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越走越宽,分叉极多,常常遇到死路。好在一路都做了标记,如果走错,便返回分叉口继续前进。罗盘在进入洞穴后失效了,可能是约西礼说的未知元素影响。我们无法判断方向,而时间是依靠食物推测的。
“在洞穴行走了莫约四五个时辰,大家找了个地方休息。乔的情况开始恶化。怪物全身都有剧毒,平时士兵会随身携带解药,乔及时吃了,可他伤的太重,毒素已经沁入骨缝。”
达格纳把乔斜靠在包裹上,用手试探乔额头的温度,脸色沉重的走到德希旁边:“德希,乔开始发烧,情况不妙。”
德希连忙来到昏睡的乔身边,拆开部分纱布,乌黑的血液还在流出,伤口周围一片青黑,德希压低声音:“乔没吃解药?”
“吃了,最大的剂量。”荷金斯回答。
德希垂眼,手上动作不停:“血排出去还有救,去刚才发现的水潭。”
德希指挥伽什斯和荷金斯架起乔,其他人原地待命,四人前往不久前找到的水潭。
洞穴道路错综复杂,情况多样,越往深走,气温越低,岩壁越潮湿。在上一个死路,他们发现一处水潭,清澈见底,冰冷刺骨,似乎是从潭底的石缝间涌上来的,水里什么都没有。一般的伤口不能直接用水冲洗,冰水更不适用,但被怪物击伤后,干净冰凉的水在一定程度上能缓解毒性,这是上百人亲身试出的方法。
四人走到水潭处,德希让两人把乔放下,面朝一块凸起的岩石,伏在上面。他拆开乔的纱布,纱布剥离扯动伤口,乔紧皱眉头,咬紧牙关。德希慢慢移动,露出已被污染的狰狞伤口:“我会挤压伤口,排出污血,你忍一忍。”
乔点头。荷金斯和伽什斯分别按住乔的双腿与手臂,德希用匕首拨开黏成一团的伤口,刀身按压伤口周遭,污血重新涌出。乔痛呼不已,浑身抽搐,冷汗泉涌般倾泻而下。德希面露不忍,用力更重,想早点结束这场折磨。漆黑腥臭的液体顺着手臂、肋骨,流到地上,集成小小一滩,从特定角度看去,黑色粘稠液体似乎带着幽暗的蓝调。
总算在乔流血而亡之前,希望的红色替换不详的黑。德希松手,颤抖的匕首掉到岩石上,乔已痛昏过去。荷金斯拿起匕首,走向水潭,掬起一捧水到角落处清洗。
德希扶住乔偏睡的脑袋,对伽什斯说:“舀碗水来。”
接过冰凉潭水,德希直接浇到伤口上,乔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的轻微抖动。
伽什斯说道:“这水不一定干净。”
伤口的污迹还未消退,德希将剩下的半碗也浇了上去,抽空回答:“我喝过了。”
荷金斯刚好拿着洗干净的匕首走到德希身后,听到这句,诧异地问:“什么时候喝的?”
“刚刚。”伤口显露红色,德希让伽什斯再去打碗水。
荷金斯蹲在德希面前,直勾勾地看着他,语气严肃地说:“不要做有危险的事情。水里有毒怎么办。”
德希轻笑开口:“下……”
“下次我来。”荷金斯认真说。
德希刚要说话,伽什斯已经把水端过来了,他接过碗,缓缓倒在伤口上,污血冲淡,伤口周围显出粉红浮白的皮肉。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德希给乔重新包扎。
背着昏睡的乔回到营地,三人远远听见喧嚷声,刚转过岩壁,说话的人瞧见他们便不发声了。
德希扶着乔,把他放到铺好的衣物上,看向说话的那堆人,格雷德站在对面,身后有两个同伴,达格纳与他们对立,旁边是他的好友,其他人虽没站起,却也注视着几人。德希走近格雷德,柔声问道:“怎么了?”
格雷德本气焰强盛,远远瞧见德希后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声音小了许多,现在德希又第一个来问自己,就更不好开口了。达格纳看他一直不说话,直冲着德希说:“他想回去!”
德希惊讶:“为什么?”
话被达格纳先说了,自己也没什么好纠结的,更何况不能叫他平白污蔑自己,格雷德抢过话柄:“不是回去!我们想知道现在要去哪?走了这么长时间,像无头苍蝇样乱晃,连个目标也没有,难道我们是进来送死的吗?最少也要有个标准,说是进来找预言,谁知道预言是不是在洞里。”
格雷德看着德希:“不是退缩,也并非放弃。我们知道自己是启明军的一员,可没有人的生命是捡来的,总不能莫名就牺牲。德希,是你说山洞里有预言,也是你带我们进来。我们相信你,愿意陪你向命运赌一把,但是王都还有我们的亲人。为预言牺牲,也算死得其所,为鲁莽牺牲,就是白痴了。”
伽什斯向前,直看向格雷德:“山洞里可能有预言,是从先知的指示里推断的,也是我提出后,大家仔细分析才决定进来。你说错了。”
格雷德声音低落:“你当然会这么说,十年前你就跟在德希身后。可最开始是德希告知大家洞穴里有预言,然后大家才根据你的分析进行判断。我们相信德希,也相信他相信的。”
荷金斯讥笑:“怎么现在不信了呢。”
格雷德低头沉默,他身后的人说道:“不是不信,是想要方向。如果要找预言,该怎么找,往哪儿走?如果找不到,什么时候离开?还有,如果在地底遇到怪物,要怎么办?”
荷金斯抚掌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你们想要火油。”
那人涨红着脸,愤怒地说:“污蔑!我们只是要具体的行动!”
德希打断,面色平和地问格雷德:“你想要知道这些吗?”
格雷德一脸真诚地说:“我们想要有价值的牺牲。”
德希不接话,转头看向众人:“大家心里应该也有这样的疑惑。我们是得明确行动计划。往哪走,说实话我不知道,大家应该也不知道。我们找了预言整整十年,那么多同伴牺牲在来时的路上,他们没有找到,我们也不一定能找到。
“但我们还是要找。这里是东行线的终点,如果这里也没有,那至少说明我们的任务没有失败。救世主的预言不在东方。其他方向的军队会替我们完成任务。但如果这里就是预言唯一所在,我不能接受自己在死亡之前,放弃将它带回王都。为预言而来,即使牺牲自己的生命也绝不回头。在众神之前,启明军曾立下此誓。
“怎么走?往前走,往未知走,直到尽头。
“什么时候离开?这点很重要。像格雷德说的,我们不能当白痴。目前的物资够十多天的行程,在物资剩下一半的时候,我们就回去。”
有人问:“回王都吗?”
“不。回海边。晒上几岩石的鱼干,继续前进。
“最重要的是,我们如今只有十七人,每个人的性命都无比珍贵。前面会遇到许多危险,可能有怪物,也可能是其他,我们必须保护好自己。火油确实应该好好安排。”
“现在还有多少火油?”
格雷德回答:“除去用掉的两个,还有六罐。”
“达格纳带着乔,他俩一罐,其他人三人一罐,自行分组。”
众人没有异议,达格纳还是生气,德希微笑,拍了怕他的头:“乔就交给你了。”
伽什斯从物资处提着一罐火油过来,荷金斯瞧见那火油就吹胡子瞪眼,气不打一处来。
德希看着好笑:“你火星儿都要从眼睛冒出来了。”
荷金斯瞪眼:“火油还是我拿回来的,他想要就给他?”
德希乐了:“开始是你分出去的啊。”
荷金斯瘪嘴,低声说:“现在不是。”
伽什斯把火油放在中间,盘腿坐到德希身边:“你想怎么分?”
荷金斯抬头:“当然是我们三一人一罐,格雷德他们一滴也别想要。”
伽什斯从袖子里拿出包着碎魔晶的布,仔细展开:“还差一罐。”
德希忍不住了,呵呵笑着:“确实是我们一人一罐,伽什斯和我的已经用了,这罐给你的。”
荷金斯臭着张脸,嘴里嘟囔着,德希听不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他一把拿过油罐塞进包裹,“我拿我的火油。”
伽什斯没去听他们说话,他被这些神秘的碎魔晶完全吸引了。从布中取出的魔晶比装进去之前更加粉碎,他用匕首把手轻压块头较大的魔晶,些微使力,晶体裂开,碎成五六个小块。看来这颗从掉下洞坑的怪物身上落下的魔晶,性质已经转变,从坚硬变成易碎,存在其他变化吗?
往常见过的怪物,都有一些特质,怕火怕银器,表皮坚韧,即使割掉头颅,身体和脑袋也能继续行动。少数能产出魔晶的怪物,更是智慧种。但魔晶本身,除非常坚硬外,并无其他特质,无毒无迷幻作用,颜色浑浊暗沉,既不能吸引怪物,也不能驱逐野兽,只是在烈火或靠近银器时,会逐渐变得灰白,这也是它不好做装饰的原因。伽什斯拨出部分放到岩石上,拿出火信烧灼魔晶。
魔晶并未变色,能被火伤害的躯体,不受火影响的结晶。
德希和荷金斯早就没有说话,他们在旁边看着伽什斯的举动,也陷入沉思。
德希疑惑:“是特殊品种?还是到地下转变形态了?”
荷金斯摇头:“线索太少,无法判断。”
伽什斯:“也可能单纯这只不一样。”他又用匕首戳了戳,“银器对它无影响。”
疑云环绕众人心头,不安如影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