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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单身税

作者:同福客栈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宋大极力想要说服黄迎春打消这个不靠谱的想法。


    “之前地龙翻身的时候,几乎整个连家村的人都被埋在地下,少有人逃出来。住在附近的,这些年也都不敢往那里去,就怕什么时候再来一场地龙翻身……”宋大说着说着,自知失言,连忙转移话题,建议黄迎春在荒山附近的村落安家置地,“我手上有不少良田,一亩只要二三贯。现在正好开春,田地稍微侍弄一下就能直接播种,一点儿都不耽误农事。”


    比起置田,黄迎春更在意建房。她问清起一座最简单的屋舍大概只需要十贯钱之后,算了算身上的余钱,觉得匀出几贯钱买一两亩良田也是不错的选择。毕竟山地地势崎岖,灌溉不易,本来就不适合大面积种植,而且她现在还在城里治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治好,等她回山里开荒,还不知道要过多久,误了农时耽误了一整年的收成就不好了。


    正当她兴致勃勃地和宋大一起选地时,一段遥远的记忆突然袭击了她的脑海,黄迎春立刻僵住了:“如果我买了田地,每年是不是还要交田税?”


    “当然。”这是三岁小儿都知道的事情,宋大疑惑黄迎春竟然还特意问了一声。


    哦,可能是不清楚具体要交多少税吧!


    宋大心想,于是他十分善解人意地给黄迎春科普了安朝田税的缴纳时间和征收标准。


    “咱们沿袭前朝,实行两税法。夏天和秋天各收一次田税。夏税征钱,也可以用绸绢布麦来代替。毕竟咱们这里种桑养蚕的人家多,家里有织机的,织两匹布交上去就尽够了。秋税只征粮食,良田的话,大概每亩收三斗的田税。另外,每人每年还要缴纳五百文的人头税,也是秋收之后一起征收……”


    涉及到宋大的专业,他侃侃而谈。


    黄迎春却越听心里越虚,她语气发飘,忍不住打断宋大:“咱们还是说说在荒山脚下建房的事情吧。你刚才说盖一间厨房,一间睡觉的卧房,一间待客的中堂和一个储冬的地窖,这些全部承包给施工队,土石木料全包,雇佣施工队的银钱也全部都算在内,一共要十贯,对吧?”


    宋大不知道话题怎么又回到盖房上了,他一再确认,黄迎春十分坚定地表明——她就是要在荒山脚下找一个风水好的地方盖房安家!


    寻常人家盖房也是要看风水的,不求大富大贵,只图安稳一生,所以这个风水就十分务实,只要避风近水就行,不必特意花钱去请什么风水大师来堪舆,施工队里有点年头的老把式都会看这个。


    宋大可以给黄迎春打包票,他给她找的施工队一定能给她把房子盖好,但他不敢保证黄迎春能在里面住好。


    房子盖得再结实有什么用啊,又不是青砖大瓦房。就算是青砖大院,一场地动过来就什么都没了,十年前连家村一位大地主家里的院子都是青砖铺的,结果呢,全家上下几十口人,除了外出的几个,全部尸骨无存。


    黄迎春知道宋大是好心,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和宋大解释。


    在古代,一发生天灾,百姓们就哭天喊地,埋怨自己命不好。活着的人显而易见地预见自己晚景凄凉,便余生都在求生拜佛,希望自己下辈子能投一个好命的胎。但闹天灾的次数要是太多或是在某地过于集中,当地执政者就会检讨自己。如果天灾的危害大到人人闻之丧胆,这时候就得请皇帝下罪己诏,举行各种仪式,祈求上天宽恕罪过。要是这样做还无法安抚民心,恰巧朝局动荡,在位的是个昏君,这时就会腾空出现一位盛世明君。总之,没有人会真的想去了解和探究发生天灾的真正原因。


    通过九年义务教育的黄迎春和没上过初中地理课的宋大有次元壁,黄迎春不知道该怎么和宋大解释地震发生的成因,以及临安乡并不在板块交界处,发生地震的概率极低,她只能苦笑道:“如果我在那里遇上地龙翻身,那也是我的命。命该如此,迁居到哪儿都躲不了。若我命中不该早死,住在地动过的荒山,也能平安一生。”


    黄迎春这样说着,连田地也不想购买了。宋大还想再劝,但他忽然意识到,黄迎春的态度是在他向她说了缴纳赋税这件事之后才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田税和人头税虽然不多,但如果再加上单身税呢?


    男十五成丁,女十六成人,这是律法。


    宋大是陪着黄迎春一起去衙门立女户的人,对她的年纪和婚姻状况一清二楚。


    怪不得,她忽然变了口风,连田地也不想买了。


    明明她先前那会儿还对宋家村附近的几亩良田很感兴趣。


    自打发觉了单身税的前情,不管黄迎春怎么说,宋大都当她是死鸭子嘴硬。所有的不得已,不过是在钱上一字为难罢了。


    他也帮不上什么。世上的苦命人那么多,尤其是在牙行里,他每天都会碰上几个。善心虽多,经不住荷包里钱少啊。


    宋大也只能说一些命运、运气之类的话去附和黄迎春。


    黄迎春交给宋大十贯钱,拿回一张签约的白契,她把那张“盖房合同”看了又看,心里满怀对新家的憧憬和新生活的希望:“钱是人的胆,只盼我将来胆子能越来越大吧。”


    “那是自然。”宋大把黄迎春送出门,衷心地祝愿她,“只能辛苦您再缴纳几回单身税了,好在女户前三年开荒都有减免赋税的政策,等熬过这几年,娘子您的日子定然会一天比一天过得好的。”


    啥玩意儿?单身税?


    黄迎春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她猛地回头:“你刚才说什么?”


    为什么宫女年过三十才放出宫?


    除了节省用人成本,上位者其实还有另一种考量。安朝建立之后,为了尽快补充被战争消耗的大人口,官府出了种种休养生息的召令——鼓励寡妇再嫁;削减农税;宣扬多子多福,奖励生育数量多的女性……还有,对年十七到三十岁适龄未婚的男女收取单身税。


    随着年龄的增长,单身税的数额会一年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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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收得多。第一年,只要五百文,相当于一个成年人一年口粮的赋税。第二年,就要一贯。第三年,交一贯五百文钱……以此类推。到了三十岁之后,要是还无法成家,那就没办法了,官府会对这位勤勤恳恳缴纳了十四年单身税的优秀纳税人表示深切的遗憾,然后果断放弃对这位光棍的催婚大业。


    但是,宫女年过十七还没成亲,那就不是人家的问题了。她们通常在十二三岁的花样年华被花鸟使召进宫,年老色衰、青春不在后又被放出宫去,换一批更年富力强的新人进去伺候。这时候,要是还揪着大龄宫女的未婚问题让人家交单身税,那真是没有丝毫道理可讲。为了安抚民心,宫女出宫的时限就被定为三十岁。三十岁之后再出宫,虽然没了青春,但好歹不会被要求缴纳单身税。


    宋大也奇怪:“也不知道这个惯例流传了这么多年,怎么今年忽然就改了?今年花鸟使出来召人时带的话,说是以后宫女二十五岁就可以被放出宫。因为这个,好些人家都觉得有了盼头,姑娘家也没有那么不情愿入宫了呢。都说进去见见世面,攒点银钱,出来年纪也不大,说不定能寻个更好的。要是万一在宫里被贵人看重,说不定自己也就飞上枝头成为贵人了。”


    旁边有个牙人啐了一口:“那都是那些丧良心的父母贪图富贵说出来骗小娘子的话,宫里哪里是那么好进的,贵人又哪里是那么好当的。到时候当不成贵人,出来也成了老姑娘了,还能配什么好人?要我说,还不如在家待着,学门手艺,再认真相看找一门好亲事,到时候家里聘礼收了,姑娘也能时常见面,不必进宫好?”


    宋大和另一个牙人说着话,听了一耳朵的黄迎春忽然想起在新年夜刚被册封的皇后娘娘。先后还在时,新后一直屈居人下,当了多年的皇贵妃,才终于熬成皇后。多年媳妇熬成婆,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些黄迎春都能理解。但是,当这把火烧到自己头上,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时,黄迎春就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了。


    皇后娘娘,您倒是把单身税的收取年限也一起改了呀!


    黄迎春望着皇宫的方向,尝到了哀莫大于心死的滋味。


    黄迎春现在才明白,她一直心心念念的出宫倒计时,其实还是免税倒计时。


    现在好了。


    “黄迎春,女,二十七岁,今年秋收时应缴纳单身税,六贯五百文。”


    黄迎春去了一趟衙门,望着文书边说边在纸上写下的那句话,想想明年要交七贯,后年要交七贯五百文,两眼一黑,差点倒在算盘前。


    为什么她偏偏出生在迎春花开的春天呢?为什么她不能提前几个月出生呢?这样她就可以少缴八贯钱了!


    给个甜枣再打个巴掌,黄迎春就这样在上天的捉弄里神思不属地走回慈善堂,连夕食也没心思吃。


    真的可以活下去吗?


    怀里只有二十八贯的黄迎春看不清前路,她裹着芦花被,在凉飕飕的房间里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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