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靠近永安城边缘,人烟逐渐密集起来,但是环境也越来越杂乱。
低矮的茅草屋,破败的木板房,歪歪斜斜,狭窄的街道,泥泞不堪。
苏袂央心里越发沉重,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多么想这就是一场梦,即使是噩梦也好,可发自肺腑的饥饿感,以及周遭恶劣环境散发的恶臭,时刻在提醒她,这不是梦。
这就是她目前要落脚的地方。
目前必须要想办法活下去。
正在想怎么解决温饱问题的时候,不远处一个在垃圾堆里翻找东西的老妇人,不小心被碎瓷片划破了手,伤口颇深,血流不止。旁边的人只是看着,或摇头走开。苏袂央鼓起勇气走上前。
“老人家,我……我懂点草药,帮你看看?”苏袂央压着嗓子说。
老妇人疼得龇牙咧嘴,疑惑地看着这个脏兮兮的“小子”。
苏袂央不等老妇人回答,已经迅速从怀里掏出几片干净的,至少是她尽可能用清水洗过又晒干的大叶片,又从随身的小布包里拿出捣烂的、具有止血消炎作用的草药糊糊。苏袂央先清理掉伤口周围明显的污物——这个举动让老妇人和围观的人都有些讶异,通常他们要么任由伤口自己愈合,要么随便抓把香灰泥土按上。然后她才将草药糊糊敷上去,用叶片和布条包扎好。
“这两天别沾脏水。”苏袂央低声嘱咐。
老妇人看着被包扎好的手,血确实止住了,疼痛也缓解了不少,连声道谢,从怀里摸索出半块干硬的饼子塞给苏袂央。这是她来到这里的第一笔“诊金”,且异常珍贵。
待老妇人走后,苏袂央拿起饼子便吃了起来。
不一会,老妇人拉着一个小孩走了过来,那小孩看起来精神很差,嘴角处还有白色干结粉末状物质,像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事物,呕吐过。
“小伙子,这是我的孙儿,这两天一直……”老妇人话还没说完,苏袂央已经站了起来,把那小孩扶到台阶上,额头发热,脉搏跳的很快,每分钟至少有一百多次,明显是食物中毒。
“这情况有多久了?”苏袂央问道。
“两天了吧。”老妇人不确定地说,她是真不确定,每天饥不裹腹,每天外出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孙儿寻找食物,也没察觉到他有啥不对劲,直到今天早上,小孩呕吐不止……
苏袂央环视了一下周遭,柳树皮!
她记得之前学过一些土方法,柳树皮煮水喝可降温。
捡来一些,交给老妇人,“老人家,您把这个拿回去给孩子煮水喝,或许有效。”
“这?”老妇人很是不解,但还是决定照做。
老妇人正准备拉着孙儿回去,注意到苏袂央仍旧独自坐在台阶上,想了想,“小伙子你要是不嫌弃,可以去我那委屈几天。”
说实话,苏袂央并没有想好去哪里,但是天色渐黑,跟着老妇人也何尝不是个选择,一来能看到这柳树皮煮水的效果,二来今晚的落脚点算是有了着落。
跟着老妇人来到她所谓的“住处”,破旧的茅草屋,四面招风,地上随意铺着半米不到的草垫子,因该是她与小孙子的“床”了。
“这很破旧。”老妇人佝偻着腰,扶着孙儿走了进去,苏袂央也跟着走进去。
很显然地上的破瓦片是他们日常用的“碗”。
“……”条件艰苦,苏袂央深吸一口气,没想到这永安城也能有这么穷困落魄的地方。
苏袂央慢慢拾掇,终于盛了一万柳树皮水给那小孩喝下,“睡一觉再看情况吧。”
因为苏袂央自己也不确定,毕竟只是听说过这种土方法,没有亲自实践过。
次日清晨,苏袂央被一阵阵嘈杂的说话声音吵醒。
“刘婶婶,你家小牛就是被这个年轻人治好的?”说话的是一个中年女人,听得出来她已经极力压制声音了。
“是的,就捡了点树皮。”回答的人应该就是刘婶婶了,就是昨天的老妇人。
“那他应该也能看我家男人脚治好吧?”中年女人继续道,“我们就我家男人一个人去挑柴才能挣点,要是治不好,这可怎么活。”
“猴子娘,别着急,等他醒来,我给你去问问。”
“还有我家的,刘婶婶可别忘了哈。”说话的又是另一个人。
苏袂央醒来,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这件茅草屋里,脚下还垫着那唯一的稻草垫。闻声,便走了出去。
只见门口三三两两的围了一圈人,看着苏袂央,想上前说点什么,有欲言又止。
“小伙子,你醒了。”老妇人上前,脸上带着感激的笑容,“昨天多谢你救了我家孙儿。”说着便打算跪下,幸好苏袂央眼疾手快,一把拉住老妇人,“举手之劳。”
“小伙子,你看能不能……”那个中年女人,方才在屋里听见刘婶叫她猴子娘。
“带过来,我看看。”苏袂央话不多说,直接让人把病号带过来。
在这里开一个小医馆也不错,毕竟自己空无一物,除了认识一些中草药因地制宜以外,其他的真不一定能干的来。
草药外敷、止疼消肿……苏袂央的名声与医术开始在小范围内流传。有人叫她“秦小哥”,也有人直接喊“小郎中”。
然而,这片区域的平静只是表面。她的举动,很快引起了本地几个游手好闲的地痞的注意。
这天,苏袂央刚帮一个被铁器划伤的木匠处理完伤口,收了两个铜板,三个吊儿郎当的青年就围了上来。为首的是个矮壮汉子,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哟,哪儿来的小子?懂点草根树皮就敢在这儿行医了?”矮壮汉子一脚踢翻了苏袂央放在地上、盛放草药的破瓦罐,“经过我们兄弟允许了吗?”
旁边一个瘦高个附和道:“就是!知道这片儿谁说了算吗?疤爷的人你也敢不拜码头?”
第三个则直接伸手:“识相点,把今天赚的钱交出来,以后在这摆摊,每天交五个铜板的保护费!”
苏袂央心头一紧,知道麻烦来了。她站起身,依旧低着头,声音沙哑:“几位大哥,小本生意,糊口而已,没钱交保护费。”
“没钱?”矮壮汉子嗤笑一声,伸手就来推搡她,“那就让你尝尝不懂规矩的滋味!”
就在这时,一阵不大的喧哗从街口传来。只见几个穿着稍体面些的家丁开路,簇拥着一个穿着绸衫、腆着肚子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那人眉眼间带着一股得意和倨傲,正是刚刚打通了丞相府关系,被调回永安城,负责管理这片平民区治安杂务的张员外。虽说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吏,但在这贫民窟,已经足够他作威作福。跟在他身旁,点头哈腰、一脸凶相的,正是地痞口中所说的“疤爷”——刀疤脸,他曾经的狗腿子,也跟着一起回来了。
张员外显然很享受这种前呼后拥、众人侧目的感觉,他踱着方步,目光扫过街面,看到这边围着一群人,皱了皱眉:“怎么回事?吵吵嚷嚷的,挡了老爷我的路!”
那几个地痞一见张员外和刀疤脸,立刻换了副嘴脸,点头哈腰地凑上去:“张老爷!疤爷!没什么大事,就是个不懂规矩的小子在这行医,我们正教训他呢!”
刀疤脸瞪了苏袂央一眼,对张员外说:“老爷,这片刚归您管,是得立立规矩。”
张员外嗯了一声,目光落在苏袂央身上,带着审视和嫌恶:“哪来的叫花子?也敢自称郎中?万一治死人,岂不是给本老爷添乱?赶紧滚蛋!”
苏袂央心中怒火升腾,却知道不能硬碰硬。她低下头,掩住眼中的冷意,连声道:“是,是,小的这就走。”苏袂央弯腰去捡拾散落的草药,手指却悄无声息地从袖袋里摸出一个小纸包。那里面的粉末,是她这几天利用采到的几种具有强烈刺激性的草药,混合了一些细微的、带刺的植物绒毛,精心研磨配制而成的“强效痒粉”。原本是想用来防身的。
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苏袂央手腕极其隐蔽地一抖,一小撮粉末精准地撒在了离她最近的矮壮地痞和张员外那件崭新的绸衫袖口、后颈处。动作快得几乎没人察觉。
苏袂央迅速收拾好东西,钻出人群,躲到不远处的一个墙角后观察。
张员外还在那里耀武扬威地训斥着街上看热闹的人,强调着以后的“规矩”。那矮壮地痞则忙着拍马屁。但没过一会儿,矮壮地痞开始不自然地扭动脖子,伸手去抓挠自己的脸颊和手臂。“奇怪,怎么这么痒……”他嘟囔着。
紧接着,张员外也感觉不对劲了。先是袖子接触皮肤的地方传来一阵刺痒,接着后颈像是爬满了蚂蚁,那痒意迅速蔓延,越来越剧烈,难以忍受。
“哎呦!这……这是什么鬼东西!”张员外也顾不上体面了,开始用力抓挠自己的后颈和胳膊,表情扭曲。
刀疤脸和家丁们愣住了,连忙上前:“老爷,您怎么了?”
“痒!痒死我了!”张员外痒得直跳脚,绸衫被他抓得皱成一团,脸上、脖子上很快就出现了一道道红痕。
那矮壮地痞更惨,他已经痒得在地上打滚,一边滚一边嚎叫抓挠,衣衫褴褛,皮肤被抓得鲜血淋漓,模样凄惨又滑稽。
周围原本一旁不吱声的街坊邻居们,看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先是惊愕,随即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哄笑声。看着平时作威作福的张员外和地痞如此狼狈不堪,实在是大快人心。
张员外又痒又怒,却找不到原因,只能归咎于这地方的“污秽”,在刀疤脸和家丁的簇拥下,一边疯狂抓挠,一边灰溜溜地快步离开,连狠话都顾不上放了。那个矮壮地痞也被同伴拖着,哀嚎着消失在街角。
墙角后,苏袂央轻轻松了口气。
这件事很快就在街坊间传开了。虽然没人明确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大家都隐约觉得,这个新来的、沉默寡言的“秦小哥”,恐怕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张员外和地痞的倒霉,无形中替他们出了口恶气。
几天后,靠着零星积攒的铜板和一位曾被她治好腹痛的大婶帮忙说情,苏袂央用极低的价格,租下了街尾一间废弃已久、四面漏风的小木屋。她花了一天时间,勉强将屋顶漏洞补了补,清扫了厚厚的积尘和蛛网。
最后,她找来一块稍微平整的木板,用烧黑的木炭,在上面端端正正地写下了四个大字——秦氏医馆。然后将木牌挂在了歪斜的门框旁。
看着那在微风中轻轻晃动的简陋招牌,苏袂央,或者说“秦臻”,站在门口,脏污的脸上,一双眼睛格外清亮。在这混乱的世道,她总算有了一个暂时的、属于自己的立足之地。前路依旧未知,但至少,第一步,她迈出去了。
[好运莲莲][好运莲莲][好运莲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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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