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还觉得自己身上的财产是穷苦人家大半辈子都积攒不到的钱数,现在,黄迎春完全不敢这么想。
老话说破家值万贯,她支了十贯钱出去,只能置办一座空落落的屋舍,若想冬日过得舒适一点,找人盘个火炕还得再花上二百文,更别提锅碗瓢盆等各种日常生活用品还没置办,样样都得买,样样都得花钱。
黄迎春把怀里的二十八贯钱翻出来,对着它们翻来覆去地想,怎么算都不够用。
白日里为了拒绝宋大,她说了许多认命的话。话虽然是这么说着,但能活,黄迎春倒也没有那么盼着去死。日子既然还有点盼头,她就得为以后多做打算。
钱是一分都不能多花的,既然落了农籍,变成个靠山吃山的山户,谁也不知道今年年景如何。万一收成不好,粮食不丰,仅够来年的口粮,她就无法卖粮换钱,无法在秋收后交上赋税,然后就会被官府抓走惩罚。无论是挨板子还是做劳役,黄迎春都不想碰上。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提前把今年要交的税费留出来,不去动。
女户不易,立女户的人多是家里的男人死绝了,没办法,只能靠女人撑起家里的一片天。女子比男子体弱,在这个世道像男人一样养家糊口十分不易,因此,官府有对女子立户前三年减免赋税的扶持政策。可惜,黄迎春却讨不到什么便宜。以她现在的财力,她根本无法支撑买田置地的打算,按律,田税虽然对她有所减免,黄迎春今年却无福消受。
山地地形复杂,丈量不易,清丈困难,所以官府一向采取免丈政策。黄迎春只需要每年按照亩数意思性地缴纳上一笔山泽税,便能在荒山安然度日。根据黄迎春今天去衙门打听到的消息,她应交的山泽税每年大概在三百文。
人头税一年也要交上五百文。
如果家中养了牲畜,还要交牲畜税。
拥有一头耕牛是黄迎春的梦想,可惜,她如今注定无法如愿。
买一头牛的价格和盖一座房子差不多,最便宜的也要十贯。如果买小牛犊,倒是只需要二三贯,刚好是一亩良田的钱数。只是小牛犊还没长大,买回家也干不了活,还得好生养着,万一在养育过程中出了什么事,被人偷了或是生病了,也是一件麻烦事,所以少有人会买小牛犊,大多都是买可以直接下地耕田的健牛。
但这些都不是黄迎春该操心的事情,别说牛和小牛犊了,她连一亩良田都买不起,还得从二十八贯里匀出八贯税费放好,留着秋收后缴纳给衙门。
那么,就只剩下二十贯了。
黄迎春细细思量,既然要安家,总得要有吃饭的家伙。
上山砍柴要用柴刀,割稻要使镰刀,锄地要用锄头……光是农具就又要花一大笔钱。厨房的铁锅和菜刀也是必不可少的,铁价高昂,偏偏这些又都是省不了的必需品,黄迎春光是想想,就觉得心在流血。
二十贯也不知道买完农具和炊具之后还能剩下多少。
荒山还没开垦,黄迎春手里没有余粮,今年的粮食还得去米行买。播种的粮种也没着落。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黄迎春除了最后一个能义无反顾地丢弃掉,其他六样,样样都无法俭省,偏偏它们都是生活必需品,极其容易消耗,需要常常补充。
石娘子送完外卖来黄迎春的房间门口敲门,生怕黄迎春病了,非要黄迎春出来吃饭。
“我听月娘说你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大好,是不是这几日在外行走冷到了?最近天气反复无常,你可得多注意点。不能因为快开春了,就删减衣裳,这天多变着呢。我烧了一锅暖菜,快来吃。”
所谓暖菜,就是在开春时把去年冬天放在地窖里存鲜的蔬菜拿出来混着豆豉用小火炖到菜烂汤浓。虽然没有肉,但喝一碗下去,又暖又醇,足够御寒。有那疼爱孩子的人家,还会放一点饴糖进去熬煮,给孩子甜甜嘴。石娘子就是这种疼爱孩子的人。她虽然因为无子被夫家休弃,也为娘家不容,但她没有把这些憎怨发泄到孩子们身上,反而对慈善堂里的每一个孩子都关爱有加,视如己出。
石娘子不仅关心孩子,还关心黄迎春,见黄迎春手里的碗即将见底,连忙要帮她打第二碗。
黄迎春怎么肯,连忙推拒:“不用,石娘子你坐着吧,和孩子们说说话。我自己去厨房打就好了。”
黄迎春走到厨房,脚底却如同扎了根一般,再也走不动。
她瞪着厨房里的大水缸,不知道这件庞然大物要价多少,想必,光是运费,都是一个了不得的数目吧。
住在城里吃水都是要钱的,每日都有专门的担水人挑了水来卖,通常每家每户都会买,哪怕是家里有井的人家。城里的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买来的水便甘甜,家中井里打上来的水就晦涩,味道又怪又苦,入不了喉,只能拿来浇地浣衣。慈善堂是没有水井的,不是官府没钱打,而是慈善堂里孩子多,又小,怕他们一不小心掉进去,所以索性在厨房里摆了一口大水缸,又在水行那里订了水,由专人每天送上门来,月初石娘子领了银钱之后再统一去结账。
黄迎春倒是不愁吃水的问题,她以后要住在山里,山中最不缺的便是山泉水。而且她还特意和宋大说过,她的房子一定要盖在一个离河近但不会被河水淹到的地方,方便她到时候灌溉菜地。
是的,虽然她的房子还没影,但是黄迎春已经想好她要在院子里种些什么菜了。
不幸的是,黄迎春又想到了一件十分棘手的事情——她怎么把水从河里取出来呢?
该花的钱终究还是省不了的。
就算山里有河,她吃水不用花钱,也得先买一个木桶和一个水瓢,否则以她从小习来的竹编手艺,到时候就真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热气从木头锅盖的边沿冒出,发出豆豉炖煮之后独有的香气,黄迎春刚想去盛暖菜,看见灶膛里亮着火星的树枝,又是一怔。
除了水,她也没有火。
只要交电费和天然气费就能把食物变熟的日子对黄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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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来说已经很遥远了,她渐渐习惯打草砍柴把它们晒干又塞进灶膛里的生活,但自从进了宫,吃食由花房的小厨房统一掌管之后,黄迎春就再也没有自己生过火,不做饭的日子过得太久,黄迎春险些忘了火这个东西并不会自动从灶膛里冒出来。她也没有钻木取火的本事,更做不来茹毛饮血的事情,所以火石也是必不可少需要添置的。
安朝没有冰箱,永安城这地界又冬冷夏热,给食物防腐的方法就是使劲腌制。不是用豆豉,就是用蜂蜜。要么齁咸,要么齁甜。不管哪一种腌制方式,储物用的陶罐是绝对少不了的。想到罐子,黄迎春又想起,吃饭也需要碗。这又是一样要买的。
要买的东西越想越多,每一样都离不开钱,黄迎春越想越头疼,连汤也不想续了,草草洗干净碗筷,和石娘子打了声招呼后,她转身就回了房间,早早吹灭蜡烛躺到床上。
没想到睡了也不安生。
黄迎春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装钱的荷包忽然从她的怀中飞走,怎么抓也抓不住。
荷包上上下下地飘着,她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的,眼睛盯着荷包,手不停地去抓,最后,她终于抓住荷包,落到手里的重量却轻飘飘得让人害怕。黄迎春急忙打开,一看,荷包里空无一物,一文钱都没有。天旋地转间,她跌倒在地。正想哭天喊地时,她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来到一座农舍前。
农舍很新,但四周一片荒芜。
黄迎春从梦中醒来,只记着一件事。
刚砍下来的树枝没有经过晾晒是无法变成柴火的,所以,她难道守着一座遍地都是草木的荒山,还要花钱去买柴火吗?
第二天一早,黄迎春就急急忙忙赶到牙行,问宋大施工队出发了没有。
宋大得知黄迎春的顾虑后,让她放心:“盖房都要先看风水再划地方,除非主人家自己早早选定地方并收拾好,不然没有哪块地是不长草的。施工队昨日下午就已经出发了,他们都是有分寸的人,风评在这一带向来都很好,不用嘱咐也不会干那种偷鸡摸狗的事。为了您能早日住上新屋,我安排他们住在附近的宋家村,等到房子盖好那天他们才会回城。进城都是要看户帖的,他们出城的明目是盖房,回来却一人背了一大捆柴,这说不过去,城差也不会轻易放他们进来。所以您尽管放心,清地的草木他们都会给您留着,盖间屋子少说也要十来天,等您回到家,那些草木也差不多晒干了。多的不敢说,一两顿饭还是能烧的。”
黄迎春安心了,然后,她又在治病之余,紧锣密鼓地把时间投入在各条街市里。
只剩二十贯了,离开前还要向石娘子结清这些天住在慈善堂的费用,一天二十文,一个月下来就是六百文,黄迎春现在是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半来花,结果杏林医馆的大夫还一直念叨着让她宽心。
想想大夫宽慰她的话,黄迎春就欲哭无泪。
船到桥头自然直吗?
不。
船到桥头,只会自然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