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亮黎明的灯》 第1章 逃离深渊 “必须马上离开！” “你要丢下德希？伽什斯，我们花费整整十年，遇到多少磨难，现在黎明就在眼前，你要放弃朋友！” “够了，荷金斯，黎明远没到来，这个预言不能让世人知晓，我们的行动就毫无意义。今天被诅咒的如果是我，我也要你们头也不回的立刻离开！” “咳咳…” 角落处，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颤颤地撑起身体。愤怒的荷金斯立刻冲过去想要扶起他。德希握住荷金斯伸来的手，烛火下，他的面容病态憔悴，但眼睛却仿佛盛满整个山洞的光，目光炯炯的看着荷金斯。 “荷金斯，伽什斯说的对，他是正确的。你们必须现在就出去，那怪物闻得到我身上的味道，用不了多久就会追上来了。” 荷金斯撑着眼睛，眼泪像清泉一样涌出：“德希…” 德希喘了口气，没听荷金斯说完，抬起另一只手招向伽什斯。 一直在原地动也不动，紧抿双唇，面无表情的伽什斯，在那手还没抬起时便快步上前。他跪在荷金斯旁边，双手握住朋友颤抖的手。 德希看着眼前低头沉默的好友，扯动干裂的嘴角，想笑一笑，但力气在和怪物的搏斗中已消失殆尽，他无奈放弃这个举动，把所有力气用在回握朋友们的手。 “伽什斯。” 他感受到德希掌心微弱的温热。 “你从来是最理智的，但理智的人会遭受更多磨难，因为上帝不愿瞧见人们脱离他设计的情感。” 烛火在身后晃荡。 “我厌恶上帝这样对待你，可现在，我要成为上帝的帮凶。” “成为你痛苦的一部分。” 德希深深望着好友金色的头发，即使在昏暗的山洞里，即使他们已经被困十多天，即使他们刚刚结束和怪物的搏斗，只要有光，再微弱的光，那纯金的发丝也会在前面飘动，像黎明阁楼天窗落下的第一缕太阳。 “抬头看着我。” 伽什斯怔怔抬头，露出湿红的眼。 看不到美丽的蓝色眼睛，德希有些失望，胸口却微微发烫——那是怪物接近的预兆。 他正色严肃地说：“你们必须马上离开，这是长官的命令。我将留下拖住怪物，最多两个时辰，将它引到相反方向。沿着记忆走，来时我做了标记。无论生死，都不能回头。” “德希！”荷金斯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企图透过被眼泪模糊的视线，看清从来温和的朋友，怎么能说出这样残酷的话。 “我们为预言而来，为希望而来，即使牺牲所有，也要把光明带出去。” “荷金斯，我死不足惜。” 德希转头看向伽什斯，他要说出那最冰冷的话：“伽什斯，这是我的遗言——‘不惜一切，让人们知道救世主的预言，让他们脱离苦难’。” “即使要牺牲我。” 德希沉默一瞬，下一句他还是说不出口。 即使要牺牲我，即使要牺牲你——伽什斯在心中和德希共语，他知道那是德希的未尽之言。 “现在，离开！” 德希猛地甩开两人紧握的手。 伽什斯起身，抓住跌坐在地的荷金斯，朝右边洞口跑去。 “滴——滴——” 钟乳石的泪水从石尖滴落。 德希躺在地上，烛火骤然明亮，最后一根蜡烛要燃完了。在怪物过来之前，还有一刻钟的时间，他得先恢复下力气。 德希出神的望着左边崎岖的洞顶，那奇形怪状的石头在扭动的橘光下，像怪物的触角。要是有一盏彩灯就好了，其实那石头挺漂亮的，乳白色，彩灯一照，让是什么就是什么。 该死！最后一面，伽什斯居然什么也没和他说。 哎，也不知道荷金斯出去后眼睛会肿多久。希望他早点明白被坑了，毕竟自己停在最轻松的时刻，而这只是他们的起点。 胸口刺热，岩石抖动。德希挺身而起，烛火已经熄灭。他摸着石壁走向左边洞口。 “噗通——” 伽什斯攀住暗河边的石块，挣扎回头，荷金斯跳到了河中心。他深吸一口气，沉入水中，像鱼一样游向扑腾的荷金斯。 寂静的空洞，只有碰撞的流水声回荡，如同凝固的石油的暗河吞噬一切声息，刺骨的寒气沿着石壁充斥整个洞穴。 伽什斯拉回昏迷的荷金斯，把他抬上岸边的小船。这船是荷金斯发现的。俩人走到一个岔路口发现出去的路被乱石堵上，只能找其他出路，左转右转遇到一个断开的山口，寒气扑面而来。本以为是死路，地底的暗河绝不能赤身渡过，死亡漩涡和无形冷气会掠夺鲁莽者的生命。 距离他们离开已经三个时辰了，他们没有回头的时间。 就在伽什斯打算赌一把时，荷金斯在崖壁看到左下角似乎停着一条独木舟。 两人决定上船，就算出不去，也能暂时脱离怪物的威胁。那怪物很奇怪，身上长满触角却怕水，听到水声都不敢接近。如果能坐船越过暗河，甚至顺着暗河出去，怪物一定追不上。 伽什斯坐到舟头，俯身稳住晃动的独木舟，他刚刚在舟里发现一只桨，过河没问题了。这样大的暗河一定通往地面，顺着河流，他们就能出去。荷金斯还在舟尾昏迷，他只能一人做决定。 地下隧道崎岖弯折，失去这个机会，他们就可能丧身黑暗或怪物之口。暗河或许有其他危险，却是眼前唯一的救命绳索。 伽什斯拿起手边的桨，像握着一块冰冷的铁石。 小舟顺着水流在黑暗中缓缓移动。 伽什斯顺着崖边划桨。暗河比在山洞里看着更深，也更寂静，在上面还能听到隐约的流水声和说话时山壁的回鸣，坐到船上，和漆黑的暗河只有一块木板的间隙时，伽什斯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心跳。 身上浸湿的衣服吞噬每一分体温，冰冷的河水像冬日的铁剑刺穿舟底，让血液凝固。伽什斯哆嗦着用力挥动木浆，企图用力气挣脱无形铁链的束缚。 最危险的不是暗河下的诡谲漩涡，而是这能穿透肺腑的看不见的杀手。 伽什斯木然地往前划动，寒气不仅带走他的体温，也试图带走他的意识。他不知道自己划了多久，越往前视线越模糊。在最深的地底，光明比食物更加珍贵。 烛火能带来光亮和温暖——还有德希。 伽什斯无法抑制自己的思绪，它们在脑隙疯狂弥漫扩散，把过去的温暖时光一个不落地揪出来，不停回放。他看到三人在月夜森林围着篝火取暖；看到霜雪世界德希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条熊皮；看到跌入洞穴后荷金斯和德希废力救他。 看到，看到草地上漫天星星，蓝色的光，一点一点的，晶莹梦幻。 他伸手触碰星星的光辉——像针扎似得。 伽什斯猛地晃头，指尖的刺痛是那么清晰。他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睛，蓝色光点没有消失，甚至越来越多，从小舟向外扩散。晶蓝荧光在水面漂浮，照亮周边一小片区域，暗河的水原来如此清澈，就像行驶在星河上。 头顶依旧漆黑模糊，两侧石壁却呼应晶蓝的召唤，发出斑斓辉光。 梦幻静谧的景色在眼前徐徐展开。伽什斯却只感到恐惧，在地底，黑暗是未知和危险，也是隐秘与保护。这些年的经历让伽什斯非常明白，美丽与危险并驾齐驱。 荷金斯不能再睡了。 伽什斯用力摇动荷金斯，甚至用拳头揍他。 荷金斯吃痛，从昏迷中醒来，一睁眼就看到这奇异景象，忍不住惊呼。伽什斯紧紧捂住他的嘴。 两人保持安静，悄然而快速地顺着岩壁离开那片荧海。 有了荷金斯的帮助，两人不断交换，独木舟终于展现出它小巧又灵活的特性，他们绕过一个又一个暗礁，陷入漩涡时拼命往反方向滑动，加上分开前德希赠与他们的好运。大概三天，也许更久，总之在彻底饿死前，他们看到天光。 第2章 回到故乡 再睁眼，伽什斯只感到一片眩晕，周围太明亮了，刺得他忍不住落泪。身旁的人把他扶起来，喂了一口水，温热的干净的水。 伽什斯大口大口吞咽，连喝三杯，才勉强润湿干涸的嘴唇。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荷金斯。 荷金斯面无表情，把空水杯放到桌子上：“公爵的女儿救了我们。” “暗河的出口是一道瀑布，我们来不及反应就被冲下山崖，顺着水流飘到克林西城的一个村庄。公爵的女儿正在那里巡视，从怪物嘴里救了我们。” 伽什斯开口：“村庄情况如何？” 荷金斯冷笑：“还能怎样，空无一人，野草藤蔓长满角落，怪物的家园。” 伽什斯坐直身体：“我们要和国王见面，让所有人知晓救世主的预言。” 荷金斯走到窗边，打开窗，烈烈寒风涌进室内：“克林西小姐已上报，现在国王应该收到信息了。” 伽什斯扶着床头起身，他对荷金斯说：“我们现在动身，能缩短三天时间。” 荷金斯回头，乌羽般的长发狂舞：“物资已经备好，下午你就能出发。” “我？” “只有你，告知国王预言，一个人就够了，即使有其他事情，我也相信你的能力。” “那你去哪？” “在救世主到来前，预言救不了任何人。我会去寻找救世主，如果找不到，那么尽我所能减少这人世的苦难。” 伽什斯看着眼前的好友，他明白除了德希，这人绝不会听取别人的意见，性格坚定到执拗的地步。但每一次分别都可能是最后一面，他忍不住开口：“预言救不了任何人，相信预言却能带给人们无穷的力量。” 荷金斯摇头：“信仰的力量庞大而缥缈，我的信仰消弭于黑暗地底。没有信仰的人如何用信仰拯救别人。” 伽什斯哽咽，他无法回答这句话。 荷金斯说：“用预言去拯救他人吧，证信之晶就在你随身的包里。” “而且，”荷金斯抬眼，深绿的眼睛如同幽深潭水，翻涌的岩浆禁锢在水面下，“德希最后的话是对你说的，承担所有的只有你。” “我是自由之人，将跟随自身意志行走世间。” 如何挽留挥舞自由旗帜的人？他甚至为此扭曲德希的期愿。 刺耳的话语穿透心脏，强压的痛苦从伤口溢出，蒸腾成愤怒的毒气，麻痹伽什斯理智的头脑：“高尚之人坚守承诺，卑劣的人饮自由苦果。” 荷金斯冷笑：“抛弃朋友的人已是地狱的使徒。” 闪电在白日凭空劈向呆愣的伽什斯，他茫然地看着荷金斯转身摔门而去。 再多的理由也不能掩盖他丢下德希逃跑的卑劣行径。伽什斯走到窗边，荷金斯已到门口与一位穿着盔甲的姑娘说话。 他望着荷金斯驾马远去的背影，握紧拳头。即使是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德希的话在耳边回荡。 奥莱大陆陷入战乱与天灾已经二十多年，大片村庄荒废，无数人死于饥饿与疾病。信仰随着时间流逝破碎消失，一个救世主的预言，一段话，即使不能立刻拯救众生，也能给予他们无穷的心力。 更何况预言是真实的。 大陆难以撑过下个十年，没有预言，家园将倾入灭亡深渊。十年前，十七岁的伽什斯成为启明军东行线的一员，由当时的小队长德希带领，跟着军队，前往东方未知之地，寻找解决天灾的方法。 在行军路上，他们遇到一个已经沦陷的城池，浓烟冲天，掩盖整个平原，熊熊烈火还在城里肆掠。军队进去时，城里只有遍地血腥白骨。 开始天灾带来的是洪水地震，后来是疾病瘟疫，接着一种可怖的人型怪物出现了。它们以人为食，所到之处，生灵寂灭。没人知道它们从哪来。砍断手脚，肢体也会跳动，割掉头颅，牙齿还能撕咬。 只有大火和银器能彻底消灭它们。 启明军的武器盔甲以铜铁为骨，银质为体，交缠编织，举国之力，花费三年才打造出全军装备。这偏远之地，即使知道银器能消灭怪物，也没有足够的财力保卫城池。 一路上他们经过无数个灰黑废墟，数里开外，都能闻到焚焦的腥臭味。可亲眼目睹一个城市的覆灭，这是第一次。 军队在城里寻找幸存者，荷金斯就是德希从城主堡的密室找到的。十四岁的荷金斯被母亲敲晕，送到密室。德希发现他时，他十指模糊，隐约可见白骨——密室大门被杂物堵住。 救出来后，荷金斯到处寻找父母的下落，最后在武器库外发现父亲的护身符。那里是火源的引爆点，周遭几乎夷为平地，尸骨更是灰飞烟灭。护身符因为是青金石雕刻，又正好落入水潭才幸免于难。 后来荷金斯请求加入启明军，德希扛着压力答应了。 其他线伽什斯不清楚，但东行线情况惨烈。他们在东方寻找整整九年，从原来的五千人到最后只剩下不到二十。 伽什斯所在小队还算幸运，有三人幸存。即使这样他们也坚定的寻找先知所说的救世主的预言。四个军队都有属于自己的证信之晶，无论什么时候回去，只要拿出信物，国家就会明白他们带回了救世的预言，带回黎明的希望。 他们走遍东方大陆，走到世界尽头，无边海域拦住前行的脚步，绝望侵袭而来，即使千辛万苦，即使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他们还是找不到希望。再也抬不起支撑的木棍，迈不开颤抖的双腿。一群人瘫倒在海崖边的巨石下。 德希脸色苍白，双目无神。伽什斯只能坐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 出发那刻起，伽什斯就意识到这完全未知的旅程，充满危险与死亡。先知的指示那么模糊，盲目寻找几乎不可能有好结果。他们是一张旗帜，一张承受所有人希望的死亡旗帜，踏出城门那一刻，他们的使命就完成了，无论是找到预言，还是一去不回，人造的希望都会留存在众人心中，直到他们被遗忘。 也许连先知的指示都是假的呢，伽什斯在心中想着。 他抬眼观察士兵，破烂的盔甲，弯曲的长枪，结痂的伤口填满褴褛的衣服，绝望的眼睛简直比此刻乌云密布的天空还要压抑黯淡。伽什斯环视周遭，眼神落回身旁，瞧见一双安然的眼睛。 荷金斯靠在德希旁边，表情平和，就好像今天是普通的一天，他们只是走累了正在休息。从乌云间隙溜出的阳光让他翠绿的眼眸闪着粼粼波光，他拿起德希送他的长剑，仔细擦拭，又小心送回剑鞘。 伽什斯从来都搞不懂荷金斯的想法。 荷金斯拿起一袋水递给德希，德希摇头，荷金斯喝了一口说道：“德希，即使没有找到预言，我们也并非徒劳无功。路上那么多怪物死于你手。杀一个怪物，就少一份威胁，多一份生机，希望的祝福就再添上一笔。或许我们找不到预言，或许预言根本不存在，但行动了，就是有价值的。先知让我们寻找‘点亮黎明的灯’，我认为这盏灯就在每位执剑人的手里。” 德希眼睛闪动，他拿起身旁的剑，抱住这陪伴他十多年的挚友，须臾开口：“谢谢，你总是能说出抚慰人心的话。” 荷金斯哼了一声：“这是真话，可不是为了安慰谁。” 伽什斯似乎摸到荷金斯的想法，但他不能理解，所有牺牲都是为了真正的胜利，积少成多没有决定性因素也只是杯水车薪。他拿出放在胸前口袋里记着先知指引的信纸，展开泛黄的纸页： 幽暗之地沉寂千年 凡尘的苦难从此刻蔓延 欺世之人被降下神罚 直到他再次回到罪恶原点 大地母亲因慈悲之心 愿庇护无辜众生 但他们必须归还珍宝 去往世界尽头吧 聆听真正的神谕 那盏点亮黎明的灯 将划破黑暗与恐惧 “幽暗之地沉寂千年……” 德希偏头看向低声念着预言诗的伽什斯：“怎么，发现什么了吗？” 伽什斯抬头：“我一直觉得奇怪，如果先知的指引没错，一路走来，即使没有收获，我们也应该发现一些线索。可是除了怪物，我们什么也没遇到。” 他皱眉道：“是不是找错了？” 荷金斯说：“也许预言在其他方向，说不定他们都找到回去了。” 伽什斯：“有可能，但是先知指引完全一致，东方也有四分之一机会。” 德希问：“你真正想说的是什么？” 伽什斯：“假如完全相信先知的话，从诗句中展露的信息是‘天灾来自地下，有人从地底偷走东西，我们被惩罚，除非归还宝物，不然灾难不会停止。’先知的话只是引子，我们这趟旅程即使能找到预言，恐怕也不会立刻生效。世界尽头有神谕，‘灯’只是预言的具象化。 “现在我们来到世界尽头，却什么也没发现，灾难来自地底，宝物归还大地，那么‘灯’是否也该往下寻找。” 德希若有所思：“你认为我们要到地下去。” 荷金斯疑惑：“如何下去，挖下去吗？” 德希看向荷金斯：“你还记得发现的那个洞口吗？昨天我和伽什斯进去浅探一番，那洞口越往下越深，火把快要熄灭，我们就先撤出来了。” 荷金斯望向伽什斯：“你认为预言在那里面？” “至少有这种可能。” “那就进去找，”德希站起来，“现在准备物资。这可得花大功夫，那洞穴说不定要走上十几天。我们需要足够的照明和食物。” 德希走到众人之中：“大家休息好了吗？我们的旅程还没结束呢！” “吱呀——” 伽什斯从回忆中惊醒，他转身，门口站着刚刚在楼下和荷金斯说话的那位姑娘。姑娘把手上的头盔随意丢到椅子上，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 等她放下水杯，伽什斯开口：“想必您就是克林西小姐。” “我更喜欢别人叫我兰斯特洛骑士，睡美人先生。” “兰斯特洛骑士，”伽什斯从善如流的改道：“感谢您的帮助，我是启明军东行线第三支队的士官伽什斯·奥特，我的同伴应该已向您说明情况，时间紧迫，请问能否现在就前往王都？“ “你可真心急，但这正合我意。”克林西站到镜前整理盔甲，“一刻钟后，队伍开拔，我将护送你安全抵达王都。” 说完，克林西拿起头盔，大步离去。 伽什斯关上房门，走到床边检查随身物品。一把长剑；一张被水浸没的褶皱信纸，上面写的预言已模糊不清；还有一颗血红水晶，是属于东行线启明军的证信之晶，经过无数人的手，最后躺在伽什斯的掌上。 兰斯特洛骑士的队伍绝非等闲之辈，伽什斯驾在奔驰的马上想着，克林西城到王都，快马加鞭也要三天，如果是大批人马同行，速度往往要慢上小半天，更何况不时还有怪物侵扰。这只队伍却训练有素，军纪严明，兰斯特洛威望极高，军队于她如臂使指。 不出意外，黄昏时刻他们就能赶到王都。 果然，从克林西城出发，第二天最后一缕阳光消散前，军队抵达王都城门。 兰斯特洛拿出一枚黄金徽章递给前来的士兵，士兵确认后，向城楼发出指令。巨绳牵引的木桥缓缓落下，沉闷的巨响连通护城河两岸，城门已开，一个人骑着白马徐徐走来。 兰斯特洛翻身下马，朝那人俯首：“兰斯特洛·克林西向您致敬。任务顺利完成。” 那人开口，清冽冰冷的声音隐约传来：“荣耀归于众神，而众神赐福于你。” 伽什斯看到兰斯特洛上马跟在来者左后方，军队紧随其后，缓缓上桥。 时隔十年，伽什斯再次回到故乡。 第3章 宣布预言 进入王都，立刻有人带伽什斯到一城堡修整。月亮来到正上空时，侍从送来国王的命令，伽什斯即刻前往王宫。 走在长廊上，伽什斯回想黄昏时的种种画面，这十年，不但让他面目全非，也让王都改变许多。单是第一眼看到城墙，伽什斯就大吃一惊，城墙表面覆盖银白色的漆料，周围城镇全都销毁，十里内没有大型建筑，从远处看整个城池就像剑身完全浸没土地，只留下孤独的剑柄。 城内情况更是让人痛心，建筑除了时间摧残没有任何变化，但房门与围栏都被拆卸，可能是用作抵抗的物资。他们进城时，天微暗，道路两旁的房屋内，没有一丝光亮，也没有人出门，只能通过虚掩的窗户旁隐约显露的面孔确认有人活着。 王宫除重要位置外，也不燃烧灯火。这条路的照明，全靠月光和侍从手里提着的那盏灯。 侍从走到一个偏门前，里面的人将伽什斯带到一间卧室外，他轻敲房门，门向里打开，伽什斯进入房间。 屋里只有两人，一人躺在床上，朦胧白纱罩在四周，一人穿着日常骑装，样式典雅矜贵。 那人关上门，转身对伽什斯说：“抱歉深夜叫你前来，你携带的秘密太过重要，没确认之前，我们不能让更多人知道。” “希望必须是坚实可靠的。” 她一开口，伽什斯就听出是那位骑着白马的姑娘，他猜到这个少女是谁了。 “我是梅洛斯·布莱克恩，”梅洛斯关上窗户，拉紧窗帘，“你应该知道我。启明军离开后，你是第三批回来的人。两年前，西行线有七人回到王都，但他们带回的预言是假的。半年前，北行线有四人回到王都，他们没有找到预言。三个月前，我收到南行线托游侠带回的信件，他们全军覆灭，也没有结果。” “现在，东行线有两人回来，其中一人半路离开。”梅洛斯挽起白纱挂在床柱上，“伽什斯·奥特，你能给我好消息吗？” 伽什斯低头半跪，对梅洛斯行骑士礼：“殿下，全体启明军不负所托，将救世主的预言从深渊带来。” 一片静默，烛火照的伽什斯影子微微跳动。 许久，梅洛斯扶起伽什斯：“我愿相信你。到前来，请把你的经历和救命的预言详细告诉我的父亲，他始终相信我们的子民能完成这项光荣的任务。” 伽什斯走到床边，一个面色苍白，瘦骨嶙峋的老人躺在床上，他的胸膛几乎没有起伏，双眼却异常明亮，要不是这双眼睛，伽什斯几乎看不出这是十年前为他们送行的国王，那位正值壮年，坚毅智慧的王者。 国王伸手示意伽什斯靠近，他张嘴，沙哑的音调响起：“好孩子，辛苦了。东行线只有你和另一位士兵了吗？” 伽什斯回答：“是的，其他人牺牲在寻找预言的路上。” 国王捧起双手，做了个祝福的手势：“他们是无畏的勇士，也是国家的英雄。中心广场会立上丰碑，上面将刻着每位为光明献出生命的人。还有他们的家人，国家不会遗忘他们。” 伽什斯跪在床边：“陛下的仁爱会宽慰他们的灵魂。启明军承担重任那一天起，便将生命献给国家。即使只剩一人，也会带回救世的预言。” 伽什斯从腰侧拿出证信之晶，梅洛斯接过，他抬头对两人说：“请允许我先说预言。” 国王：“当然。” 伽什斯站立，缓缓开口： “第四颗星星最明亮 在世界之外指引赎罪的方向 去路即是来路 光与暗在银河里波荡 神翻动命运的齿轮 解除灾难的人已回到凡尘 六时五十七分 把金子放回母亲怀中 黑夜与白昼交织 神将破碎惩罚之钟 于是众生得到宽恕 在黎明时分沐浴幸福。” “真是一首模糊的预言诗，但先知会从中得到更多信息。梅洛斯，带着水晶和预言去寻求先知的帮助吧，他会给我们解答疑惑。”国王坐起身来，“现在，伽什斯，我想知道你们经历了多少苦难，请详细说与我听，我应该记住你们的无畏精神与英勇事迹。” 伽什斯再出来时，已是黎明，王宫里的人比夜晚多许多，几乎让他幻视遥远平和的日子。没走几步，一个侍从急忙跑来，看到伽什斯后，满脸喜悦：“大人，请跟我来，殿下有事找你。” 看来预言有结果了，伽什斯跟在侍从身后，那侍从走得实在是快，伽什斯都要快走几步才能赶上。他们来到王宫一处隐秘的花园，侍从让他一人进去。花园里有栋小别墅，一楼大门开着，梅洛斯站在门口，在伽什斯刚转出走道就发现了他。 她朝伽什斯挥手，甚至走到石阶前。伽什斯快走几步，在石阶下向她问安。梅洛斯平静地回复，雀跃的神情却从眼角眉梢透露出来。她带着伽什斯上二楼，推开深棕色漆雕木门。 整个二楼是一个宽阔的书房，数不清的书籍顺着满溢的书架延伸到地面，一个戴着单片厚眼镜的银发男人伏在窗边木桌上，手旁是一本本摊开的古书。在奥莱大陆，书籍是比黄金和宝石更贵重的东西，这个房间的价值，足以买下一座小型城池。伽什斯还看到角落里的水晶球，属于东行线的证信之晶和其他三个信物一起放在旁边，当初四个军团的骑士长从国王手中接过信物，兜兜转转它们又回到原点。 那时伽什斯在军队后方，根本看不见先知的模样。 “约西礼，伽什斯来了。”梅洛斯提醒到。 约西礼连忙抬头，放下手上的石笔，从书堆中熟练地走出来。他站到伽什斯面前，微眯着眼，热情介绍自己：“日安，阁下，我叫约西礼。” “日安，先知大人，我是启明军东行线的伽什斯·奥特。”伽什斯回答。这么近的距离，先知的脸完整清晰地展现在眼前。他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可根据传言，先知至少活了两百年。约西礼的瞳孔和发色一致，都是银白色，几乎叫人分不清是否在看自己，这样的眼睛对视力应该有影响，他明显更依赖戴着镜片的那一只眼。 约西礼笑着说道：“请叫我约西礼吧，这个名字让人愉快，我不愿做谁的大人。我可以直接称呼你伽什斯吗？” “我的荣幸，唤我前来是有什么疑惑？” “请跟我来，”约西礼将伽什斯带到水晶球前，“证信之晶可以让我了解你们的大概行程，预言的真实性也被验证了，但是我还需要更细节的描述，只有你能帮助我。” 他将证信之晶放在支撑水晶球的银架下方，宝石的红色光泽折射，在水晶球中泛起片片红云，水晶球开始旋转，漂浮到半空，在两人眼前投射出行军途中的画面。 约西礼解释到：“这就是证信之晶的作用，但是它只能保存光影，且范围有限。在你们进入洞穴后，更是完全没有记录，可能是地底的某些元素影响。总之，我需要获取预言的过程，尤其是如何得到？从哪里得到？预言的破译进入瓶颈，你的帮助对整个大陆都至关重要。” 伽什斯：“细节我会一一告诉你们，这是个很长的故事，找个地方让我慢慢说吧。” 三人下楼，约西礼顺手拿了纸笔，梅洛斯坐在靠窗的椅子上，伽什斯和约西礼相对而坐。 伽什斯：“在说之前，我有个疑问，约西礼你是如何确认预言真实性？” “这不难，”约西礼从手边那叠莎金纸底下抽出一张写着神秘字符的纸，起身，双唇微张，一道神圣缥缈的声音从四面传来。无形气流从他脚底升起，银白发丝旋逸舞动。 如此圣洁的画面，伽什斯却浑身紧绷，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空无一物——他的剑在王宫大门被收走了。伽什斯无法克制潜意识，他在行军路上见过各种奇异景象，无论如何梦幻，它们总是伴着怪物出现。 一道白光从伽什斯眼角掠过，他猛地起身后退，正对着窗口，无数光点从窗外飞到约西礼身旁，晶莹闪烁，它们旋转压缩，集成一条细长的光线，刺入约西礼白茫茫的双眸。 伽什斯眉毛一挑，眼尾抽了两抽，肃然起敬。纸上莫约有七八行字句，没一会约西亚收起草纸，围在他身边的光点化成泡沫消散。 “这是预言？”伽什斯问。 约西亚指着纸上的字符说道：“我将其翻译成神语，如果预言为真，那么念诵它时，神就会降下神迹。那表明祂听到了。” 梅洛斯补充：“西行军带回来的‘预言’就是只字片语，神迹远没有今日这般神奇。” 伽什斯了然，他坐回长椅：“请原谅我的冒失，启明军在外行走十年，任何动静都可能带来危险。我的脚就像踩在沼泽上，还没适应家园的安全。” 梅洛斯笑道：“这是英勇的象征。” 第4章 冒险经历 “我们行至海岸，再没有前路，却什么也没收获，希望尽失，只剩下十几个人。 “在绝望之际，我们发现先知的指示里有一句‘幽暗之地沉寂千年’。数年来在大地上，我们一无所获，那么是否寻找方向出了问题？ “德希，我的挚友与长官，想到在岸边搜索时发现的洞穴，我和他进去查探过，因为太深，一个时辰便出来了。我们讨论后认为那是突破方向。 “他鼓舞我们继续前进。大家振作精神，准备下地的物资，因为前路不明，我们准备了很多东西。” “这些火把够了吗，德希？”荷金斯抱着一堆粗树枝跑过来。 德希从鱼干中抬头：“够了，处理一下，让它们能烧的更久些。” 荷金斯点头：“好。” “上午达格纳他们又进了趟洞穴，刚刚才回来。他们说里面越走越深，还有很多岔路，恐怕之前估计的十天远远不够。”伽什斯将鲜切的鱼肉摊在巨石上，“你怎么想？” 德希把包好的鱼干拎到伽什斯右边堆着的物资里，双手一撑坐到巨石边。蔚蓝的大海在烈日下撒满细碎的光，乳白的裙边拍打在崖壁上。他望着远处平静的海岸线：“这是个好消息。” “好消息？” “当然，”德希回头用匕首挑起一块粉白的鱼肉，放到鼻前闻了闻，“说明我们找到预言的可能性变大了。” 他嘿嘿笑着：“我本来没抱希望，只是让大家缓缓。没想到真有可能撞上。” 伽什斯皱眉，冷脸道：“你不相信我。” 德希连忙把鱼肉扔回去：“没有没有，我全然信任你，但用你的话来说，那是不客观的。现在有迹象表明推断的可靠性，我的理性也可以信任你了。” 德希用真挚的棕色眼睛看着他，伽什斯无语：“你总有理，对你来说什么都是好消息。” “倒也不是，”伽什斯摆的鱼肉快要碰到德希，他翻身落地，与石头隔开一掌的距离，“只有鱼肉吃，对我来说是个天大的坏消息。” “吃的是鱼干，坏消息上又长了个好消息。” “但行动并不顺利，前一天深夜，怪物追了上来。 “东行军并非一路伤亡惨重，骑士长经验丰富，大部分情况都能应对，直到跨越峡谷那次。峡谷很长，几乎不可能绕过，骑士长派第五支队下去探查，三天后，他们全都回来了。那时我们还剩下三千多人。大家站在山脊上，几乎能望见对面的海平面，终点近在咫尺。骑士长决定全军穿越峡谷。 “黎明之时，我们出发。开始确实和情报一致，除了路难走些，峡谷没有其他危险，甚至连只野兽都没有。到了傍晚，骑士长命令我们到山坡上休息。负责巡逻的正是我所在的第三支队，我和德希在山脚巡逻。半夜厮杀声从山上传来，我们急忙往上跑，却被涌下来的人群冲散，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是跟着人群溃逃。慌乱中，我回头望了眼山顶，成千上万的怪物泥石般倾泻而下。 “我从未一次见过这么多怪物，那晚的记忆在极度恐惧中解裂。等我恢复意识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中午。我从尸体里爬出来，周遭没有一个活物。我茫然的走了许久，才看到其他人。整理清点之后，三千五百九十一人只剩下十七个。祝祷结束，我们互相搀扶着继续前进。 “天黑怪物就会出现，但数量骤减，我们勉强应付的来。两天后，我们爬出峡谷。” 梅洛斯道：“怪物没再袭击你们？” 伽什斯低眸思考片刻：“是也不是。峡谷的怪物有些特殊，当时它们追着我们跑到峡谷边缘，却不再前进，只是嘶吼着在山下徘徊。” 约西礼：“它们受到什么东西的约束，不能离开。” 伽什斯点头：“没错。” 梅洛斯问道：“可你又说它们追上了你们？” 伽什斯沉声道：“这也是真的。我们当时的位置离峡谷很远，即使以怪物的速度，方向完全正确的情况下，找到我们也要两三个时辰。对此我有一个猜测，以地平面为分界线，怪物只能出现在一边。只有黄昏之时，大地与天空的界限模糊不清，它们才可能借着某些东西破除禁锢，于两界穿梭。” 梅洛斯上身前倾，兴奋地盯着伽什斯的双眼：“峡谷被划分到地下，是否说明，地平面的定义由周边高度决定，或者说土地是否断层。” “有这个可能，后面的事，或许能印证这个观点。” 橘红的太阳如同火山喷发出的岩浆，灼烧寂静的天空，绚丽霞光侵染平静的海面。德希正和达格纳他们在离洞穴不远的营地整理最后的物资。 “火信、火把、鱼干、防寒衣物、武器……达格纳，再检查检查大家的盔甲和刀剑，尤其是上面的银质，可别带着暗淡发黄的武器下去，点着火都瞧不见你。” 大家哈哈大笑，达格纳麻利地给包裹打个活结，走到众人中间：“快把你们的武器交出来，谁的盔甲最黑，谁就得给所有人的武器抛光！” “要是达格纳的最黑，就让他背着所有鱼干进洞穴。” 达格纳咔咔两步走到起哄的格雷德旁，左手一把揽住他的肩膀，前后晃动：“好啊，到时候你这坏家伙一条也别想吃到。” 窸窸窣窣的声音自草丛传来，德希警惕抬头，只见一个金毛从灌木丛中钻出，后面跟着手提巨大包裹的荷金斯。德希惊讶：“你们去了哪儿？” 伽什斯忙着把拍落身上的杂草，荷金斯瞪了他一眼，抱着包裹跑向德希。他解开包裹，数十根根蜡烛和七八罐火油静静的躺在布上，“我们回峡谷，把照明的东西带来了。” “你们去峡谷了？！” 荷金斯连忙用手指着伽什斯：“他的主意。” 伽什斯背手：“荷金斯领的头。” 德希生气地看着两人，心中满是后怕。荷金斯瞧见德希气的发抖，讨好的弯起嘴角，捏开德希攥紧的手，把一根蜡烛放到他掌心。蜡身在潮湿的手中冰冷滑腻，它窜到德希的心口，结成一团，德希的火气都被这根小小的洁白的蜡烛吸走，只留下闷痛酸胀的心。 德希叹了口气，眼神打量二人：“没受伤吧？” 荷金斯松开手后退，转了两圈，笑盈盈地说：“没事没事，连块石头都没碰上。” 大伙注意到这边情况，走过来，看到地上摊开的蜡烛火油，全拥上去。荷金斯挤在人堆中，把东西分给大家。 伽什斯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德希旁边，他看着眼前热闹的场景，对德希说：“还有一个东西。” “什么？”德希转头。 伽什斯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一块血红水晶，夕阳融金般的光线裹上锋利的棱角，却穿不透晶莹光滑的表面，晶体隐隐散着光芒，浸透伽什斯的指尖。他把红水晶递给德希，德希木木地伸出双手接住这块眼珠般大小的宝石。 他看着宝石不敢置信地问：“这……这是……” “证信之晶。”伽什斯低声说，“如果找到预言，这块石头将是表明我们身份的唯一凭证。” 德希握住手中宝石，金红光芒从指缝流泻，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 伽什斯接着说，声音低的德希几乎听不见：“而且它有守护之意，据说能保佑拥有者在战争中免受伤害。” 德希抬头，伽什斯已转身走向人群，一道轻声飘来：“不过可能用处不大。” 漫天繁星在银河中流淌，大家在篝火边围成圈，每个人手旁都有一个大包裹，里面装着这几天整理的物资。欢喜和兴奋随着太阳落下变得浅淡，取而代之的是对未来的迷茫和坚定的信念。谁都不知道洞穴里会发生什么，也许空无一物，也许是满巢怪物。同伴的鲜血还在身后的土地上，尚未干涸。他们难道不顾眼前英灵，后退一步？ 手上的长剑，是信仰的羽翼，风里传来古老的歌谣。 有人轻哼着乡间小调，是每个奥莱子民都在母亲那里听过的旋律。大家轻声和着，乐声伴着跳跃的火花飞向遥远的家乡。 深夜，除两个守夜人，大家都抓紧时间休息，他们必须养足精神好面对未知的挑战。 “乔，那边正在移动的黑影是什么？” 短发男人举起望远镜锁定黑影：“光线太暗看不清。”他伸长镜臂，极力望去，“四肢奇长，表皮青白，红色的眼睛！是怪物！敌袭！” 乔低声快语：“你快叫醒他们，我在这里警戒。” 达格纳跑回营地：“快起来，都快起来，该死！怪物来了！它们追上来了！” 德希本就没睡多熟，达格纳的脚步声刚传到耳边他就醒了。他推醒身边睡着的同伴，拿着长剑走向达格纳：“怪物从什么方向过来？大约多久抵达？” 达格纳回复：“从峡谷方向，最多半刻钟就会上山。” “乔还在前面警戒？” “对。” 德希沉吟片刻，抬头高声对众人说道：“所有人，把物资带上，向洞穴转移。我去接应乔。” 荷金斯：“德希……” “这是命令。”德希打断，“半刻钟后，如果我们没有出现在洞口，大家便由达格纳带领，深入洞穴。”说完，德希疾步跑向警戒地。 第5章 初入洞穴 这些怪物怎么跑得这么快，连半刻钟都不留给我。乔望着山下奔袭攀爬的怪物，吐了口唾沫，从腰间抽出银剑，俯身严阵以待。 “小心！” “铮——” 金属穿刺声后脑后穿来，乔就地一滚，侧身跪立。眼前青面獠牙的怪物被一剑刺穿喉咙，漆黑腥臭的液体喷溅了乔半张脸，隔着朦胧的黑幕，乔看到德希双手一扭，绞断怪物头颅，猛地一脚将其连头带肉踢下山去。 来不及庆幸，德希抬手扔出一罐火油，左手从衣袖抽出火信顺手一擦，抛下山。乍时火油四溅，烈火迎风成面，拦住蜂拥而来的怪物。 还好赶上，德希眼一扫，确认乔没受伤，说道：“去洞穴，大家在那里汇合。” 乔抹了把眼睛，跟上德希的脚步。 烈火激怒怪物，从肩膀到鼻骨，它们密密麻麻纠缠到一起的窟窿狂吼嘶叫，猩红的眼在额顶乱转，射出怨毒诡谲的阴光。火油不多，片刻怪物踏上山顶，它们搜索山顶每一条缝隙，在凹陷的草丛嗅到同伴死亡的痕迹，疯狂呼啸着追上逃跑的猎物。 “德希，它们追上来了！” “跑！别回头！” 月光低迷，崎岖山路，德希狂奔向前，脚下碎石一踩就落，他借着岩壁长出的藤蔓在崖壁间移动。山路骤然截断，一条五米宽的裂谷撞入眼帘，跳过眼前裂谷，左转就是洞穴。德希转身确认乔的位置，却看到追上来的怪物。 乔听到身后越来越近的嘶吼声，心一沉。与其被怪物追上咬死，还不如杀一两个痛快。碎石不稳，乔身子一歪，湿热腥臭的风擦过乔的右脸，紧接着肩膀传来剧痛。乔强忍痛苦，回身一剑，劈断抓着他血肉的爪子，又横切一刀砍碎怪物独眼。 怪物失去方向，咆哮狂乱地攻击周围。乔提着剑，脸色惨白地踉跄后退。刚才的惊险画面，德希全都看到，可恨瞬时赶不上拦住怪物，他冲到乔身边，扶稳乔颤抖的身体，喘着气说：“还能走吗？” 乔咬牙硬撑：“能。” 顾不上伤势，怪物就在身后，德希揽住乔的腰，疾步往前。咫尺天涯，每一刻身后都可能冒出一个怪物。果然，还没到崖边，其他怪物追了上来。德希松开手，把乔往身后一推，冲向怪物。乔争分夺秒走向裂谷。看清这条不宽不窄的裂缝，乔无奈苦笑，要是之前，闭着眼都能跳过去，可是现在…… “用藤蔓！”德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乔惊醒回神，左手抓住一根粗壮的藤蔓，确认坚韧后，双脚一蹬，半空，扭动的身体扯到伤口，腰身卸力，差了半米。冷汗混着怪物的血流进乔抽气的嘴唇，苦涩辛辣，一股腐臭味。打斗声愈加迫近，他必须跳过裂谷。后退几步，乔用力起跳，全神贯注地跃向对岸。这次与崖边擦脚而过。再接再厉，下次肯定能跳过去。 “抱歉，抓紧！” 乔不懂话的意思，下意识抓紧藤蔓，巨力袭击屁股，乔咵地飞向对面，猛地摔到地上。 他已经分不清是哪里在疼，只觉得骨头、肩膀、屁股全都不是他的，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邪恶的德希！ “你还好吧？”德希落到乔边。 不好，非常不好！但他疼的根本说不了话。 裂谷拦得住他们，却挡不了怪物。德希捞起地上的乔，奔向洞穴。成群的怪物轻易跳过缝隙，背着乔的德希根本跑不过它们，可洞穴就在眼前。深吸口气，德希对乔说：“再往前就是洞穴，跳下去，他们会接住你。”说完，德希放下乔，握紧手中银剑，再次奋力冲进怪物群。 怪物恐惧火焰和银质，它们的骨肉是火焰的养料，而银器能引燃那埋藏在血脉中的罪恶之火。德希的长剑上布满新鲜的怪物之血，赤炎萦绕银白剑身，满身污血的德希挥动烈焰长剑，堂而皇之地站在它们中间，手中长剑是漆黑长夜里唯一的光。挑衅的行为激怒怪物，它们疯狂的舞动手臂，要撕碎猎物脆弱的□□，啃噬践踏他鲜美的血肉，再将他的残骸抛进沼泽，让他的灵魂永恒沉沦。 乔不敢回头，他跌跌撞撞地爬向洞穴，什么都听不到，什么也看不见，直到手指抓住洞穴边沿。他将身体挪到半空，手掌松开，蓦然掉下洞口。 “有打斗声，他们到洞外了！”荷金斯猛的起身，站到高处仔细听。 达格纳跟着爬上石头，竖起耳朵：“是有声音，在北面。” 荷金斯转头，握住达格纳的肩膀：“我们去接他们吧。” 达格纳点头，刚要说话，石头下握着火把的格雷德开口：“不行，德希让我们在洞内等他们。” 荷金斯怒目而视：“他们就在洞口，打斗声一定是在和怪物搏斗，我们必须上去支援！” “所以不能去，”格雷德强硬地说，“一旦上去，连撤退的机会都没有。别忘了德希说的话，他不想你平白送死。” 格雷德顿了顿：“我们应该立刻出发，不能等怪物跳下来把我们一网打尽。” 达格纳拦住要冲下去的荷金斯：“闭嘴，格雷德。我们不可能丢下同伴逃跑。” 他转头看着愤怒的荷金斯：“但也不能盲目上去。” 荷金斯压低眉毛，紧盯达格纳：“你什么意思？” 达格纳直视荷金斯充满怒火的碧绿双眼：“待在这里。他们下来，大家就一起走，如果不幸，我们就迅速撤离。” 格雷德大叫：“怪物怎么办！” 达格纳回头：“把火油都拿出来，只要怪物进来，就烧死他们。” “你们看上面！” 众人抬头，一只手在洞口边缘缓缓伸出，大家拿着武器，屏住呼吸，警惕地盯着那移动的不知道物体，直到它露出熟悉的衣服。 “是乔！他受伤了！” “乔，你情况怎么样？乔？乔！” 坑边的乔好像听不到大家的呼唤，直愣愣地往前爬着。 “他要掉下来了，快接住他！” 咚的一声，乔落到大家临时组成的肉垫上。达格纳看着神志模糊的乔，满身伤痕，不知道要从哪扶起他。 “他受了很重的伤，快把药粉拿来！” 荷金斯从随身的包里，拿出疗伤药粉递给达格纳。乔看起来很糟糕，那还没下来的德希情况如何？荷金斯不安地想着。他紧紧望着洞口，期望下一刻德希就会完好的出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德希始终没出现。荷金斯无法忍受等待的恐惧，走向下来时用的藤蔓。一直注意他的格雷德质问：“你要做什么！” 荷金斯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干你什么事。”说完跑向藤蔓就要往上爬。 达格纳焦头烂额的让人阻止他。 荷金斯被三四个人拖着，怎么也不能上去。 怪物不好对付，行将末路的德希更不好对付。一把剑，沾染的怪物之血越多，威力就越强大。启程之前，德希就是莫洛城有名的骑士。自愿加入启明军后，一路更是杀敌无数，要不是拒绝升任骑士长，现在也不会还在小小的第三支队。 再勇猛的英雄也是**凡胎，怪物却像老鼠般源源不断的袭来。德希不能后退，也不想后退。他被怪物包围，那群鬼东西紧紧缠着他，不死不休。他要是进了洞穴，怪物们肯定也会冲进去，大家都得完蛋。 德希边打边退向裂缝，心想实在不行，能砍几个是几个，剩下的就让他们自己解决。 些微分神，被怪物抓住机会，一爪捅向德希胸口，德希急忙弯腰下蹲，侧身扫腿，刺中倒地的怪物。虽有惊无险，攻击节奏却被打乱，渐渐应付不过来。 居然是交代在这里吗？也行吧，后面艰难的旅途我就不掺和啦。 德希想通，剑势更加凌厉，全然不顾防守，一心砍杀怪物。 “铮——” 铁器撞击的声音，德希猛一回头，是用剑挡下怪物攻击的伽什斯！ “你怎么在这！” “从藤蔓爬上来的。”伽什斯回答着，用剑挑开袭来的锐爪。 “谁让你上来的，滚回去！”德希愤怒地喊道，长剑一扫，怪物拦腰截断。 “马上。” 伽什斯边说边从背后掏出半瓶火油，弹开瓶塞，在德希剑口一晃，粘上赤炎的瓶子被甩到南面，效果加倍的火油霎时炸开，瞬间将怪物的包围圈撕开缝隙。 瞄准时机，伽什斯抓住德希手腕突破封锁跑向洞穴。 等怪物反应过来，两人已经借着藤蔓进入山洞。 还在和其他人拉扯的荷金斯，突然发现有两人从洞口下来，定睛一看，棕色头发满身血污的正是他盼望的那个人。 “德希！”荷金斯大喊一声。 众人顺着荷金斯视线，茫然抬头，却见德希和伽什斯顺着藤蔓快速下落。将将落地，德希命令：“火油都拿出来，所有人立刻进隧道。” 听到命令，所有人立刻行动。格雷德拿着火把在前开道，两人抬着乔紧跟其后，其他人拿着火油，面对露天洞穴慢慢后退。德希守在最后，握着火信，怪物一落地，他便把洞口炸碎，即使这样做有崩塌的风险，但不用火油，在狭窄陌生的洞穴隧道里，他们更打不过怪物。伽什斯和荷金斯拿着长剑站在德希身后，德希赶了两次，二人不听，就随他们去了。 巨石紧紧压在每个人身上，分秒流逝的时间不断加压，所有人目不转睛的盯着洞口，只要怪物出现，他们就拼死一搏！ 第6章 穿越真相 没过多久，第一只怪物跃到洞口边缘咆哮，烈火还在灼烧它的身躯，刺耳的嘶吼声在山洞回荡。德希左手刚抬，伽什斯压住他准备点火的手：“情况不对，等等。” 乌云挪移，清月渐显，夜光照清怪物们群魔乱舞的癫狂形状，它们围成一圈，在边沿尖叫狂吠，冲底下的猎物抛掷石块木棒。呕哑嘲哳的声音混着极端恐惧，在每个人心头萦绕紧缩。厄运已悬在头顶，却迟迟不落。这难堪的气氛让走到他们身后的达格纳按捺不住，问到：“你们在等什么？” “它们好像不能下来。”德希略显疑惑的说。 “怎么可能。”达格纳推开伽什斯，走到前面，仰视洞口，愤怒狰狞的怪物们互相推挤，却怎么也不敢前进一步，达格纳从未见过这种情况，他不由自主地向前，想看得更清楚，一块巨石的碎片击中他额头。 “嗷！” 达格纳挡住德希视线，听到叫声，德希连忙扯回达格纳，握紧火油，“怎么了？！” 达格纳用手捂住额头，面目扭曲地说道：“被石头击中了。” 德希、伽什斯、荷金斯：“……” 德希木然转头，继续盯着怪物，伽什斯侧身站到德希旁边。 荷金斯：“那你很幸运喽。” 达格纳讪讪地揉了揉头，兴奋地说：“它们真没下来。” “什么？” “情况怎么样了？” “说句话呀！” 众人在身后七嘴八舌地问道。 达格纳转身向大家喊道：“那群怪物堵在洞口，不敢下来！” “真的吗！”大家涌向洞口。十几张脸挤在德希身旁，两人宽的隧道尽头堆满庆幸好奇的脸。 “诶，诶，别挤，不要都过来啊！”德希双手撑着洞口，极力向后退。怪物们看到近在咫尺的猎物，更加躁动，石头铺天盖地的扔下来。 挤在德希肩膀处的荷金斯开口：“十里内的碎石都要给它们扔完了。” 德希右臂下的罗克斯接嘴：“他们不会想用石头埋了我们吧？” 众人哄笑。 顶上的怪物愈发愤怒，德希感觉情况不对：“后退，退回去！” 声音淹没在众人吵闹的嬉笑声中。 漫天碎石中，一块巨大的物体被扔向洞内。德希还没来得及看清，一直站在入口外凹陷的岩石下的伽什斯已侧步抽刀，挡在左前方。 那东西刚越过洞口，零落火星从表面绽出，接着炸开巨大的火焰，熊熊燃烧，还没落地，便化为灰烬。这突如其来的烈火吓到众人，也让头顶怪物为之一静。嬉笑声和嘶吼声骤然停止，火灰落到地面的声音清晰可闻。 寂静天地，怪物们的血腥巨瞳晦明闪烁，不安的嗡鸣在头顶回旋，在众人的注视下，一道凄厉的吼叫划破长空，骇人红光缓缓消失在黑暗中。 德希：“你看清那是什么了吗？” 伽什斯摇头收剑。 荷金斯开口：“过去瞧瞧。” 三人走到余烬旁。伽什斯蹲在地上仔细观察，从手旁拿起一根木棍拨弄灰白的残渣。巨物燃烧后的残渣不少，散落在四周，德希围着它们转了一圈，每个都粗略看了看。荷金斯在近旁抱着剑，注视洞顶，警惕怪物去而复返。 德希转完一圈回来，觉得这残渣很眼熟，肯定不是木头之类的，看起来像是生物，但他们在海边待了三四天，没发现大型生物，难道是…… “你们看这个。”伽什斯说道。 德希蹲到伽什斯旁边。荷金斯走近低头看向木棍指着的东西：“是怪物的魔晶。” 用火焰或银器杀死怪物后，怪物躯体会自燃消散，胸腔处有极小概率会留下一颗深蓝色的晶体。这种晶体十分坚硬，极难损坏。猎杀怪物的勇者，会把魔晶镶嵌在盔甲或宝剑上，以此彰显英勇事迹。但这颗魔晶些许奇怪，表面布满细密的裂纹。德希接过木棒戳了下晶体，那晶体竟骤然碎裂，德希大惊，呆愣着说：“轻轻戳的。” 荷金斯挑眉轻笑：“没事，它本来就要碎了。” 伽什斯没接话，皱眉看着细碎的魔晶，不知在想些什么。其他人看他们没啥动静，怪物又许久没出现，就大着胆子出来，围在三人旁，讨论到底是什么情况。 虽然暂时安全，但德希还是不放心，大家讨论一番后决定趁夜进入隧道，以免怪物搞个回头杀。大家回到洞内，荷金斯走在最后，看到伽什斯用布把破碎的魔晶包起揣进袖口。 荷金斯：“喂，伽什斯，走了。” 众人进入隧道，来到格雷德三人身边，其他人整理物资。德希半跪在乔身旁，接过包扎的药物，愧疚地说：“抱歉，让你伤的这么重。” 乔勉力挤出笑脸，但鼻青脸肿看起来像个苦瓜。好在德希救人技术差劲，包扎技术却又稳又好，三下两除二就把剩下的伤口处理了。乔除了右肩处的外伤，其他地方都是挫伤擦伤，没伤到骨头，还能走路。 大家整理好后，达格纳扶着乔，其他人背着物资，德希举起火把，朝洞穴深处走去。 约西礼若有所思，伽什斯说的时候，他便拿着石笔不停记录着，可神秘洞穴，莫名燃烧的怪物尸体，破碎的坚硬魔晶，听起来就像集市上随处可见的三流冒险小说。 梅洛斯也皱起眉头：“你说怪物掉进洞口，烧出魔晶，还极易破碎。”她沉思一会，“那魔晶你带出来了吗？” 伽什斯摇头，端起茶杯：“我出来后，魔晶已不见踪迹，应该是丢失在洞穴里。” 约西礼：“无妨，有了具体经过，我们可以重现当时情景，到时就能知道怪物死亡的具体原因。” 梅洛斯点头：“是的，至少我们拥有准确的方向。”她看向伽什斯，“我们没有亲身参与冒险，无法准确判断，但你似乎有更深的见解。” 伽什斯放下茶杯，：“接下大部分是我的猜测。 “第五支队进入峡谷三天，毫发无损，在东行军进入峡谷的当天晚上，怪物出现在峡谷上方，而最后在洞口，也是一声长啸后，其他怪物才开始撤离。所以我判断怪物已经发展出智慧，或者说它们有一个智力不低的领袖。 “在穿越峡谷之前，军队已经在外面修整许久，怪物就算要偷袭，也不一定非要等到进入峡谷后，并且逃离峡谷之时，怪物也没有追出来。这里我认为，怪物群应该是一直困在峡谷内，只能捕杀掉入陷阱的生物。 “峡谷逃命在白天，围攻洞穴是晚上，这两次位置完全颠倒，但它们都不能跨过界限。所以我猜测交界之时——黄昏，在特殊媒介的作用下，它们才能摆脱限制。” 约西礼：“为什么不能是黎明？” “黎明是希望的前奏，我不认为它们会在那时出现。” 梅洛斯：“有没有可能只是需要特殊媒介逃离？” “验证即可，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梅洛斯：“你对媒介有什么猜测吗？” 伽什斯沉默片刻：“血。” “大量的新鲜的人血。” “我曾和同伴在去洞穴前，为寻找遗失的证信之晶潜入峡谷。在峡谷与高原的分界线，看到大量血迹。我们继续前进，峡谷和第一次进入时一样寂静，到了战场，我们发现士兵的遗体支离破碎，只剩下零星白骨，数千人的血肉不翼而飞。我没想太多，以为是怪物吃了他们。在遗骨最多的地方，我找到几乎和血泊融为一体的证信之晶。 “回到王都的路上，我仔细思考，怪物虽厌恶白日出现，却并非完全不能行动，第一次峡谷逃亡，白日我们几乎没见过怪物，晚上也只有少许，或许它们正在另一边转移人血。从峡谷出来，到海岸边，幸运之神眷顾，使我们完全没碰到正在大地上奔袭肆虐的怪物。 “直到那天深夜。” 习习凉风拂过梅洛斯赭红长发。晨光透过窗扉，将三人的倒影清晰地映在满盈的茶面上。 无声的悲伤在这个空间弥漫。 伽什斯只是看着窗外茂绿的果树，这种树叫洛桉树，源自莫洛城，果实外壳坚硬，未成熟时口感干涩，成熟后味道极其甜美，但不易保存，最好的方式是在果实成熟后，立刻摘下吃掉。这样的美味本来只在莫洛城才能吃到，后来专人移植，将果树送到王都，听说味道和莫洛城里相差无几。 “众神在上，我梅洛斯·布莱克恩郑重起誓，启明军英勇无畏的精神，与他们付出的巨大牺牲，将被每一位奥莱的子民知晓。在这片大陆上，布莱克恩家族存在一日，启明军的徽章便会时刻悬挂在王都城门。世世代代来往王都的奥莱子民，都会看到他们荣耀的象征。” 伽什斯起身回礼。 第7章 再分火油 “洞穴越走越宽，分叉极多，常常遇到死路。好在一路都做了标记，如果走错，便返回分叉口继续前进。罗盘在进入洞穴后失效了，可能是约西礼说的未知元素影响。我们无法判断方向，而时间是依靠食物推测的。 “在洞穴行走了莫约四五个时辰，大家找了个地方休息。乔的情况开始恶化。怪物全身都有剧毒，平时士兵会随身携带解药，乔及时吃了，可他伤的太重，毒素已经沁入骨缝。” 达格纳把乔斜靠在包裹上，用手试探乔额头的温度，脸色沉重的走到德希旁边：“德希，乔开始发烧，情况不妙。” 德希连忙来到昏睡的乔身边，拆开部分纱布，乌黑的血液还在流出，伤口周围一片青黑，德希压低声音：“乔没吃解药？” “吃了，最大的剂量。”荷金斯回答。 德希垂眼，手上动作不停：“血排出去还有救，去刚才发现的水潭。” 德希指挥伽什斯和荷金斯架起乔，其他人原地待命，四人前往不久前找到的水潭。 洞穴道路错综复杂，情况多样，越往深走，气温越低，岩壁越潮湿。在上一个死路，他们发现一处水潭，清澈见底，冰冷刺骨，似乎是从潭底的石缝间涌上来的，水里什么都没有。一般的伤口不能直接用水冲洗，冰水更不适用，但被怪物击伤后，干净冰凉的水在一定程度上能缓解毒性，这是上百人亲身试出的方法。 四人走到水潭处，德希让两人把乔放下，面朝一块凸起的岩石，伏在上面。他拆开乔的纱布，纱布剥离扯动伤口，乔紧皱眉头，咬紧牙关。德希慢慢移动，露出已被污染的狰狞伤口：“我会挤压伤口，排出污血，你忍一忍。” 乔点头。荷金斯和伽什斯分别按住乔的双腿与手臂，德希用匕首拨开黏成一团的伤口，刀身按压伤口周遭，污血重新涌出。乔痛呼不已，浑身抽搐，冷汗泉涌般倾泻而下。德希面露不忍，用力更重，想早点结束这场折磨。漆黑腥臭的液体顺着手臂、肋骨，流到地上，集成小小一滩，从特定角度看去，黑色粘稠液体似乎带着幽暗的蓝调。 总算在乔流血而亡之前，希望的红色替换不详的黑。德希松手，颤抖的匕首掉到岩石上，乔已痛昏过去。荷金斯拿起匕首，走向水潭，掬起一捧水到角落处清洗。 德希扶住乔偏睡的脑袋，对伽什斯说：“舀碗水来。” 接过冰凉潭水，德希直接浇到伤口上，乔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的轻微抖动。 伽什斯说道：“这水不一定干净。” 伤口的污迹还未消退，德希将剩下的半碗也浇了上去，抽空回答：“我喝过了。” 荷金斯刚好拿着洗干净的匕首走到德希身后，听到这句，诧异地问：“什么时候喝的？” “刚刚。”伤口显露红色，德希让伽什斯再去打碗水。 荷金斯蹲在德希面前，直勾勾地看着他，语气严肃地说：“不要做有危险的事情。水里有毒怎么办。” 德希轻笑开口：“下……” “下次我来。”荷金斯认真说。 德希刚要说话，伽什斯已经把水端过来了，他接过碗，缓缓倒在伤口上，污血冲淡，伤口周围显出粉红浮白的皮肉。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德希给乔重新包扎。 背着昏睡的乔回到营地，三人远远听见喧嚷声，刚转过岩壁，说话的人瞧见他们便不发声了。 德希扶着乔，把他放到铺好的衣物上，看向说话的那堆人，格雷德站在对面，身后有两个同伴，达格纳与他们对立，旁边是他的好友，其他人虽没站起，却也注视着几人。德希走近格雷德，柔声问道：“怎么了？” 格雷德本气焰强盛，远远瞧见德希后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声音小了许多，现在德希又第一个来问自己，就更不好开口了。达格纳看他一直不说话，直冲着德希说：“他想回去！” 德希惊讶：“为什么？” 话被达格纳先说了，自己也没什么好纠结的，更何况不能叫他平白污蔑自己，格雷德抢过话柄：“不是回去！我们想知道现在要去哪？走了这么长时间，像无头苍蝇样乱晃，连个目标也没有，难道我们是进来送死的吗？最少也要有个标准，说是进来找预言，谁知道预言是不是在洞里。” 格雷德看着德希：“不是退缩，也并非放弃。我们知道自己是启明军的一员，可没有人的生命是捡来的，总不能莫名就牺牲。德希，是你说山洞里有预言，也是你带我们进来。我们相信你，愿意陪你向命运赌一把，但是王都还有我们的亲人。为预言牺牲，也算死得其所，为鲁莽牺牲，就是白痴了。” 伽什斯向前，直看向格雷德：“山洞里可能有预言，是从先知的指示里推断的，也是我提出后，大家仔细分析才决定进来。你说错了。” 格雷德声音低落：“你当然会这么说，十年前你就跟在德希身后。可最开始是德希告知大家洞穴里有预言，然后大家才根据你的分析进行判断。我们相信德希，也相信他相信的。” 荷金斯讥笑：“怎么现在不信了呢。” 格雷德低头沉默，他身后的人说道：“不是不信，是想要方向。如果要找预言，该怎么找，往哪儿走？如果找不到，什么时候离开？还有，如果在地底遇到怪物，要怎么办？” 荷金斯抚掌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你们想要火油。” 那人涨红着脸，愤怒地说：“污蔑！我们只是要具体的行动！” 德希打断，面色平和地问格雷德：“你想要知道这些吗？” 格雷德一脸真诚地说：“我们想要有价值的牺牲。” 德希不接话，转头看向众人：“大家心里应该也有这样的疑惑。我们是得明确行动计划。往哪走，说实话我不知道，大家应该也不知道。我们找了预言整整十年，那么多同伴牺牲在来时的路上，他们没有找到，我们也不一定能找到。 “但我们还是要找。这里是东行线的终点，如果这里也没有，那至少说明我们的任务没有失败。救世主的预言不在东方。其他方向的军队会替我们完成任务。但如果这里就是预言唯一所在，我不能接受自己在死亡之前，放弃将它带回王都。为预言而来，即使牺牲自己的生命也绝不回头。在众神之前，启明军曾立下此誓。 “怎么走？往前走，往未知走，直到尽头。 “什么时候离开？这点很重要。像格雷德说的，我们不能当白痴。目前的物资够十多天的行程，在物资剩下一半的时候，我们就回去。” 有人问：“回王都吗？” “不。回海边。晒上几岩石的鱼干，继续前进。 “最重要的是，我们如今只有十七人，每个人的性命都无比珍贵。前面会遇到许多危险，可能有怪物，也可能是其他，我们必须保护好自己。火油确实应该好好安排。” “现在还有多少火油？” 格雷德回答：“除去用掉的两个，还有六罐。” “达格纳带着乔，他俩一罐，其他人三人一罐，自行分组。” 众人没有异议，达格纳还是生气，德希微笑，拍了怕他的头：“乔就交给你了。” 伽什斯从物资处提着一罐火油过来，荷金斯瞧见那火油就吹胡子瞪眼，气不打一处来。 德希看着好笑：“你火星儿都要从眼睛冒出来了。” 荷金斯瞪眼：“火油还是我拿回来的，他想要就给他？” 德希乐了：“开始是你分出去的啊。” 荷金斯瘪嘴，低声说：“现在不是。” 伽什斯把火油放在中间，盘腿坐到德希身边：“你想怎么分？” 荷金斯抬头：“当然是我们三一人一罐，格雷德他们一滴也别想要。” 伽什斯从袖子里拿出包着碎魔晶的布，仔细展开：“还差一罐。” 德希忍不住了，呵呵笑着：“确实是我们一人一罐，伽什斯和我的已经用了，这罐给你的。” 荷金斯臭着张脸，嘴里嘟囔着，德希听不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他一把拿过油罐塞进包裹，“我拿我的火油。” 伽什斯没去听他们说话，他被这些神秘的碎魔晶完全吸引了。从布中取出的魔晶比装进去之前更加粉碎，他用匕首把手轻压块头较大的魔晶，些微使力，晶体裂开，碎成五六个小块。看来这颗从掉下洞坑的怪物身上落下的魔晶，性质已经转变，从坚硬变成易碎，存在其他变化吗？ 往常见过的怪物，都有一些特质，怕火怕银器，表皮坚韧，即使割掉头颅，身体和脑袋也能继续行动。少数能产出魔晶的怪物，更是智慧种。但魔晶本身，除非常坚硬外，并无其他特质，无毒无迷幻作用，颜色浑浊暗沉，既不能吸引怪物，也不能驱逐野兽，只是在烈火或靠近银器时，会逐渐变得灰白，这也是它不好做装饰的原因。伽什斯拨出部分放到岩石上，拿出火信烧灼魔晶。 魔晶并未变色，能被火伤害的躯体，不受火影响的结晶。 德希和荷金斯早就没有说话，他们在旁边看着伽什斯的举动，也陷入沉思。 德希疑惑：“是特殊品种？还是到地下转变形态了？” 荷金斯摇头：“线索太少，无法判断。” 伽什斯：“也可能单纯这只不一样。”他又用匕首戳了戳，“银器对它无影响。” 疑云环绕众人心头，不安如影随形。 第8章 未知怪物 休息好，众人再上路，这次还是德希走前面，格雷德被他牵着并肩而行。乔还未清醒，伽什斯与荷金斯守在达格纳身边，在队伍末尾。 洞穴不是简单一层，大家能明显感觉到在往下走，每次深入，荷金斯都会抢先一步，试探洞穴是否安全。他们在行军路上，遇过爆炸，查探后才知道是士兵不小心把火把扔进一个山洞里，那山洞便炸了。一次意外，带走数十人，刻骨铭心，从那后所有山洞他们总要先探上一探，才能继续走。 这样走了三四天，一直在黑暗中，让人时间混乱，方向迷失。洞穴像铜锅一样罩在头顶，黑暗不断在四周伸出鬼魅触角。他们一直走，周围却好像从未变过，就像陷入噩梦，原地踏步，又好似走向地狱。时间越长，恐惧在沉默中逐渐发酵。开始还有人插科打闹，开口说话唤来的却是缥缈的回声，每一道拐角缝隙似乎有东西在看着他们，跟着他们，不现身，只出声。寂静滋养躁动，也带来心安。 这只沉默的队伍不断前进，唯一的好消息是乔醒了，情况大好，伤口开始愈合，现在他能跟着队伍一起行动。 像前面一样行进，黑暗让人警惕又让人昏昏欲睡。 一道刺耳的噪音打破寂静。 “什么声音！”众人拔刀，背靠背警惕四周。 许久没有动静。 有人疑惑：“难道是谁的剑划到洞壁了？” 仔细想，确实像，大家互相叮嘱把东西收好，一惊一乍后，氛围轻松不少。 继续走，他们便笑不出来了。新进的洞穴石壁上，有明显刮痕，像利器砍划，入石很深，痕迹新鲜，绝不可能自然形成。这里有除他们之外的生物。 人群开始躁动。 有的人可以共赴黄泉，面对危险时托付后背，却不能在长久的压力中携手共进。极端的危险是两块巨石，用力一压，人就成了一张纸，要么前进要么后退，黑白的选择。漫长的煎熬却是滚烫的油锅，火柴不断加入，温度越来越高，蛄蛹的油泡，赤红的锅底，时刻都在逼人离开。后者花费的意志成千上百倍，可一旦中途离开，付出就会全部清零。 德希明白这一点，但绝不否认后者的付出。所以在格雷德再次提出要回到地面时，他答应了。 “还有人要上去吗？” 身后有两人出声，德希把自己的物资分出部分，确保他们能回到地面，又问道：“火油够不够？” 五人最后带走两罐火油，德希让剩下的那个和荷金斯、伽什斯组队，自己进入达格纳与乔的队伍。 十二人的队伍继续前进，德希也不免紧张起来，前面必然有未知的危险，光看刚才的痕迹，便知道是场硬战，他们信任他才继续前进，要是在洞里出事，德希无法原谅自己。他的焦虑众人都看出来了，几番安慰后，德希收敛情绪，大家以为他放过自己，便没在深究。但伽什斯知道，德希只是不想大家在这时候还浪费精力到他身上。 外人总以为德希是个很好读懂的人，心里想什么，脸上就是什么。伽什斯认可前一句，却不能苟同后一句。他见过德希仗着一张诚实可亲的脸，说什么别人都信，做过许多损害自己利益的事。每次德希都让他不要声张，偶尔还把他也扯上。伽什斯成了帮凶，就什么也不能说了，只能在背后一点一点把德希想要的、失去的拿过来。 现在德希为众人的安全焦虑，伽什斯只能尽己所能保护大家，没人受伤，德希也就不会难过。 大家担惊受怕的又在洞穴走了两天，幸运之神似乎重新眷顾他们，无论是划痕还是噪音，什么也没出现，仿佛之前遇到的诡异情景是错觉。众人有些放松，伽什斯却感觉到德希越来越紧绷。 那天走累了，在一水潭边，大家收拾休息。越往下走，水潭越密集，似乎下面有条暗河。周围很是潮湿，大家带来的火棍都差点点不燃，好在荷金斯技术过硬，火棍受潮不明显，多点几下就能着。大家三两的坐在水潭附近。德希蹲在水边给乔换药。 乔脱下半边衣服，露出受伤的肩膀，德希拆开纱布，乔耸鼻皱眉道：“医生，王都的诊所有专门教授包扎术的老师，据说学过的人包扎熟练，病人连口汤都没喝完，药就换好了，你说奇不奇？” 最后一句正好落在德希撕下挨着伤口的那块纱布时，乔痛的语调骤然高昂，顿时呲牙咧嘴。德希嘿嘿说道：“我在莫洛城学的，王都就待了两天，哪知道这种事情。不过莫洛的医师也很厉害，你看，伤口好多了。” 伤口在肩膀后面，乔使劲扭过头也看不见伤口全貌，太过用力，一不小心还扯到脖子。 达格纳嘴上叼着鱼干，手里还拿了两个，晃晃悠悠地走到德希旁边，递给德希一条，德希摇头。达格纳冲背对着两人的乔说：“看得见吗，你就转头，我来瞅瞅。” 乔扶着脖子，焦心等待，达格纳迟迟不说话，乔着急了：“怎么样啊？快好了吧。” 达格纳长叹口气，语气沉重地表示：“不好说。” 乔急了：“什么意思啊，你别说话！我只相信德希。德希，具体怎么样？” 德希乐呵呵地让乔坐好，肩膀斜向水潭，舀起清水冲洗伤口：“好多了，已经开始愈合，毒素基本消退。保险起见，再冲洗两三次，后面就只需要上药了。” 乔放下心来：“是应该这样，我自己也感觉好多了，受伤到没什么，再来只怪物我也能一刀砍碎。主要是这水太冷了，真受不住。” “呦呦呦——”达格纳噘嘴起哄，“一刀砍碎——” 乔剜眼过去,一把抢过达格纳手里的鱼干塞到嘴里：“吃得完吗你？” 清洗完伤口敷上新的药粉，德希拍拍乔的左肩示意他可以自由活动了。乔站起舒展下身体，和达格纳在旁边斗嘴。 德希蹲在水池旁，浸湿布料，拔出长剑慢慢擦拭。幽黑水面映照他逐渐漠然的神色，水滴与潭面相撞泛起的交织波纹，搓揉他平直的双眉，那双日光下如同新酿的布朗酒的琥珀色眼眸，在昏暗的洞穴里，在他低头垂眼的阴影下，好似潭水一般深邃。德希将剑浸入潭水，冰冷的水没过手腕，刺骨的寒冷沿着手臂沁入他焦躁不安的心。 水面逐渐平息，德希感觉好多了。 奥莱气候干寒，大家都不喜欢潮湿，伽什斯在离水潭有些距离的地方检查剩下物资，快到德希设定的回去的时候了。进来这么久，什么线索都没发现，伽什斯意料之中。本来以先知指引判断洞里有东西就很勉强，没有收获很正常。 伽什斯仔细看完，想着最多再一天，他们必须撤离。他收拾完东西抬起头，坐在旁边的荷金斯盯着手里的火油出神，偶尔转移视线也是看向水边。伽什斯知道他想干什么，但重分队后，荷金斯的火油就是组里唯一一个，德希不可能答应。 他们的新队友是七支队的，人有些沉默，话比自己还少，荷金斯不主动说话，队伍经常陷入无声的尴尬。伽什斯想起队友，侧身确认他的位置，同一小队的人必须一起活动，这是启明军的规定。 左手边却连人影都没有，伽什斯向后看去，也没有人。刚刚人还在这里啊！他起身环顾四周，四散的火把在空旷的洞穴里像一个个橘红帐篷，只能看周围一圈的人。伽什斯挨个数去，没发现队友，甚至还少了个人！ 难道那两人一起活动，暂时离开这方洞穴了？ 伽什斯突然起身，照明的火焰飘忽闪动，晃得荷金斯眼睛都花了，他不耐烦地仰头问道：“你站起来做什么？” 伽什斯沉声回答：“弗洛森不见了。” 荷金斯收敛表情，放回火油，起身：“也许在其他队伍。” 伽什斯摇头：“不只是他，厄尔多也不在，至少看得到的地方没有他们。” 荷金斯握紧剑柄，细细察看洞穴，两人确实不见踪迹。弗洛森绝不是擅自行事的人，情况不对。 荷金斯与伽什斯对视一眼，两人分别走向最近的小队，消息悄然扩散，大家逐渐聚拢。 伽什斯手拿火把往水潭走，行动间，风吹的火焰直往后摆，荷金斯跟在身后，跳跃的火星几乎打到他的眼睛，闪成点点光斑，他侧步越过伽什斯，快走几步，浑身一震！ 伽什斯跟着停步，荷金斯平时行动随意，紧要时刻却很靠谱。 荷金斯猛地抬头，霎时往水潭跑去。伽什斯抬头一望，漆黑模糊的洞顶，不知何时出现一颗颗暗红圆点，有的甚至在移动！ 他们的行动似乎刺激了不知名生物，圆点急剧放大，直接砸下来，拦住荷金斯的前路！伽什斯拔出长剑奔向荷金斯，火把照亮眼前怪物。 人形怪物，四肢奇长，光滑惨白的表皮，凸起的肚子，像在水中浸泡三天三夜，捞起的肿胀腐臭的肉。落在头颅中央的疯狂乱转的硕大圆球是它血腥邪恶的独眼。密密麻麻布满利齿的小裂口从胸腔蔓延到眼下。除了利爪变成触手，看起来和地面的怪物极其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