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鹤发老者一拍醒木,奇闻轶事便在这一枝春中开场。
“书接上回,话说那清都虽有兄弟反目,搅弄朝堂,但在刀光剑影中,愣是杀出来两个,帝王。”
“一个守朝堂,一个平四方。”
两个?
座下议论不休,大有失望之意,自古以来帝王至尊,哪有一分为二的道理。
谁家小公子劣性得紧,轻笑咧到耳根,“都说天下何处闻,林州一枝春,怎么也招这种不入流的江湖骗子,可也是九曲十八弯传错原意的玩笑话?”
先生脸色微窘,紧张出了颤音,只能收了眼前书:“多说无趣,多说无趣啊,不知无问阁大选,诸位可有人为之而来?”
在座无不双目亮起,他顺势换了话题。
“那无问阁,自太后潜心礼佛由皇后和贵妃接手以来,兴办女学,培养女师,我大艾朝女官终于走出内廷,得以每日朝参,然方兴未艾濒临大选之际,林州学子竟接连无故失踪。”
醒木撞击桌面,碰的声响让环境周遭更为凝重,趴在一枝春门框上偷听的人更是大气不敢喘。
“大多都是如花似玉方及笄的姑娘,莫说皇后娘娘心疼,任谁听见了不说一句揪心。”
“地方官员接了旨,一刻不敢缓地护送学子进京,林州府衙更是胆战心惊,案件久无进展,而定国公府的嫡女秋珠也在参选之列,莫说她家外祖钟老爷的势力,就单论她那个从小在虎啸军中摸爬滚打,不及弱冠便官至骠骑将军的兄长,出了意外岂非闹个天翻地覆这般简单。”
“不过听闻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正携无问司女史亲临林州,究竟是山匪作乱,还是暗藏阴谋,想必不久便要有定论了……”
……
雨落树梢,钟府礼客堂。
老翁上座,其下占了四把梨木椅,人不多话也少,只有雨水敲个大响。
堂下独一女子靠柱而立,一男子跪于中央。
秋珠的眼睛忍不住往为首的男子身上瞧,方才听外祖父说他是新任大理寺少卿,陆涧,当今皇后胞弟之子。
不愧是锦州陆氏的人,意料之中的头脑和好品相,而这因一门三相、门生十七被誉为大艾绘山笔、染仓墨的家族殊荣,也足以支撑他仕途平稳。
还记得幼时嘲笑门生十七委实少,远不及她房中下人,直到外祖父解释,天子堂前十,陆氏独占七。
听闻当年太子登基,借的就有太子妃母家的声望。
若是能与他攀个交情,对她和兄长都是有益的。
说起兄长,秋珠这才得了空看向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的秋辞,大概是先于军队出发赶来了林州,眉骨箭伤未愈,又因翻墙冲撞了陆大人的远方表弟,添了淤青。
这表弟姓秦,单名一晨字,家中排行老大,在表兄这里谋了个主簿差事,看着倒像是文弱书生一般的体格,却罕见地把将军伤成这样,而更令人称奇的是他那一双丹凤眼,流畅深邃、形似画中丹青鹤,仅仅几声笑音便允许他将任何过错推离己身
牵连学子,无问司自然排了人来,除了那位久站不坐只透露个化名小满的习武之人,还有秦晨的妹子,名唤月娘,稍长她一岁,虽是戴着个面纱独留一双清亮的眼睛在外面,但任谁一看都是个衬得起名字的妙人,
举手投足更是充斥着云淡风轻的娴雅,看得她忍不住端坐起来,生怕失了态。
小混蛋一开始正经,又衬得小混账翻墙入内上不得台面,钟老气正盛,手颤颤巍巍指着秋辞,“你……”
秋辞闷着头猜测大抵是,客自远方来,身携保护秋珠的使命,他怎能送个如此大礼。
钟老又用力指了指秋珠,看回他时几乎是咬牙切齿,“你……”
秋辞又猜了出来,这是说秋珠都能识大体,他怎么在外边混了多年还没改这偷奸耍滑的脾气。
他也不想如此,只是连夜赶路碰巧身体不爽,从那位置正好能翻进他的院子,比从正门进省太多脚力。
一时头晕闭了个眼,谁又能知道正巧碰上秦大郎品雨呢。
钟老你了你半天说不全一句话,沈涧见月娘默许,好言做起了理中客,“我等方入林州,对此地不甚熟悉,不如劳烦少将军解说,一来减少陌生的困扰,二来能护着秋小姐安危,虽是他从天而降,但毕竟负了伤,便由我这主簿负责为他换药。”
秦晨兴趣正浓,连声好地应了下来。
秋辞被他笑得一阵恶寒,想他在大将军麾下负伤不计其数,哪需同一大男人额手相贴……
钟老幽深不见底的眼神,忽然冷飕飕钉在他身上。
虎啸军人人惊恐的少将军顿时泄了气。
祖孙俩一来一回逗乐了秋珠,心中被危险围绕的最后一丝担忧荡然无存,不由得露出来近日第一张笑脸,少女的虎牙极为可爱,尖细白皙,这一笑更是娇俏万分。
月娘恍然回神,满室茶香因这笑容添了甜,剩下回甘丝丝缕缕流入心脾。
不难想到,那些因为同窗失踪挤不出笑容又因家人关心不敢显忧虑的日子,这些学子该多难熬。
秋小姐此时能笑出来便是难得。
林州的雨一连下到月半,夜晚连月亮的影都瞧不见。
小满明日要随秋珠一同入学堂,早早帮月娘拿来卷轴,随后坐在脚踏上闭目养神。
案几旁柔声幽幽传来,“近些日子便一同睡吧,只是我不知何时将这些看完,烛火晃眼,需得你忍一忍。”
“我倒是巴不得您多添几盏呢。”她说话有气无力的,大抵是困极了。
没让月娘催劝几句便自己摊上了榻。
这些日子暗地里盯着秋珠,还需帮着兄长寻找丢失的学子,委实累坏了她,话又说回那些学子,倒也有个半途逃回来的,只是她生而特殊,无故少了一窍,剩余六窍又全扑在学问上。
归家后已接近疯癫状态,仔细地问着,也只能问出来个糖葫芦,简直与孩童无疑。
正如三姐姐所说,地方官员纵使看女官百般不顺,也只是含沙射影几句,没几个有胆量与皇后叫板。
京中倒也有几个执拗的老古板胆识过人,也确实有大选前兴风作浪的权势,但他们何等孤傲,纷争从不离朝堂,即便如此也是精明地挑人出头,平日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如今何故选林州下手,此地虽是富庶,但知府也绝非轻易能得罪的刚正之士。
更何况学子在内皆有学名,真实信息簿司长从不离手,也只有四品以上官员有权申请查看,在三姐姐托贵妃要到的一页誊抄上,多的是平民、乡绅、富户、权贵之女,丢失的走学学子中,确是身份混杂。
若是朝堂之争,大多民众受灾,牵扯贵女与林州的话,谁家的敌友一查便知。
想必不是鲁莽忽略,而是无力得知吧。
可接触走学学子、地位较低、熟悉大选日子并对其颇有微词……
月娘视线停留在一个人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