脚踝,如今已消了大半。 “水肿已退七八,脉象也平稳多了。按照我之前开的药方,按时服药,静养便可。”苏袂央静静的说着。 猴三爹起初是有些畏惧,但看到这几日的疗程,才放下心来。 猴三娘这时也提着菜篮子进来,一见此景,眼圈就红了:“秦大夫,您真是我们家的恩人。猴三爹的腿可是拖了一两个月了,原先那家医馆光药钱就让我们欠了一屁股债,病却越治越重。要不是您...” “大娘言重了。”苏袂央温和打断,“医者本分罢了。” 猴三娘却执意要报答,自此日日来医馆帮忙打扫煎药。猴三也跟着来,起初说是学医,没几日便露了底——药材认不全便罢,抓药时连秤都看不准。但这小子嘴甜腿勤,见人就笑,来了病人便上前招呼,端茶递水,很会来事。 这日午后,医馆里病人不多,苏袂央正教猴三辨认几味常见药材,门外忽然传来急促脚步声。 “大夫!大夫在吗?”一个粗布衣衫的汉子闯进来,怀里抱着个约莫五六岁的女娃,面色青紫,呼吸急促。后面跟着个哭成泪人的妇人,看样子是孩子的娘。 “这是怎么了?”苏袂央立即起身,示意汉子将孩子放在诊床上。 “不知怎的,在院子里玩着玩着就喘不上气...”汉子急得满头大汗。 苏袂央仔细检查孩子喉咙、瞳孔,又贴耳在她胸前细听,面色逐渐凝重。 “是哮喘急症,气道痉挛,再耽搁下去会有生命危险。” 妇人一听,腿一软几乎跪倒在地:“求大夫救救我家丫头!” 常规治法,该是用麻黄汤平喘,但煎药需时,孩子眼下情况危急,等不得。苏袂央略一思索,“猴三娘,你有没有银针?” “银针?”猴三娘显示一愣,但丝毫不敢犹豫,“有。” “我知道在哪,我去拿。”猴三听后,直接跑出去,前后不到一分钟,猴三便回来了,“给。” 苏袂央接过银针,上面早已生锈,只能条一根尽可能干净一点的在屋内烧水的火炉上高温消毒一下,在孩子手腕内侧、颈侧和胸前几个穴位轻轻刺入。秦臻手法极轻,孩子甚至没哭闹。 不过片刻,孩子呼吸渐趋平稳,面色也由青转红。 “暂时无碍了。”苏袂央写下药方,“按这个抓药,连服五日。” 那汉子接过药方,掏钱时却面露难色。苏袂央看了眼他们破旧的衣衫,温声道:“诊金一文便好。” 妇人不可置信地抬头:“这...这怎么够?” 猴三机灵,在一旁接话:“我们秦大夫的规矩,贫苦人家只收本钱。您要是过意不去,日后多帮我们宣扬宣扬就是!” 夫妇二人千恩万谢地去了。苏袂央转头看猴三,摇头笑道:“我什么时侯立过这规矩?” 猴三挠头:“我瞧他们不像宽裕的...不过秦大夫,您这治法真神,那孩子来时都快没气了,几针下去就好了!我听说城南济世堂的王大夫治同样的病,光诊金就要一百文呢!” “治法不同罢了。”苏袂央淡淡地说。 这套诊法,之前在中医书上看过,刚才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 不过半月,麻烦就找上门来。 那日医馆刚开门,便进来三个衣着体面的人。为首的五十来岁,圆脸微须,身着绸衫;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人,一脸倨傲。 猴三正要上前招呼,那圆脸男子却径直走向苏袂央,拱手道:“这位便是秦大夫吧?鄙人济世堂王守德。” 济世堂是江宁城最大的医馆,坐堂的几位大夫在本地颇有声望,这王守德便是其中之一。 “久仰王大夫大名。”苏袂央还礼。 王守德四下打量医馆,笑道:“听说秦大夫医术新颖,治病不拘常法,特来请教。” “不敢当,不过些乡下土法,登不得大雅之堂。” “秦大夫过谦了。”王守德笑容不变,眼神却锐利起来,“听闻前几日秦大夫治了个喘症小儿,只用针不用药,可是真的?” 苏袂央点头:“情况危急,不得已而为之。” “哦?据我所知,喘症属肺金不敛,当以汤药调理。秦大夫仅凭针刺便能治愈,实在令人难以置信。”王守德语气转冷,“莫不是用了什么虎狼之法,暂时压下症状,贻误病情吧?” 猴三在一旁听得气愤,忍不住插嘴:“那孩子第二天就能下地玩了,她爹娘还特地来谢过!” 王守德身后一个青年喝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苏袂央抬手制止还要争辩的猴三,平静道:“王大夫若有疑问,不妨直言。” “好,秦大夫快人快语。”王守德从袖中取出一张药方,“这是你开的治咳方子?方中桔梗用量远超常规,更用了一味‘地龙’,此物腥秽,向来只作外用,你竟让人内服?这不是害人是什么?” “地龙通络活血,于痰瘀阻滞之咳有奇效。至于桔梗用量,因人而异,那病患体壮痰多,常规剂量难以奏效。” 王守德摇头:“强词夺理!我行医三十年,从未见过这等开方之法。年轻人,医道精深,不是你能妄加篡改的。你若执意如此,恐怕会害人害己。” 这话已是**裸的威胁。苏袂央面色不变,只淡淡道:“多谢前辈指点。然医者以疗效为重,患者康复,便是最好的证明。” 王守德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这场不愉快的会面后不久,城里便开始流传关于苏袂央的谣言。有说她医术不精,治死过人的;有说她用的邪术,会折损病人阳寿的;更离谱的是,竟有人说她那套银针是施法的工具。 谣言一起,来医馆的病人明显少了。有些已经约好复诊的,也不见踪影。 猴三气得跳脚,天天到市井间与人争辩。猴三娘也愁得不行,煎药时常走神。 苏袂央却依然淡定,每日照常开馆,无病人时便整理医案,研磨药材。 这日傍晚,苏袂央正准备关门,忽见三个身影在门外徘徊。定睛一看,竟是市井间有名的三个“闲汉”——卖炊饼的武大、剃头匠陈四、还有挑夫赵四。 这三人在东市一带颇有人缘,因常在一起喝茶聊天,被街坊戏称为“市井三人组”。 “三位有事?”苏袂央开门问道。 武大搓着手,不好意思地说:“秦大夫,我们...我们想找您瞧点小毛病。” “请进。” 三人进屋,却你推我攘,谁也不肯先说。最后还是武大开口:“秦大夫,实不相瞒,我们原本是来看看情况的。这些天城里传得难听,我们不信,可又怕...” 苏袂央笑了:“无妨,既然来了,有病治病,无病强身。” 陈四捋起袖子,露出红肿的肘关节:“我这剃头匠的老毛病了,胳膊疼起来端不住碗。” 赵四也撩起裤腿,露出静脉曲张的双腿:“我们挑夫的通病,站久了就这样。” 武大则指着自己的喉咙:“我这喊‘炊饼’喊了十几年,嗓子总是嘶哑。” 苏袂央一一仔细检查,然后分别施针开方。 闲暇这几日,苏袂央也钻研施针技法。 之前让猴三娘在外面买来的银针,在治病方面派上了大用场。 对陈四,他在肘部几个穴位行针;对赵四,他在腿上放了些淤血;对武大,他则用一根长针轻轻刺入喉部穴位。 治疗完毕,三人活动身体,都面露惊喜。 “哎呀,这胳膊轻快多了!” “我这腿也不那么胀了!” “我嗓子...清清亮亮的!” 武大突然正色道:“秦大夫,您是有真本事的人!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些人污蔑您!” 陈四也拍胸脯:“就是!从今往后,谁要是敢说您坏话,我第一个不答应!” 赵四接口:“我们虽不是什么体面人,但在这一带还有几个熟人。您放心,我们一定帮您正名!” 苏袂央心中感动,拱手道:“三位好意,秦某心领。只是清者自清。” “这您就别管了!”武大笑道,“我们自有分寸。” 自此,市井三人组果真成了医馆的常客,不仅自己来看病,更带来了许多街坊邻居。他们逢人便夸秦氏医馆医术,现身说法,比什么辩解都有力。 渐渐地,医馆的病人又多了起来。 这天,猴三兴冲冲地从外面回来:“秦大夫,好消息!我打听到城南苏家绸缎庄的江老夫人久咳不愈,请了好几个大夫都不见好。要是您能治好,看那些嚼舌根的还有什么话说!” 秦臻瞪他一眼:“病患岂是争强好胜的工具?” 猴三讪讪低头,却仍不甘心:“可是...这真是个机会啊...” 没想到,次日一早,江家竟真派人来请苏袂央。原来是武大的炊饼摊就在江家后门,他日日给江家下人送炊饼,不知怎的说动了管家,答应让苏袂央去试试。 苏袂央本不愿卷入大户人家的是非,但听说患者年事已高,痛苦不堪,还是决定前往。 江家是永安城叫的上名字的富户,宅邸宏伟,仆从众多。苏袂央被引到后院一间布置精致的房间,只见一位老妇人靠在榻上,咳声不断,面色苍白。 一旁坐着位十六七岁的女子,眉目如画,正是江家大小姐江欢姚。 “有劳秦大夫。”江欢姚声音平淡,眼神中却带着审视。 苏袂央不以为意,仔细为老夫人诊脉,又询问病情和过往用药。 “老夫人这是积年旧咳,肺肾两虚,痰湿内阻。先前大夫多用温补,却不知痰湿未去,补药反而助邪。”苏袂央诊断道。 江欢姚微微挑眉:“那秦大夫有何高见?” “当先化痰通络,再行补益。”苏袂央取出针具,“今日我先为老夫人行针通气。” 江欢姚见她拿出银针,眉头微蹙,但并未阻止。 苏袂央在老夫人手臂、胸前和背部的几个穴位施针,手法极轻。不过半柱香工夫,老夫人咳嗽明显减轻,呼吸也顺畅许多。 “哎呀...舒坦多了...”老夫人长舒一口气,多年来第一次感到胸口不那么憋闷。 江欢姚见状,脸色稍缓。 苏袂央又开出一方,与寻常治咳方大不相同,以化痰通络为主,补益为辅。 “三日后再来复诊。”苏袂央告辞时说道。 三日后,苏袂央再到苏府,老夫人已能下床行走,咳嗽十去七八。江欢姚态度明显好转,亲自送苏袂央出门。 “秦大夫医术果然不凡。”江欢姚难得地露出微笑,“不知诊金...” “按例即可。”苏袂央淡淡说。 江欢姚却道:“我另有一事相询。听闻秦大夫诊病收费,视病家贫富而定,可有此事?” 苏袂央点头:“穷苦人家,收个药本;宽裕人家,多收些许,以补不足。” “这倒新鲜。”江欢姚眼中闪过欣赏,“如今医家,多是看人下菜碟,富者多要,贫者也不见少收。秦大夫反其道而行,令人敬佩。” 她顿了顿,又道:“不瞒您说,江家在城西有间药铺,经营不善,正要找人接手。秦大夫若有兴趣,我可低价租给您。” 这提议出乎苏袂央意料。沉吟片刻,道:“多谢苏小姐好意,容我考虑。” 回到医馆,苏袂央与猴三母子及市井三人组商议。大家都觉得这是好事,城西一带贫苦人家更多,正缺个好大夫。 “而且,”武大压低声音,“我听说济世堂那边还不罢休,正准备联合其他医馆抵制您呢。要是能在城西开分馆,也好多条路。” 几经考虑,苏袂央接受了江欢姚的提议。一个月后,“秦氏医馆”城西分馆正式开业。江欢姚果然守信,租金低廉,还帮忙整修了铺面。 开业当天,江欢姚亲自前来,送上贺礼。她今日穿一身淡青衣裙,素雅大方,与平日判若两人。 “秦大夫,我有一不情之请。”江欢姚微微颔首,“想向您学习医术。” 苏袂央一愣:“江小姐说笑了,您乃富家千金,何必受苦学医?” 江欢姚正色道:“我观察多时,秦大夫医术不仅精湛,更难得的是医者仁心。我虽不才,但愿效仿一二,为贫苦百姓尽份心力。” 看她神情认真,苏袂央不便直接拒绝,只好道:“学医艰苦,江小姐若不怕,可随时来医馆观摩。” 自此,江欢姚果真常来医馆,不仅认真学习,更是将医馆管理得井井有条。 然而,树大招风。秦氏医馆的兴旺,特别是江家的支持,让济世堂等医馆更加不满。 [好运莲莲][好运莲莲][好运莲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 第5章 第5章 招揽 夜色渐深,忙了一天的苏袂央正准备关门歇息,忽听得墙根暗处传来几声压低的窃窃私语。她放缓动作,隐在门后阴影里仔细听去。 原来是几个街面上游手好闲的小跑腿,正被人用几枚铜钱雇来,商量着要给她的医馆使点坏。有的说要在门口泼秽物,有的说要砸了她的招牌,言语间尽是得了便宜的快活。 苏袂央心下明了,这是医馆近来渐渐有了些起色,碍了同行的眼,树大招风,引来了妒忌。她不动声色,悄悄绕到后巷,取出前些天无聊时候自制的弹弓,又从袖袋里摸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备着防身用的些许白磷粉末,小心沾在几块小石子上。 一直想试试效果来的,今天可算有了机会。 苏袂央瞄准那几个身影旁侧的墙壁,“啪”一声轻响,石子撞在砖墙上。那几个小跑腿吓了一跳,话音戛然而止。 “什么……什么东西?”其中一人声音发颤。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苏袂央又换了个方向,用弹弓打向更近处的地面,同时嘴里发出几声幽幽的、似哭非哭的呜咽。这次沾有磷粉的小石子在地上擦出绿色火花。 “有…有鬼啊!”几人顿时毛骨悚然,也顾不得那几枚铜钱了,扭头就想跑。 苏袂央看准最后那人的屁股,最后一颗沾了稍多白磷的石子精准地打在那人裤子上,“噗”一下,那人的裤子上竟冒起一缕青烟,随即窜起一小簇火苗。 “着火啦!屁股着火啦!”那人吓得魂飞魄散,一边拍打着屁股,一边没命地跟着同伙狂奔而去,瞬间消失在巷子尽头。 “哼,就这么点胆子,还敢接活砸我招牌。”苏袂央忍不住嘲笑。 角落里,一道颀长的身影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穆晞衡隐在暗处,看着苏袂央利落地收拾了残局,嘴角不可察觉地微微一动,随即悄然退入更深的黑暗之中。 次日一早,医馆刚开门不久,外面就传来一阵喧哗。以张员外为首,带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家丁,其中就有打过照面的刀疤脸,以及城南济世堂的王守德郎中,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张员外肥硕的身体往堂中一站,指着苏袂央就嚷:“秦大夫!你好大的胆子!我家的几个仆役前日在你这里瞧了病,吃了你的药,非但没好,反而上吐下泻更严重了!你这分明是乱用药,用药过猛!今天你必须给个说法!” 王守德在一旁捋着胡须,假意劝道:“张员外息怒,或许秦大夫也是学艺不精,并非有意。只是这用药之道,关乎性命,确实马虎不得啊。”她话里藏针,直接将“学艺不精”的帽子扣了下来。 不等苏袂央分辩,那刀疤脸就带着人开始在屋里乱翻,特别是堆放医案的书架和桌案,被翻得一片狼藉。动作粗暴,眼神却似乎在搜寻着什么特定之物,并非单纯闹事。 苏袂央心中警惕,正要严词阻止,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满头大汗、神情慌张地跑了进来,挤到张员外身边,凑到他耳边急急低语了几句。 张员外脸上的怒容瞬间变成了惊疑:“什么?多少人?” “好多,几十个呢!都在吐都在泻,乱成一团了!” 张员外慌了神,顾不得再找苏袂央的麻烦,催促道:“王大夫,你快跟我去看看情况!” 一旁的王守德一听,脸色也变了。从张员外这么焦急的表情,可想而知事态的严重性,当然了,再大的病症,他济世堂王守德也能治得了,但是眼前这小子,铁定不能放过。 王守德眼珠子一转,看向面色沉静的苏袂央,心想不如把这小子也拉上,若治好了,自己可占首功;若治不好,正好把责任推给他。 “秦大夫,”王守德换上一种看似恳切的表情,“事态紧急,人多力量大,你也一同前来看看吧,毕竟都是行医济世之人。” 苏袂央看他神色就知其意,但想到那么多百姓正在受苦,也顾不上计较,略一点头:“好,我拿上药箱。” 一行人匆匆赶到城南。只见一片混乱,路边、屋檐下躺着、坐著不少百姓,个个面色痛苦,呕吐声、呻吟声不绝于耳。王守德带来的学徒和几个传统郎中正手忙脚乱地诊治,或用催吐之法,或开具调理肠胃的方子,但效果甚微,病患依旧脱水严重,精神萎靡。 王守德看着这情景,闻着空气中的秽物气味,下意识地用袖子掩住口鼻,脚步畏缩,不敢靠得太近,生怕被传染。 苏袂央则毫不犹豫,快步上前,蹲下身仔细检查了几个重症患者的瞳孔、舌苔,又摸了摸他们的皮肤,判断是严重的细菌性食物中毒导致的急性肠胃炎和脱水。 苏袂央立刻站起身,声音清晰而稳定地指挥起跟随而来的猴三等人:“快!去烧大量的开水,放温!再去买盐和糖来,要快!” 猴三等人虽不明所以,但见苏袂央神色镇定,也立刻行动起来。 苏袂央则打开药箱,取出自己精心制备的、针对肠道感染的药物。这些药与传统方剂不同,这是根据现代医学知识,利用这个时代能找到的药材,提炼或组合出的更具针对性的消炎、解毒成分。 很快,开水、盐和糖都备齐了。苏袂央亲自示范,将一定比例的盐和糖融入温开水中,搅拌均匀。“把这个,少量多次地喂给那些又吐又泻的人喝下去,能保她们元气不失。”顺便解释道。这是简易的口服补液盐,能有效纠正电解质紊乱和脱水。 同时,苏袂央将带来的药物分发给症状严重的患者。很快就显示出效果。呕吐和腹泻的频率开始减缓,患者原本苍白的脸上也恢复了一丝血色。 然而,苏袂央的这些做法,在那些传统大夫看来,简直是离经叛道。用盐水糖水治病?闻所未闻!还有她那奇怪的药物,成分也看不明白。 几个年纪较大的大夫围了上来,面色不虞:“秦大夫,你这是什么偏方?盐糖水岂能入药?万一耽误了病情,你担待得起吗?” “还有你这药,成分为何?怎可胡乱使用?简直有违医道!” 质疑声越来越高,几乎要引发冲突。猴三等人紧张地护在苏袂央身前。 苏袂央并未动怒,只是平静地指向那些逐渐稳定下来的病患:“诸位请看,他们的症状是否在减轻?性命是否得以保全?医者之道,最终是看能否解除病痛,挽救生命。方法或许不同,但有效,便是道理。” 苏袂央话音落下,周围原本质疑的声音小了下去。因为事实胜于雄辩,那些喝了盐糖水、用了苏袂央药物的患者,状态确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起来。而之前只接受传统方法治疗的,恢复则缓慢许多。 越来越多的百姓和家属开始向苏袂央投来感激的目光,纷纷围过来请求诊治。王守德在一旁,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彻底被晾在了一边。 这场突如其来的疫情,被苏袂央用独特而有效的手段成功控制住了。秦氏医馆的名声,随着康复患者的口碑,迅速在城南,乃至整个永安城里传开。 名声传入了更多人的耳朵里,自然也传到了一些有心之人的耳中。 疫情平息后几日,苏袂央正在医堂内整理药材。午后的阳光透过门扉照进来,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光影。 忽然,门口的光线暗了一下,一个人影站在那里。 苏袂央抬起头望去。那人的身材样貌,觉得似曾相识,心中蓦地升起一丝警觉。那是一个看起来并不简单的男人。 她放下手中的药材,目光平静地迎向来人,心中却已悄然筑起防备。 苏袂央逆着光,看那人,身形有十有**的相似那位“穆公子”。 只是今天的衣着,更为华贵。 那人随从问了江欢姚一些医馆病症能不能在这里治疗,诊费多少。 那位穆公子则是借口咨询一例疑难杂症(或是为自己,或是为手下)。 苏袂央需谨慎隐藏现代医学理论的来源,同时要应对穆晞年充满智慧的试探。 穆晞年留下诊金和一句先生大才,埋没于此可惜了”,暗示招揽之意。 苏袂央意识到此人身份绝不简单,其出现可能带来巨大机遇,也可能是无尽的麻烦。 好的,这是根据您的要求进行的扩写: 身形挺拔,与记忆中的那个身影有**分相似——那个所谓的“穆公子”?只是,今日他的穿着更为华贵与不凡。那人站在那里,神色平静,目光却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审视,缓缓扫过医馆内的陈设,最后落在了苏袂央身上。 苏袂央心中瞬间拉响了警铃。遗憾的是,已经不记得那日见到的马车旁边的贵公子是不是眼前这个人了,如果他认出了自己,那冒用的秦臻的身份,还有那个通行文书,这间医馆……都白忙活了。 苏袂央面上不动声色,放下手中捏着的药材,语气平和如常:“这位公子,是问诊还是抓药?” 男子并未立刻回答,只是微微侧身,给他身后跟着的一名随从让出了半步的空间。那随从看起来精明干练,上前一步,对着正在一旁擦拭桌案的江欢姚拱了拱手,声音洪亮地问道:“姑娘,打扰。请问贵馆可能诊治刀剑外伤?若是陈年旧疾,阴雨天便酸痛不止,可能缓解?诊费几何?药材费用又是如何计算的?” 他一连串问了几个很不接近生活的问题。江欢姚愣了一下,连忙放下抹布,随后认真地回答道:“刀伤剑伤,若是新伤,我们秦郎中自然能治。若是旧疾,也需看了具体情况才能断定,缓解之法总是有的。诊费一次二十文,药材另算,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那随从一边听,一边点头,偶尔还追问一两句细节,问得颇为仔细,像真是在为同伴或上司打听行情。 而穆稷年则趁着这个空隙,缓步走向苏袂央的诊桌。步伐沉稳,目光看似随意地掠过墙壁上挂着的一些草药图谱,最终定格在苏袂央脸上。 “秦大夫,”穆稷年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天然的、不容忽视的压迫感,“在下冒昧,想咨询一例疑难杂症。不知郎中可否赐教?” 苏袂央心知肚明,咨询病症是假,试探才是真。她伸手做了个“请坐”的手势,自己也在诊桌后坐下,神色淡然:“公子请讲,医者本分,自当尽力。” 穆稷年在桌前的木凳上坐下,姿势依旧挺拔。他沉吟片刻,仿佛在组织语言,然后缓缓道:“并非在下自身之疾,乃是在下一位…一位家中护卫。约莫半年前,他执行任务时,胸口中了一箭,虽当时侥幸拔除箭簇,保住了性命,伤口也看似愈合,但此后却反复发作。时而不明原因地发热,伤口周围虽无脓液,却始终红肿不消,人也日渐消瘦,精神不济。遍请名医,汤药灌了无数,外敷药膏换了多种,皆效果寥寥。不知秦大夫,可曾听闻过此类情形?又可有良策?” 苏袂央静静听着,大脑飞速运转。执行任务?箭伤?“……”身份真是不一般。 避之不及。 不知是假意试探,还是真有病患。苏袂央只想简单告知,并远离此人。 苏袂央略作思索后,抬起眼,迎向穆稷年探究的目光,语气平稳地开口:“根据公子描述,令护卫之症,关键在于‘余毒未清,瘀结于内’。” 她用了这个时代医者能理解的概念。“箭伤看似表面愈合,但或许有微小的异物,或是当时的‘毒邪’未能完全拔除,郁结在肌肤腠理之内,甚至深入血脉。正气与邪毒在体内反复交战,故而不定时发热;邪毒瘀堵,气血不通,故伤口周围红肿不消,难以彻底收口;日久耗伤气血,自然精神萎靡,形体消瘦。” 穆稷年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被更深沉的思量所取代。苏袂央的说法,与之前那些名医所言“邪毒内陷”、“正气亏虚”等大同小异,但这次的表述更具体,指向性更强,尤其是“微小异物”和“郁结于内”的说法,与他手下暗中调查到的某些可能性不谋而合。 “那…依秦大夫之见,该如何施治?”穆稷年追问,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力量。 苏袂央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她必须给出一个听起来合理,且在这个时代条件下能够操作,又能有效解决问题的方案,同时不能暴露其背后的现代医学原理。 “首先,需‘探查’。”苏袂央清晰地说道,“若伤口处仍有红肿硬结,可用特制的细探针,小心探入,查看其下是否有隐藏的脓腔或未排尽的异物。此过程需极为小心,避免二次重伤。” “其次,若确有脓腔或异物,必须‘彻底清除’。腐肉、脓液、乃至可能残存的箭簇碎屑,一点不留。之后,需用我特制的‘清毒药水’反复冲洗创面,确保洁净。” “再者,内服药,不应再沿用寻常的补益或清热之剂。需用我另行配置的‘解毒散瘀汤’,其药力能更针对性地深入病灶,化解郁结之毒,疏通瘀阻之气血。”这暗中指向了具有更强抗炎、抗菌作用的特定草药组合。 “最后,调养期间,饮食需格外注意,务必洁净,饮水也需煮沸放凉后方可饮用。可多用一些鸡汤、肉汤,佐以红枣、山药等物,徐徐补益,不可急切。”苏袂央专门加入了基础营养支持和卫生观念,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方式表达出来。 苏袂央一席话说完,诊室内安静了片刻。穆稷年深邃的目光凝视着她,仿佛要将她看穿。毕竟她这番话,逻辑清晰,步骤明确,尤其是“探查”和“彻底清除”的想法,颇为大胆,与寻常郎中只知开方用药的路数迥然不同。 “特制的清毒药水?解毒散瘀汤?”穆晞年缓缓重复着这两个词,“不知秦大夫师从何方?所学医术,似乎与寻常郎中颇有些不同之处。” 来了。苏袂央心中凛然,知道这是最核心的试探。好在她早已准备好说辞,面上露出些许恰到好处的怅惘和回避:“家学渊源,不足为道。只是祖上曾偶得一些海外流传的偏方秘技,加之自己行医多年,摸索出一些笨办法罢了。让公子见笑了。”苏袂央将一切推给虚无缥缈的“海外偏方”和自身经验,这是最不容易被证伪,也最符合她目前人设的解释。 穆稷年没有继续追问。他是个极其善于观察和判断的人,眼前这位年轻大夫,不过十六七岁毛头小子,却言语谨慎,思路异于常人。 随后,穆稷年从怀中取出一个比寻常诊金厚重得多的银锭,轻轻放在桌面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先生大才,”他开口,称呼悄然从“秦大夫”变成了更显尊敬的“先生”,“埋没于此,可惜了。” 这句话说得很平淡,却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在苏袂央心中激起层层涟漪。这已不是简单的感谢,而是明确的招揽之意。 说完,穆稷年不再多言,站起身,对着苏袂央微微颔首,便转身带着那名随从离开了医馆。主仆二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熙攘的街市中。 医馆内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桌面上那枚沉甸甸的银锭。 苏袂央没有立刻去动那锭银子。她站在原地,望着空荡荡的门口,眉头微蹙。穆稷年的出现,和他最后留下的那句话,清晰地传达了一个信息:此人身份绝不简单,非富即贵。 他的招揽,或许有好有坏。一方面,这可能是一个巨大的机遇,借助他的力量,或许能更快地在这个世界立足。 但另一方面,这更可能意味着无尽的麻烦。一旦卷入这等人物的事务中,必然身不由己。她的医术来源特殊,稍有不慎就可能引来杀身之祸。与虎谋皮,风险极大。 [吃瓜][吃瓜][吃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5章 招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